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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鸣奇     天下安康txt下载     天下安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章 因小失大

    这一次因为张方翼擅自做主,在还没有清理完城中贼匪之时,便主动出击,攻打回洛仓,担任尚书左司郎的卢楚便率先弹劾张方翼。

    此时洛阳城内的血腥之气尚未散去,而张方翼拯救了这座濒临灭亡的城市。

    卢楚其实对于张方翼没什么看法,他弹劾张方翼,乃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其目的便是打击卫公黄明远的势力。

    因为黄明远在幽州的一系列做法,残存的范阳卢氏的子弟对黄明远是恨之入骨。不顾他们报复不了黄明远,只得想法给黄明远找麻烦。

    这次卢楚对张方翼的弹劾很荒谬,不说张方翼做法的对错。他被越王受命总领城中各军御敌,本就有资格就战场情况作出各种部署。即使没有及时告知越王,也不能说做法上有错。

    本来做主的元文都直接驳斥便可,但元文都却对此不发表意见,直接将弹劾呈给越王,使此事公开化。

    张方翼是洛阳四大留守中的二号人物。

    因为身份、立场等各种原因,不管张方翼愿意不愿意,他都和元文都天然出现对立。

    元文都再是个性耿直,但这是政治斗争。成熟的政治家不会以个人的喜恶而影响对政敌的出手。

    而且这些日子,张方翼出尽了风头,已经压他一头了。

    越王杨侗接到卢楚的弹劾有些为难,但他还不傻,这个时候,仗还没打完,肯定不能处置在此战中功劳最大的张方翼。

    杨侗便想直接驳斥。

    但杨侗的老师郭文懿却是劝杨侗,原本元文都和张方翼二人势均力敌,各自负责一块,越王才能从中决断,保障不受二人的挟制。现在张方翼在洛阳保卫战中立得大功,赢得了人望,往后二人之间的平衡就要打破了。

    张方翼的功劳要赏,但也要防止元文都为张方翼完全压制。

    杨侗是不怎么懂帝王之学,但见其老师言之凿凿,便同意了郭文懿的意见。于是越王明发了卢楚的弹劾,以示对张方翼不满,又提拔卢楚暂领尚书左丞事。尚书左司郎是尚书左丞的副手,现在尚书左丞空缺,以左司郎领左丞事,倒还说得过去。但尚书右丞正是张方翼,倒是有让卢楚跟张方翼打擂台的意思。

    朝局从来都是需要平衡的,不能使一家独大。但问题是政治斗争不能影响到国家大事,尤其是社稷危急存亡的时候。

    越王对卢楚的提拔,使得众人明显看到越王的态度。而张方翼从回洛仓派来请求朝廷发动百姓前往回洛仓运粮的奏疏也因此而耽搁。

    张方翼左等右等,不见越王回信。最后无奈地他只得返回洛阳城,亲自去见越王。

    等他到了洛阳,眼看朝中局势有些诡异,这才知道朝中发生的事情。他并没有勃然大怒,甚至还有些理解越王的态度,因此报之以平常之心。

    当今之时,个人荣辱是小事,重点是洛阳城的粮食问题。

    张方翼急匆匆地赶到皇宫见越王杨侗,杨侗还以为张方翼为之前卢楚弹劾他的事情而来,有些尴尬。郭文懿便建议越王暂时不见张方翼。杨侗性格有些懦弱,也担心张方翼当场发难,因此推脱不见。

    张方翼为此在宫门口等了三个时辰,也没有见到越王杨侗。

    直到傍晚,张方翼终于忍不住了。他没有强行闯宫,当然也闯不进去,而是去见元文都。

    事关社稷,他相信元文都分得清轻重。

    果然,元文都听到张方翼说的事情脸色也凝重起来。做到他这个位置的人,都不是傻子,往日因为各种原因没有想到,不代表看不出这条建议的重要性。

    元文都略一思索,便决定和张方翼一起前往皇宫面见越王,毕竟内斗不是掀桌子。洛阳城失了,他俩都没好。

    元文都和张方翼两大重臣来见,越王杨侗当然不能再不见。此时见到张方翼,他还有些尴尬。

    张方翼也顾不得其它,便将自己请奏往洛阳运粮的事禀报了杨侗。

    杨侗还不太明白其中的意义,便问道:“张右丞,你不是已经夺回了回洛仓,洛阳城怎么还会缺粮?”

    张方翼乃说道:“大王,李密逆贼将兴洛仓的粮食分发给百姓,其贼日增之数,数以万计。今李逆其势已成,一旦其率主力兵临洛阳,断绝洛阳城和回洛仓的联系,则洛阳城数十万百姓,将陷入无粮可食的地步。”

    杨侗还是不解。

    “洛阳城这么缺粮吗,城内难道无粮?”

    “大王,洛阳城内人口超过五十万,每月最少需要粮食二十多万石。东都含嘉仓的粮食不超过三十万石,连一个月都撑不住。”

    杨侗大惊失色,这些事情,他全都不知道。

    杨侗虽然年幼,但也知道粮食是命脉,赶紧同意张方翼的建议,并命元文都、张方翼二人组织人力,从回洛仓往洛阳城运粮。

    张方翼又请求增兵回洛仓。

    整个东都内外,其实有兵力十几万人。当然这个数值是不是真实,谁也不知道。

    当初杨玄感之乱后,杨广有感于洛阳兵少,差点失陷于贼手。于是下令大肆征兵,又在河南郡广建军府,使得东都名义上的军队快二十万。

    不过当前天下,因为过度的劳役和持续不断的民乱,中原地区早就兵力枯竭。河南郡又因为杨玄感叛乱,数年没有缓过劲来。东都名义上的近二十万人马,真实情况下,有没有一半都难说。

    不过回洛仓实在太重要,不容有失。

    杨侗同意了张方翼的请求,命令从东都以内,增兵万人,守卫回洛仓。

    这时郭文懿也从一众奏疏之中,找到了张方翼给越王的奏疏。当时张方翼的奏疏已经上报到门下省,郭文懿还以为是请功的奏疏,便想压一压张方翼,连看都没看,便令人搁置,这才出现了今日的事。

    不过这种事郭文懿是不会承认的,他直接将此事推给门下省一个小吏,便解脱关系。至于那个小吏,则被他以渎职之罪,直接活活打死了。

    张方翼也知道郭文懿与越王的关系,知道此事没法追究,便不再提。

第二十一章 东都危机

    张方翼与元文都离开越王寝殿,二人便商议,先调一支部队赶往回洛仓,防止瓦岗贼偷袭。然后两人分工,元文都在城中组织人力,张方翼负责从回洛仓往洛阳城运粮食,争取最快的时间,转移至少两百万石粮食。

    含嘉仓城内倒是有地方储存。

    二人都清楚,现在的局势,洛阳保卫战不知道打多久,只有充足的粮食才能稳固人心。

    张方翼带着大量的马车、牛车,匆匆赶往回洛仓,可惜已经晚了,他的奏疏因为各种原因,被耽搁了两天一夜。而这两天一夜的时间,裴仁基所部兵败洛阳城,回洛仓得而复失的消息早就传到了洛口仓李密的耳朵之中。

    李密听到这个消息,心中忍不住大骂裴仁基和孟让两个废物,坏了他的好事。

    不过李密反应也很迅速,既然原计划失败,那就迅速集中兵力,赶在洛阳隋军布置好防御之前,夺回回洛仓。即使不行,也得断绝回洛仓和洛阳城的联系,困死洛阳城。

    于是李密以单雄信为先锋,亲统三万大军,往洛阳城方向而去。

    李密是个军事天才,他虽然之前从未领过兵,但来到瓦岗之后的,短短时间,便已经得心应手。

    若说杨玄感叛乱时的李密只能算是纸上谈兵的赵括,那现在的李密,就是老辣成熟的赵奢了。

    所有人都以为此战魏军兵败,折损数万,必然会有一个休整的过程,但李密恰恰反其道而行之,在洛阳城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再次发动攻击。

    三万魏军呼啸而来,直袭回洛仓。

    王智辨直到魏军到了跟前才发现,措不及防,连败两场,最后只得退守回洛仓。回洛仓城高池深,算上援兵,实际兵力有七八千之多。李密虽多智,但也没法破城。

    于是李密又转道攻打金墉城。

    金墉城乃洛阳东北面之屏障,大隋素来在此囤积重兵。驻守此地的乃是名将张镇周,李密更不能得胜了。

    李密又转向偃师。此地在洛阳城与巩县之间,是魏军攻打洛阳道路上的一个楔子。不拔除此地,万不能全力向西。

    但偃师亦是座坚城,士兵们昼夜不解铠甲,在城上敲击梆子巡逻,魏军始终未曾攻下。

    眼看连战不捷,李密知道,此时不是再攻打坚城的时候。于是李密再次引兵向西,准备和隋军决战。

    魏军兵临城下,准备守株待兔,围点打援,彻底阻隔了洛阳城和回洛仓的联系。这一举动终于让东都的官老爷们赶到了恐惧。

    因为时间紧急,先是中途生折,张方翼的奏疏被延误。接着李密又是兵进神速,不给洛阳半点准备的机会。这导致最后回洛仓的粮食也没有往洛阳城中运送多少。

    五十万人的大城,缺了粮食,就是人间地狱。

    没人敢等,这时不少人纷纷进言越王,请求与魏军决战,主动出击,打破魏军对洛阳城的封锁。

    隋军虽屡败,但洛阳一战,也歼敌数万,因此东都的官老爷们心中底气还算足。料想以城中的兵力,即使不能大胜,亦能打个平手。

    元文都也认为,晚战不如早战,瓦岗逆贼日益增多,现在若不主动出击,等到李密势成,则东都守军恐无还手之力。

    其余诸人,也多持此意见。

    张方翼虽然有些担忧,毕竟妻弟黄明远曾说过李密此人“天资卓绝,军事天赋出众,且用兵奇诡,非常人所能及”。但大形势如此,洛阳城的粮食问题耽搁不得,再等下去,此消彼长,双方差距会更大。

    不过东都小朝廷出兵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说各处守军,光是洛阳城内的守军,光论编制,就有数十支部队,从几百到几千人不等。而且各部之间互不统属,各军人数虽不多,但地位又崇高。

    东都朝廷费尽心思,终于从洛阳城中抽调了十几支部队,总计七万人马。但问题是这支部队,要以谁为统帅。

    杨广之前在封官上抠抠搜搜的行径带来了最大的问题,洛阳小朝廷的官员官职都不够,威望亦不足。哪个人看起来都没有资格统帅这支部队。

    其实最合适的选择是张方翼和皇甫无逸二人。

    但张方翼始终是文官身份,虽然知兵,但在军中威望也不足。而皇甫无逸则更差一些,作为天子的亲信,他从未真正领过兵。这个时候,谁敢将七万军队都交给他。

    而且四大副留守中,张方翼和皇甫无逸关系亲密。因为这几次事件,张方翼的话语权甚至已经压过元文都,再让他领兵,得胜之后,岂不成为洛阳城中第一人了。

    无论是元文都还是郭文懿都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出现。

    最终经过各方的斗争和妥协,东都小朝廷决定任命段达为主将。

    当初杨玄感之乱,段达放任世家二代们出城,最终导致这些人全部被俘虏,差点酿成重大政治危机。之后樊子盖剥夺了段达全部官职,关入大牢,等候天子的处置。

    幸好天子还算念旧,段达的家人又拿出财物,拼命地贿赂宇文述、虞世基等人替他说话,最终杨广在一段时间后,释放了段达,并重新任命其为卫尉少卿。

    再之后段达又迁任左翊卫将军,留在了东都。不过因为连个副留守都没有混上,再加上当时的留守樊子盖根本看不上段达,所以段达一直夹着尾巴做人,很是低调了一段时间。

    现在朝中没有人资历、官职能够压过段达,所以他又被人提溜了出来。

    对于段达,张方翼还算了解,他不认为段达能够力挽狂澜,打败李密。但他身边也没有合适的人选,总不能只反对而没有建议吧。

    此时张方翼不由的想,若是张镇周在洛阳城中就好了。张镇周先后担任过兵部侍郎和右骁卫将军,又常为妻弟夸赞,善于用兵,若统兵出战,即使不胜,也能保存全军。

    但无论如何,当元文都、韦津、郭文懿等人共同决定的事情,张方翼一人也没法反对。

    于是越王杨侗乃以左翊卫将军段达为行军总管,以虎贲郎将高毗、虎贲郎将刘长林二人为副,率军七万,出城迎击。

第二十二章 愿者上钩

    段达是个很功利的人,要不然也不会拉得下颜面去巴结宇文述、虞世基等人。他很清楚这一次统兵,若是得胜,便可一跃而成为小朝廷的重臣,不是留守大臣,胜似留守大臣。

    于是段达领命之后,便筹划着打好这一仗。

    对于李密,段达并不熟悉,但总觉得黄口小儿,能有多大的本事。他段达虽非名将,但也是宿将,除了被夏侯俨这个孙子坑的那一次。

    于是段达派人前往李密军中下战书,并要求其退后二十里,留出空档,以作战场。

    在段达看来,他的要求,李密不管的答应还是不答应,都对他有利。若是李密真的命令部队后退,他便趁机率骑兵突袭。趁着对方立足不稳,猛攻对方,到时李密必败。即使李密拒绝,他也可趁机鼓舞士气。

    不过段达觉得李密这种侥幸得志的人,气焰骄盛,应该是会同意退兵的。因而段达早集中骑兵,做好了突袭的准备。

    段达的使者来到李密营中,送来了战书,并要求李密军退后。

    李密听到隋军使者的要求,先是一愣,接着便不由自主地轻笑起来。昔日李密在洛阳城中只算是个边缘人物,但也是知晓段达的。在他看来,段达只是一个没什么能力的佞幸,只是时隔多年,没想到段达也会用脑子了。

    李密对段达的能力不屑一顾,沐猴而冠之徒。

    当然段达的那点心思,也瞒不住李密。对于段达的意图,李密看得很清楚。李密刚想让使者滚出去,忽然转念一想,倒是可以陪段达玩玩。

    于是李密装作不知,接下了战书,并告诉隋使,他同意了段达的请求,明日一早,便会率军后退。

    送走隋使之后,李密的谋士柴孝和赶忙说道:“临阵后撤,恐为兵家大忌。当初苻坚兵败淝水,便是此固。”

    柴孝和当初离京之后,先后担任泗州长史、下邳郡丞、襄阳郡丞等职。天下大乱后,因不满时局,便弃官归隐。

    李密占领洛口仓之后,他从家乡前来投奔,被李密倚为心腹。

    李密大笑道:“宗治,你之言我岂能不知。只是我军若是不退,如何能引动段达这个老儿。”

    说完,李密与柴孝和对视一眼,大笑起来。

    到了晚上,李密直接命令部队立刻往东撤退,至于营帐什么的,全都不要了。魏军遂连夜撤退,到了天亮,魏军大营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下一座空营。

    第二日一早,隋军斥候发现了这一状况,赶紧急报。

    昨日使者回营,回报李密同意了后退。段达听闻大喜,大半夜没睡着,就等着明日破敌。

    听闻斥候的汇报,段达有些傻了眼,李密这不是后退,而是直接逃跑。

    这个结果让段达也有些懵懵的,李密不是来势汹汹,怎么跑了?难道自己名气这么大,直接吓得李密逃了?

    此时此刻,段达再是嘀咕,也有些犯难了。

    瓦岗逆贼不战而逃,摆在段达面前有两条路。是继续追击,不击破李密誓不罢休,还是面见越王,交还兵权,告诉他这一仗不用打就赢了。

    几乎不用想,段达就决定选第一个。

    若是选择交还兵权,还有他什么事。这次交了兵权,下次不知道啥时候还会再有。虽然是他吓退的李密,但只有掌握兵权,才能掌握话语权。

    于是段达直接下令,尽起三军,追击瓦岗盗匪。

    这时在段达军中监军的检校民部尚书韦津有些担心此事是李密的规矩,建议段达可先派人查探情况,再决定是否出兵。

    但此事为段达所拒绝。

    夜长梦多,谁知道越王和东都小朝廷会不会见好就收。

    “韦尚书莫忧,今贼胆已丧,正是我军破敌的好机会。若是让瓦岗逆贼逃脱,则再想找这样的良机就难了。这群贼匪最擅肆虐各地,袭扰诸县,宜速破之。”

    韦津听后,也只得同意。

    韦津是个文官,虽是监军,但在军事上并没有多大话语权。这时代的监军还没到宋朝以后那样权重。监军监的是主将的忠诚和战斗的真实性,无权插手具体指挥。

    段达斗志昂扬,引兵出城,其麾下诸将高毗、刘长林等人没有一个劝阻的。段达的想法和他们差不多,所有人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样的选择。

    七万隋军雄赳赳、气昂昂地往东而去,仿佛须臾之间,就能尽破贼匪。然而段达不清楚的是,他在算计李密,李密也在算计他。

    李密撤军,也给了段达两个选择。他很清楚段达会做什么样选择。

    段达依靠坚城,以逸待劳,若是双方在洛阳城外大战,对方可以随时得到洛阳城内的支援。且双方兵力相差悬殊,魏军胜之不易。

    但他选择主动撤退,只要段达心中有其它念头,必然会选择点兵追击。只要段达离开洛阳城,战场的主动权便全部掌握在他的手中。

    从洛阳往东,地形复杂,有河沟、山涧,魏军可以随时随地伏击对方。

    不出意外,魏军东逃,段达率军急追,终于在偃师城西面中了李密的埋伏。

    李密军队数量不如段达,因此李密很清楚,要速破其中军,摧毁段达的指挥中心,才能破敌。

    于是李密将军队分成八部,设八面埋伏之计,又作疑兵之计,将三万人的军队伪装的跟三十万人一般。

    等到段达所部进入埋伏圈,李密下令各部分从数个方向杀出,一齐猛攻段达中军。

    段达所部措不及防,被魏军打得晕头转向。段达指挥能力较之李密差了许多,这个时候,根本无力约束部队,组织抵抗。

    而且段达所部虽然号称七万,但实际数量不过四五万人,且各部统属混乱,很多军队段达连主将、副将是谁都分不清,赶鸭子上架,如何能指挥好部队。

    很快隋军大败,各部溃乱,段达和高毗等人也狼狈而逃。等到段达等人逃回洛阳城中,七万大军只剩下一万多人,且军心低落,胆气大丧。

    李密遂趁机再次攻打回洛仓、偃师、金墉城等地,准备彻底扫清洛阳城的外围屏障。

第二十三章 勤王之事

    段达七万大军兵败,满朝哗然。

    无论是越王杨侗,还是元文都等人,皆是心中震惶,面面相觑。

    此时离段达出兵尚不足十二个时辰,这么短的时间,就是七万头猪让瓦岗贼捉,也不可能这么快啊。

    但无论如何,众人不得不承认,段达的兵败,彻底证明了洛阳军队战斗力的不堪一击,此时此刻,众人终于相信,洛阳有沦陷的风险。

    李密率主力攻打回洛仓、偃师、金墉城等地,又命大将王当仁、王要汉等人,率军围攻洛阳城,阻止东都对偃师等城的支援。

    此时东都小朝廷有些胆丧,面对城外不多的魏军,却是令士兵们昼夜不解铠甲,在城上敲击梆子巡逻。

    王当仁命令部队不断袭扰城墙,弄得隋军一日三惊。

    整个洛阳城完全陷入恐慌之中。若不是城外还有盗匪,城门紧闭,城中的百姓怕是要逃出去一多半了。

    五月丙戌朔(初一),出现日食。

    日食这东西,是月球运动到太阳和地球中间,三者正好处在一条直线时,月球挡住了太阳射向地球的光,月球身后的黑影正好落到地球上。

    若是在后世,稍微有点文化的人也知道这是自然现象,什么日全食、日偏食、月全食的,很多人还求一见日食而不得。

    但在古代,这却是要命的大事。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古人便认为日食是很可怕很不吉利的事情,乃不祥之兆。再之后因为董仲舒的“天人感应”,将世间万物的变化都和天子的行为联系到一起。日食便成了天子失德的一种证据。

    不过日食发生次数频繁,有时候隔三差五来一趟,总不能发生一次日食便换天子吧。所以到了东汉,堂堂三公之职成了替天子被锅的官职,基本上每发生一次日食、月食、地动等事件,便换上几个人。

    譬如东汉末年的太尉皇甫嵩、司空杨彪、太尉马日磾就分别因为流星、地震、日食而被免官。

    若是旁时,发生日食,换几个官员就好了。

    但现在正是天下动乱,群雄并起,甚至贼匪兵临国都的关键时候。这时上天示警,其征召若何,似乎便不言而喻。

    很快洛阳城中便众说纷纭,关于天子失德、大隋将灭的说法也甚嚣尘上。

    什么时候,流言都是最可怕的,看不见、抓不到,却是刀刀致人最痛处,要人的性命。

    东都小朝廷很清楚要制止流言的传播,最好的办法便是使流言不攻自破,但这又是不可能的。若任由流言肆虐,用不了多久,洛阳城就要不攻自破。

    越王杨侗急得如坐针毡,但众人却毫无办法。

    洛阳城内早就实行了宵禁,大队的官兵在大街上来来回回抓传播流言的人,监狱里挤满了被抓获的犯人,但这一切都没用。

    而李密也趁机让他的幕府向各郡县发布檄文,历数天子杨广的十大罪状,并扬言:“罄南山之竹,书罪无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天下哗然。

    眼看乱象丛生,这时张方翼不得不站出来,请求越王发布“勤王令”,招天下兵马入京勤王。

    “当今形势,恶化至此,已经逐渐不受朝廷的控制。李密势大,更兼其善于蛊惑人心,百姓景从。今洛阳无粮,民心震惶,但又一时无法击破李密对洛阳城的封锁。为求稳妥,可向四方发布勤王之令,招各地兵马,赶来洛阳,抵御瓦岗贼匪。对外可使有足够的兵力攻打瓦岗贼匪,对内,也能让洛阳百姓心中有个依托。”

    说到这,张方翼停顿了一下,又看了一下众人,这才说道:“若是能够因此使天子感受到洛阳匪患的严重,而率禁军主力赶回洛阳,或许也是有可能的。”

    众人听了,各自面面相觑,低头私语。

    先是勤王一事,这不是一件简单的命令。

    此时此刻,乱象丛生,朝廷威信不断下降。招外藩勤王之事容易,可请神容易送神难,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再出现一个董卓、曹操那样的人物。

    至于倒逼天子返回洛阳,众人是想也不敢想。这种侥幸众人之前或许有过,但直到现在,众人早就不相信会有奇迹了。

    不过振奋人心之事,倒是有些许可能。虽然洛阳城中的百姓乱纷纷的,但其实最害怕生乱的正是普通百姓。只要朝廷给他们坚守的信心,没几个普通百姓愿意倒向贼匪。

    对于张方翼的建议,越王杨侗一时也拿不准,便让众人各自发表意见。

    然而勤王之事,支持的不少,反对的也不少。

    不少人提出,勤王之师,鱼龙混杂。更兼此时李渊逆贼肆虐关中,荆襄、两淮、山东等地匪患无数,贸然令各地入京勤王,很容易影响当前各地的局势。

    其实自李渊造反,占领关中之后,能支援洛阳的军队,也没有多少了。李密造反之后,大肆攻城略地,河南各地的郡县纷纷沦陷。此时的洛阳几如孤岛一般,哪有几支能支援的部队啊。

    张方翼又建议,可命各郡县自主招募军队,进京勤王,凡勤王部队,一律封赏官职。

    对此更多的人反对。

    若是放开招募军队的口子,将来的麻烦会更大。各地官吏的野心将会备增,地方大族的势力也会激涨。

    众人众说纷纭,其实也是害怕担这个责任。

    这时元文都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便站出来说道:“今时今日,再谈以后的事情,于事无补。当前不是我们要不要各地入京勤王,而是整个洛阳,危在旦夕,已经不得不需要各地勤王了。先守住洛阳城,其他的当以后再说。”

    值此危难时刻,元文都扛不住也得扛了。

    元文都毕竟是朝中第一人,他一开口,不少人便不再说话。这时皇甫无逸也适时地站出来,支持征兆各地军队入京勤王。

    元文都、张方翼、皇甫无逸三人共同支持,此事便就此决定。

    于是杨侗以越王和东都留守小朝廷的名义,下令“天下各地郡县,可自行招募百姓,组织军队,入京勤王。”大隋的局势,进入到一个新局面。

第二十四章 社稷为重

    下令各地兵马入京勤王之事使得洛阳城终于有了守住的可能,也立刻稳定住洛阳城中军民的士气。只是有识之士很清楚,大隋的最后一层衣服被拔掉了。

    不过东都小朝廷顾不得如此,除了流言蜚语,还有更大的危急向他们袭来。

    段达兵败之后,李密引大军包围金墉城和偃师、回洛仓等处,日夜围攻,同时又命军队隔绝了回洛仓与洛阳城的联系。

    之前因为内斗,张方翼并没能往洛阳城中运送多少粮食。洛阳城中,很快因为缺粮而开始粮价飞涨。

    同时洛阳城四面被围,物资进出困难,就连最普通的柴火都难以获取。

    洛阳城内布帛堆积如山,以至于很多富贵人家要用绢作汲水的绳子,用布烧火煮饭。

    因为缺粮,洛阳城内乱象更大了。

    自五月初,城中发生多次百姓冲击米店、粮店的事件,光是伤亡就有数十人。到后来,竟然发展到粮店都有军队卫戍。

    老百姓是不敢抢粮了,但粮店还是没粮。

    一时间人心惶惶,仿佛民乱顷刻之间就要生起。

    张方翼知道这样不可,民众是守住洛阳城的基础。本来老百姓就因为日食事件,心中生乱,对朝廷也充满了不信任。现在粮食短缺,百姓心中恐慌,这民心更加纷扰。一旦洛阳百姓乱了,洛阳城连十天都守不住。

    当前问题是缺粮,只要有粮,必然会稳定住民心。充足的粮食供给是解决一切问题的前提。

    其实民间还是有很多粮的,譬如黄明远府上,囤积了大批物资,并不缺粮。关键问题是,分配不均,粮食都在世家大族手中,老百姓撑不了三五日。

    于是张方翼建议越王在洛阳城内实行粮食管控,朝廷接管所以的粮仓、粮店,集中分配粮食。

    粮食管控这条建议一经提出,众人立刻反对。这是当初杨玄感叛乱的时候都没有的事情。一旦进行粮食管控,会立刻让朝廷和洛阳城内的大户人家成为敌人。

    其实当初黄明远做的,便是粮食管控,用血淋淋地人头从世家大族手中夺取了粮食的控制权,安定了民心。

    可朝中没有人是第二个卫公,没人有他这种威望和胆魄,能做成这件事。如此做只会逼得城中大户站到朝廷的对立面。

    众人纷纷反对,但越王杨侗却是支持张方翼。

    经过了这么多事情,杨侗算是看出来了,朝中这么多人,关键时候,也就张方翼是个能干事也能任事的人。而且张方翼是他老子留下来的心腹,是可以信任也是可以重用的。

    为了防止那些无必要的掣肘,杨侗决定给予张方翼足够的权利和信任,甚至是军权,让他负责整个洛阳的防御工作。

    杨侗是要让张方翼成为洛阳城内的第一权臣。

    不出意外,对于杨侗的做法,杨侗的老师郭文懿第一个表示反对。郭文懿的态度还是那一个,必须要维持张方翼和元文都二人的平衡,不得使二人独揽大权,以此来保证越王的地位。

    往常郭文懿这么说,越王杨侗都会听从。但这一次杨侗却打断了郭文懿的长篇大论,脸色凝重地问道:“先生,你说的这些,我都懂,可这些都要在大隋还在的情况下才能实现。若是洛阳城落到李密的手中,我们就是再平衡所有人的权利,又有什么用。

    无论何时,保存大隋社稷是一切的前提。”

    杨侗的话使得郭文懿一惊,既有对杨侗的话感到吃惊,更有对杨侗的态度感到吃惊。他教导杨侗这么多年,从未见过杨侗这个样子。

    “不······不会的。”

    郭文懿话还没有说完,杨侗却是打断他的话说道:“先生,天下无不可能之事,否则大隋也不会落到今日的地步。”

    郭文懿看着态度坚决的越王,有些陌生。一直以来,在郭文懿眼中,杨侗都是个文弱的小孩子,没想到今天他已经有自己的想法了。

    这时郭文懿只得说道:“大王,守卫洛阳,还有旁人可用,而不一定非的是张方翼。大王当清楚,张方翼此人,是皇太孙的心腹,其留在洛阳城,也是为皇太孙看家的。一旦对其委以重用,以后或许会成为一个祸害。”

    杨侗也愣住了,看着郭文懿。

    这是埋在郭文懿内心深处的事情,若是能做天子的老师,谁又愿意做个亲王的老师呢。只是郭文懿见杨侗性格有些文弱,年岁又小,而天子更是春秋鼎盛,所以他从来没有说过。

    但这一次,他不得不提。

    杨侗有些吃惊地看着郭文懿,仿佛不认识一般。

    “先生,大隋有大父,还要兄长,无论如何轮不到我。”

    郭文懿狠下心来说道:“大王,若是太平盛世,大隋的传承自然不会有任何问题。可今时不同往日,天子南巡,舍弃了天下人,偏安一隅,已经失了天下人心。皇太孙跟着天子,也只能托庇在天子羽翼之下,若天子无法保存,皇太孙空有名号,又有什么用。

    而大王则不同。

    大王身在洛阳,天下中枢,执掌朝政,人心所向。一旦天下有变,则大王便是当仁不让的天下之主。”

    杨侗惊得说不出话来。

    见越王杨侗不说话,郭文懿又说道:“当前大王是有这样的机会的。所以我才让大王培植党羽,独掌大权。至于张方翼这些忠于皇太孙的人,是万万不能用的。”

    越王看着大谈特谈的郭文懿,终于忍不住说道:“未来的事情,我不知道,只是老师的想法,真的是天下人的想法吗?不说旁人,老师这些做法,能过得了卫公那吗?叔父以为兄长最大的依仗是大父或者是皇太孙的身份吗?还是我那位叔父。

    而且我记得,张方翼是兄长的心腹,也是卫公的姊夫。”

    郭文懿瞠目结舌。

    杨侗不是不懂,他全都懂,所以他才不会去做那些没用的事情。

    次日一早,越王杨侗下令,张方翼为权河南尹,都督洛阳城防诸军事,总揽洛阳城的防御工作和民政。

    张方翼成为东都小朝廷越王之下的第一人。

第二十五章 丧心病狂

    东都小朝廷在洛阳城内岌岌可危的时候,大隋正儿八经的天子杨广还在江都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

    杨广到了江都,便令担任江都转运使的黄明襄集中江南人力、物力,在毗陵郡的东南建造宫苑,周围十二里内,为离宫十六,仿东都西苑,按照设计,其壮丽甚至超过西苑。除此之外,又要求在会稽等郡建造宫苑。

    杨广这是做足了准备,留在江南不走了。

    黄明襄才刚将江南的情况给捋顺,自是不愿为了杨广耗费江南的民力。因此他只得一边开始修建宫殿,一边虚与委蛇,搪塞杨广。

    以现在的形势,天子也没可能真的来这些宫殿居住。而黄明襄也打定主意,不会让杨广过江。

    从江南之乱后,黄明襄就将江南视作黄氏家族的囊中之物了,自不会让人侵蚀他的权利,就是天子也不行。

    杨广在江都除了大修宫殿,还广积财货,奢靡无度。

    此时此刻,什么丰功伟绩,什么千秋大业,杨广早就不在乎了。可以说雁门之围,使得杨广体会到之前四十六年都不曾经历的畏惧与迷失,让他颇有些大彻大悟的感觉。只不过他悟的不是亡羊补牢,而是及时行乐。

    杨广到了江都,也不耐理政,朝政全由虞世基和裴蕴二人把持。

    甚至连杨广一直谨慎的官吏任命,也肆意恣睢起来。王世充进献铜镜屏风,进献江淮民间美女,升官;赵元楷进献珍奇美味,升官······郡县官吏竞相对百姓肆意盘剥,以充实进献之物。百姓外受盗贼的抢掠,内受郡县官吏课贼的逼迫,生计无着,加上饥馑无食,百姓开始采剥树皮、树叶充饥,有的人将稻草杆捣成碎末为食,有的煮土吃,各种能吃的东西都吃光了,就互相吃人。而官府仓库中的粮食还是充裕如初,官吏们畏惧刑法,甚至不敢取粮救济饥民。

    原来还算安定的淮南地区,因为天子的到来,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四月初,从洛阳赶来的太常丞元善达终于穿越层层险阻,历经磨难,赶到了江都,带来了李渊谋反,河东、关中失陷和李密围攻洛阳城两件事情。

    因为天下纷乱,消息传播严重迟滞。

    元善达见到杨广,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圣人啊!”竟然一时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到底怎么回事?”

    “去年秋天,李渊在晋阳诛杀王威、高君雅等人,自立为唐公。其反叛之后,迅速南下,攻打关中。臣从洛阳南下的时候,听闻河东、关中大部已落入李渊的手中,其正引兵攻打长安”

    元善达一月份就从洛阳出发,走了两个多月,走时长安陷落的消息还未传到洛阳。

    杨广听了,猛地将手中的玉如意摔了一个粉碎。

    “李渊!”

    杨广没想到李渊这条老狗竟然敢背叛他。

    “那李密又是怎么回事?”

    “去年八月,齐郡太守张须陀战死,然后瓦岗逆贼便崛起,一发不可收拾。去年年底,瓦岗逆贼绕道虎牢关之后,占据洛口仓,李密自称魏公,屡次打败朝廷的部队,还派兵火烧了洛阳东市。”

    说到这,元善达唏嘘流涕道:“圣人,李密拥众百万,包围进逼东都,占据了洛口仓,东都城内已经没有粮食了,要是圣人迅速返回东都,李密的乌合之众必然会溃散,否则东都一定会陷落。”

    “怎么会这样?”

    满是烦躁的杨广,不停地走来走去。李渊、李密二人的事情严重超出了他的预料。长安要丢了,洛阳也要丢了,那大隋江山还剩下什么。

    所有人都知道杨广的火已经到嗓子眼了,旁人都不敢劝,唯恐惹火烧身。

    杨广让人将元善达带下去,又召集重臣议事。

    自从杨广颓唐之后,对一切的掌控都减弱了,而皇宫的秘密就再也不是秘密,没过多久,杨广与元善达的对话便完完整整传到众人的耳中。

    众人赶到杨广寝宫的时候,杨广正在看着地图。

    众人不知道杨广的想法,都不说话。杨广这是见众人到了,便将之前元善达带来的消息告诉众人,并询问众人该如何应对。

    到了这种程度,最好的办法便是返回东都了。

    但所有人都知道杨广并不想回去,因此也没人敢开口,触这个霉头。

    此时只有虞世基能开口。

    自杨广到了江都,整个朝堂之上,国家大事,几乎尽由虞世基操纵。天子想看到什么,能看到什么,几乎都由虞世基说了算。

    反正杨广信任他。

    虞世基是不希望杨广离开江都的。作为一个江南人,若是天子能够把都城迁到江南,则是最好不过了。

    事实上历史上的东吴、东晋、南朝、南宋等偏安政权,江南的本地人几乎都反对北伐。以至于东吴时期,东吴军队防御战是龙,进攻战是虫。

    于是虞世基便说道:“何至于此,圣人过虑了。想来是越王年轻,这些人诳骗于他,要是真像元善达所说的那样,各地匪乱不止,东都危在旦夕,那元善达怎么能平安来到这里呢?”

    杨广听了一愣,倒是觉得虞世基的话颇有些道理。

    这时内史舍人封德彝等人也纷纷说话,皆是支持虞世基的说法。封德彝算是虞世基养得一条好狗,是虞世基的狗头军师。

    很多时候,对于不好的消息,人们不是不相信,而是不愿相信。

    杨广便是如此,他不愿意相信他的江山已经分崩离析,即将倾覆,因此虞世基一劝慰,杨广便信了虞世基的话。

    “元善达这个小人,竟敢在朝廷上侮辱我!”

    杨广此时却是把送信的元善达给憎恨上了,他觉得这些都是他们想让自己回关中而编造出的谎话。

    心中有了偏见,之后无论元善达再怎么说东都的匪情,杨广却是一概不信。

    任凭元善达字字泣血,可在杨广眼中,跟放屁一般,臭不可闻。

    甚至为了惩罚元善达,在虞世基的建议下,朝廷安排元善达前往匪患严重的淮北去催运粮食,元善达之后果然为盗匪所杀。

    自此之后,再也没人敢向天子禀报匪情了。

第二十六章 铁腕手段

    张方翼自受命之后,原本乱象丛生的洛阳城,终于有了几分改观。

    在张方翼看来,洛阳城的问题,分为两部分,一为守御,一为安民。

    守御之事,洛阳城中军队众多,虽然编制混乱,战斗力也不强,但是分守各门、各墙,还是可以一用的。

    张方翼本身擅长守备,遂和皇甫无逸等人分遣军队,布置城防,又留下一支部队以为备用。

    张方翼设计的城防布置虽然没有什么新意,但胜在稳妥。接连两场大败,城中守军已经丧失了野战的勇气,他决定不再和李密进行大决战,而是利用洛阳坚固的城墙一点点跟李密拼消耗。

    洛阳这么大的城池,又兵马众多,若想完全从外部破城,其实是千难万难的。

    所以洛阳城另一件要事,便是安民。

    洛阳城中的混乱,主要有三个原因。一是小朝廷内部混乱,由上及下,没有一个成熟有效的守御方阵,所以显得行事混乱。

    二是贼匪寇城,再加上日食之事,百姓心中恐惧,城内暗流涌动,此为思想混乱。

    第三便是粮食。城中缺粮,人心自然不稳,此为物资混乱。

    对于张方翼来说,第一、第二个原因他没法改变。尤其是第二个,思想混乱是多种原因导致的,不可能一撮而就。

    张方翼临危受命,外御盗匪,内安人心,已经尽力制定一套完善、有效的御敌方略,以求让整个洛阳局势变得平稳。

    既然第一、第二条不是短期内可以改变的,张方翼便着手第三点,解决粮食问题。

    常言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又道“民以食为天”。可见粮食之重要。在饥饿面前,什么豪言壮语都不如粮食管用。

    但现在洛阳城外部的粮食支援断绝,就必须通过整合内部,提高粮食的利用率。开源干不了,只能节流了。

    偌大的洛阳城,并不是真的没有粮食。像一些世家大族粮仓里的粮食,一家子吃上一百年也不一定吃完。真正缺粮食的是官府和城中不从事农业生产的百姓。

    张方翼之前想的便是进行粮食管控。

    但要管控粮食,得先有粮食。洛阳城内就那么多粮食,还得尽可能的供应军队,不得轻易擅动。

    这粮食管控从哪里入手,张方翼也有些为难。世家大族不好动,总不能动普通百姓的救命粮。

    这时张方翼的儿子张文玙眼看父亲发愁,却是说道:“父亲如何不学舅父,尽收粮店之粮?”

    张方翼的长子张文玙刚过二十,此时跟着父亲身边为幕僚。

    张方翼听了却并未解愁,无奈地说道:“我不是你舅父,也做不得这么大的事情。一个不好,便要引发全城骚乱。”

    张文玙却是说道:“父亲误矣,这些日子,粮价居高不下,百姓苦不堪言。今父亲动那些粮店、米店,必能尽得城中百姓之心。若是再获得越王的支持,手中再有兵,就是得罪了整个朝堂,又凭何生乱。若是敢有人在这个时候生乱,尽诛之即可。”

    张方翼听着儿子的话,却是摇头。自己这个儿子,跟在大舅子身边长了,别的没学会,戾气倒是不小。

    眼看张方翼不赞同,张文玙说道:“父亲,今得罪所有人,只要有舅父在,父亲亦安然无恙。既然如此,何必担心得罪人。只要守住洛阳城,父亲就是岿然不动。”

    “唉!”

    张方翼虽然不太愿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他那个大舅子是他在朝堂中最大的依仗。

    张方翼也知道别无他法,既然如此,他也不是不敢动刀枪的人。

    于是张方翼调集了数千军队,突然对洛阳城中所有的粮店、米行发动袭击。查抄了所有的粮食,并逮捕了各店铺的管事。

    带队的是杨安,自之前端门战后,杨安便向张方翼靠拢,双方结为同盟。在杨安看来,朝廷里都是王八蛋,也就张方翼算个人。而张方翼这边,王智辨现在留在回洛仓,张方翼在城中能信任的也没几人了。

    这一次突然袭击,收货巨大,光是查抄粮食便有上百万石。

    张方翼命令军队将所有查抄的粮食运往含嘉仓储存,又直接将被逮捕的各店铺管事带到天街之上,以“囤积居奇,私通贼匪,故意制造城中混乱”的罪名全部斩首,脑袋沿着天街,挂了一溜。

    张方翼又宣布,官府以斗米两百文的价格收购城中的粮食,并在城中统一施粥,粥要立筷不倒,每碗粥只要半文钱。

    一斗米大约折合后世六千克,十二斤。按照一米三水的比例,一斗米可做粥五十斤,半斤碗可盛一百碗。这样折合下来约每斗米五十文。

    如此算下来,官府收购一斗米,要赔三倍的价钱。

    但关键是洛阳城中,金钱布帛堆积如山,缺的就是粮食,只要能换取粮食,别说赔三倍,五倍、十倍也可以。

    张方翼的政策,刚开始城中的百姓还半信半疑,但之后见到城中发放的稠粥,是颇为震惊。很多人算过这个账来,无数的人开始用粮食换钱,再用钱来换米粥。

    张方翼通过这种方法,获得了大量的粮食。而且城中的米粥由官府统一发放,也减少了柴火的消耗和做饭时的浪费,大大节省了粮食。

    张方翼的残酷手段,让城中的达官显贵又仿佛看到了昔日的黄明远,颇为恐惧,也颇为忌惮。而被诛杀的那些管事,基本都依附于大家族。张方翼的做法,大大损害了这些大家族的利益,因此很多人弹劾张方翼,罪名五花八门。私德、公德,连张方翼要造反的留言都出来了。

    这些人发挥了全部的力量,就连杨侗的母亲小刘氏那里都有人哭述。郭文懿等人更是建议杨侗罢免张方翼,省得得罪天下人。

    然而这一次越王杨侗顶住了压力,他很清楚,此时此刻,他需要张方翼当那把杀人的刀。

    事后或许可以用张方翼来换取世家大族的谅解,但现在不行。

    于是在越王杨侗的支持下,张方翼大刀阔斧地施行着自己的政策,而洛阳城内的暗流,也随之越来越大了。

第二十七章 机不可失

    五月中旬,张方翼在上朝的时候遭遇刺杀,幸赖随从拼死相救,张方翼无恙,但身边护卫三人身死。

    此事传出,一时哗然。

    盖因刺杀之事,多为朝堂所不容。越王杨侗也是勃然大怒,严命有司彻查此事。

    张方翼猜测此事当为利益有损的世家大族所为。虽然他本人并不畏惧这些魑魅魍魉,但是心中也忧心忡忡,毕竟这些世家大族连刺杀都用上了,可知其已经没了底线。

    越王的严查是没有什么效果。

    自天子颓唐,四方乱起,朝廷对于内外的控制就降到冰点。之前在长安殉国的大将阴世师之子阴弘仁来到洛阳,密保代王为天子内卫带回洛阳,朝廷便大吃一惊。朝廷尚自顾不暇,哪有余力带走代王。

    此事还在朝中掀起很大风波,虽然知晓的人不多,但在高层造成极大的震动。

    虽不知代王到底落到谁的手中,但当世都有人假冒天子内卫行事,将手伸到天子的腹心之中,可见天子内卫乱到什么程度,天子身边乱到什么程度。

    朝堂之上,本就因为张方翼大肆诛杀粮商而弹劾不断,此次众人明知此事不简单,但就是不想大动干戈。

    所以刺杀一事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杨侗对此表示很愧疚,一个劲地向张方翼表达歉意。而张方翼作为苦主,还得反过来安慰越王。

    回到府上,张方翼也是郁气积胸,明知敌人就在身边但就是无法动手,这种感觉着实难受。

    而且张方翼还担心这群人,一计不成,再生事端,惹出更大的麻烦。

    这时张文玙便对其父说道:“今洛阳纷乱,盖因城中诸人,无能压制敌对,震慑诸邪者。父亲虽被越王委以重任,却也无此威望。既然如此,父亲何不请大舅舅返回洛阳,主持大局?大舅舅手中拥兵十多万,且威名赫赫,战功卓著。只要大舅舅渡河南下,洛阳城中宵小之徒,必然震惶。至于城外的逆贼李密,也不是大舅舅的对手。”

    张方翼看了张文玙一眼,有些无奈地说道:“你以为我恋战权利,怕你大舅来了,夺我权柄?

    早在天子南巡江都的时候,我就去信你大舅,让他返回洛阳辅政,但他拒绝了。

    后来济景公(樊子盖,谥号‘景’)去世之后,我又去信你大舅,让他早日返回洛阳,主持大局,以防在外生变,但你舅父还是拒绝了。

    瓦岗逆贼占领洛口仓之后,我更是三番五次去信你大舅,但他始终不允。

    若是可能,我早就去河北,拉也得把他拉回来了。”

    张文玙听后,大为吃惊。

    张方翼站了起来,从叔父一处密处拿出一封信来,递给张文玙。

    此信正是黄明远给张方翼的书信,但没有落款。之前黄明远写给张方翼的信,其他全让张方翼烧了,现在只留下最近的这一封。

    “这是三天前你大舅写给我的。”

    张文玙粗略一观,信中虽然没标明身份,但能看得出是自己的大舅。大舅在信中让父亲保守洛阳城,不要与李密浪战。同时要求再撑住半年,等到秋后,他便会南下剿贼。

    张文玙放下信来,有些不确定地跟父亲说道:“大舅舅是否在河北正与贼匪周旋,其尚脱不开身?”

    这时脸上一直没有什么变化的张方翼突然皱紧了眉头。

    “旁人不知道,但是我是知晓的。你大舅已经彻底平定了河北的匪乱,甚至还收复了河东,整个大河以北,此时当全为你舅父占领了。”

    张文玙惊得竟一时难以言语。

    张文玙虽然未曾为官,但常在其父身边,耳濡目染,又多接触朝中大事,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大舅舅有反心乎!”

    张方翼也不知道,只得说道:“我不知道,只是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嘶!”

    张文玙今日知道的太多,一时之间也有些零乱。

    过了一会,张文玙才说道:“若真是如此,大舅舅何必在外,而是更应该返回洛阳,挟天子以令诸侯啊。”

    “怕是以你大舅舅与天子,与元德太子的关系,亦不知该如何对待越王。”

    张文玙不以为然道:“若图大事,如何能受小事干扰。昔日袁绍势大,沮授建议袁绍‘西迎大驾,即宫鄴都,挟天子而令诸侯,稸士马以讨不庭,谁能御之?’而袁绍担心‘今迎天子,动辄表闻,从之则权轻,违之则拒命,’,最终犹豫不决,失了先机,以至被曹操寻得机会,为以后官渡之败埋下了种子。

    今大舅父归朝,于义为得,于时为宜。若破李密,必尽得洛阳人心。可若不早定,必有先之者焉。落得袁绍、曹操之后果,怕是悔之晚矣。”

    张文玙想到这,既然有些坐不住了,他站了起来,对其父说道:“父亲,我得即刻去见大舅舅,劝他南下,晚了就来不及了。”

    “坐下!”

    张方翼看着焦急的儿子说道:“慌成什么样子。你大舅舅十多岁便领兵,身边能臣良将不计其数,还用你在这喋喋不休。此必是你大舅舅思虑多时的结果。

    你大舅舅这个人,虽然知人纳谏,但他决定的事情,旁人更改不得,你以为你可以?”

    张文玙一阵挫败。

    “可这到达是为什么啊,难道我们就这么看着局势败坏。”

    “不会的,你大舅舅已经往河内调兵数万,且河内郡太守周仲安是你大舅舅的心腹,若是真的有变,其兵须臾而至,尚有挽救的机会。”

    说道这,张方翼还是不明白大舅子的心思,这些话与其告诉儿子,也算是安慰自己了。

    张方翼相信,大舅子仍是自己最坚实的靠山。

    刺杀一事之后,张方翼跟没事人一样,继续按照旧策施政。虽然诋毁声依旧不断,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手中也逐渐掌握了一些部队。

    而且为了争取民心,他又诛杀、罢黜了一批民愤很大的官吏,很是赚了一波民心。

    洛阳城坚,张方翼又坚守不与敌交战,李密几次派兵攻城,都没有什么战果,反而损失不小。于是这洛阳城的民心,也渐渐安了下来。

第二十八章 等死

    万国尽征戍,烽火被冈峦。积尸草木腥,流血川原丹。

    何乡为乐土,安敢尚盘桓。弃绝蓬室居,塌然摧肺肝。

    当今天下,已成大争之世,到处都是征伐四起,干戈零乱,生民艰难,白骨敞野。若说普天之下,唯一一块还能让百姓安居的地方,也只有大河以北了。

    自去年下半年平定河北各地之后,河北百姓总算过了一个安稳年。而过了年之后,河北各地是风调雨顺,眼看就到收获的季节。

    看着各地送来的春报,黄明远总算舒了一口气,以现在的情况,再过一个多月,就到夏收了。

    不怪黄明远今年如此重视夏收,而是今年如果没有丰收,河北行台就要缺粮了。

    黄明远是有南方输送粮草,辽东也实现了自给自足,粮食来源比较稳定。但问题是从去年六月到今年春天,争戈未休,河北、河东、河西、关中,动用兵员数十万人,就是有再多的粮食也撑不住啊。

    而且去年新复的河北大地,遭盗匪肆虐太过严重,去年秋冬季节又大旱,光是赈灾的粮食,就如流水一般花了出去。也就是黄明远手中储备的粮多,否则光看去年的花费,十个行台也崩溃了。

    直到现在,天津港上千个粮仓都是空空如也,好多粮仓里面都能跑马了。

    幸好今年上半年还算顺当,各地的生产都基本恢复。过了这个秋收,总算能缓过劲来。

    “郎君真的不准备南下吗?”

    难得的暮春时光,黄明远也会在闲暇时光里饮马山坡之上,放松一下心情。不过终究黄明远是个闲不住人,每每放松下来,聊着聊着,便会扯到政务之上。

    这段时间,因为各处战争不断,情报漫天飞,陆贞几乎是扎在黄明远身边。

    看到南面李密连战连胜的情况,以及张方翼多次送来的求援信。陆贞实在想不明白黄明远是如何想的,这个时候正是雪中送炭,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好时机,只要黄明远到了洛阳,天下便得了一半。

    可黄明远却是犹豫不决,始终拿不定主意,这不是黄明远的风格。

    “贞娘觉得我应该南下?”

    “嗯!”

    陆贞点点头,又说道:“现在不难下,等到李密占领洛阳就晚了。以现在洛阳的情况,或许支持不了多久。”

    所有人都觉得李密能够占领洛阳。

    “那若是李密没法占领洛阳呢?”

    陆贞一顿,只得说道:“这种事的确有可能。”

    “贞娘觉得我是在赌,而且赌输了的结果更大一些。”

    陆贞也不说话。

    “贞娘知道去年粮食消耗很大吧。”

    陆贞点点头。她虽然不管粮食,但作为情报官,无论是敌方还是已方,什么都应该了解一下的。

    “郎君,去年消耗是多,但只要紧一紧,还是足够的。现在正是关键时候,当行非常之事。”

    “怎么个非常之事?”

    “民间不缺粮,大户也不缺粮。”

    黄明远想了想,才说道:“还是算了吧。”

    陆贞有些焦急,黄明远来到乘凉处坐下。早有人端上茶具,陆贞坐到黄明远一侧,给黄明远斟上茶。

    “粮食的事情你可以想想办法,不要闹得动静太大,至于出兵之事,再等等吧。将士们奋战了大半年,总要歇一歇,喘口气,否则容易升起厌战之心。”

    陆贞努努嘴,不以为然,厌战?这群人巴不得天天打,天天立战功,没见河东、关中之役,大家都要疯了。

    不过黄明远如此说,陆贞听后,只得作罢。

    黄明远望着远处,神色凝重,也不说话。

    其实黄明远也清楚,说什么粮食问题都是客观的,难道粮食不足就不打仗了。黄明远之所以不南下,除了有放任李密对河南地区洗牌之意,很大一个原因便是,天子尚在江都,自己一旦南下,天子那里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

    黄明远拿不准杨广的动作,所以不敢轻易南下。

    不得不承认,时至今日,杨广已经成了自己最大的阻碍了。自己越受天子信重,天子对自己在法理上的控制也越紧固。

    自己若是南下之后,引得天子猜忌,到时候天子一声令下,解除河北行台,令自己前往江都,自己去还是不去。

    去的话,黄明远不愿意,若是不去,之前十几年维持的人设,就彻底破了。

    虽说这种可能并不大,但黄明远也不敢赌天子的做法。若是十年前,黄明远敢说自己了解杨广,但现在,黄明远真不知道他会做些什么。

    而且到了洛阳,就得跟李密死磕。为了控制一个越王,这样值得吗?

    众人都看重到了洛阳,控制越王之后,占据了法理性,能够挟天子以令诸侯。但越王毕竟不是天子,天子还在江都。

    历史上李渊可以遵杨广为太上皇,夺了杨广的帝位,或许天下人也希望如此。这件事换了谁都可以做,但偏偏自己不行。否则就是忘恩负义,就是人心尽失。

    所以只要天子活着,什么小朝廷,什么越王,都是鸡肋。

    这也是黄明远为什么从长安救出代王杨侑之后,却始终没有让他在河北露面的原因。派人去救杨侑,是不希望让杨侑落入李渊之手,是不想让李渊换得法理上的支持。但现在的杨侑对自己有什么用?难道要废黜杨广,拥立杨侑吗?

    所以代王杨侑对于黄明远,实际上是烫手的山芋。而洛阳城中的杨侗,也不过是另一个杨侑,意义不大。

    “贞娘啊,无论如何,我也想不到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你曾经会盼着自己的父亲去死吗?”

    陆贞一愣,不明白黄明远的意思。

    郎君的父亲早死了,至于自己的父亲,虽然有时候也会恨他,但绝不会希望他死。

    “郎君!”

    陆贞有些担心。

    黄明远紧握着陆贞的手,仿佛只要这样,才能汲取一点温暖。

    “现在我能做的,只有等啊。”

    等什么?

    陆贞越发不明白了。

    黄明远望向东南方向,在看不见的地方,那里是自己从小长大的扬州,那里有宽阔的扬子江,有美丽的琼花,有自己最美好的少年时光。

    自己到底在等什么啊,是在等天子什么时候死吗?

第二十九章 缧绁之忧

    河内郡,白鹿山。

    白鹿山,河内郡共城县(今河南省辉县)西五十里处一座山岭。其背山面水,风景优美,孤岩秀出,上有石自然为鹿形,远视皎然独立,阙状明净,有类人工。故此山以白鹿为称。

    山坡之下,是一处庄园。

    在这处庄园之中,囚禁着从长安逃出来的代王杨侑、弋阳公主和阴世师的一双小儿女。

    当日长安城破之时,郝俊将代王四人扮作僮仆,躲过了李唐的搜查。

    之后黄明远安排各路兵马攻打长安,关中之地,杂乱无序。为了避免为乱兵所害,郝俊便带着代王四人一直留在长安之中。

    一直到开春之后,关中局势稍加稳定,郝俊这才有机会带着代王四人,扮作行商,逃往河东。

    入了隋军的辖区,郝俊带着四人一路往信都赶,但等郝俊到了长平郡,黄明远的命令又传来,命郝俊带着代王南下河内郡安置,同时不得暴露身份。

    代王此时是个烫手山芋,来了信都,实在没法安置,黄明远也只能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将代王给囚禁起来。

    白鹿山在太行山边缘,紧靠着长平郡,不在隋军绝对控制范围之内,但又随时可以支援。将杨侑囚禁在此地,稳妥又不会有麻烦。

    杨侑等人,刚开始以为在此只是临时停驻,但一看众人长期驻扎,而郝俊也不见了之后,便有些慌乱起来。

    众人虽然身份高贵,但毕竟只是几个十多岁的孩子,

    很快众人发现,对方只是将他们囚禁在这里,但并不拘束着他们做什么,也不要求他们做什么。

    众人着实不解。对方费了这么大的劲,到底想做什么。

    几人之中,杨侑年纪最小,但因为在长安留守了这么多年,反而最是机敏。在杨侑看来,对方费这么大功夫,又不杀他们,那么肯定不是想害他们性命,唯一可能的是利用他的身份,来达到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但对方的身份,杨侑却是猜不透。既然对方能够以大父内卫的身份联络阴将军,说明他们的身份不假,但显然他们现在的做法,必然不是大父安排的。那到底是谁让他们这么做的,他们又想怎么处置自己,杨侑绞尽脑汁,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过了数日,也没人搭理他们,杨侑便有心要逃。

    杨侑知道自己若是落在那些野心家手里,后果不堪设想。虽然他年纪不大,但宫廷教育却不少,什么汉献帝刘协、宋顺帝刘准的故事,他比谁都清楚。他虽是奇货可居,但也只能成为玩物。

    杨侑仔细观察了数日,终于找到一个可乘之机,便准备逃走。至于弋阳公主、阴令姬姐弟,他不敢带着。他自己一个人逃走便是很难,再带上两个女孩子,更不可能成功。

    于是等到准备逃脱的那夜,杨侑让弋阳公主给他遮掩,然后蒙骗过阴令姬姐弟,便偷偷从观察好的路线离开。

    杨侑发现了后院一个狗洞,通过那里可以通到外面的田地。从田地往南数十步,便是一条河。杨侑小时候学过凫水,到时候逃入河中,凫水潜到对岸,便可逃脱。

    杨侑相信,只要他到那条河之前不被发现,这群人便不会找到他。

    他还特意告诉弋阳姑姑,若有人询问,便言他们在捉迷藏,到时候若有人发现他不在,也只会以为他藏在庄里的某一处,在庄子里寻找他的踪迹。等那群人在庄园里找翻天的时候,根本想不到他早就到了庄外。

    杨侑按照自己的计划,很快出了庄子。庄子前是一大片豆子地,杨侑进入之后,便弓着腰往前跑。此时离着河岸边已经不远,都能看到莹莹的河水,杨侑大喜,不由得加快速度。

    就在这时,一马飞奔,向着杨侑而来。

    杨侑知道对方发现了自己,也不再遮掩,放开步子往河边跑去,企图抢先跳入河中。至于对方会不会凫水,则不在杨侑的考虑之中了。

    眼看河岸就在跟前,杨侑拼命往前跑。

    就在这时,一支羽箭飞来,射到杨侑前面不远处。这疾驰的羽箭,一头扎入土中。

    杨侑望着羽箭,猛地一停,心中却是一片寒意,连血都是冰凉的。对方的弓箭已经张开,对着自己,杨侑根本就不敢跑。

    几息过后,这人来到杨侑身边。

    此人也不下马,弯下身子将杨侑抄起,放到马前,然后带着杨侑返回了庄园。

    杨侑脑子一片空白,也不抵抗,只是两眼呈呆滞状。

    到了庄园,此人将杨侑放下便离开了,只留下还在愣神的杨侑。此时赶来的阴令姬姐弟还不知道杨侑逃跑又被抓回来了,看着愣神的杨侑,还以为他想家了,忙不住地安慰。

    只后几日,也没人来处置这件事,仿佛此事没发生过一样。只有杨侑心事重重,比之前忧愁了许多。

    过了几日,郝俊返回了庄园。

    见到郝俊,杨侑有些紧张,此人此来,是要处置自己的逃走,还是到了用自己的时候。

    郝俊见到杨侑,并没有提之前的事情,而是说道:“臣知大王应该也在狐疑,我费尽心机将大王带到这里,怎么忽然不管不顾了。”

    杨侑没有说话。

    郝俊乃自言自语道:“在下本不想告诉代王,可代王一心想逃,我也只得说实话了。我等乃是皇室内卫,奉越王之命将代王安置在这里。”

    “三兄!”

    杨侑终于有些动容了。

    杨侑满脸不敢置信的样子,挣扎了许久,最后才说道:“是三兄要······”

    郝俊点点头说道:“如大王所想,否则旁人也指挥不动我们。”

    “大父还在!”

    “天子离开洛阳之后,就不再是天子了。”

    杨侑看着郝俊,一阵失神。

    “大王在白鹿山,是最好的安置,这也是越王顾念兄弟情谊,否则代王早死在长安了。”

    郝俊知道今日发生的事情,需要杨侑消化一段时间了。

    于是郝俊转身离开,临走之际,又说道:“大王不要怪我们将你拦住,外面的情况比你想象的更可怕。你知道你若是逃出去,一个十多岁的孩子会有下场吗?最大可能便是给饿急的人吃掉。大王细皮嫩肉,在人肉市场上,最是畅销。”

    说完郝俊便走了,只剩下杨侑打了一个寒噤。

第三十章 联姻之事

    杨侑试图逃跑又被抓回去的消息,很快便送到黄明远的桌案上。看到这个消息,黄明远忍不住笑了,不愧是昭哥的儿子,年纪再小,也不是简单之人。

    黄明远乃传令给郝俊,令其严密看管杨侑,既不能使杨侑落入旁人之手,也不能让杨侑知道是被谁关押的。至于郝俊用越王杨侗当挡箭牌之事,黄明远则没有提。

    有时候黄明远都希望这几个孩子跟刘禅一般,别管真傻假傻,至少看起来是傻的,否则往后自己都不一定护得住他们。

    杨侑在白鹿山能待多久,取决于局势的变化。其实黄明远希望杨侑能一直在白鹿山,永远不要出来,至少白鹿山里,没有风刀霜剑严相逼,能保住性命。

    很快黄明远便将杨侑的事情放在了一边。

    洛阳的局势是山雨欲来,关中的局势则是风雨交加。黄明远远程操控着各地的局势,但也是战战兢兢,唯恐一步错算,满盘落索。

    关中的局势大利于我,黄明远只等着李唐与西秦的大战结束之后,便进兵关中。

    这时,一封从弘农的信送到信都,打断了黄明远的思路。

    送信的是齐洛。

    齐洛自黄明溥到达潼关之后,便返回了弘农,主管潼关大军的粮食调度。这一次他来信也是为了之前的一件事,与韦氏联姻之事。

    之前张文远说降了李唐虞州刺史韦义节,韦义节便有心使韦家和卫公黄明远联姻。此时黄明远诸子尚小的,年长的维扬、维烈俱已成亲,其余诸子尚小,韦义节便把目标放在了卫公黄明远的身上,哪怕做妾也是愿意。

    韦义节很清楚,天下之争,卫公占据上风,来日就是做天子亦是可能的事,既然如此,当天子的妃子岂不比当一个庶子的正妻直接的多。

    于是韦义节专门去信黄明远,商谈此事。

    黄明远听了却是有些尴尬,他都三十多了,虽有几个妾室,但出身都不高,还多是杨广送的,没想到今日竟然有人上赶着来送老婆。

    之前高弘德也提过一次,以高家女予他为妾,黄明远虽然答应了,但也一直没有迎进门。

    这次黄明远却是回信了一封,委婉地拒绝了此事。

    世家大族的美女千娇百媚,谁又不会喜欢呢。只是此中之事,千丝万缕,世家大族的女子,也实在不是那么容易娶的。

    黄明远回信拒绝,本以为此事就此翻过,没想到齐洛又提了出来。

    齐洛在信中提出,因为黄明远之前与关陇世家的关系,关陇诸人对黄明远、对隋军极其不信任。甚至包括屈突通军中一些关陇出身的将领,对黄明远也有些抵触。这种抵触是长时间的影响导致的,非短时间内可以消弭。

    齐洛并不担心黄明远平定关中的可能,而是担心因为双方长久的对立,即使能占领关中,也会凭空增加很多的阻力,甚至会使得关中地区动乱不断,一如当初的北齐故地和江南。

    就像江南,短短二十年的时间,大规模的动乱便发生了三次,小规模的动乱更是无数。虽然这些动乱都为大隋扑灭,但严重影响了江南百姓对中央的向心力,极大地牵扯了大隋的精力。

    齐洛建议,黄明远可以拉拢一部分关陇世家,最后起到分化、瓦解的目的。而最快速有效的办法,莫过于联姻。

    至于跟谁联姻,齐洛没提。身为臣子,可以提出建议,但不能具体指导君主去做哪件事。但联系之前的韦氏请求联姻之事,目的倒是不言自明。

    其实黄明远和关陇世家已经有过联姻,长孙家也是关陇的一份子。不过长孙家势微,而且从来没有进入过关陇的核心,再加上黄明远与长孙晟的特殊关系,旁人也没把这件事当作双方政治上的联姻,只当作私谊之情。

    看到齐洛的信,黄明远陷入了沉思。

    自己有些想当然了,从一开始就把关陇世家当作了敌人。年轻时为了立业,给自己立个靶子去奋斗倒是可以,现在兴业,就得把能团结的人都团结到一起,至少不能让他们联合起来对抗自己。

    其实说是关陇世家,关陇利益体,但既然是利益结合体,自然有得利益多的,也有得利益少的。

    关陇最初的核心是八柱国十二大将军,但几经波折,关陇的核心早就不是最初的那批家族了。像赵贵、宇文导、王雄、李远等家族早就覆灭,真正还显赫的也就只有李虎、独孤信、于谨等几个家族了,至于其余的位置,早被窦家、韦家等一批汉人世家占据。

    所以因为身份地位、家世官职的不同,其实众人的诉求也不同。像独孤家、窦家等关陇大族,自然是希望重建关陇体系,扶持一位弱势的君主,一如当年宇文泰八柱国那般掌实权。

    这就像开公司一样,大家都想做大股东,即使有董事长,也不是绝对控股。

    但一些没落的关陇家族,所求的无外乎求发展、求生存了。这些人或许更亲近关陇,但为了家族发展,根本不在乎主子是黄明远还是李渊了。

    譬如黄明远麾下的达奚暠、席玭、全旭、陈乂、侯莫陈煚等人,不都是中坚力量。

    这些小家族单个实力并不强,但集合起来,却无比强大。往常是自己忽视了,可现在为了未来关中的稳定,自己必须要和李渊争夺这些人心了。

    不得不承认,联姻是加深感情最快最有效的方式。

    关陇这群人都担心自己往后取了天下会报复、镇压他们,所以自己压的越紧,这些人在李渊周围便会越团结。

    是时候解除他们的后顾之忧了。

    可是黄明远又担心,联姻一事,搞不好便是伤人伤己。为什么自己抵触这件事,倒不是矫情什么情情爱爱的,自己这个年龄,这个身份,早就不信那些东西了。而是一旦自己身边多出一个夫人,即使是小妾,只要身份足够,也会很容易形成一个利益集团。

    当初娶斛律敏儿的时候便想的很清楚。

    当前黄明远麾下,北地胡人出身的将领多亲近斛律晟,以其为首。除了斛律晟官职、地位更高,不还因为斛律敏儿是自己的二夫人,还有一个儿子吗?

    韦家本就势大,若娶了韦氏女,韦家在关陇里,便要独树一帜了。

第三十一章 一花独放不是春

    到了黄明远这个身份位置,每做一件事都要慎之又慎。因为不起眼的一件小事,在未来都有可能形成席卷的风暴。

    娶妻,即使是小妾,都是代表着自己。而且高门女子,即使是妾,也不是你想丢就丢的,体面、礼遇都是必须的,否则就失去了联姻本来的意义。

    黄明远有些犯愁,到底是娶还是不娶。

    很快身边的陆贞便看了出来。二人在一起十几年,几乎是朝夕相处,很多事情不用说出口,陆贞对黄明远的了解比对自己还清楚。

    “郎君可是有什么忧事?”

    陆贞暗暗想着,郎君从接到齐洛的信之后便一直皱着眉头,那说明问题应该是关中的。可是现在关中各条战线皆是进展顺利,不应该有什么问题让郎君如此烦忧。

    黄明远将齐洛的信递给陆贞。

    陆贞与黄明远的关系特殊,这样的事情也只能和陆贞商量。若是换个人来,都是支持的。

    陆贞看了信,心中一顿,之前郎君已经拒绝了韦氏,怎么韦氏又和齐洛接上关系了。对于齐洛这个妹夫,郎君很重视。

    陆贞看向黄明远不说话。

    黄明远笑道:“觉得我是庸人自扰,送上门的美人,竟然还犹豫。”

    陆贞依旧不言。

    黄明远有些无奈地笑道:“世家大族的东西,从来就没有那么好拿的,这联姻就想是裹着蜜糖的巴豆,好吃难消化,搞不好,还得拉一裤子。”

    陆贞这才说道:“郎君既然不愿自己娶,又希望拉近双方的关系,为什么不在下一辈中和韦氏联姻,毕竟郎君膝下的小郎君并不少。”

    黄明远摇头道:“雕郎和猊奴都已经娶妻,给我做妾韦氏都不一定愿意,更何况是他们二人。阿骊(五子维则)他们,恐怕韦家人也看不上。至于阿陌和青耕,若是娶了韦氏,是怕家里太安宁了?往后韦氏不得变着法子撺掇着阿陌他们跟雕郎争啊。”

    黄明远自己都不敢娶,更何况是给儿子。让关陇的人傍上几个儿子,自己难道也要来个九龙夺嫡吗。

    这时陆贞忽然正色道:“其实有些事,我早就想提醒卫公。”

    黄明远看着陆贞严肃的样子说道:“郎君给两位小郎君和小娘子的婚事,底下的将领们其实俱不满意,只是没人敢言。或许郎君有自己的考虑,但是在众人看来,无论是卫公自己,还是小郎君、小娘子们,在婚事上都有些过于随意了。”

    黄明远一愣。

    陆贞便接着说道:“郎君身边人,不是陆贞可以置喙的。只是两位小郎君,一位娶了长孙晟的女儿,一位娶了先太子的女儿,小娘子也被郎君许给了李家,还有郎君收李世民为徒。这不禁让底下的将士们疑虑,郎君是嫌弃他们出身低微吗?所以无论是娶媳还是嫁女,都不考虑他们。尤其是维扬小郎君是郎君的继承人,若是娶了世家大族的贵女还可,但他娶的却是长孙晟的女儿,着实让众人费解。”

    黄明远听了,有些说不出话来。

    过了许久,黄明远才说道:“是我忽视了众人的感受。”

    说到这,黄明远不禁摇摇头道:“丰州集团,是以黄明远为首,丰州旧将为骨干的权利集团。作为他们的领头羊,在他们心中,我是应该自觉维护他们的利益的。”

    黄明远似乎有些明白朱元璋为什么拼了命地打击淮西军功集团了。大家不是打工仔,而是股东,大股东能不拼命打压小股东吗?

    陆贞也不知道黄明远到底是生气了还是其他,只得说道:“郎君,陆贞今日所言,或许只是一家之言,还请郎君不要多心。”

    黄明远摆摆手笑道:“贞娘不用担心,你今日是点醒了我。放心,我不会做什么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我永远都会清楚自己的根基是什么。”

    黄明远承认,长子的婚事是自己有些想当然了。现在想来,长孙皇后是一代贤后,但未必别人不是。若不是有李世民,长孙皇后再是贤德,也无人知晓。

    当时年轻,执念太多啊。

    此事过了没多久,幕府之中便蹦出几个重要消息。

    自与李家退婚之后,众人一直盯着的卫公长女好好小娘子花落陈氏。陈远长子陈克敌,今年十八岁,在狼牙军中担任校尉。陈远在任职幽州之前,一直都是担任着黄明远的私人幕僚,住在黄明远的府上,因此陈克敌也算是黄明远看着长大的。陈克敌小小年纪,性格祗慎,不喜奢华,善抚军士,已经颇有其祖陈庆之的风采。

    之前好好与李世民定亲之事,丰州子弟,多有愤愤不平者,觉得李世民不过是运气好,配不上他们的小公主。

    可陈克敌是众人看着长大的,年轻一辈中,也是出类拔萃之人。且陈远也是丰州一脉的领军之人,因此众人倒是很看好这桩婚事。

    很快,黄明远又将次女蘩娘定给了郑言庆的长子郑彦周,郑彦周是仁寿三年人,其母是黄明远的表妹,他比蘩娘还小一个月。

    而李子孝的长女也定给了三子阿陌。

    陈远、郑言庆、李子孝三人的地位,相当于刘邦军中的张良、韩信和萧何。黄明远与三人结成亲家,之前那若有若无的谣言,立刻便烟消云散。

    咱们卫公还是心向咱们的!

    陆贞见黄明远给黄维周定下了李子孝的女儿,又有些担心了。

    “李公现在身份虽然不高,但往后必然是水涨船高。将士们不太愿意接受长孙氏,但李家的小娘子,却不会有这个顾虑。”

    李子孝、陈远,都是跟在黄明远身边的人,其子女也是众人看着一起长大的,底下的将领、官员都视作子侄,这种天然的亲近,长孙观音婢就是贤德出花来,也是比不过的。

    陆贞是担心黄明远给黄维周定的婚事太强了,影响到黄维扬的地位。

    “贞娘放心,我不是杨坚,不会给维周这个机会的。维周的将来,是星辰大海,不是我屁股底下那个位置。”

    之后黄明远便去信韦氏,同意了与韦家的联姻。同时派人前往高家,履行与高家的婚约。

    韦家女对上高家女,倒是都闲不住。

    未来的朝堂之上,必然是要百花齐放的,毕竟一花独放不是春,万紫千红春满园。

第三十二章 调虎离山

    大业十二年四月底,与河北一水之隔的齐郡来信,历城危急,向卫公求援。

    自去年齐郡太守张须陀战死大海寺,大将贾务本也伤重去世之后,八风营便回到齐郡,努力经营老巢。

    此时齐郡没有主事之人,也没人任命新的太守、郡丞,于是张须陀之子张元备便被众人拥立为主。

    张元备从小跟着父亲在军中,也多临战阵,颇有威信。其军中也有罗士信、樊虎、唐万义等大将为用,但可惜八风营的灵魂人物是张须陀,张元备是万无法取代的,因此自张须陀死后,这支军队也跟泄了气一般,再不复往日的雄壮威武。

    张元备在齐郡,面对崩乱的局势,也只得勉力维持。

    自张须陀去世之后,青州各地的盗匪没了压制,如雨后春笋一般又起,肆虐各处郡县。包括齐郡下辖的各县,也多有反复。

    张元备虽然不像其父一般,忠义无双,甘心为大隋四处灭火,但郡内的盗匪也是得平的。只是齐郡兵少,又缺少粮食,面对不断肆虐的盗匪,疲于应付,始终不能真正平乱。

    原本被张须陀压得喘不过气来的王薄,也得以休整势力,从头再来。

    大业十二年三月,王薄联合另一位齐郡盗匪颜宣政,二人率领数万人马攻打历城。

    作为齐郡郡治,历城本有七八千军队,更兼占据城池优势,按道理来说还是可以抵挡王薄大军的。只是偏偏不凑巧,历城之军刚调出一支主力,此时城中不过三四千人,且多以老弱为主。

    原来之前有盗匪围攻济水以北的临济县(今山东省高青县东南高城镇西北),临济县向郡城求援,张元备乃分兵四千给罗士信,令其救援临济。

    众将皆以“历城实力薄弱,堪堪自保”为由,不赞同出兵,但张元备却是坚持己见,强自出兵。

    历城的确是实力不足,可救援临济,还真不是张元备迂腐。

    自张须陀死后,盗贼又起,齐郡诸县多有沦陷。王薄复起之后,整个齐郡东部更是接连沦陷。此时齐郡十县,除了郡治历城,只剩下祝阿(今山东省禹城市)、临邑(治今山东省临邑县南)、临济三县控制在大隋手中。

    临济三县皆在济水以北,若是临济失守,则另外两县也必然不保。那样齐郡也就只剩历城一个空壳子了。

    到时候外无援兵、内无粮草的历城,根本守不了多久。

    所以张元备才力排众议,决定出兵。

    只是此番出兵,正好落入王薄的算计之中。原来王薄担心历城兵多,难以攻下,才请颜宣政率部攻打临济县,正是调虎离山之计。

    罗士信率领四千人马渡过黄河,救援临济。

    此时一直攻打临济城的颜宣政眼看罗士信北上之后,立刻撤了回来,又在济水沿线布防,阻击罗士信回援历城。

    而得到消息的王薄,也趁机率大军攻打历城。

    此时历城只有三千余人,正是防御最薄弱的时候。

    张元备虽无其父用兵之才能,但其父张须陀出兵剿匪,历城常为张元备守御。因此张元备对于历城防御,极其了解。

    面对王薄匪部的强攻猛打,张元备积极调兵遣将,又发动青壮上城守御,用三千之兵,堪堪守住历城。

    只是王薄这个人,素来狠辣,手段阴毒。为了破城,竟然驱赶普通百姓攻城。

    面对城下哀嚎的百姓,张元备也是有些失措。此时张元备心中稍稍一犹豫,王薄果然寻得机会,命令军队跟在百姓身后,趁机攻城。

    若不是大将唐万义当机立断,命令城头士兵无差别放箭,压制住贼匪登城的势头,历城早就为王薄攻破了。

    此战之后,众人无不痛骂王薄的无耻,恨不得寝皮食肉。只是众人义愤,却也无可奈何。而城中百姓更多的是恐惧,一时之间,城中士气,极其低落。

    此时率军救援临济的罗士信在临济城没有发现贼匪,有些狐疑。听闻有盗匪向南而去,他猜测对方是向历城而去,心中大惊,立刻率兵往历城赶。但人一旦在战场上着了急,便很容易为敌人所趁。

    尤其是八风营和王薄、颜宣政这些人,双方交手不知道多次了,相互之间极其了解。

    于是在济水边,罗士信便遭到了颜宣政的埋伏。

    罗士信率军匆匆渡河,颜宣政准备来一个半渡而击。幸好罗士信在率领前军渡河的过程中,发现了贼匪的踪迹。罗士信心知不妙,当机立断,不待船只靠岸,立刻下令全军撤退。

    众人上了岸,连船也不顾,便往北面撤,这才避免了被对方包围。

    很快颜宣政的军队从北面两侧杀来,与官军相遇。罗士信乃亲自为先锋,率军杀破贼匪的阻击,率部撤回了临济城。

    茫茫济水,浩浩荡荡。一旦为对方包围在水中,前后无依,此战必将大败。

    罗士信本来只是一个冲锋陷阵的猛将,打仗的时候,不太喜欢动脑子。平时破敌多是穷追猛打,以力克之,顶多算得上一个有勇力的匹夫。但张须陀死后,他身为八风营最重要的将领,不得不长大,不得不承担起自己的责任,不得不动脑子,不得不冷静。

    虽然罗士信心急如火,但只得稳扎稳打,不敢冒进。

    之后罗士信又数次准备渡河,甚至向西转移到临邑县,企图从临邑渡河。但颜宣政兵马众多,又打定了主意跟罗士信死磕,这使得罗士信费劲心思,亦没法渡河南下。

    双方相持了大半个月,王薄和张元备也相持了大半个月,整个历城已经岌岌可危。

    这时张元备终于决定,向河北的卫公请愿。

    张元备跟黄明远并没有什么交情,甚至都没有见过。此时向河北求援,也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听闻当初卫公也是坐困孤城,是他的父亲张须陀率兵支援,才内外夹击,大破反贼。希望卫公能记得当年之事,拉他们一把。

    但贼匪围城,出兵求援也是不可能。

    若是罗士信还在城中,或许可以突围而出,换了旁人,恐无这种能力。

第三十三章 智脱虎口

    张元备几次派人出城求援,皆是无果。眼看突围不出,这时军中小将连明自告奋勇,要出城求援。

    连明字巨真,齐郡本地人,只是一个鹰扬校尉。往日其人在军中,无论是功夫还是能力,皆不是很突出。张元备担心连明未必能突围出去,反而损了性命,便没有同意。

    连明却是胆大,坚持请命,并言“昔日毛遂自荐,乃脱颖而出。此非毛遂无才,而是不在囊中。而今日连明自请入囊,就是要效仿先人,锋芒而毕露。若是不能成功,请斩其首。”

    张元备笑道:“你若是突围不出,怕是便战死军中,又何必斩首。”却是为连明的胆气所动,心中壮之。

    眼看没有办法,而连明又连连请命,张元备也只得死马当活马医了。于是张元备亲笔写了一封信,盖上父亲留下的大印,交给连明,令其北上求援。

    连明乃贴身收好信件,到了晚上,带了十几人,连夜打开城门,望北而去。

    王薄担心有人突围,早将历城围得水泄不通。连明等人一出城,便为贼匪发现。很快呼啦啦一片人向连明等人杀来。

    此时连明见到来人也不跑,反而下马等待。见到贼将,连明便言请降,求见王薄。

    王薄军中众人不能决,只得下了众人兵器,将连明带到中军。

    连明见了王薄,乃直言“自己只是军中小将,城中缺粮,已不可守。他不愿跟张元备殉葬,乃冒死出城请降。”

    王薄听了,大喜过望。他跟八风营打了这么多年,对方什么德性他还不清楚,他还没见过主动投降的将领。看来张须陀死后,这八风营真不怎么样了。

    王薄为人狡黠,当然不信任连明的投降。不过有人投降,无论如何也得千金买马骨。这历城是个硬骨头,都快崩掉他的牙了。所以王薄为了打击城中士气,减轻破城压力,便要连明明日一早前往历城城下劝降。

    连明忸怩了一阵,便很快同意。

    到了第二日,王薄将连明带到城下。

    城头上的守将唐万义,见此还以为连明被俘,赶忙将此消息报给张元备。

    王薄示意连明上前,连明挣扎了一下,大喊道:“兄弟们,我是连明。咱们历城内无粮草,外无援兵,不如降了吧!”

    众人见到连明劝降,皆是大吃一惊。

    唐万义更是怒目圆睁,大骂道:“奸贼!”

    “唐将军,要不降了吧,蝼蚁尚且偷生,你们又何必带着一城百姓同死。”

    唐万义此时怒不可遏,张弓搭箭,照着连明便射去。可惜距离太远,那箭虽然直奔连明而来,但离着连明还有二三十步,便软绵绵地落了下来。

    不过这也吓了连明一大跳,他一挟马腹,抱着马脖子便往后逃去,引得周围的贼匪哄堂大笑。

    等到张元备来到北门,只看到连明落荒而逃的影子。

    众人对连明破口大骂,直言看错了这个狗贼。只有张元备心中有疑虑,连明若是想投降王薄,直接出城便是,何必要绕这么大的圈子。

    今日连明的表现虽然不如人意,其丢人现眼的样子也着实可笑,不过看在其努力劝降的份上,王薄倒是比较满意,也基本上相信了连明。

    也就只有这样贪生怕死的才会主动跑出来投降,真要是胆大心细,他又该怀疑对方的身份了。

    王薄为了让连明做个表率,乃下令封连明为将军。不过王薄军中,担任将军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连明此次投降,又没有带什么部属,王薄更是不会分给他军队,所以连明这个将军,也就是空挂了一个名头,只是好听而已,没多大用。

    连明倒也有自知之明,看到人点头哈腰,阿谀奉承,一点没有将军的自觉,倒是让众人还比较满意。

    很快王薄就将连明抛之脑后了,一个无能之辈,谁会在意。

    连明的营帐刚开始在大业中间靠后的位置,后来他便跟人调换,移到了大营的角落位置。

    连明自言是不想让人嫉妒,旁人也就当真了。

    这连明每日都待在帐中,没事也不出来,后来人们甚至都忘了这个小透明。

    这日夜里,王薄准备趁乱偷城,不过为城中守军发现,双方发生激战。而连明趁着双方大战,偷偷地潜入营中,往西北方向而去。

    原来连明自知以自己的勇武,根本不可能突围出去。与其白白送命,倒不如诈降王薄,取得对方的信任。等到贼军放松戒备之后,再趁机逃脱。

    今夜双方大战,连明便换了衣服,让部下找了一个跟他体貌差不多的死尸,换上自己的衣服之后又划花脸,充作自己,而连明本人,则带着几个部下,换了衣服,拼命狂奔。如此瞒天过海之计,当不会使王薄发现自己的真实意图。

    夜色弥漫,战场混乱,也没人顾得上连明。连明几人于是狂奔数十里,一路赶到黄河边上。

    此时的黄河河道宽敞,而且黄河刚解冻没多久。

    众人一时寻不到渡船,不知该如何过河。

    连明不敢等,于是和众人砍伐树木,扎了一个木筏,准备乘木筏过河。四个人、四匹马,挤在狭小的木筏之上,开始了渡河之举。

    四人各持竹竿,拼命拨水。

    这黄河之上看着风平浪静,但底下漩涡无数,不是老渔民,可没几人敢舟渡的。

    到了河中心,水流变得遄急,木筏也逐渐不受控制。

    一个浪头打来,木筏猛地一打转,有一匹马惊慌,竟然落入水中。接着另外的马匹也生乱,竟然不小心将一人撞入水中。

    这人一落水,根本来不及救,便被急湍的水流冲走。

    木筏上更乱了。

    连明也一个没站稳,被卷入水中。不过连明机敏,危急之下,竟然抱住木筏边缘,死死地不放手。这时另外两人赶紧过来,拼命地抓住连明的手,将他拉上来。

    连明拼命爬了上来,幸存之后,半躺在木筏上,不停地喘着粗气,心中犹有余悸。

    连明几人拼劲性命,终于渡过黄河。渡河之后,只剩下三人一马了。而此时他们几乎累瘫了,拼命爬到了岸上,甚至无力动弹。

第三十四章 东进青州

    连明一行后来为高唐县巡逻的官兵发现,然后被送到县中。连明这才告诉高唐官吏自己的身份。

    高唐县令不敢耽搁,又急报之郡府。连明身上带的那封求援信也被连夜送往信都。

    青州的情况黄明远并没有太关注,历史上这里也没有翻腾出什么浪花来。李密势大之后,青兖各地投降了李密,等到李密败亡,青兖各地又投降了李渊。

    常言道:“天下未乱蜀先乱。”其实历史上是天下未乱,山东先乱,乱了又乱,乱个没完没了。

    张须陀死后,黄明远还有心招抚张元备。后来张元备据郡自保,黄明远的目光又集中在关中,就没腾出功夫管张元备。

    青州之地,本不是什么要紧的地方。而且黄明远也预留了后手,一直驻扎在旅顺的右侯卫军便是准备平定青州的。

    黄明远之前本想再等等再开启青州副本,但现在张元备的求援,使得黄明远不得不提前出兵了。

    若是旁人,自是不可能影响到黄明远的计划,但张元备求援,黄明远便不得不救。

    不是张元备脸大,而是张须陀于黄明远有恩。当初在婺州的时候,黄明远派人向张须陀求援。虽然是郑言庆杀了于谙,张须陀这才得以出兵,但也必须得承认,没有张须陀的出兵,自己不可能彻底击败汪文进的叛乱,也不会担任权婺州刺史。

    自己怕是要晚几年才有这个位置,而之后的事情,一步迟,步步迟,到底会发展成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

    这是一份大恩。

    于是黄明远马上下令,令驻扎在东昌郡的王辩率领控鹤卫主力渡河东进,支援齐郡。

    同时又传令远在旅顺的蔡知运,担任青州道行军大总管,率领右侯卫诸军,从旅顺渡海南下,攻略青州诸县。

    又调原渤海郡太守张方昕担任青州安抚使,负责粮食转运和安抚黜陟工作。

    同时又传令李靖,率领鹰扬卫主力进驻汲郡共县,做好南渡的准备。

    随着黄明远一条一条命令如流水一般,新一轮的战争终于要开始了。幸好此时已经到了五月,眼看秋收在即,用不了多久,河北就会迎来一场大丰收,否则贸然用兵,还真可能捉襟见肘。

    谁也没想到新的战争会突然开启,但卫公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必须按照卫公的命令执行。

    随着战线越来越长,黄明远原本手中的兵力也有些捉襟见肘。

    黄明远又下令征兵三万,新建一卫,以卫戍河北腹地,为大军预备队。

    位于聊城的王辩接令之后,最先行动。

    王辩在加入黄明远阵营之前,官职不高,但着实是一员老将,资历极高。不过因为其祖父王训是通过出粟助给军粮当的官,因此在关陇之中,地位不高。

    王辩今年已经五十多岁,在河北的这段时间,很清楚黄明远的所作所为已经超出了臣子的界限。他作为同僚,应该规劝,而作为天子之臣,更是有义务将此事上报给天子。

    但王辩却没有这么做。

    若是盛世太平,他当然会紧跟天子的步伐,但当世大乱,群雄并起,英豪辈出,天子怕是也管不了河北的事情。

    而王辩本人,在大隋和卫公之间,审时度势,更愿意选择卫公。

    做通了自己的内心,王辩做事极其积极。他知道自己在亲重程度上比不得卫公的那些旧将,能力也算不上超凡突出,因此唯一能做便是恪尽职守,尽心竭力,谨遵卫公之命。

    作为紧邻河南青州的部队,王辩其实一早便做好了东进的准备。卫公命令送到聊城的第三日,王辩便誓师拔营,率军渡河。

    三万将士,威武雄壮。上百艘战舰,披荆斩棘。

    很快众人渡过黄河,到达齐郡的地盘。

    连明此时也跟着控鹤卫一同东进,在军中作为三军的向导。

    王辩根据连明述说的情况,猜测王薄应该不清楚隋军主力东援的消息。因此为了合围王薄主力,乃命令大将苏邕率领军中轻骑东进,从历城之南,绕道王薄大营东面,堵住王薄所部东逃的路线。

    又命令徐虎子率一军之众,向东渡过济水之后,沿着济水南岸向北,汇合罗士信部,围歼颜宣政匪部。

    而王辩则亲率控鹤卫主力向东,迎战王薄大军。

    王薄与颜宣政的匪军加起来大约有五六万人,其中相当一部分是裹胁的流民。当然二人为匪多年,手中也有一支可信赖的匪军,不过数量并不多。

    此时控鹤卫主力东来,足足尽三万,且多是久经沙场的精锐,这就不是王薄与颜宣政二人可比的。

    王辩的大军一支到历城西面十多里的地方,王薄的斥候才发现。一支上万人的部队突然赶来,王薄心中大惊。

    眼看这支部队,风采卓然,人马如龙,王薄心中畏惧,便有心撤退。只是对方突然赶到,双方隔着不过十几里地。一旦其部贸然撤退,还没有收拾完,对付怕是就会赶到。

    在撤退的时候遇上这支部队,王薄不用想也知道其军必然大溃。

    于是王薄只得硬着脑袋迎敌。

    河北隋军的强大,不是个人战力的强大,而是黄明远建立的一套系统的强大。一是军功受田系统,使得士兵无论在何时,都没有后顾之忧,即使战死沙场。

    另一点便是河北隋军训练机制和作战机制。

    河北隋军是统一征兵,统一训练,按照黄明远设计的步兵、骑兵、弓兵操典,每一个士兵几乎都是流水线上的生物。

    而战时根据不同的地形,士兵摆出不同的阵型,迎击敌军。

    或许在迎敌的时候稍显死板,但马、步、弓、车、砲等兵种配合有序,相机合作。因为相互演练多次,甚至无需指挥官指挥,便能轻松迎敌。

    甚至连撤退、败退都有训练,战场上士兵完全按照训练,无需发挥,便可应对自如。所以河北隋军才会强大无比。

    望着准备列阵的王薄匪军,王辩一挥手中的令旗,身后的大旗随之开始摇动。各部听令,开始压着步子,向着匪军,缓缓前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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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安康介绍: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这是一个被误解和丑化的王朝,北击突厥,西灭吐谷浑,南并林邑,东征高句丽,举世强者,尽皆臣服。这也是一个伟大而传奇的时代,开科举,通运河,立三省六部,定隋律,三十七年国运,功泽后世。身为隋臣,将燕然勒功,布汉威于异域。乱世枭雄,当马踏天下,逐群雄在中原。寒门小将,当乱世来临之时,能否争雄于关陇豪门,凭手中钢枪铁马,当争出一个万世太平。读者群:636899359天下安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下安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下安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