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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鸣奇     天下安康txt下载     天下安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三章 龙蛇之雄(中)

    这一次李密来到梁郡之后,便去投奔自己的妹夫雍丘(今河南省杞县)令丘君明。这就看出世家大族的子弟资源有多么丰富,朋友遍布四海,哪哪都有关系。及时落魄了,还有东山再起的资本和人脉。

    李密一个反贼,也不管人家的难处,便大剌喇地去了。

    李密的到来,着实为难了丘君明。李密是什么人,在逃要犯,举国通缉。丘君明虽然跟大舅哥关系不错,但也不敢冒着杀头的风险藏匿李密。

    不过丘君明也是个讲究人,大舅哥来了,总得帮衬着安置了。他虽然自己不敢收留李密,但是将李密藏到了梁郡游侠王秀家中。

    王秀是个游侠头子,在当地小有名声。

    李密见到王秀,假称自己姓刘,家中遭流民所破,逃难至此。

    李密出身大族,气度非凡,器宇轩昂,无论是说话、做事,都透露着一股世家子弟的大气。王秀见了,很是喜欢。

    王秀心中觉得李密非笼中之物,便决定将女儿嫁给他。

    门楣不够的人,心中最想的便是光大门楣。王秀混了这么多年,才从一个游侠成了一个小豪,但在世家大族眼中,也不过蝼蚁一般的人物。

    若是李密能够重振家声,他与其联姻,家门也能水涨船高。

    于是王秀便向李密求亲。

    虽然王家门楣不够,但李密现在一穷二白,也没什么可嫌弃的,尤其是他还需要王秀庇佑,于是便答应了王秀的求亲。

    王秀之女,虽然小门小户,但也小家碧玉,温良贤惠。二人成婚之后,李密倒是度过了一段安逸且舒适的时光。

    但李密不是一个甘于沉沦的人。

    他在王家站稳脚跟之后,便四处与人结交,便结英豪。拿着王家的钱,建立自己的人脉关系。

    王秀也愿意投资女婿,他身为游侠,自然懂得广交朋友的道理,李密遂动作越来越大。

    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李密四处结交朋友,很快便有人将他认出来。

    丘君明的堂侄丘怀义曾经见过李密,这次便把李密认出来了。

    丘君明向洛阳的官府告发了这件事,杨广得闻此时,命丘怀义亲自把敕书送交梁郡太守杨汪,让他去收捕李密等人。

    杨汪带着人前往王秀家,将其一家老小拿下。

    也是李密天不该绝,这日他临时有事,去了县城外一处友人家中。他尚未归家,这边便传来王秀家被官军拿了的消息。

    李密自家人知自家事,这必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信不过这个友人,便以担心家人,要往城中打探情况,匆匆离开了友人家。

    出了这家,李密便立刻逃走。至于老丈人王秀一家,他只能对不起了。他也救不了对方,现在回去,不过是自投罗网。

    况且大丈夫何患无妻。

    李密对王秀一家本就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自是走的毫无牵挂。

    而杨汪没有抓到李密,恼怒的杨广便下令将丘君明、王秀两家全部处死。

    李密跟个瘟疫样,走哪祸害到哪?这次离开梁郡,他又马不停蹄地祸害济阴郡去了。

    济阴郡济阳县(今河南省兰考县东北),有个小土匪头子,名叫王勇,字伯当。王伯当也是当地的一个小豪,跟着旁人一样造反。

    其实说是造反,不如说是占山为王的土匪头子。

    李密往北,便一头扎到王伯当的怀抱。

    王伯当本来见对方是个肉票,想杀了了事。但李密再次发挥自己三寸不烂之舌的本事,说得天花乱坠,把没见过世面的王伯当给说懵了。

    王伯当的身份,充其量也就是个乡村土豪,李密算是中央出来的,见识上没有可比性。

    王伯当为李密所震撼,遂拜李密为师。

    李密不愿留在王伯当的山上,之后王伯当土匪头子也不做了,一心服侍老师,求个光宗耀祖。

    之后李密又收了蔡建德、齐郡人房玄藻等人,终于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有了点资本,不用再过朝不保夕的生活,李密便再次开始浪了起来。他这种人,天生的乱世之雄,过不得安逸、苟且的生活。

    众人在各部之间游荡,遍访各部贼帅,游说其中的豪杰之士,身边随从有数百人,李密的名声也渐渐打响。

    但还需要一个更好的机会。

    这时李密的好友李玄英从东都而来,听闻了李密的遭遇,便和李密商议,可用谶语来抬高李密的身份。

    这些盗匪头子,出身不高,没什么见识,还喜欢投机取巧,一旦相信了谶语,必可为李密所用。

    于是李密做了一首《桃李章》的歌谣,让人四处传播。

    这李玄英更是作为推广大使,四处替李密扬名。

    河南盗匪,多如牛毛,李玄英一个山头、一个山头地去跟人宣传。众人都是一群大老粗,哪听得懂这歌谣说得什么。

    李玄英便解释道:“这《桃李章》在民间广为流传,世人皆以为是当世预言。歌谣唱道:‘桃李子,皇后绕扬州,宛转花园里。勿浪语,谁道许!’

    这说得是什么?这是以后的天下大势啊。

    ‘桃’通‘逃’,‘桃李子’是说一个逃亡的姓李的人;

    ‘皇’和‘后’好理解,就是天子和皇后;

    这‘皇后绕扬州,宛转花园里’,说得便是天子和皇后去了扬州,以后就不会再有回来的日子了,将会死无葬身之地。这扬州,就是天子多次巡游的‘江都’;

    ‘勿浪语,谁道许’,就是别说话,这不就意味着这是秘密吗?

    把这些话连起来,就是说大隋的天子将会死在江都,而一个姓李名密的人,将会得到天子之位。

    如此明明白白的谶语,不就是告诉我们,李密当替代隋家坐天下。”

    众人一听,皆是大吃一惊。

    贼首五相说道:“此人是公卿子弟,有这样的志气、抱负,现在人们都说杨氏将灭,李氏将兴,我听说能成王业的人不会死,此人多次能渡过难关,难道他就是将成帝业的李姓人吗?”

    于是河南群盗,皆对李密无比敬重。

    至此,李密终于走出了逐鹿天下的第一步。

第四十四章 龙蛇之雄(下)

    随着李密的声名越来越高,李密准备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现在李密是空有名气,却无实力,一旦名气不能转化为实力,最后名气便也只是虚名。

    李密便和李玄英、房玄藻商议起事之事。

    李密没粮没钱,要想拉起一支队伍,根本不现实。唯一能做的,便是借尸还魂,鸠占鹊巢。

    但河南群盗虽多,却实力不强,能依靠者,并没有几人。

    李密想了想,最后提道“翟让”。

    房玄藻表示反对。李密出身齐郡房氏,曾担任宋城尉,自负其才,恨不为时用,便参加了杨玄感的叛乱。后来叛乱失败,房玄藻易名换姓,亡命天涯。直到遇到李密,惊为大才,便跟着李密四处游荡。

    “主公,翟让一介土豪,只知道占山为王,四处劫掠,既无抱负,又无大志,难成大事。”

    李密笑道:“但翟让实力最强啊。况且若是翟让文武卓绝,胸怀大志,我能去了不过是敬陪末座,又何必去呢?”

    就像李密明知道投奔黄明远绝对是一个绝佳的选择,但他就是不愿意去。无他,宁为鸡头,不为凤尾。

    望着山川河流,李密忍不住吟道: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

    房玄藻和李玄英听了李密的诗,皆忍不住赞道:“主公之诗,大气磅礴,当世难有人可即也。”

    李密摇摇头,说道:“此非我之作,乃一旧友之诗。”

    李密又想起当日听到黄明远吟诵此诗,他惊为天人的事。

    “长屏,你可得知,我今日亦要同风而起了。”

    ······

    李密在王伯当的引荐下,见到了翟让。

    翟让此时作为河南有名的盗匪,实力出众。他靠着运河来往劫掠,旱涝保收,财货无数,周围诸盗匪皆不如,因此意气风发的很。

    不过翟让仍未脱离盗匪的窠臼。

    李密心知,对于这种人,你给他画大饼没用,不是他不吃,而是他根本就听不懂。能让对方高兴的,其实就是一些蝇头小利。

    于是李密便为翟让出谋划策,去游说劝导诸小股盗贼,他们都归附了翟让。

    翟让果然大喜,渐渐信任李密,很多事情也和李密商议。

    这时李密便趁机劝说翟让道:“刘、项皆起布衣为帝王。今主昏于上,民怨于下,锐兵尽于辽东,和亲绝于突厥,方乃巡游四处,委弃东都,此亦刘、项奋起之机也。以足下雄才大略,士马精锐,席卷二京,诛灭暴虐,隋氏不足亡也!”

    李密说得慷慨激昂,到到了翟让这里,却全无回应。

    翟让听了,并没有什么喜事,只是说道:“我辈身为群盗,旦夕都在草丛之间偷生,先生所说的,虽然壮阔,但不是我辈之人的事情。”

    我一土匪,你跟我说争霸天下的事情,真当我是傻子。

    李密听了,心中一凉。他还是高看了翟让一眼,提前说了抱负。就翟让这烂泥扶不上墙的人,如何能成事。

    不过李密暂时还离不得翟让,他没什么好去处啊。

    李密只得继续待在翟让这里,做些招揽盗匪的事情。

    可是这样的结果,李密不甘心。

    他是要做大事的人,不是来看孩子的。

    但是想说动翟让并不容易。翟让不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而且是一个没什么大志的人。让他覆灭大隋,明显超出他对自己的期望。

    这时房玄藻建议,翟让这个人,很听他的谋士贾雄和亲兄长翟弘的,可主动交好此二人,以劝说翟让。

    贾雄是个道士出身,会写坑蒙拐骗的小手段,翟让对他是言听计从。

    李密于是主动折节交好贾雄。

    贾雄虽然心思挺深,但限于世家大族与寒门这道鸿沟。李密主动交好,让他受宠若惊。他不是翟让他们那群无法无天的土匪,世家大族的名头在他这更好使。

    于是李密劝说贾雄,一旦翟让覆灭大隋,成了天子,贾雄也必然水涨船高,不说封王,也得做个萧何、诸葛亮那样的相国。

    贾雄蹉跎半辈子,如何敢想这样的美事。

    在李密的游说下,贾雄欣然答应,并准备假借占卜之术去说动翟让。

    贾雄便去找翟让,不过还没开口,翟让便将之前李密跟他说得,全告诉了贾雄,还问他是否可以采纳。

    原来房玄藻也说通了翟弘。

    翟弘这个人贪婪无能,听到有一天能做皇亲国戚,上赶着便去游说弟弟。

    翟让对这个兄长很信任,这件事实在太大,他没法做主。

    听到翟让的话,贾雄立刻说道:“主公,通过卦象来看,此事吉不可言。”

    翟让又说道:“不成,不成!我自己的身份地位我很清楚,在世家大族中哪有什么号召力,我就怕吓折腾一场,还引得隋军主力围剿。”

    这时贾雄建议道:“不是人人都说李密是未来的天下之主,既然主公担心自立为王难以成功,我们不如打着李密的旗号,就跟那曹孟德‘挟天子令诸侯’一样。事成则天下可得,事败,那也是李密的事。”

    翟让却是听从其中的问题,便说道:“他李密若是有雄心壮志,自己造反便是,来我瓦岗山干什么?”

    贾雄说道:“李密被隋朝封为蒲山公,他之所以来投奔主公,那是因为主公姓翟,翟者,泽也,蒲非泽不生,故成大事须得有主公也。”

    翟让终于被贾雄说动了。

    翟让既有心拥李密成大事,便开始重用起李密。

    反正在他看来,李密无兵无权,管用的也就只有一个名头。一旦李密不听话,他随时可以将李密掀下去。

    李密和翟让各怀心思,终于开始了伐隋大业。

    这时李密的战略眼看得以发挥,李密建议翟让道:“今四海糜沸,不得耕耘,将军兵马虽多,但食无仓廪,只靠外出抢掠,常苦于供给不足。若旷日持久,加之大敌临头,部众必然会离散。不如先攻取荥阳,休兵取食仓储之粮,待兵强马壮,然后再与他人争夺利益。”

    翟让听从了他的意见,率军攻破了金堤关,进而攻打荥阳郡各县。荥阳太守郇王杨庆不能敌,郡内大多数县城都被攻破。

    于是瓦岗开始崛起了。

第四十五章 风起八方

    “义父,能不能不读书!”

    每当张须陀督促罗士信读书的时候,罗士信便一脸的苦相,他素来骁勇善战,人莫能敌,唯一畏惧的便是义父让他读书。让他读书,必杀了他还难受。

    “义父,我不读书,并不耽误我杀敌吗?”

    “不读书便只能做个陷阵裨将,识不得大事,也统不得大军。”

    罗士信狡辩道:“可项羽也不喜欢读书,连兵法也不喜欢学习,可他却仍能打败秦军。”

    “可他死在读书的韩信手中了。”

    罗士信无言。

    罗士信便是当年秦琼好友罗懿之子,罗懿被流放,死在路上,留下一个遗腹子。后来罗士信便为张须陀给收养了。罗士信年少,又性格跳脱,最少喜欢舞刀弄枪,唯有读书一事,却是畏难。每到这个时候,他都想尽办法逃避读书,终不能愿。

    父子二人正在斗志,这时张须陀的副将贾务本匆匆赶来,面色难看。

    张须陀看到贾务本的脸色,便问道:“可是哪里又有乱事?”

    贾务本将朝廷的诏书递给张须陀,然后说道:“左孝友率部十余万,正围困北海,朝廷命我向东讨贼。”

    “讨贼,哪里讨贼?”

    罗士信天生的将种,生性好战,闻战则喜,听闻又有战事,欣喜能摆脱读书,便高兴地跳了起来。

    “士信!”

    张须陀瞪了罗士信一眼,罗士信才怏怏地不说话。

    张须陀拿着朝廷的诏书,有些沉默。

    这时贾务本说道:“明府难道是想前往北海,现在我军自顾不暇,哪有余力救援北海啊。”

    张须陀有些尴尬,最后才说道:“务本,我是河南道十二郡黜陟讨捕大使,本就有讨匪救援之责,此次前往北海,也是应尽之事。”

    张须陀自当年跟着黄明远在婺州平叛,之后屡次晋升,官至齐郡太守。

    但张须陀的崛起其实是在此之后。

    杨广征辽,天下大乱,百姓流离失所。当时身为太守的张须陀决定开仓放粮,赈济灾民。

    属官都劝张须陀:“必须等待陛下的诏敕,不能够私自开仓赈粮。”

    张须陀却说道:“如今陛下远在辽东,派遣使者往来,必定要大半年的时间。百姓今有倒悬之急,如果等待报告上去,再赈济灾民,老百姓早都埋坑里去了。今日放粮,所有责任,我一体担之,如果以此获罪,虽死无恨。”于是先斩后奏,开仓放粮。

    后来杨广得知,并没有责备张须陀,反而奖赏。

    齐郡的长白山是天下最先乱起来的地方,自王薄乱起,天下动荡。因天下太平日久,百姓多不习兵,地方官吏每与叛军作战,或弃城逃跑,或开门出迎。唯独张须陀勇决善战,同时又擅长抚驭,所以很得军心,当时号为名将。

    之后张须陀数破王薄,又击破裴长才、石子河、郭方预、卢明月、翟让等人,一时威振东夏。

    但是这并不是他们出兵的理由。

    自大业六年以来,张须陀所部如救火队长一般,转战南北,伤亡惨重,将士早已疲惫不堪。更兼齐郡本就是四战之地,盗匪云集,齐郡官兵希望守卫家乡,而不是四处征战,因此人心动荡不安。

    击败翟让的北上之后,张须陀决定修养一段时间,可谁曾想,现在战事又起。

    “明府,现在是夏收时节,众将士都一心扑在夏收上。你也知道,将士们四处转战,已经好几年没有和家人在一起了,这个时候召集士兵,不是让士兵们寒心吗?”

    贾务本总是认为张须陀太实在了,哪有光干活,不喊苦的。

    张须陀脸色更加难看,最后才说道:“终是我张须陀对不起诸位将士,可朝廷的命令,不得不从,盗贼,不得不剿啊。”

    贾务本一时无言。

    贾务本和张须陀在一起二十多年,他很清楚这个老朋友,忠诚的近乎迂腐,他根本劝不动。

    果然如贾务本所说的,张须陀将部下召集起来之后,众人皆是沸反盈天。说好了要让众人在家待上半年,可现在倒好,还没半个月,又要走了,这算什么事。

    张须陀爱兵如子,士兵们都很爱戴他,可再是如此,也不能这样啊。

    一众士兵纷纷质问张须陀为何东进北海。

    张须陀苦口婆心地劝着众人道:“今盗贼丛生,我等征讨盗匪,便是保卫家乡。”

    有士兵便说道:“我等的家乡齐郡,早就被盗匪肆虐的不成样子了,那里还有家乡。张明府可怜各地百姓,为何不能可怜齐郡百姓。”

    张须陀被问得哑口无言。

    ······

    尽快士兵有极大地怨言和不满,但最后还是出征了。张须陀向众人保证,战后必定让大家修整,同时向朝廷讨赏,众人这才同意出兵。

    其实齐郡的将士不愿意出征,不仅仅是留恋家乡,而是没什么收获。

    张须陀军纪严明,不许掳掠,众人也得不了什么钱财,至于朝廷,早就没有什么封赏。到现在,连句人话都不说了。

    这年头,当兵又不是为了信仰,没钱没粮还要卖命,真当这些士兵都是子弟兵吗?若不是张须陀苦苦维持,这支部队早就散了。

    张须陀忧心忡忡地踏上了向东的路,而一众士兵,也作别家乡,挥泪向东。这些人中,唯一一个高兴的,怕是也只有罗士信了。

    他不在乎赏赐,也不在乎官职,只要能金戈铁马,征战沙场便是。

    张须陀所部约一万五千人,除了三千人留守历城,其余尽皆随他出征。

    张须陀的主力叫作“八风营”,这是一个很奇怪的名字,《吕氏春秋》有言:“八风者,盖风以应四时,起于八方,而性亦八变。”医学中有八风穴,而佛经中更是指外人对某人的八种态度。

    但不管如何解释,这八风之名,着实让人奇怪。

    张须陀性子沉闷,不擅长与人交流,当年碰到黄明远这个晋王身边的红人都不知道讨好,反而差点得罪了,可知他情商之差。

    有些东西或许他不是不懂,但就是不愿意去做,譬如结好权贵。

    或许这“八风”二字是他对自己人生的总结吧,来世“风起之时,性亦八变。”

第四十六章 勉力为之

    张须陀率部救援北海之时,左孝友正率部围攻北海郡治益都县。听闻张须陀东进,左孝友也顾不得攻城,立刻率部向西,赶往牛山(今山东省临淄牛山),抵抗张须陀。

    张须陀是左孝友的苦主,这几年张须陀的赫赫战功里面,也有左孝友贡献的一部分。

    蹲狗山(今山东招远东北)一战,张须陀大破左孝友,左孝友逃到胶东,修整了好几年才缓过气来。今日张须陀又至,他能不畏惧。

    左孝友真想扯着张须陀的衣领子问问,天下反贼那么多,为啥你老揪着我不放啊,我抛你家祖坟了?

    双方相遇,为了抵御张须陀,左孝友命人在阵前设置营栅,抵挡隋军。

    张须陀也在对面扎下大营,与左孝友相持。

    左孝友吃过张须陀的亏,于是任凭张须陀派人怎么挑战,他都坚守不出。他知道齐郡粮少,相持不了多久,反正他有粮食。他又令部将解象、王良、郑大彪、李畹等人各占据有利地形,相互成犄角之势,阻挡隋军。

    张须陀与左孝友相持了十多日,粮尽将退。

    青州之地是匪乱的重灾区,整个齐郡、北海郡,都被贼乱荼毒的不成样子,十室九空,赤地千里,他们连就地筹粮都没办法。

    这时贾务本劝张须陀退兵。

    张须陀却不想丧失战机,便对众人说道:“贼军见我退兵,势必倾巢追击,我军若遣精锐士卒偷袭敌营,必能得胜,诸将有谁愿为我去偷袭?”

    八风营的将士,早就不愿再战,此时眼看将要退兵,更是心中高兴,因此张须陀命众人主动请缨,竟然无一人愿意。

    看着底下不发一言的众人,张须陀有些生气,一拍桌子说道:“诸位难道都不愿为我去偷袭贼人。”

    这时大将樊虎说道:“明府,既然粮尽,咱们莫不如退了吧,将士们都思乡心切,没人愿意再打下去了。”

    其余众人不说话,但也是这个意思。

    张须陀心中满是愠怒,最后却没有发泄出来。

    “唉,若是叔宝在此,必不会使我如此烦忧啊。”

    樊虎心中忍不住腹诽道:“叔宝走了这么多年,人家跟着卫公,职务也早在我等之上。就是现在在这里,也是他指挥我们。”

    这时罗士信从外搜寻粮草回营,听得此消息,便连忙赶来请战。而军中小将程咬金也自告奋勇,元同罗士信同去。

    张须陀大喜,乃命罗士信和程咬金二人各率一千人精兵埋伏草木丛中,自己引兵弃营佯装逃跑。左孝友听得张须陀粮尽溃逃,心中大喜,便想着痛打落水狗,遂引全军紧追。

    左孝友全军追击了张须陀十多里,主力也全部离开大营。

    这时罗士信和程咬金二人,突然率军猛攻左孝友的营寨。可寨中主力尽出,留守的皆是老弱病残,根本不敌。于是立刻大溃。

    罗士信和程咬金二人,放火烧营,连烧了左孝友立起的三十余栅。

    左孝友正率军猛冲,忽然惊闻营寨起火,心中大惊,也顾不得追击张须陀,立刻率部回救大营。

    这正中了张须陀的计策。

    张须陀一见火起,便知罗士信二人得手。又见左孝友回撤,立刻率军调头,夹攻左孝友军。

    左孝友冲到营寨前,罗士信令人紧闭寨门据敌。

    左孝友猛攻营寨,却难以破营。

    而此时张须陀也从后杀来,罗士信遂打开寨门,迎击左孝友。隋军两路夹击,大破贼寇主力。左孝友部大溃,被斩杀无数,他本人只率数百骑溃逃。

    北海之围遂解。

    张须陀破贼之后,也不前往北海郡,便直接率部返回齐郡。他看起来担任河南道十二郡黜陟讨捕大使,是个挺大的官,但这个官只是个临时差遣,负责剿匪,根本无权过问地方政务。

    也就是天子给得一块食之无味的骨头。

    这也是为什么八风营的诸将士不太愿意再继续四处征战的原因。自大业七年,八风营四处征战,剿匪数十万,哪个人身上没有一连串的功劳。到头来,却没有什么赏赐,就连主帅张须陀,最后还是一个太守级别的官。

    就凭天子如此赏罚不公,凭什么替他效命。

    张须陀却是无所谓自己的官职,只是不能为诸将士求得功勋,获得抚恤而内疚。

    这些年张须陀是一贫如洗,所有的积蓄都抚恤了战死将士的遗孀。妻子薛氏和两个女儿都死在动乱之中,他除了八风营,一无所有。

    回到齐郡,三军将士已经断粮一日,众人是饿着肚子才回家的。

    樊虎在齐郡的门口问张须陀,他这样不惜性命,到底是图什么?

    张须陀告诉樊虎,他是大隋的将领,图的便是天下太平,他不能因为朝廷不公道,便做个不忠之人。

    张须陀回城之后,便见家中皆是缟素,原来继室库狄氏也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病死家中。

    库狄氏是他的第二任妻子,其实也就是个丫鬟。他感念对方照顾家徒四壁的自己,才给了对方一个名分。库狄氏嫁给他不到两年,没享过什么福,今日溘然长逝,临终之前,都没有见张须陀一面。

    张须陀长叹一声,默不作声。等到夜色人静的时候,坐在库狄氏的棺材前,才放声哭了起来。

    其实这棺材张须陀也是买不起的,还是郡中官员见他不在,替他付的钱,才给库狄氏入的殓。

    一个堂堂大郡的郡守,上万人军队的主帅,竟沦落到这种地步,真是让人叹息啊。

    贾务本曾经告诉过张须陀,不是所有人都像他这样大公无私。众人参军,除了保卫家乡,还是要加官进爵,光宗耀祖。若是再这样下去,军心必乱。

    张须陀不是不明白,可是他能怎么做,勉力为之吧。

    “我看你就是个糊裱匠,四处堵风。等到哪天风大到你补不了了,吹破了窗户,看你怎么办。”

    “等窗户破的时候,我早就死了,还能怎么办。”

    风吹房檐,越发寂静。

    张须陀坐在堂中,就这么过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贾务本匆匆来到张须陀家中,手中拿着的,正是朝廷的调兵文书。

    瓦岗贼寇荥阳,着张须陀西进剿贼。

第四十七章 身心俱疲

    朝廷命张须陀率部前往荥阳剿匪。

    这消息一经传出,便在齐郡激起轩然大波。朝廷是不是疯了,薅羊毛就逮着一个人薅。八风营才从北海郡回来两日,朝廷不提赏赐、抚恤,也不提粮草、补给,一句话就要八风营再驰奔数百里去荥阳剿匪,真把八风营的将士当成铁人了。

    “不去,不去,谁爱去谁去,反正我是不去。”

    樊虎的执拗脾气来了,当场便闹腾起来,也不管张须陀涨得通红的脸。

    眼看樊虎越说越过,张须陀无法,只得将樊虎驱逐出去。樊虎气呼呼地走了,场面一时很难看。

    这时一直不说话的老将唐万仁站出来说道:“明府,咱们不能再这么不明不白地打仗了,弟兄们真心打不动了。自大业七年,咱们就一直打,前后数百战,几次生死一线,从未休息过,大家都累了。

    俺老唐不是怕死,可不想这么窝窝囊囊的死了。朝廷不拨付粮草、俸禄,亦不给抚恤,这叫什么事。牛山一战,弟兄们伤亡近千人,便是上千个破碎的家庭,这些人留下孤儿寡母,让他们怎么活。

    俺老唐,是真心寒了。”

    齐郡几乎是盗匪最严重的地方,境内的郡县,包括治所历城都先后沦落过。以现在齐郡的产出,根本不足以支撑上万人的军队四处征战。现在张须陀维持八风营的生存都困难,其它的,就是让他卖血也解决不了问题。

    “是俺张须陀对不起你们啊。”

    张须陀给众人深深鞠了一躬。

    张须陀承诺过,会给众人官职、土地、赏赐以及其它想要的一切,但最后一项也没有实现。就连士兵们现在最需要的休息,他都无法保证。

    北海郡战前,他承诺半年内不出兵,但现在,根本做不到。

    “明府!”

    众人赶紧上前。虽然张须陀从未跟众人带来多少实惠,虽然张须陀一次次食言,但八风营的将士们,就是爱戴他,尊重他。

    因为他清正廉洁、不计得失,因为他同甘共苦、爱兵如子。

    张须陀握着唐万仁的手说道:“万仞啊,我知道你说得都对,可现在大隋到了危难之际,我们能置之度外吗?

    这一次得胜之后,我去见天子,我去求卫公,总得不能让兄弟们的功勋被埋没了。

    但现在先出兵吧,兄长求你们了!”

    张须陀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唐万仁还能说什么。

    于是诸将点兵,准备南下。

    大军粮食不足,贾务本掏空了整个齐郡的府藏,才筹集到粮草四五千石,勉强够上万人近一个月的粮草。

    一个月后他们吃什么,只有天知道。

    大军说走就走,张须陀甚至来不及将库狄氏给安葬了。

    临走之前,张须陀将身上仅剩的八百钱交给儿子张元备,让儿子将后母给安葬了。

    贾务本等人听得都眼眶微红。

    一个太守,到了安葬妻子的时候,连千钱都拿不出来。这世道,不该如此欺负一个好人啊。

    三军开拔,寂静无声。这么些年,这支军队已经习惯了沉默。

    此次西进,张须陀带走了整整一万两千人,他对荥阳的匪患着实不放心。虽然之前曾屡次击败瓦岗军,但对方的战力也给张须陀留下来深刻的印象。

    而且听说外黄人王当仁、韦城人周文举、雍丘人李公逸等都投降了瓦岗军,现在的瓦岗军实力不容小觑。

    八风营出征,四面盗匪闻风而逃,张须陀率军一路赶到荥阳。

    此时荥阳的匪患已经糜烂了,杨庆无力征伐,只得困守管城(今河南省郑州市)。张须陀到达荥阳,杨庆只是给他提供了一些粮草,其余的,无能为力。

    朝廷在荥阳还有不少军队,按道理这些部队都要受张须陀调动。但这些部队早就被盗匪打的丧了胆魄,根本不敢出击。

    而且张须陀一介寒门出身的小小太守,各部将领也着实没把他放在眼中。

    张须陀几次调动众人,可没人搭理。

    张须陀心中恼怒,便冲到驻守荥阳的虎贲郎将杨威帐中,令其出兵剿匪。

    杨威出身弘农杨氏,根本看不上张须陀。况且二人都是四品官,他根本不在意对方。张须陀的领河南道十二郡黜陟讨捕大使只是个临时差遣,是没有品级的。

    杨威阴阳怪气地说道:“张太守若是有心讨贼,自去便是。我军前番与瓦岗贼人大战,损失不小,粮草也没运到,现在亟需修整,着实不能出战。”

    张须陀明知对方只是推脱之言,他恨不得一拳打到对方鼻子上。

    若是换了黄明远,或许会直接杀人夺军,甚至当初郑言庆就在张须陀眼前,也做了这么一场骇人听闻的大事。可惜张须陀太老实了,这种事有悖朝廷律法,他做不出来。

    张须陀只能一甩袖子,离开了杨威军中。

    杨威望着张须陀的样子,臭乡巴佬一个,凭什么爬到老子的头上,真把自己当盘菜了。还去讨贼,赶着去投胎吧。

    其余诸部,张须陀也一一前去劝说,对方借口也差不多,有态度好的,也有坏的,但没有一个人愿意跟随张须陀出击。

    张须陀欲哭无泪。

    “明府,咱们指望不上他们。若是他们有心讨贼,还用咱们来荥阳吗?”

    张须陀望着大营,无奈地说道:“务本啊,往后咱们的处境怕是更艰难了。”

    张须陀返回管城后,又向杨庆要了一些粮食和军械,这令杨庆很是不满。杨庆虽和张须陀一样都是太守,但他身上有着亲王的爵位,而且荥阳郡的地位也比齐郡高多了。在他看来,你张须陀一仗未打,却三番五次地来我这里要粮食、要军械,你这是要挟兵自重吗?

    而且张须陀也不会弯腰,态度上很不让人满意。

    因此杨庆最后虽然又给了张须陀一些粮食,但却是不高兴地告诉张须陀,他也没多少粮食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张须陀这才明白,他连杨庆也得罪了。

    此时天气已经过了暑气,将要进入秋天。

    秋风瑟瑟,更是让人心平添几分惆怅。张须陀有些不知道,他和八风营的未来在哪里。

第四十八章 天生将种

    八月二十二日,张须陀率部向金堤关(今河南省荥阳市广武镇霸王城村北黄河道中)开拔。

    金堤关位于通济渠和黄河交界处,以关置于汉代“金堤”而得名。瓦岗军控制了这里,便控制了两淮入洛的交通命脉,这也是朝廷为什么急着调张须陀南下荥阳剿匪的原因。

    荥阳之兵不堪用,樊子盖又不想调动东都守军,整个大河以南,能用的只有张须陀了。

    樊子盖其实还是很喜欢张须陀的,几次想将他调到洛阳听用,但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能实现。

    张须陀算是大隋在黄河以南剿匪各部中唯一一点亮光,这映衬的旁人无比无能。所以憎恨他的,或许比喜欢他的人,要多得多。

    张须陀一路北上,其部到达大海寺附近,与金堤关隔着通济渠相望。

    翟让从前几次都被张须陀所击败,他听到张须陀来,大为恐惧,打算避开张须陀。这时李密说道:“张须陀勇而无谋,兵又骤胜,既骄且狠,可一战擒也。公但列陈以待,密保为公破之。”

    李密知道张须陀是当世名将,打定主意用张须陀的脑袋立起自己的威名。

    翟让这些日子也积聚了一些信心,而且李密不断地撺掇,他没有办法,只得率兵准备交战。

    张须陀部与瓦岗军战于大海寺。

    战前张须陀命令罗士信、程咬金二人为前军,他自领中军,贾务本统帅后军,三军前后呼应。

    虽然对面的瓦岗军列阵十余万,但张须陀却全无丝毫畏惧。

    “这个翟让,看似实力增强了,反而比不得从前。”

    张须陀曾和翟让交手三十余战,每战全胜。不过翟让也不丢人,虽然连战连败,但他在张须陀手上活了下来,还没覆灭,这就足够他吹嘘一辈子的了。

    当前大河以南的诸盗匪,如翟让一般从张须陀手上全身而退的,几乎没有。

    此时翟让虽然看起来兵多,但队形不整,各部明显是有多个小团体组成,一看就是新附的盗匪部队,没什么配合。

    而且翟让还作死一般的将骑兵至于阵前,准备和张须陀来场骑兵对决。

    于是翟让便令罗士信率前军出击,一举击破翟让主力骑兵,以倒卷珠帘之势,摧破贼匪。

    罗士信得令,长矛一挥,便向对面杀去。

    罗士信是个天生的将种,今年才不到十六岁,但已经显露过人的天赋。大业九年,长白山贼王薄、左才相、孟让攻打齐郡,张须陀率军征讨。当时罗士信年仅十四岁,请求从军征战。张须陀道:“你连穿盔甲都没力气,怎能打仗呢?”罗士信大怒,当即身披两副甲,悬挂两壶箭,飞身上马,斩杀敌将。张须陀非常赞赏,许其出战。

    两年多的时间,罗士信已经成了张须陀手下第一猛将。不过他有个特殊的癖好,他每杀一人就割下鼻子藏好,回军后常以鼻子的数量报功,因此有个外号叫“割鼻将军”。

    此时八风营发动抢攻,罗士信便率军冲阵。罗士信虽是主将,但他命程咬金指挥部队,自己却作先锋。罗士信马快,身后士兵追之不及,一晃神的功夫,罗士信已经策马杀入贼军阵中。

    只见他长矛左右挥舞,连杀数人,无人能敌。

    瓦岗军一骑将杀来,罗士信铁矛挥去,对方根本不能挡,长矛便照着脖颈扫过,头颅早飞出数丈远。

    那头颅从天上回落下来,正好要掉到他面前。

    罗士信长矛一抖,正刺中首级。那首级上的血顺着长矛流到了罗士信的身上。罗士信也不擦拭,单手持矛挑着脑袋在人群中来回走动。

    瓦岗军众人见到都惊呆了,从没见过如此恐怖之人。

    “杀!”

    程咬金在后驱兵上前,杀入瓦岗军阵中。

    隋军以罗士信为突击箭头,狠狠地撕扯开瓦岗军的防线。罗士信实在太恐怖了,一人一马一矛,沿途无可挡者。

    “贼将休得放肆!”

    整场战斗成了罗士信一人的舞台,自然有人不满。瓦岗军大将单雄信持槊上前,拦住罗士信。

    单雄信有飞将之称,骁勇矫捷,人莫能敌,乃是瓦岗军中第一猛将。

    二人撞上,罗士信持矛照着单雄信就砸去。长矛遇上马槊,其实长矛要吃亏。但罗士信力大无穷,这一矛下去,震的单雄信两手发麻,虎口流血。

    三十多斤的大铁矛生生让罗士信砸弯了。

    高手过招,一招便分胜负。单雄信知不敌对方,拔马便走。罗士信挥舞着弯了大铁矛穷追不舍。

    单雄信槊长,见对方追来,回身一槊照着罗士信刺去。谁料那槊刺去,从罗士信腋下穿过,罗士信顺手便夹住长槊。单雄信是回身倒刺,不便发力,立刻便被罗士信拽落下马。

    单雄信倒也反应迅速,松开双手,这才没被对方拉到怀中。

    罗士信见对方落马,挥舞着抢来的马槊便刺。罗士信其实更喜欢长槊,只是长槊太贵了,他买不起,这次抢得一把,别提多开心。

    单雄信眼看被刺中,幸好这时王伯当一箭照着罗士信射去。罗士信听到霹雳弦声,此时只得挥槊击飞弓箭。而就在这个空档,单雄信的几名亲将上前将其护住。等罗士信击杀众人,单雄信已经翻身上马,抱着马脖子跑了。

    “无胆鼠辈,今日且饶你一命!”

    罗士信提着长槊大声斥骂。

    此时在瓦岗军中的猛将王伯当见罗士信在军中肆虐,如入无人之境。于是再次张弓搭箭,向罗士信射去。

    这王伯当是连珠箭,三箭连在一起。

    不过罗士信虽然力大,却很灵敏。连连挥舞马槊,将箭矢击飞。

    这时罗士信也发现了王伯当,于是将马槊挂在身后,拿起铁弓,向着王伯当射去。罗士信用的铁弓铁箭,威力无比,如飞天惊雷一般。王伯当忙躲,却正中他的战马额头。那铁箭透脑而出,马儿也当即死亡,并将王伯当甩出数丈远。

    王伯当灰溜溜地躲入人群,不敢再出现了。

    而罗士信连战连胜,其部士气更旺,于是直冲敌军,势不能当。

第四十九章 信心十足

    八风营的骑兵勇不可挡,直冲瓦岗军的中军。

    翟让作为盗匪,混迹江湖多年,骨子里便是明哲保身的性子,也是个不肯吃亏的主,如何愿意打那种没什么收获的硬仗。此时隋军不可敌,他立刻便想撤。

    “李先生,张须陀的部队太强了,咱们没必要跟他硬拼,还是撤吧!”

    紧盯着隋军的李密连头都不转,却是回道:“大头领,咱们有杀手锏,此战,必破张须陀。否则,咱们在荥阳将无容身之地。”

    “既然如此,那让徐将军他们出击吧!”

    “不行!”

    李密一脸坚毅地说道:“此时不是出击的时候,否则必不能胜。”

    翟让看着李密,也没有办法。

    他虽是瓦岗军的主帅,但今日一战,皆是李密布置的。而且战前翟让也承诺,今日他放手李密指挥,绝不干涉。他本以为李密信心十足,是有什么破敌的好办法,谁曾想今日一战,还不如之前,往常他还能抵挡一下,今日是一开始便兵败如山倒了。

    翟让的兄长翟弘两眼瞪着李密,李密却充耳不闻。

    很快瓦岗军前军已经崩溃,两翼的军队也苦苦支撑,摇摇欲坠。

    八风营的军队,虽然无论是装备、粮食补给都很困乏,但其实已经算是一支职业军队。他们的战斗意志、战斗技巧远非瓦岗军这种盗匪可以比拟的。

    罗士信作为箭头人物,马槊在手,更是骁勇。其如天神下凡一般,突杀向前,一直杀透瓦岗军的前军,直奔中军,离着李密、翟让的指挥中枢也不过一二百步。

    如此距离,都能看到对方的脸。

    翟让真的是吓怕了。

    “李先生,撤吧!实在不行让徐将军出击也行!”

    “还不到时候!”

    眼看李密一再拒绝,这时翟让的兄长翟弘再也忍不住,对着李密破口大骂起来。

    “姓李的,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当初来投咱们瓦岗军的时候,如一条丧家之犬一般,惶惶不可终日。是我弟收留了你,给你机会,才让你苟延残喘到今日。可你这条背主的老狗,不思报主,却要坑害我军,你安的什么心?”

    说完翟弘便拔刀相向。

    而护在李密身侧的蔡建德等人也纷纷持刀相对。

    两伙人眼看就要火并起来。

    这时李密知道,还不是和翟让翻脸的时候,便说道:“大头领,我向你保证,今日必斩张须陀的头颅。此番处于下风,皆在我的意料之中。若大头领担心,可自去后军,我一人在此便可。”

    翟让也不想跟李密来个阵前火并,此时虽然脸色难看,但只得说道:“既然如此,那翟让便再相信李先生一次,军前多赖李先生筹谋了。”

    说完翟让便和翟弘等人,往阵后而去。

    翟弘愤愤不平地说道:“二弟何必跟李密客气,他一个破落户,没有咱们,还不知道在哪吃土呢?”

    翟让摇头道:“兄长,李密非常人也。在河南的诸多义军头领中,颇有威望,咱们不好与他翻脸,只恐失了义气,坏了名声。”

    翟让虽然造反多年,但并未完成身份的转变,做人、做事还是一个江湖游侠的心态。这些人虽然看似自由散漫,但又为所谓的江湖规矩限制的死死的。

    此时李密也紧紧盯着翟让的背影,目露凶光。

    他这些年虽然落魄,但还没有人提着他的名字辱骂他。李密素来自负的很,今日翟弘的姿态,着实让他恼怒。

    这时房彦藻低声说道:“主公,翟让等人,嫉贤妒能,恐将成为主公发展的掣肘,要不要先下手为强······”

    李密摆摆手说道:“一切等到此战之后再说吧!”

    此时罗士信已经冲到离着李密只有十多步远的地方。

    李密的护卫各持盾牌上前,将李密身前护持的不留一点缝隙。

    “翟让小儿,哪里走?”

    罗士信也曾与瓦岗军战过,还以为此时对方的主将仍是翟让。

    “好个猛将!”

    李密见到罗士信的骁勇,也不禁赞叹,现在他手上就缺这样的猛士。

    不过他虽见人则喜,但也不会手下留情,忙令身后弓箭手对着罗士信射击。弓箭射的铠甲当当响,罗士信麾下战马也中箭倒地。他下马步战,可对面敌人太多,他也冲不透对面的箭阵,只得退了回去。

    此时张须陀在后,见到前军与对方的中军主力绞杀在一起,很清楚现在对方怕是只凭借着一口气撑着。

    于是张须陀一挥令旗,命令樊虎、唐万仁二人率中军主力,增援罗士信。

    果不出张须陀所料。中军两部突然发力,之前苦苦支撑的瓦岗军立刻不能敌。于是前军溃退、中军溃退。

    李密此时也不在中军待着了,带着人往阵后而去。

    这时在阵后的翟弘看到李密众人有些狼狈的样子,大声讥笑道:“我还以为你李密有多大的能耐,现在不是也跑到后军来了,有本事别来。”

    李密默不作声,翟让止住兄长。

    翟让看着李密说道:“李公,战况如何,怎么都撤了下来?”

    “还不是败了!”

    “闭嘴!”

    翟让终究比他兄长城府深,知道这个时候不是奚落李密的时候。现在全军近乎崩溃,他们再窝里斗,那等着张须陀砍下他的脑袋吧。

    “李先生以为我等现在该如何?”

    李密见翟让还没完全吓破胆,倒是满意了一些。

    “大头领放心,此时战败,尽在李密的谋划之中。我军若不败,张须陀安得露出破绽。当前我军且沿着通济渠向荥泽方向撤退,等待隋军的追击。”

    “李先生当不得虚言。”

    李密成竹在胸地说道:“若是李密胡诌,请斩李密之首。”

    翟让此时也别无它法,只得暂且相信李密的谋算了。

    翟让于是下令全军向东撤退。说是撤退,退回去便是溃散了,数万瓦岗军一路向东溃逃,很快连绵数里。

    此时在军后的张须陀眼看对方崩溃,终于放下心来。他命令贾务本率领全军从后押上,尽可能的俘杀敌军,这一战,务求打断瓦岗军的脊梁。

    隋军主力紧追不舍,渐渐远离了大海寺。

第五十章 四进四出(上)

    瓦岗军一路溃逃了数十里,这时已经望不见远处的大海寺。

    此时一直骑马奔逃的李密,突然停下了脚步,下令回身迎敌。众人皆大吃一惊,刚才面对面都打不过对方,现在全军溃散,再回身迎击,不是死的更快。

    众人皆是质疑,翟让也问道:“李先生,这可不是说笑的事,今我军溃败,转身迎击,恐有全军覆没的风险。真的要回击吗?”

    李密乃坚决地说道:“请大头领放心,只要我军回身迎敌,必然击破张须陀所部。”

    眼见李密说得言之凿凿,翟让别无他法,只得选择相信李密。

    李密遂命人在军中击鼓,其声震耳欲聋,声音直传出数里之外。

    就在此时,一直埋伏在大海寺北密林中的徐世勣和王当仁二人,得到出击的命令,立刻率领其部从密林中杀出,直奔张须陀而去。

    张须陀这几年大小征战数百场,虽然指挥能力超强,但因为盗匪军战力着实不强,每次交战,张须陀基本上不需要变换打法,因此这使得张须陀临敌的战术风格,其实也已经定型。对于李密来说,虽未与张须陀交手,但他手中关于张须陀的情报,却一点也不少。

    翟让、王当仁、周文举等等众人,那个不与张须陀交手多次。

    李密遍询众人,通过得到了多方情报,细细整理,终于让他发现了一个机会。他发现张须陀打仗的时候,因为麾下战力强悍,常把精锐集中在前军,每次用最强的矛撕破敌军的防线,然后大举出击,使对方应接不暇,直接便崩溃了。

    而张须陀本人,则一般带领亲卫落在最后。

    张须陀早过了闻战则喜的年龄,如非必要,他一般也不会主动冲锋。

    所以李密这次便定计,瓦岗军主力先败退一阵,引得张须陀全军出击。瓦岗军向东撤退,对方追击,便将对方渐渐引出主战场。

    而瓦岗军在大海寺的密令中埋伏主力,等到这个时候,便突然出击,直袭张须陀的中军。

    到时候张须陀无备,便可将其一举斩杀。

    而没了张须陀的隋军,便是没了脑袋的走狗,歼灭其部不过是须臾之事。

    当然李密也差点玩脱了,他着实没想到八风营的战斗力这么强,原本准备的诈败,竟然成了真溃败。若不是瓦岗军多,又有一批核心敢战,怕是直接被对方歼灭了。

    徐世勣潜伏在密林中多时,眼看战场厮杀激烈,早就等得急不可耐。

    此时听闻出击的命令,徐世勣一挥令旗,全军杀出,很快便将张须陀其部包围。徐世勣麾下有万人之多,而张须陀身边不过亲卫五百人。

    眼看突然杀出的瓦岗军,张须陀也是一愣神,但很快反应过来。虽然不知道这群人从哪来的,但此次此刻,要紧关头,容不得一丝松懈。

    张须陀让人拿过宝刀,翻身上马。这杆类似后世陌刀的长刀,还是杨广赏赐的。

    此时贼军冲锋,张须陀提着长刀,以为箭头,便向对方冲去。

    张须陀乃是一代名将,骁勇善战。虽然已经很少冲锋陷阵,但一身的勇武,人不能挡。此时只见他手持长刀,照着迎面而来的瓦岗贼人便劈去。一刀下去,对方便作两截,内脏流了一地。

    而张须陀胯下战马,丝毫不放慢速度,全速向前。而张须陀左右劈砍,沿途的瓦岗贼人,几乎皆是一刀毙命,无能敌者。

    “杀!”

    张须陀身后五百亲卫,也是紧随其后,悍不可挡。

    眼前张须陀气势如虹,此时徐世勣也是头大,不过是数百隋军,怎么这么难敌。他忙令弓箭手上前列阵,但是张须陀马快,眼看有弓箭手集结,立刻明白对方的意图,猛夹马腹,直往前冲。

    瓦岗军的弓箭手还未完成结阵,张须陀手持大刀已经冲杀到众人面前。只见他一勒战马,踏翻一人,左右挥舞大刀劈砍。

    这些弓箭手不上近战,因此毫无抵抗,尽被斩杀。

    这时瓦岗军中见张须陀难以匹敌,恼了徐世勣手下大将张亮。张亮持矛来战,张须陀也不避让,迎着张亮的长矛便一刀劈去。

    这一刀向上斜挑,直奔张亮的脑袋。张亮大惊失色,猛地弯腰,刀锋掠过,带着张亮的头盔,连着半截头发和半块头皮,都被削下。

    若非张亮反应快,脑袋早被张须陀削掉了。

    从张须陀刀下逃得一命的张亮连一合都不敌,此时只得抱着马脖子赶紧逃了,张须陀也不追击,继续前冲。

    眼看对方无人能挡,徐世勣又命众人持大盾御敌。

    一众人上前,将数十块大盾结成盾墙,其后又长矛如林,矛盾之墙,密不透风,挡住了张须陀前进的道路。

    张须陀一勒战马,退后两步,猛夹马腹,那马吃痛,一跃而起,想着大盾冲来。

    张须陀胯下的也是宝马,竟然跳起一丈,从盾墙之上跃过。瓦岗军众人忙用矛刺,张须陀左右挥舞大刀,一众长矛,纷纷被劈断。

    于是众人俱不能挡,张须陀始突出重围。

    破阵之后,张须陀正准备与前军汇合,这时见身后亲兵被对方团团包围,张须陀竟然不逃,而是又调转马头,向着瓦岗军的重重包围杀去。

    徐世勣望着悍不可挡的张须陀,惊为天人。而张须陀又杀回重围之中,更是让他看得目瞪口呆。

    这张须陀是疯了吗?

    此时张须陀回身反冲,原本阻挡他的盾阵,此时反而成了掩护他的一道屏障。他一阵劈砍,将盾兵诛杀殆尽。

    沿途的瓦岗军见张须陀杀来,尽皆放出一条路来,于是张须陀又杀入重围之中,与手下一众亲兵汇合。

    这时一众亲兵纷纷说道:“此地重围,将军何必因我等而冒如此风险!”

    张须陀脸色不变,朗声说道:“我答应过带你们回家,就绝不会将你们丢在这里。”

    于是众人纷纷高呼“回家!回家!”士气大涨。

    张须陀继续在前冲阵,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全速突击,而是配合着麾下亲兵的速度。

    一众人也是配合良久,再加上张须陀这个生猛的勇将,瓦岗军连连不敌,竟然让张须陀带着麾下亲兵破围而出。

第五十一章 四进四出(下)

    张须陀杀出重围,欲向东和主力会师,但行不数里,便遇上了被重重包围的贾务本部。贾务本率后军追击贼兵,被突然杀出的贼军周文举部、李公逸部包围。

    贾务本没有张须陀那般勇武,自是无法突围而出。

    眼看贾务本身在敌军的重重围困之中,身如浮萍,朝不保夕。张须陀一举大刀,便冲入敌阵之中。

    此时周文举部的注意力都在贾务本所部身上,哪里想到张须陀已经破围而出了。

    张须陀马快刀急,连斩数人,不待对方反应过来,已经杀入贼军之中,沿途贼匪无能挡者。

    周文举见到张须陀大吃一惊,气得大骂徐世勣道:“他娘的,这个徐大眼,往日不是很厉害吗?怎么没能挡住张须陀。”

    可任凭周文举如何大骂,仍没法改变现状。

    “拦住他!”

    周文举麾下大将周太忙持矛上前阻拦。周太也是个猛将,传说其两臂千斤之力,手中一杆狼牙棒,是贼中少有的骁勇之人。

    周太快马杀来,手中狼牙棒照着对方脑门便砸来。

    张须陀眼看对方狼牙棒势不可挡,手中长刀不接对方攻击,而是快马向前,身子一侧,手中的长刀从下方斜着砍中对方的腋下,然后顺着脖子挑出。

    这一刀划过,周太直接被斩作两截,身体里的脏器洒了一地。而张须陀收刀护身,马速竟然未曾减慢。

    周太也是周文举麾下有数之人,他被张须陀一刀斩杀,直接惊吓住众人。

    于是其余诸人,各自分散四溃,就没人敢敌的。

    张须陀杀到贾务本前,贾务本此时后背中了一箭,浑身是血。

    “明府如何能冒险入阵?”

    张须陀也不看贾务本,背对着对方说道:“务本说什么话,同为袍泽,我能将你扔下不管吗?”

    于是张须陀将众人聚拢到一起,准备再次破阵。

    这张须陀也真是英雄,跟那常山赵子龙一般,杀进杀出,无人可敌。

    此时周文举见挡不住张须陀,命麾下众人集中数十匹战马,马上不着甲士,只命人狠刺马屁股,使其吃痛狂奔。

    果然这些战马跟疯了一样,向着隋军冲来,不少隋军被冲得人仰马翻,队形也被冲乱。

    张须陀快马上前,照着马头便劈,连劈翻十余匹战马。这种惨烈的场面,似乎把马都给吓倒,马匹竟然掉头先后奔去,反冲瓦岗军军阵。

    张须陀于是继续前进。

    此时瓦岗军为了拦截隋军,弄了数十巨拒马,组成拒马阵却敌。

    张须陀冲到拒马之前,挥刀便砍。可能这拒马外面包着铁皮,张须陀虽然力大,但一时之间也没有砍断。

    张须陀手中的刀陷在木头中,一时也拔不出来。

    这时四面贼军又至,张须陀猛地一使劲,竟然将数百斤的巨大拒马给挑了起来。又暴喝一声,将拒马甩出,砸翻数人。

    拒马阵被破,隋军从空档之中,突围而出。

    此时张须陀刚准备撤出,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大喊道:“明府难道要弃我等而去?”

    原来刚才张须陀救出贾务本,只带出了一部分人。还有一部被瓦岗军给分割包围,根本突不出来。

    张须陀见状,一勒战马,准备回身再战。

    贾务本拦住张须陀道:“明府,使不得,瓦岗贼越来越多,再不走就真走不了了。”

    张须陀喘着粗气说道:“务本,我答应过带他们回家,不能言而无信!”

    于是一夹战马,又冲入人群。

    张须陀虽然悍勇,但终究是人不是神,拼杀多时,体力消耗极大。而且他身下的战马也征战多时,就要力竭。

    张须陀第三次冲入人群之中,来回冲杀。

    混战之中,不知是谁刺中了他的战马,还是战马被尸体所绊,张须陀的战马竟然直挺挺地倒下了。

    张须陀见马有异状,便提前反应,因此松开马镫。等到战马倒下,他人却未倒,猛一使劲,踩到马背上,跳到地上。

    众人见张须陀落马,纷纷围了上来。

    张须陀虽然无马,但挥舞的大刀依旧虎虎生风。不过没了战马,张须陀的杀伤力肉眼可见的降下来。

    这时周文举欺张须陀无马,猛夹马腹,照着张须陀冲来。他准备趁着张须陀疲惫之时,将其撞翻,只要成功,必能成功斩杀张须陀。

    张须陀在河南大地威望太显著了,因此若是谁能杀得了他,必能名声大噪。周文举眼看有此良机,如何不愿夺了这个功劳。

    周文举来的飞快,挥舞着长矛向张须陀刺去。

    张须陀早看到周文举快速而来的身影,于是待对方矛来,他则身子一闪,长矛从一侧刺过,他人已经掠过战马,来到周文举身侧。

    周文举一惊,虽是在马下,可张须陀的动作也太快了。

    此时张须陀手中刀一挥,平插入周文举身前。

    而周文举骑着战马,见到刀来,虽然弯腰去躲,但刀离他太近。借着马势,周文举直接撞上大刀,身体都被截成了两段,上半身向后倒去。

    张须陀顺手抓住马缰,一个侧跳,踢倒周文举在马上的半截身子,翻身上马。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等到周文举被斩成两段,众人还是懵的。

    周文举一死,瓦岗军士气大跌,众人无心恋战,纷纷溃散。

    张须陀遂杀入乱军之中,带着被包围的众人冲了出来。

    就在这时,徐世勣终于率部赶到,而另一侧的大将王儒信也率军赶来,又咬住隋军后军。

    这时张须陀已经气力不支。

    不过即使如此,张须陀让贾务本指挥部队,他又翻身杀入乱军之中,救援还没有突围而出的士兵。

    贾务本拉着张须陀的马缰,不让他去。

    “明府,你是主帅,如何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张须陀让人拉住贾务本,大声说道:“务本,我张须陀最对不起的,便是这群兄弟们。我曾向大家承诺过无数次,却一一食言而肥,这一次,我说过要带他们回去,就是死,我也不能丢下一个人。

    我若身死,请务本务比要带兄弟们回家,拜托了。”

    于是张须陀翻身又冲入乱军之中,只留给贾务本一个身影。

第五十二章 名将之殇

    张须陀骑着周文举的马,提着一把长矛,之前的宝刀虽然是百炼钢打造的,此时也早就已经砍卷刃了。这长矛用起来虽不是很顺手,但胜在分量很足,威力巨大。

    跃马冲阵,长矛左右挑杀贼人。

    长矛较之大刀省力,而张须陀的长矛又使得让人眼花缭乱。轻骑掠过,长矛如风吹一般,便是无数人中矛倒地。

    此时张须陀已经冲到阵中。

    负责围杀张须陀的徐世勣知道张须陀骁勇,不可力敌,赶紧命人对着张须陀放箭。

    张须陀的重甲被射的“铛铛”响,有一箭破甲扎入张须陀的肩膀之中,胯下战马也被射成了一个刺猬。

    张须陀被倒下的战马甩出老远,虽然他反应很快,但还是摔得头晕目眩。就在这时,有一瓦岗小卒,挺着长矛照张须陀背后便刺去。

    张须陀不备,被对方从腰肋刺过,血流如注。

    这一矛虽然没伤及内脏,但是疼得张须陀汗珠都滴了下来。他回身一矛,刺死对方,这才来得及爬起来。

    张须陀爬起来,因为伤势,拄着长矛,忍着疼痛,连杀数人。

    这时有无主的战马驰来,张须陀趁机一手抓住马鬃,又跳到马背之上。

    骑在马上的张须陀,几乎是霸王重生一般。虽然张须陀已伤,但仍旧无人可敌,很快便冲到被围隋军伏击。

    徐世勣在外看得瞠目结舌,这般神勇之人,天底下真的还有第二人吗?

    众人跟在张须陀身后,往外围突去。

    而就在这时,李密终于从前军赶来了。

    第二阶段的战斗打响后,李密顾不得指挥部队反攻指挥,便率领精锐往回赶。他很清楚,他今日的目标不是这支军队,而是张须陀。

    张须陀是这支军队的军魂,他若不死,八风营的旗帜便不会倒。

    李密并不担心自己的中军。

    罗士信虽然骁勇,但一旦听说后军出身,必然死命回援,因此整个瓦岗中军便不会出问题。

    况且中军垮了也无所谓,天底下盗匪这么多,只有杀了张须陀,获得名声,须臾之间,便能重新拉出一支队伍。

    因此为了争取时间,他还设置了数路伏兵,都能拦截罗士信一段时间。

    而这段间隙,他必须杀掉张须陀,否则这一战即使全歼敌军,也是失败的。

    李密赶到大海寺,听闻了张须陀在瓦岗军中四进四出的事情,也是惊到一身冷汗。张须陀真乃神将也,若不是这张须陀迂腐,真让对方跑了。

    李密赶紧命令众人围上,勿要放走了张须陀。

    此时张须陀虽然受伤,但尚有一战之力。

    这时李密看到张须陀的勇武身影,也是不由得壮之。这么勇武的神将,竟然忠于杨广这个昏君,真是暴殄天物。若是自己手上有这样的猛将,那该多好啊。

    只是他很清楚张须陀是个迂腐之人,即使被俘,也不会投降,因此他也不费这些周折去劝降,那样必然徒劳无功。

    李密眼中闪着寒光,对徐世勣吼道:“懋功(徐世勣字),你手上的弓箭手都是死的吗?全集中起来,射死张须陀。”

    徐世勣忙说道:“可是张须陀在乱军之中,目标较小,弓箭手怕是伤不到张须陀,反而尽伤到我军。”

    李密却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狠狠地说道:“都杀了,总能伤到他!”

    徐世勣一惊,李密已经命令弓箭手向着张须陀所在的地方射箭。

    果然箭矢所至,无数人倒下。如此密密麻麻的箭矢,有弓箭透过麟甲,射在张须陀的身上。

    徐世勣为李密的残忍所震惊,但李密却是面不改色。

    弓箭手两轮打击,张须陀附近的活人已经很少了。李密直接命长矛手排成密集的阵型向张须陀冲去。

    李密不怕误伤,这攻击强度骤然加大。

    本就受伤的张须陀连连杀敌,又多处受伤。

    此时张须陀也发现了李密,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看对方风采,猜测是个大人物。杀了对方,便可能解围。

    于是张须陀长矛一扫,却退强敌,向着李密冲去。

    李密离着张须陀并不远,张须陀使出平生的力量,连连挑杀数人,冲到李密身前。

    李密的护卫蔡建德持刀阻拦,被张须陀一矛挑飞。

    徐世勣也赶紧上前,早让张须陀回身一矛,扫落马腿,扑倒在地。

    此时李密身边已经没几人可护着他。

    张须陀长矛向着李密刺来。

    谁曾想李密抽出横刀,奋力一挡,竟躲过张须陀这必杀一击。也是张须陀已经筋疲力竭,气力不继了。

    李密虽然总是一身文士打扮,但他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文弱。

    此时李密虎口迸裂,双手是血,犹紧握着横刀不松手。

    而一旁受伤的蔡建德爬起来猛地扑到张须陀的身上,这时一个不知名的小兵抬起长矛,照着张须陀狠狠地扎去。

    张须陀腹部受伤,长矛挥手,刺中刚才的小兵,却怎么也甩不开蔡建德。

    就在这时,一箭飞来,正中张须陀的脖颈,正是王伯当在远处见李密有难,突施暗箭。张须陀刚才中矛,反应力直线下降。

    就在这时,李密趁着张须陀中箭前倾,手中横刀向着张须陀狠狠地砍去,正中张须陀胸前。

    张须陀吃痛,手中长矛砸到李密身上。

    此时徐世勣等人都赶了过来,尽把长矛往张须陀身上刺去。

    数支长矛扎在张须陀的身上,张须陀横扫长矛,又击杀数人。

    这时数不尽的长矛刺来,张须陀终于无力再战,长矛脱手。

    此时张须陀浑身是伤,七窍流血,喃喃说道:“兵败如此,何面见天子乎?”两眼尽是泪水,又用尽力气大声喊道:“恨不得讨平贼匪!”于是气绝身亡。

    一代名将,就此殒命。

    直到张须陀身死半刻,众人都不敢靠近。

    李密刚才受张须陀一击,骨头都快断了,好一会才起身。千军万马,重重包围,他身为主帅,还差一点被张须陀斩首,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此时蔡建德上前,检查张须陀的尸体,才确认张须陀真的身死了。

    李密命人斩下张须陀的首级,引军回还。

第五十三章 忠肝义胆

    贾务本望着张须陀身死阵中,恨不得以身代之。只是他记得张须陀的嘱托,此时瓦岗军士气高涨,再继续打下去,八风营必然全军覆没。为今最好的选择,便是撤退。

    贾务本含泪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贾将军,咱们不管明府了!”

    一众八风营将士,纷纷大哭起来。

    贾务本泪流满面,理智却让他向南退去。

    此时在前军的罗士信也率军赶来,双方正好遇上。

    罗士信听得张须陀受困的消息,立刻率部撤退。可是瓦岗军咬住其部不放,罗士信刚杀出重围,身后又遇到黄君汉的伏兵。

    程咬金和牛进达被瓦岗军困在一处,突围不出,二人遂降了瓦岗军。

    而罗士信则破围而出,最终遇到了贾务本。

    听闻张须陀战死,罗士信双目赤红,泪流满面,怒吼着要去给张须陀保仇,被贾务本阻止。

    “你义父要你带着这群齐郡子弟兵回家!我身受重伤,不知还能撑多久,你要是再死了,他们怎么办?”

    罗士信低声嘶吼,犹如兽鸣,却最终没能前去。

    于是罗士信打头,八风营遂往南突围。

    沿途又有大将樊虎、贾务本之子贾闰甫、唐万仁之弟唐万彻等人追上队伍。

    贾务本随后整点三军兵马,全军折损过半,只剩下五千余人。于是大军往梁郡而去。此时八风营的将士,已经完全不信任荥阳诸军了。

    突围途中,一众将士还顾不得其它。到了梁郡浚仪县,得脱险境,诸将士才得以痛哭起来。张须陀爱兵如子,所以诸将才愿意跟着他东征西逃,即使张须陀屡屡食言,一众将士也无怨无悔。

    此时张须陀殉国,诸将士昼夜号哭,数日不止。

    贾务本抱着病躯体,给张须陀发了丧。

    而八风营突围而出,瓦岗军损失惨重,也无力追击。当然,他们也不在乎突围而出的八风营了。

    不过今日斩杀张须陀,着实让众人对李密感到叹服。对于河南诸匪来说,张须陀是神灵般的人物,今日身死,总是让他们得以松口气。

    战场之上,虽然大战基本结束,尚有残兵。

    这些人都是八风营的伤卒,突围不出,尽被俘虏。听闻张须陀战死的消息,这些人无不痛苦哀嚎起来。更多的人是趴在地上大恸,声闻于处。

    看着这番场面,连李密也叹服张须陀得军心也。

    这时一众士兵推着一个五花大绑、浑身是血的将领前来,正是八风营大将唐万仁。

    混战之中,唐万仁被瓦岗军团团包围。当然场面混乱,也没人顾得上救援他。众人杀至筋疲力竭,唐万仁遂失手被俘。

    瓦岗军见是将领,忙推着来受赏。

    唐万仁之前还不清楚张须陀身死之事,此时见到张须陀的首级,大吃一惊,忍不住跪下痛苦起来。

    “公生前正直,死自神明。我唐万仁本系一个小人,承公拔识于行伍之中,置之宾僚之上,数年已来,分懊嘘寒,解衣推食。公之恩可谓厚矣至矣。虽公之爱重者尚有人,而我二人之鉴拔者则惟公。今日公为国捐躯,我亦安敢昧心,而偷生于公死后!”

    众人听了,无不掩泪偷泣。

    李密也叹唐万仁是个忠义之人,于是亲自劝降唐万仁。

    唐万仁却是言道:“张公待我有恩有礼,原指望我与他同患难,共休戚。不料生出变故,今他为人所害,马革裹尸,也算全了张公忠义之名。只是想他沙场暴露,尸骨不知在于何处?我为其旧部,实在心痛。若李公能大仁大义,安葬了张公,我唐万仁来世结草衔环,也必报答李公之恩德。”

    李密为收其心,便同意了此事,让人寻得张须陀的尸体,并缝合好首级,安葬于大海寺外。他又让人备了猪羊祭仪,亲自祭祀。

    当日,唐万仁头裹麻巾,身穿孝服,为张须陀发丧。

    唐万仁想起昔日旧情,一边絮叨,一边哭。待到将张须陀安葬完毕,唐万仁抽出佩刀,大声说道:“主公,你神而有灵,我前日不能阵前同死,今日来相从地下!”于是横刀一亮,引刀自戕。

    只听那刀落在地上,一声撞击,唐万仁直挺挺地往后倒去。众人望见,立刻上前,而唐万仁一腔热血,喷满在地。

    唐万仁当着自己的面自杀,着实让李密震惊。

    如此忠义之人,恨不为自己所得。于是李密让人快备棺木殡殓,把唐万仁葬在了张须陀的身侧。

    张须陀的死,震惊了整个河南诸郡。他几乎以一己之力,稳定了河南的局势,现在身死,河南的局面立刻崩坏,各地盗匪又蜂拥而起。

    河南各地的官吏,原本被张须陀压得黯然无光,都盼着他一败。可他真的兵败身死,众人反而惶惶不可终日。连张须陀都死了,这乱匪如何平定。

    远在江都的杨广听到张须陀的事迹,都为张须陀掩面垂泪。

    于是杨广又下诏追赠张须陀为金紫光禄大夫、荥阳郡太守,并令其子张元备为虎牙郎将,总父兵。

    而在洛阳的越王杨侗也下令左光禄大夫裴仁基为河南讨捕大使,招抚其众,移镇虎牢关。

    此时贾务本在浚仪,已经奄奄一息。他深受重伤,早就时日无多。

    听闻朝廷让裴仁基领兵,便对罗士信说道:“明府生前最大的愿望,便是带诸将士回家。今我等若是归于裴仁基麾下,怕是常在荥阳剿匪,此生亦无回乡之可能。我死之后,你率诸军返回齐郡,守卫乡梓。

    你告诉元备,若齐郡可守便守,若齐郡不可守,你等便率军撤到黄河以北,投奔卫公,到时候报张公和我的名字即可。

    十多年前,在江南婺州,张公和我曾救过卫公一命。卫公此人,重情重义,又礼贤下士,你等众人,到了那里,必有个好前程。”

    罗士信含泪答应了贾务本。

    不久之后,贾务本便死在了浚仪。

    此时东都传令的人已经到达梁郡。罗士信和樊虎、贾闰甫等人商议之后,决定不接受东都的诏令,而是返回齐郡。

    八风营其实只是张须陀组建的民兵,连正规军都不是,朝廷亦是无奈,只得放任一支精锐星流云散了。

第五十四章 剑指河北

    李密崛起于河南之时,黄明远也开始了在河北的征程。

    大业十一年五月,幽州大地获得一场大丰收。从临渝关到飞狐径,从居庸关到天津港,处处喜闻丰收之景。公私仓廪,俱皆丰实;车马班班,络绎不绝;男耕女桑,怡然自乐。一片盛世和睦的景象。

    对于老百姓来说,丰收便是硬道理。幽州百姓脸上皆洋溢着幸福的热情,也衷心爱戴让他们过上如此安定祥和生活的黄明远。至于昔日让他们畏惧的卢氏家族,早就抛之脑后了。

    而通过这场大丰收,证明了黄明远新政的可实现行,也使得新政稳固了根基,行台稳固了地位。至于作为为新政祭品的卢氏,再无人提了。

    于是到了六月份,在内部一片祥和融洽的氛围中,黄明远准备南下平乱。

    实际上现在的河北要比历史上的河北情况好的多,河北最残暴的张金称、刘霸道等人,已经皆被黄明远歼灭了。

    这些动乱,虽说号称农民起义,替天行道,但其实大部分都不是农民,也没什么义字可言。诚然参与者多是被杨广的暴政给逼的活不下去的人,但这些人造反之后,翻身成为统治阶级,甚至比杨广还要残暴。历史上的大业十二年,巨寇张金称攻克平恩县(今河北邱县),一朝屠杀城中平民百姓男女一万多口,所过民无孑遗。

    这已经不是造反了,而是心理变态,所以对于这些盗匪,黄明远没有丝毫怜悯之意,务求尽诛灭之。

    此时河北诸匪,经过数年的征战,多次相互兼并,大则只剩下十多股。其中能称之为割据势力的,更是不多。

    河北匪患,发源于渤海、清河,而以黄河北岸诸郡县最盛。这里是修建永济渠的主要劳役来源。

    一众大匪,能成势的,包括雄踞渤海郡的高士达、窦建德;盘踞平原郡、清河郡的李公逸、郝孝德、杜彦冰、王润;盘踞在魏郡的王德仁;盘踞在博陵郡北部的王子英;盘踞在博陵郡南部的魏刀儿;盘踞在河间郡北部赵万海部;盘踞在恒山郡的崔松柏;盘踞在汲郡的李文相等。

    此次剿匪的重点,便是靠近幽州南境的博陵、恒山、河间、渤海诸郡的盗匪。

    此时幽州之兵,差不多二十多万左右。

    包括左武卫军,右屯卫军,龙骧、虎威、鹰扬、豹韬四军,幽州卫戍诸军,怀义军,昭义军,保义军,顺义军,宣义军等部。

    左武卫军、右屯卫军各三万人马,俱为黄明远麾下的王牌主力。

    龙骧、虎威、鹰扬、豹韬四军,则分别由原来的每军两万人马扩编为每军两万五千人马,也是此次讨贼的主力。

    西救雁门和北破铁勒之后,黄明远便将原本的镇屯七营编入各军之中。

    镇屯军的部队兵源,源自辽东各族的降兵。这些人本就和汉家儿郎在长相,习惯相似,而且最早投降隋军,归化程度和忠诚度较高。

    这次黄明远便将其部全部归入各部隋军之中,甚至一些精锐还归入左武卫军中。

    镇屯诸营,本就互不统属,也没人带头反对此事。实际上对于这些人来说,能够做个堂堂正正的隋人,本就是朝思暮想的事情,今日得偿所愿,众人更是欢呼雀跃,无不额手称庆。

    于是这支一万多人的部队,便在有组织的裁撤整编中,全部融入隋军之中。

    至于怀义军、昭义军、保义军、顺义军、宣义军五部,则全是由归化各族之兵组成。

    怀义军、昭义军是旧军,与铁勒人一战,损失不小,总兵力已经降到三万人左右。

    至于保义军,则是奚人归化之军。张文远带他们返回辽东之后,黄明远便将他们招为隋军,授予名号,其部有七千人。

    宣义军则是突地稽所部。这次黄明远在幽州直接将其部编户齐民,然后分治于各县,而其兵归入隋军之中。

    突地稽虽然失去了自主权,但比起在栗末水的老家人,已经是天壤之别。突地稽本人也不敢反对,于是只得任由黄明远收编。其部有近四千人。

    至于顺义军,则是宣化一战投降的铁勒人。

    黄明远也懒得计较这些人的背叛,只要阵前起义的,都饶了他们一命,比照苏农部、执失部的办法处置。

    这些人组成来源复杂,分作七八部之多,有近一万两千人。

    在黄明远麾下,成编制的胡人部队有四万多人,至于分散到各军的也有不少。总体来看,已经超过三分之一。

    黄明远也不敢再增加胡人的数量,担心影响军队成分。

    实际上黄明远手下还有十多万被俘虏的胡人,都在各地做苦力,这些胡人随时都能成为部队。

    此次南下,除了主力尽出,黄明远亦是亲往。

    黄明远南下,只带上了大将军幕府,而行台暂时留在幽州。不过也只是暂时的,等到黄明远平定河北,这行台自是仍要南下的。实际上无论是大将军幕府还是河北道行台,都是为黄明远一人所服务的。

    当然,大军南下,幽州这根基之地是不能放松戒备的。

    黄明远全掌幽州五郡军政大权之后,除了裁撤官吏,梳理行政组织、体系,最重要的仍是掌握军队。

    黄明远命张季珣整练各郡军队,安乐、渔阳、北平、上谷、宣化诸驻军,加上涿郡诸军,共计四万五千余人,黄明远将其统一交给陈远节制。

    幽州六郡之地,背靠燕山要塞,又有辽东支援,虽不说稳如泰山,但也没有人可偷袭此地。

    此次南下剿匪,乃分路进击。

    东路军由黄明远亲自统帅左武卫、龙骧二军和怀义军、昭义军,直袭渤海郡的高士达、窦建德。河北诸盗,能成事的也只有窦建德一人,黄明远自然要亲自对付。

    西路军由李靖、黄明溥二人统帅鹰扬、豹韬二军和宣义军,从上谷郡进击博陵、恒山二郡。

    而中路军由张文远统帅右屯卫军和保义军、顺义,从三关南下,征讨河间郡北部的赵万海等诸贼寇。

    三军齐出,剑指河北。

第五十五章 不得不战

    七月一日,黄明远在蓟县城南誓师伐贼,出兵南下。

    黄明远亲率十万大军,一路沿运河南下。大军到达南皮后,黄明远又命大将斛律晟率领龙骧军和昭义军两部南下,进入平原郡。

    行台设立之后,黄明远便表李景兼领信都郡太守,于此讨贼。

    信都郡位于河北诸郡的中部,连通诸郡,乃是核心位置。将李景安置到信都郡,既使得李景无法干涉行台之事,又能充分发挥他的军事才能。而李景离开后的龙骧军,黄明远则交给刚从丰州赶来的话斛律晟。

    斛律晟自卸任安北都护之后,黄明远表其为左武卫将军,独领一军,倒也不是问题。

    黄明远用兵,喜少不喜多,太多的军队,不说战斗力无法充分发挥,光是后勤保障,也是大问题。一个渤海郡,黄明远并不认为需要十万大军,这才决定兵分两路,减少后勤压力。

    而永济渠几乎是横穿平原郡,也能保证后勤的稳定。

    作为黄河冲击出来的宽阔平原,渤海郡几乎是一个天选之地。境内河流密布,土地肥沃,人口众多,又兼渔盐之利,素来便是天下最富饶的郡县之一,大业五年的时候,渤海一郡人口便超过十二万户。

    渤海郡的豆子航是河北最早动乱的地方,格谦、刘霸道、张金称等人都曾在此肆虐。后来早期的诸盗尽皆覆灭,但渤海郡动乱事却没有减少。此时的渤海郡,大部为东海公高士达占据,西部与平原郡接壤的地方,是“阿舅军”李德逸的势力范围。

    高士达原起于清河郡的高鸡泊,后来刘霸道覆灭之后,才向渤海郡转移的。与其他盗匪不同,高士达不是一个普通盗匪,他是蓨县人,出身渤海高氏,能有今日的地位,与渤海高氏的扶持不无关系。

    其实能做大的盗匪,身后都要各式各样的势力。

    渤海高氏于东汉末形成后,至西晋渐趋兴盛;南北朝时期,渤海高氏已成为山东门阀士族的代表,进入鼎盛阶段。渤海高氏内部有很多支,但出身于蓨县的最出名的便是北齐皇室和大隋宰相高颎。北齐灭亡之后,渤海高氏却并未随之没落,反而越发兴盛,继续繁荣了二十多年。

    高颎被贬黜之后,高氏受到沉重打击,眼看杨广残暴不仁,北地民心动荡,高家便再起了重夺河山的心思。而在这种环境下,高士达啸聚一方,成为高家在河北的重要一环。

    当然,高家肯定不承认与反贼有牵扯,但背地里人力物力,给予了高士达全面的支持,这才使得高士达在诸盗灭亡之后,越发兴盛。

    传说高士达之父便是北齐武成帝高湛第十三子东海王高仁谦,真假难辨。高士达造反之后,自称东海公,倒是显得颇像那么回事。

    听闻黄明远南下,高士达心中一惊。他虽然割据一地,但也知道其实力较之黄明远相差太多,便有心南撤。

    但高家人不同意。

    河北诸大家族,在卢家覆亡之后,无不畏惧黄明远。而且众人更担心黄明远也会在渤海郡丈量土地,收取商税,因此对于黄明远的到来极为抗拒。

    高家人便希望高士达能与黄明远一战,为他们和黄明远的谈判争取时间。其实高家人也不指望高士达能够击败黄明远,只要能让黄明远受挫,他们便能发挥地头蛇的作用,再与黄明远进行利益谈判便容易了许多。

    面对高家人的严令,高士达也没有办法。

    不仅仅是高士达出身高氏,高士达军中有很多出身高家的将领,其粮草、军械等补给的来源几乎都来源于高氏,他还真不敢违背高家的命令。

    这支部队是高士达的军队,更是高家的军队。

    高士达不是大家族扶持的土匪、强盗,而是高家的一份子,这使得他在和高家的博弈中,天然落到下风。

    高士达没有办法,遂集中兵力在饶安县(治今河北盐山县西南旧县),准备与隋军打一场城防战。

    这时高士达的军司马窦建德表示反对。

    窦建德从家乡杀出之后,便率领他手下的两百人投靠了高士达,后来被任命为司兵,相当于兵部尚书。再后来窦建德的好兄弟孙安祖被张金称杀掉,他的几千名士卒又全部投奔窦建德。从此窦建德的队伍逐渐壮大,发展到一万多人,成为高士达麾下第一大将。

    高士达要战,窦建德却不愿意。

    窦建德向高士达建议道:“数遍隋朝的所有将领,会打仗的只有卫公一人了。他在幽州休养了好几个月,兵马锐气正盛,此时南下攻打我军,必然是士气高涨,势不可挡。我军若贸然与其交战,必然落败。

    不若我军选择避开卫公的主力,游走诸郡县,使他们想打又打不到,白白地拖他几个月。等到隋军的主力疲劳厌倦了,我军再乘机打他个猝不及防,定然可以取得大胜。”

    往常高士达对窦建德信任的很,但这次却没有同意。

    窦建德连连苦劝,最后将高士达逼得没办法了,生气地说道:“退,退,退,难道我不想退,可现在咱们的命脉全在人家手上,都不让我退,我怎么退。”

    窦建德也清楚高士达与高家的关系,此时也不说话了。

    回到军中,窦建德便对属下心腹说道:“东海公受制于人,连自主决定进退的权利都没有,看来此战怕是要败了。”

    这时窦建德的继室曹氏便说道:“既然东海公不可辅佐,郎君何不弃东海公而去,自行割据一方,强胜过在此与人为臣。”

    曹氏虽只是一个女子,但却是带着家族势力投奔的窦建德,且本人机智勇敢,善于应变,因此在窦建德身边话语权极强。

    窦建德却是为难道:“昔日我落魄无依,是东海公收留了我,才使得我有个容身之地。今日若弃之而去,岂不有违道义。”

    曹氏没有多说什么,她这个丈夫她很了解,窦建德虽做贼却不是一个真正的贼,他骨子里其实并未完全适应这个礼乐崩坏的乱世。

    总有一天,丈夫会明白的,在利益面前,道义不值钱。

第五十六章 诈降之计

    黄明远刚到南皮县境内,尚未往南进军,这时便有人来报,高士达麾下大将窦建德来降。

    黄明远一听,却是一愣,自己对河北的这些盗匪没一个感兴趣的,但唯独窦建德是个例外。若说这些盗匪有能用的,也只有窦建德一人了。本来还以为要和他交手一番,没想到这么快便在这种场合见到了。

    于是黄明远命人招窦建德前来一见。

    窦建德那日回帐之后,便苦思破敌之策,最后终于让他想到一个办法。

    听说卫公素来不喜欢杀俘,也不歧视旁人的出身,他便可利用卫公的此性格诈降卫公。先假装与高士达闹矛盾而叛离,然后来到卫公军中请为先锋,最后趁着卫公不备,突袭其中军,制造混乱,一举击破对方。

    不得不说,窦建德的计划可执行性极高,历史上,他也是以此计击破涿郡兵,斩杀郭绚的。

    于是窦建德来见高士达,献上此计。高士达之前愿意与隋军交战也是硬撑着,面对来势汹汹的隋军,他哪有什么办法。此时听闻窦建德的计策,心中大喜。

    “建德兄,我之智谋远不如兄长,此战,便尽托付兄长指挥了。”

    高士达的态度令窦建德很是感动,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于是在一次军事会议上,窦建德故意与高士达闹僵,双方差点大打出手,高士达更是直言要杀了窦建德。

    窦建德回到营中,便点起兵马,离开军营。

    而高士达知道后,便将窦建德在城中的妻子给杀了。于是二人的关系,彻底决裂。

    窦建德举兵投降大隋,黄明远在等待窦建德前来的过程中,便听到下边的人将此事原原本本告诉了自己。

    刚开始黄明远还听得比较入神,但听到后面,却是大吃一惊,这不是历史上窦建德赚郭绚的办法。

    虽然说黄明远威名远扬,一众盗匪因为畏惧投降自己,也算正常。但有郭绚的历史教训,黄明远反而不敢信任窦建德了。

    雄阔海将窦建德带到中军,窦建德见到黄明远便下跪参拜。

    黄明远没有上前扶起对方,而是打量了窦建德一番。这窦建德年约四十多岁,两鬓有些微白,面容黢黑,相貌寻常,若不是穿着这一身甲胄,倒像是一个田间地头的老农。

    过了一会,黄明远才让窦建德起身。

    窦建德有些忐忑,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他也算是见过大场面了,但黄明远的威慑着实让他感到窒息。

    黄明远语速很慢地说道:“窦将军与高士达的事情,我都清楚了。我对将军从贼的经历没有任何的偏见,只要窦将军有悔改之心,浪子回头,尽忠报国,大隋不会亏待任何一个愿意为国家效命的人。”

    窦建德立刻跪在地上说道:“昔日建德为人所害,不得已才加入贼寇之中,但心中从不敢忘了家国大义。今日卫公南下,建德不敢阻拦,只希望能在卫公身前,为一小吏,牵马坠蹬,便心愿足矣。”

    黄明远笑道:“窦将军请起,军中不必多礼,你的忠诚,我感受的到。”

    窦建德这才起身,小心翼翼地欠身坐在胡凳上。

    黄明远又问道:“我听说过窦将军的事情,那个案子不管什么原因,官府擅自处死你阖族,是不符合律法程序的,等到回了洛阳,我会向天子请求,重审此案,还窦将军一个清白。”

    “谢卫公!”

    黄明远的一番礼遇倒是让窦建德安心下来,卫公果然如传言中说得那般,是个大贤之人,若是他之前在漳南县,自己何至于此。

    “建德将军家中还有什么人?”

    黄明远如拉家常一般问道。

    窦建德面上一暗,低声说道:“都死了,阖族两百余口,除了我和小女,全都被诛杀殆尽。这些年续娶了一个妻子,但也没有生子,前些日子,妻子留在乐陵(治今山东省乐陵市东北)城中,也被高士达那个狗贼给杀了。”

    窦建德咬牙切齿,倒像是真的一样。

    黄明远此时已经相信,窦建德是诈降了。窦建德这个人很是谨慎,若是真准备跟高士达翻脸,也不会不做准备的。

    不过黄明远并不准备拆穿他。

    于是黄明远说道:“怕不尽然吧,我就知道窦将军还有一个儿子。”

    窦建德先是一惊,又是一愣。

    黄明远笑道:“窦将军的儿子窦章,正在我大军之中,将军如何能说自己只有一个女儿啊。”

    “啊!”

    窦建德大吃一惊,差点摔倒地上。

    黄明远说道:“听说刘黑闼与你从小一起长大,几次邀你入我军中,你却没有答应,只是把儿子窦章送入军中,今日倒是忘了故人了。”

    “他们还活着。”

    窦建德满是激动,此时听到儿子的名字,他无比兴奋,还有一丝期望,他希望黄明远说得是真的,他没绝后。

    黄明远笑道:“活着,当然活着!刘黑闼是在我军中是正三品金紫光禄大夫,官拜虎贲郎将;窦章也在左武卫中担任鹰击郎将,二人都活得好好的。”

    窦建德听到这话,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自全家人都罹难之后,他就没有再笑过。而今苟延残喘,不过是为了报仇。虽然他早就已经杀了当年的狗县令,可他的家人再也回不来了。

    以往每到佳节时刻,全家团圆的日子,窦建德便一个人独处,不见旁人。到了春节、中秋,更是难受的心如刀绞,为了麻痹自己,只能用酒把自己灌醉。

    可今天,他的儿子还活着,还活着。

    窦建德立刻跪到地上,重重地给黄明远磕了三个头。

    “窦将军不必如此。”

    可任黄明远去劝,但窦建德仍是坚持磕完头。

    “卫公是我窦家的大恩人,此大恩大德,我窦建德愿结草衔环来报。”

    窦建德这个年龄,怕是很难再有儿子,若是没有窦章,窦家便绝后了,这是他获得再多财富、地位也没法改变的。

    黄明远扶起窦建德,笑道:“我已命窦章前来中军,今日你父子团圆,可喜可贺,你切不可如此激动,倒让孩子伤心家事。”

第五十七章 父子再见

    很快窦章便来到中军大帐。

    窦章是跟着刘黑闼的从军的,由小兵积功至鹰扬司马。他其实算是个普通人,虽从小跟着父亲练武,有些功夫,但并无父亲的勇略与才干,因此在军中虽有刘黑闼帮扶,却也没能脱颖而出。若是没有征高丽之后的天下大乱,他也不过和普通的辽东将领一般,作为一个中层将领直到老死,鹰扬郎将便是天花板了。

    但之后他的父亲窦建德成为乱匪,还闯出了名堂。

    黄明远刚开始并不知道窦章,只是因为后世的事情,向刘黑闼询问了一下关于窦建德的情况。

    黄明远本是无心,但刘黑闼似乎是误会了此事,还以为黄明远以为他和窦建德有勾连,赶紧将窦章身在辽东军中的事情说了出来。

    黄明远闻后大喜,窦建德一家尽亡,窦章是他唯一的儿子,其重要性可想而知,可以说是奇货可居。

    于是黄明远将窦章调动左武卫中,以便于时刻观察,还提升他为鹰击郎将。

    这时窦章奉命来到大营,突然见到多年不见的父亲,万分吃惊,“扑腾”一声,便是跪在地上。窦建德见到儿子,也是眼眶微红,情不自禁。

    黄明远便让窦建德跟着窦章回了他的营帐,没有打扰他二人父子相见的感人时刻。该做的都做了,就看窦建德的选择了。

    窦章将父亲带回营帐,满脸都是喜悦的神色。他当初听闻家人俱为贪官污吏所害,五内俱焚,久久难以平复伤痛的内心。今日见到父亲,终于找到家了,因此别提多高兴了。

    至于窦建德,或许是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复杂。

    父子二人回到营帐,回忆起当初的旧事,感慨万千,更是忍不住抱头痛哭。窦家两百多口,就剩下他父子三人。

    窦章知道父亲加入了造反大军,但此时也没法埋怨父亲从贼的事情,毕竟当时是环境问题,父亲若不从贼,便要被杀了。不过幸好此时父亲能回头是岸,主动投降了卫公,没有使得父子兵戎相见,往后父子二人又得以并肩作战。

    这时窦建德便问道:“章儿,你在军中过得如何?”

    窦章听到父亲的话,跟献宝一般说道:“阿耶,儿子过得很好,无论是在辽东军还是现在的左武卫,都过得很好。袍泽之间,亲如兄弟,卫公待我,更是恩如父子。若是没有卫公和辽东军,便没有儿子的今天。儿子现在在辽东成了家,给您老人家生了两个孙子,只是因为之前打突厥人,我们入关急,他们母子三人都留在了辽东,等平定河北之后便接回来,让你看看你的大孙子。”

    “好!好!你小子有出息啊。”

    窦建德听得是老泪纵横,他不仅有儿子,还有孙子了。他窦家没绝后,没绝后啊。

    此时窦章不断问着窦建德和妹妹的事情,他迫切地想知道父亲这些年是怎么过的,过得好不好。但有些事情,窦建德没法告诉儿子,而且他不愿让自己盗匪的身份影响了自己在儿子心中的形象,只得尽可能的将其淡化,然后搪塞过去。

    好在窦章因为与父亲相见,心中欢喜,对于父亲一些“吱吱呜呜”的回答,也没有注意。

    “章儿,你以后还准备待在军中吗?”

    窦章说道:“那是当然了。父亲,这左武卫便是儿子的家,儿子定然是不会离开的。不过父亲放心,我现在也有儿子了,咱老窦家断不了根。”

    窦建德看着儿子的样子,心中竟然有些许犹豫和不知所措。

    “你在战场上,要照顾好自己,沙场上刀剑无眼,不要傻乎乎的,只知道往前冲。”

    到了夜里,窦建德因为还有部队,因此虽然舍不得儿子,也得返回军中。

    返回营中,诸将皆上前问询今日见卫公事情,窦建德没有告诉他们找到了儿子的事情,只说了自己今日应付的很成功,便三言两语的搪塞过去。

    一个人待在帐中,望着远处左武卫大营的点点星火,窦建德陷入了沉思。

    儿子的突然出现,使得他原本的计划彻底打破。看今日儿子对卫公和隋军的感情,即使卫公让他去死,他也心甘情愿。

    若是他们过些日子真的反水,他必然会与儿子刀兵相见,到时候那将是个什么场面,窦建德根本不敢想象。

    儿子若是知道自己是诈降,会不会彻底与自己决裂?

    窦建德心中充满了害怕,他一旦反水,不管成败,儿子到时候该怎么面对卫公,怎么面对自己的袍泽,怕是只有一死谢罪了。

    自己刚见到儿子,便要又将他害死吗?

    还有儿子在辽东的家眷,一个罪臣的家眷,能有好下场吗?

    窦建德坐在篝火旁,整夜无眠。

    这时窦建德麾下大将董康买来到窦建德身边坐下。董康买是军中少有的能文能武的将才,窦建德一直将其倚为腹心。

    “将军担心卫公不能信任我们?”

    窦建德摇摇头,没有说话。

    气氛有些沉默,过了一会窦建德突然问道:“康买,你有儿子吗?”

    董康买知道窦建德的家庭情况,有些不明白窦建德的意思,不过他还是说道:“有四个儿子,老大老二都因为修永济渠死在了河堤上,老三征辽也没有回来,现在身边只有个老幺。”

    窦建德点点头,又说道:“若是有一件事,你做了对你有好处,但是会妨碍你儿子,甚至会害死他;可若是你不做,却是要坏了义气,你会怎么办?”

    “我不会做!”

    窦建德看向董康买。

    董康买却是神色如常地说道:“坏了义气又如何,义气再大,总不如儿子的命大。我这辈子,忙忙碌碌,为的又是谁,不就是几个小崽子。若是他们没了,我就是得了天下,又能如何。”

    董康买有些代入情绪,却是忘了窦建德就是这种人。

    窦建德此时却丝毫没有受到伤害的样子,却是有些释怀的样子说道:“是啊!当父母的,不都是为了儿女而活,咱们们活这一辈子,总不能因为自己,而害了儿女的前程命运。我这个当耶的,也该为儿子牺牲一回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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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安康介绍: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这是一个被误解和丑化的王朝,北击突厥,西灭吐谷浑,南并林邑,东征高句丽,举世强者,尽皆臣服。这也是一个伟大而传奇的时代,开科举,通运河,立三省六部,定隋律,三十七年国运,功泽后世。身为隋臣,将燕然勒功,布汉威于异域。乱世枭雄,当马踏天下,逐群雄在中原。寒门小将,当乱世来临之时,能否争雄于关陇豪门,凭手中钢枪铁马,当争出一个万世太平。读者群:636899359天下安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下安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下安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