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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鸣奇     天下安康txt下载     天下安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章 始毕寻衅

    咄吉世来到启民可汗马前,眼神有些闪躲的说道:“父亲,我有要事,去去就回。”

    咄吉世虽然为人跋扈,但还是很怕启民可汗的。

    启民可汗一扬手中的马鞭,顺手抽在咄吉世的脸上。

    “混账东西,还不快滚回你的营帐去。”

    咄吉世对于启民可汗的这一鞭子大吃一惊,忙喊道:“父亲,那恶贼黄明远就在城外,我正要去寻他,父亲为何要拦着我。”

    启民可汗斜视了咄吉世一眼,却很是不满。这个儿子,虽然平时看着很是能干,但一到关键时刻,就是莽撞。

    “那黄明远是谁,他是一头饿狼,还是大隋皇帝亲自豢养给他看住阴山的饿狼。你不记得在大同他是怎么对待你执室叔叔的,咄吉世你是发昏了脑袋吗?我们躲都躲不及,你却在这个时候去招惹他。”

    咄吉世对于父亲的训斥并不服气,有些抵触地说道:“父亲,现在他大隋天子是想靠我父子来给他绥靖草原,我父子自是大隋不可或缺之人,他黄明远再是厉害,还能及得上我父子重要了。”

    “咄吉世,走狗再凶悍,但若是敢反噬主人,也是要被打死的。这大隋现在就把我们当做走狗了。”

    听到这咄吉世更是怒了,有些不耐烦地说道:“父亲,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就这么害怕大隋。”

    “你······”

    正在父子二人争执不下的时候,史蜀胡悉终于赶来了,骑在马上,还甚显狼狈。

    本来史蜀胡悉是要来劝咄吉世回营的,但它与咄吉世素来亲厚,看到这个情况,并没有急着劝回咄吉世,反而对着启民可汗说道:“可汗,让大王子去闹一下也并非不可。”

    父子二人听到这话,俱是忘了刚才的争执,齐齐地看向史蜀胡悉,史蜀胡悉却是一脸的成竹在胸。这父子二人也是有些疑惑,启民可汗有些生气地说道:“史蜀胡悉,不可乱说”

    史蜀胡悉行了一礼,躬身说道:“可汗,这大王子说得不错,现在的我们比他黄明远要重要的多。无论如何,只要我们不背叛大隋,大隋天子还是会稳住我们的。而且可汗不觉得闹一闹才是对我们更有利吗?这黄明远太嚣张了,听说大隋很多人对他都不满意,拿他立威最是合适。”

    咄吉世去闹也只是因为对黄明远不满,听了史蜀胡悉的话,也是一愣,父子二人齐问道:“这是为何?”

    史蜀胡悉冷笑道:“这自我们入隋境后,因为势力大不如前,这些隋人对我们冷嘲热讽,大隋天子也是甚是欺辱我等,更不要说这些下面的人了。可汗虽然为了大突厥隐忍不发,但长此以往,如何能够,也不能让他们隋人小觑了我们。今日大王子前去闹上一闹,让那黄明远丢了面子,才能让他们知道我等不是好惹得。”

    史蜀胡悉又近前低声说道:“可汗,即使想让大隋天子看重,我们自己也得显示一下实力啊,否则即使回到草原,隋人也只会打压我们更甚的。”

    启民可汗有些意动,觉得史蜀胡悉说的有些道理。但他为人素来隐忍,这黄明远给他的感觉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他潜意识里认为这样做并不合适。但他禁不住史蜀胡悉和咄吉世的劝,便同意了咄吉世前去。但又再次重申了自己的态度,令咄吉世不得伤了对方性命。

    咄吉世嘿嘿一笑,说道:“父亲放心,隋人孱弱,我也不屑杀之,我只是要将黄明远那狗贼狠狠羞辱一番。”说完一抽马屁股,向着城门而去。

    咄吉世早就知道黄明远等人驻营所在地,趁着夜色,就向黄明远等人而来。

    一路上骏马飞驰,带起无数尘土。

    黄明远还和长孙晟在营内闲聊,就见远远地几匹马向这驰来。来人也不顾营门口的隋军阻拦,冲开阻拦,飞一样的来到黄明远身前。

    长孙晟看到这景象,不住地皱眉。

    “世子,来此作何?”

    咄吉世骑在马上,不停地踱步,手持马鞭,指着黄明远大喝道:“长孙将军勿惊,咄吉世此来全是为了黄明远,与将军无关。”

    黄明远在一旁看着,好像事不关己一般,就等着看长孙晟如何解决。现在就来了咄吉世,启民可汗那个老狐狸和史蜀胡悉怎么没来。

    “世子,不得无礼,黄将军是大隋的柱国,你还没资格喊打喊杀。”

    长孙晟本以为如此可以斥退了咄吉世,但咄吉世为人甚是骄纵,这时候早就忘了其父交代他的事了。

    “我管他是什么人,就是大隋天子也管不到我草原之事。”

    “放肆。”

    咄吉世有些恼怒,本来他就不喜欢长孙晟,觉得是长孙晟的欺瞒才让父亲受了蒙蔽,来到大隋。现在看长孙晟竟敢对自己堂堂突厥王子如此无礼,也顾不得启民可汗交代他的要和长孙晟交好的话,指着对方鼻子骂道:“长孙晟,我敬你年长,也算是个英雄。若你再一意阻拦我,我识得你,可我手中的马鞭可不识得你。”

    咄吉世这光棍脾气,直顶得长孙晟说不出话来。

    现在启民可汗也学得精明了。在大利城,往往是启民可汗用软的,咄吉世耍硬的,父子二人一唱一和,长孙晟很多时候也没有办法。

    看到这情景,黄明远也没法再让长孙晟替自己阻挡了,看着咄吉世笑了笑,打量了两眼说道:“好大的口气,没听说这天底下还有我大隋不能管的地方呢。你是咄吉世?启民可汗的长子,不知你今日找我何事。”

    这时候,在营帐内喝酒的众人听到外边的混乱,都一窝蜂的出帐来看。雄阔海、杨义琰看这形势,就要持刀枪上前,黄明远一抬手,阻了他们。

    咄吉世看到围上来的众人,也不禁后悔今日自己来的有些匆忙,身前就跟着几名附离,今日恐怕不能再将黄明远怎么样了。

    咄吉世强自壮了壮胆气,看着黄明远说道:“黄明远,昔日你在大同,欺压我部众,羞辱我众将,逼着他们去送死,是不是。”

    黄明远本来还以为这家伙要直接了当的动手,没想到这家伙还学会讲道理了。

    “是又如何。”

    咄吉世没想到黄明远回答的这么直接,竟然不知道如何接话。

    “你,你,你既然如此辱我,按草原的规矩,可敢和我斗上一场,到时生死各安天命。你有这个胆量吗?”

第六十一章 打狗不看主人

    听到咄吉世的约战,黄明远有些无语,自己领军了这些年,还真是第一次见有人找自己斗将的。看不出来,未来的始毕可汗现在还是个纨绔子弟。

    看黄明远不说话,咄吉世胆气也上来了,这黄明远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咄吉世抽出腰间弯刀,又大喊道:“黄明远,你瞧不起本王子吗?要是男人的话就跟我战一场。”

    黄明远看的这家伙像个疯狗一样也是头疼,狗咬人,人还能咬狗啊。他也没工夫在跟咄吉世在这说些没营养的废话,转身就要离开。

    这咄吉世看到黄明远要走,还以为黄明远怕了,立刻便是心神一震,神气便更大了。骑着马上前拦住黄明远的去路,一刀便对着黄明远的头皮劈了下去,若是让他劈实了,削掉头发,那黄明远丢人就丢大了。

    看到刀势劈来,黄明远立刻腰腹后顷,身子向后。那咄吉世的弯刀从黄明远面部上方几寸划过。借得这收刀的工夫,黄明远已退出两步远。

    虽然咄吉世一击不中,但也威吓了黄明远一番,骑在马上,大笑起来。

    “黄明远,鼠胆矣,什么大隋名将,在我大突厥勇士面前只配当狗。你要是怕了,就跪下来,给我磕几个头,我也不与你为难。”

    看他竟然如此无礼,还敢动手,黄明远也怒了。

    “聒噪!”

    黄明远看也没看他,便对着身后的雄阔海喊道:“阔海,这人口臭,得洗洗嘴,把他给我丢下马来,抽三十个大嘴巴子。”

    “好嘞!”

    众人一愣,咄吉世还没反应过来,雄阔海拿着棍子就跳上前来,奋力一扫,正中咄吉世战马前蹄。那马遭此一击,支撑不住,哀嚎一声,就要倒地。

    咄吉世措不及防,看马要侧倒,两腿一用力,就要向一侧跳开。

    但雄阔海更快,放下棍子,向侧前方奋力一跃,猿臂轻舒就将还未落地的咄吉世拢在怀里。待到二人站定,咄吉世的双手早就被熊阔海从后方箍在一起,雄阔海架脚便踢到咄吉世的腿弯处。咄吉世吃不住痛,“砰”一声跪在了地上。

    长孙晟一看这情形,心知这黄明远不是说假话,还真要扇咄吉世大嘴巴子,赶忙劝道:“黄将军,咄吉世虽然混账,但毕竟是启民可汗的世子,太过了恐面子上不好看。”

    黄明远摆摆手示意说道:“季晟兄稍安勿躁,唱戏的人要来了。”

    长孙晟一愣,顺着黄明远手指的方向看去,骑在马上过来的正是启民可汗和史蜀胡悉二人。

    这边黄明远瞥了一眼雄阔海,冷冷地说道:“阔海,你还等什么呢?”

    雄阔海瞪着大眼,就要上手。

    听到黄明远的话,咄吉世挣扎的脸色青紫,对着黄明远咆哮道:“你敢·····”

    这时护在黄明远身侧的杨义琰跑上前,说道:“老雄,你抓着他,这事交给我老杨来。”说着上前,撸起袖子搓搓手,一个大嘴巴子就抽到咄吉世的脸上。

    “啪”的一声,无论是咄吉世还是大利城的官兵,都看呆了。这大同城的骠骑将军真厉害,连突厥王子都敢揍,不愧是连突厥可汗的脑袋都能砍的人。

    咄吉世本来以为黄明远是吓唬他,最多也就是要打他一顿,没想到竟是如此奇耻大辱。咄吉世双目赤红,青筋突起,目光狠得要吃人。

    “黄明远,你这个狗贼,我要杀了你······”

    杨义琰自当日被俘之后,就对胡人恨得咬牙切齿,与之不共戴天。他素来自负勇武,这种屈辱对他来说是不可原谅的。因此,每每在战场上遇到胡人俘虏,他都痛下杀手,绝不留情。

    杨义琰抽起突厥王子,心里也是无比畅快。也不留情,“啪啪啪”的来回十几个大嘴巴子,把咄吉世的脸抽的肿的跟个猪头一样。刚开始咄吉世还在那里痛骂黄明远,到最后“呜呜”的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这时启民可汗也打马来到黄明远的跟前,他和史蜀胡悉跳下马来,跟长孙晟行了一个礼,就看到一旁脸上已经不成样子的长子。

    启民可汗又急又怒,几乎要无法控制住自己。

    史蜀胡悉看到这,想着黄明远也发泄够了,怎么也得给启民可汗一个面子。他赶紧上前,就要从杨义琰手里夺过咄吉世。但杨义琰是谁,没有黄明远的命令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在乎,史蜀胡悉敢强抢,他就敢打杀。史蜀胡悉哪是杨义琰的对手,还没到身前,就被杨义琰一脚踹到一丈开外。史蜀胡悉遭此一击,在那蜷缩在地上,痛的爬不起来了。

    启民可汗身边的护卫马上抽出弯刀,这时黄明远的侍卫也各自手持横刀而对。

    启民可汗强忍着怒气,对着长孙晟愤怒地说道:“长孙将军,你得给我一个说法。”

    长孙晟还还没有开口,黄明远先说话了。

    “哼,原来这突厥王子不懂礼貌的习惯全都是跟他父亲学的。”

    启民可汗也曾经在隋朝的太常寺学习六礼,知道黄明远是什么意思。也没有绕圈子,对着黄明远说道:“黄将军,你将我儿抓起来肆意折辱是什么意思,欺辱我父子二人失了家园,寄人篱下吗?若是你今日不给我父子个说法,就是闹到长安圣人面前,我父子也不与你干休。”

    启民可汗一改往日低调、懦弱的态度,此时气场全开,须发皆张,不怒自威,令人忍不住心生畏惧。

    长孙晟看着这位老友的形象,心知或许之前自己是真的小看了对方。

    黄明远冷笑一声,说道:“可汗,这咄吉世刚才可是说草原不归大隋天子管,又一意要用草原的规矩。既然你们觉得大隋天下管不了草原之事,那你去找大隋天子,圣人也没法为你主持公道啊。”

    “你!”启民可汗也对儿子的口无遮拦恼怒,自己竟不知如何反驳。

    黄明远还是混不在意的样子,说道:“可汗莫怒,明远如何会折辱可汗,只是今日大王子不懂礼貌,失了体统,我这也是教教他规矩。省的以后若是冲撞了比我挑剔的人,人家再跟他不罢休,那岂不是不美。”

    黄明远又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既然可汗不愿意,那明远白劳心劳力,当这个恶人了。”

    说着对一侧的杨义琰说道:“季贞,够三十了吗。算了,就是不够也将人交给可汗。人家孩子娇贵,咱管不了”

第六十二章 能屈能伸

    这时还在一旁抽脸的杨义琰听到黄明远的命令,马上停了下来。

    “诺!”

    而咄吉世这时候脸都快给杨义琰抽烂了。杨义琰力大,牙齿都给抽掉了几颗。咄吉世满脸的血污,几乎要休克,只是不住地在那里“哼哼”。

    谁还能听得懂他说些什么。

    杨义琰提起咄吉世,离启民可汗还有四五步,随手抛向对方。启民可汗也没想到对方直接上手,根本没有准备。眼看着咄吉世砸过来,下意识就要躲。再一想咄吉世受了伤,掉地上不是更重,只得伸手去接,却是晚了。

    咄吉世这个二百斤的彪形大汉,简直如一个炸弹一般袭来。启民可汗被砸的倒退五六步,差一点就要倒地。还是身后的几个附离眼疾手快,赶紧上前扶住启民可汗的身子,父子二人才勉强没有躺地上。

    这时的咄吉世被打的出气多,进气少了,指着黄明远,“呜呜呜呜”的说不出话来。

    启民可汗看的是又气又急,令人将他扶上马,又让人去将史蜀胡悉抬上马。这时的启民可汗已经恢复了平常。

    黄明远却是变了一副面容,对着启民可汗冷冷地说道:“可汗,记住了,以后让诸位王子别乱说,否则别人可没有我这么好说话。这天底下没有什么草原的规矩,只有大隋的规矩。”

    启民可汗的脸阴沉的发黑。

    “黄将军,虽然我儿不懂礼节,说错了话。但他却是大隋天子堂堂正正彻封的突厥世子,位更在你之上。再是有错,自有大隋天子处置,与你何干?”

    黄明远脸色也是不好看。

    “启民可汗,你要记住了。都蓝可汗也曾向大隋天子称臣纳贡,但一旦有不臣之心,天威降临,便立刻身首异处。咄吉世是实实在在的世子不假,但能立就能废,都蓝就是榜样,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大隋离不开的。”

    黄明远的话字字诛心,启民可汗听了心神一震。

    但启民可汗也是人物,立刻转怒为喜。

    “将军说笑了,都蓝是乱臣贼子,谁能把他当榜样。黄将军,我儿今日不懂事,得罪了将军,这一顿打也是应该的。只是你我两家素来亲厚,若是因为此事影响了两家关系,终是不美,这都是一场误会。”

    黄明远笑了笑,这启民可汗能屈能伸,不能小觑了啊。

    启民可汗翻身上马,对着黄明远和长孙晟说道:“今日之事,本汗也无话可说,他日山高水长,必有再会之日。”

    启民可汗一勒马,带着手下回大利城了。

    启民可汗终究是一位帝王,虽然为了重返草原忍气吞声,但如此被折辱,又不甘心。或许这句话,对他来说,是对黄明远的不满,更是对自己的一番激励。

    看着启民可汗父子远去的身影,长孙晟再看看黄明远,感慨万千,果然名将都不同于常人吗,自己这些年的蹉跎可能就是因为自己没有黄明远这样的脾气,才会一次次的不受人待见吧?

    但他还是担忧此事会横生波折。

    “黄将军,虽然你认为启民可汗是大隋未来最大的敌人,但也没必要如此得罪他。他毕竟是突厥可汗,圣人也会顾忌他的脸面的。”

    黄明远却是根本混不在意,一脸桀骜不驯的表情说道:“季晟兄,今日我已经对这父子俩很客气的了,要知道上两个这么跟我说话的人,一个脑袋被我送去了长安,一个脑袋到现在还挂在大同城骠骑府的旗杆上呢。”

    “那也没必要撕破脸皮。”

    这时黄明远突然转过脸来,跟长孙晟很正式地说道:“季晟兄,你应该清楚,胡人畏威而不怀德,根本不懂什么是谦逊风度,对待他们,什么仁义道德都是假的,拳头才是硬道理,打服他们才是和他们谈的基础。”

    说着,黄明远的又看向启民可汗离去的方向,问道:“季晟兄,今日一见染干,你还觉得他是个软弱的老好人吗?可能这家伙平日里豁达率真,性情宽仁,遇事无断制,但一旦真的在大事之前,则恩威并施,杀伐果决,能屈能伸,此不为王者谁为王者。”

    忽然说到这,黄明远莫名其妙的想到了李渊。

    长孙晟听着很是沉默,自己跟染干相识多年,在自己的印象中染干只是一个有点小聪明,但耳根子又软的人。若论王者气息,他跟都蓝差远了,更不用说和达头比了,所以自己才向天子推荐支持染干。可现在自己确实有些后悔了。

    “黄将军,染干难道就这么善罢甘休了。”

    黄明远蔑视地一笑,说道:“怎么可能,他回去屁股不坐热就得向天子哭述自己受了我的折辱,乞求天子给他做主。不过今日刺激的他也不轻,从今往后,他会更加隐忍,也会更加跟紧大隋,直到有一天他成为真的草原霸主。或许到了那一天,他就会回来向大隋报复,找回自己失去的荣誉。”

    黄明远忽然脸色变得端正起来,义正言辞地说道:“不过,这是不可能的。”

    “季晟兄,我倒是希望染干今日能够怒发冲冠,冲昏头脑,纠集兵马,找我报仇,那样我也能早点除掉这个祸害。”

    长孙晟听着黄明远的侃侃而谈,心里却是五味杂陈。黄明远见过启民可汗不超过五面,就比自己认识染干二十年了解的还深。自己之前有时闲暇时,也会感叹自己这些年的蹉跎,哀叹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可现在才知道自己跟真正的名将差距有多大。

    长孙晟此时也无心和黄明远再闲谈,便向黄明远告罪离去。好好地一场欢聚,今日闹成这个样子,主将都走了,众人也没了玩兴,便各自散去。

    黄青、熊阔海和杨义琰三人不敢相信长孙晟,担心启民可汗心存报复,再带人杀个回马枪。黄青带着狼牙骑守在寨门口,而熊阔海和杨义琰则一左一右,如临大敌一般,护着黄明远的大帐。

    黄明远也不管他们的安排,这是一个侍卫长该做的。

    而自己该说的也都和长孙晟说了,就看他听不听得进去,自是没有什么其它事情。至于长孙皇后,还不知道人在哪呢?自己又能和长孙晟说些什么。

    众将散罢,黄明远也让寒风吹得有些头昏脑涨,便回到营帐中居坐。

第六十三章 步步惊心

    这时黄明辽端着热汤走了进来,侍候黄明远洗漱。

    黄明远站起来接过手巾,擦了擦脖子和脸,又将手巾递给黄明辽。端起桌案上的大碗又猛喝了一大碗凉开水,这才感觉舒服起来。

    “你这给我端水洗脸是多久前的事了。”

    黄明辽腼腆一笑,说道:“兄长往日南征北战,明辽自是没有机会。”

    看着明辽成熟的脸庞,黄明远也不禁感慨。没想到同罗朵儿带给他的变化是这么的大,现在的明辽,已经不是刚来大同时那个没长大的孩子,而是一个真正的将军了。

    兄弟二人席地而坐,也不拘谨。

    黄明辽来大同后,感觉兄长除了跟之前一样睿智,还多了一些威严。虽然兄长对他仍是很亲近,但十五六的少年,正值青春叛逆,黄明辽对于兄长的感觉,反倒有种畏惧。直到当日兄长将他打了一顿,他才感觉兄长还是当年那个带着他闯东闯西的兄长,未曾改变过。

    “今天的事情你有什么看法。”

    黄明辽赶紧坐好,兄长最是喜欢从事情入手,在谈话中交给自己一些东西。

    “其实我也不明白兄长为什么会打咄吉世,兄长不会跟一个狂吠之犬一般见识的,可若说是兄长真的是气愤难耐,却也不像。我看不出兄长的深意。”

    黄明远没有直接说自己的想法,却是又问道:“那你认为今日我应不应该打他。”

    黄明远的教育方式是学自后世的启发式教学,现在的老夫子教学都有一个毛病,过于依靠对方的资质,喜欢让对方悟。若说是教育方法,古人还真不如现代的人,后世无数的教育机构和专家可不是闹着玩的。

    “今日咄吉世竟然如此无礼,打杀了他也不为过。但咄吉世毕竟身份特殊,牵扯太大,如此折辱,我觉得不应该,这毕竟会引得圣人怪罪,朝堂非议,没得必要。不过料想兄长自有深意。”

    黄明远“哈哈”一笑。

    “我有什么深意,满脑子就是些圈圈绕绕的道道啊。我现在不到弱冠,却已是功成名就,名垂青史,天下英豪九成九的人穷尽一生,也不可能超越我现在的成就。你觉得现在的我应该如何,若是我再韬光养晦,低调示人,端端正正,毫无过错,活得跟个老谋深算的完人一样,你觉得圣人会怎么看我,晋王会怎么看我。要知道,上一个千古完人还是王莽呢?”

    黄明辽一惊,忙说道:“兄长说笑了。”

    黄明远冷笑了一声,说道:“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黄明辽听得愕然。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啊。”

    黄明远接着说道:“我还年轻,未来就有无限可能。但现在已经算是官高位显,他日晋王登基,更是国家柱石。这个时候,你觉得圣人会不注意我,若圣人真觉得我无法掌控,他会怎么办。天子要的是能做事又忠心还能掌握的人,而第三条却是最为重要。一个他掌握不了的人,他宁愿毁了。”

    黄明辽这才明白,脱口道:“兄长这是自污。”

    “自污谈不上,不过是让圣人和晋王知道我是个直来直去的人,只会打仗,并不太懂政治,也不会掩饰。我本来就想以战功立业,成为北地百姓的保护神。北地百姓或许记不住我打了一百次胜仗,却会津津乐道于我将胡人的王子抽了几十个耳光,这是不得已,也是策略。”

    黄明辽点点头。

    “那圣人要是怪罪兄长呢?”

    “我还害怕圣人不处置我呢?他处置的越狠,就越帮我扬名。我们出身不高,朝堂无人,没工夫去处理朝堂上射来的明枪暗箭。但我不计脸面狠揍突厥王子,其他人便会想到,若是真的与我为难,会是个什么后果。黄明远可是个睚眦必报、心胸狭窄之人啊。再说,其实圣人喜欢这种莽撞的武将,你看贺若弼,什么都敢说,朝堂上都敢打架,圣人也是一次次将其免官除爵,可每每过不了多久,不都给他恢复了。”

    “兄长算计人心如此,明辽却是服矣。”

    黄明远端起桌上的大碗,一饮而尽。良久才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这算什么算计,不过是步步惊心,处处留意罢了。既然想将家族发扬,就得踏着无数家族的尸体向上走,要是走错了一步,就是万劫不复啊。”

    ··········································································································································

    第二日一早,黄明远要率部西返,长孙晟带人相送三十里,二人依依惜别。临走之时,黄明远忽然说道:“季晟兄为人乃英雄也,明远为之倾慕,但就是有点不太爽利,老是黄将军、黄将军的,凭白让人生疏了。若是季晟兄不弃的话,就叫我黄大即可。”

    说着二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黄明远也就此别过,向着西方而去。

    ······

    这时,咄吉世聚集起队伍,就要准备去复仇。昨日的奇耻大辱,让他走路都感到周围有人指指点点。

    史蜀胡悉早就了解咄吉世的为人。咄吉世的队伍还没有聚集起来,史蜀胡悉就跑来,拉着他的缰绳。史蜀胡悉昨日受了杨义琰一脚,断了几根肋骨,是强忍着爬起来阻拦咄吉世的。

    咄吉世知道史蜀胡悉是真正亲近自己的人,也怕他再受重伤,不敢硬闯。

    “别拦着他,让他去。”

    启民可汗听到这个消息,鞋都没穿,骑着马来到咄吉世的营帐。

    “只要他不怕死,就让他去。”

    看着咄吉世愤愤不平的猪头脸,启民可汗真的觉得自己恐怕选错了继承人。

    “你想去追黄明远,你觉得你能出得了城吗?你以为长孙晟就不防着你这一手,现在大利城重兵集结,就等着你去呢。”

    “长孙晟不过是耍阴谋诡计,论战力,还是我大突厥铁骑战力无双。”咄吉世对于父亲的教训并不服气地反驳道。

    “那你觉得黄明远呢?长孙晟再是如何,还会留你一命,你要是敢跟黄明远动手,他真的会砍掉你的脑袋,你以为你自己的脖子比都蓝的还硬。”

    启民可汗根本就不愿再和他废话,转身一挥手,俟利弗和哥伦的部队迅速上前,将咄吉世的队伍缴了械。

    咄吉世如一盆冷水一样浇到头上,父亲这是要剥夺他的兵权。

    咄吉世吓得赶紧在后面大叫:“父亲,父亲。”

    启民可汗却是头也不回,心中思索着,或许他真的是要换一位继承人了。

第六十四章 祸起萧墙

    就在黄明远在大利城痛打咄吉世时,大同城也迎来一位河目海口,燕颔虎头,手持长槊,身背铁锏的骑将。

    临近傍晚,此人方才进城,引得门卫一阵侧目。进城之后,他直趋镇府,叩开了大同骠骑府录事参军事李子孝的大门。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一年多前在长安离去探母的秦琼秦叔宝。

    此时的秦叔宝名声不响,除了黄明远以外没几人看好他。

    当日他求假探母,正值黄明远时遇低潮,北上从军之时,虽然其情可悯,但很多人对其也是不满。当时秦琼求假月余,之后却是一去不复返,而众人则是一同经历了大同血战,更是没人再提秦琼了。

    黄明远也考虑过秦琼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要不要去信一封。但料想秦琼的人品还是可以信得过的,不来大同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再说强扭的瓜不甜,自己也不能强迫秦琼加入自己的队伍。

    在此之后,大同形势波诡云谲,山雨欲来,黄明远疲于应付各种是非,便也把秦琼的事放置于后。

    当日,秦琼离开长安,跟随四海商团的队伍直达历城。

    其母摔了一跤,伤了后背,时时头痛难耐,久治不愈。秦琼凭借着黄明远给他的五十金,也请了一个名医。也不是什么大病,几副汤药下去,眼看其母身体日渐转好,秦琼也准备北赴大同。

    事实上,秦琼北上赴边其母和妻子都是不愿意的。北方边事重重,若有伤亡,自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但其父秦爱曾做过北齐咸阳王录事参军事,是个信重之人,自是认为大丈夫当一诺千金。黄明远对秦琼恩重如山,不去是为不义,如何可以?教训了其妻一番。而其他人也无法反驳,秦琼也便准备母亲身体痊愈后,前往大同城。

    秦琼自幼在街坊市上,好事打抱不平,与人出力,便死不顾。秦家颇有积蓄,平日里秦琼散财结客,济弱扶危,身边豪杰之士无数。

    这日,正是元宵佳节。秦琼感念这两年亏欠妻子良多,便带着妻子和好友罗懿、樊虎等人一同出外赏灯。时此城内家家结彩,户户铺毡,收拾灯棚,数百盏彩灯垒成灯山,花灯焰火,金碧相射,锦绣交辉。

    好友樊虎和内侄贾润甫等人年少好玩,不耐跟着秦琼夫妻,早就一窝蜂的上前,撒欢去了。秦琼也不阻拦,只是尽意陪着妻子。毕竟这次离开,又不知何时才能归来。

    元宵佳节算是古代女子不多的自由出来的节日。可每到这一日,出现最多的不是才子佳人的故事,反而是案件频发,失踪、拐卖、流氓案居多。

    但这个时代的女子,却是乐此不疲。

    若是大户人家,自有家丁、仆人跟着,生在富贵之家,衣丰食足,外面景致,也并不太稀奇。而小门小户的,巴巴急急,过了一年,又喜遇着个闲月,见外边满街灯火,连陌笙歌,自是来到街上,抛头露面了。

    秦琼住的有个街坊,姓王,卖豆腐的,是个寡居多年的老妪。这女子自丈夫去后,没有儿子,被大伯子赶出家门,独自带着女儿以卖豆腐为生。往日里,乡里乡亲的,秦琼大小也是个官,所以关系处得也不错。

    这到了元夕之日,老妪领着女儿也打扮了一番,一时高兴也出去看灯。老妪虽然年老体弱,但女儿婉儿长得却是标致,腰似杨柳,脸如桃花。因经常抛头露面,附近的浪荡子给她送了个“豆腐西施”的外号。

    母女二人牵着手出得门来,也是运气不好。刚行没几步,就遇到一群浪荡子,这群浪荡子每日里走街串巷,干些鸡鸣狗盗之事,虽然卑鄙,却是没脸没皮,旁人实在没治。见了王氏母女出来,这些人便上前调笑,母女二人忙躲,这些人便跟随在后,挨上闪下,瞧着婉儿。

    到了人多的地方,人流攒动,摩肩接踵,蜂攒蚁拥,身不由己。不但婉儿惊慌,连老妪也是吓得没法,正后悔出来赏灯,就要反身回家。

    正巧遇见一个浪荡公子领着一群家丁出来闲逛。此浪荡公子不是别人,乃是清河崔氏青州房的子弟崔寄,其父崔使闻官拜齐州长史,他也便跟随父亲而来。往日里别人敬他家世显赫,不敢与其计较。这崔寄越发嚣张跋扈,整日里带着一群游食游手、谗谄面谀的光棍、帮闲四处使酒渔色,顽耍游荡,其父崔使闻也管不了他。

    今日来看灯会,本就没存什么好心思,看看谁家有什么美女,弄上手去。这时见了婉儿容貌,便惊为天人,誓要把她弄到手。

    这崔寄见王氏母女只是两个,便心生一计。故意抢上前去,便要和婉儿挨肩擦背,调戏她。

    这王婉儿哪见过这般阵势,早吓得说不出话来,低下头来便想跑,却是走避无路。

    那王氏老妪终究是抛头露面了良久,也算是为母则强,便抢上前去。她并不认得崔寄,见对方身着华贵,定是豪门大户,可是女儿受辱,也只得上前要去替女儿挡住崔寄等人。

    崔寄眼睛一转,故意趁此势头,撞上王氏老妪。

    王氏老妪刚要向后躲,这崔寄却是假装吃痛发起怒来:“你这老夫人如此无礼,也敢撞我。”忽然浑身一摸,便叫道:“我的玉佩呢?”

    便指着王氏母女二人说道:“你们二人,敢偷本郎君的玉佩,抓他们去见官。”

    说得一声,众家人齐声答应,赶紧围拢上前,轰的一阵,七手八脚,就把母女掳了起来。

    王氏大半辈子没见过官,见到这般景象,吓得冷汗淋身,叫喊不出,哪还能反应。就似云雾里推去的,雷电里题去的一般,都麻木了。直被众人推到崔寄的小车上,径直往崔府而去。

    街上旁观的人倒是不少,但哪个不晓得崔寄的恶名,谁敢上前阻挡,眼看着母女二人被掳走。

    到了崔府,几个妇人上前,将王氏母女二人分开。王氏老妪被羁押在门房里,而王婉儿则被越过厅堂,送到前院崔寄的书房内。

    崔寄的夫人也是豪门大族,崔寄不愿怒了她,因此每每有事,都在书房内解决。反正他平日里乐得清闲,要书房也是无用。

第六十五章 恶有恶报

    崔寄也回了家中,众人都退出房外,只剩几个丫环。崔寄想近前亲热一番,王婉儿却也是个节烈的,寻死觅活的,就要撞向崔寄。惹得崔寄大怒,便令侍女上前按住王婉儿,自己上前来撕扯王婉儿衣服,就要施暴。

    王婉儿被按住身子,见崔寄扑上来乱啃,也吓懵了,两腿踢蹬,崔寄遭此一击,“啊”的一声嚎叫,也是恼了,狠狠地踹开王婉儿。

    捂着裆部,崔寄骂道:“贱婢,我要杀了你。”

    说着就抓着王婉儿的头发向墙上撞去。王婉儿本就柔弱,哪吃得这一击,当即是头部鲜血直流,眼看却是只有进得气,没有出得气了。

    崔寄还不罢休,又踢了王婉儿的尸体几脚,才压住火气。

    崔寄边穿衣服便骂道:“哭个屁,有什么可哭的,跟着本郎君,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侍女不敢再苦,只是抖的更厉害了。

    王氏见女儿被带走,正在门房里捶胸跌足,呼天拍地,要讨女儿呢。见有人来,就上前厮打,要讨还女儿。

    那管事的说道:“你的女儿,我们郎君已经享用了,你好好及早回去吧,不消在此候打。”

    那王氏见此,更是撒泼打滚,闹个不休。

    “别说是打我,你就是杀了老妇,也得把我女儿还给我。老身孀居十余年,就生了这么一个女儿,我们母女相依为命,她就是我的命。你们今天若不放了她,我就死在这里。”

    这管事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这种泼妇,根本不用他讲什么道理。他也不说话,一挥手,便让几个仆人连推带赶,将王氏推出了大门外。

    “死老婆子,要是再敢来这里撒野,仔细你的皮子。”

    这王氏老妪没得办法,只得坐在门口大哭。

    听到这边的骚乱,围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樊虎和贾润甫等人经过此处,见一老妇人,白发蓬松,匍匐在地,放声大哭,不正是卖豆腐的王氏,赶紧上前询问。

    那老妪哭哭啼啼的将事情说完,直引得樊虎和贾润甫几人恶气填胸,双眸爆火,就要去寻老妪的女儿。

    有认识的劝阻不要得罪崔寄,但此时众人哪还能止住。

    樊虎上前,“咚咚咚”砸门。

    崔氏仆人哪把樊虎等人放在眼里,见有人敢在门口撒野,就要让家奴去打,双方在门口对峙,这时秦琼几人也过来了。

    正对峙不下,正巧这运尸体的从门里经过,也是个傻的。看崔氏在那哭闹不止,那人便说道:“你要女儿,给你女儿便是。”

    一抬手,将车上的王婉儿的尸体推了出去,砸到王氏老妪面前。

    王氏老妪吓个半死,这个衣不遮体、满身是血的女子可不正是她的女儿。老妪忙俯下身子去摇女儿,哪还能醒。

    “囡囡啊!囡囡啊!你看看,我是娘啊!”

    这王氏老妪涨的满脸通红,一口气没提上来,竟也跟着背过气去。秦琼赶忙上前要扶住王氏老妪,而王氏老妪却是急火攻心,眼瞅着不行了。

    见这情形,秦琼也坐不住了。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说这话的正是黄明襄。黄明襄和黄明辽兄弟二人是来齐州参加姑母寿宴的,夜里出来看花灯,却没想到见到这件事情。

    黄明辽就要上前帮忙,黄明襄一把拉住他说道:“二兄,别莽撞。”

    崔氏的本事不用多说。

    黄明襄立刻便想到,要想制裁崔寄,必须靠民众的力量,否则区区这几人,什么都不是。

    他混在人群之中,大喊道:“惩治杀人凶手!”

    只要有人带头,民众的胆量与怒气也被带了起来,一窝蜂的向崔家涌来。

    “你们这是想造反吗?”

    那管事吓得结结巴巴,还想恐吓群众。樊虎上前,飞起一脚,将他踹倒,早看不到去哪了。

    也是崔寄淫恶贯盈,合当该死。这会他又要带着人出去寻欢,刚从侧门出府,便看到府门前乱糟糟的。他上前看个究竟,竟是一群庶民在声讨崔家,就要上前斥责。

    “他就是崔寄。”

    民众的气氛这时更汹涌了。双方正推攘间,忽然有人一脚将崔寄揣进人群中。崔寄站不住脚,倒在地上。这时候,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都咋呼着:“打死他,打死他。”

    “不能再打了,再打就打死了。”

    有警醒的人,知道这骚乱大起来也是祸事。但这话对于已经被煽动起来的群众,根本不管用。众人义愤填膺,哪还有人管被打者的死活。

    等到大队的崔家家兵杀出来时,人群散去。这被围殴的崔寄已是满脸血污,蓬头垢面,躺在地上,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

    崔家的大管事见死了崔寄,也是大惊,呼天抢地的就让家兵去捉拿众人。

    秦琼和黄明辽各抢了一把横刀上前,手持着护着众人向后退。

    这时崔府畜养的许多亡命之徒,竟不管不顾,各持刀枪,向着人群就冲来。黄明辽跳上前去,一刀一个,将最前边的几个亡命之徒砍到,吓得几人不敢上前。

    众人见杀伤了人命,也知道怕了。借着这个当口,各自哄散而去。崔家人畏惧这两个杀神,不敢上前,眼瞅着众人都跑了,也没捉到有用的人。

    这崔使闻回府之后,看到儿子尸体,闻知死于非命,五内皆裂。虽然儿子不肖,但也是自己的儿子。是谁敢杀崔家之人,便要历城县抓捕犯人。

    黄明辽等人是外地来的,也没人认识。当日众人中,反而最有名的就是秦琼,早有人把他供了下来。

    崔使闻当夜就带着人围了秦琼的家,几个精锐家兵上前,照着大门挥刀乱砍。贾润甫手持大刀,就要杀出门去,秦琼一把就把他拽住了。

    现在动武就是和朝廷为敌,真要是动了手,他们就只能去当土匪了。

    秦琼为了不惊扰父母,只得泪别父母、妻子,打开大门,双手就缚。崔使闻也是心狠手辣,不仅拿了秦琼,还以啸聚闹事,杀伤人命、对抗官府的名义,将樊虎、贾润甫、罗懿几人都抓起来,关进狱中,准备处置。

第六十六章 历城劫狱

    黄明远等人的姑父正是清河房家的房彦谦,曾任北齐广宁王高孝珩的主簿,以忠正能干闻名。北齐灭亡后还曾经意图光复故国,一生未仕北周。房彦谦早年娶陇西李氏女为妻,后来李氏早丧。北齐亡后,经颜之推做媒,便又娶了黄明远的大姑母,生了独子房玄龄。

    此次是黄氏五十大寿,黄明辽和黄明襄正好来给姑母贺寿。打死了崔寄后,二人也知事情闹大了,恐有不妥,便躲到了房府。清河房家虽然不如崔氏,但却是齐州本地的地头蛇。

    秦琼这边历城县也很是无奈,找不到杀人凶手,可不得拿他顶上。毕竟当时场面混乱,你一拳我一脚的,谁知道是谁杀的。不怪别人拿你,谁让你自己找上门来。

    秦琼等人被关进大牢后,崔家人亲自主持对他们的拷问,皮鞭沾水、老虎凳、辣椒水的变着法的给秦琼几人使用。不过几日,铁打的汉子也受不了,崔使闻犹不罢休,一定要将所有人都给他儿子陪葬。

    这边秦琼几人在监狱里受苦,外边秦爱和贾氏为了让秦琼脱罪,也费劲了心血。秦家虽然不错,但对上崔家就没得看,从前的故交亲朋也无能为力。

    眼看着崔使闻要把此案定死,没有办法,还是秦爱心活,找到了四海商行的头上。他倒是知道这四海商行跟晋王府有关,料想或许会有办法。

    四海商行在齐州的掌柜是黄明远早年培养的一批掌柜之一,既有经商的本事,也兼职给黄明远收拢、传递当地的情报。秦琼是商队送来的他也知道,本来秦琼都打好招呼了,要跟着回长安,偏偏出了这种事。秦琼在黄明远眼中的地位他不好说,但毕竟是黄明远的人,怎么也得想想办法。时黄明远正在大同,这种要从崔家手里抢人,得罪崔家的活,他也不敢擅自决定。正焦急间,忽然想到黄明辽兄弟二人正在齐州,便赶紧去房府,将此事向黄明辽汇报。

    没想到此时涉及到大兄的人,黄明襄也是有些为难。本来想着看那崔寄草菅人命不满,利用民意除了他,跟自己也没有什么牵扯。但现在既然秦琼是大兄的部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被崔使闻定了罪。

    黄明襄跟兄长黄明远最像的一点,恰恰是护短。

    黄明襄一边在房间里踱步,一边思索着自己该如何办。官面上的实力,他们根本比不上崔使闻,更不用说现在崔使闻就是地方官了。忽然他眼前一亮,想到既然民不可辱,民心所向,那还得利用百姓的力量去把秦琼救了。这事在齐州,还得求姑父房彦谦。

    房彦谦没想到黄明襄会找他这件事。房彦谦其为人清正廉洁,曾被被评为“天下第一”,为人耿直,不惧权贵。知道此事后,便准备前去州府,插手此事。还是其子房玄龄以其“非本地地方官,不便直接插手,恐弄巧成拙”为由,阻止了他。但他也同意黄明襄提出的发动民意,来压制崔使闻的办法。

    “民意有时候屁都不是,可有时候却是最好的大旗。”

    黄明襄虽然精明,但却没料到崔使闻的狠毒。杀子之仇不共戴天,他一刻也等不了,誓要为子报仇。他也知道当日人流攒动,具体是谁的致命一击根本不可能找到,但当日确实是秦琼等人的生事才引起当日的事端,所以在他眼里,自己的儿子就是被秦琼几人害死的。

    因此他密令历城县令用尽手段拷打、折磨秦琼等人,就是为了发泄自己内心的仇恨。眼瞅着罗懿被打的吐血,秦琼决定牺牲自己,保全朋友,遂自领其罪,承认是自己失手杀了崔寄。

    历城县判处秦琼因犯杀人罪死刑,而樊虎、贾润甫、罗懿等人也因为属同谋,判处服流放河西。

    当下宣判,崔使闻就琢磨着处死秦琼了。

    黄明襄收到消息,吃了一惊。这也太快了,不过才两三日,自己还没来得及出手,事情就定了。眼瞅着此事尘埃落定,再无反转,黄明襄却是不愿善罢甘休,这几日他已经知道秦琼的声名和本事,大兄果然慧眼识人,秦琼是个猛将,定要弄到手。

    黄明襄思索着看来再用寻常的方式已经不奏效了,决定秘密将秦琼弄出来。

    也是黄明襄年幼,手上没有什么势力,兄弟二人竟然准备劫狱。

    黄明辽被黄明襄一番规劝也只得同意。虽然他是兄长,但遇事从来都是黄明襄拿主意,既然黄明襄认为这样可以,他便跟着指挥做。

    怕事情败露,黄明襄决定亲自动手。

    当夜,黄明襄先是让黄明辽秘密劫持了一个崔府管事,此人他已经观察了好几日,可以进出监牢。然后让兄长黄明辽再假扮成崔家家仆,挟持着此人诈入牢中。

    这个管事怕死的紧,倒也配合。

    秦琼因为是死刑犯,又是州长史的仇人,因此在牢中格外被关照。虽然秦琼入狱的原因众人都知道,也敬佩秦琼是个汉子,但架不住县令的命令。案子定了,秦琼必死,众人也放松了对秦琼的用刑。当然虽没有什么老虎凳、辣椒水的刑罚,但也是每日鞭笞。

    黄明辽将刀顶着崔府管事腰中,跟着他容易就进得狱中。这些卒子对于崔府管事很是畏惧,忙点头哈腰的将黄明辽二人引到秦琼牢门前。

    黄明辽之前没见过秦琼,但也知道秦琼自幼习武,铁打的汉子。可今日一见,却是全身溃烂,血肉模糊,身子散发着腐臭气息。秦琼其人蜷缩在一角,已经睁不开眼,一侧还有老鼠在吞食他腿上的腐肉。

    看到秦琼濒临死亡的境遇,黄明辽也是一番暗恨。

    崔府管事让打开牢门,牢中的卒子们也不敢不听,马上打开门,又被指使的躲得远远地。这些人忙得起劲,心中却是暗骂,这些崔家奴仆,狗仗人势,又来作践秦琼了。

    黄明辽二人进得牢中,然后迅速将那个崔府管事打昏。秦琼不认识黄明辽,怕连累家人不敢走,直到知道黄明辽的身份才听从。二人将秦琼的衣服和那个崔府管事的掉了个个。虽然秦琼虚弱不堪,但毕竟习武之人,身体强健,勉强走路,黄明远半抱着,走出牢门。

    有个牢子看的不对劲,赶紧上来问询。

    黄明辽冷眼看了看他,说道:“别找死,崔家的事也敢管。”

    那牢子看到对方狼一般的眼神,吓到一抖,不敢说话,眼瞅着黄明辽将秦琼带走。

第六十七章 天涯路长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黄明襄预留的后手都没用上,而帮他们的竟是崔家的威名。

    黄明辽也没有带他回房府,直接交给四海商团,命其将秦琼带出城去。秦琼的父母和妻子贾氏也跟着一同离开,毕竟秦琼走了,崔家必会报复他们。

    犯人丢失的事情闹得很大,但牢门是崔家人打开的,牢里面狸猫换太子的也是崔家人。崔使闻空有一肚子火,却也无处发泄,只能命历城县令赶紧抓捕秦琼。

    这历城县令虽然上赶着巴结的紧,但哪里去找秦琼。

    为了收秦琼的心,黄明襄还决定救那几个被流放的人。当日几人受了一番严刑拷打,罗懿身子骨弱,当场就吐了血,抬出来熬了几日,终究是受伤太重,没熬过去,只留下一个遗腹子。

    崔使闻不准备放过樊虎和贾润甫,即使这二人此去河西,生死难料。他准备在半路上解决了二人。

    这日几人走到一处林子里,靠着大树休息,二人也是受了不少的刑罚,难受的紧。忽然两侧的林子里杀出几人,各持刀枪,就要向二人头上劈来。两人眼看着躲不过,就要身死当场。

    忽然这时,在一侧的坡上,又杀出几人,为首的正是黄明辽。崔家的几人虽然悍勇,但却不敌黄明辽当世无双的战力,又是被突袭的一方,不消一盏茶的功夫,便被消灭干净。

    黄明辽救了樊虎二人,也不管押送的衙役,便扬长而去,只留下几人大眼瞪小眼。终究畏惧黄明辽的武力,也没人敢上前阻拦,屁滚尿流的逃回历城了。

    二人养好了伤,贾润甫要去投奔自己的父亲贾务本,而樊虎对黄明辽等人不明底细,觉得还是跟贾润甫熟,便也一同向江南而去。

    黄明襄兄弟二人自不能跟秦琼呆在一块,便将秦琼一家安置到郓州,决定等秦琼伤好了再送他去大同。

    黄明襄还在为自己帮兄长留住一员大将而高兴,但回到邹山得到的消息让他五雷轰顶,秦琼竟然在身体好了之后带着家人偷偷地离去了,连封信都没留。

    黄明襄万万没想到自己冒着得罪崔家的危险救了秦琼,秦琼竟然如此小人。难道是兄长看走眼了。无论如何他想不明白这个其中缘由,只能归结于秦琼人品不端,浪得虚名了。

    黄明辽也是不满,他觉得弟弟这次过于弄险了。这次在齐州,弟弟老是剑走偏锋,无论是发动百姓攻击官府还是劫狱、劫囚,都是要命的干系。虽然没有出什么大事,但一旦事泄,威胁的是整个家族的利益。弟弟过于注重术了,行事阴柔鬼魅,拿不上台面,不是好事。

    黄明襄吃得这次亏,又被兄长教训了一番,只得连道下次不敢了。

    再此后兄弟二人便去了长安,风波不断,此事竟然忘了写信告诉黄明远。

    当日秦琼带着家人偷偷离开,自是有自己的原因的。秦琼虽然年纪不大,倒也老成,虽然不知道事情具体的经过,但也知道四海商团为了救他背负了什么样的责任。

    清河崔氏的地位自不用,自己杀了崔家人。四海商团还敢救自己,若是暴露出来,不仅保不住自己,连带着黄明远也得吃挂落。黄明远虽然官职不低,但对上崔家,绝对是十输无赢。

    秦琼不愿意让恩主为自己担负如此事端,便和父亲、妻子商量偷偷离开,找个远离崔家人的地方生活。

    一家人一路向西,在弘农湖县一个山村停了下来。秦琼虽然屡遭困顿,但天生不是个昏昏碌碌之辈,虽然也试着像普通人一样种田织布,但这种日子哪是他想要的。没过多久,家人就发现了秦琼的阴郁。

    看到丈夫的整夜里辗转反侧,不得入眠,白日里也是无精打采,唉声叹气,贾氏觉得不能再让丈夫留在这了。她和秦爱商量了一下,就劝秦琼不要再顾忌其它,直接去大同投奔黄明远,也省得老死山村,一生困顿。

    秦琼也有些意动,但他为人心思颇多,犹豫再三,也未能成行。终于下定了决心,但之后发生的事情秦琼也措不及防。先是传来突厥人大举围城,接着黄明远打了一场百年难遇的胜仗,一时之间,大同城鸡犬升天,黄明远也一遭成名天下知。

    秦琼在黄明远身遭困厄,大同城濒临绝境之时没有去,等到黄明远扬名天下之后,他自问自己还有什么脸面再去黄明远跟前。

    犹犹豫豫几个月,直到草木枯黄,又是一冬,也没有成行。

    “叔宝,大将军既然看重你,绝不会在意我们之前的事。跟大将军好好认个错,将我们不辞而别的原因说清楚,大将军是会原谅你的。反而你待在弘农一直不返回,只是逃避,才是真的大谬。无论中间发生了什么,当日你离开长安时可是说待母亲身体痊愈后便返回,现在怎么能够做一个逃兵呢?大丈夫一诺千金,无论如何,不能负了黄大将军啊。”

    秦琼还在犹豫,倒不是怕黄明远护不住他,只是现在再去,倒像是那些不知脸皮,上赶着巴结谄媚的小人,他自问自己跟他们是不同的。

    “叔宝,大将军青睐于你,委以重任。你也才华横溢,当以一身本领报大将军知遇之恩,你真的甘心一辈子待在这个小山村里无名终老吗······”

    妻子的问话一下子击中秦琼的心。秦家先祖秦彭是汉山阳太守,两千石的高官。秦家世代显赫,自七代祖秦秀以后世代官宦,但到了曾祖父秦孝达以后,渐渐势微。秦琼十余岁便从军,也是想能够光宗耀祖,广大门楣。

    秦琼摩挲着黄明远送给他的长槊,又拿起祖传的铜锏,猛地站了起来,大丈夫生于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如何能老死床榻之上。

    夫妻二人商定,便禀报了秦爱,老人家也一直劝说秦琼去大同,就是黄明远杀了他,也得死在大同的城中,这次如愿,也是心怀大慰。

    秦琼怕之后会暴露行踪,便将一家人留在了湖县,自己则去了陕县的四海商团,向他们借了一匹马。也不等和商团同时出发,便一个人骑在马向大同城而来。

    一人一马,天涯路长。

第六十八章 风雨袭来

    再次回到大同城内,黄明远也是一阵感慨。离开了大同两个多月,整日泡在马背上,风餐露宿,真真是无比想念大同城的风景。

    众人向西过了呼延谷,离大同城约有三十余里,黄明远安排众人停驻下来。虽然黄明远向南绕了一个大圈子,但全是轻骑马快,反而比从北面押运物资与俘虏的陈远、李袭志等人还要更快到达大同。

    大同城内的事情吴增已经通过特殊渠道传给自己了,虽然黄明远确信只要自己一回去,很多问题便立刻迎刃而解。但黄明远知道,那只是跟之前一样,将矛盾隐藏入地下,等到时机合适,仍旧会爆发,所以黄明远希望这次可以引蛇出洞,一举荡平大同的反对势力。

    李子孝和凌敬二人趁着夜色偷偷来到黄明远的驻营地,二人面色阴郁,看得出最近一段时间大同城过得很不平凡。

    “拜见主公。”

    二人都是黄明远的家臣,见了黄明远赶紧行礼,黄明远也马上将二人扶了起来。

    这时,黄明远在众人中也看到一个久不曾见的人,正是秦琼。当日黄明襄几次麻烦四海商团藏匿秦琼的事情怎么可能瞒得过黄明远。只是人各有志,秦琼愿意离开,自己也不能强求。之后大同城大批将领的涌现,黄明远更没有精力去关注秦琼了。

    今日乍一见,黄明远也是吃了一惊。

    秦琼离黄明远还有五十步,就下马跪下,膝行而来,黄明远远远地看着他,直到他一步步来到黄明远跟前。

    “叔宝鼠肚鸡肠,背信失约,望主公责罚。”

    黄明远上前扶起秦琼,看着仅仅一年多不见,却有些苍老的秦琼,也是感慨莫名。秦琼是自己第一次招揽的名将,他的离去,也让自己失落了许久。

    看着秦琼还要再说什么,黄明远赶紧打断说道:“叔宝不用多说,我都清楚,过去的就过去吧,回来就好。”

    看着跟初见时一样的亲近,毫不因地位变化而态度有所改变的黄明远,秦琼第一次有了要为这个人蹈生赴死的念头。

    “主公,今后叔宝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若违此誓,天厌之。”

    黄明远也一边拉着他的手,一边笑着说道:“我信叔宝。”

    众将中唯有黄青认识秦琼,黄明远便让黄青将秦琼暂时先安排到狼牙骑,自己便和李子孝、凌敬二人来到大帐。

    之前因为通信不便,黄明远也只是简略的知道崔、李二人斗得很激烈,这次招二人前来就是再详细了解一下大同城的情况,好商议应对之策。

    这次从草原回来,黄明远的心境得到很大提升,少了一份浮躁。跟之前疲于应付崔、李二人的状态不同,现在的他显得更加从容。

    可随着李子孝的介绍,黄明远的心也沉入到谷底。

    虽然历史上崔君素以成为窦建德的宰相而留名,而李节却是名声不显,不见史籍,但二人相对上,崔君素输的简直惨不忍睹。

    对于李节对自己权利的侵占,崔君素本来决定使用“非暴力不合作”的方式对抗李节。他身为大同骠骑府长史,骠骑将军不在时,可总揽全府全部事务,各实权部曹全是他的下属机构。虽然李节总揽大同城防修缮事务,也总领大同全部的役夫和奴隶,但最重要的仓储调配权和财政支配权力却分别在黄明远和崔君素二人手上。黄明远要求仓曹参军事蒋允会全力支持李节的工作,但崔君素不是借口没钱就是借口其它方面需要,或是从手续上卡住李节,始终不给李节配齐钱粮。

    虽然刚开始二人斗得很厉害,但没有钱,李节也没有办法,只能干瞪眼。崔君素冷冷得看着李节日渐焦急,终于放下心来。这些西部的贼虏,光知道杀戮,哪里懂圣人的传承。

    崔君素的胜利让其一派的人也跟着再次显赫起来,众人一扫之前的颓势。

    而对面的李节,好像又恢复了之前刚到大同的状态,整日里无所事事。或许是彻底认命了,他对于之前无比热心的城防工作也不大上心了,只是让工曹自己监工,再也不去管具体的事务。

    李节一放手,手底下哪还有人再顶上。工曹参军事范楷又是崔君素的人,崔君素便靠着钱粮支撑和范楷的辅助,理所应当的将手伸到了城池修缮事务上。

    看到李节日渐颓唐,法曹参军事于崇也是又急又忧,几次规劝李节赶紧阻击崔君素的侵权皆是未果,之后还从李节府上传来了二人争吵的传闻。虽然具体情况众人不知,但当时于崇黑着脸离开李节府上,也是传的沸沸扬扬,震惊众人,看样子这次李节真的完了。

    随着李节的默认认输,崔君素也加快了抢权的步伐,黄明远不在,谁也约束不了崔君肃,其理所应当的将各项事务揽入怀中。而大同的城防要务是为了防范突厥,属于重中之重的事情,无论如何也不能懈怠。崔君素抢得事实上主导权后,也放开钱粮的约束,加快城墙修缮的速度。

    没了掣肘,只是一个边镇的城防修缮,还有黄明远留下的最新施工图和充足的物资,凭借着大同城广大的奴隶基础,范楷主导的修缮工作很快便完成。而崔君素也借着这次机会,将钱粮的供应完全交给户曹参军事陈松,而仓曹参军事蒋允会的权利则几乎被剥夺干净。

    现在李节一党纷纷倒戈,加入崔党之中。

    看着大同现在的形势,崔君素也忍不住自得。任你再能征善战又如何,等黄明远回来时,大同已经姓崔了。

    时值冬日,天气更是寒冷。今年入冬,天气异常诡异。已入十二月,还有剧烈的冬雨出现。

    今日又是狂风怒号,风雨交加,吹得整个人都睁不开眼睛。

    暴雨下了大半夜都没有停。虽近三更,窗外雨声急骤,但李子孝还在书房披着裘衣处理公务。

    窗外阴风怒号,不让人安静。李子孝刚放下笔,站起来想喝杯水,还没碰到被子,就听到外面巨大一声声响,震得桌案上的杯子都倒了。李子孝赶紧扶住桌案,站了起来,心里一紧,这么大的动静,莫非是地龙翻身了。

    李子孝第一时间就想到军队怎么样了。

第六十九章 天德城塌

    李子孝马上跑出房门,这时很多被惊醒的仆役也爬了起来,跑到院子里。

    李子孝知道这个时候,最不能慌乱。他一边派人去城内军营寻找严孝武和焦方威去维持秩序,一边令人跟他去骠骑府的议事堂,这时候他必须得在那里主持大事。

    骠骑府内的守军也纷纷调动起来,团团围住骠骑府,防止有人浑水摸鱼。

    原本众人家眷都不在大同城内,除了军将住在营中,黄明远的一众亲信都跟着住在他的骠骑府内。等到黄明远北出阴山后,李子孝为了能够居中调度黄明远一党,防止突发**务,也搬了进来。

    凌敬听到巨大声响,冒着雨雪也赶来了。他住在后院,离着前厅倒远,这会跑过来,浑身都湿透了。

    看着城中情形,不像是地龙翻身。

    这个时候,最要紧的是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李子孝马上命凌敬将吴增的人都派出去,打听情况。

    李子孝在议事堂内,不住地祈祷千万别出什么事情。今夜太措不及防,一旦有事就是大事,要命得很。李子孝呆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崔君素以及大多数的各曹参军事和行参军都赶来了。

    在这个要命时刻,众人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也只能聚在议事堂中。看着议事堂的灯火通明,心里面才能有些安慰。

    李子孝虽然也没经历过这种情况,但他不敢慌乱。而且当时大同之战,王歆在后总揽全局,具体的事务也是他处理的。虽然他年轻,倒也比崔君素有经验。

    议事堂内一个接一个的命令发布,一支支队伍派出,众人此时心安了也不少。

    很快严孝武亲自带着人赶来骠骑府,接手了府中防御,并将此处团团围了起来。严孝武一到,李子孝心内大安,看来城内没有失控,还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看着越来越急的风雨,李子孝没来由的反而心里安稳了下来。无论如何,只要不是兵事,那就说明还有转圜的余地,凭他手上现在的力量,就能压下。现在但求的是吴增能够尽快把消息传回来了。

    外边情况不明,众人也不敢离去,只得围坐在大堂内等待消息。

    夜色寒冷,众人来的匆匆,很多人冒着风雪赶来,衣服都湿透了。李子孝一边命人给他们准备衣服,一边准备姜汤。内内外外,打理的倒也没有疏漏。崔君素看的满是嫉妒,自己才是长史,是现在大同城内最大的官,这时候该在大堂发号施令的是自己。显然他把李节给忘了。

    可惜李子孝完全没有将权利交给他的意思。

    崔君素此时也不敢置喙,事情刚发生,李子孝便将军队调了过来。看他的样子,铁了心给黄明远看住这个家。真要闹起来,自己占不得便宜。

    此事来的突然,众人也是慌乱,竟没人发现车骑将军李节没有来。或者有人发现了,也没有在意,毕竟现在的李节在大同城是越来越透明了。

    很快,吴增的密探比严孝武军队的速度更快。借着一时间隙,吴增派人偷偷将原因告诉了李子孝,李子孝听到这信也是惊呆了。

    天德镇新城塌了。

    天德镇在之前都蓝可汗入侵中被其突厥大将仆骨忽都击破,城池被焚毁,人员伤亡惨重。战后天德镇被划归大同骠骑府管辖。

    天德城地势较低,常受黄河泛滥影响,而现在整个城池基本被烧毁一空,只剩下断壁残垣。天德城在唐朝是防御回鹘最重要的基地,为丰州城防的右翼。这里水源充沛,土地肥沃,也是黄明远设想的最重要的屯田基地,其无论是地理位置还是地理条件都比大同城要好的多。

    因为天德城位置的重要性,这次黄明远决定要一劳永逸,因此天德城的工程反而是最大的。大批的奴隶从阴山开采了巨石,伐了大木。黄明远又专门从长安请来了优秀的建筑师傅,只等着在塞外建起一座宏伟城池。

    可是现在天德城的城墙完工才三日,城墙上的城门楼子还没有修,整个城墙竟然被一场暴风雨给吹塌了。这么荒谬的事情,这如何向大同城内外交代,又如何向黄明远交代。

    没等多久,严孝武便再次进来,他带着的还有天德镇长史皇甫惟的信使。随之而来的,还有这震惊众人的消息。

    听到这个噩耗,崔君素震惊的一下子就坐在了榻上。天德镇的工程几乎完全是由他负责的,这件事一出,跟他脱不了关系。

    看看周围看向自己的目光,崔君素忙大喊道:“李车骑怎么还没来?这修缮城墙都是他的事务,现在城墙倒了,他还有什么话说,难道畏罪潜逃了吗?”

    此话一出,引得众人侧目。

    众人心中不禁暗道,这崔长史真是无耻。大同城内外谁不知道车骑将军李节被你挤兑的连骠骑府都不来了。整个城墙的修缮不都是你一个人管的吗,这时候倒是把责任赖到别人头上。

    崔君素也有些脸红,可如此大的事情,不推到李节身上,难道还要他自己来承担吗?反正李节才是黄明远光明正大任命的负责人,不找他找谁。

    “崔长史,不用喊了,李节来了。”

    从门外传来李节的声音,众人忙往外瞧,正见李节带着一群人进来。

    此时的李节身穿戎装,手握横刀,威风凛凛,气度不凡,跟之前游戏之状判若两人。

    李节随手将湿了的披风丢在一侧,大马金刀的走了进来,走到上位,看都没看崔君素,直接向着李子孝而来。

    李节此时的气场却是强大,但与之相比的李子孝,虽然身子单薄,却又正气凛然,毫不畏惧。

    看到李节睥睨一切的架势,严孝武抽出腰间的横刀,对着李节怒斥道:“李车骑,何来与此?这是议事堂,除了值日兵丁,没有人可以拿刀。”

    “我也不可以吗?”

    这时焦方威提着大戟走进堂内,大喝道:“除了骠骑将军,就是天王老子也得把刀摘了。”

    李节一愣,看焦方威来势汹汹,反应过来,现在不是较量的时候,便把刀摘了下来,交给了严孝武。

    虽然李节还是一脸无谓的样子,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李节的气势已经没有刚进来时那会足了。

第七十章 杀人灭口

    李节对着李子孝先行了一个礼,说道:“李录事,今日天德城塌之事,你可知情。”

    看到李节服软,李子孝也放下心来,现在不是双方争斗的时候。李节先向位低的自己行礼说明他承认自己作为黄明远代理人的身份,愿意听从自己的指挥。

    李子孝也回了一礼,说道:“刚皇甫长史送来信报。”

    李节点点头,转身对着众人说道:“我受黄将军之命,负责大同城诸城池的修缮和新城的修建。今日天德镇出现城墙垮塌事故之时,我尚在城外,见天德镇有事,赶忙向天德镇方向而去。新城是耗费我大同巨大力量,刚刚建成的,对于新城的垮塌,我也是疑窦重重,觉得应该查个究竟。可谁曾想这一查不要紧,却发现这不是天灾,而是**。”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没错。”

    李节接着说道:“这天德镇的城墙,本来要求是内部夯土,外部包三尺青砖,可当巨石轰击。可我到了现场一看才发现,这新城墙上哪有什么青砖,全是劣质的砖石。而且不仅没有三尺,而是只有一尺,至于内部的夯土,在雨中都成了淤泥。”

    说着,李节环视了一圈已经目瞪口呆的众人,接着说道:“我知道此事不简单,这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到的。为了怕有些人杀人灭口,我便马上派人控制了指挥施工的官员。在他们那里,我搜出了他们的账本。”

    说着李节从怀里拿出了账本,对着众人晃了一晃。

    “这里明明白白的记录着一切。”

    李节说完,看了看呼吸有些急促的崔君素,将账本交给了李子孝。

    “李录事,账本我交给你了,这扣押的人我也带来了,已全部交给了骠骑府的官员,此地没我什么事了,还望录事能秉公执法,将那些害群之马能够绳之以法。”

    看着李节转身要离去,崔君素也定住心神说道:“李车骑真是好手段,将自己的责任推得个干干净净。好像今日之事不仅不是你的责任,还得表彰你查案的功劳。不过此事事关大同的稳定,你是不是忘了,黄骠骑不在,此事该有本长史处置。”

    李节有些玩味地看着崔君素,冷冷地说道:“由你处置?我本意给崔长史留一些面子,奈何崔长史非要自寻其辱啊。一个事涉天德大案的人,也有资格处理此事吗?”

    崔君素听得有些面露狰狞地说道:“李节,你血口喷人,这事可是你负责的,如何跟本长史有关。”

    李节转过头去,也不再看崔君素。

    “有关没关,得账本说了算。”

    这时,一直在一旁战战兢兢的工曹参军事范楷满头冷汗的走上前来。他身为工曹负责人,本来就很是引人注目,现在更是让人侧目。没等李节离开他突然上前跪在地上,向着李子孝叩首道:“李录事,下官认罪,下官认罪,可这一切都是崔长史指使我干的,那些劣质的材料也都是他提供的,不关我的事,下官是被逼的。”

    范楷此言一出,众人愕然。

    谁不知道范楷是崔君素的心腹,最近这些时日,崔党之中除了张世伦就他跳的最欢。这时他忽然反水,咬了崔君素一口,众人也是料之不及。

    一时间,众人看崔君素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崔君素又急又恼,却是涨得满脸青紫。他疾步上前,照着范楷就踢过去。

    “你这恶贼,如何中伤于我,明明是你利欲熏心,贪赃枉法,却在这混淆视听,是谁指使你这么干的。”

    崔君肃边说边劈头盖脸的打去。而跪着的范楷只是躲闪。

    “崔长史,事发了,瞒不住了。可是下官也无可奈何,谁能料想这冬日里也有如此的暴风雨。下官知道这是死罪,可你也不能拿我顶罪啊。小人家中也有老有小。”

    众人看着崔君素,只以为他这是丑事被拆穿的羞愧之举,马上众人就要来拉二人。

    撕扯开二人,众人将崔君肃拉到一旁,而范楷趴在地上却不动弹。众人要去拉趴在地上的范楷,却是有些不对。有人翻开他的身子,却只见他嘴里献血直流,身子不住地抽搐,却是已经死了。怀里散乱的是一封信。

    “不是我杀的,我也不知道。”崔君肃赶紧要撇清。

    李节看着有些冷冷地笑道:“崔长史真是好手段,众目睽睽之下,人跟你在打斗中死了,你说不是你杀的,难道还是我杀的不成。把人打死了不就死无对证了啊。可怜范楷对你忠心耿耿,却是死于非命,现在是没有人证了。”

    崔君素被这情形弄得是有些歇斯底里了,早就没了以往的风度,对于李节的指责他急忙反驳道:“你含血喷人,这分明是他构陷我不成,畏罪自杀。”

    “你不逼,人家何必要死呢?”

    “你······你······”崔君素却是呼吸急促,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法曹参军事于崇也上前来说道:“崔长史,虽然现在你是大同长史,但事涉天德大案,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跟要犯范楷之死有重大关系。虽然我等无权处置于你,但我作为大同的法曹参军事,有权利向朝廷汇报一切。在此事处理完成前,希望长史能够暂时放下手上的公务,留在骠骑府内。”

    崔君素腾的一声就冲了过来,指着于崇的鼻子骂道:“好你个于子敬(于崇字),居心叵测啊,你这是要软禁我。我看你们都是一伙的,设计好了,要陷害本长史。”说着就要冲过来动手。

    于崇也是凛然不惧,撸起袖子就要上前。

    “崔长史,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还想让我也跟范楷一样被你活活打死吗?”

    “你胡说······”

    看到崔君素要冲上去和于崇厮打,总算崔君素这一派的人还有些理智,再闹下去真的没法收场了。张世伦赶紧上前抱住崔君素,不让他动手。

    他又对着李节和于崇等人说道:“李车骑,于法曹,崔长史是大同要员,身份紧要,而今日我等仅听范楷这个小人的一面之词就要软禁崔长史,这岂不是笑话。”

    两边的人对于此事也是七嘴八舌,议论纷纷。议事堂内嘈杂一片,场面极度混乱。

第七十一章 扑朔迷离

    这时,一直在一旁没说话的李子孝也是坐不住了,他用手敲了敲桌案,示意众人不要再吵了。

    所有人都知道,在大同最有权势的文官不是长史崔君素和司马李袭志,而是录事参军事李子孝。作为黄明远的头号心腹,李子孝的话就等同黄明远的意思。有焦方威和严孝武在一旁提着刀看着,众人也不敢不听他的。

    “众位,此事事关重大,非三言两语便可以决断的,还需慎重。我会禀明黄骠骑,此事将有黄骠骑决断。望众位各归各位,约束手下,不要再生事端。”虽然李子孝说的很轻,但没人敢不把这个命令当回事。

    李节有些恼怒,事闹得还不够大。干掉崔君素对你我双方都有利,你压哪门子火啊。

    李节刚要再开口,李子孝又说道:“崔长史,你毕竟是朝廷官员,该要的体面还是得有的。此事虽然不知真实原因,我却是不信会是长史。但毕竟事涉于长史,为免遭议论,子孝希望长史能暂时在府上歇两天。待黄骠骑回来,自会还长史一个清白。”

    崔君素还想再说什么,张世伦一拉他。看着李子孝虽然委婉但不容更改的话语。他也知道现在不是再跟黄明远一派闹僵的时候了,否则崔君素真的是无力回天了。

    “我信李录事。”说完转身离开。

    李子孝又转身对着李节说道:“李车骑万事不忘大同安危,令人敬佩,但修缮城防一事,毕竟是李车骑主管。也为了车骑免遭议论,子孝也希望车骑这几日能够在府上休息。”

    李节的听得有些愕然,马上就变得有些阴沉。

    “李录事这是也要软禁我。”

    李子孝脸色不变,说道:“李车骑,毕竟天德的城墙也是由你负责,无论如何,总得不让人说闲话不是。”

    李节再想开口,焦方威提戟向前。

    李节弄得个没趣,一甩袖子,转身离开。

    看着二人都走了,李子孝也让众人散了,这才有功夫思索整件事情。这时凌敬也从后堂出来,他听了许久,倒也是弄清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焦方威回禀道:“录事,我接到命令后,便率领主力向西大营而去,在离骠骑府几百步的地方遇到了杨思恩。双方对峙了一段时间,杨思恩心虚,便撤了回去。我也没有强行动手,只是派陌刀营和盾牌手在西大营外看着。”

    “录事,看来杨思恩也成了李节的人。”凌敬不无忧虑地说道。

    只要李节没有军队,他们就处于不败之地。但要是有将领倒向李节,若是发生兵变,即使他们平定了祸乱,最后损害的还是大同城的利益。

    “那我们要不要直接解除杨思恩部的军备呢?”焦方威问道。

    “不行!”李子孝和凌敬二人同时说道。

    “现在的情况,不能再乱了。我们拿什么名义解除对方武装?若是动了手,性质可就变了。虽然动手会一劳永逸,但是后患无穷,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动手。”

    焦方威向李子孝点点头,转身离去。现在看住杨思恩的压力全落在他的担子上。

    第二日,李子孝便接手了整个案子,由功曹参军事邓议和法曹参军事于崇二人负责办案,但事实上是通过此案,将于崇也留在了骠骑府内。

    案件不断地深入,李子孝也越来越忧心,越来越多的崔派官员事涉其中。事情其实并不复杂,整个案件的核心人物就是范楷,无论是天德城具体的施工,还是材料的选用都跟他脱不开关系,他是整个天德镇偷工减料环节最重要实施人。可范楷不过是个芝麻大小的官,没有更大的官支持,他是绝对不敢也做不到的,但这个人是崔君肃吗?

    一切都来的太突然,范楷死得也太突然,但从那日的具体情况来看,范楷的死是早有预谋的。他通过自己的死成功的把崔君素拖入泥潭中。

    李子孝并不认为幕后的真凶是崔君肃,反而是李节更为可疑。

    但是,整个案件对崔君肃越来越不利,随着户曹参军事陈松的被捕,整个天德镇劣质材料的来源暴露无遗,而之前黄明远准备的物质则被陈松、范楷等人倒卖给商人,有得走私给北地胡人,有得则储存了起来。

    “经过对范楷,陈松的彻查,我们发现,劣质的建筑材料几乎都是范楷提供的,而陈松则是负责将以次充好换得的材料,进行私吞、售卖。”邓议汇报道。

    “那皇甫惟跟此事有关吗?”

    邓议摇摇头,说道:“虽然是在天德镇,但崔长史压得狠,范楷、陈松二人打着崔君素的名义独揽这项权利,谁都不能插手。因为黄骠骑之前的命令,皇甫惟只得让着对方,息事宁人了。”

    “那崔君素呢?”

    邓议脸色有些难看,摇着头叹了口气,说道:“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表明崔君素知道二人贪赃枉法的事实,但二人的所作所为几乎都是打着崔君素的名义,所以各处官员才一律放行。即使最后崔君素不牵涉其中,也少不得失职之罪。况且,我们查到,陈松秘密给崔君素送了不少的东西,毫无疑问,这些都是天德案中的赃款。”

    听到这李子孝也不由得严肃起来,崔君素若是也参与其中,那谁也救不了他。看着越来越多对他不利的证据,李子孝也不得不怀疑,这件事真得是崔君肃指使的吗?

    凌敬仍然认为是李节,但是的确没有证据,范楷到底是谁的人无法解决,但陈松确确实实是崔君肃的人是毫无疑问的。

    而凌敬后来让人专门看了范楷的尸体。老郎中看了良久,才敢确定,范楷是中了一种罕见的毒药。所以说,他不是被崔君肃打死的,而是被赌杀。当时场面混乱,他如何被毒死也无法确定。至于是谁杀了他或者是让他自杀的,那恐怕就是他背后真正的主人。

    事情太严重,李子孝官位不够,虽然强行压住场面,但也无法处置李节和崔君肃二人。

    好在黄明远很快就要回来了,二人也放下心来。等到黄明远过了呼延谷,二人马上来见黄明远。

第七十二章 抽丝剥茧

    “李节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这次若不是他先向崔君肃动手,而是在暗处针对我们,那后果不敢想象。子孝这次若不是软禁了李节,那现在大半个大同城都得倒向李节了。”

    看到黄明远在那里自言自语的说起来,李子孝二人俱是吃了一惊。

    黄明远在那自顾自地说话,忽然没听到二人回话,忙转过头去看向二人,却看到二人惊异的表情。

    凌敬先开口问道:“主公就这么确定是李车骑吗?我和李录事推演了几天,又根据当日众人的表现,才勉强断定此时跟李车骑脱不了干系,甚至是他一手导演的,但到底是没有什么证据。”

    黄明远哑然一笑。

    “就是此事?现在的崔君肃不过是个爱露屁股的雄孔雀,此事他脱不了干系是真的,但若是让他敢弄塌城墙却是决计不可能的。他还没有那个胆子。李节不一样,那是个潜藏暗处的鬣狗,只要让他逮着机会,一定会拼命地上前撕咬一番,不带下一块血肉,决不罢休。”

    说到这里,黄明远又说道:“我给你们二人说个李节的故事。这李节的父亲是襄阳果公李端。这李端是申明公李穆的侄子,从北周高祖平齐,于邺城战殁,李节不过是李端的一个庶子,能够得李穆青睐,是很不简单的。

    当年在长安的时候,传说李节的母亲梁氏在李节七岁时去世,临终前告诉李节说‘你父亲的仆人李普有诬害人的秉性,我担心自己死后会出乱局,希望你和你哥哥长大后能除去此人。’之后李普果然屡进谗言,李端遂苛责李节兄弟二人。李普主掌李端家事,权势颇大,李节兄弟常贿赂李普,以求安稳度日。

    等到李节十一岁时,在一次给李普贿赂时,怀藏利刃,突然暴起,斩杀李普,然后提着李普的脑袋去见自己的父亲,坦然向父亲请罪。

    李端当时大怒,但知道李节的动机后也对他十分欣赏,不作苛责。李穆知道后更是称其为李家‘千里马’。从这里你们就可以看到李节有多善于隐忍,藏在暗处,但求一击必杀。”

    “可惜了。”

    说到这黄明远叹了一口气,又说道:“可惜之后不久,李端战死,李节便又无依无靠。虽然李穆很看重他,但也恼了李惇之子李筠和李崇之子李敏。李筠是申国公一脉的嫡系传人,李敏是乐平公主的女婿,至于李节呢,在大多数李家人眼中不过一个吃白饭的。李穆死后,李节更是日渐为艰。但直到今天,他仍旧钻营成一府车骑将军,我敢小看他吗?”

    李子孝和凌敬二人也恍然大悟,皆是明了。

    李子孝上前说道:“主公明见万里。孝等不如也。只是主公既然认为此事是李节所为,那主公认为我们该顺着李节的路子弄倒崔君肃还是一查到底,除掉李节。”

    “君直的意见呢?”

    凌敬说道:“今日听主公一言,敬也发现,往日对李节忽略颇多。今日李节能部下陷阱暗害崔君肃,他日未必不会对我们下手,不得不防啊。”

    黄明远转过头看了一下李子孝,李子孝也点点头。

    黄明远笑了起来:“任李节再是诡计多端,但他做的越多,野心暴露的也越大啊。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无能无力,我又怎么会与虎谋皮呢?崔君肃不过是一个吓破胆的小卒,李节才是时刻准备噬人的老虎啊。李节以为我看到一个能够打击崔君肃的地方,必定会迅速跟上,毕竟平日里崔君肃比李节更桀骜。但他万万想不到,我根本不把崔君素放在眼里,这个时候,我不仅不会落井下石,反而要拉崔君肃一把。这次机会难得,无论如何,一定不会再让李节逃过此劫。”

    “此事的关键还是在范楷身上,若是范楷不反水的话,崔君肃也不会输得这么难看,这么看来他恐怕私底下早就投靠了李节了。可惜他已经死了,若是不死,当能查清此事。”

    黄明远摇摇头:“子孝,有时候,死人也能说话,而且还不会说谎。”

    “死人也会说话?”李子孝却是有些不信。

    “当日范楷是怎么死的。”

    这时凌敬说道:“事后我和李录事查过,范楷是在当日慌乱的情景下,偷偷服毒自杀的。毒是剧毒,见血封喉。”

    “这就有疑问了,范楷从哪得来的毒酒?这种毒酒不会是大路货吧,范楷一个小小的正八品上工曹参军事,你觉得他会有这东西?而且怎么就这么巧,当他的罪证暴露后,恰好带着毒酒,还能立刻自杀,就是死了尸体还能咬崔君肃一口?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范楷父亲早逝,母亲一人含辛茹苦将他兄弟三人养大,平日里兄弟三人兄友弟恭,甚是亲爱。他和崔君素有什么仇怨,让他这么拼了命的指正崔君肃,宁死也得咬他一口,他就不怕崔君肃报复他的家人吗?”

    这时的李子孝和凌敬听得黄明远的连连发问,也是心中有了一条若隐若无的线,感觉马上就要清晰了。

    “范楷是有不得不死的理由,他是当事发之后,就准备一死了,来和崔君肃同归于尽。或者是事发也是他们提前准备好的,范楷的死就是直指崔君素的一个致命一击。至于毒酒,若是有李节,就不难得到了。”

    这时的凌敬忽然说道:“没错,能和崔家相对抗的只有李家了,李节跟范楷做了什么交易,范楷才愿意为李节去死,其中必然包含保护自己家人的条款。若我是范楷,必然会给自己的家人留下什么保命的东西。毕竟他死后,谁知道他跟李节的交易,若是李节爽约怎么办?”

    黄明远点点头。

    “主公真是心细如发,明察秋毫,令我等汗颜。敬这几日专门派人盯着李车骑和于崇二人的动作,但却一无所获,却是忘了范楷才是整个案件中最重要的人。”

    黄明远却是没说,你们要是像自己这样,看了无数的侦探小说和悬疑剧,福尔摩斯和狄仁杰都刷爆了,恐怕早就想到这些了。

    黄明远摆摆手,说道:“君直说笑了,若不是你和子孝当机立断,控制了局势,一旦牵扯开来,后果更是不堪设想,现在重点就是看看李节到底是如何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将天德城变成一个豆腐渣工程的。”

    二人一同点点头。

第七十三章 夜查范府

    黄明远准备连夜回大同,趁着众人没有反应,打李节一个措手不及。李节被软禁,再是心有不甘,也确实是通讯不畅。

    既然决定先对付李节,黄明远的速度比想象的还要快。

    当夜,黄明远和凌敬、李子孝等人,连夜拔营,一路向西疾驰,直驱大同城。众人绕道北门,这里离众官衙最近,守将则是黄明远的核心心腹阙谌。

    当夜,阙谌便一直在城墙上等待,众人几次劝他回去休息,他皆不匀。之前刚送走了李子孝,他就有预感今夜会有事,黄明远让他守着北门,正是希望隔绝所有人对北门的影响,以备不时之需。

    果不其然,天刚蒙蒙亮,黄明远众人踏破灰蒙蒙的夜色,抵达了大同城。

    阙谌赶紧让众人打开城门,黄明远的铁骑飞驰着便进入城中。论道理,在边地夜里,如非紧急情况,就是黄明远也无权打开城门。

    现在进入城中,黄明远所能利用的不过是现在离天明半个多时辰的时间。只要天亮,黄明远等人的踪迹便再也无法隐藏,同样的,黄明远对于李节的态度也无法隐藏。黄明远并不怕李节狗急跳墙,而是怕隐藏的势力见到自己再次缩回触手,下次再想遇到这种机会便更难了。

    众人进入城中,黄明远勒住战马,回头说道:“子孝,你马上赶赴严孝武大营,持我军令,控制役夫、奴隶大营,诸人敢有异动者,格杀勿论。”

    “诺!”

    “君直,你马上赶赴焦方威大营,持我军令,控制杨思恩大营,诸人敢有异动者,格杀勿论。”

    “诺!”

    “黄青,明辽,你二人分别率三十骑包围李节、崔君素府邸,任何人不得进出,等待命令。”

    “诺!”

    “明征,你马上率部接管粮库、仓库、武库。”

    “诺!”

    ······

    一道道命令发布下去,众人马上分头行动。黄明远从来不怕杀鸡用宰牛刀,反而认为小心驶得万年船。对付李节,他不惮怀有最大的恶意。离开了大同城两个多月,城内究竟如何,他也说不好。

    这个时候,黄明远再次有些头疼。吴增虽然忠心,但对于情报,总是鼻子眉毛一把抓,找不到重点;而凌敬,虽然善于出谋划策,还是以谋士为主,但却不是真正合适的情报头子。如果情报机构能够更有效,黄明远也不会如此如临大敌,说到底,他虽然有绝对把握认为事情是李节给崔君素下的套,但其它的具体内容,是否涉及到自己,皆一无所知。

    黄明远放下这些思绪,情报机构的事情,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还得等处理完此事再说。

    此时吴增也已经跟黄明远会和,这几日他按照凌敬的指示派人严密监视范楷的家。但这里无论是范楷之死的混乱还是之后树倒猢狲散后的平静,均没有什么有用的发现。

    吴增在前边引着,黄明远领着数十骑直奔范楷府中。熊阔海和吴增分别从南北两侧破门而入,很快秘密控制全府。

    黄明远进入府中,看着范楷的府邸,也是一阵唏嘘。这宅子破的,简直还不如一个小吏的好。单看宅子倒还完整,但房子内部几乎没有装修过,昏暗潮湿,墙皮早已脱落了,墙上凹凸不平。房内几乎没有什么家具,破案破榻。院子内倒是有两颗梧桐树笼罩着天井,但阳光稀疏,显得甚是阴惨。

    大同城的官邸基本上都是按照官职大小分的,范楷担任工曹参军事,理应分个不错的宅子,他又是工曹的头头,就是手指缝里露一下,也不至于过得这么凄惨吧。

    范楷府上没有侍妾,一个老妻在家奉养母亲,除他自己,也就一个管事的老仆、一个兼职马夫的常随和一个做饭、洗衣的老妪,再无他人。

    这时,吴增走过来说道:“主公,府内已全部控制。”

    黄明远没有再问,只是说道:“你们搜查过范楷的府邸吗?”

    “禀主公,明面上是法曹的衙役查过一遍,我们私底下又查过两遍,但是都没查出什么来。这个范楷,家无余财,法曹的人从他府上一共搜到不到万钱。”

    范楷是正八品,每年的俸禄是六十石,还有三顷永业田,无论如何不会过得如此凄惨。黄明远心里默念着,没有多说。

    “有没有可能把钱财转移了?”

    吴增摇摇头。

    “主公,范楷从来没有大规模动用车马的迹象,也没有在城中有另一处宅子的可能。”

    “那范楷的风评怎么样。”

    “禀主公,范楷属于那种不起眼的人,风评却是不错,李录事也说他是个肯干事、能干事的人,所以才会在李节懈怠后,对城墙修缮工作这么放心。范楷不善言辞,实在,公认的老好人。平日里过得很简朴,家里兄弟三人,只有他出来做官,两个弟弟都在家务农,平日里的积蓄范楷都送回家,常有人笑他衣服破烂,他也只是笑笑不争辩。”

    老实、孝顺、出身贫贱、边缘人物,黄明远脑海里渐渐有些思绪。

    “走,去范楷书房看看。”

    吴增引着黄明远,进了书房。

    这里毕竟是待人接物和日常工作的地方,书房里倒勉强还算是能见人,但也仅仅如此。整个书房的陈设,一目了然,至于说密室什么的更是没有。

    黄明远直觉关键就在这间书房内。

    范楷的两个兄弟都是农民,见了李家人,别说是争权益,话都说不出来,即使手中握着什么证据也没用,反而是丧命的毒药,范楷不会看不出来。至于好友,黄明远觉得范楷这种老实谨慎之人,根本不会把自己的身家性命赌在朋友身上。

    范楷不是个丧心病狂的人,应该会有一丝线索。

    “吴增,你们之前搜索这里,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吗?”

    见吴增张开就要说没有的表情,黄明远又说道:“不用急着回答,你好好想想,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也不要放过。”

    吴增这回不敢再妄言,在哪里细细寻思。

    忽然他想到一件发生在范府的怪事,或许这便是主公需要的线索。

第七十四章 丧心病狂

    过了一会,吴增终于开口说道:“主公,这范府的老仆曾经说过,三个月前,有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在深夜里曾偷偷拜访过范楷,二人谈了许久,直到快五更天此人才离开,之后范楷在书房坐到天明,等他第二日去叫范楷时,范楷形容枯槁,令他生疑,只是后来,此人便再没再出现。

    还有一件事,便是范楷死之前十天,家里的书房年久失修,竟然被风雪冲击不住,破了个大洞。这次范楷没有办法,只能从工曹的仆役中招了几人,给他修缮房子,他还因此事向李录事请示一番,李录事允了才去修的房子。”

    吴增有些困扰的摸摸头,看主公眼神发亮,明显是有什么所得,但自己为什么感觉这不就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吗?

    黄明远赶紧上前,看看屋子。墙面上新摸了一层粉,因此漏雨将墙冲刷露出了里面的夯土了。而天花板上有一片颜色跟其它不同的区域,一看便知这处之前是不小的一处窟窿。

    “搬个梯子来。”

    吴增赶紧搬过来一个梯子,就要爬上去。黄明远制止了吴增,自己亲自爬上去。沿着横梁摸索了一下,没有什么东西,又仔细敲了敲新补的房顶,并无异常。

    “吴增,派两个人上去,把新修的那片房顶全拆了。”

    “诺!”

    吴增这会也看出黄明远是怀疑范楷将证据留在了新修的房顶上,赶紧派人前去屋顶寻找。

    黄明远下了梯子,又来到新粉刷的那面墙跟前,仔细地敲了敲那面墙。接着他抽出绑在靴子里的匕首,沿着青砖的纹路一道道划开。终于黄明远划到一处不衔接的地方,黄明远心中一顿,这两块砖与砖之间是活的。

    黄明远接着使劲划开四面,终于将那块砖取了出来。果不其然,这是一块断砖,砖后面藏着一卷册子。范楷让人给他修房子,就是为了掩饰这面墙和这圈册子。

    黄明远打开册子,里边的东西,让他看了也是怒气冲天。

    册子中,范楷先是仔细的把李节跟他勾结的事情说了一遍。说是勾结,不过是李节用范楷的家人威胁于他。范楷是一个寒门子弟,不过是跟着崔家下属的一个小家族混了个一官半职,对于来自陇西李氏的威胁,哪敢不从。他也清楚,此事之后,无论如何崔家不会放过他,他留下这卷册子,便是希望有朝一日黄明远能够发现,保护他的家人。

    天德城一案并不复杂,之前一直让众人不解的是范楷等人是怎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天德城修成一个豆腐渣工程的。毕竟天德镇长史皇甫惟一直看着,他可是黄明远的心腹。

    当时,供给天德镇的青砖是工曹衙门在大同城以西的新工曹坊做的,再运到天德城。范楷是个老工曹了,对于这些活计很是擅长。他先是故意改变温度,将青砖烧得及其脆,一碰就成石粉了。然后装上车,再用好的青砖附在上面,到了天德镇,皇甫惟也只是检查上面的青砖,都是精品,哪能发现下面的奥妙。

    建筑的大师傅,都是老人,也没人敢多说话。虽然他们感觉青砖有问题,可谁敢提,就这么大家心知肚明却又稀里糊涂的过去了。

    而青砖之间的夯土土坯,范楷在土坯成型后,偷偷往里面注水。这些土坯建成城墙后,不能承重,相当于地基不稳,一旦两侧的青砖倒塌后,没了支撑,根本立不住。

    城墙每垒高半米,往里面注半米土,再垒半米土坯,再注半米土。土是冻土,看起来好似跟做好的夯土土坯没什么两样,也挺坚固的,但一旦受到重击,根本不顶用。

    但毕竟此时天寒地冻,这些土石冻在一块,也能支撑个三五个月,直到来年春天。而为了让天德城的城墙立刻坍塌,李节竟然想出了一个绝佳的主意。

    他先让范楷以修城墙的名义在城墙上打了上百余木桩,这是为了好施工才这么做的。城墙修完后,拔出木桩,填上青砖,便跟没打过一样。毕竟那个时候没有吊塔,人靠着这些桩子,搭上板子上下。但范楷不仅没有拆除,反而用泥浆等物将这些桩子活活封死在城墙上。

    到了风雨交加的那夜,狂风怒号,不能视物。李节偷偷找来数百匹马,每匹马身上绑着绳子,另一端系在木桩上,李节命人驱赶马匹,生拉硬拽之下,竟生生将天德城的城墙给拉塌了。

    众人趁乱解开绳子,驱赶着马匹跑了。若是以后有人发现这些木桩,也以为是工程刚完工,还未来得及拆除,而里面的劣质材料却是暴露在众人面前。

    范楷知道自己逃不脱一死,这贪赃枉法,导致边防重镇工程的坍塌,死一百次也足够了。所以李节让他当着众人的面指控崔君素,同时当堂自杀,他根本没有反对。他知道,走到这一步,他已经无路可走。李节答应给他两个弟弟一个小官当,还给他的母亲一大笔钱,把他们送到崔家报复不了的地方。用自己的一死,换家族的平安,换亲人的荣华,足了。

    范楷也是跟着黄明远一起参加过大同之战的老人,内心里是倾向于黄明远的。可是因为那个依附于崔家的自己主家的要求,他没有办法,只得投奔了崔君素。

    李节暗访他的时候,他也吓了一跳。但他知道,如果不从,他自己一家都活不了。之后,他便在崔君素一党中活跃起来,让众人认为他是一个真正的崔党,又因为他帮着崔君素积极从李节手上抢修缮城池的权利,竟也让崔君素渐渐把他当成了心腹。在大同城内,众人都认为范楷是崔君素的人。

    虽然他怎么样都不会有个好名声,但冥冥之中,他还是希望黄明远能够找到他留下的证据,毕竟此事让他太内疚了。他虽然不得不屈服于李节,但还有一份仅剩的良知尚存。他也怕李节翻脸不认人,留着这份证据,好歹是个威胁。

    他在这份证据内,还详细的将李节、崔君素等人贪腐的情况一一记录下来。工程的油水太大,二人都不干净。这些有用的信息,都是留给黄明远,期盼能够求个安心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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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安康介绍: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这是一个被误解和丑化的王朝,北击突厥,西灭吐谷浑,南并林邑,东征高句丽,举世强者,尽皆臣服。这也是一个伟大而传奇的时代,开科举,通运河,立三省六部,定隋律,三十七年国运,功泽后世。身为隋臣,将燕然勒功,布汉威于异域。乱世枭雄,当马踏天下,逐群雄在中原。寒门小将,当乱世来临之时,能否争雄于关陇豪门,凭手中钢枪铁马,当争出一个万世太平。读者群:636899359天下安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下安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下安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