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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鸣奇     天下安康txt下载     天下安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五章 北海攻略(四)

    城中的青州军,其实并不比叛军少,但这种突然爆发的叛乱,所有人都措不及防,青州军也没了组织,混乱不堪。

    刘兰成带着千余人,守在郡府之中。这些人都是綦公顺的心腹,也是军中精锐。因为郡府规格高,院墙也坚固,所以秦君弘趁乱攻击了两次,皆没有成功。

    秦君弘攻击不顺,便提着綦公顺的脑袋劝降。

    看着秦君弘手中綦公顺的脑袋,刘兰成恨得牙痒痒,恨不得下去给綦公顺的脑袋开一脚。他都说了郭方预等人不可信,但綦公顺就是不听忠言,最后养虎为患,反为虎弑。綦公顺死了,青州军乱了,他刘兰成也要跟着一同覆灭。

    虽然坚守住郡府,但眼看外面乱哄哄一片,也不知道叛军到底有多少人。

    刘兰成不是个任命的人,要不然也不会以清白之躯投贼。

    他知道,此时此刻,他能依靠的也只有隋军了。东莱方向的隋军离得太远,而齐郡隋军更近一些。于是刘兰成派人连夜出城,赶往驻扎在牛山的隋军大营。

    不过隋军何时能赶到,刘兰成不知道。

    秦君弘连着攻了两次郡府,皆被刘兰成打败,此时也发了狂。他亲自率领麾下披甲精锐攻打府门。

    秦君弘力大,提着一柄大斧冲到门下,一下又一下地劈砍起来。

    郡府大门虽然坚固,但也经不起秦君弘如此蹂躏,连着被劈砍了数十下,整个大门被掏出一个洞来。

    门口虽然堵满了杂物,但秦君弘眼看大门破损,也是大喜。于是他再练劈数下,将墙门完全破碎。

    秦君弘身后的士兵也一拥而上,搬运堵门的杂物。

    城头上的青州兵大惊,秦君弘的骁勇出人意料。

    这时刘兰成见状,便让人持矛在墙门处列阵。这里是郡府,没人会想到战斗在这里爆发,因此连堵门的刀车都没有。

    而为了迟滞对方清理杂物的速度。刘兰成让人拆了房子,在墙头上往西砸。

    城头砖石如雨,为秦君弘防御的士兵也出现了疏漏,露出一片空档。刘兰成乃持弓搭箭,射向对方,正中秦君弘的脖颈。

    秦君弘脖颈处血流如注,不知生死,被众人死命护住,这轮本胜利在望的攻击自然因为主将的受伤意外夭折。

    刘兰成这才松了口气,又让人赶紧修理郡府大门。

    此时整个城中都在混战,虽然青州兵被分割成十多块,各自为战。而郭方预一方的军队准备充分,又是突然杀出。但是因为在暗夜之中,很多士兵不能视物,且对城内的地形不熟,因此歼灭战打得并不顺利。

    直到天亮之后,郭方预等人统辖军队,才渐渐掌控了局面。

    五人的军队入城,见到繁盛的益都城,跟狼见了肉一般。盗匪军队,本就纪律性不强,这时候也顾不得其他,开抢起来。

    尤其是秦君弘的军队,简直就是一群恶狼,入城之后,便大规模的烧杀劫掠,唯恐落于人口。

    本来郭方预要求的,先击败青州军,再发起劫掠,以防有变故。

    而在秦君弘受伤之后,其部无人约束,乱作一片。有财货、美女可得,谁还去和青州兵死磕。

    其余部队,因为纪律性不同,也出现不同程度的混乱。

    也是靠着贼匪诸军的乱象,刘兰成才带着千余残部,勉强守住了郡府。

    此时从牛山赶来的隋军也迫近了益都城。

    为了完成对綦公顺部的包围,逼迫其投降,王辩和苏邕率领控鹤卫主力两万人马西进,驻扎于牛山(今山东临淄城南牛山)。

    从牛山到益都城,不过四十里。

    接到刘兰成的求救信号之后,虽然王辩对刘兰成并不信任,但唯恐此事为真,让叛军真的占领益都城,他还是立刻调集三千骑兵交给苏邕,令其先行赶往益都城。

    苏邕率部一路急进,直抵益都城下。

    此时东门正在混战。

    驻守东门的是綦公顺的堂弟綦公丘,他素来警觉,眼看城中生乱,立刻布置军队内外防御,因此挡住了城中叛军的突袭,坚守城中。

    不过綦公丘手中兵力不足,也只得以坚守为主。至于乱象纷纷的北海城,则顾忌不了了。

    苏邕来到城下,高声叫门。

    綦公丘知道兄长有意投降隋军,又见城中纷乱,兄长也不知是生是死,于是打开从城门,放苏邕一行进入。

    苏邕率队杀入城中,让人控制城门,接应三军。自引军中精锐,向城中杀去。

    沿途街道之上,到处都是作乱的贼匪。随着贼匪各军逐渐控制局面,贼匪三军越发不可控制,各处都是劫掠和杀戮的匪徒,整个益都城中,满是罪恶。

    苏邕大部踏进,沿途遇到作乱的贼匪,尽皆杀尽。

    隋军精骑一路杀到郡府前,此时郭方预正率领主力攻打郡府。贼匪数量增多,刘兰成压力大增,郡府已经岌岌可危。

    苏邕大部杀到,从后冲入贼匪之中。

    街道狭窄,难以结阵,正好方便了骑兵的冲锋。于是贼匪所部,立刻被隋军冲击的七零八落,乱作一团。

    刘兰成站在高处,望着来援的隋军,心中大喜,立刻高呼“今官军大来,并已至矣,贼徒寡弱,旦暮擒剪,不足为忧。”

    麾下士兵也纷纷高呼“援兵已到!”士气陡然高涨起来。

    见到隋军,郭方预暗暗叫苦,千算万算,没想到隋军竟然杀过来了。

    这个时候,郭方预等人麾下,皆是四处劫掠。郭方预想纠集部队,与隋军决战都很困难。

    双方鏖战了不到一个时辰,王辩率领主力部队也从牛山赶到。四十里地的距离,急行军不过一个时辰左右。

    两万大军将整个益都城团团包围。

    王辩率部入城之后,见到城中乱象,心中震怒,下令三军务必全歼贼匪,以告慰城中死难的百姓。

    双方鏖战了整整一日,到了傍晚时分,隋军基本上掌握了大局。

    城中的匪军,有三千多人被诛杀,其余尽皆隋军俘虏被俘。俘虏之中,凡是参与杀人的,皆被王辩下令诛杀,剩下的都送到工矿去做工、修路,改造自身了。

第九十六章 计定高密

    蔡知运赶到益都城已经是三日后的事情,说实话益都城发生的事情让他感到愤怒。他本以为有刘兰成这个足智多谋的人在,招降綦公顺并不难,但没料到最后竟然落得一个一地鸡毛的结果。

    綦公顺死了,秦君弘、杨厚皆死了,而郭方预、左孝友、陶彭孝南下去投奔李子通,整个益都城荼毒严重,原本有六七万人的青州军瞬间少了三分之二。

    这种结果,堪比打脸。

    当然也不能说没有任何好处,綦公顺等人或死或逃,整个北海的贼匪头目完全一空,接下来隋军经营北海郡,将不存在任何的阻碍。

    北海郡原有的大隋系统早让这群盗匪清理一空了。

    不过,这不是失败的理由。

    蔡知运于是亲自写信给信都,向卫公请罪。

    右侯卫渡海而来,本准备露个大脸,却没想到第一场大战便出了这样的疏漏,若不是有王辩,北海的局势就要糜烂了。

    蔡知运发了狠,要狠狠整治一下北海的盗匪。

    于是在刘兰成的帮助下,隋军四面出击,收复北海郡诸县。

    蔡知运在益都城,第一次见到刘兰成。得知是綦公顺不听劝谏,被郭方预等人所杀,而在关键时候刘兰成固守郡府,还联络王辩所部,才夺回益都城,全歼郭方预等人,蔡知运之前对刘兰成的不满也彻底没了。

    以当时的境况,刘兰成做得足够了,换了旁人,未必能更好。

    所以这次初见刘兰成,蔡知运对其很是热情。有能力的人,什么时候都能获得旁人高看一眼。

    听说刘兰成当初在北海郡的遭遇,蔡知运不由得赞叹道:“鸟尽弓藏就已经要饱受争议了,郑虔符这群蠢货在鸟还漫天飞翔的时候就要把良弓收藏起来,难怪他们失败得那么快。”

    听闻刘兰成在占据北海郡之后,对于当初陷害他的那群人,他并没有报复,反而安抚老幼,对一些旧官吏也很尊重。就连始作俑者的宋书佐,他还像过去一样有礼貌,不仅给他钱,还礼送宋书佐离境。

    蔡知运不由得称赞道:“兰成乃君子也。”将刘兰成留在了军中。

    占领北海郡之后,青州四郡只剩下在东南一隅的高密郡。高密郡有七县,人口不足北海郡的一半,是四郡里面最小的一郡。

    当前占据高密郡的乃是大盗臧君相。高密七县,大部控制在臧君相的手中,只有郡治诸城、琅琊(治今山东省青岛市黄岛区琅琊镇夏河城)二县,仍为郡丞庞茂坚守。

    臧君相实力不弱,号称有五万之众。当初綦公顺刚破益都时,臧君相还举兵相争,只是为刘兰成献计所破。

    隋军攻打高密郡,臧君相自是不敌。可臧君相也清楚隋军实力不是他能敌的,于是坚守城池不出。

    高密郡五城,若要一城一城的去攻,则麻烦的多。

    这时刘兰成向蔡知运建议,可麻痹臧君相,再行破敌,蔡知运从之。

    于是刘兰成从军中挑选了一百五十名精锐,前往安丘县(今山东省安丘县南)抢掠。臧君相占据大半个高密郡后,始终攻取诸城不克,于是将老巢设在了安丘县。

    刘兰成率队到了离城四十里的地方留下十人,命众人多割草,并把草堆成一百多堆;到了离城二十里,又留下二十人,让他们分别扛着大旗等待;离城五六里,又留下三十人,命他们埋伏在险要之处。

    这时刘兰成带着十人半夜悄悄地埋伏在离城一里多的地方;其余八十人分别安置在其他的地方,并和他们约定听到鼓声后立即出来抢夺人畜,点燃草堆,然后马上离开。

    第二日一早,城内外尽是来往赶集的人。刘兰成探得今日是牛羊买卖的大集,这才选择这一日。

    到了中午的时候,刘兰成带着十人径直抵达城门,发起了攻击。

    十个人的攻击,不过是稀拉拉地射了几箭,跟儿戏一般。但这却让城中的贼军如临大敌。臧君相早听说隋军主力兵临北海郡,于是严令各城加紧防御,勿使隋军偷袭。

    此时城头上钲鼓乱敲,城下乱做作一团。

    而刘兰成预备的伏兵也突然杀出,劫掠了一些牲畜,便向北撤去。此时城中守军追击,不过这群人警醒的很,根本不敢急追。

    追兵走了没多远,发现前方有旌旗摇动,烟火滚滚,担心有伏兵,不敢再进,立刻便撤了回去。

    刘兰成如此折腾了一番,并没有什么大战果,诸人也心中生疑,不解其意。

    刘兰成也不解释,又如法炮制了一遍。不过这次效果不如上次,他们逃跑之后,城中守军追了很远,甚至还发现了他们点燃的草堆。

    这时城中守军返回,将发现禀报了臧君相。

    臧君相听闻此消息,立刻便猜测隋军根本没有什么伏兵,旌旗、烟火就是蒙蔽他们的,隋军的目的就是劫掠和袭扰。

    于是对于没有趁机追击,臧君相很是后悔。

    过了几日,刘兰成便劝蔡知运趁机攻打高密城,而刘兰成本人则带着三十人换上臧君相部下的衣服,埋伏在城外。

    等到隋军再次上演前两次的计策之后,臧君相以为又是隋军的疑兵之计,于是下令打开城门,追击隋军。

    城中盗匪争相出城追逐,一头扎到隋军的怀中。

    一众盗匪猝然遇袭,立刻大乱,众人争相讨回城中。而潜藏在城池附近的刘兰成一行也混在其中,跟着入了城。

    此时各家混乱,众人急于逃命,根本就没人注意到他们。

    刘兰成一行闯入城中,在城门之处,忽然暴起,诛杀守城的臧军士兵。盗匪不敌,被刘兰成一行连杀五十多人,失了城门。

    刘兰成占领城门之后,打开城门迎隋军入城。

    而此时蔡知运从后率主力赶到,趁机攻城。臧君相所部,空有人数,但连乌合之众都算不上。于是贼匪溃乱,隋军趁势掩杀,臧君相单身落荒而逃。

    蔡知运又率军追击,连克郡中诸城,终于在胶西县(今高密县高密镇东南)将臧君相斩杀。

    至此,高密一郡遂平。

第九十七章 重启州制

    收到高密郡克复的消息,已经是六月份下旬了。此时青州四郡完全收复,之前一直在黄明远心中的想法便有了实施的机会。

    于是黄明远乃召李子孝、陈远、温彦博、杨师道、邓议、宋正本、杜如晦等人商议郡上再设一级行政编制的事情。

    这个事上,黄明远早就和李子孝交换过意见,获得了李子孝的支持。

    于是议事一开始,李子孝便说道:“自行台出兵,扫平河北、河东等地的匪患之后,行台之下郡县便日益增加。及至关北、河西、齐青等地皆平,行台已直属五十多个郡,数百个县。

    如此数量庞大的直辖管理地,大大增加了行台对地方的管理困难,使之无法有效地将行台的政令传播到各处郡县。

    同时地方权利分散,无法有效地维持地方权利,保障政令通达,因此行台建议,在郡一级上再设一级行政单位州,形成行台——州——郡——县——乡五级统辖,保障地方的稳定与安宁。”

    众人听完皆是一愣,增加一级行政机构,这样的事在朝堂之上也是天大的事,在李子孝这反而是轻描淡写。

    当然,众人很快将注意力放在增加行政机构上。

    黄明远自领河北行台之后,也不知道做了多少出格的事情,不少这一件。众人除了杨师道俱是黄明远心腹,也不在乎天子的想法。

    若说众人之中,唯一无法平定思绪的,就只有杨师道了。

    这么大的事,李子孝不可能不跟黄明远商量。而这种形同谋反的事情,黄明远怎么敢?

    黄明远到底想做什么?

    杨师道想第一时间向天子禀报这件事情,但他很快冷静下来。

    黄明远这么做,怕是巴不得自己这么做,世人皆认为黄明远是个大忠臣,若是天子得知此事震怒对黄明远动手,黄明远便占据了道义,众人皆以为天子要鸟尽弓藏,黄明远便可顺势取而代之。

    杨师道心中有些悲凉,难道大隋真的到了穷途末日,连大隋柱国的黄明远也要将大隋放弃了。

    黄明远顾不上杨师道的想法。按照历史来说,天子到江都已经一年多了,时日恐不甚多,而他应该在行动上给手下一些示意。

    二级行政制度的优劣众人看得很清楚,中央再是有力,也不可能一口气管理数百个郡,所以在郡之上再设一级行政单位,便成了必然。

    众人争议的是,这一级行政区域,是大还是小。是像两晋时的州那样实行小州制还是南北朝的行台那般实行大州制。

    二者各有利弊,唐朝设道,是大州制,北宋设路,是小州制,但不得不承认,大州制天然为天子所警惕,并不能完全发挥作用。

    事实上唐朝的道根本没起多大作用。

    而小州制,一州辖五六七个郡,再把行政权和兵权分开,基本上不用担心成祸害了,也可放心赋权。

    于是众人很快商定,新设的行政区划为小州制。

    最根本的事情大家不争议,倒是为这一级行政机构叫什么而争了起来。有认为可为州,毕竟从汉武帝设三级行政区划,州制已经实行了数百年。有认为叫道,毕竟现在大隋在州郡之上,也是道。更有人认为叫行台,以加强地方权利。

    黄明远思索再三,叫什么其实无所谓,黄明远已经准备实行明清时期的行政设置,叫省更是一步到位。

    不过这不现实,省是指行中书省,基本上跟现在的行台差不多。

    于是黄明远决定新设的行政区划为州。毕竟道这个名字,实在让黄明远感觉出戏,九原直道,关北直道,都是官方大道,再来个河北道、河南道,总让人感觉是条路。

    无论是州、道还是之后的路,其实最初都是监察单位,然后逐渐发展为行政区的。

    黄明远设州,第一步便是准备取消刺史这个官职。

    刺史职兼文武,又负有监察权,可谓是一地的土皇帝。而后世行省制度下的巡抚、总督,虽然也是权利巨大,但民政、监察、执法、军事、教育、税收等各司其职,巡抚、总督更多是以钦差的身份协调地方工作。

    除了官职平级不同,巡抚并不能完全干涉布政使、按察使的工作。

    于是黄明远决定,虽然设州,但一州长官不称刺史,而称巡抚,掌本州军政、民政、吏治、刑狱、关税、漕政等。

    巡抚自南北朝便有,一般负责出巡边镇及赈灾抚民,具备了军事与民事这两项职能。但这一职务直到明朝才发扬光大。

    虽然众人觉得这个名称有些不伦不类,但也没有反对。

    黄明远又决定,一州之中,设二府,州府、军府。

    州府之长为巡抚,州府之下设四司,布政司掌一州民政、财政、田土、户籍、钱粮,承宣政令,考核所属郡、县,为巡抚佐贰。按察司掌一州的刑法监察邮驿之事。转运司掌一州的交通、运输和工商税收,兼专司盐铁、市舶。学政使掌一州教育、考试。

    军府为都督府,负责一州之军务。

    其中巡抚协调两府各司,掌总责。

    众人早就习惯了黄明远各种创造性的设计,细思之下,不得不承认这套系统几乎是没有缺陷的。

    黄明远做事,总喜欢先小规模的实验,所以重设州制没有铺开。而是在青州诸郡进行试验。

    青州之地原有四郡,东莱郡面积最大,又是要发展的远洋基地,于是黄明远下令将东莱郡一分为二,西面为东莱郡,仍制掖县(今山东省莱州市),东面为东牟郡,治新设的蓬莱县(今山东省烟台市蓬莱区)。

    而河北渤海郡南面的阳信、厌次、滳河、蒲台四县和齐郡的邹平、高苑、北海郡的博昌七县设乐安郡,治阳信。

    又将信都郡的蓨县划入平原郡,平原郡的弓高、东光、胡苏三县划入渤海郡。

    至此青州之地,辖齐郡、平原郡、乐安郡、北海郡、高密郡、东莱郡、东牟郡七郡,州府设在齐郡历城。

    新设的青州巡抚由张方昕担任,不过张方昕是以大将军幕府行长史的身份兼领的青州巡抚,有点像后世挂着都御史的巡抚、总督

    焦方杰担任齐州都督,黄明远的大舅哥陆士季担任布政使。

    青州设立的那一刹,黄明远终于放下了心中的激荡。

    黄明远望着遥远的南方,久久不曾说话,他很清楚,这一次,他终于踏出那一步,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反贼,而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第一章 秦失其鹿

    萧娘脸薄难胜泪,桃叶眉尖易觉愁。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道不尽的妩媚娇柔,说不尽的缠绵缱绻。扬州(江都)仿佛是梦里的城市,一举一动,都让你陷入烟雨蒙蒙的阡陌小巷、春柳长堤里。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那一颦一笑,一风一情,都让扬州媚在了骨子里。

    自大业十一年之后,天子率朝廷南巡,江都城内一下子涌入十几万人。车水马龙,人流如织,此时的江都城虽然多了一分拥挤和嘈杂,但丝毫不减那份典雅与精致。

    天子行宫在江都城的西北面,由原来的晋王宫扩建而成,这里也是扬州最繁华鼎盛之地,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而在这寸土寸金之地,除了天子行宫,占据最形胜之势的便是卫公黄明远的府邸和庄园。

    黄明远的宅子靠近运河,连着一个人工湖。平日里箫鼓声声,有远处楼台亭阁掩映,与近处绿树成荫相和,俨然一幅天然秀美的国画长卷。

    也是这里建设的早,后来人想建都没地方。

    初夏时节,小雨霏霏,此时天尚未热起来。到了休憩之日,黄维扬便和弟弟黄维烈一同乘船游湖。

    自进入大业十二年后,江都的局势越发紧张。军心混乱,人心思归,而天子却越发恣睢奢靡,心思不定。在动荡与混乱之中,整个江都陷入一片压抑的沉默中。

    也不知道杨广到底是怎么了,简直如之前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般。

    此时朝中政事,完全为内史侍郎虞世基掌握,虞世基因为杨广厌恶听到贼盗的情况,所以诸将及各地郡县告败求救的表奏,皆抑损表状,不以实闻,还告诉天子:“鼠窃狗盗之徒,郡县官吏搜捕追逐,快要被彻底消灭了。希望圣人不要放在心上!”

    而杨广对于虞世基甚至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对此很以为然,有时还用杖责打据实报告的使者,以为说的都是谎话。

    此时北方匪乱稍定,而李密也逐渐掌握河南的局势。唯有淮南、淮北之地,盗贼遍布,四面劫掠,攻陷郡县,而杨广根本不知道。

    大将杨义臣当初从河北南下,一路前往淮北剿匪,收服淮北盗匪十多万人,淮北之地稍安。

    然而杨广见到杨义臣的奏表反而感叹道:“我原来没听说盗贼到如此地步,杨义臣降服的贼怎么这样多?”

    虞世基回答道:“小窃虽多,未足为虑,义臣克之,拥兵不少,久在阃外,此最非宜。”

    杨广深以为然,于是派人追回杨义臣,遣散他的士兵,于是淮北盗贼因此又重新强盛起来。

    可以说此时的杨广已经完全没有天子的样子,整个头脑也完全废了。而他个人威望,也在这无尽的匪乱和三军将士的思归中,逐渐降到冰点。

    江都城内外,暗流涌动,作为天子近臣的黄维扬两兄弟,也越发小心翼翼。

    二人久在天子身边,可谓是身处暴风眼,虽然身份特殊,但越是谨慎,唯恐一不小心便卷入风波之中。

    只是这样的局势,越发让人心中烦闷,不知所措。兄弟二人这才寻个空档,前来游湖。

    细密的雨丝无声地洒落在湖面上,而兄弟二人恣意地徜徉在瘦西湖畔,有种如痴如醉的感觉。

    兄弟二人都坐在甲板的胡凳上,感受着微风拂面的惬意,谁也没有说话。

    “大兄,我有些想爹娘了,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兄弟二人跟随天子南下,已经有年余的时间了,虽然身处高位,且早就独立,但本质上仍是十几岁的孩子。

    黄维扬手捧着一支钓竿,看着湖面上被小雨点出的一圈一圈的涟漪,轻声说道:“快了,咱们也快回家了。天子来江都已经一年了,江都的粮食快要用尽了,到时候是走是留,想来会有个结果。”

    淮南之地,自南北朝后,已经渐渐成为天下最大的粮食产地,包括关中、洛阳等地的粮食,都是从淮南运过去的,否则杨广也不会大费周章修建运河了。

    可是作为天下最繁华富饶的江都,竟然也会陷入缺粮的境地,真是让人喟叹啊。

    其实现在的江都已经成了一座孤岛。

    北面淮北诸郡动乱,而河南诸郡,自李密占据洛口仓称制之后,淮阳郡太守赵佗、梁郡太守杨汪先后向李密投降,贼帅房宪伯又陷汝阴郡,朝廷与东都洛阳的联系基本完全断绝。

    而西面淮南诸郡动乱,南面的黄明襄更是命人隔绝长江,不使江都只言片语入江南。

    这样的江都,怎么会有粮食补充,只得消耗积蓄。可天子一行数十万人,人吃马嚼,坐吃山空,把个好端端的江都城也快吃垮了。

    黄维烈听得兄长的话,过了一会又问道:“大兄,大隋是不是真的要亡了?”

    黄维扬手中的钓竿一顿,没有转头,却是说道:“这是你自己认为的,还是旁人说的?”

    黄维烈苦笑道:“大兄,我又不傻,乱世之局,难道还看不出吗?”

    兄弟二人坐在船上,周围并无旁人,所以才能随心所欲地交流。

    黄维扬比弟弟大两岁,对时事了解的也多一些,黄明远告诉他的也多一些。此时远隔千里,从河北到江都的信,从未断过。甚至他还和在江南的叔父黄明襄、叔祖淮南郡太守黄蒙等人联系密切。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黄维烈一愣,又说道:“兄长,那我们该怎么办?”

    “父亲自有安排。”说到这,黄维扬看了一下弟弟又说道,“我知你和公主少年夫妻,青梅竹马,伉俪情深。但公主毕竟姓杨,虽嫁到黄家,还是大隋公主,所以你万事当多留一个心眼。若是真到了不得不做出决断的时候,你当以大事为重。”

    黄维烈看着兄长,神色有些复杂。

    “何至于此?”

    “悬崖之上,如履薄冰,一步走错,便是万劫不复。”

    二人皆是无言,这时从岸边有一船向他们靠近,站在船头的来人正是黄维扬的伴当黄笔。

    两船靠近,黄笔登上船头禀报道:“郎君,蔡王去世了。”

    黄维扬手中的钓竿轻轻滑落。

第二章 智才哭灵

    蔡王杨智积,天子杨广的堂兄,先帝杨坚二弟杨整的嫡长子,杨坚四个弟弟后嗣中唯一一个没被废黜之人。

    也是杨氏家族中少有的可堪重用之人。其人行事素来小心谨慎,平日里闭门谢客,不与人交通,连产业也不敢置。其谨慎之态就连杨坚也为他感到心疼。

    杨智积原为弘农郡太守,但为了避嫌,从不视事。可终究还是逃不脱命运的惩罚,当初弘农之变,虽然立得大功,但杨广听了,却是没说一句话。后来杨广南巡之时,便让杨智积从驾江都,这才不过短短一年多,便暴病而亡。

    人活着难,死了也难。杨智积身为亲王,可他的葬礼,简单、低调到可怜。

    天子不喜欢宗室的名声远扬。而杨智积虽是亲王,可在朝廷中不过为边角人员,并无实权,也不受天子待见,甚至为天子忌惮。很多人因为担心若是贸贸然然前来,会引得天子不快,故皆不敢出席他的葬礼。甚至连派人烧上一刀纸都没有。

    好端端一个亲王出殡,倒弄得寒酸无比,还不如个乡间大户。

    也是整个杨氏家族无人。

    杨坚四个弟弟,除了杨嵩早死无子,也有侄子十人。可惜杨坚父子皆不信任宗室,这些侄子或是早丧,或是被废黜,到今日这种宗室大事,场面上的事情,竟然连帮衬的人都没有几个。

    杨坚、杨广父子,连兄弟子侄都不相信,又如何相信旁人啊。

    不过旁人可以不来,黄维烈还是要到场的。虽然卫公府和蔡王府并没有什么交情,但黄维烈尚清河公主,官拜驸马都尉,作为外戚,也算是宗戚中的一员,就算是碍于情面,也得来出席蔡王的葬礼,否则真得让人笑话了。

    而且以卫公府的身份,倒也不必担心因为这种事恶了天子。

    卫公府上,不仅黄维烈来了,就连黄维扬也来了,不过他是跟着皇太孙杨佶到的。

    黄维扬虽只是一个太子内舍人,但作为排名第一的内舍人,被杨佶授权统领门下坊东宫六局,同时兼管东宫三寺,实际上承担着太孙府主事人和大管家的职责。

    当初杨佶在洛阳为了好好,三番五次地跳脱,但最终没从黄明远那里得到好脸色。这也使得他和黄维扬的关系有了一些裂隙。

    但黄维扬仍然是杨佶最信任的下属。

    来到江都之后,天子整日不理政事,身为皇储的杨佶忧心忡忡,却无计可施。随着杨佶年龄的增长,天子在国家大事上也不会再对杨佶百依百顺。

    杨佶想着法子通过萧后等人劝谏天子,反而没讨得好。

    折腾了一段时间,杨佶发现大父真的是靠不住了,便开始在朝堂上拉拢人心,大规模培植势力,以为未来考虑。

    这两年天子对赵王杨杲的宠信不亚于杨佶,是杨佶一个新的威胁,也让他的心紧迫起来。

    这次蔡王杨智积去世,杨佶本不需要来,可他还是来了,其目的也是为了收拢宗室外戚之心。

    即使这份力量弱得可怜。

    杨佶前来,是用了点心思的。这次他没有带皇太孙的依仗,轻车简从,身边只有黄维扬和一群侍卫。这样既没有太张扬,又恰到好处地展示了自己的身份。但他还没到蔡王府,便远远地听到灵棚前一片嘈杂。

    杨佶有些不悦,虽然蔡王府落魄,但也没得如此。

    这时属下前来回报,原来是蔡王的弟弟庶人杨智才在灵棚前喝酒骂人。

    杨佶更不悦了,这是什么场合,葬礼上喝酒,还要不要皇室的威严了。

    “蔡王还有弟弟?”

    杨佶还真没听说过。

    这时黄维扬近前说道:“当初滕王杨纶、卫王杨集以谗构问罪,高阳郡公智明、开封县公智才亦以交游夺爵流放,直到去年,圣人才赦了智才。”

    实际上当初滕王杨纶、卫王杨集案,处置的不仅仅是杨纶、杨集二人,包括蔡王一系的杨智明、杨智才,滕王一系的杨坦、杨猛、杨温、杨诜也皆夺爵问罪。除了蔡王杨智积,杨坚所有的侄子可谓是一网打尽。

    直到去年,天子不知道怎么发善心,才赦免了杨智才、杨坦、杨诜三人,其中杨诜还袭封滕王,以奉滕穆王嗣。而杨智明、杨猛、杨温三人则早死于流放地。

    当时杨佶年少,对此并不了解。

    杨佶下得车来,往蔡王灵棚走去。还未见到杨智才,便听到高声的叫骂声。

    “大兄啊大兄,你一生小心谨慎,就是待客,所设唯饼果,酒才三酌,甚至连母亲都不敢见。可他们放过你了吗?放过你了吗?

    我们是狗!我们是狗啊!狗不高兴了,还能叫唤两声,我们连叫唤都不敢啊!”

    杨智才穿着丧服,披头散发,抱着一个大酒坛,坐在蔡王的灵柩前,骂着骂着就哭了。

    小时候他们每有聪明之举,大兄便吓的不得了。

    他知道是因为他们的父亲和大伯关系不好,母亲和大伯母的关系也不好,大兄这是担心他们有才能,以致祸也。

    可他不甘心啊,不甘心身为皇室子孙,连猪狗都不如。所以他和二兄才跟滕王杨纶、卫王杨集他们搅和到一起。

    一旁众人听着杨智才的话,不少人都暗暗落泪。

    蔡王杨智积小心翼翼了一辈子,是个好人。

    这时有人悄声说道:“蔡王前些日子已经病入膏肓了,却根本不敢请大夫治病,直到临死的时候,拉着世子的手才说‘我今天才知道自己能够保全脑袋,还能埋到地下!’”

    余众听了,更是泪流满面。

    杨佶听了有些尴尬,这些事情他还真不清楚。不过他知道,不能让杨智才这么闹下去,成何体统。

    于是杨佶让人上前将杨智才拉走。

    杨智才已经喝得半醉不醉,两个壮士很轻松地便将他抬了起来。

    杨智才还挣扎着骂道:“不要拉我,我自己走。

    大兄啊,你走的时候慢点,你和阿耶还有二兄等等我,也不知道黄泉路上有没有亮,我怕黑啊。”

    “薤上露,何时曦,露曦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整个灵棚寂静无声,只有杨智才的声音在来回的回荡。而那声音,一下一下敲击着众人的心头。

第三章 蔡王葬礼

    杨佶毕竟还年轻,脸上的功夫还没练到家,因此听得杨智才的叫骂,脸色很难看。

    杨智才公然在杨智积的葬礼上耍酒疯,这不是他失心疯那么简单,丢的也不仅仅是他自己的人,而是彻彻底底打的天子的脸,打的大隋的脸。

    杨智才这一骂将天子不恤宗室一事血淋淋的刨开,又一股脑的丢到天下人面前,任天下人将天子的颜面践踏在地上。

    天子也是要脸面的,更何况是杨广。

    不过杨佶到底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因此没有当场发作。

    蔡王世子杨道玄本来也拦了这个叔父,可惜他一晚辈,性格软弱,人微言轻,着实没拦住。

    眼看皇太孙听了叔父的话,脸色大变,他便知道大事不好,赶紧上前给杨智才求情道:“皇太孙殿下,我家叔父因家父去世,万分哀恸,昏了头脑,不知道说了什么,这才在人前失了体统,他平日里不是这样的,还请殿下见谅。”

    杨佶看着杨道玄,心道还是不懂事,这事这么大,能不传到天子那?他能怎么办。

    “道玄叔父,今日之事,着实恶劣,恐非我能做主。你还有蔡王伯祖的葬礼之事要忙,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

    杨道玄听完,心凉了半截,还想再哀求,但见杨佶一副冷冷样子,这话便说不出口来。

    他是亲王世子,对方是太子的儿子,本来大家都是皇亲贵胄。可在大隋,就是天壤之别啊。

    此事虽然引得不小的乱子,但毕竟皇太孙在此,众人也不敢多言,只得各自散去。至于被拉下去的杨智才,就没人在意了。

    等到乱子过去,杨佶上前拜祭,才有心瞧一瞧蔡王的灵棚。

    可看到蔡王葬礼的规制,杨佶也是直皱眉。蔡王的灵棚,狭小而简陋,内也没几样法器,孤零零的一个棺椁,还有几个扎的棚子,一眼可尽。

    堂堂一个大隋亲王,身后之事,竟如此寒酸。

    不过杨佶也知道原因,大父不待见宗室,虞世基欺上瞒下,其余官吏也是上行下效,蔡王世子杨道玄又是少不经事,唯一一个能插手的滕王杨诜也是刚刚从流放之地零陵郡放回来,自己还忙不迭的独善其身,又怎么敢仗义执言。

    多重原因之下,蔡王葬礼也就落到这个地步。

    可有再多的原因,蔡王的葬礼也不能寒酸至此啊。蔡王府不要颜面,大隋还要颜面,天子还要颜面。

    相信今日之后,不少人会心中喟叹,堂堂大隋,怎么就对宗室如此苛刻。

    一旁的黄维扬看得也是咋舌,往日都听说宗室困苦,今日总算看到了。

    看着这场面,黄维扬几次欲言又止,可最终还是没有说话。若是两年前,甚至是一年前,他或许会劝杨佶一番,但现在的他知道这并没有什么意义。

    赤子之心和幼稚,是两码事。

    蔡王的事,再是仗义执言,说到底,是皇家自己的事情。天子的性格在那里,说什么都没用。

    还是杨佶知道难看,也没用旁人劝说,便立刻下令,重新布置灵堂,安排人员。凡所缺的物品、仪制都从东宫那边调配。无论如何,让蔡王能安安稳稳地离开。

    不管怎么说,不能让皇家再丢人了。

    杨佶作为皇太孙,说话还是顶管用的。他一声令下,不少官员立刻动了起来。

    杨佶的东宫,什么都不缺,于是新的灵棚、灵堂很快按照仪制搭建起来。而整个葬礼,终于有了几分皇家的体面和威仪。

    有了新灵棚,也便有了参加葬礼的人。

    其实杨智才的事情,到底只是一个小风波,也没人敢看皇室的笑话,难看的不过是皇室自己。

    而且或许是因为皇太孙亲至,让不少观望的人起了别样的心思,先是礼部和太常寺的人赶来请罪,杨佶也知道原因,没有多说什么。

    接着没多久便有不少官员络绎不绝地前来拜祭。

    皇太孙都摆明车马力挺蔡王了,他们还敢不跟从。不为了蔡王这个死人,至少也得让皇太孙记住也行啊。

    之后陆陆续续又来了不少人,杨佶倒也知晓这群人的心思。

    有客来访,宗室里面,都没个能撑场面,旁人根本指望不起来。于是他便带着黄维扬在门口干起了迎宾的闲差。

    而且杨佶本来就是为了收拢人心的,这么做给了蔡王府面子,不至于让蔡王府丢脸,迎宾又能多和各级官吏接触,自己得了里子,倒是“双赢”。

    当然也没几个人有资格让皇太孙迎,主要是黄维扬负责,而杨佶在礼棚里接待那些高官。

    前几年独存的秦王杨浩也因为杨玄感之乱时,与宇文述有交往,最后被人弹劾“以诸侯身份与内臣来往”,被废黜王位,免除官职,其弟济北侯杨湛坐兄事被废免,整个大隋宗室里面,真真找不出一个有官有职,能跟官吏交流的人。

    大隋灭亡后,为什么没有一个宗室跳出来复国,完全是杨广提前把所有宗室清理干净了。杨智积是最后一个,也无怪杨智积怕的要死了。

    或许是上午杨智才闹了那一场,到了下午,竟有内侍从宫中匆匆而来,宣读天子诏书。

    不管杨广是作何感想,他在诏书中追授杨智积为“光禄大夫,谥号敬悼”。

    夙夜警戒曰敬,敬身思戒。恐惧从处曰悼,从处,言险圮。“敬悼”这两个字,倒是足以表面杨智积的一生。

    诏书之中,宗室最关心的爵位承袭问题,天子没有提。不过这样,杨智积之子杨道玄已经很开心了,天子给了谥号,还追封了官职,无论如何,至少使其父的身后没有蒙尘。

    事实上,历史上的杨广还真没给杨智积一个谥号,不说杨智积在宗室中的硕果仅存和一生的战战兢兢,不提堵住悠悠众口,就凭杨智积在弘农之战中堵住杨玄感,没有使杨玄感杀入关中,侧面挽救了大隋,杨广这么做也不应该啊。

    杨广对宗室之凉薄,可见一般。

    不过这次皇太孙来亲祭,又有天子的封赏,百官的拜祭,蔡王杨智积的葬礼总算不再显得那么寒酸。

    而为杨智积带来这一切荣耀的弟弟杨智才,则是在这件事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直到后来的江都之乱。

    大抵,是死了吧。

第四章 风波恶

    整个葬礼办的还算体面,而杨佶和黄维扬兄弟一直帮着主事,直待到下午戌时才离开。

    回去的路上,杨佶邀请黄维扬前往他的宫殿一叙,不过被黄维扬以天色太晚为由而拒绝了。

    今天的事情,杨佶是有些话想和黄维扬说的,但黄维扬却不想和杨佶谈。

    这些日子,杨佶的心思都放在了拉拢朝臣,勾连党羽之上,两个人的想法很多时候已经背道而驰了。黄维扬多次劝杨佶莫要太着急,急功近利,事倍功半,得不偿失,杨佶却是不听。

    而且这段时间,杨佶一直希望将杨素的女儿嫁给他为妾室。

    杨氏生于仁寿二年,今年十五岁。杨玄感造反之后,杨氏家族被籍没,杨氏也被充入掖庭。不过杨广倒是还念着杨素一丝旧情,并未苛待杨氏,反而欣加礼异,特超恒序。杨氏在宫中的地位也比较超然。

    杨佶也很清楚自己和黄维扬的关系发生了裂痕,为了帝位,他急着修复双方的关系。杨佶想把杨氏嫁给黄维扬,用杨氏做润滑剂化解双方的矛盾。长孙观音婢不在江都,他倒是挺关心黄维扬的帷幕之事。

    不过这些手段黄维扬有些看不上。

    二人从小一起长大,朝夕相处,亲密无间,小时候他真把杨佶当作兄弟。而出仕之后,他对杨佶也算是尽心竭力,处处维护。在他看来,杨佶没必要如此试探他。

    说到底杨佶还是对大姊的事情对黄家有些芥蒂。

    今日拒绝杨佶,除了不想过多介入宗室的事情,也是黄维扬不想再谈纳妾之事。他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本就压力重重,又是在这个紧张时候,步步危机,他是疯了才会去纳妾。

    卫公府虽大,但黄维扬平日里一个人住在府上,而维烈则是卫公府和公主府两头跑。他地位再高,家世再显赫,但还是一个驸马,得跟着公主住。

    本以为今日维烈送公主回府,不会返回,没想到快到三更,他又回来了。

    今天劳累一日,泡了壶茶,哥俩坐在一起闲聊。

    黄维烈喟叹道:“大兄,这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国事混乱,宗室该最是可靠,最为依仗才对,可圣人就这么不待见宗室?”

    黄维扬说道:“先皇刻薄,除了亲手教养的卫王,其余几个兄弟,皆如寇仇。传说先滕王就是被先皇鸩毙的,其对待兄弟都能这么狠辣,那对待侄子便可想而知。至于咱们这位天子,更是不得了,以一个次子的身份,踏着兄弟的血,一步一步走上这个位置的,又怎么会在意这些普通的宗室。别说重用宗室,恐怕他还担心这些宗室和乱匪勾连在一起,趁机作乱吧。”

    黄维烈没在说话。

    对于大隋这前后两位天子,其实大家都不太愿意评价了。尤其是当今天子,实在没法说。唉!随他去吧。

    “皇太孙今日之事做的,倒是出彩的很,弥补了蔡王之死给皇室的诟病。经今日之事,倒是在朝堂之上,名声会更盛。只是!”

    黄维扬不禁摇摇头。

    大厦将倾,作为窝中的鸟兽,无论怎么腾挪,都逃不得覆亡的下场。杨佶的能力,做天子的确是绰绰有余,若是太平盛世,甚至未必会比当今天子差。可是他的命运并不完全掌握在他的手中,而是与大隋的命运息息相关。

    可是,这乱世之中,群雄并起,风云激荡,大隋的未来又在哪里。

    随着局势越来越混乱,黄维扬猜测江都的动乱怕是越来越近。这种乱世,旁的都不顶用,能依仗的,只有军队。

    “猊奴,你手中的军队能掌握多少?”

    黄维烈没想到兄长突然说起这个,不过他还是据实说道:“我手中有万余人马,但能完全信用的差不多三千人。骁果军多是关中招募的子弟,其中还多夹杂着世家大族子弟,这些人天然对我们反感。我虽然尽力掌握军队,但还是有差距。”

    黄维烈虽然身份贵重,又有黄明远为依托,但毕竟年幼,难以服众。这三千人马,还是他经营多时,以心腹将领替换才掌握的。

    黄维扬有些皱眉,江都城周围有十多万人马,他们手中可用的就几千人,一旦生乱,恐难以处置。

    黄维烈以为江都城要兵乱了,连忙问道:“大兄,城中局势已经恶化到这么严重了吗?难道真要兵变了?”

    黄维扬摇摇头道:“我这是未雨绸缪,现在虽然勉强能稳住局势,但山雨欲来风满楼啊,真到了那一日,我们再去准备,怕是就晚了。”

    其实黄维扬也不确定江都真的要发生兵变,但父亲的来信中却很确定此事,还让他注意监视宇文化及、宇文智及、司马德戡等人的动向。

    这三人黄维扬都熟识,宇文化及不过是个浪荡子弟,挂着一个右屯卫将军的名号,根本没什么权利。宇文智及更是声名狼藉,宇文述死的时候还上表天子,把宇文智及杀了。而司马德戡乃是天子的心腹,无论怎么看,三人都不像是要造反的样子。

    不过父亲的坚持,黄维扬一直很信任。

    “要加快对沈光、麦孟才、钱杰、陈伯图等人的拉拢。而且你麾下所部,也要加快清理,实在不行,手段硬一些也是可以的。把苏烈(苏定方)、段雄(段志玄)、李文相(李商胡)等人都调入军中,一旦乱起,咱们不求得胜,但至少能逃命。”

    黄维烈点点头。

    想到这,黄维扬又说道:“从明日开始,你就搬到军营去住,以防有变。”

    见兄长如此郑重其事,黄维烈也心中沉甸甸的,没有多言。

    到了三更,二人要去休息了。

    这时黄维烈忽然想起什么,便问道:“兄长,这两日怎么不见凌先生啊?”

    凌先生是兄长的谋士,年近四十,是个道士,具体叫什么不清楚。不过看起来有些本事,兄长对他言听计从。

    “怎么,你找凌先生有事?”

    “没有,就是突然想起来了。”

    黄维扬这才说道:“凌先生有事出去了,待凌先生回来,或许当下混乱的局势就要拨云见日了。”

第五章 天子当道,不得不除(上)

    黄维烈询问的凌先生,此时正在前往江南的路上。

    江都局势的波诡云谲,这位凌先生比旁人看得更清。虽然眼看局势已经向着他希望的方向发展,可是他已经有些急不可耐了,所以他希望将时局再向前推上一把。

    只是黄维扬的实力还是太弱,若想推动大局发展,还得依靠外力。

    凌先生南来,是去见黄明襄的。

    江都内部,势力错综复杂,犬牙交错,短期内很难改变实力对比。而在江都之外,最可能异峰突起,影响江都局势的,便是身在江南的黄明襄。

    江都、京口,一江之隔,数重天地。

    当初平定了刘元进和朱燮之乱后,黄明襄便占据了毗陵、吴郡、余杭、遂安、东阳、建安、宣城七郡,成了半个江南王。

    再之后黄明襄又平定汪华之乱,占领新安郡。

    丹阳郡太守元和去世之后,黄明襄趁机占领了丹阳郡。

    会稽郡虎牙郎将沈法兴诛杀了虎贲郎将元祐,以会稽郡投降黄明襄。

    再之后建安郡人郑文雅、林宝护等众三万,陷永嘉郡,太守杨景祥死之。欧彦、管崇率部平之,遂定永嘉郡。

    至此江东十一郡皆下,整个江东成了黄明远又一个大后方,只是北方的改革没传到南方来而已。

    凌先生很清楚,若想操纵江都的局势,非得黄明襄这个江南王出手不可。

    于是凌先生这才孤身南下,希望找黄明襄商议江都之事。

    凌先生一个游方道士,自是见不到大权在握的黄明襄,不过他有黄维扬的亲笔书信为凭证,倒是顺利入了吴郡的太守府。

    这两年黄明襄掌握江南大权,样貌没什么变化,气质倒是凌厉了不少。

    黄明襄在正堂接见对方,倒是有些好奇侄儿的谋士亲来,有何目的。

    不过一见面,黄明襄有些愣神,隐隐约约有些认识对方,可是又想不起来什么。待他拿出侄儿的那封信,仔仔细细看过,看到一个“凌”字,才瞬间想起对方的身份。

    “凌敬先生,十六年不见,没想到先生大变样了,令襄一时竟没能认出。”

    这凌先生便是凌敬,当初因为擅作主张离开了黄明远,兜兜转转,不知道他怎么又投到黄维扬的帐下作幕僚了。

    凌敬一身道袍,满脸沧桑,跟当年年轻时的样子相差太多。不过一身内敛的气质,倒还是熟悉的感觉。

    凌敬此时没有被叫破身份的尴尬,反而施了一礼道:“难为六郎君还记得在下?”

    黄明襄有些好奇道:“凌先生当初身为大兄的腹心谋士,却无故离开,今日竟然又投到我这侄儿门下,真是让人猜不透啊。”

    黄明襄并不清楚当初凌敬为什么离开。实际上他只是见过凌敬一面,若不是他记性好,甚至根本不识得对方。

    凌敬面色如常地说道:“当初因为需要,在下离开主公,现在因为需要,在下又来到小郎君身边。自始至终,敬都是在为卫公做事。”

    黄明襄也不知道凌敬的话是真是假,不过他也没多探寻。这些旧事,来日给兄长去一封信便知真伪,作不得假。

    于是黄明襄便直截了当地问道:“那先生此来为何?”

    凌敬眼睛闪着光芒,黝黑的面容泛着一层轻光。

    “六郎君,你觉得当前卫公定鼎江山最大的阻挠是什么?”

    黄明襄听了眉头一皱,不待对方说完便厉声斥道:“住口,胡言乱语,我兄长忠于天子,天地可鉴,什么定鼎江山,堪称是绝世大谬。”

    凌敬听了黄明襄的斥责,也不恼,而是自顾自地说道:“是天子!是当今天子!”

    黄明襄瞪着凌敬,可凌敬没有丝毫要停止的意思,而是接着说道:“卫公北平突厥,东灭高句丽,又平定河北匪乱,再加上六郎君已经平定江东匪乱,三分天下,半数在手,御极天下,荣登大宝,只在须臾之间。

    可卫公毕竟是当世忠臣,与天子君臣之谊浓厚。若天子在,卫公必不会反,这定鼎也就成了空话。所以若想使得卫公君临天下,则天子必须得死。

    自天子南下江都以后,群雄逐鹿,四方云起,正是夺取天下最好的时机。而卫公在占据河北之后,便逡巡不前,恐怕也是担忧天子那里,有所忌讳。

    可争天下的道路,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今日卫公停一步,便相当于退一步,等其他人追了上来,后果如何,六郎君当晓得。

    所以这天子,已经到了不得不除的地步。”

    黄明襄看着凌敬,倒是没了刚才的凌厉。

    “凌先生有何建议?”

    凌敬前来,便是有了主意。此次来见黄明襄,只是来寻求帮助的。

    于是凌敬乃说道:“天子居江都,已经快要众叛亲离了,所能依仗者,唯有手中的十万骁果禁军。这些骁果禁军,多选自关中、河南,南来江都,水土不服,早就已经是人心思归。可天子久不回关中,这些人怕是要生乱了。

    听闻卫公将江南的密探皆交给了六郎君,这件事,还需六郎君相助。”

    说完,凌敬便看向黄明襄。

    当初凌敬在黄明远身边,便参赞北斗事务,这些事情,瞒不过凌敬。这也是他这么多年可以神出鬼没,混迹于市的一个重要原因。

    黄明襄乃说道:“你是希望让我在背后推那么一把,加快此事的发生?”

    “六郎君明鉴。”

    黄明襄皱了皱眉,慢悠悠地说道:“有合适人选吗?”

    “宇文成都的副将,同典掌禁军,虎贲郎将司马德戡。”

    黄明襄倒是没问为什么,他倒是还信凌敬的眼神。

    “那结果呢?”

    “司马德戡杀了天子,篡位夺权。”

    黄明襄眉头一皱。

    “就让他这么篡位夺权,我等有实力在司马德戡杀了天子之后,再诛灭司马德戡?”

    凌敬乃说道:“杀天子的事,自是个肮脏的事,咱们离得越远越好。若是等司马德戡杀了天子,咱们再杀了司马德戡,岂不是告诉旁人,此事跟咱们有关。

    敬以为,倒不如等司马德戡篡位之后,卫公以为天子报仇的名义讨贼,则席卷天下,易如反掌。”

    此时凌敬眼中泛着亮光,神采奕奕。

第六章 天子当道,不得不除(下)

    不得不说,凌敬是天下少有的多谋之士,心机、手段兼备,有陈平、郭嘉之智,贾诩、王猛之毒。

    说完之后,凌敬便两眼盯着黄明襄,不再多言。

    其实凌敬说得话,黄明襄也早就想过了。他与杨广并没有什么感情,甚至没多大忠诚,因此早就有心除掉杨广,替兄长扫清登基的障碍,只是如此缜密的筹谋,尚是第一次。

    策划兵变,除掉天子,不是一件简单事,搞不好便要惊天了。

    更麻烦的是不能让此事有一丝一毫波及到大兄的身上,有损大兄的威名,否则必将反噬。

    这后果谁都承受不起。

    所以今日凌敬提出的借刀杀人,也是个办法。

    况且正如凌敬说的,天子存在一日,便影响大兄争霸天下一日,这天子,已经到了必除的时候。

    于是黄明襄忖度良久,最后问道:“能成功否?”

    “五成的把握!”

    五成的把握,已经不小了。毕竟这种事,哪有万无一失的。

    于是黄明襄说道:“既然凌先生已经胸有成竹,我便听从先生安排即是。无论用人、用物,尽请先生言之。”

    二人自是定下除掉天子的目标。

    接下来便是具体怎么实施了。穿针引线,挑拨离间,推动生乱,目标、手段只是一个前提,重要的是具体实行办法,保证政变能够成功。

    凌敬便说道:“江都之事,若想成功,关键还是军队。而江都的军队,分属多人统辖。尤其是十多万骁果,分别由右屯卫将军独孤盛、左骁卫将军左天成、右翊卫将军宇文协、右监门府将军宇文成都、虎贲郎将司马德戡、虎贲郎将元礼、虎贲郎将麦孟才、折冲郎将陈伯图、折冲郎将沈光、左千牛备身郎将独孤开远、右千牛备身郎将宇文皛和二郎君十二人分掌。还有来护儿父子统帅的水师数万人。

    这些人中,以来护儿为首,不少人都是忠于天子之辈。其兵马不少,一旦司马德戡兵变,有来护儿指挥各部平乱,很可能此事会功败垂成。”

    黄明襄乃言道:“凌先生是想调出来护儿。”说完黄明襄随即摇头道,“天子怕死,又极其信任来护儿父子,恐是不太容易。”

    凌敬乃说道:“寻常时候,天子自是不会动来护儿,可若是有乱匪逼近江都,最好是能够攻城,到时候整个江都震惶,怕是天子也不得不派来护儿出兵吧。

    而骁果之中,关中之兵骚乱不断,人心惶惶,难以大用,而兵员多来自江南的沈光、麦孟才所部,更加稳定,怕是也得协同,这样江都便调走了一少半忠于天子的军队。

    其余诸部,宇文协、宇文皛、独孤开远等人皆是没打过仗的废物,既无威望,也无能力。则能决定大事的,便只剩下那几支军队了。”

    “最好左天成也调走。”

    黄明襄说道:“其余诸人,皆是与关陇联系颇深,唯有这左天成,当死忠于天子,不得不防。”

    既然有了定计,黄明襄便想着这乱匪从哪里来。

    想威胁江都,甚至让天子派遣来护儿去剿匪,这乱匪就不能少。

    其实凌敬之前想的是让黄明襄派兵假扮,但为黄明襄拒绝。既然要避嫌,那就一点都不插手,这么做后患太大,谁也不敢保证此消息不会传出去。

    不能让人将此事丝毫跟他们联系上。

    “那就只有历阳的杜伏威和海陵(今江苏省泰州市)的李子通了。”

    “二贼皆是奸猾狡诈之徒,要想让他们攻打江都,出力不讨好,怕是不容易啊。”

    二人皆是沉默。

    明面上的身份不能用,手段就限制了太多。

    这时凌敬说道:“如果让二贼认为江都城空虚,且钱粮众多就好了。”

    黄明襄听得,眼前忽然一亮道:“若是虞世基去信二人请降,以为内应,此二贼能信否?”

    凌敬也是一喜,说道:“不管二人信不信,只要二人有野心,便会试探着往江都而去。万一是真的呢。

    到时候只要他动,便由不得他们了。”

    冒充身份,李代桃僵,浑水摸鱼,正是北斗的拿手好戏。

    于是二人便定计于此。

    之后两人又商议了一些具体的细节,比如到时候黄维扬等人如何撤退等事。弄死杨广固然重要,黄维扬兄弟二人的性命也很重要。

    凌敬在黄明襄府上待了一日,到了第二日便要离开。

    黄明襄掩了身份,秘密送凌敬到了运河边上。

    临行之际,凌敬乃说道:“敬与六郎君虽不熟识,但也佩服郎君以一人之力,安定江东。只是见郎君在江东,整日与江东世家大族为伍,有一言愿献给六郎君,唯恐六郎君怪在下多嘴。”

    “凌先生请将,襄必洗耳恭听。”

    凌敬乃说道:“吾知六郎君在江东多年,与江东世家大族关系很好,但江东世家,见利忘义,保守自闭,恐不可信也。

    而且这群人整天想着要重建一个以江南为核心的南朝,又结成南党,整日里上蹿下跳,丑态百出,六郎君可切莫有朝一日,莫名其妙的成了南党首领,可就遭了。”

    可以说这个时候,南北方天然相互歧视。

    而具体到大业末年,人们又特别对江南世家大族不满。毕竟杨广手中的奸臣虞世基、裴蕴二人,都是南人,连皇后也是南人。

    不少人认为是南人将整个天下搅乱的。

    裴蕴虽出自闻喜裴氏,但他这一支一直在江南,直到南陈灭亡后才返回河东。

    黄明襄听到凌敬的话,立刻一凛。

    他之前从未在意过这些,但今日凌敬突然提出,倒是让他心中生警。

    自己在江东久了,怕是有些得意忘形了。兄长之前便说过,江南世家,较之北地,更是不堪。北地世家,还多有些天下一统的觉悟,但江南世家,一门心思分裂天下,就想守着那一亩三分地,自娱自乐,着实不堪。

    这群人还真有可能想着推自己一把,让自己领着他们与朝廷抗争,即使没法建立一个南朝,但保证有个南党。

    这时黄明襄起身,对着凌敬长揖及地。

    “今日多谢凌先生之言,襄必不忘。”

第七章 大限将至

    四五月份,本是一年中最充满朝气的时节。阳光明媚,繁花似锦,空气清新,又见琼花盛开,绚烂夺目。可是现在的江都,却是阴沉低郁,晦涩不明,靡靡之气中,透露着一股腐朽、没落而将要消逝的味道。

    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

    此时的杨广,跟他此前最嘲讽鄙夷的陈叔宝,已经没什么区别。

    他在江都宫中设百余间房舍,间间铺陈华丽,每房居一美人,轮流作东道主。而杨广本人则自作客人,带着萧后和众姬妾东游西。

    或许真的是彻底放纵了,要活出一个真实的自己。

    他白天戴着幅巾,穿着短衣,策杖步游,遍历各宫院,非夜不止。对各处的风光景色,他总觉得看不够。而到了晚上,便是遍与宫人相宴,天天酒杯不离口,日夜常醉,从姬千余人也常常醉卧不醒。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杨广爱上了占卜相面和观星,整天喝得醉醺醺的之后便夜观天象。望着满天星河,说着旁人听不懂的话。也不知是不是跟孙连城一样,叹宇宙之伟大,感怀自身之渺小。

    萧后着实不想自己的丈夫这般意志消沉,可这么些年,她当惯了贤妻,面对这种情况,她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得不断安慰丈夫。

    杨广也知道大势已去,甚至说他可能知道这样不对,可是到了整个年纪,这个经历,所有的心气,所有的志向,早就被磨的差不多了。

    他真的没有重头再来的勇气,也只是肆意恣睢,才能证明他还活着。

    其实,杨广并不是一个无能之辈,他的能力超越了大部分人,否则也没那个折腾的本事。只是现在他心态有问题,已经崩了。外面的情况,他也不是不清楚,只是不愿意相信,不愿意承认。

    “梓童,明远在河北做了很多事,都瞒着朕。私自设郡,改变官职;不经朝廷许可,擅自任命官吏;还改制更税,修改律法······整个河北,与其说是大隋天下,不如说是明远一人的独立王国。”

    萧后听了一愣,看着杨广,不知该说些什么。黄明远不是旁人,他是大隋的柱石,帝国的支撑啊。

    “其实,这些朕早就知道了!”

    杨广叹了一口气,不禁摇摇头道:“连明远都生了旁的心思,这天下着实是乱了。可是这乱遭遭的天下,朕又能怎么办呢?”

    说到这,杨广不禁自嘲道:“其实朕比明远都害怕,害怕发现这些事,更不敢宣之于众人。今时今日,朕还能安稳的待在江都,衣食无忧,一多半是凭借着明远的赫赫威名,震慑着各地的不臣。

    若是大隋没了明远,江山社稷怕是顷刻间就要崩塌了。”

    萧后忙劝道:“圣人,此事或有内情。明远这个人,素来胆大,做事不留余地,但他对您的忠诚却是不容置疑的。”

    虽然萧后和黄明远的关系并不好,但也没有在这个时候吹“枕边风”。萧后很清楚,天子身边,能用的没几人了。

    杨广听了,无悲无喜。

    “朕相信明远如此做是出于忠心,也相信他会大隋。”说到这,杨广无奈地摇摇头道,“可若是不相信,又有什么用呢?”

    说着喝得半醉的杨广竟然“呜咽”起来。

    “你说明远为什么会这样,是不是他现在还在怨朕,没有将南阳嫁给她。他想亲手把南阳夺回去啊!”

    看杨广哭了起来,萧后上前,抱住杨广,将杨广的脑袋搂在自己的怀里。

    过了一会,杨广起身,忽然又笑了起来。

    “梓童,朕有些失态了。”

    杨广起身,端起桌子上的酒壶,自己斟满一杯,端到萧后的面前说道:“外间有不少人想算计侬,不过今时今日,保持这个局面,侬不失为长城公陈叔宝,你也不失为沈后。我们姑且只管享乐饮酒吧!”

    陈叔宝,若是十年前有人说杨广是陈叔宝,杨广能吐他一脸。可今日,不自知啊。

    杨广自从南下之后,便爱上了“咿咿呀呀”的吴侬软语,常说个不停。

    萧后没有说话,也没有接过酒杯。

    就怕求一陈叔宝而不得啊。

    萧后不愿喝酒,杨广也不生气,索性自己端过酒杯,一饮而尽。

    杨广或许是喝得多了,走了两步,竟然被自己绊倒在地。

    不过杨广也不恼,也不爬起来,而是靠着床榻,便吟起诗来:

    “**天上转,梵声天上来。

    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

    月影凝流水,春风含夜梅。

    幡动黄金地,钟发琉璃台。”

    吟着吟着,不知如何,杨广又喃喃地唱起了南方小调。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连着唱了好几遍,唱着唱着,杨广竟然呜咽起来。

    萧后就在杨广身旁,也不说话。这一年来,她早就见惯了丈夫这般样子。自己的丈夫早就不是那个霸气侧漏的汉家天子,而只是一个软弱失意的中年人。

    其实有时候萧后也会想,若是一直如这般,也是好的。可是萧后不是一个不知时事的女子,她不会自欺欺人,她很清楚,以杨广这个身份,只能进,不能退。

    自汉末以来,三百年的岁月,十多个国家,数十位天子,如走马灯一般,死于非命的天子不计其数,不少杨广这一个。

    或许是累了,杨广躺在地上,唱着唱着,竟然睡着了。

    萧后抚摸着丈夫的脸,还记得三十年前,他们刚结婚的样子。那是的丈夫,是那么的自信,那么的骄傲。

    萧后让人将杨广抬到榻上,就在丈夫身边,陪着丈夫,过了这一夜。

    这一夜是那么漫长,那么漫长。

    到了第二日一早,萧后让人打了水,亲自替杨广洗漱。

    杨广不知是不是忘了昨日的事情,到是精神状态很好。洗过脸后,用布拭净,他便摸着自己的脖子说道:“大好头颈,谁当斫之?”

    这让一旁伺候他的萧后,大吃一惊。

    萧后连忙问杨广为什么这样说,杨广却是笑着道:“贵贱苦乐,循更迭为之,亦复何伤!”

    却是早有预感了。

第八章 迁都之议

    四月十五日,大朝会。

    自翻过年后,杨广已经很久不上朝了,就连朔望的大朝会都几乎不参加,大小政务悉由虞世基决之。虞世基也趁机亲党凭之,鬻官卖狱,贿赂公行,其门如市。

    连小心翼翼的虞世基,胆子都大了。

    群臣的表奏有偏离违背皇帝旨意的,他都屏弃不报;鞫狱用法,大多引用严峻苛细的条文,刻意诋毁;凡是论功行赏,则极力抑制贬低。

    于是朝堂之上,皆是敢怒不敢言。

    众人以为杨广这次上朝,只是兴致来了,可没想到杨广一上来就给众人放了一颗卫星。

    迁都丹阳。

    丹阳,也就是南朝都城建康,其郡为丹阳郡。名建康城者,如同河南郡下的洛阳城,京兆郡下的大兴城一般。

    不过陈朝灭亡后,隋文帝杨坚欲断绝江南王气,便下令将建康城夷为平地,摧毁六朝宫苑,在石头城置蒋州。大业三年州改郡时,蒋州改名丹阳郡。

    听闻此议,众人皆是哗然。原本天子长期待在江都,但至少都城还在长安和洛阳,所有人都还想着有一天天子想明白了,便会返回关中。今天子欲迁都丹阳,偏安江东,众人连最后的希望都没有了。

    不过这么重大的事,却没人说话。

    满朝的文武,也知道杨广的德性,这两年进谏的,有几个有好下场,因此多数皆是沉默不说话。

    倒是虞世基站了出来,称颂道:“天子圣明,迁都之举,实乃恢宏大禹之功绩,百姓会勒石建碑以歌颂圣人!”

    这大隋迁都丹阳,往后就是江南的大隋了。

    其余有不少人,多是虞世基的党羽,因此跟在虞世基身后,纷纷出言,倒显得迁都一事,众望所归了一般。

    这时左侯卫大将军赵才,实在按捺不住心中怒气,站出来说道:“大事皆坏在汝等身上,当前百姓穷困,府库空虚,盗贼蜂起,禁令不行,国家已经到了危亡之机。尔等身为朝中重臣,不进谏天子,扫除奸凶,反而一再蒙蔽天子,满足私欲,致使国事一再败坏,尔等可还有良心?”

    此时赵才又看向杨广,带着颤抖的声音说道:“圣人,自古以来,得中原者得天下,丹阳乃是偏安,关中方为正统。煌煌汉祚,哪有迁都江南而兴盛的。大隋不能迁都,否则就失了正统,社稷难存啊。”

    赵才已经年过七十,须发皆白,在朝堂之上,高声斥骂虞世基一众,又苦劝天子,让人为之泪流。

    对于赵才这种忠于天子之人,迁都之事,才是真的心痛。

    换了一年前的杨广,对于今日的赵才,可能贬黜,最不济也得撵出去。但经过一年醉生梦死的日子,杨广已经不是当初的杨广。

    所以面对赵才的忠良之言,杨广知道他是对的,又改不了,只得沉默应对。

    眼看杨广不答话,赵才叹息一声,竟然下殿离去。

    四周也没人为赵才说话,这时门下录事李桐客实在看不过去了,便说道:“江东地势低洼,气候潮湿,环境恶劣,地域狭小,对内要奉养朝廷,对外要供奉三军,民不堪命,恐亦将散乱耳。”

    赵才地位高,影响力大,连天子都敬三分,虞世基也不好攻讦,但一个小小的门下录事,虞世基就无需放在眼中。

    于是立刻便有虞世基的党羽站出来攻讦李桐客“诽谤朝廷”。

    杨广也想快刀斩乱麻,于是命人将李桐客处置。可怜李桐客一番竭诚之心、坦荡之言,最后却落得差点丢命的下场。

    没了赵才和李桐客,朝堂之上,再无反对的声音。

    于是虞世基领头,称颂天子道“江东之民望幸已久,陛下过江,抚而临之,此大禹之事也。”

    至此迁都之事,遂成定论。

    杨广乃下令修建丹阳宫,准备迁都之事。

    其实杨广想着迁都丹阳,到不仅仅是只图享乐,而是为了身后事。一方面他对现在的局势彻底悲观了,不认为可以平定天下的动乱。现在唯有江南安定,既然关中、河东等地皆丧,东都洛阳也要不保,那退保江南,还能保住半壁江山。

    君不见当初西晋“永嘉之乱”,南渡者得活,而留下来的,大多皆丧。

    另一方面,杨广底牌尽失,此时能依靠的,也就只有江南世家了,否则也不会将大权都交给虞世基。迁都江南,也是为了更好地获得江南世家的支持。

    不过迁都之事一出,整个江都,立刻哗然起来。

    人心动荡,军心紊乱。

    朝野内外,议论纷纷,不少人更是扬言面谏天子。当然,大部分也只是说说,没人敢触这个眉头。

    这时以赵才等为首的关陇一脉的天子嫡系,仍不罢休,还想尽最后一份力。于是众人商议,既然改变不了天子的决心,那就弹劾虞世基,使之自乱阵脚。

    众人还对天子有最后一份信心,只要将虞世基的罪证摆在天子面前,天子会看明白的。

    于是治书侍御史刘子翊上书弹劾道:“虞世基及御史大夫裴蕴职典枢要,维持内外,四方告变,不为奏闻。贼数实多,裁减言少,陛下既闻贼少,发兵不多,众寡悬殊,往皆不克,故使官军失利,贼党日滋。请付有司结正其罪。”

    其实还是说虞世基蒙蔽天子,隔绝内外。众人准备了良久,最后又来了一个老生常谈的话。

    不得不说,忠臣的手段往往比较少,你就是告虞世基一个造反也可以啊,先把水给搅和混了再说。说什么“蒙蔽天子”,那是天子不想醒啊。

    于是都不用虞世基出手。

    大理卿郑善果奏道:“刘子翊诋訾名臣,所言不实,非毁朝政,妄作威权。”直接给刘子翊扣了一个“诽谤、擅权”的大帽子。

    人家虞世基有天子撑腰,不怕弹劾,这刘子翊就不成了。

    于是虞世基一党群起而攻之,杨广也趁机将刘子翊贬出朝去,担任丹阳郡太守,去给天子修丹阳宫去了。

    经此一役,以赵才为首的关陇系保皇党大败亏输,赵才也不得不称病不起。

    而随之而来的,再无人敢对虞世基置喙了。

第九章 如何回家

    肉食者鄙,很多时候不是肉食者不聪明,而是肉食者考虑问题的时候,从没把升斗小民给放在眼里,更不会将他们考虑进去。

    高高在上的统治者,凭什么眼中会有一群只手便可碾死的蝼蚁。

    可惜肉食者不清楚,一支蚂蚁当然不值一提,但千万只蚂蚁纠集起来,便可食人。

    杨广知道官吏阶层的软弱性,所以他清楚,只要他强力压制,这群人即使不满,也会乖乖就范。而依仗他手中十万骁果,南下之后,也可在江南重新立足。

    但杨广没有想到,问题恰恰从这十万骁果禁军之中爆发。

    骁果禁军城北军营。

    这里依着运河,是禁军最大的一处军营,驻扎了整三万骁果禁军,分属左天成、宇文协、元礼三人指挥,负责拱卫江都以北和运河。

    这些日子,江都城中流言四起,军营之中,也不安稳。

    一处分饭点前,刘老虎端了一碗粥,也不离开,当着众人的面一饮而尽,然后把碗给打饭的,让他再打一碗。

    这刘老虎有勇力,又混不吝,军中也没人敢惹。眼看刘老虎赖着不走,负责的打饭的也只得又给他盛了一碗,希望将刘老虎打发走。

    “他娘的,稠粥都成了刷锅水了。”

    刘老虎接过碗,又拿起三块干棒棒的炊饼离开了。

    正常人一碗粥,一块炊饼的标配,可刘老虎根本不在意。

    众人都目视刘老虎,眼中有羡慕又有嫉妒,但大多不敢像他一样随意。

    喝完粥,又啃了几口炊饼,刘老虎便躺在一处绿荫下睡觉。

    这时他一伙的士兵,便有人私下里悄悄细语道:“听说了吗?天子要迁都江南,咱们往后不回关中了。”

    周围的人皆是一愣,连忙说道:“那怎么可以,我一家老小都在关中,天子不回关中,那咱们怎么回家?”

    “谁说不是,我家中还有老娘呢。”

    跟随杨广南下江都的骁果军,多是从关中、河东之地招募的士兵。这些人长期在外,思恋故乡,多生离心。

    “有啥不可能的,听说赵大将军都给气病了。”

    “就没人劝劝天子?”

    “咋没有啊,可是天子这次是铁了心了。”

    说话的人叫李十九,是京兆三原人。可惜白生了一个李姓,没投到高门大户之中,不过他也识得几个字,在一众武夫之中,倒是有些威望。

    “十九,咋就不能回家了?”

    其他众人听到谈家乡的事情,不少人都呼啦啦地聚拢了过来。

    军中虽然靠武力,很多人也看不起文弱书生。但一到自己武力解决不了的事情时,大家本能的听从有文化的人。

    这也是千百年的文化熏陶。

    “十九兄,你听说啥了,给俺们说说呗!”

    “他娘的,你们吵什么!”

    刘老虎是个孤儿,倒是不在乎能不能回关中,只要能吃饱饭,去哪都一样。不过众人聒噪,吵得他睡不着。

    众人见是刘老虎,也不敢跟他争吵,便拉着李十九,继续问询回家的事情。

    这李十九便说道:“听说朝中奸臣虞世基,要把天子带到江南。赵才将军、还有刘御史都反对,劝谏天子,可惜天子为奸臣蒙蔽,刘御史被流放,赵才将军也被气病了。现在朝廷准备迁都,往后咱们都要跟着渡江南下,以后就不一定能回家了。”

    “啊!俺可不能不回家,俺媳妇还在家等着俺呢!”

    “咱关中这么好,天子为啥非得待在江都,还得前往江南?俺就不喜欢这,连面都吃不到。”

    “我就知道,就是虞世基这狗贼蒙蔽了天子,终有一日,老子要弄死他!”

    ······

    众人议论纷纷,义愤填膺。

    人都有思慕家乡之情,而这里大多数人都有牵挂,若不能回家,众人甚至不敢想象。

    这时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刘帮子,大声说道:“俺得回家,俺媳妇还在家等着俺呢,俺答应她一定回去。”

    “啥媳妇啊,怕不是早就改嫁了!”

    “这年头兵荒马乱的,被那个山大王掳去当压寨夫人也有可能。”

    众人七嘴八舌,刘帮子听了更慌了。

    “俺现在就走,俺回家!”

    刘帮子爬起来,不管不顾就要走,被众人拉住。

    李十九大声说道:“你不要命了,这时候走,出不了营门,就得人头落地。”

    刘帮子急的都要哭了。

    “那俺怎么办?”

    李十九拉住刘帮子说道:“想走的又不是你一人,谁不想走,我离家三年了,家里就一个老娘,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我不想吗?咱们就是要走,也得从长计议。”

    这时众人都把李十九当作了主心骨。

    其实很多人家人都死的差不多了,回到家乡也未必有什么好,但回家乡仍是一个念想。

    这年头讲究落叶归根,葬不到祖坟里,死了也是一个孤魂野鬼。

    “听说这虞世基是江南人,他不相信咱们关中人,想撺掇着天子在江南募兵,代替咱们为骁果。”

    “那咱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等死呗。”

    “不至于吧!咱们毕竟是天子亲军。”

    “什么不至于,听说江都已经没多少粮食了。有朝廷贵人献策,把咱们都杀了,就能省不少粮食呢?”

    “他们敢!”

    “天子听人家的,人家怎么不敢。”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真的假的,各种消息,甚嚣尘上。

    “咱们得跑!”

    “十九兄,你刚才也说了,现在大营守得这么严,出不了营门就得死,怎么跑啊?”

    这李十九向四周看了一下,低下头低声说道:“我发现西北角的栅栏有空缺,这大营里也没人巡逻,只要咱们从西北角跑出,顺着运河,就能回家。”

    这还是掉脑袋的事情,没几个人敢听说。

    不少人支支吾吾,就连刚才想逃的刘帮子都有些犹豫了。口里说着逃跑,和有计划的实施逃跑,这是两码事。

    前者多是吹牛皮,后者多有掉脑袋。

    眼看众人支支吾吾,一直在一侧躺着的刘老虎突然跳起来大声骂道:“一群没胆子的熊,不就是一死吗?咱跟去了。”

    这是有人拉扯刘老虎。

    “你不是没什么亲人了。”

    刘老虎脖子一梗说道:“老子嫌他娘军营里头吃不饱。”

第十章 逃亡如潮

    在李十九和刘老虎的带领下,他们一群三十多人,真的从营西北缺失的栅栏处逃脱。虽然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但他们终于踏上了归家的路。

    不过他们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占了一个朝廷不重视的光,成功出逃,而接下来的一众效仿者,就没有他们这样的运气了。

    朝廷迁都丹阳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三军,其中还夹杂着虞世基要诛杀关中籍贯的骁果军士兵等消息。

    此消息一出,三军混乱,人心惶惶,不少人为了回家,也为了活命,便踏上了逃走的路。

    于是群起而效仿,私自逃走的人,络绎不绝不绝。

    朝廷当然不能放任这种局面,否则十万骁果军都逃走了,拿什么拱卫朝廷。

    这消息没人敢隐瞒,很快送到杨广那里。

    杨广听闻之后,也是大惊。迁都丹阳,他最大的依仗便是手中这十多万骁果禁军,否则他若是孤身前往江南,怕不是要成为江南世家大族手中的玩物了。

    于是杨广立刻下令各部,严防有官兵逃走,凡抓到逃亡者,立刻处死。

    杨广已经习惯了用暴力解决问题,所以面对突然而来的危机,他第一时间便想用暴力解决,但他忘了,骁果禁军既是执行者,也是犯人,物伤其类,可谓是大挫人心。

    所以杨广亲手将自己的禁军推到自己的对立面上。

    而且自从杨广下令“诛杀逃走官兵之后”,逃亡之人的数量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大幅增加。杨广的命令似乎进一步证明了之前的谣言的真实性,一些本等着官府来澄清谣言的人,也最终决定铤而走险。

    刚开始逃走的还多是以士兵和中下级军官为主,但很快这股潮流便蔓延到禁军的上层。

    士兵没什么依靠都想回家,更何况是中高级将领。

    宇文协的部将虎贲郎将窦贤便是其中的代表。

    窦贤的身份很特殊,他是神武公窦毅的儿子,还有一个姊姊,嫁给了唐国公李渊。所以说窦贤其实是李渊的小舅子,李世民的亲舅舅。

    李渊在河东谋反之后,窦贤的身份便有些尴尬。

    当然李渊姓李,其谋反也牵扯不到姓窦的窦贤,否则若是因为有姻亲就处置,那整个关陇都能牵扯的上。

    但因为窦贤与李渊亲密的关系,其兵权受到限制,而他本人也是惴惴不安。

    今年年初,他通过窦家辗转的一封信了解到,姊夫李渊进入关中之后,整个窦家都投靠了李渊。

    窦贤得知此消息大惊失色。

    李渊造反,处置不了他,但窦家人从贼,可就得要窦贤的命。

    于是窦贤辗转反侧,思量解决的办法,最终决定逃回关中。趁着江都朝廷还不知晓这个消息,赶紧回到关中,以后有姊夫李渊,还能亏待了他。

    若是窦贤一个人逃走,倒还有可能成功。

    但兵荒马乱的,他哪里敢一个人走,于是他决定带领其部心腹数百人逃走,这样路上也能有个照应。

    可是要多人逃走,就得带上粮食、武器,麻烦的很,而这么一折腾,窦贤出逃之事便暴露了。

    等窦贤以巡查为由,离开军营没多久,消息便被报到宇文协这里。宇文协一边派人追捕,一边上报给杨广。

    杨广听了勃然大怒,窦贤也算个老臣了。他自问对窦贤不错,没有因为李渊的事情牵连到他,到头来窦贤就是这么对他的。

    于是杨广立刻下令宇文成都率领精骑追击,务必生擒窦贤。

    也是窦贤倒霉,对地形不熟,被循着其逃跑踪迹的宇文成都追上。双方一场混战,窦贤被宇文成都生俘。

    杨广也是对窦贤恨恼了,下令将窦贤拉到北营之中,绑在旗杆上,命军中士兵射杀。还令众人将窦贤的肉割下来吃掉。

    不少人看了不忍,便为窦贤求情,为杨广严厉斥责。

    “窦贤之罪,天地所不容,人神所同忿。若同常刑,贼臣逆子何以惩肃?”

    杨广准备用窦贤的脑袋来以儆效尤。

    所以他仍然不解恨,命人将窦贤的尸骨收集起来,焚烧之后撒个干净。

    杨广的雷霆手段让三军震恐,但也让众人感到愤怒。他们就是想要回家,为什么天子非得阻拦。

    所以窦贤虽死,逃亡之风仍没法阻挡。

    杨广见此,实在没有办法。

    这时一直不怎么出面的裴矩建议杨广,禁军将士思家,才会纷纷逃亡,不若将江都寡妇和未嫁女子配给士卒,让他们在江都成家,同时分给他们土地。有了家便有了牵挂,这些人便不会逃亡了。

    杨广大喜,乃从之。

    其实这两年裴矩越发淡出朝堂。

    一方面裴氏家族实在太显赫,一门双相,又有黄明远这个女婿,想不让人忌惮都困难。而他主动隐退,将家族资源都用到裴蕴身上,也不会影响家族地位。

    另一面杨广的所作所为让他着实害怕,裴矩久经宦海,比狐狸还精明,见风使舵的本事更是天下无双,光是佐杨广为帝和选黄明远为女婿两件事就能吹嘘一辈子了。大隋江山风雨飘摇,处在风暴之中,若是再不低调蛰伏,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就像虞世基,裴矩打心眼里瞧不起,这种人看着风光,但绝不会善终。

    裴矩此次出言,并不是为了帮着杨广解决士兵逃亡的问题。而是因为杨广强力镇压,很容易使得禁军生乱。他提前示恩于禁军,也是为了保全自身。

    果然一众禁军将士听说裴矩向天子的建议之后,皆对其感恩戴德。

    不过这个建议,治标不治本,甚至连标都不怎么治理。主要是江都哪有那么多寡妇和未嫁女子,官府强拉郎配,不过是激化民间的矛盾。

    而且更大的问题在于江都根本无地可授。

    周边的庄园,都是官员、大族的土地,哪有能分给士兵的。于是朝廷的政策下达之后,根本没有实施的条件。

    于是真正能娶到老婆,分到土地的官兵,可谓是凤毛麟角。

    可禁军将士不这么看,他们只认为天子和朝廷又一次欺骗了他们。这让原本稳定的一部分人,也开始乱了起来。

第十一章 风雨交加

    历阳郡,历阳城。

    自天子南下江都,淮南也大乱起来。天子的到来,不仅没有改善江淮的环境,使之兴盛起来,反而江淮百姓因为供给天子,剥削加重,其惨烈萧条,不亚于河北。于是人称“黄河之北,则千里无烟;江淮之间,则鞠为茂草”

    而随之而来的,便是群雄并起,人皆为匪。毕竟安居则不胜冻馁,死期交急,剽掠则犹得延生。

    而在江淮之地,脱颖而出的,便是占据历阳的杜伏威和占据海陵的李子通。

    杜伏威年不过二十,却已经为匪数年,其长相高大威猛,颇据威严。当初兼并赵破阵之后,杜伏威便南下淮南,先是攻破**,威胁江都。

    杨广派驻扎在江都的虎牙郎将宋颢前来镇压,杜伏威用计将其引入芦苇荡中,放火将其烧死,于是杜伏威声势大震,名扬江南。

    在之后杜伏威转道西南,占领历阳郡,自称总管,以辅公祏为长史。

    往日杜伏威所部跟隋军可谓是仇深似海。当初杜伏威被李子通偷袭兵败,隋军趁火打劫。杜伏威当时正在养伤,无法指挥,结果全军大败,其部将西门君仪的妻子王嫊勇而多力,背了杜伏威夺路而逃,王雄诞领着敢死队拼命断后,杜伏威这才逃得一命。

    所以杜伏威部对待隋军官吏手段很是严酷,凡有俘获,基本不留活口。

    但现在隋朝方面竟然派人送来一封投降书,还是大隋宰辅虞世基所写。着实让人惊异和费解。

    虞世基在信中写道,禁军将士思乡,士兵多逃亡。而天子杨广严酷镇压,激起三军将士反弹。此时禁军和关陇出身的将领联合起来,意欲逼天子诛杀虞世基,返回关中。

    天子无计,便有心同意禁军的请求。

    被骂作“国贼”的虞世基走投无路,又不甘心作天子的替罪羊,便准备将江都城献给杜伏威,以求活命。

    虞世基的信不长,但内容着实让人惊骇。

    “你们都看看,这信上说得,到底是真是假。”

    杜伏威在领军打仗方面,也算一个天才将领,甚至无师自通了政治斗争。可是今日虞世基的这封信,让他着实拿不定主意。

    虞世基的信,若是真的,便是天赐良机。若是假的,便是滔天陷阱。

    杜伏威是又想占便宜,又害怕中埋伏。

    大将阚棱便说道:“隋军奸猾,虞世基乃一国之相,怎会投降,恐怕有诈。”

    杜伏威有养子三十人,同衣食,只有阚棱、王雄诞知名。因阚棱年长于王雄诞,所以军中称阚棱为大将军,称王雄诞为小将军。

    阚冷骁勇,王雄诞多智,皆乃天下良将。

    对于这封信,王雄诞也拿不定真假,却是认为“此事不管真假,若能趁机攻破江都城,其险值得一冒。

    而且我感觉此事更有可能为真。

    毕竟虞世基是一国之相,没得用这种办法败坏名声。若是真的想诈我军,择一领兵将领便可。”

    杜伏威也觉得王雄诞说得有道理。

    不过若是有万一呢。

    见杜伏威有些犹豫,王雄诞便说道:“我军势弱,名望又小。若按部就班,必然不敌那些大豪。此次攻打江都城,若是得胜,光是江都城中的物资、积蓄,也能让我军实力大增。”

    “会不会太冒险了!”

    辅公祏有些担忧。在辅公祏看来,现在他们发展的很好,没必要因此而冒险。他们实力本就不是很强,一旦中计兵败,必然元气大伤。

    而且辅公祏对于攻破江都也有些疑虑,江都有十万禁军,又岂是那么容易被攻破的。

    王雄诞却是辩解道:“今我等兵起淮南,实力弱小,名望浅薄。于天下英雄豪杰,并无影响力。兵进江都,即使不克,只要打到江都城下,便能震撼整个大隋朝廷。到时候必然人人称颂,英雄豪杰也将纷至沓来。

    今瓦岗李密,昔日不过一介逃贼,不就是在大海寺冒险击败张须陀,始名震天下,群雄皆附。若无当初奋力一搏,李密也没法脱颖而出。”

    王雄诞的主意很简单,就是碰瓷。不一定非得攻破江都,只有得了名望就行。即使伤亡惨重也不必担心,若是有了李密那般名声,还担心军队吗?

    杜伏威最终为王雄诞劝动。

    “王雄诞说得对,咱们就是趁机向江都进兵。若是有机会便攻城,若是没机会,退回来便是。现在机会就在眼前,若是连进兵的胆子都没有,岂不是让人笑话。”

    杜伏威所部,是能打硬仗的。于是众人皆期待着杀入江都城,生擒昏君杨广。

    杜伏威乃让给虞世基回信一封,信中同意了虞世基的投降,并让他掌握一支守城军队,等待杜伏威的到来。

    对于饶虞世基一命,众人本来还有不同意见。

    毕竟在天下人看来,大隋之所以到这个地步,就是由着杨广这样的昏君和虞世基这样的奸臣败坏的。

    尤其是杜伏威,实在不愿放了虞世基这个奸贼。

    好在辅公祏知晓大局,忙劝杜伏威,这才没有生出旁的枝节。

    送走虞世基的使者,杜伏威乃点兵三万,以阚棱为先锋,自为大将,向江都城发起了攻击。

    而与此同时,在海陵城的李子通也一同动了。

    不得不说杨广运气不好,杜伏威和李子通二人,一左一右,再加上淮北的左才相,将江都给包夹的死死的。

    和杜伏威一样,李子通也是长白山出来的盗匪。

    小小一座长白山,以前不出名,以后也不出名,可现在却是出了大隋一半的盗匪头目,不得不说真是神奇啊。

    李子通年少时贫困,靠渔猎为生。他这个人,乐善好施,又恩仇必报,也是盗匪之中,少有的爱惜百姓的人。

    收到虞世基的信,他几乎没这么犹豫便接收了。

    李子通这个人,性格中赌徒之性极其严重。当初兵败归附杜伏威,没多久就敢兼并杜伏威,还差一点将对方弄死,可见其胆略。

    后来为来整击败,也死磕在海陵不走。

    在他看来,真假不重要,只要有一点可能,他都要尝试。赌输了大不了换个地方,重头来过;但是赌赢了,便是一步登天。

    这一次,一封子虚乌有的信,竟搅动两大盗匪向江都城进兵。江都城尚未歌舞声绝,已经要风雨交加了。

第十二章 军中生乱

    虽然天子来到淮南,可朝廷的政令,出了江都城,基本便不管用了。朝廷政令的执行,基本上要靠军队来解决,而旁的地方,已经没什么官军了。

    杜伏威率军东进,一路逼近江都,屯兵瓜步山(今江苏省**区东南瓜埠山)。而李子通也从海陵出击,离着江都城只有五十里。

    两人皆作出了威胁江都的态势。

    这可吓坏了江都城中的众人。自雁门之变后,虽然天下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四面也尽是反贼,但还是第一次有人包围天子行在。

    杨广又急又怒,还有一丝惊恐。当初在雁门的惊慌无力感一起涌上心头,让他倍感煎熬。

    当初有黄明远救驾,可现在还有谁。

    这时候一直擅权的虞世基也没了办法。虞世基本身是个政客加文人,从未领过军务,动嘴皮子的事他没问题,可真刀真枪上来,那可难为他了。

    而朝廷里的官员,这些年来,不知道换了多少岔,现在能留在朝堂里的,都是极其听话的或者是虞世基的党羽。让他们附和天子或者是虞世基没问题,让他们有实质性的解决方案,想都别想。

    最后还是裴矩建议,派遣禁军去平乱。

    二贼逼近江都,自是不能如其愿,甚至不能让他们兵临城下,否则天子的威望全完了。当初是突厥人,又是设计埋伏,还可以理解;现在是盗匪,一群乌合之众,真让他们打到江都,还要不要脸。

    因此务必在江都城外围挡住二贼。

    至于淮南的军队是不要指望了,毕竟淮南糜烂这么久,各军或残或丧,几乎没什么可用的。

    杨广也没办法,禁军就禁军吧,总不能真让这群盗匪撕了他的脸皮。

    于是以来护儿为主帅,率领水师和沈光、麦孟才两部,向东阻挡李子通部;左天成为副将,率领本部和淮南的陈棱部,向西阻挡杜伏威部。

    现在骁果禁军的战力也不如从前了。因为要返回关中,各部人心惶惶,军心散漫。如宇文协、元礼等部几乎已经乱了起来。也就是沈光、麦孟才、左天成三部,江淮士兵数量多,部队战斗力还算完整。

    其实无论是来护儿还是左天成、沈光,都是极其忠于杨广的,而且来护儿、沈光等人都是南方人,也乐见定都丹阳。

    没了这几部,杨广身边的可用力量大减。

    不过杨广并未看出不妥,反而因为杜伏威、李子通之事,下令加快迁都。到了丹阳,有长江之险,就不会再出现盗贼逼近都城的事了。

    不得不说,整个江都朝廷真是奇葩,这个时候,不想着解决矛盾,反而尽可能地激化矛盾。

    而对于骁果禁军来说,当他们走投无路的时候,能做的也只有用手中的刀,来杀出一条血路。

    四月二十六日,夜。

    因为骁果禁军逃亡事件,各处军营皆增加了巡逻力度。而且因为骁果禁军多是关中人,为了防止这些人合谋,杨广乃下令抽调淮南、江南籍的士兵为巡兵,负责各营的警戒和巡逻。

    这相当于把骁果禁军当作犯人看押了起来。

    南人、北人,本就相互有矛盾,是个很敏感的问题。往日里因为统治中心在北,骁果主力也是北人,所以平日里都是北人压住南人。

    谁料到现在突然易位,这情况就有些微妙。

    负责执法的南人对骁果禁军主力处处挑剔,冷嘲热讽。而骁果禁军征战多年,自是有自己的骄傲,于是双方你来我往,斗争不断,连乱子都闹出不少。

    不过南人毕竟为巡兵,又掌着执法,再加上朝中虞世基等人偏帮,总得来说,占据上风。

    这样的局势让骁果禁军更加不满。

    对这些人来说,天子本是他们自己人,现在却背弃了他们,不得不让他们心存怨恨。

    这日负责巡逻的鹰扬校尉谢胜带着人来到右监门府将军宇文成都营中。谢胜是陈郡谢氏后人,不过陈郡谢氏南下数百年,也算南人。

    这次巡营,谢胜是带着生事的情绪来的。

    前几日他跟宇文成都所部发生冲突,吃了点亏,今日发誓要找回场子。因此来到宇文成都的军营中,眼看有几个士兵在栅栏边待着未睡,他眼睛一转,便让人将他们抓了起来,指责几人想趁机逃走。

    这种事,可不是儿戏,一旦抓到,是要掉脑袋的。

    于是很快便有一群士兵围拢了上来。众人本就跟这群巡兵不对付,自不能让他们轻易把人带走。

    谢胜还怕这些人不上来,那样那就没法耍威风。

    于是他见监门府军围了上来,厉声呵斥道:“你们想做什么?这些人意图逃走,按律当斩,你们也想跟他们一个样。”

    杀头的事,不少人往后退了两步,毕竟谁都怵。

    谢胜见众人的反应,心中很满意。

    这时被抓的几人,本来还想着袍泽能够相救,一看众人惧了,立刻高喊“俺们没有逃走!俺们没有逃走!”

    “死到临头了,还不老实。”

    几人剧烈挣扎,谢胜见状,当着众人的面,便殴打起这些人。

    围观的监门府军士兵看了俱是愤怒。

    “他娘的,欺人太甚!”

    这时队正金兆怒不可遏,上前一把拉住谢胜。谢胜没想到会有人反抗,被拉了一个趔趄。

    不过醒悟过来之后,谢胜便更怒了。

    这群北伧,真是不识抬举,还以为这是以前吗。谢胜也不相让,上前便和与金兆扭打在一起。

    这时另一名监门府军队正程赢见之,也抽出刀来上前。此时二人打的正狠,他也加入不了战场,便提起一杆长矛,照着谢胜砸去,把谢胜砸的头破血流。

    谢胜惨叫一声,眼看对方人多势众,便捂着头上的伤口往后逃去。

    就在这时,身后一箭飞来,射穿了他的脖颈。杀人者正是金兆麾下的兵丁熊秉。

    谢胜被当着众人的面杀了。谋杀巡兵,形同谋反,所有人皆是面面相觑。

    还是程赢反应快,眼看死了谢胜,今日这事也没法善了。以这群南人的尿性,他们都活不了。

    于是程赢高声喊道:“南人不把咱们当人,咱们杀光南人,回家去!”

    “杀光南人,回家去!”

    众人长久积累的郁气终于迸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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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安康介绍: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这是一个被误解和丑化的王朝,北击突厥,西灭吐谷浑,南并林邑,东征高句丽,举世强者,尽皆臣服。这也是一个伟大而传奇的时代,开科举,通运河,立三省六部,定隋律,三十七年国运,功泽后世。身为隋臣,将燕然勒功,布汉威于异域。乱世枭雄,当马踏天下,逐群雄在中原。寒门小将,当乱世来临之时,能否争雄于关陇豪门,凭手中钢枪铁马,当争出一个万世太平。读者群:636899359天下安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下安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下安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