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天下安康TXT下载天下安康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天下安康全文阅读

作者:鸣奇     天下安康txt下载     天下安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章 天堂地狱

    听着黄明远的狠绝的声音,陆贞这才后知后觉得反应过来。一看到黄明远动怒,陆贞马上跪下了请罪道:“郎君赎罪,是贞娘擅作主张了,贞娘马上去给郎君换茶。”

    这时黄明远摇摇头,说道:“算了,不用了。我种了这么多年的匙叶草,却是从来没有尝过它的味道,今日尝尝,也好。”

    说着,将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

    见黄明远没有怪罪,陆贞这才松了口气,马上又给黄明远斟茶。

    黄明远放下杯子,看着陆贞问道:“贞娘,这几日在骠骑府内过得如何。”

    陆贞赶紧点头说道:“这几日大家都待我很好。”

    对于陆贞的话黄明远不置可否,说道:“贞娘,有些时候,人生就那么几次重要的选择,若是选择错了,会害了自己一生。女子还是要做一些符合女子的事情,有些男人的事,不适合女子参与,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陆贞听得,身子一顿,赶紧说道:“郎君说的,贞娘有些不懂,贞娘现在就愿意待在郎君身边,若是郎君不高兴贞娘做书吏的工作,贞娘就专心给郎君泡茶,也是心甘情愿的。”

    黄明远这时已经没有再说下去的兴致了。

    “不用,你接着做我让你做的事情就行,你做的很好。”说完,黄明远站了起来,转身离去。

    陆贞像小兔子一样怯怯地回了一声“诺”。

    看着黄明远远去的身影,她实在不明白黄明远到底怎么了。

    此时的黄明远是怒火中烧,什么补血草,黄明远不认为这件事是巧合。自己喜欢匙叶草虽然不是很容易打听,但是如果留心从南阳郡主那里查询,还是能够知道的。

    这分明是有心人在培养陆贞,使其引起黄明远的注意力。至于目的,无论是奸细还是美人计,都是黄明远所必须警惕的。

    现在的黄明远更生疑了,哪里有这么得当的人呢?陆贞就好像对着自己的喜好量身定做的。

    黄明远不愿再和陆贞兜圈子了,他不想因为这些琐事影响了自己的注意力。即使他对陆贞有一些好感,但绝对不会留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进入三月,天色渐暖,春暖花开。

    时近傍晚,黄明远便叫着陆贞跟他一起去后院花园走走。月下赏花,美人相伴,也是别有一番韵味。

    陆贞紧跟着黄明远,像个小媳妇一样,进得园中,也是欢快得紧。像个放飞的小鸟,自由自在的游荡。黄明远看了也不禁莞尔一笑。

    在园中逛了两刻钟,黄明远来到园中凉亭稍歇。陆贞也是难得的畅快,将随身带的茶具拿出来,给黄明远开始沏茶。

    黄明远端起一杯,馥郁芬芳,茶香四溢。

    “贞娘沏的茶,果然一绝。自从喝了你泡的茶,别人再泡就跟嚼蜡一样,要是你不在我身边了,我哪里还有好茶喝。”

    陆贞嫣然一笑,轻掩小口地笑道:“这有何难,若郎君不嫌弃,贞娘便天天给你泡茶。”

    “天下无有不散之筵席,就合上一千年,少不得有个分开日子。”

    陆贞听到这话,正倒水的手一抖,水落在杯外,杯子侧翻,差点烫伤她。黄明远赶紧接过茶壶,去看看她的手。

    这时,陆贞突然跪了下来,说道:“若是郎君愿意,贞娘就是一辈子在郎君身旁泡茶也甘心。”

    黄明远目光深邃,摇了摇头。

    “那样我怎么忍心呢?”

    他伸手扶起陆贞。而陆贞则坐在石凳上惴惴不安,像一个等待审判的小兔子,那带着怯意的脸庞,却是让人忍不住怜惜。

    黄明远用手托着陆贞的下巴,陆贞吃痛,忍不住叫了一声。看着黄明远眼中惋惜、哀伤的眼神,陆贞惊惧的就要跪下,却被黄明远止住了。

    “贞娘,我这个人真不是一个善良的人,尤其是在对待自己的敌人的时候。昔日狂妄惯了,我也得罪了不少人,明里暗里,想我死的人很多,我也很怕死。但我为什么还是没有死呢?那是因为我这个人心狠,对别人,对自己都狠。如果,你觉得你是处于这个里面的人,我希望到此为止,我不会追究,若是你想离开了,我还可以送你回去。”

    陆贞一脸惊恐地说道:“郎君,你在说些什么?”

    黄明远眉头有些皱了起来,冷冷得问道:“你是不愿意走,还是怕暴露了我会杀了你?”

    这时陆贞才明白黄明远的意思,忙进行否认。

    黄明远的手滑过陆贞的脸颊,然后滑到脖颈处,粉嫩如雪,光滑如玉。他手上忍不住一点点的用力,扼紧了脖子。

    陆贞脸涨得通红,憋地说不出话来,窒息感逼了上了,喘不过气起来,仿佛要死了一样。她忍不住不停地挣扎,黄明远的大手却越扼越紧,到后来陆贞放弃了,两行清泪却是流了下来。

    这时黄明远忽然松开了手,陆贞这才勉强喘气,因脑子缺氧而大口的呼吸,但脸上的泪水却是满面。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陆贞强忍着给黄明远叩了一个头,才费劲力气地说道:“贞娘不知道哪里让郎君不满意了,但贞娘绝对不是奸细,试问这世上有哪个女子愿意付出贞洁做一个奸细呢。若是郎君不信,贞娘会走······”陆贞哽咽着已经说不出话来。

    从天堂到地狱就在这一瞬之间。原本她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依靠,那些噩梦般的过往都烟消云散了,千疮百孔的心已也经渐渐愈合,但现在她才知道这些都是奢望。

    黄明远没有再去看伏在地上哭泣的陆贞,自己站了起来离开了凉亭。

    出的花园,黄明远对着护在园外的黄青说道:“你送她回军医院吧,要是她想离开大同城,便给她点盘缠,安排人送她离开。”

    黄青忙回道:“黄青此事办砸了,还请郎君责罚。但是贞娘还要不要再审一审?”

    黄明远摇摇头,说道:“还是算了吧,让她走吧。”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只留下一阵嘤嘤的哭泣声,令人感到心碎。

第九十一章 孤家寡人

    “贞娘,给我泡壶茶来!”

    黄明远一早巡视完军营之后,如往常一样坐到案前大喊道。等了良久,却是见迟伯端着茶进来了。

    “贞娘呢?”

    没等迟伯说话,黄明远一拍脑袋才想到,贞娘已经被他赶走了。

    黄明远心情瞬间就差了几分,只得端起迟伯端来的茶,一饮而尽。这茶也喝了这么多年。却是感觉浑身都不得劲。

    这时迟伯没有离开,反而说道:“大郎君,贞娘是不是犯了什么错?”

    “我让她走了。”

    这时迟伯赶紧跪下了说道:“大郎君容我明禀,若大郎君真是为了匙叶草的事情生气,就请责怪我吧。这件事其实是老奴给贞娘说的。”

    黄明远一愣,赶紧上前将迟伯扶起来,又问道:“迟伯这是为何?”

    迟伯满脸悲伤的说道:“是老奴见大郎君过得太苦了,才出此下策的。南阳郡主都已经嫁人了,大郎君又何必如此折磨自己。大郎君这样对待自己,只会让关心你的人伤心啊。老奴告诉贞娘,也是为了让贞娘能得大郎君喜欢,更好的侍候大郎君,谁想到,竟然弄巧成拙了。”

    黄明远听得有些木然。

    黄明远叹了口气,说道:“迟伯,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得这么简单,贞娘的事情很复杂。这事你就不要管了,贞娘的事我自有考虑。没事你就先下去吧。”

    迟伯想说什么没有再说出口,端着托盘走到门口,忽然又停下来转身说道:“大郎君,贞娘是个好娘子,若非不可原谅,还是求大郎君能给她个机会。现在,能陪在大郎君身边的人是越来越少了。”

    黄明远心内一震,宛如翻江倒海。他略有挣扎的抬起头,问道:“迟伯,现在的我是不是很可怕。”

    迟伯好像听了并不吃惊,有些感伤又有些回忆地说道:“大郎君,我在黄家四十年了,侍候了黄家三代人。是从小看着大郎君长大,大郎君还是那个大郎君,但从前已经不再是从前了。从前的事都过去了,希望大郎君能惜取眼前人。”

    迟伯有些步履蹒跚地走了。

    黄明远伏在桌案上,思绪却已经飞得很远。自己为什么怀疑贞娘,除了那些疑点,是不是她跟清儿真的很像,一样的柔情似水,一样的外柔内刚,自己害怕有一天她在自己的心中会取代清儿的位置,自己也不容许清儿落到这样的田地。

    黄明远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疑心病越来越重,身边能够亲近的人也越来越少。好像身边的人接近自己都有什么目的一样,自己都会查的水落石出才敢接触。

    可自己遭遇过暗杀吗?答案是没有。

    有时候黄明远在想,现在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骠骑将军就活得这么累,那要是自己有可能有登临九五的时候,自己会不会也成为第二个武则天、朱元璋。自己来到这个时代,难道就是要成为一个孤家寡人吗?

    现在连黄明辽都直言不讳道兄长有些陌生了,他都认不出来兄长了,难道自己还要再向着那条不归路走下去吗?

    这时吴增前来秘密奏报。

    一般情况下,情报都是由各地情报人员将信息收集上来,再交给情报分析组处理之后,直接来到黄明远的桌案上。像这种由吴增直接奏报的情况并不多见。

    吴增进门后,便将最近一段时间的草原动态向黄明远做了禀报。虽然有不少都是漠南地区各部落蠢蠢欲动的情况,但并没有太多的新意,黄明远不用想,就知道这是启民可汗在试图招揽漠南各部落,组织一场规模庞大的反正活动,使大隋王朝能够正视他的实力。

    听到这,黄明远便笑着说:“这些琐事还需要你这个大都督亲自来奏禀吗?”

    虽然只是说笑,但是吴增有些脸红,犹豫了一下便向黄明远说道:“主公,末将有一事想向主公禀报。”

    吴增很少有迟疑不定的情况,黄明远见此,也来了兴致。

    这时吴增单膝跪地说道:“请主公赎罪。”

    黄明远一惊,问道:“怎么了?”

    “自主公招陆娘子入府之后,末将怕陆娘子对主公有恶意,便瞒着主公偷偷安排人监视陆娘子,还派人去了云阳镇。”

    黄明远一愣,随即便愠怒了。

    “谁给你的胆子,你今日敢不经我的命令便私自监视他人,到了它日,我的行动是不是也要受你监视啊。”

    吴增马上不停地叩头,一边说道:“末将不敢,末将不敢。”

    “你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

    看到吴增头磕的已经青紫了,黄明远的气渐渐消了不少。

    “别磕了,好歹也是一名大都督,别丢了军人的脸。你查到了什么?”

    吴增抬起头,又说道:“原本末将也以为陆娘子有问题,可是从这些日子对她的监视,末将才知道陆娘子是个好人。她待人和善,与人无争,也和府外的人没有什么联系。而且一心扑在主公身上,是个好女子。如果主公对她有什么误会,还请主公能够原谅陆娘子。”

    黄明远一声嗤笑道:“还替别人求情,你自己先滚回去思量一下自己的行为,我等下再去处置你。”

    送走了吴增,黄明远突然站了起来,喊道:“黄青!黄青!”

    在门外等候的黄青赶紧进来。

    刚才黄明远虽然有了决断,但真要做决定了,突然又有些意兴阑珊了,沉吟了一下才说道:“若是有可能的话,让贞娘回来吧。”

    黄青一愣,主公不是把贞娘赶走了吗?

    黄青有些犹豫。黄明远发现了他的迟疑,还以为黄青对他反复无常的心思耻笑,不高兴的问道:“有问题吗?”

    “主公,昨晚上贞娘就回了军医院。今日一大早,贞娘便收拾行囊,带着妹妹,跟着四海商团的人走了。”

    黄明远“腾”地一声站了起来,把桌案都撞倒了。

    “你是干什么吃的,这个时节多是沙尘天气,能让她走吗?再说她哪有家,你让她去了内地去找谁?”

    黄青支支吾吾地说道:“可贞娘去意已决,我也拦不住。再说既然她是奸细,还是走了的好。”

    黄明远急恼了,说道:“谁跟你说她是奸细了。”

    说着慌忙间就跑向马厩。

    “雄阔海,备马。”

    黄明远翻身上马,一路疾驰,直往南门而去。突然他感觉到这次他可能真的错了。

第九十二章 就中更有痴儿女

    停在马车旁的陆贞裹着袍子,再回望一眼大同城。

    二人身边只有一个小包裹,带着几件换洗的衣服。昨日陆贞已经将所有的东西都留在了军医院,既然决定走了,就走得彻彻底底。

    旁边的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不过七八岁,拉着陆贞的手问道:“姊姊,我们要回家见阿娘和阿耶了吗?还能再见到将军哥哥了吗?”

    陆贞心中一痛,回家,这世上哪还有家。此次一别,一声再也不见,便也了无牵挂了。

    陆贞已经想好了,把妹妹送回吴县之后,自己就找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一个人了此残生,再也不去见这些令自己心疼的人。自己是个不祥之人,没得再去招惹凡尘,就让自己每日祈福诵经,也好过招人耻笑。

    陆贞其实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子,否则也不会今日一早就要离开大同。其实她除了军医院再也无路可逃,可她不愿意再在他的手下庇佑,她总是一个倔强内好强的人。

    朔风已起,带着草原的凄凉与悠长穿过遥远的河套平原,拂过陆贞的脸。陆贞拉着妹妹的手,回到马车上。

    掀开帘子再次回望一眼大同城,郎君,你会不会在某年某月某日的某个时刻,记起一个在相思入骨的人。

    “吁!”

    一列疾驰的奔马阻挡了商队的行进。

    领路的骑士刚想上前探个究竟,就看到对面领头的是黄明远,马上散开道路。

    黄明远骑在马上,静静地立在那里,没有说话。

    这时马车里的陆贞也感觉到行进的异样,忙掀开帘子,映入她眼眸中的正是那个朝思夜想的身影,她欣喜若狂,马上就将自己再也不见他的誓言丢弃一空。可又忽然有些担忧,他追来了,是不想放过自己吗?

    见黄明远没有动作,陆贞一个人走下马车,迎着黄明远的方向走来,任凭朔风吹乱了她的头发。

    这一次无论生死,但就做个了断吧。

    若是可以选择,陆贞宁愿死在黄明远手里,那样对她来说或许是个解脱。但陆婉还小,陆贞希望黄明远可以放过她。

    来到黄明远马前约五步远的地方,陆贞停了下来,看着黄明远。

    陆贞大声地说道:“郎君,贞娘命薄,宁愿一死,但希望郎君看在婉娘还是个孩子的份上,放了婉娘。”

    黄明远眉头一皱,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走,跟我回家。”

    虽然只是嘴边“嘣”出来的几个字,但贞娘已经惊呆了,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黄明远竟然会改变主意,还要让自己回去。可看他的眼神,分明是可怜自己。

    陆贞跪了下来,对着黄明远拜了一拜,才说道:“蒙将军不弃,亲自来迎,贞娘荣幸万分,可贞娘却不愿再背着奸细的名声回到大同城。将军既然已经允了贞娘离开,便放贞娘走吧,双方永不相见,便是对将军也是对贞娘最好的结果。”

    陆贞的双眼紧紧地盯着黄明远,眼神里的倔强与与不屈让黄明远看得有些恍惚。或许自己从来也没有真正的了解过这个小小的女子吧。虽然是那么柔弱,却才是真的饱含力量。

    陆贞强忍着不让自己的泪水流出来,也不等黄明远的回答,便牵着妹妹的手转身上了马车,却是已经泪流满面。车厢内的陆贞强忍着抽搐,捂着嘴,却是止不住悲伤。

    天涯路长,此生再不相见。

    黄明远骑在马上,看着倔强的陆贞身影,有些想笑也有些心疼。

    “雄阔海,你去驾车!”黄明远根本不给陆贞反驳的机会,他行事霸道惯了。

    雄阔海跳下马来,爬到马车上,一勒马缰,就要掉头回城。

    陆贞在车里都惊了,这个男人怎么这么无赖。

    陆贞掀开帘子就要跳下马车,说什么也不会再给她羞辱自己的机会。

    黄明远勒着马回身一看,见形势危险,赶紧掉头来到陆贞身旁。

    “你不要命了!给我坐回去!”

    看到黄明远愠怒而又紧张的眼神,陆贞满腔的委屈却说不出话来,泪水已经噤满双眸,只得委委屈屈的回到车厢里。

    “真是个眼泪包子。”

    陆贞还是回到了骠骑府,接着给黄明远干秘书。

    其实黄明远也好奇,为什么这么多人为陆贞铺路,帮助她来到自己的身旁,难道自己的生活真的太苦行僧了吗?

    陆贞前几日虽说故意粗手粗脚,表达自己的不满,但黄明远却总是一脸微笑,像看热闹一样。陆贞闹了几日,便觉得无趣,便也恢复了正常。

    其实黄明远虽然觉得陆贞可疑,但并不认为她是奸细。他对自己生来的直觉很信任,如果陆贞真的是奸细的话,自己当日或许就把她给杀了,自己的内心是不认为她是别有目的的。

    陆贞也说了自己从吴县来云阳的原因。

    陆贞年幼时跟着陆德明,好学问,也常做男子打扮。隋朝平定江南后,江南世家衰微。陆家为了广大门楣,作为嫡女的陆贞,便是最后的家族联姻的工具。家里给她定了一门亲事,可她却是不愿。

    若是别人也便委委屈屈地嫁了,一辈子相夫教子,或许平淡也或许激烈,但不过是作为棋子活一辈子。但陆贞却是不愿意的。她聪慧过人,尽然瞒着家人一个人偷偷跑出来找寻父亲,她相信平日里最爱自己的父亲肯定会帮自己的。

    万万没想到,陆婉这个小机灵鬼竟然也是磨人的很,也跟着偷偷跑了出来。陆贞没办法,怕送她回家会被家族捉回去,只得带着妹妹一同前行。

    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走出象牙塔的陆贞才知道外面的社会的疯狂与可怕,也知道当初的自己想的是多么浅薄。姐妹二人跌跌撞撞,借着陆家商队的力量,终于到了云阳镇。

    陆德休见两个女儿如此胆大妄为,震怒异常,就要把两个女儿押回吴县。可谁曾想还未成行,就发生了胡人入寇的事情······

    这一段事情或许已经融入了陆贞的血肉里,所以尽管她说得无比的淡然,但指尖不易觉察的颤抖,在述说着她的伤悲。

    有些事情,不是自己亲身经历的,你永远无法体会经历者的痛,不是每件事都可以感同身受。

    二人放开了心中的芥蒂,相处的便更加融洽。其实黄明远还算是一个比较好相处的人,他总是不自觉的会用后世的态度去对待别人,所以才常被人称为礼贤下士。

第九十三章 北斗

    陆贞果然是个优秀的好帮手,对于世家政治的了解远超黄明远的想象。陆德明虽然官职不高,但在南陈作为王师,他所教授的恰恰都是帝王之学。而这些传统的皇室教育,黄明远跟着杨昭时也有过接触,但陆贞这里学的才比较全面。

    就同陆贞不知道伯父为什么教她这些东西一样,她也不知道黄明远为什么愿意去学这些,但为了黄明远,她什么都愿意的。

    这日,陆贞拿着一份公文来找黄明远。

    黄明远看完之后,便放下文卷,向陆贞问道:“贞娘,这不过是一份普通的草原战报,你能从中看出什么来啊。”

    陆贞遥遥头,却是坚定地说道:“郎君,东突厥的可汗之位之争已经快要明朗化了。”

    黄明远看着陆贞竟然能从中看出了这些,也来了兴趣,放下手头的工作,转过头来问道:“何以见得?”

    “奏报上说,东突厥褥但可汗有部队在向东南方向运动,若是于都斤山形势未明朗,褥但安得敢派部队东进南下。”

    黄明远有些玩味地问道:“那贞娘认为这突厥汗位最终会花落谁家啊?”

    “必然是达头可汗。”

    “为何?可是褥但派人南下的。”

    “四日前的奏报说阿勿思力出现在东南方向;七日前的奏报则是达兰堆出现褥但的队伍;十日前的奏报是拔也古部向度斤旧镇方向进军。包括今日的奏报,这说明褥但的队伍在不断的东进或南下。在这个双方争斗到白热化的时候,大批褥但军队脱离其主战场,这不正说明褥但已经逐渐失去了对部下的控制了。”

    “那为什么不能是褥但得胜后,派兵征讨四方啊,要知道这种可能性也很大啊。”

    “那褥但便会西攻东防了,铁勒诸部素来反复无常,只支持强者,若是褥但胜了,他的一纸诏命便能安定北方诸部。而现在诸部动作异常,皆向着于都斤山方向移动。说明要么是铁勒诸部要反了,准备直袭于都斤山突厥牙帐;要么就是达头许给他们更大的好处,这些人是去痛打落水狗的。”

    黄明远仿佛是故意要和陆贞抬杠,故意说道:“也有可能是铁勒诸部前去给褥但助拳呢?”

    陆贞满眼含笑地看了黄明远一眼,好像在说这你都看不出来,你是水货吧。

    黄明远老脸一红,竟让一小姑娘给鄙视了。

    “这只是你的臆测,并没有什么有效的佐证。你说是褥但败了,总得拿出什么证据来吧,光凭你刚才说得几点,我没法承认。”

    陆贞咬着嘴唇,一个人在那低着头不说话,有些泄气。黄明远也不再理她,只留下陆贞一个人在那里默默思索。

    过了半晌,陆贞突然说道:“重点是达兰堆。至少这一路突厥军还是褥但派遣的,否则要是军心大乱,四处溃逃之际,没人会留在这不走,毕竟达兰堆可是突厥牙帐前往漠南的必经之路。”

    听到陆贞终于说到点子上了。

    “褥但这是要给自己留退路了,看来他自己也不相信他能够打败达头,所以才早做打算。占领达兰堆,他决定引达头南下,借助大隋的力量来击败达头。可是他凭什么觉得大隋一定帮他。”

    “开皇八年,都蓝可汗派遣同母弟褥但特勤到隋朝进献于阗玉杖,圣人封褥但为柱国、康国公。”

    “原来如此。褥但虽然不如启民可汗更受大隋信赖,但其在突厥牙帐的影响力更超启民可汗。”

    黄明远此时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便把一摞书卷递给了陆贞。

    “贞娘,这是我这些日子以来写的一些心得,你好好看看,要不懂得就问凌先生和吴增,一个月后,你要给我一份你的计划书。”

    陆贞有些不解地接过来这些问卷,拿起一份观看,却是让她惊到了。这书竟然是《特务训练计划大纲(试验本)》。

    陆贞赶紧将它们抱紧,仿佛怀里是千钧之财。还犹不放心地问道:“郎君这些都是给我的吗?”

    黄明远点点头,说道:“这些我也就写了这么多,没专门经手过,我也不太擅长情报工作。以后我希望你能承担起这份重任,吴增勇则勇矣,但谋划上还是差了许多。凌先生也佐助我出谋划策,也无暇分身,思来想去,也只有你能做好了。”

    陆贞有些难以置信的样子,喃喃地说道:“可是我是个女的,还手无缚鸡之力。”

    黄明远笑着说道:“我不缺勇士,缺的是给他们一个大脑。至于你的身份,你天天跟着我,就是女人,又有谁敢说什么。”

    陆贞果然没有让黄明远失望,有些人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陆贞即使年轻,但刚一上手,便如鱼得水。

    凭借着黄明远身边人的身份,陆贞很快便收服了大同情报网的各路头头,原本发展停滞不前的情报网也开始加速发展。

    其实黄明远早就想过要动原有的情报组织。上次吴增的事情也给自己提了一个醒,即使再忠诚的人,随着时间的变动,内心的忠诚度也会有变化,背叛是因为背叛的砝码不够,可最难衡量的就是人心。情报工作与其它工作最大的不同就是要时时刻刻考验人心,但这人心却又是最不可以被考验的。自己与其把一切寄托在那虚无缥缈的忠诚上,不如建立一个有效的组织,通过组织的各种制约将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降到最低。所以黄明远所依赖的是体系,一个完整而又有效地体系。

    在中国古代,特务系统并不少见,西汉的绣衣内史,东汉的司隶校尉,传说中的秦朝黑冰台,都是其中的翘楚。但黄明远建立的情报系统更贴近后世的情报体系,而不是仅仅只靠个人能力的发挥。简单来说就是大数据的收集和大数据的处理分析,其它一切都是为这两件事情服务的。

    新整合的情报系统被黄明远命名为北斗,这也是为了致敬后世的北斗系统吧。北斗下设情报、侦缉、训练、策反、刑讯、内务、防谍七处和一个行动司,七处分别代号为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其中以情报处为核心,是整个情报系统处理分析、分配任务的核心所在;而行动司代号为北极,由吴增负责。北斗还内设六个辅助机构,分别为人事、财务、后勤、档案、研究、督察六房。

第九十四章 牝鸡司晨

    预设的北斗是要在每一州都设一个情报所,在核心区域有一个情报站。但这个情况太困难,凭借现在黄明远的实力是远远做不到的。

    黄明远让陆贞先是侧重草原和长城以内州郡情报网的铺设,黄明远在此经营了一年多,凭借着他的战神威望,有很大的群众基础。

    而且黄明远并不准备让北斗兼并关中、江南的情报网。黄明远虽然很喜欢像朱元璋那样,臣子放个屁都知道的了若指掌的感觉,但他明白那是本末倒置。情报系统还是要发挥在对外方面,而不是用于内斗,这二者的发展方向将决定国家重点的关注方向。

    而现在,黄明远关注的是马踏草原,封狼居胥,现在一切工作的重点都要围绕此方面展开。

    而且,吴增的事情给自己的警醒太大了,虽然自己很长时间内都要倚重北斗的情报,但自己并不想有朝一日北斗庞大的失控,任何时候,一个有制约、有竞争的组织最有活力。

    其实黄明远很清楚,身为臣子,现在自己的做法已经算是大逆不道了,而且再是要对付突厥人,也不需要如此庞大的情报网。但黄明远心底一直有两个执念,一个是若是当年情报得当,他不会被杨广拖在婺州两个多月,或许那件事情就还有转机,虽然这只是黄明远的一厢情愿。

    而前事已成过往,他现在最大的恐惧来源于李唐。他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扭转历史巨大的惯性,或者说他对杨广的脾气毫无信心。如果历史的车轮真的滚滚而不可抗拒,他不知道他是要跟着杨广陪葬还是成为李渊的走狗,因为两者他都不愿意。

    陆贞是唯一的知情人,她也被黄明远这个庞大而复杂的情报系统设计而惊住了。黄明远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信任她,但确确实实将一切交给了陆贞。陆贞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她不知道他要去做些什么,但她愿意为了他的梦想而付出一切,哪怕粉身碎骨。

    所有的一切都进行的有条不紊,连原本情报系统的两个实际负责人凌敬和吴增都很痛快的把自己管得一块交了出来。

    凌敬给自己的定位就是黄明远的谋士,而不是黄明远的特务头子。虽然这份职务权利很大,但他明白,一旦自己全面接手了这件事,即使将来干的再好,也永远和出将入相无缘。自从陈远当日将事情挑明之后,凌敬也多了许多之前没有的期冀,他也相信,黄明远有登临九五的可能。而自己身为黄明远的元戎侍从,又如何不能宰执天下呢?

    吴增则是很清楚自己的能力,几次差点误了大事,虽然也有些不舍这份权利,但他早就想卸下这份担子了。

    至此,情报系统的工作完成了转接。

    日常黄明远、李子孝、陈远、凌敬四人的议事,很多时候会加上陆贞。黄明远认为陆贞的能力其实已经可以作为自己的谋士了,而且她掌握着情报系统,很多事情了解的更为清楚。

    李子孝、陈远、凌敬三人对此并不是很认同。

    虽然几人认为黄明远用一个女子颇为不妥,但疏不间亲,几人也以为陆贞是黄明远的枕边人,很多话几人并不好讲。

    最后还是李子孝,作为跟黄明远私交最好最信任的人,找到了黄明远。

    “子孝今日是怎么了,一晚上拉着我东拉西扯的,难道是贞娘的茶不好喝吗?”黄明远并不知道李子孝的来意,反而还调笑一番。

    李子孝很是尴尬,看看陆贞,又看看黄明远,却是说不出话。

    陆贞也是聪慧,知道二人有话不方便在场,马上便找了个借口出去了,只留下黄明远二人在屋中。

    李子孝斟酌了良久,却是难以启齿,一个臣子管主公的床帏之事,也是尴尬。但此事毕竟冲击着他们这些传统儒家士大夫的理念,君臣一体,他也不得不提。

    “子孝,你我二人之间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李子孝也知道绕不过去了,说道:“主公,您这些时日是不是对陆娘子宠溺过甚了,无论是军情、议事,这总归不是女子该插手的事。。”

    黄明远一愣,问道:“贞娘有什么事做得不妥吗?”

    “那倒没有,只是陆娘子毕竟是您的侍妾,现在却是插手各项事务,虽然是得主公应允的,但毕竟是牝鸡司晨,惟家之索,容易招致非议。”

    黄明远听到此,哈哈大笑起来。

    “子孝啊子孝,难为你今日说了这么多,这才是你要说的吧,恐怕不只是你这么想,仲长、君直都是这么认为的吧。”

    李子孝尴尬的点点头。

    黄明远不由得摇头,哑然失笑。

    “我还没到色迷心窍的地步,而且贞娘也并不是我的侍妾。我用她,是因为她有才华,跟你、跟仲长、君直一样。”

    忽然之间,黄明远想到,这恐怕不仅仅是他们几人的看法。自己弄了一个女书吏,若是知道的人也会认为自己是荒淫无度吧。

    “子孝,我以后会注意自己的行为。但贞娘做得很好,我希望你们可以接纳她,毕竟找这么一个得用还放心的人不容易。”

    看着黄明远一本正经的样子,李子孝也知道没法再劝黄明远改变主意。但是有些话却还是要提前讲的。

    “陆娘子掌管着偌大的权利,除了主公,谁也动不了她,随着主公势力的庞大,陆娘子的权利恐怕不可小觑。如是陆娘子无子还好,可若是陆娘子将来有了子嗣,那对于嫡妻嫡子的地位的威胁可就太大了。主公的嫡子万万不可能是陆姑娘生的,而只能是裴家的外孙,望主公能够思量。”

    黄明远想,看来自己的嫌疑是洗不清了。

    李子孝的话的确没有问题,现在陆贞对自己是因为感情原因而忠心耿耿,但若是以后二人真的有了子嗣,她还会不会对自己如此忠诚。在爱人和母亲这两个身份之间抉择的话,十有**是爱人要输的。

    黄明远拍着脑袋,这一件一件的烦心事,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啊。

    对于李子孝要说什么,陆贞早就清楚,但她故意躲出去,因为她知道这一切不在于别人说什么,而在于黄明远怎么想。

    索性黄明远什么也没有做,还是按照之前的安排行事。但陆贞心里却给自己提了个醒,不是什么人都像黄明远一样开放,自己以后尽量要低调行事了。

第九十五章 风波再起

    进入开皇二十年之后,整个朝堂也仿佛进入多事之秋。

    正月,突厥、高丽、契丹遣使奉献,隋帝杨坚派杨广主持对各藩国事务,之前被打压的晋王一党再次显赫起来。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杨坚对杨勇的厌恶不是一时的怜惜可以的,自然也不会一次机会便有大的改观。杨勇该怎么行事便怎么行事,依旧如往昔一般。

    杨坚对杨勇绝望了,到了这个时候,太子连个驱逐佞臣,亲近贤良的面子活都不会做,自己如何敢把大隋江山交给他。虽然通过上次高颎一事杨坚也看到二儿子杨广并不是表面上的那么仁孝,但作为天子,总得有点手段不是。杨坚没有办法,为了杨家天下,只得再次扶持起杨广来。

    二月,熙州人李英林率众造反。三月初二,隋文帝任命扬州总管府司马张衡为行军总管,统帅步、骑共计五万人讨伐李英林,予以平定。

    这是一个很明显的信号。杨坚又恢复了杨广被禁止许久的领兵权,而同时也意味着太子杨勇的储位更加风雨飘摇。

    次日,前相国齐国公高颎被人告发,以心怀怨怼、意图谋反之罪,被再次下狱。

    杨坚为了彻底翦除高颎一党,已经无所不用其极了。

    高颎回到渤海后不久,高颎封国的国令上告高颎私下做的一些事,说:“他的儿子高表仁对他说:‘司马仲达当初托病不朝,于是拥有天下。您今天也遇到类似情况,怎知不是福份?’”

    杨坚大怒,便把高颎召回,又将其囚禁在内史省拷问他。

    或许高表仁真的说过这种话,但杨坚却是一点体面也不给高颎留了。他在一步一步的利用舆论,创造舆论,直至把高颎给废掉。

    接着司法部门又上奏高颎别的事,说:“沙门真觉曾对高颎说:‘明年国家将有大丧。’尼姑令晖又说:‘开皇十七、八年,皇帝有大灾难,十九年不可能活过去。’”

    杨坚听了,更加震怒,回头对群臣们说:“帝王之位,岂可力求?孔子以大圣之才,作法传世,难道他不想当帝王吗?天命不可罢了。高颎和他儿子交谈,自比晋宣帝,这是什么心思呢?”

    有关部门请求杀高颎,还有不少人为高颎求情。杨坚将所有求情者一律罢官黜落。只是到最后,杨坚怕事情扩大化,才说道:“去年杀虞庆则,现在又杀王世积,如再杀高颎,天下人会怎么说我?”于是除掉高颎的官籍,让他作平民。

    之后不久,贺若弼复坐事下狱。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家伙纯属不长脑子。开皇十九年,隋文帝于仁寿宫赐宴王公,席间诏贺若弼作五言诗,所作诗中词意愤怨,隋文帝看后还是宽容了他,并没对他治罪。

    这次杨坚向内侍说:“贺若弼曾经跟高颎说过‘皇太子和我之间,无论什么机密,都无所不言,言无不尽。您为什么不来依靠我的势力,何必不吐实呢?’”

    杨坚更是直言“贺若弼早就想谋取广陵,还想谋取荆州,这两地都是适于作乱的地方。这个意图他一直没有改变。”

    这已经**裸的要把太子杨勇推向深渊了。

    ···································································································································································

    当然,这些事情都跟黄明远无关。杨勇自己找死,别人也没有办法。若是他能稍微长点心,也不至于当了二十年的太子还被废除了。

    时至三月,黄明远现在的心都已经落到了北疆。

    “郎君,‘青鸟’来报,达头可汗和褥但可汗的较量已经结束。不出所料,达头可汗成为了突厥汗帐新的主人。”

    黄明远品着茶,说道:“果然如此,我们的清闲日子结束了。大战马上就要开始了。”

    陆贞一愣,说道:“草原这几年连年征伐,部众苦不堪言,达头可汗难道不知道这时候应该要休养生息吗?”

    “他不是不知道,而是太知道了,才会意图伐隋的。他一个外来人,登上东突厥的可汗之位,要想让草原上的人都支持他,可不得需要一场大胜吗。”

    陆贞点点头,又有些好奇的问道:“郎君,‘青鸟’是谁啊?”

    黄明远目光深邃,望着远方,良久才说道:“玉山青鸟,仙使难通。我也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

    黄明远记得那是自己刚到大同的时候,曾经向斛律晟询问过有没有人了解栗特人的情况,斛律晟便将自己部落的一个栗特奴隶送了过来。

    此人剪发齐项,高鼻子大眼睛的,年纪轻轻便有一脸的络腮大胡子,著白色衣。此人虽然是奴隶,白衣也已经污破不堪,但看着却是气度不凡。黄明远一经询问,才知道此人是昭武九姓安国胡人后裔,世居武威姑臧(今甘肃武威),名安修仁。其祖父安弼,是北周开府仪同三司,宁远将军,肃州刺史,张掖郡公;其父安罗,北周开府仪同三司,隋朝石州刺史,贵乡县公。

    黄明远很好奇安修仁身为凉州豪强子弟,怎么在遥远的丰州成了斛律部的一名奴隶呢。

    安修仁也是一言难尽。

    他身为家中次子,当兄长安重贵赴长安求学之后,便成为了安家的守业人。身为次子,即使他再不愿意,也没有办法改变。

    栗特人以善经商闻名,多豪商大贾,经常不辞劳苦,沿丝绸之路东西往返。安家作为凉州的地头蛇,安修仁便也开始操纵商队,在丝绸之路上分一杯羹。

    虽然现在天下纷乱,但一般没人会直接屠戮商人,毕竟商人不来了,便也没有了利益,无论是草原各部落还是西域诸国对商人的需求度都是极高的。

    安修仁刚开始还只是负责河西走廊一带的家族生意,及至二十一二,便在家族斗争中击败了堂叔,获得了掌管家族在漠北草原生意的权利。

    安修仁几次来往于凉州和漠西、漠南,各部落间,往来应对,也闯出来不小的名声,成为了很多势力的座上客。

    安修仁也是大意了,他以为他成了各部落的贵宾,便不会有人打他主意,对于大部落来说确实如此,一次劫掠确实不如细水长流。但斛律部这种穷的都快当裤子的部落却不算,对于他们来说,生命比未来更重要。

    一番激战后,安修仁理所当然的成为了斛律部的奴隶,即使他是一个世家公子,但一经落难,也不如猪狗。

第九十六章 玉山青鸟

    安修仁有些拘谨,也有些兴奋,他知道这是他逃离斛律部的唯一机会,只要能得到对面这位隋将的认可,他便可以摆脱这该死的奴隶生涯。

    安修仁想着,又对斛律部充满嫉恨。这群该死的胡狗,敢奴役伟大的阿胡拉·马兹达大神的信徒,只要自己脱困,一定会一个个将他们吊死的。

    安修仁在打量黄明远,黄明远也在打量安修仁。西域来的归化胡人大多狡诈多诡,不容小觑。

    “你给本将说说西域那边的情况,只要你说实话,我或许可能放了你。”

    安修仁一想,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样。马上滔滔不绝的讲起了自己对西域的了解,包括社会风情和国家制度。期间安修仁也试图夹杂一些错误,蒙蔽对方,但每每有不实之处,尽被黄明远指出。

    安修仁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看着黄明远如箭一般的目光,浑身直打颤,再也不敢动什么歪脑筋了。

    此时的西域乱的很,什么突厥人、栗特人、波斯人、高昌人······你方唱罢我登场,即使后世的史学家,也不敢说完全了解。黄明远也只是知道西域的大体情形,当然这不等于黄明远听不出安修仁的破绽,对于西域的地形、国家等东西他还是了解的颇深的。

    安修仁直讲了约三个时辰,说得他都口干舌燥。擦擦头上的汗,对着一脸严肃的黄明远,却不敢多说什么。

    黄明远摆摆手,要让人将安修仁带下去。今天听了这么多东西,他得好好消化一下。

    “安修仁,安修仁·······”黄明远在心里默默地念着安修仁的名字,他总感觉自己好像听过这个名字。来到这个世界近二十年,很多东西都记不住了。

    忽然,黄明远抬起头来,叫住了正要离开的安修仁。

    “你的兄长是不是叫安兴贵。”

    安修仁一惊,回过头来,马上点头称“诺”。

    竟然是他,黄明远怎么也想不到历史上在大唐做国公的安修仁此时竟然在斛律部当奴隶,自己的翅膀呼扇的这风还真大。

    安修仁算是唐初历史上一个比较耐人费解的人物。隋末李轨起兵凉州,自称凉王,修仁掌枢密,担任民部尚书。其兄兴贵官长安,自请赴凉,李轨不归唐,修仁兄弟暗结吐谷浑等发兵击轨,且以大唐相号召。李轨无计而降,河西属唐。

    在武德二年初,这时候的李唐还远算不上正统。作为李轨一系的核心人物,这家伙在没有外部压力的情况下,竟然不顾危险,费尽心思降唐,堪称历史一大疑案。要知道当时李轨是安修仁拥立的,李轨还非常信任安修仁,安修仁污蔑吏部尚书梁硕,李轨立刻就杀梁硕。李轨击败薛举、称帝、扩大地盘,安修仁却轻而易举的将李轨推翻。这家伙投降,不走好路,专门翻山越岭,从梁师都身旁经过。

    当时接应安修仁的事情是李建成负责的,因为李世民的原因,后来再也没有太详细的记载,历史便淹没在尘埃中。但从这件事可知道,安修仁不是一个甘于寂寞的人。

    黄明远有些头疼,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家伙无论是野心还是手段都是上乘,更兼没有什么忠诚度,黄明远也不敢贸然用他。

    看着有些惴惴不安的安修仁,黄明远问道:“安修仁,要是我放你回去,你在安家还能怎么办?”

    安修仁一愣,竟无话可说。一个失了势的家族子弟,家族可不会再给自己机会,想东山再起,哪有那么容易。更不要说那些被自己击败的叔伯兄弟了。

    看着安修仁的眼神,黄明远又问道:“安修仁,你愿意回去整日里看着别人的白眼过活吗?被打发到哪个犄角旮旯处,一辈子不过是个微弱庶民,而自己的嫡亲兄长却可以加官进爵,封妻荫子。你想想这种日子,你可以忍受。”

    安修仁猛地跪在地上说道:“请将军明示,若将军助修仁脱此大难,修仁自当结草衔环以报将军的大恩大德。”

    黄明远摇了摇头,笑着说:“我不要你做什么结草衔环,我只要你为我做一件事。”

    安修仁一愣,忙说道:“只要安仁能做到,别说一件,就是十件也可以。”

    “哪用十件,这一件就足够了。你听好了,我希望你可以去西突厥达头可汗那里,成为他的心腹,并为我传递情报。”

    “这,这修仁如何能做得到。”

    黄明远笑着说道:“那是你的事情,你自己去解决。但若你能做成了,我保你一个刺史当当。”

    看着安修仁不敢置信的眼神,黄明远说道:“怎得,不信啊。”

    “倒不是不信,只是将军身为边镇镇将,这刺史还是·······”

    看着安修仁吱吱呜呜的话语,黄明远笑着说道:“看好了,本将军可不是什么镇将,而是正儿八经的正五品车骑将军。本官虽然官职不高,却是当今晋王的养子,去年的婺州之乱就是本将平定的。晋王他的许诺,你不会不相信吗?”

    安修仁停了下来在那犹豫不决,看着黄明远眼里的戏谑,再想想若是现在就回家的境遇。若是以后真成了刺史,自己或许也有可能染指安家的家主之位。

    “将军,这差事安修仁接了,只要安修仁不死,必将草原的情报送来。”

    “那倒不用,只要达头可汗一日不成为东突厥的可汗,你就不用传递任何情报。”

    安修仁难以置信地问道:“将军,达头可汗可是西突厥可汗,如何能成为东突厥的可汗。”

    “我知道,但他终有一日会成为东突厥的可汗。到了那一日,你便知道本将军的厉害了。”

    说着黄明远又死死地盯着安修仁说道:“不要试图耍什么花招,当年本将在婺州时杀了无数人,凉州安氏再在本地强横,本将一个指头便可以使其化为灰烬。你是个聪明人,该明白自己要怎么做。”

    安修仁愕然的看着黄明远,他知道从现在开始他的命运就跟黄明远连在了一块。他毫不怀疑,黄明远可以毁了安家,但这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从今天开始,你就不能再叫安修仁了,你自己换个名字吧。你的代号就是青鸟,又西二百二十里,曰三危之山,三青鸟居之的青鸟。”

第九十七章 种毒于敌

    安修仁刚离开,之前等在一旁的吴增就进言道:“主公,这是不是太仓促了。这个胡人一看,就不是个本分的人,看他目光灼灼,神色不端,如此机密要害之事竟然也不推拒,主公莫让他给骗了。”

    黄明远笑道:“三郎不用担心,我是用他做事,不用管他的人品如何,只要他能将事办好了就行。”

    “可他若是离开后,直接逃了,那怎么办,到时鱼入大海,龙出生天,可是毁了这么一枚棋子啊。再说这家伙我实在信不过,嘴里没个实话,一旦胡言乱语,或者投靠了达头反过来传递假情报,那就麻烦了。”

    黄明远笑着说道:“三郎,你错了,他这样的棋子我会有无数个,但这种机会对于安修仁来说就只会有一个。我不怕他有野心,若是没有野心,那我反而要担心了,一个没有野心的人是不可能完成这个任务的。安修仁有野心,他不会甘于成为一个家族的边缘人物,那他就会努力挣扎;安修仁也有能力,那才会让他在达头那里爬得更高。”

    吴增有些疑问的问道:“所以主公威胁安修仁用他的家族做质,以达到掌控他的目的?”

    黄明远摇了摇头,说道:“没用,他们这种人,到了关键的时候,家族也未必会成为他们的牵绊,这种威胁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东西。所以安修仁是把双刃剑,用好了可以伤敌,用不好就是伤己,各有一半的概率吧。可若是不用,我们就连这一半的概率也没有了。”

    吴增有些默然的问道:“那接下来该如何?”

    “当箭射出去以后,在不停下来之前是不会知道它到底能不能射中目标的,安修仁也一样。不要主动跟他联系,让他尽可能的潜伏吧。一旦到了要用到他的时候,必是石破天惊的时刻。这件事你要让它沉在你的心里,不要再让第四个人知道。”

    “诺!”

    对于安修仁会如何,黄明远自己也没有什么把握。这家伙太诡异了,又没什么节操,若非必要,黄明远真的不想用。可历史上的达头可汗太幸运了,三次攻隋皆大败亏输,丢盔弃甲,可在隋军重重围追堵截中,竟然让他都跑了。真是天不绝他啊。

    只要安修仁能成功的打入达头的核心,在达头兵败之际给自己一些指引,那自己未必堵不住达头。

    一边是如日中天的大隋,一边是仓皇逃窜的都头,怎么选相信安修仁会有自己的选择。

    黄明远在忖度安修仁时,安修仁也在细细思量他和黄明远的交易。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把自己卖给魔鬼的交易。

    想他堂堂凉州安氏的嫡系子孙,却只能无奈地和一个边镇车骑将军订立约定,成为他的探子,这对他来说是多么耻辱的一件事情。可那个将军说得对啊,现在的自己若不紧紧抓住这唯一可能的救命稻草,又能如何,回家看白眼吗?他受够了当老二的生活,他要做家主。

    安修仁化名安康利,独自一人进入草原。

    他没有自己投奔达头,而是先化作一个被马匪抢劫的西域胡商,投奔了一个小部落。凭借着出色的交际手段和察言观色的商人能力,他很快获得这个小部落族长的支持,成了对方的心腹。

    都头率军南下,安修仁便撺掇着对方投奔了达头,成功混入了达头的军中。

    达头和隋军战于灵州北,大败亏输,死伤盈野,达头也受了伤,被附离护卫着逃往北方。

    安修仁混在其中,凭借着自己来往东西而学得的简单医术,得到了达头的认可。达头便将安修仁留在身边。

    同为西域人,安修仁在达头身边混得如鱼得水。

    达头也渐渐发现安修仁的才能,让其跟随身边,参赞军机。安修仁身负才能,又擅长阿谀谄媚,自然在达头军中,节节高升,最后竟成为了达头的大帐副总管

    这时候的安修仁,终于吐了一口胸中的吁气。对他来说,成为达头的亲信,虽不说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但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好不风光,所以他也将自己的使命渐渐丢在一旁,忘了自己其实是个奸细。

    直到他知道是那个男人亲手击破了都蓝可汗的美梦,还将他彻底留在了大同,而达头真的有可能要成为东突厥可汗时,才知道那个男人到底是多么的可怕。虽然他不在自己身边,可他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威慑着自己的灵魂。

    安修仁放下了一些小心思,有些事还得从长计议。

    现在对于安修仁来说,迫在眉睫的是帮助达头成为东突厥的可汗。以后若是达头可汗强,那就去你妈的大隋刺史,自己好好的做自己的大帐总管。可若是达头不成事,自己好歹还有一条退路。

    达头兵败之后,有些犹豫不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彻底退回西突厥还是留在草原上再次寻找机会。

    达头当初为了东进也是孤注一掷了,西域城池林立,大小国家无数。而西突厥就像一个松散的势力联盟,达头靠着实力只能算是它们的共主。但西突厥内部达头的反对势力并不少。

    对于他们来说,中原太遥远了,哪有丰饶的西域更适合他们的,他们不明白可汗为什么一定要放弃丝路上的金银、美女、珍馐,去撞那个像山一样恐怖的国家呢?最后他们只能归结于达头老了,已经糊涂了。

    达头为了这次东进赌上了一切,可惜他却是彻底的输了。他觉得他或许再也回不去西突厥了。

    安修仁劝达头可汗道:“可汗,今都蓝新丧,草原无主,正是天赐霸业良机于与可汗,可汗怎可弃之。褥但小儿,乳臭未干,乃一守户之犬,如何可继先王之大业。其才非人雄,而据土乱世,负乘致寇,自然之理。可汗若错过此时,再次一统大突厥的机会将不知何日,可汗三思啊。”

    安修仁的话确实挠到了达头可汗的心痒之处,褥但小儿,不过是因为是都蓝的同母之弟,便妄称可汗,上不能拓土开疆,下不能保境安民,有何资格居于自己之前。自己称汗近二十年,连其父都击败过,今日难道还怕他一小儿吗?

    达头可汗再次找回了自信,又意气风发起来。他带着大军向于都斤山而去,期望这次能够一举奠定盛举。

第九十八章 汗位之争 一

    自当日都蓝兵败大同,达头兵败灵州之后。突厥实力大丧,汗廷不稳,人心动荡。留守的褥但特勤趁此机会,联络汗廷支持他的各部和其他不满都蓝的势力,强势入主牙帐,成为新一代的突厥可汗。

    当时,南有都蓝溃军,企图重新夺回牙帐;北有铁勒诸部,虎视眈眈,意图脱离突厥人的羁縻。褥但刚一接手汗位,遇到的便是一副内忧外患的局面。褥但只能靠着手中三个嫡系万骑的实力,勉强镇压住牙帐内的反对声音。

    幸好,不久后都蓝被隋军所杀的消息传来,南方各部没有了效忠对象,反对势力土崩瓦解,残存的各部纷纷投奔到褥但麾下。一时之间褥但势力大增,风头无两,大有真命天下,虎啸龙吟之势。

    但很快褥但就笑不出来了,因为达头率军回来了。

    褥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大败亏输的达头不是回西域舔舐自己的伤口,反而偏偏到了东突厥的牙帐。来者不善,山雨欲来啊。

    对于褥但,达头的姿态放得很低。自己虽然还有几万人的残兵败将,但在对方的地盘上,大势不在我,还是得蛰伏一番。

    褥但能当上可汗,也不是傻得,他比谁都忌惮达头。达头算是他的祖父辈,掌控西域二十几年,是个心有七窍的玲珑人,手段高超,精明强干,让人防不胜防啊。

    双方两军,谁也不敢贸然动手,各自扎营。一在突厥牙帐,即在于都斤山东面;一在頞根河(今额尔浑河)以南,双方隔河相望,各自收揽残余势力,为未来将要发生的大战积蓄实力。

    双方都明白,这种相互对峙的状况无法长久,即使达头可汗再怎么示弱,但褥但的警惕与敌意也不会消失的。

    这种势均力敌的状况持续了约两三个月,褥但终于消化完了东突厥原有的旧势力,达头可汗也终于在漠北站稳了脚跟,双方各自维持自己的势力范围,都在心照不宣的避免直接冲突,防止真正战争的出现。

    二人不是改吃素了,而是褥但和达头都很明白,现在的东突厥风雨飘摇,江河日下,南面的大隋对大突厥是穷追猛打,北面的铁勒诸部也是对大突厥虎视眈眈,只是在找一个机会,也是大突厥一个破绽,就会恶狠狠地扑上来。而褥但和达头之间只要互相动手,绝对会引得群狼环伺。

    二人力求将双方的争斗控制到最小,以防止突厥军事实力因为内斗大幅下降。但很多事情的发生,往往并不遂人愿。

    历史,常常以他时缓时急的无规则运行轨迹告诉我们一个这样的惊人的事实:引发一场大的政治风暴或者战争狂澜的诱因,往往是一些突然发生的微不足道的纠纷,从而让一些无论能力与实绩都不足以载入史册的小人物突然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之中,他们的一举一动,最终却会决定那些叱咤风云的大人物的兴衰存亡。

    虽然达头和褥但二人的风暴酝酿了良久,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却成为易燃气体中那一丝微小的火花,并将整个漠北草原炸的粉碎。

    褥但和达头的势力默认是各自以頞根河为界。达头控制着于都斤山以西,頞根河以南,到了九月底,达头部约有四万余人,而褥但部则包括大批的羁縻部落,接近七万人,仍然是褥但占上风。

    二人虽然各自约束部众,但双方试探性的攻击也并不少。只是各自控制着规模,也没有酿成较大的冲突。

    这日,双方的哨探各自沿着河巡逻。跟往常一样,两边的人隔河相遇之后,也不答话,各自持弓分别离开。

    这时,达头部落一个叫答儿剌的,骑着马一路向北而来,边跑边对着巡逻的骑士喊道;“别让他们跑了。”

    双方俱都听到这声叫喊,反应都很快,各自持刀隔河相对。

    这答儿剌只是一个普通的牧民,这日早上起来之后,跟往常一样去照看他的马匹,却是目光凝滞在自己的马群上,自己放的最好的十几匹马竟然不见了。

    这草原胡人视马如命,哪里舍得这十几匹良马。更何况,这些马是属于全部落的,丢失在自己手中,自己势必会遭到严厉的惩罚。

    答儿剌马上翻身上马,向还没反应过来的同伴喊道“马丢了,我去追”,便追踪着盗马贼留下的蹄印痕迹向马群而去。

    追了没多久,答儿剌就远远地看到前面一行人中有自己的马匹。这时他也忘了回去叫人,赶紧向着前方众人追去。

    来盗马的不是别人,正是褥但可汗部将巴尔察的弟弟巴博尔特。巴博尔特骄纵而无能,只会喝酒和玩女人,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浑蛋,褥但根本看不上眼。他虽然家世显赫,也只能在军中做个闲人。

    可巴博尔特时时都想着表现一番。这家伙打草谷习惯了,竟然带着十几个人偷偷越过頞根河,来到对方的地界,企图抢几匹马,杀几个人,也让可汗看看他的手段。

    答儿剌悄悄地接近前面的一群行进的人,这时巴博尔特正在为自己的成果而得意洋洋,根本没有提防逼近的危险。

    答儿剌只不过一个牧民,也没什么见识,见对方是褥但的人,更是恼怒。他也没分寸,拿起弓箭,张弓搭矢,照着巴博尔特就是恶狠狠地一箭。

    这一箭也是力道极大,竟一下子射断了巴博尔特的胸椎骨,使他当场毙命。

    巴博尔特身边的众人一惊,见主将身死,哪还敢如何。草原上主将死了,若是侍从敢不带回尸体,会被屠杀殆尽的。有几个人提着刀就向答儿剌杀来。答儿剌见杀了对方领头的,恶气得出,也不恋战,把马便走,期待部落里的其他人可以赶来支援。

    巴博尔特的部众见追之不及,也害怕对方的援军赶来,虽然无奈,也只能带着巴博尔特的尸体掉头回返。

    而答儿剌没有带回来马匹,哪里肯罢休。向南逃了几里路见对方并没有追过来,便一路缒在对方的后面,企图寻找机会。

第一百零八章 达头的野望 一

    “走水了!”

    羊盆内的人都被这突然烧起来的大火惊住了,几名头领赶紧向褥但的大帐冲去。却只见褥但身上已经火起,却是不见挣扎,他已经死了。

    众人知道,他们完了,没有了褥但,他们真的成了一群不如马匪的人。

    这时,将领达孛猛地冲了过去,众人还以为他要从火里抢回褥但的尸体,却见他抽出弯刀,“咔嚓”一声,将褥但的头砍了下来。

    众人见此大惊,持刀就要上前。

    达孛对着众人大喊道:“可汗已死,你们真的想在草原上做马匪吗?”

    众人听到这声呵斥,不约而同的低下了头。

    达孛提着褥但的脑袋喊道:“既然可汗死了,我们效忠可汗这么多年,就让可汗的脑袋再帮我们一次吧。”

    达孛等人带着褥但的脑袋返回了牙帐,投奔了达头。至于始作俑者的阿海,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奴仆,谁会在意。

    本来褥但都逃了,但现在他的脑袋来到了自己的身前,达头也是喜出望外。他一边摸着褥但的脑袋,一边叹道:“汝之不死,吾无葬地也。”

    说着又是一番得意,令手下人将褥但的头盖骨做成饮酒的器具,供自己使用。

    至此,纷争了整整七个多月的汗位之争,告一段落。达头击败褥但,终一统东西突厥。

    摩挲着着象征突厥汗位的权杖,达头志得意满。五十年的时间,室点密家族的子孙终于击败了土门家族的子孙,成为了草原上至高无上的大可汗。

    三月初,达头可汗在突厥牙帐大聚各部,被众人共推为突厥大可汗,号为步迦可汗,大突厥之共主。

    虽然成了突厥可汗,但步迦可汗很明白,现在的自己不过是凭借着兵力的优势压制住众人。不说西突厥还有原本名义上掌管西域的阿波可汗之子泥利可汗。

    现在的自己两侧便是万丈悬崖,只能进,不能退了,否则就是第二个都蓝可汗。

    牙帐大会开得并不顺利,众人效忠土门一脉五十年,都已经习惯了,达头的到来,打破了旧有的权利阶层。而且这些东突厥的权贵,对着西突厥有一种天然的优越感,你们是偏支,我们才是正统,现在被一个他们鄙夷的偏支统领,对此不满的部落不知凡几。

    达头只能尽力维持旧有的社会面貌,没有了东突厥各部的支持,光铁勒人也能让他喝一壶。

    至于西突厥众人,他们认为既然达头成为了突厥共主,就意味着西突厥击败了东突厥。自然东突厥的一切财富、权利都应该为西突厥攥取,但事实却跟他们相像的相差甚远。他们无法理解达头为什么要厚待这群丧家之犬,就像东突厥众人不明白西突厥这群偏支凭什么统治他们一样。

    步迦可汗每天绞尽脑汁去调和东西突厥的矛盾,但局势却是越演越烈。没要办法,为了彻底掌控东突厥,步迦可汗祭出了他最后的发宝,入侵大隋。只要入侵大隋成功,他就能名声更上一层楼,到时挟大胜之威,各跳梁小丑俱不在话下。

    “南征,这怎么可以。先可汗时的教训还历历在目,这才过了一年,就仓促南下,要是败了怎么办。”

    对于步迦可汗的提议,双方很快就形成了两个阵营。步迦可汗本来以为东突厥众人靠近大隋,更乐于南下打草谷,但现在却恰恰是东突厥的各部贵族反对。

    事实上,大隋给突厥人的伤害太大了,前有达奚长儒,后有黄明远。

    在双方20余年的战争中,突厥南下是为掠夺财物,各部分散,又不能紧密团结;而当大隋度过建国初的虚弱期,却是越来越强,除派兵防守边境,还主动出兵反击,逐渐取得了战争的主动权。

    582年,突厥主力沙钵略可汗率十万军与隋将达奚长儒两千余人在周槃遭遇,双方连续激战3天,作战14次,突厥大败,大哭而离去

    突厥军进犯兰州时又被隋将贺娄子干打败。

    583年,隋军八路反击突厥。卫王杨爽率领李充等四将出朔州道,与突厥沙钵略可汗相遇白道,突厥军遭遇隋军突击而惨败,沙钵略可汗丢盔弃甲,士兵死亡大半。

    河间王杨弘率豆卢勤等人率数万隋军出灵州道,与突厥军遭遇,战而胜之。

    隋将窦荣定率9总管、步骑兵3万出凉州,在高越原(今甘肃民勤西北)击败突厥阿波可汗。

    599年,相国高颎于朔州击败突厥军。

    杨素于灵州北大破达头可汗主力。

    黄明远与大同城大破东突厥军主力,斩首数万,都蓝可汗被杀。

    ······

    二十年来,除了刚开始趁着隋朝新立,突厥占了点便宜外,之后几乎每战必败。大同一战,突厥人更是丢盔弃甲,草原之人闻黄明远之名而肝胆俱裂。直到现在,这些残存之人实在不想再去大隋送人头了,听说大隋新来的边将就是个魔鬼。

    “可汗,你也和突厥人先后在高越原、灵州交战过,当知道大隋的实力,非短期内可击败的。我草原遭此大难,自当舔舐伤口,短期内恐难大战。”

    “可汗,三思啊!”

    “可汗,不能去啊!”

    ······

    看着下边众人一个个的,群情激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要抢先锋之位呢。现在却是这些人畏惧大隋如虎,根本没有一战的勇气。

    莫贺咄腾地一声站了起来,指着对面的东突厥贵族说道:“你们还是苍狼神的子孙吗?我大突厥以弓矢为爪牙,以甲胄为常服,随水草射猎,居处无常,习于武事,强则进取,弱则适伏,隋兵虽多,无所用也,如何可以未战而先怯也。”

    可能众人也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些不对,但如何能忍受莫贺咄一个小儿的斥责。有脸皮薄的,涨着通红的脸说道:“大话谁不会说,蚍蜉撼树,大言不惭,你有本事自己去打大同城,试试黄明远的厉害啊。”

    “我······”

    众人一番争吵,直引得达头可汗头痛。若是日日如此,那还能做成何事。

    达头可汗拍了拍桌案,脸色铁青的说道:“我大突厥自伊利可汗起,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每遇强敌,必蹈生赴死,才有今日之成功。区区隋人,难道可比当日柔然对我突厥的压迫吗?柔然昔日强盛如此,不照样被我们打败了吗?”

    说着,达头可汗抽出弯刀,对着众人高呼道:“今日伐隋若不成功,吾誓不回还。”

第九十九章 汗位之争 二

    此时天气已冷,河水结冰,始能行人。对方刚过了河,答儿剌也跟到河畔,见河畔有自己人,马上拦着,企图夺回马匹。

    双方隔河相对,总算各自巡逻将领受到过特别嘱咐,不敢开战,但答儿剌却是不懂,见到帮手,胆子也大了,拿起弓箭就向对方射去。

    对面褥但的人还准备了解一下情况,这时答儿剌的箭正中一名褥但军骑士,此人中箭落马而死。

    杀伤了人命,两边的巡逻骑兵也不安分了,各自张弓搭箭,向着对方互射。人的行为很容易传染,混乱的局势很容易便扩大。没半盏茶的功夫,双方已经有七八人中箭落马而亡。

    双方的杀性也被激起,有人挥舞着弯刀便踏着坚冰向对方冲去。

    这边打的火热,另一边死了弟弟的巴尔察也是恼怒异常。作为褥但的心腹大将,他负责着对南线达头军的防御,死了弟弟,此仇岂有不报之理。

    巴尔察的性子也是极端的暴躁,一接到弟弟身死的消息,也顾不得向褥但禀报,一脚踹开要阻拦他的部将,跳上马来,就向南方冲去。

    巴尔察来的很快,达头的巡逻兵根本无法阻挡他们的脚步。看着来势汹汹的褥但军骑兵,无论是巡逻的士兵还是答儿剌都知道了问题的严重性,无论如何他们这是把天捅破了,褥但与达头双方的战争开始了。

    巴尔察的兵锋来的很快,远远超出了达头的预估,他怎么也没想到褥但会在

    这个时候突然发起攻击。奔驰的骏马踏破枯黄的草丛,一遍遍地蹂躏着达头大军的防线。狰狞的弯刀砍下一颗颗头颅,然后将整个草原染红。

    褥但其实也是懵的,当手下来报,大军已经向达头的队伍发动攻击时他都惊呆了,为什么双方开战了,自己这个主帅竟然还不知道。

    好在优势是在褥但这一方的,巴尔察的突然进攻不仅打破了双方短暂的平静,还凭借着进攻的突然性和快速给了对方狠狠一击。

    褥但心知不论双方为何开战,但事到如今,也没有回头路了,自己只能拼尽一切,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击败达头。

    褥但军如旋风般开到,双方列开阵势,忙碌了一夜。

    在对方绵密紧凑、有章有法的进攻面前,原本就惨败的达头各部因缺乏偕同作战的训练与低迷的士气而相形见绌,双方激战一夜,损失惨重。

    达头向自军各处阵地看去,发现各个万骑已经遭到褥但军不同程度的蹂躏,尤其是中路靠前的几部,更是遭到毁灭性的打击,显现出崩溃的势头。

    老谋深算的达头知道没有必要为了一场战争的胜负而赔上全部的老本。

    达头召集众将议事,帐下众人也分别表达了自己的意见,多数对整体作战的胜负都做出了不利的预测。或言坚守,或言死战。只是,这些意见都与达头心中的想法相去甚远。

    安修仁上前进言道:“今后要进行的战争又何止这一次啊,如果在这里就拼光了全部家当,即使能战胜褥但,那也将是一场惨胜,最终还是两败俱伤,让其他部落拣了便宜。”

    安修仁的建议深得达头之心,他决定此战可以不必求胜,却一定要将损失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

    “是撤退的时候啦。”达头向战场方向望了最后一眼,便拨转马头,加入退却的人流之中。

    一路向西的达头军且战且退,放弃了几道防线,终于来到了于都斤山的尾部阿扎拉山口。

    这山口左右都是险山,根本无法攀登,只有一条狭窄的通道连接两面。而且山口东面有大片的沼泽作为屏障,骑兵不易冲击。达头将全体将士迁往山口以西。

    褥但军的主力主要是东突厥铁骑,其军具有相当壮大雄浑的风格,进攻如风,尤其是他麾下的金狼卫余部与本部万骑,攻击力着实惊人。但是,其部也有缺点,就是没有持久性,不善攻坚。一旦遭遇难以攻克的防御,部众就会心生急躁。达头知道只要自己在阿扎拉山口据险防御,用不了多久就能将褥但逼退。

    而且阿扎拉山口勾连东西,挡住了褥但大军的道路,除非他向南或向北绕开于都斤山。一旦事有不谐,达头至少也能率领主力逃出。

    当达头的全部军队撤入阿扎拉山口之后,达头立刻命令还保持着完整队形的中军在谷口布防,用先期撤入山口以西的部民们砍伐好的大树将山口完全封闭起来,做为防御屏障。

    沼泽地形限制了扎木合军的追击速度,以至于给了达头所部从容布防的时间。当褥但军前锋追到阿扎拉山口的时候,立刻遭到了达头部队的强力阻击,变得寸步难行。

    当褥但的中军大队开到后,又连续攻击了几天,却始终因为山口地势狭窄,部队无法展开,每次冲锋都只能在山口前的斜坡上留下一批尸体后无功而返。

    褥但对此怒不可遏,不断派人上前叫战,可是对于达头来说,对于任何辱骂他也不生气,只是不断加强山口的防御。

    对于不善于攻坚的突厥骑兵来说,要想跨越这个山口势比登天还难。

    褥但为了恐吓谷中的守军,下令在谷口前的空地上摆开七十口大锅,将前几天战斗中捉到的俘虏悉数丢入里面用沸水活活烹煮成肉酱,然后公开摆宴食用。

    然而,褥但没想到的是,他这个心血来潮的“杰作”非但没有吓住达头的军队,反而激起了全体守军的愤怒,大家同仇敌忾,反而抵抗得更加卖力了。

    双方僵持了数日,褥但用尽了各种方法,也无法击破达头的防御。一系列战术的失败,褥但的耐心也达到了极限。看着士气日渐下降的诸部,褥但虽然不甘心,但也只能下令撤退。好在这次虽然没有彻底击破达头军主力,但通过此战,自己的汗位应该算是稳了。

    但他不知道的,以为褥但和达头二人主力在南线还在激战,因为各路军队被抽调南下,北线空虚,铁勒人的大军已经杀了过来了。

第一百章 汗位之争 三

    《北史》记载,铁勒之先,匈奴之苗裔也。种类最多,自西海之东依山据谷,往往不绝。整个铁勒这个称呼的历史,几乎是跟突厥平行的,诸部和突厥在同一时间段兴起,最后也和突厥在一样的时间被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中。

    铁勒人的祖先是丁零人,主要发北海(今贝加尔湖)附近。隋初,以韦纥(后即回纥、回鹘的前身)为首的九姓铁勒各部如仆骨﹑同罗﹑拔也古﹑思结﹑契苾﹑浑等部落已经开始形成,主要活跃在頞根河流域。

    《北史》详细记载了:虽姓氏各别,总谓为铁勒。并无君长,分属东、西两突厥。居无恒所,随水草流移。人性凶忍,善于骑射,贪婪尤甚,以寇抄为生。近西边者,颇为艺植,多牛而少马。自突厥有国,东西征讨,皆资其用,以制北荒。

    铁勒人的风评并不好。事实上,铁勒人的祖先丁零人就被匈奴人称呼为“草原上的小偷”,是一切流氓、无赖、贼人的代名词,见之必杀。

    现在的铁勒各部也在东突厥各势力的合纵连横之下,朝秦暮楚,基本上是谁强就投奔谁。

    历史上无论是杨广大破达头可汗之后扶立启民可汗,还是唐太宗大破颉利可汗,都是凭借着铁勒的背叛,才将对方的势力彻底掀翻的。而达头可汗正是因为铁勒仆骨等十余部,皆叛降于启民,达头众溃,西奔吐谷浑,从此湮没于历史的。

    其实突厥人也想将铁勒人给消化了,但双方血缘相差太多,铁勒十余个部落又是人多势众,根本没法完全消灭。铁勒人内部虽然你来我往,争斗不休,但也不是蠢得。铁勒诸部知道突厥人野心勃勃,虎视眈眈,对外更是抱成一团,防止被突厥人各个击破。

    要论战力,一个松散的部落组合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和突厥这种部落联盟相抗衡的,正常情况下铁勒终有被突厥吞并的一日。但架不住东突厥的铁勒诸部背靠北海,天寒地冻,地形、环境复杂,突厥人对其也毫无办法。历史上战无不胜的成吉思汗大军都在进攻北方山林部落的时候大败亏输,连名将博尔忽都战死了。

    突厥和铁勒就是这么一个相互依存、相互制约的两家势力,历代突厥可汗对铁勒又拉又打,却真真也离不开对方。

    都蓝可汗兵败长城,突厥主力星流云散,各部落为挣汗位斗得你死我活。铁勒各部也感到这是一个推翻突厥统治,建立铁勒草原帝国的好机会了。

    《北史》记载:独洛河北,有仆骨、同罗、韦纥、拔也古、覆罗,并号俟斤,蒙陈、吐如纥、斯结、浑、斛薛等诸姓,胜兵可二万。到了隋朝,以韦纥为首的各部势力更是暴涨。都蓝南下之时,随同他的主要以仆骨、同罗二部为首的铁勒东部各部落。而这次居住在土剌河北的韦纥则召集了北部铁勒各部,意图对突厥人来一次致命一击。

    这次秘密的会盟,以韦纥的特健俟斤药罗葛·时健(《旧唐书》称呼,《新唐书》称为时健俟斤)为首,包括韦纥、斯结、浑、斛薛、蒙陈(传说蒙古人的前身)、吐如纥、覆罗、都波、同罗九部,共计六万余人。自婆陵水(色楞哥河)与頞根河会和处会盟出发,急行一千多里,直趋突厥牙帐。

    这时褥但正和达头在南线交战,北方兵力匮乏,铁勒诸军如摧枯拉朽一般,横扫整个于都斤山以北。

    特健俟斤手握大军,意气风发。一鼓作气之下,长驱直入,击破突厥牙帐,获突厥可汗大纛,整个突厥王室自土门可汗之后五十年,终于第一次感受到来自草原其它部落的威胁,而失去了往日的荣光。五十年不见大战的众人,只剩下在冰冷的帐篷里,瑟瑟发抖。

    突厥历代积累的财宝、美女、物资,都像被扒光了衣服一般躺在了铁勒人的面前,任凭铁勒人尽情的蹂躏。

    褥但像发疯了一样,不停地攻击着铁勒人的大营,企图夺回突厥牙帐,一个连牙帐都保不住的人有什么资格成为可汗,他所有的财富、部众、族人和赖以称汗的东西全丢在了帐内。

    特健俟斤很清楚若论野战,自己军队和褥但相当,但战力却是不如。所以定计之初,他便计划着利用突厥牙帐的有力地形跟褥但相持。只要自己拿下了突厥牙帐,就相当于断了褥但的补给,天寒地冻、内无补给、士气低落,外有强敌、兵临城下,就是神仙也救不了褥但。

    而且,特健俟斤相信草原上各部落并不愿意屈服于突厥人,往日只是畏惧突厥人强大的武力,敢怒不敢言。现在突厥人强大的外衣被剥落,一定会有无数的部落站起来,对铁勒人群起而攻之的。

    获得了突厥牙帐,不仅让各部获得了突厥几十年的财富积累,更重要的是让铁勒各部鸟枪换炮。铁勒诸部用突厥人积攒的兵器大肆屠杀突厥人,令人唏嘘。

    褥但急得头发都要白了,马上就要断粮了,可以他现在的情况,拿下牙帐哪有这么容易。

    ······

    褥但在牙帐外心急如焚,此时的达头可汗也在阿扎拉山口焦急地的等待消息。他早就获得了铁勒人反了的消息。今年草原气候异常,各部落牛羊马匹冻死无数,没有了南方各部的接济,北方诸部早就陷入了断粮的境地。

    他早就预料到铁勒人会动手,这也是他不愿和褥但决战的原因,但现在弄巧成拙,还是让铁勒人钻了空子,若是再没有办法,恐怕将大势已去。

    达头拒绝了部下劝他从背后袭击褥但,一举击破对方的建议。

    达头比谁看的都清楚,现在的东突厥是风雨飘摇,墙倒众人推了,再容不得一丝的内乱。自己再和褥但争斗下去,即使胜了,也敌不过铁勒人,到时候不过是白白给对方做嫁衣。

    达头在阿扎拉山口呆了约半个月,翘首以盼的东西终于到了。儿子莫贺咄(莫贺咄为其可汗称号,史书未记载其名),终于将一批粮草从西突厥转运而来,这已经是尽了达头最大的力量。

    天大地大,粮食最大,有了这些粮草,达头也便可以在草原上施展他最擅长的合纵连横的本事了。

第一百零一章 汗位之争 四

    达头可汗拔营向西而去,这可吓了褥但一大跳。前有猛虎,后有恶狼,若是达头可汗与铁勒人对自己前后夹击,那自己真的是大势已去了。

    出乎褥但意料的是,率军赶来的达头不仅没有主动攻击褥但,反而分给褥但部一部分给养。这一举动瞬间就让达头得到了东突厥各部的好感,双方各自隔五十里扎营,作为掎角之势,准备合击铁勒诸部。其众**万人,远超对方。

    特健俟斤还等着达头从背后袭击褥但呢,也没有想到达头竟然会帮着褥但,因此慌乱之下,他犯了一个错误。他以盟主的名义将缴获的粮草收归己有,按人头发放,以期能够撑更多的时间和突厥人对峙。

    计是好计,若真让他成功了,突厥人还真有可能活活冻死在荒原上。可他忘了人心易变的道理。虽然韦纥部是联军盟主,但众人又怎么会甘心受韦纥部支配呢?现在的结果是,即使此战得胜,最大的好处还是韦纥部的,众人可不愿为韦纥部火中取栗。

    任何堡垒的崩溃,总是从内部开始的。铁勒联盟的崩溃比达头料想的来的还要快。

    达头作为一个浸染了权谋之道几十年的老江湖,早就一眼便看穿了铁勒诸部的弱点。这些人只能共患难,不能共富贵。铁勒诸部既害怕其中某一部强大起来,将其它各部吞并了;也害怕某一部消亡,打破了势均力敌的局势。

    达头和褥但约定,双方一开战,就绕过其它部落,专门逮着左翼的吐如纥、都波二部猛攻。都波部偏离婆陵水沿岸,位于今天的剑水(叶尼塞河)南部,即唐努乌梁海地区。虽和各部同属铁勒一族,但关系疏远。而吐如纥部与韦纥部相临,素来关系不睦,这次来会盟也是夹在各部中间,被几部拉着没有办法才来的。

    虽说突厥现在大不如从前了,但其战力也远非二部可比的。突厥主力对着二部轮番攻击,导致短短三天,二部就损失惨重。

    因中间隔着韦纥部,右翼的主力也没法对其救援,而中部的大军以韦纥部为首,斯结、浑二部更是以韦纥部马首是瞻,韦纥部不动,他们就干看着吐如纥部和都波部在左翼浴血奋战,损失惨重而无动于衷。

    特健俟斤其实心底也存着借着突厥力量好好削弱吐如纥一番,只要最后击败突厥人,再借势吞并了吐如纥部,到时整个頞根河以西都是自己的,韦纥草原帝国也指日可待。

    没人是傻子,众首领看在眼里,也暗记心中。

    吐如纥部首领吐如古罗是个勇武、残暴之人,素来仰仗武力,好勇斗狠,桀骜不驯,不将别人看在眼里。众人虽不喜韦纥部明目张胆的削弱吐如纥部,但要让他们替吐如纥部讲话,也是不可能的,毕竟总得有一支部落去承受突厥人的怒火,才能为其它各部创造机会。

    在会盟大帐内,吐如古罗望着事不关己的众人,心里像一把烈火在燃烧一样。他的愤怒被众人的冷淡所淹没。吐如古罗知道这个时候不能爆发,否则就是跟所有人过不去。

    人们往往被他的残忍弑杀、冲动易怒所影响,却忽略了他一个庶子,生生从几个兄长手上抢来这个首领位置,如何能不精明强干。

    吐如古罗心中想好了,一定要给这些人一个教训。

    这是第五日与吐如纥部交战了。达头眯着眼,看着远方吐如纥部的战旗和自己一方冲上去又被打退的骑兵,他知道好戏就要开始了。

    当夜,寒风彻骨,滴水成冰,经历了轮番血战的双方的耐心都快被消耗干净了。谁都没想到对方的坚韧,也不想再在这个冰天雪地里没日没夜的挣扎。铁勒部队的骑兵借着山势,躲在障碍之后取暖,而突厥兵则没有这么幸运,只能用毯子裹住身子,依偎在牛、马的怀里,寻求一些安慰。

    夜近三更,大多数帐篷的篝火都已经熄了,牛粪在冬天也只能省着点用。

    都波部的将领阿都睡眼惺忪的爬起来撒尿,看着天边不断移动的云彩,他还以为自己没睡醒,却是忽然一惊,对面的不是黑云,是敌袭。

    阿都大声呼救,马上就惊动了营内诸人。

    都六骑着快马,已经进入吐如纥部防守的塞口,听到一侧都波部的动静也是惊慌。大军还没完全展开,若对方攻其一侧,那麻烦就大了。

    但之前达头告诉过他们,他们只要加速通过吐如纥部的防线就好,不要管旁边的都波部的动静。都波部是不会主动攻击突厥大军的。

    正如达头想的,都波部的首领都波郁射本来就和其它诸部不熟,对各部戒心也大,只是抱着占便宜的心态来的,没想到突厥人竟然把他们当成主攻方向,早就后悔不已了。

    这几日下来,都波郁射早就只想着保持实力,根本不愿再接着会盟。

    部下大将看到突厥军队,知道形势危急,马上上前请命。都波郁射看着对面大步向前的突厥军队,知道这是吐如纥部故意放开了隘口,否则突厥人不会进展的这么顺利。

    现在已经出现了一个吐如纥部,谁知道还有几个部落也参与其中。现在风大水急,再呆下去,恐怕就会淹死了。

    都波郁射马上下令部众不得与突厥人交战,并拔营而起。

    天要下雨,女子要嫁人,随他去吧,也不管韦纥各部的情况了,自向西北而去,回唐麓岭(今唐努山)了。

    都波走的迅速,就好像从来没来过这里一样。达头看着向西北而去的都波部,满意的点点头,看来草原上不缺少聪明人啊。

    再望向远方进展神速的都六大军,他们已经全部进入隘口内,都六还在隘口内点燃了信号篝火,自己率领着主力部队向韦纥部的西侧攻去了。吐如古罗也满怀怨恨,发誓一定要将特健俟斤杀掉。

    这时战场上一边是混乱不堪的左翼,一边是安静幽深的右翼,诡异的令人恐惧。就在这最后的沉默之中,达头为特健俟斤敲响了丧钟。

第一百零二章 汗位之争 五

    所有人都没想到吐如古罗会这么决绝。

    吐如古罗早见特健俟斤的态度,就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否则即使最后面铁勒人胜利了,特健俟斤也会将自己卖了。回去掉个头把伤筋动骨的自己一口气吞了,这种事特健俟斤不是做不出来。

    达头对吐如古罗有意,吐如古罗对达头有情,二者一经接触,便立刻握手言和,达成共识。吐如古罗知道凭现在的突厥也灭不了铁勒诸部,那何不大家一起灭了韦纥部,各取所需。只要自己吞并了韦纥部的草场,一定可以在铁勒诸部中脱颖而出的。

    中军四部,韦纥部最靠西,这也是根据各部的所在位置布置的。大军越过吐如纥部的防线,失去了侧翼防御的韦纥部就像一个脱光了衣服的美娇娘一样暴露在突厥人的眼前。

    无数被压制了太久的突厥骑兵,像见了血的鲨鱼一样,“嗷嗷”怪叫着扑向韦纥部的大营。

    达头在远处满意的笑着,杀吧,杀吧,只有杀戮才能激起突厥勇士的血性来。

    特健俟斤被迎头杀来的弯刀和肆虐的大火给惊呆了,无论如何他也不相信突厥人怎么突然杀到了他的眼前。

    此时,他只能期盼着各部能及时发现这边的战况,并能够及时救援。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其它诸部已经对韦纥部产生了警惕,巴不得韦纥部在此战中伤筋动骨。你既然可以不救吐如纥部,那其它各部当然也可以不去救援你韦纥部。

    在特健俟斤的翘首以盼中,覆罗部最先到达战场。

    可是很多的时候。在你危难时来看你的,不一定是雪中送炭,还有可能是趁火打劫。

    覆罗部的骑兵在韦纥部众人的眼巴巴的盼望中,抽出了弯刀,狠狠地捅进了韦纥部的后背,然后再在尸体上踏上几脚。那份狠辣与决然,令人惊恐。

    往日覆罗部位于最强大的韦纥、同罗、仆骨三部之间,实力弱小,受三方拉拢打压。每日都是战战兢兢,害怕有天其它三部来攻。这次可以有一个机会冲出三部的包围,覆罗部的首领想也没想就毅然决然的叛变了。

    覆罗部位于右翼诸军的最西边,后面还跟着突厥人的大队骑兵。呼啸着而来的铁骑带着杀意与癫狂,将联军的中军和右翼割裂开来。

    特健俟斤这时候终于体会到墙倒众人推的道理了。

    还好此次达头一共也只是拉拢了吐如纥部和覆罗部,没再出现其它部落反水,向韦纥部发动攻击的现象。但仅此两部的反水,就已经将铁勒人的防线撕裂的七零八落,韦纥部也被打落的万劫不复。

    右翼的同罗部和斛薛部也是多经风雨。而且两部跟突厥人关系更是亲近,大同大战时,两部皆跟着一起南下,伤亡惨重。

    两部实力大损才是韦纥部可以当上盟主的原因,但这并不意外着两部愿意尊崇韦纥部成为盟主。

    尤其是同罗部,作为东部草原势力最大的三个部落之一,它底蕴深厚,实力出众,之前紧跟着突厥,也是想借着突厥人的力量脱颖而出。现在看着之前跟它实力差不多的部落如此快速的越过它,称雄漠北,这对它来说更是痛苦不堪。

    不出达头的所料,两部的首领很是清醒,看到突厥人和韦纥人混战的形势和无边无际的突厥骑兵,马上就做出了最适合自己的选择。这个时候决不能和韦纥部一起陪葬。

    两部一同拔营向后,和主战场以及突厥人拉开距离,好试机离开。

    两部首领清楚,反正以前反反复复的和突厥人闹了好多次了,这次只要能撤出去,手中有军队,也不怕谁,大不了再次投降突厥人。

    联军左右翼或叛或逃,可苦了夹在中间的蒙陈、斯结、浑三部。它们直面突厥人的正面兵锋,战不能战,逃无可逃,再这样下去,只能被突厥人全歼了。

    草原上的人,都是风里来血里去挣扎的,哪有谁是个只为虚名的糊涂蛋。这个时候,所有人都看明白了,特健俟斤是大势已去,众人再不快点去推他这堵烂墙,等到达头来了,怕不得一起跟着被扫进尘埃里啊。

    浑部靠着于都斤山最近,往日受突厥影响最大,这时候也是第一个反应归来的。浑部首领浑阿贪支(唐中兴名将浑瑊高祖,贞观年间率部降唐)不过十余岁,但却是少有的果决之人,在战场上当场对韦纥部的监军使者发难。

    韦纥部的监军使者措不及防,被浑阿贪支一刀捅死,余者从骑尽数被杀。

    浑阿贪支也不犹豫,当场打出突厥人的金狼大旗,便向达头可汗投降。达头知道此时对付韦纥部要紧,便接受了他们的投降。

    浑部的反正瞬间引起了雪崩式的反应,调头向韦纥部进击的浑部立刻也牢牢地咬住韦纥部的一支主力。

    一旁的蒙陈部和思结部见还有如此操作,也不再犹豫,马上杀掉韦纥部的监军,一同倒向突厥人。蒙陈部首领蒙陈遏周还想着这样做是不是有些不道义,正在做心里的挣扎,但手下的众人哪还管什么道义,一见蒙陈遏周要死撑到底,立刻砍了蒙陈遏周。新首领毫不犹豫的成为突厥忠实走狗的一员。

    韦纥部这艘船要沉了,只有傻子才愿意和韦纥部一同沉下去。

    这些本来的弱者,一旦背叛,反而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它试图用它的屠刀证明它的背叛是多么的正确。

    特健俟斤不是刘秀或者虞允文,所以他没有力挽狂澜,扭转战局的能力。当他一次次犯错时,他的命运已经注定。

    联盟最初的目标是攻破突厥牙帐,开始时所有人或许会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当这个目标达成之后,大家各坐拥战利品,不再是之前的亡命之徒时,再和突厥人硬拼只剩下了多余的消耗,所有人已经失去了共同的目标,只剩下明哲保身的目的,战争的胜负也便显而易见了。毕竟击败了突厥人后韦纥部得分大头,谁又愿为别人火中取栗呢?

    四十年不曾经历战乱的突厥牙帐升起了滔天的火光,这把火如此的熊熊,烧灭了突厥人强大的外貌,也烧灭了韦纥部勃勃的野心。

第一百零三章 汗位之争 六

    韦纥部太弱了,所以到最后,无论是绞杀仇寇的突厥人还是反叛韦纥部的铁勒诸部,都只剩下一件事,就是享受这盛大的饕餮之宴。

    挥舞着弯刀的骑士,一次次手起刀落,一片片血花带起,飞起的头颅四散,染红了铺满血花的大地。

    财富、女人、珍宝和权利,马蹄的奔腾和弯刀的闪亮成为他们获取这一切的最好选择。而对他们来说,在荒野中男人的惊慌、逃乱声和女人的惊叫、呻吟声是最美妙的乐曲,让他们在这个不眠的夜里享受到前所未有的体验与快感。

    三面被包围的特健俟斤当看到两翼挥舞着弯刀向他们杀来的吐如纥部和覆罗部时,就全明白了,大势已去,无可奈何了。

    特健俟斤看着一旁的长子药罗葛·菩萨,满脸的哀伤和无奈。这个长子,勇武有谋,好打猎,战争中必身先士卒,战无不胜,下属都敬畏依附,部落中人也认为菩萨贤能。特健俟斤很是嫉妒儿子,准备此战得胜返还之后就把菩萨驱逐,将小儿子特蛮立为继承人。

    可是现在,特健俟斤很清楚,此战之后,韦纥部将十不存一,韦纥部的未来只能依靠儿子菩萨了。好在自己的妻子乌罗浑,为人严明,素有威望,能决断处理部落内部事务。只要母子二人核心部众不失,就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当死亡降临的时候,特健俟斤并不是异常的恐惧,反而感觉自己没有比现在更清醒的时候。

    “菩萨,阿耶这次恐怕真的回不去了,大韦纥部就交给你了。阿耶十三岁征战沙场,往来无敌,称雄漠北,今遭小人算计,折戟沉沙。不能见到我大韦纥的大纛插遍草原,我就是死了也是心有不甘。你要牢牢记住我的三个遗愿。一是此战之后韦纥部势弱,已经经不起折腾了,你一定和突厥人休战和盟,即使付出再大代价也值得;二是你要把铁勒诸部的背叛记在心里,却还得和他们结好,共同抵挡突厥人的侵蚀,不到你真正强大无比时,决不能和他们翻脸;三是我们现在已经守不住娑陵水的草场了,你回去后要立刻带着部众西进,只有等到真的强大了再回来夺回祖地。无论什么时刻,你都不能忘记,你是生在娑陵水的,那是我们大韦纥部众的家。”

    药罗葛·菩萨也是一脸哀伤,虽然父子二人不和,但现在看着父亲心存死志,知道这是父子二人最后一次交谈,却是只能将父亲的教训牢记心底,不敢忘记。

    特健俟斤唤来心腹将领普度,又将部落里最精锐的千余骑兵交给长子菩萨,让普度护着长子向北突围。到了如今,形势危急,也只能给韦纥部留点种子了,至于其他人,就为了这些种子能够更好的成长,便用他们的死为大韦纥部敲响一曲赞歌吧。

    突厥人的攻击越来越迅猛,前锋打穿了韦纥部的几道防线,几乎已经杀到特健俟斤的面前。这个时候,特健俟斤还不放弃,并不组织队伍突围,而是将能聚拢的有限部众继续抵抗,只为能够给长子的突围部队创造更好的机会,吸引更多的注意力。

    菩萨再次回望一眼父亲,他知道此次一别,天人永隔,他再也没有那棵能为他遮风挡雨的大树了。

    看着长子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特健俟斤满脸含笑,他知道韦纥部终究还是会有未来的。带着身边为数不多的侍卫,特健俟斤最后一次向着身前的敌军发起了攻击······

    特健俟斤宛如飞蛾扑火一样冲向了对面的突厥军队,然后也像飞蛾一样燃烧在绚烂的烈火中。

    药罗葛·菩萨看着头也不回的父亲,拭去眼角的眼泪,发了疯的一样向着北方冲去,消失在无尽的夜色里,只留下一地的烟尘。

    双方小规模的战斗一直持续到第二日一早,整个突厥牙帐一片狼藉。漫山遍野的尸体与积雪混在一起,冻成了一个个可怖的冰雕。

    达头这次借着此战,终于抢先褥但一步进入东突厥的牙帐内。虽然兵势不如褥但,但凭借投靠自己的思结、浑、蒙陈、吐土纥、覆罗五部的力量,他已经可以稳稳地压制住褥但的大军。

    战后,双方的攻守形势正式易主。

    褥但只是不甘心就此沉沦,可他丢的牙帐是达头收复的,自己也没有理由跟达头争抢。而更可怕的是,经此一战,东突厥各部首领和阿史那家族有权利的族老们,尽是认为达头更有能力统治草原,他们心里的天平也渐渐从褥但身上转到了达头身上。

    褥但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是毫无办法。

    达头这几日却是稳坐钓鱼台,一方面大肆拉拢突厥贵族和铁勒诸部,扩大实力和影响力;另一方面反而还大方的与褥但示好,企图蒙蔽众人。

    达头之子莫贺咄看在眼里,暗暗焦急,一个劲地劝父亲此时要乘胜追击,力求毕其功于一役,借着大败铁勒的势头,一举消灭褥但,成为东、西突厥的共主。

    达头却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任凭诸将如何心急,却是我自岿然不动。

    “阿耶,我等毕竟是客居漠北,若是等褥但整合完漠北各部的势力,我等恐将悔之晚矣。”

    达头鼻子“哼”了一声,轻蔑地笑道:“整合,他拿什么去整合各部落。就凭他马上要断的粮草还是丢了大突厥牙帐的本事?”

    达头摆摆手,让莫贺咄一同坐了下来。

    “莫贺咄,草原上的狼群追寻的都是奔驰的羊群,即使地上有再多的黄鼠,也不会让他们停下脚步。你的眼光要放长远一些,怎么只能看着像黄鼠一样的褥但众人呢?”

    莫贺咄一愣,心想你还敢把褥但当做黄鼠,你忘了之前他把你打的差点逃回老家了。

    “此战之后,褥但已经不足为虑了,我们应该关注的是大隋。要知道只有一个漠北的突厥可不能称之为草原帝国。”

    “儿子不懂。”

    “褥但丢了牙帐,粮草十不存一,现在更是已经快粮绝了,他是希望能够和我们速战的。可我们不同,我们现在手里握着大批的粮草,只需按兵不动,静观其变便能够拖死对方。莫贺咄,你安排人,天天去褥但大营外大吃大喝,若是对面的褥但士卒有人来要,统统都给。”

    莫贺咄一愣,阿耶这是要疯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8879/ 第一时间欣赏天下安康最新章节! 作者:鸣奇所写的《天下安康》为转载作品,天下安康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天下安康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天下安康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天下安康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天下安康介绍: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这是一个被误解和丑化的王朝,北击突厥,西灭吐谷浑,南并林邑,东征高句丽,举世强者,尽皆臣服。这也是一个伟大而传奇的时代,开科举,通运河,立三省六部,定隋律,三十七年国运,功泽后世。身为隋臣,将燕然勒功,布汉威于异域。乱世枭雄,当马踏天下,逐群雄在中原。寒门小将,当乱世来临之时,能否争雄于关陇豪门,凭手中钢枪铁马,当争出一个万世太平。读者群:636899359天下安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下安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下安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