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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鸣奇     天下安康txt下载     天下安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三章 关中说客

    华灯初上,夜色未央。

    今日元礼新娶了一房小妾,司马德戡前去贺喜,这顿酒从晌午喝道戌时,天色已晚,他才回还。

    司马德戡扭了扭粗大的脖子,昏昏欲睡。

    就在这时,有下人回报,有人持名帖前来拜见。司马德戡此时已经半醉半醒,哪里有功夫见客,便想拒绝。

    拿起对方的名帖,定睛一看,心中却是大惊。

    因为名帖上写着“唐王府李博义”六个字。这李博义他不太清楚,但这天底下称作唐王的,就只有在太原造反并杀入关中的李渊了。

    司马德戡心思变了数变,最终还是决定见上一见。

    下人带上来的是一个年轻人。

    司马德戡其实见过李博义,但已经是数年前的事情。当时李博义刚成年,并不引人注意,似乎看起来和现在差别不是太大。

    对方拿着唐王府的拜帖,拜帖上盖着李渊的大印,看起来倒不像是有假。

    “李郎君,你倒是好大的胆子。李氏谋逆,你却敢来江都,不怕我将你拿下交给天子处置。天子恨你李家入骨,到时候你可没什么好下场。”

    这李博义“哈哈”大笑道:“司马将军还是不要吓唬在下,在下胆子太小,可经不得吓。司马将军若是真想拿下在下,还会见我,直接让人捉了便是。”

    司马德戡被对方叫破心思,也不和他斗嘴,而是问道:“李博义,你不在关中好好地待着,来本将这里干什么?”

    李博义笑道:“司马将军就这么待客,在下等了将军一下午,可是口渴的很。”

    司马德戡也没管对方有些张狂的样子,便让人给李博义上茶。

    “李博义,有什么就直说,你也不是特意来我这喝茶的。”

    李博义轻轻一笑,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看得司马德戡直皱眉头。这小子来消遣我的?

    李博义知道司马德戡快要怒了,便说道:“我在关中无事,便想叔父求了一个差事,负责整个江淮的情报工作。今见禁军动乱,便想来和将军做一笔生意。”

    “什么生意?”

    李博义平静地说道:“用天子的脑袋,换你司马家一门富贵如何?”

    司马德戡听了倒吸一口凉气。

    “好胆,你大白天的,痴人说梦,真以为我不敢把你交给天子?”

    司马德戡的一副震怒的样子,两眼紧盯着李博义,仿佛李博义回答的让他不满意,便要立刻将他处死。

    李博义却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司马将军倒是好忠心,真是让人钦佩啊。可是你自身都难保,将我处置又有何用?更何况司马将军在关中没有亲眷?司马家族在关中虽不是什么大家族,但也有数十户人,难道司马将军都不顾了?”

    司马德戡一阵语塞。有整个家族为质,他还真不敢。虽然关陇世家内部关系复杂,不会整体诛杀一个家族,但司马家毕竟是小家族,亡了也没人会过问。

    司马德戡只得尴尬地摸摸脖子,故意转移话题道:“你说我自身难保,这又是何故?”

    李博义知道他的话说动了司马德戡,于是便接着说道:“司马将军还在为接替宇文成都,典掌禁军而沾沾自喜吧?”

    金兆、程赢等人在杀了谢胜之后,起兵作乱,意图一路杀回关中。不过这次叛乱是临时组织,且众人实力不足,很快为隋军主力平定。

    造反的众人多是属于宇文成都部,于是杨广盛怒,剥夺了宇文成都典掌禁军的权利,撤职查办,并将典掌禁军的权利交给了司马德戡。

    司马德戡因此率部进驻江都内城,相当于内城主将。

    为此司马德戡还一阵高兴。众人都是天子亲将出身,眼看宇文成都等人都封了将军,他还只是一个虎贲郎将,早就眼红的很。这次若是卖力一些,使得天子高兴,想必将军之位,当不远矣。

    因此对于李博义的话,他颇为不解。

    李博义笑道:“司马将军当知晓宇文成都因为什么被天子贬黜,不就是因为骁果禁军内乱和出逃。将军典掌禁军,看似风光无限,可是将军能解决骁果禁军的问题吗?若是不能,等到骁果禁军再出事,要处置的,怕就是将军吧。”

    司马德戡一愣。

    李博义接着说道:“即使司马将军侥幸躲过这一截。接下来天子迁都丹阳,将军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司马德戡一头雾水。

    “典掌禁军,权责重大。虞世基等人想方设法将天子弄到江南,不就是想让天子当他们的玩物。典掌禁军这么重要的责任,岂不换个心腹。”

    “这······”

    “将军会说,投奔虞世基。可虞世基是南人,沈光、麦孟才等人俱是南人,也是将才,他要将军何用啊。”

    被李博义说得,司马德戡的酒早就醒了,头上的汗水也在不停地往下流。仔细想想李博义的话,越思量越觉得是这样。

    过了一会,司马德戡才颤抖着嘴说道:“帮唐王除掉天子,我又有什么好处?”

    李博义知道司马德戡心中已动,于是说道:“司马将军除掉天子,荣华富贵,应有尽有。”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圣旨,递给司马德戡。

    “开府仪同三司,右翊卫大将军,蜀国公,食邑五千户。这样的价码,司马将军可还满意。这是义宁天子的圣旨,司马将军可看仔细了。”

    司马德戡接过来紧盯着这封圣旨的内容,过了一会才收起来。

    “我虽典掌禁军,手中不过万人,你说的,我根本做不到。”

    李博义笑道:“将军太小看自己了,现在骁果禁军思乡心切,已经混乱,只要将军振臂一呼,三军将士,不得尽跟随将军归乡。”

    司马德戡犹豫了又犹豫,最后只说道:“你让我想想。”

    李博义也不催促,便起身要离开。有关中的司马家族为质,司马德戡也不敢留下李博义。

    到了门口,李博义转身说道:“司马将军要早下决断,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一边是身死族灭,一边是几辈子的荣华富贵,一念之间,天差地别。

    这人啊,何必跟荣华富贵过不去。”

    说完李博义便转身离开。

第十四章 默许之意

    离开司马德戡府上,李博义便消失于黑暗之中。等他再次从黑暗中出来时,他早就成了旁人。

    其实真正的李博义早死在临汾郡了,此人只是一个北斗情报人员装扮的。

    司马德戡虽然见过李博义,但时间久远,且并未关注。现在找一个跟李博义样貌、身材差不多的,一通天花乱坠的说了出来,再加上名帖、圣旨等东西,也就把司马德戡整晕了。

    李博义真说动了司马德戡。

    司马德戡出身贫困,父亲早逝,母亲是个胡人,其幼年以屠猪为生,见惯了世间百态,也养得了八面玲珑。这些年,无论是杨素、黄明远、宇文述还是虞世基,他都竭力地伺候着。

    大隋今日的局面,他看得很清楚。

    天子失去雄心,又准备偏安一方,整个大隋,早就已经江河日下了。天子还以为能够偏安江南,但司马德戡却不这么认为。

    今瓦岗李密、关中李渊等人势起,一旦他们平定北方,焉能允许江南偏安。自古无南胜北的例子,所以这迁都后的小朝廷必亡。

    大隋注定没前途,且杨广声名狼藉,人心尽失,即使南渡,江南百姓也未必归附,搞不好就是覆亡的下场。

    一心向往功名利禄的司马德戡可不愿意跟着杨广殉葬。

    眼看骁果禁军纷纷逃亡,司马德戡也动了心思。只是孤身逃亡,前途不定,祸福难料,且杨广对逃亡之人手段狠辣,他并不想赌这一场。

    但今日李博义前来,给了他另一个选择。

    天大地大,何处不是容身之地,活着的杨广固然麻烦,死了的杨广,就是个投名状啊。他在骁果禁军中为将多年,威望极高,若杀了杨广,成为这支军队的主人,无论投奔何人,都能换取一个不错的前程。

    于是司马德戡便邀请和他关系极好的虎贲郎将元礼、直阁裴虔通二人小聚,宴会之上,他便对二人说道:“现在禁军人人都想逃跑,我想对天子说,又怕恶了天子被杀头;可若是不说,等到我麾下官兵真的逃亡殆尽,也逃不了族灭,二位贤兄可有办法?”

    二人当然无计可施。

    于是司马德戡便又说道:“我又听说关内沦陷,李孝常以华阴反叛,天子便囚禁了他的两个弟弟,准备杀掉。我等家属俱在西边,情况难料,这可如何是好?”

    关陇家族,哪个不是打断骨头连着筋,李渊造反,占领关中,不用想都知道会有他们的亲属参与。

    元家、裴家更是大家族,因此二人更是沉默。

    这时元礼便说道:“司马兄,你也别跟我们兜圈子了,你招我二人前来,想必心中已经有了章程。”

    裴虔通上面怎么也有裴矩和裴蕴,还好一些。而元氏作为前朝皇族,本来就是朝廷的重点防范对象,元礼如何不担心杨广会借题发挥。

    听到元礼询问,司马德戡低声说道:“吾等可为冯跋否?”

    元礼和裴虔通听了皆是面面相觑。

    后燕禁军将领冯跋杀国君慕容宝而立高云为帝,建立北燕,后来又称为天子。司马德戡要做冯跋,是要弑君啊。

    还是元礼先反应过来,立刻说道:“若司马兄愿意领头,元礼愿效犬马之劳。”

    虎贲郎将元礼是元雅之侄,其堂姊便是杨勇的太子妃元氏,因失宠而病逝,死因不明;而其叔父元褒在齐郡太守任上擅自杀人而被免职病逝,所以身为禁军将领的元礼对杨氏并没有太大的忠诚。

    司马德戡大喜,元礼手中掌握了一部分禁军,若是有元礼佐助,成功的可能性大增。

    这时二人又看向一直不说话的裴虔通,有些担忧,毕竟裴虔通是天子心腹。

    裴虔通似乎经历了一番挣扎,最后也说道:“虔通亦愿衔尾而从之!”

    裴虔通是杨广的心腹不假,也跟随杨广近二十年,可惜裴虔通对杨广也心怀不满。他自觉劳苦功高,尽心侍奉杨广,可杨广登基之后,只给了他一个左监门府校尉的小官。后来一直鞍前马后,也只是担任监门直阁,授通议大夫,远落后于当时跟他一起扈从的众人。

    后来眼看沈光等后起之辈一个个越过他,裴虔通对杨广的不满便与日加剧。

    此时听闻裴虔通愿加入他们,司马德戡大喜,于是三人便密谋发动兵变。

    不过热血代替不了理智,裴虔通离开司马德戡府上之后,越想越害怕。造反啊,可不是拍个黄瓜那么简单的事,闹不好是要杀头的。

    于是裴虔通犹豫再三,便趁夜前往裴矩的府上,秘密向裴矩问询计策。

    按照裴家的辈分,裴虔通应该叫裴矩堂叔。不过他是旁支,跟裴矩关系并不亲密。不过裴矩名声很好,又是裴氏家族的族长,裴虔通也只得求于裴矩了。

    裴虔通将司马德戡等人商议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裴矩,裴矩听完,脸色却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早就知道一般。

    裴矩是个聪明人,以江都现在的局势,骁果禁军发生兵变,早在他预料之中。不过领头的竟然是司马德戡,还是让他一惊。

    按道理,身为宰辅的裴矩知晓有人叛乱,当立刻向天子禀报,平息叛乱。

    但裴矩犹豫再三,最终却准备压下此事。他辅佐杨广这么多年,知道杨广已经废了,就是压下这一次,还会有下一次,没什么意义。

    而且自从黄明远占领河北的消息传来之后,裴矩心中便有了别样的思量。

    杨广是没法指望了,可若是黄明远能成为下一个天子,裴淑宁便是稳稳地皇后。而且裴淑宁肚子争气,生了五个嫡子,无论如何未来的太子都会出自裴家。

    而裴家也能因此保百年之富贵。

    裴家出将出相,但就是没出过一个皇后,裴矩着实动心。

    于是裴矩便对裴虔通说道:“我年纪大了,有些事着实管不了。你也为官多年,有自己的判断。你出了此门,我便忘了你今日说的话。”

    于是让裴虔通离开。

    裴虔通刚开始还不解,后来却反应过来,若是裴矩想阻止他,早就向天子奏报,何须说忘了。

    这是摆明了默许啊。

    于是裴虔通下定决心,跟着司马德戡等人造反。

第十五章 宫女示警

    江都城中,想造反的绝不只司马德戡这一人,只是一直敢没有挑头的,所以才没有大动静。现在司马德戡要带着众人造反,响应者立刻云集。包括内史舍人元敏、虎牙郎将赵行枢、鹰扬郎将孟秉、符玺郎李覆、牛方裕、直长许弘仁、薛世良、城门郎唐奉义、医正张恺、勋士杨士览等人皆参与到谋反之中。

    元敏是前宰相元寿之子;孟秉是汲郡太守孟善集之子;牛方裕是前宰相牛弘次子;许弘仁是给事郎许善心的堂侄······其余诸人,也基本上都是勋贵子弟。

    这些人联络在一起,毫不掩饰,代表着世家大族对杨广的彻底抛弃。

    其实造反这种事,只要实际行动起来,是很难隐藏其消息的,毕竟鱼龙混杂,大家也都不是傻子。很快,黄维扬竟然也发现了司马德戡蠢蠢欲动的事情。

    黄维扬心中大动,立刻准备传信给其父,请求对策。

    此时的黄维扬,年岁渐长,心志也变得坚定、刚硬起来。因此得知骁果禁军要生乱,并没有急着禀报天子。

    谁料他的信还未发出,黄明远的信已经到了。在信中,黄明远要求黄维扬安排一人,前往宫中,向萧后禀报有人谋反之事。

    黄维扬有些不解。

    空口白话,令人难以相信。这样的做法,未必有用。

    黄维扬以为父亲是不了解江都的局势,准备去信父亲。这时北斗两淮司指挥使赵元辛来见黄维扬,表示两淮司要配合黄维扬行事。

    虽然两淮司听从黄维扬的调遣,但若是与黄明远的命令相悖时,众人绝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包括赵元辛等各指挥使,都是陆贞一手提拔。这些人虽说跟黄维扬没什么矛盾,但跟着陆贞,也绝不会真正的亲近黄维扬。

    所以赵元辛说是配合黄维扬,实际上是逼迫。

    而黄维扬虽然不解父亲的用意,也不满赵元辛的态度,但只得依令行事。

    远在河北的黄明远当然知道此事没多大用,但他却不得不这么做。毕竟他和杨广君臣一场,二十多年的感情,极其复杂。这次派人示警,也算是再全一次君臣的情谊。若是杨广仍旧不在意,身死江都,也怪不得旁人了。

    而且杨广九成九是不会听信的。

    这件事并不容易。

    关键是人选就很麻烦。黄明远在宫中有棋子,但并不是很多。而贸然向天子示警,未必有用,却很容易暴露身份,所以此人堪为死间。

    这也是黄维扬不解的重要原因,没必要为这种事暴露一颗重要棋子。

    宫女曾氏,北斗在皇宫中的一只青蛙,一直处于冬眠状态。她相貌普通,性格也有些懦弱,因此未得天子宠幸,只在皇后萧氏身边为宫女。

    十多年来,她甚至都忘了自己的身份,而“苏醒”命令的下达,让她极其震惊。

    不过曾氏的家人都在北斗手中,她不可能背叛。

    曾氏怀着忐忑的心情来见萧后。她努力酝酿情绪,到了萧后近前,便惊慌失措地跑进房间,扑倒在萧后的身前说道:“皇后娘娘,大事不好了,我刚才在御花园里,听到有当兵的在密谋造反之事。”

    萧后大惊失色,不过终究是个有见识的女人,她想了想,便说道:“你快去禀报天子。”

    曾氏闻讯,有些吃惊,但也不敢违逆萧后之命。

    看着曾氏离开的身影,萧后渐渐陷入沉思。谋反之人再是无脑,也不会在御花园里商议此事,此人必然别有用心。

    不过她倒是有些相信谋反之事,恐怕有人是故意借此女之口示警。此女连对方的身份都没说,也不会是嫁祸。

    不过这种事萧后也不好处置,所以推到杨广那里。

    曾氏到达杨广处,杨广正和宠妃朱贵儿等人正在游戏。朱贵儿是江南女子,花容月貌,皮肤白嫩滑润。后来杨广生病,她曾割腕肉为杨广治病,令杨广深深感动,相约为一世夫妻。

    自杨广南下之后,宠幸朱贵儿、吴绛仙、韩俊娥等人,倒是将一干宫中旧人抛之脑后了。

    快步而来的曾氏气喘吁吁地跑到杨广身前,密告有人谋反之事。

    杨广听后,脸色变了几变,最终阴沉着脸说道:“你一个小小的宫女,安分守己才是正道,这不是你该说的话。”

    于是让人下令将曾氏抓起来问罪。

    曾氏见状,知道自己逃不掉。她知道为了家人,自己暗探的身份也不能暴露,更担心自己熬不过宫中酷刑,为求一个解脱,便立刻转身一头撞向身边的柱子,触柱而亡。

    杨广见了大吃一惊,有些瞠目。

    冷静下来的杨广接着便是勃然大怒,还有人敢当着自己的面挑战自己的权威,简直难以容忍。于是他恶狠狠地说道:“如此贱婢,恼朕兴致。”

    为了报复,他甚至让人将曾氏的尸体丢出去喂狗。

    这时朱贵儿一边劝慰杨广莫要生气,一边却是建议杨广查一查事情的真假。

    杨广听后,脸色变了几变,最终没有说什么。

    萧后能看出来的事情,他怎么看不出。不过此女只说有人谋反,没说是谁。若要大动干戈,很可能引得生乱。

    现在的局势,杨广不敢动,也不想动啊。

    不过杨广也不是傻子,便命人暗暗彻查此事,又命司马德戡和独孤盛加强江都宫的戒备。

    杨广处置的并无太大问题,但传到外人耳中,则不是那么回事。

    外人暗传“杨广是因为宫女密报有人谋反而诛杀了宫女。”这种消息,再是在宫中流传,一般也不会传到杨广耳中,或者说他即使知道了,以他的骄傲,也不会去解释。

    因此江都内外皆以为杨广为了矫饰太平,已经丧失了理智,又唯恐步了曾氏的后尘,因此更不敢向杨广奏报此类消息了。

    萧后听说杨广杀了曾氏之后,不由得长叹一声,悲痛欲绝地哭道:“事已至此,天下大事到了这个地步,大势已去,无法挽回。何必禀告呢,徒令陛下增添烦恼而已!”倒是真的对杨广感到绝望了。

    倒是司马德戡,听说此消息之后,暗暗心惊,连呼侥幸。为了防止消息进一步地泄露,他遂加快了造反的进程。

第十六章 反客为主

    五月二日,司马德戡再次召集众人议事,没想到今日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前来之人正是将作少监宇文智及,原许公宇文述的次子。

    宇文述这个老贼年初去世,杨广为之罢朝,并赠司徒、尚书令、十郡太守,班剑四十人,辒京车,前后部鼓吹,谥号为恭,同时令裴矩祭以太牢,鸿胪寺监护丧事。其待遇堪比当初的杨素。

    而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这对浪荡子弟也从戴罪之身,一跃而成高官。宇文化及授右屯卫将军,袭许公;宇文智及授将作少监。

    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兄弟二人,虽然宇文化及是兄长,其实以宇文智及为主,平日里也多由宇文智及出谋划策,而宇文化及与其弟相比,智慧差了不止一筹,乃是一个典型的纨绔。

    宇文智及是庶子出身,地位不高,却从小精于心机。又好与人群斗,所共游处,皆不逞之徒,相聚斗鸡,习放鹰狗,蒸淫丑秽,无所不为。

    后来连宇文智及的媳妇长孙氏都看不过去,将他蒸淫丑事告诉了公公宇文述。宇文述听了勃然大怒,但碍于家庭丑闻,不能宣之于众。不过宇文述越发不待见这个儿子,每每宇文智及犯了小错,便用鞭子将宇文智及抽个半死。甚至临死的时候,都请求天子,处死宇文智及,以免祸害宇文家。

    一家人里面,宇文士及看不上两个兄长,从不搭理这些事,唯有长兄宇文化及,每每回护。每次宇文述想弄死宇文智及,都是宇文化及劝免。

    因此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二人,兄弟感情极为深厚,堪称一对狼狈。

    后来兄弟二人倚仗杨广的宠信,贪婪妄为,横行不法,以至在大业三年天子北巡之时,违背禁令与突厥人做买卖。这事当然瞒不住,杨广得知后大怒,把二人囚禁了几个月,回京之后就要处死二人。

    宇文述也是个好父亲,一边替宇文化及求情,一边将罪责全推到宇文智及身上。

    后来宇文述又不顾脸面,求到南阳公主那里,甚至老公公给儿媳磕头。南阳公主没有办法,只得帮着宇文化及求情。

    而杨广也担心杀了宇文化及二人,女儿不好在宇文家待,而且又寒了宇文述的心。因此放了此二人,贬为奴隶,赐给宇文述。

    二人蛰伏多年,直到宇文述去死,才凭借恩荫,重返朝堂。

    与宇文化及的外强中干相比,宇文智及成熟了更多,其性格狡黠,手段狠厉,又多疑诡辩,堪称一只恶狈。

    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虽然都官居高位,但并没有什么实权,所能依仗的,也只有宇文述的余荫。

    但宇文智及并不愿意如此,尤其是在这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时。

    与司马德戡等人商议造反的虎牙郎将赵行枢和勋侍杨士览,俱和宇文智及关系亲密,二人参与此事之后,便将此消息告诉了宇文智及,希望拉宇文智及一同参与此事。

    赵行枢是太常乐户,家财以亿计,与宇文化及兄弟交从甚密,靠着贿赂宇文述起家。而杨士览则是宇文智及的外甥。

    宇文智及知道后,心中不断地盘衡着利弊。

    若是将此事告诉杨广,估计也就只能得一些小赏赐,以杨广的性子还不一定给。若是瞒下来,也有些麻烦。

    当前江都的局势,波诡云谲,令人应接不暇。

    不过宇文智及这个人,像狐狸一般狡诈,但也有些胆量。在他看来,现在的局势,是挑战,也是机会。老头子已死,宇文家不比从前,若是不做点什么,要不了多久,他们兄弟就会完全边缘化。若是跟着司马德戡造反,一旦成功,则前途当不可限量。

    虽然事败的威胁很大,但宇文智及敢赌。所以宇文智及跟着赵行枢等人前来,准备查探一下司马德戡这些人的底细,再做下一步计划。

    司马德戡等人见到宇文智及大喜。

    宇文述一直担任左翊卫大将军,在军中影响力极高,旧部遍布各军。有宇文智及加入,到时候能收降更多的军队,造反的成功率更大。

    因此在他们这个造反小团体中,司马德戡给了宇文智及很高的地位。

    宇文智及听众人商议了没多久,就发现这群人完全是个草台班子。司马德戡还好些,知道要做些什么,其他人多是酒囊饭袋,没什么目标,也没具体的办法。有说挟制天子的,有说逼天子返回关中的,还有说直接逃走的。

    这样的局面,让宇文智及又惊又喜。

    在宇文智及看来,依靠这些人造反,恐怕不现实。但宇文智及也发现了自己的优势,除了没有实权,无论地位、官职都足够,只要筹谋的好,取代司马德戡成为这群人的头领也是好的。

    于是宇文智及乃说道:“今天子虽无道,威令尚行,我等本多官卑望低,无论是挟持天子,还是单独离去,恐难以成功,反而族灭。今天下大乱,英雄并起,群雄逐鹿,天实丧隋。天子不思己过,仍旧宠信奸佞,倒行逆施,以至社稷危亡,而禁军之中,同心叛者已数万人。我等既已决心起事,当攘除奸凶,扶保明主,诛杀昏君,方能成就大业,诸位也能封王拜相,富贵荣华。”

    众人听了大喜。

    这两日一直闹哄哄,哪有人给他们展望过蓝图。

    于是众人皆同意了宇文智及的建议。

    宇文智及又提议,蛇无头不行,他们这群人,无论身份、官职都不足以威慑江都内外,当选取一个有威望、有能力的人来联络各军。

    这时赵行枢、薛世良要求由宇文智及的兄长右屯卫将军许公宇文化及为首领,司马德戡听了脸色有些难看。他就是众人的头领,怎么又要推选宇文化及。

    于是司马德戡表示反对。

    但司马德戡出身一般,在这群世家子弟中,名声着实不响。而宇文述则经营良久,大家或多或少都与宇文家有些关系。而且众人也不愿让手握重兵的司马德戡成了他们的领头,到时候大家做什么不得完全看司马德戡的脸色。

    双方各不退让,还是司马德戡心腹李本说道:“今谋反之事,其事甚大,不若虚以宇文化及领头,若是有碍,也当由宇文化及领之。”

    司马德戡眼看局势如此,同时也觉得李本说得有道理,这才勉强同意。

第十七章 造反局势

    老话说得好,赶鸭子上架,强人所难。众人公推宇文化及为主,实在是难为宇文化及了。

    尤其是此时宇文化及还不知情。

    众人商议妥当之后,便邀来宇文化及。宇文化及本以为是纨绔聚会,并未有什么防备。等到见众人鬼鬼祟祟,神色各异,才觉有异。

    但此时已经骑虎难下了。

    当听闻众人希望他带领大家,诛杀暴君杨广,控制朝廷,返回关中之后,宇文化及大吃一惊,脸色大变,直冒冷汗。他本就性格驽怯,外强中干,也就能干个遛狗斗鸡的事情,如何能造反。

    想都不敢想啊。

    因此宇文化及连连推拒。

    众人此时打定了主意,如何由得宇文化及推脱。眼看劝说不成,元礼便一把抽出腰间的佩刀说道:“当今江都,只分为两种人,一种是暴君杨广的走狗,甘心与暴君一同灭亡。一类便是我们这些志在攘除奸凶,拯救大隋社稷的人。

    是我们的人,大家志同道合,便是朋友。是暴君的人,那大家便是敌人,就要刀兵相见,除恶务尽了。”

    宇文化及吓了一大跳,不停地说着:“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这时宇文智及又上前劝慰,软硬兼施。

    到最后宇文化及眼看一众凶神恶煞的样子,也不敢推辞,只得别别扭扭地成了众人的领袖。

    不少人也觉得宇文化及不太像样子,可众人受够了杨广这样独断专裁的君主,只有像周明帝宇文毓和慜太子杨勇这种懦弱的人,才符合他们的心意。

    而宇文化及的性格,正好能保证君弱臣强,因此宇文化及虽然丑态百出,但大家仍愿意支持他。

    不得不说司马德戡倒霉。司马德戡出身卑贱,本就为众人看不起,又速来胆大,众人担心他成了第二个杨广,因此司马德戡势力最大,仍死死地将他摁住。

    不过宇文化及虽然挂了一个名,但众人的实际领导者还是宇文智及和司马德戡。

    ······

    “二弟,这次兄长可要让你给害惨了。”

    众人散去之后,宇文化及在回去的路上,便向宇文智及不断地抱怨。天知道,这种不用管事又有钱拿的闲官,他别提多喜欢,为什么要造反呢。

    这时宇文智及便劝道:“兄长勿忧,我早算计好了。今杨广已失去军心,造反之事,如反掌一般简单。今日兄长不起,来日我等性命便操之旁人之手。兄长且看弟之手段,必让兄长坐上那个位置。”

    宇文化及见状,也只得如此了。

    对于这个弟弟,宇文化及其实是言听计从的。

    这些年来,二人狼狈为奸,坏事做尽,但每每出主意的俱是宇文智及,而宇文化及不过执行而已。因此宇文化及对宇文智及有种天然的信任。

    二人定下心来,便分别前往军中,联络宇文述的旧部。

    虽然挂了名义上的领头的,但军中还是以实力为准。此时司马德戡手中握有万余精兵,又和元礼关系密切,若是宇文兄弟不能掌握一支独立的军队,到时候就是真成了皇帝,也得受制于人,沦为玩物。

    宇文智及和宇文化及都没有什么军事才能,也没领过兵,但他们有一个好爹。

    宇文述虽然贪婪又多谄媚,但这身军功也是当年实打实地打出来的。而且自杨广即位之后,宇文述做了十多年的武将第一人(黄明远名义上是宰相),门生故吏无数,关系遍布禁军各部。再加上骁果禁军已经对天子失望透顶了,于是经过宇文兄弟的联络,包括马举、元武达、李孝本、李孝质等一众人,尽皆附从。

    此时的宇文化及造反集团已经对杨广形成了数量优势。除了黄维烈所部和已经出外击贼的左天成、沈光、麦孟才三部外,其余诸军,已基本投入到宇文化及的怀抱。

    大厦将倾,便是如此。

    此时负责宫中直接卫戍的是备身府,其实原本一同负责备身府的是右监门府将军宇文成都,但宇文成都因为士兵流亡事件被罢黜,备身府也分别由左千牛备身郎将独孤开远和右千牛备身郎将宇文皛二人分管。

    独孤开远是杨广大舅赵国公独孤罗的三子,杨广的表弟。宇文皛是杨广妹妹广平公主和宇文静礼的三儿子。

    二人俱是杨广的心腹,宇文兄弟根本无法拉拢。

    于是宇文智及便放弃拉拢二人,专心拉拢下层的官兵。

    为了进一步分化、瓦解备身府,司马德戡和宇文智及二人定计,派司马德戡麾下将领许弘仁、张恺二人前往备身府,逢认识的人便对他们说:“天子听说禁军想反叛,便酿了很多毒酒,准备利用宴会,把禁军全部都毒死,只和南方人留在江都。”

    这种事,听听就知道是假的,如何能有毒酒毒死几万人。虽说谣言止于智者,但大部分都不是智者,所以谣言越传越广。

    骁果禁军士兵听了都很恐慌,互相转告,更加速了反叛计划。

    这时西线告急,左天成和杜伏威在**东南的瓜步山相持。虽然左天成军事能力出众,但麾下的骁果禁军军心已乱,人心思归,根本无心应战。

    于是左天成连战三场败北,一路败退到江都西面的白沙镇(今江苏省仪征市区)。眼看后面便是江都,左天成实在是退无可退,只得选择在白沙镇据守。

    于是杜伏威将左天成牢牢包围在白沙镇,并命令大将王雄诞率部四面袭扰。

    消息传到江都,朝廷一时哗然。

    若是乱匪打到江都城,朝廷脸面还要不要。而且以现在江都乱糟糟的局势,如何守备。

    于是虞世基便建议杨广命编制还算完整的陈伯图部向西挡住杜伏威匪部。

    虞世基很清楚,一旦贼匪兵临城下,以他的名声,很可能人头不保。这时候为了保命,当然要拼命御敌。

    朝廷一支支部队被派出,司马德戡部凭借是天子的心腹,反而一直留在江都,而且越发重要。

    到了五月六日,眼看大局在握,宇文化及造反小集团,终于决定向杨广开刀。

第十八章 江都宫变(一)乱起

    五月初六,刚过完端午节两日。因为杜伏威、李子通二贼逼近江都,整个江都形势紧张,人人自危,这往年热闹非凡的端午佳节,也比往日冷清了不少。

    往年为了庆祝端午节,杨广都会前往运河之畔,观看龙舟比赛。来自各地的龙舟,在大运河中,争相竞赛,蔚为壮观。

    可今年的杨广一改往日的习惯,没有前往运河上,甚至不曾提起端午节的庆祝,而只是宅在宫中,做个宅男。

    杨广的做法让旁人看不懂,天子如何还转性了。

    宇文化及的造反小团体商定的并不是这个造反日期,而是要更靠后一些,但因为之前曾氏的举报,现在不得不提前了。

    当前形势复杂,每天的变化让人应接不暇。虽然宇文智及和司马德戡他们准备的并不充分,但也不敢再耽搁。唯恐哪天杨广突然醒悟,他们就麻烦大了。

    其实众人的造反组织很仓猝,保密工作做得也并不好,换个时候,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只是因为杨广一如既往地杀人,早就没人给他说真话了,所以直到最后,他竟不知道骁果禁军造反的乱象。

    五月六日傍晚,天色阴沉,大风刮得天昏地暗,而灰色的夜幕仿佛随时都要坠下来一般,让人看得心惊胆战。

    司马德戡乃召集麾下将领,宣布了计划,高呼要“回家”!

    “回家”二字对于众人堪称威力巨大,三军将士心心念念的便是回家。于是众人皆听从司马德戡的吩咐,加入了造反大军的行列。

    可以说中央禁军对大隋皇室三十年的忠诚,自此烟消云散。

    司马德戡所部,本就是江都宫的守卫,因此造反不要太简单。今日是元礼率军值守江都城,而唐奉义负责把守宫门,而裴虔通则负责统领杨广身边的亲卫。

    可以说从江都城、宫城到杨广身边,早就已经全部沦陷。

    今夜为了兵变,唐奉义早就将宫门偷偷打开,而裴虔通也将杨广身边的亲卫大部调开。

    司马德戡所部,从校场出发,一路直奔杨广寝殿。

    这一次出击,司马德戡都亲自赤膊上阵了。

    这个造反小团体里,虽然宇文智及是众人的大脑,负责出谋划策,不过这种场合,还得刀剑说话,因此宫变的具体指挥,宇文智及根本插不上手。而司马德戡亲自冲锋陷阵,就是为了在事后能够多分得一份果实。

    众人推了宇文化及为主,他也看开了,谁让他出身不好。而且打头造反,毕竟危险性也太大,且把这虚名让给宇文化及吧。

    不过既然已经失去了面子,那里子就不能丢了。

    这个造反小团体中,主要兵权控制在司马德戡和元礼手中,而二人一内一外,分头而进,直看得宇文智及眼馋。

    与司马德戡相比,他能依仗的也就那个家世了。

    宇文化及并不是宇文述,虽不说人走茶凉,宇文述死后,宇文家影响力消散大半。虽然宇文智及联络了不少宇文家的旧部,但这些人分散各处,兵力、准备各不相同,也没法将他们聚集起来。

    宇文智及只得聚集起一群家丁,滥竽充数,终不能真让什么风头都让司马德戡出了,到时候他们算什么,司马德戡的傀儡吗。

    这个造反小团体,就是一个利益集合体,他们为了利益而联合,自然也为了利益各撑心机。

    司马德戡很快杀入江都宫中,沿途根本没什么阻挡。

    此时数万人马兵变,整个江都城立刻乱了起来。很快一些地方火起,并迅速蔓延开来。

    此时杨广并没睡。

    其实自来江都之后,杨广大多时候也没有正常入睡过,多是喝得酩酊大醉,直至醉去。

    这个端午节,杨广过得着实难受。

    往年各地郡县都有拜贺,而今年则几乎没有,大隋到底还剩下多少家当,已经不言而喻了。虞世基言各地的拜贺因为杜伏威、李子通逆贼所阻,但杨广如何不知,各地俱失,所以无人来贺。

    这一日又一日的醉生梦死,杨广看似日日笙歌艳舞,玩得不亦乐乎,但其实内心悲苦,难以自言。

    天下之势,急转直下,到了今日,杨广也无能为力,也就只有用酒色麻痹自己了。

    看着外边的夜色,杨广不禁悲吟道:“求归不得去,真成遭个春。鸟声争劝酒,梅花笑杀人。”

    吟完诗后,杨广不禁长叹一声。

    “徒有归飞心,无复因风力啊。”

    吟着吟着,杨广竟然流起泪来。如此连吟数遍,周遭诸人也皆是莫不欷歔。

    望着窗外的皎皎明月,杨广忽然发现,自己真的想家了。

    江都虽好,终不是故乡啊。

    这时有内侍端来美酒,却被杨广屏退。

    往日必不可少的美酒,今日在杨广看来,竟然跟毒药一般,不愿触碰。他就想这样望着窗外,望着夜色,望着西北方向的长安。

    可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过往的岁月从眼前一一闪过,扬子江畔,大兴城里,冠军山下,辽西道上,雁门城中······杨广着实不明白,天子怎么会沦落至斯。

    杨广其实有些感性,所以才会这么脆弱。

    也不知道杨广思绪了多久,才渐渐从自己的神伤中走出。一片忧意的杨广,本准备回殿休息,无意间望到北面天空,一片赤红。隐约有嘈杂的声音传到宫中。

    杨广大吃一惊,还以为是杜伏威、李子通二贼率军杀入江都城了。

    “王义、裴虔通······”

    惊慌的杨广扯着嗓子大喊,裴虔通等人听到后着急忙慌地跑到殿中。

    “北面怎么回事?”

    王义等人也不知晓具体情况,正准备回答,这时裴虔通站出来说道:“天子勿惊,是草坊失火,殃及民宅,司马将军正带人救火。”

    听到是救火,杨广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贼军打来,就不是问题。

    说来江都有十多万精锐禁军,竟然打不过两个盗匪,着实让人恼怒。想到这,杨广便下令道:“告诉司马德戡,让他尽快扑灭火势,勿得生乱。”

    “诺!”

    无论是司马德戡还是裴虔通,都跟在他身边多年,是绝对心腹,杨广对二人很信任。

第十九章 江都宫变(二)选择

    司马德戡的动作瞒得了杨广,但瞒不了江都内外。当然他的目的也只是要瞒住杨广,而其他人他并不在意。

    皇太孙杨佶自被立为皇太孙之后,一应待遇便比照其父杨昭,除了各种官署配置,还有独立的宫殿。

    杨佶的太孙宫虽在江都宫的东侧,但并不从属于江都宫。

    此时杨佶已经休息了,不过睡得并不沉。内侍张逢轻唤,他便醒了。听闻江都宫北面有火起,杨佶大吃一惊。

    杨佶可不是脑子已经退化的杨广,皇宫大内附近,本就防守严备,突然起这么大的火,必然有蹊跷。

    杨佶着急忙慌地穿上衣服,又派人去外面打探情况。

    江都的局势,已经压抑到极点,几乎是一丁点火苗,便能燃起熊熊大火,烧灭整个朝廷。

    很快内侍前来回报,外面街道上,布满了士兵。太孙宫的外面,也有军队。

    杨佶心中一顿,怎么会有兵?不过他瞬间便反应过来,这番场面,恐怕是生了兵变。

    兵变这个词,往常史书不是没读过,但总以为离自己很远。可今时今日,当兵变来临之时,杨佶心中才感觉到恐惧。他身为皇太孙,尊贵至极,看似地位无人可撼动,可此时此刻,他才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丝毫底牌来应对突入而来的兵变危机。

    身边最重要的谋士黄维扬,这两日也因为受了风寒,没来太孙宫,让他身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这个时候,连是谁发动的兵变都不清楚,谈何应对。杨佶于是再派人前往江都宫打探消息,又派人前往卫公府去招黄维扬。

    关键时候,杨佶还是相信黄维扬。

    今日太孙宫中留守的是太子门大夫崔俨,即杨佶的外祖父崔弘升三弟崔弘峻之子,杨佶的亲堂舅。

    杨佶成为皇太孙之后,崔家很多人都因此受益。

    尤其是去年底,杨佶的母亲崔氏去世。崔家倒是因祸得福,大批子弟获得封赏,不少人还在太孙宫中担任官职

    崔家本是天下顶级世家,出了一个皇太孙,自然是准备借着杨佶的势,将崔家更上一层楼。于是崔家人便准备先控制太孙宫,然后再推之朝堂。

    在崔家人看来,杨佶虽然是皇太孙,但年级尚小,又没了父母,母舅家代为掌权,也是应该之事。

    只是一方面杨广经历过杨氏代周,对外戚防范的紧。另一方面,太孙宫有黄维扬,虽然年少,但黄维扬沉稳干练,谨慎小心,偌大的太孙宫,都被他经营住。崔家再是上下其手,终究不能及得上黄维扬。

    这次兵变,眼看黄维扬不在杨佶身边,崔俨便觉得取而代之的机会来了,便言道:“当前危机时刻,殿下要乾坤独断,何必去寻黄舍人?只恐误了时机。”

    杨佶可不真是黄口小儿,很清楚崔家的心思,所以平日里对崔家又用又防,唯恐真让崔家把控了太孙宫。不过崔家毕竟是关东世家的代表,掌握舆论,杨佶对这些崔家人,面子上从来是滴水不漏。

    但这时候杨佶根本不想跟崔俨虚与委蛇,这是内讧的时候吗?

    “你懂个屁?现在外面四处生乱,你知道是谁吗?连敌人是谁都不清楚,我如何当机立断。

    再说现在要想平乱,说到底还得有兵。猊奴手中握有一支禁军,不管是平乱还是突围,都是关键。你以为单靠太孙宫这千余纨绔,能管什么用。”

    这时的杨佶倒是看得很清楚。

    崔俨被训斥一番,不敢再提。

    这时尚在太孙宫的太孙侍读萧德言、秘书学士顾览、散从正员外谢偃、记室蒋亚卿等几人也到了。

    杨广一直在为迁都丹阳做准备,因此安排在杨佶身边的大臣很多都是南人。

    杨佶也知道大父的心思,对于这些出身南方的属下,很是重视。实际上经过杨广几次清洗,此时江都小朝廷之中,南人的数量已经超过北人了。

    萧德言出身兰陵萧氏,顾览出身吴郡顾氏,谢偃出身陈郡谢氏,一水的南人。

    萧德言几人都是文人,还是清流,真实能力到底如何,谁也不清楚。不过几人倒是没有惊慌失措,想来几人来时便已经统一了思想。

    见到杨佶,萧德言便开口言道:“此时外面生乱,形势危急,皇太孙如何不率人前往江都宫护驾,而在此逡巡。”

    杨佶一愣,这才说道:“萧先生,正是因为外面生乱,情况不明,我才待在宫中,待让人打探清外面局势,再做打算。”

    “皇太孙误矣。”

    萧德言乃说道:“今日之动乱,最大可能便是燕王,次则是房陵王,其余诸如废秦王、废蜀王等人也是有可能的,目的便是皇位。

    贼人生乱,若想成功,必然要挟持天子,否则待平叛大军赶到,天子一声令下,这些逆贼反手可灭。故今日之局势,不在其它,而在天子之安危。天子在,则社稷在,皇太孙位置安如磐石;若天子不在,则恐事危矣。”

    杨佶脸色数变,不得不承认萧德言说得很对。

    如萧德言想的一般,很多人惊闻生乱,根本没想过会单纯的是禁军的叛乱,而认为是燕王杨倓或者说房陵王杨暕发动的兵变。

    甚至连杨佶都是这么猜测的。

    “那依先生之意如何?”

    萧德言说道:“自然是要率兵护驾,只有赶到天子身边,才能最大程度地抑制这场叛乱对殿下的影响。

    贼寇在外,从太孙宫往西,穿过建春门便是江都宫,殿下可最快见到天子。只要殿下率领太孙宫禁卫见到天子,对天子便是大忠,对大父便是大孝。无论如何,都是最大的功劳。

    之后若是乱平,殿下护驾之功,圣人自是记得。”

    不待萧德言说完,杨佶便说道:“若是乱不平,天子落入反贼之手,第一个要死的便是孤了。”

    众人没有说话,但都是这个意思。

    杨佶想了想,倒是觉得萧德言说得有道理。再加上黄维扬不在,他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殿下,此时要当机立断啊。”

    “好。”

    杨佶望着夜色中的江都宫,下定了决心。

第二十章 江都宫变(三)囚禁

    自当初杨昭将太子十率上交给天子之后,东宫除了一些太子千牛备身和左右监门府的监门军以外,再无旁的统属军队。

    而且东宫就在天子眼皮子底下,且杨广防范的紧,因此想养些私兵都不可能。

    之后杨昭去世,再到杨佶被封为皇太孙,虽然杨广对杨佶宠爱有加,但在兵权之上,也不会例外。

    实际上杨广对自己的控制力信任的紧,因此并不认为杨佶身边需要有军队卫戍。

    所以杨佶身边的亲卫,满打满算不过是数百人,且多是勋贵子弟,更多的是作为依仗部队。

    此时杨佶集结了全部人马,和崔俨一同,赶往江都宫。实际上太孙宫和江都宫既是一个宫殿,又不是一个宫殿,双方中间用一道高墙相阻,只有建春门可通。

    整个江都宫几乎是比照大兴宫所建,连城门名称都差不多。

    杨佶一行人匆匆向西,经建春门进入江都宫。

    不过队伍很快便被闻讯赶来的裴虔通所拦住。

    裴虔通虽然只是个直阁,但因为宫中很多官职都缺失,因此权利很重。

    见到杨佶,裴虔通便问道:“皇太孙深夜率兵赶到江都宫,所为何事?”说着还满脸的防备。

    杨佶乃说道:“听闻城中生乱,孤特意率人前来护卫天子。”

    “皇太孙有心了,只是现在城中形势不明,为恐生出误会,还是请皇太孙返回太孙宫,等待消息吧。”

    杨佶手中数百人,若是进入江都宫,也是个麻烦。

    裴虔通没想到杨佶会率人前来,因此颇有些紧张。

    杨佶看了看裴虔通道:“怎么,孤前去见大父,裴将军还要阻拦?”

    “末将不敢。”

    杨佶年级虽小,但也积威很高。

    裴虔通看看杨佶,又看看杨佶身后的军队,忽然心中一动,若是赚得杨佶,也省了之后的麻烦。

    于是裴虔通便说道:“皇太孙见天子,末将自不敢阻拦。但这数百军队,末将着实不敢让他们去惊了天子。”

    杨佶听罢,看看身后的军队,倒是明白了裴虔通的意思。

    裴虔通这是担心今日叛乱与自己有关,自己率人前来,是来逼宫的,所以不敢放自己进入。

    杨佶倒是有些后知后觉,又有些后怕,光想着救驾,但自己这番动作,倒是真让人误会。后汉耿纪、韦晃等人发动政变,放火焚烧许都,乱后曹孟德诛杀了救火之人,而赏了闭门自守之人,不就是因为救火之人,心思难辨,其中有真心救火的,有想浑水摸鱼的,也有借着救火谋乱的。

    有时候救驾和逼宫只是说法不同而已。

    那自己算什么?

    杨佶当然知道今日之事跟自己无关,自己只是想讨好天子,趁乱得利。可天子未必这样认为。

    若是天子真把自己当作心怀叵测之人,那就麻烦了。

    杨佶很清楚自己这个大父,素来多疑,对谁都不信任。要不然当初自己的父亲也不会被大父活活逼死了。

    于是杨佶立刻说道:“裴将军误会了,我是来见天子的,带这数百亲卫,则是担心江都宫内,守备兵力不足,故特意交给将军统帅,用以平贼。”

    杨佶知道,救驾不在功劳,而在心意。只有陪着天子,比打十场胜仗都管用。

    杨佶说到这,对面的裴虔通面色才如常。他其实有些尴尬,拱手说道:“末将职责所在,请皇太孙见谅。今皇太孙率部支援,天子得知,必然欣喜。末将这就领皇太孙去见天子。”

    杨佶见裴虔通这番做派,也放下心来,于是取下佩剑,让人教给裴虔通,以示诚意。

    这时一侧的崔俨劝杨佶,不可抛下军队,单独行动。这数百亲卫,皆是杨佶的心腹,杨佶单独去见天子,若是出事,身边连个人少都没有。

    杨佶却是不以为然。

    “崔卿放心,入了这江都宫,安危便寄托在天子身上了,我带不带人,都不要紧。难道天子要处置我,我还能带着这数百人造反不成。”

    崔俨哑然。

    杨佶乃高声对众人说道:“诸位将士,尔等且跟随裴将军平贼。来日,我为尔等向天子请功。”

    诸将大喜,纷纷高呼“皇太孙”。

    杨佶将亲卫交给裴虔通之后,便跟着裴虔通安排的亲卫,前往杨广寝宫。

    崔俨不放心,也跟着去了。

    当然崔俨也有私心,这个时候在天子跟前刷刷脸,往后不得青云直上。

    杨佶虽然身份特殊,有权利在宫中乘车或者骑马,但他以往为了维护形象,也不想让杨广多想,因此从不乘坐车马。

    今日杨佶也是步行。

    裴虔通亲自在前领路,杨佶和崔俨在后跟着。从太孙宫到杨广寝宫这条路,杨佶闭着眼睛也能到。

    不过今日这路走得有些不对。

    裴虔通没有直趋寝殿,反而走得是东侧的连廊。这连廊在江都宫最东侧,一般是运送物品或者是采买的,才会走这条道。

    于是杨佶便问道:“裴将军,从建春门前往天子寝殿,好像不是这条路吧?”

    裴虔通倒是不慌不忙地说道:“皇太孙见谅,今城中生变,宫中也不安稳。从连廊走,虽然有些绕,但较为隐蔽,更为安全。”

    杨佶点点头,也没有多说。

    众人又走了一段时间,但是还没到,崔俨有些心急了,便低声说道:“殿下,这路有些不对?”

    杨佶神色如常,没有说话。

    其实此时的杨佶内心已经如海中波涛一般,云翻浪涌,惊骇万分。

    他当然知道这路有些不对,甚至早就已经过了天子寝殿的位置,已经快到后苑了。若不是裴虔通走错了,便是居心叵测,有意为之。

    杨佶弄不清情况,根本不敢应对,也无力应对。

    就在这时,众人在一处宅院前,停了下来。夜色苍茫,杨佶也看不出这里是什么地方。

    裴虔通走到杨佶身边,对杨佶说道:“天子有命,命令皇太孙在此稍歇,皇太孙得罪了,请吧。”

    杨佶装作一副惊慌的样子,连连向裴虔通述说着自己的忠诚,最后在裴虔通的催促下,还是不情不愿地进了院子中。

    皇太孙杨佶被裴虔通给囚禁了起来,而崔俨则被带走了。

第二十一章 江都宫变(四)杨倓

    杨佶被囚禁之时,他的好弟弟燕王杨倓也落入裴虔通的手中。

    自司马德戡生乱之后,江都城的动荡瞒不住任何人,也只有杨广这个不知道是装傻还是真傻的人在自欺欺人。

    杨倓作为天子的孙子,大隋燕王,皇太孙的亲弟弟,自跟随天子南下江都之后,情况并不好。

    众人对杨倓的定位是觊觎皇太孙之位的先太子庶子。

    杨倓是杨昭的第二个儿子,母大刘良娣,其人聪明英俊,爱好儒家,在杨广身边,颇受宠爱,常被杨广带在身边。其母大刘良娣早逝,每至忌日,杨倓都终日呜咽流涙,因此被世人称之为贤孝,早早地便被杨广封为燕王。

    可是贤孝用在杨佶身上合适,用到杨倓这个普通亲王身上,就有些别扭了。难道你还想压兄长一头。

    或许天子的宠爱蒙蔽了杨倓的眼睛,让他对皇太孙之位生出了可取而代之的想法。

    随着年岁渐长,杨倓不断利用天子的宠爱,拉拢党羽,串联势力,企图掀翻杨佶的位置。此事直到杨玄感之乱达到顶峰。

    不过杨佶的位置之坚固,远超旁人想象。他是杨广和黄明远以及杨昭旧部之间相互妥协的一个产物,若动杨佶,就要改变整个朝堂势力。

    更何况杨广更宠爱这个像他的嫡长孙。

    于是不等杨佶反击,杨广便免去了杨倓全部的官职和差事,又去了他身边的佐官。甚至连杨倓以往留守东都的身份也剥夺了。

    为了防止杨倓再生异心,杨广将杨倓带在身边,以防生乱。

    现在的杨倓,几乎是半囚禁的状态。

    杨广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对一个人有多好,那讨厌一个人时,对那个人便有多坏。所以杨倓的境遇,直接从天上落到了地下。

    也幸好杨倓这个人,没有自暴自弃,反而性格更加坚毅,来到江都之后,便一直远离朝堂,苦读诗书。

    不过杨倓终究是有野心之人,什么清心寡欲,都是为了生存。今日江都生乱,生生乱了杨倓的读书之心。

    杨倓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思虑万千,最终决定也前往天子身边。

    杨倓心思一出,其老师杜正玄立刻阻止。

    杜正玄是杨倓的长史,也是杨倓的老师。杜正玄性聪敏,博涉多通。兄弟数人,俱年末弱冠,以文学才辩,名震三河之间。开皇末,杜正玄举秀才,应对如响,下笔成章,援笔立成,文不加点,由是连杨素都夸赞。

    后来杜正玄担任岐王杨昭的行参军,又转为晋王府记室,太子府参军事等职务。杨昭去世之后,成为杨倓的老师,并在杨倓封王后担任长史,一直到现在。

    杜正玄很清楚学生的目的,所以他更不同意杨倓出去。

    外面兵荒马乱,一旦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大王,你现在还在思过中,待在府中方为上策,否则一旦天子发难,恐今日局面亦不可得。”

    杨倓有心储君之位,杜正玄一直不怎么支持。他很清楚杨佶根基的深厚,根本不是杨倓可以撼动的,可惜杨倓不听,终落得今日下场。

    “先生,你不懂!”

    杨倓在房中踱着步,心中有些焦虑。

    “先生,此时江都生乱,是危机,也是机会。今日之乱,脱不得是皇太孙或者是房陵王他们,不管是谁,只要我冒死前往皇宫护驾,必然能挽回天子的盛宠。”

    杜正玄乃说道:“若不是皇太孙和房陵王呢?到时候大王怕是要里外不是人了。当初好悬才从悬崖上下来,今日再上悬崖,皇太孙怕是会不死不休。”

    “我愿赌这一把!”

    杨佶目光坚定的说道。

    “先生,我除了赌这一把,没有其它机会。待在这里,名为亲王,实为囚徒。你看看废蜀王过的是什么日子,难道我一辈子真的要这样吗?

    现在冒险去见天子,不管如何,终是求仁得仁。

    若是侥幸挽回天子的宠爱,则东山再起,亦有机会。若是失败,总不会比现在更糟糕。况且先生以为,若此次兵变,真的是皇太孙或者是房陵王发动了,他们得胜之后,会留下我吗?”

    杜正玄没有说话。

    不管杨倓赌一把的想法能不能成功,他说得有一件事是对的,这次不管是谁兵变,只要不是天子胜了,他都没活路。

    房陵王不会留先太子一脉,其余诸王不会留天子一脉。而皇太孙也未必会留这个对他虎视眈眈的弟弟。

    “若是大王真的想去,那便去吧。”

    杨倓对着杜正玄,长揖及地,郑重地说道:“老师,杨倓去了。”

    杨倓的住处,平日里是有禁军看管的。但今日江都生乱,看管杨倓的禁军也有些乱了。

    况且杨倓所居之地,看押并不严密,秘密逃出去并不难。不过再想回来怕是不可能了。

    杨倓在众人掩护下,偷偷离开府邸。

    杨倓的燕王府在江都宫西北角。于是他带着两个从人,一路向南,从芳林门边的水闸入了宫。

    不得不承认杨倓胆大,敢闯水闸。就是死在这,也是有可能的。

    入皇宫之后,杨倓一路向东,赶到玄武门,正好遇到把守在此的裴虔通的部将。

    裴虔通听说之后,也是一惊。今日这些皇孙一个接一个的往皇宫跑,真是省自己事情了。

    于是裴虔通便让人将杨倓直接扣押起来。

    杨倓还以为是裴虔通等人报复,不愿意给他通报。于是假称道:“臣猝中风,命悬俄顷,请得面辞。”不惜以自己将死了的话来蒙骗众人。

    可裴虔通怎么可能在意杨倓的说法,直接便将杨倓扣押起来。

    杨倓心中大惊,虽说他被天子贬斥,但爵位并未削,还是大隋的亲王,按道理这群人不该这么对待自己。

    裴虔通也不该这么大的胆,不经奏报,便擅自处置自己。

    除非?

    杨倓脸色大变,看着裴虔通,久久不敢相信。

    裴虔通眼看杨倓的脸色,便知道杨倓猜出些什么,他也不掩饰,便让人将杨倓带了下去。

    这个时候,看穿了自己又有什么用。

    王子皇孙,在屠刀面前,脑袋并不硬。

第二十二章 江都宫变(五)殉节

    五月初七,过了子时,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

    此时司马德戡已经控制了江都宫的外围,并沿着打开的宫门,杀入江都宫的内部。

    此时裴虔通作为宫中内应,率领司马德戡的部下,替换各城门的守将。不得不说,没有裴虔通作为内应,司马德戡的兵变绝不可能这么顺利。

    而放任裴虔通参与兵变的裴矩,间接意义上也是杨广的掘墓人了。

    裴矩、司马德戡、裴虔通······这些都是杨广身边最亲密、信任的人,连他们都背叛了杨广,可见杨广失去人心到什么程度。

    因为裴虔通天子近臣的身份,各处宫门很快被叛军接收。

    一方面裴虔通的身份具有迷惑性,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另一方面,他的倒戈,是人心的倒戈,在大部分人看来,连裴虔通这种天子的心腹都反了,他们又有什么抵抗的理由呢。

    裴虔通一路率领数百骑兵到了成象殿的南门成象门,负责守卫此处的是右屯卫将军独孤盛。独孤盛也是杨广心腹出身,速来忠诚。

    成象殿乃江都宫的正殿,相当于后世故宫的三大殿。不过杨广无心政事,平日里并不待在这里。

    成象殿的守军警觉,眼看外面有大队骑兵,立刻高呼“有贼”,作出警戒。裴虔通来到殿前,高声呼叫众人开门。

    殿中守军虽识得裴虔通的身份,但眼看他拥着大队人马,心中警觉,因此闭门不开。

    独孤盛也闻讯赶来,高呼道:“裴将军这是干什么?”

    裴虔通乃回道:“奉天子命,调兵护驾。”

    “有调兵令牌吗?”

    裴虔通哪里有那玩意,只得不断言说“形势危急,天子急召”,求独孤盛特事特办。

    独孤盛这个人,为人精细,便言派人前往天子处问询。

    天子那里,还被裴虔通糊弄着,一旦双方接触,这是不就暴露无遗,裴虔通无论如何也没法等独孤盛禀报天子。

    是故裴虔通只能硬闯。

    然而面对紧闭的宫门,裴虔通自不可能强攻。实际上他手上不过数百骑兵,强攻也没成功的可能。

    不过裴虔通在宫中多时,也有一些心腹。

    于是裴虔通率人返回,以迷惑独孤盛,又秘密派人从侧门前往成象殿中与人联系。成象殿中的禁军校尉李覆,乃是裴虔通的旧部,双方关系莫逆,裴虔通还把妹妹嫁给了对方。

    之前裴虔通造反,并没有联系这个妹夫,因此李覆见大舅哥在宫门前叫门,尚不清楚状况。

    等到裴虔通派的人见到李覆,送上裴虔通的信,李覆才大吃一惊。

    这平日里素来喜欢讨好天子的大舅哥竟然造反了。

    对于裴虔通的劝告,李覆左思右想,最终下定决心。杨广昏庸,败亡已是必然之事,他不能跟着杨广一同殉葬。

    他本就和独孤盛关系不睦,也不怕卖了对方。

    于是李覆趁着独孤盛不备,秘密打开了成象殿的侧门。

    裴虔通乃率领骑兵,从侧门杀入成象殿,并驱赶着殿中卫士向外走。

    独孤盛手中的卫兵,俱是持短刃的步兵,自是不是裴虔通麾下的骑兵,于是双方接战,接连败北,最后被包围在殿前一角。

    此时裴虔通上前,高声喊道:“独孤将军,形势已经这样了,此不关将军您的事,还请将军放下兵器,莫要抵抗!”

    “你放屁!”

    独孤盛满身是血,望着裴虔通,大声说道:“逆贼,天子待你不薄,你不思尽忠竭力,却背叛天子,兵变逼宫,今日,我为天子诛杀叛逆。”

    独孤盛为将多年,在军中威望极高,因此见到独孤盛,裴虔通还真不想害了独孤盛,损了他在关陇的名声。

    但现在独孤盛非得跟他们作对,他也不会对独孤盛放水了。

    于是裴虔通一挥手,身后骑兵便向着独孤盛冲去。

    独孤盛虽然勇猛,但也只是一个常人,根本不可能阻挡千军万马。此时他因为匆忙,并未着甲,再加上手持短兵器,面对疾驰的奔马,无异于螳臂当车。

    骑兵前来,他身子一侧,躲过对方的一击,手中的刀顺势逆着对方长矛刺来的方向,劈在对方的脖子上。这名骑兵直接被击斩于马上。

    独孤盛刀势未收,早有另一边的骑兵杀来。其矛来势如风,势不可挡。此人一矛刺在独孤盛的腋下。

    独孤盛吃痛,高叫一声,却是顺势夹住长矛,手中佩刀回身劈在对方的脑门。

    独孤盛以寡敌众,连杀两骑,可谓勇武。

    但奈何周围骑兵太多。

    独孤盛也因为受伤,速度大减。一骑直挺挺地撞上独孤盛,直接将独孤盛撞飞。独孤盛被撞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倒在地上,大口吐血。

    这时裴虔通又高喊道:“独孤将军,事已至此,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独孤盛伏在地上,满脸、满身都是血,肺部疼痛,几乎如炸了一般,犹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喊道:“逆贼,我今日就是做鬼,亦不会放过尔等。”

    裴虔通眼看独孤盛冥顽不灵,最后下令将其乱刀砍死。

    而除了独孤盛这个天子死忠,剩余卫士,一哄而散,彻底抛弃了他们的天子。

    没了成象殿这道警卫,整个前朝很快陷落。

    ······

    与此同时,司马德戡也占领了玄武门,堵住了天子逃亡的道路。

    一南一北,给杨广来了一个瓮中捉鳖。

    玄武门为江都宫的北门,居高临下,是整个玄武门的制高点,易守难攻。可以说得玄武门者得江都宫。

    杨广虽然昏聩,但还不傻,知道玄武门的重要性。

    于是他专门从军中挑选了几百名勇猛矫健的官奴,安置在玄武门,称为“给使”,以防备突然发生的情况。这些给使,其实就是天子的家兵,早就有了,大隋名将李圆通便是给使出身。

    杨广虽然吝啬,但也知道给使的重要性,因此对这些给使待遇优厚,甚至把宫女赐给他们。而这些给使对杨广也中心耿耿,拼死效命。

    实际上几百名给使加上坚固的城墙,玄武门是不那么容易被攻破的。但日防夜防,家贼难防,祸乱从内部发生,也就没什么不可能的了。

第二十三章 江都宫变(六)内鬼

    一切的问题,出在一个姓魏的女子身上。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那不想当皇后的宫女,也一定不是一个好宫女了。

    魏氏今年三十一岁,十一岁进宫,今年已经满二十年。

    魏氏的祖父,本是一个骠骑将军,因此参与梁士彦、刘昉、宇文忻的叛乱,最后全族成年男丁被杀,而魏氏也因此被没入掖庭当差。

    不过天不绝魏氏,二十年来,魏氏凭借着机敏和手段,苦捱到尚宫的位置。

    在宫里,谁不想当妃子。

    其实魏氏也想过爬上天子的龙床,成为妃嫔,改变命运。只不过魏氏的容貌只能算清秀,在莺莺燕燕、美女如女的皇宫,根本排不上号,自然也得不到天子的恩宠。

    久而久之,魏氏也歇了这个心思,一心做她的宫廷女官。之后她讨好天子,步步惊心,最终成为杨广的心腹,也坐上了尚宫的位置。

    尚宫,最初为隋文帝杨坚所设内廷女官“六尚”之一。管理宫廷事务,员额三人,约当从九品,掌导引皇后及赏赐等事,下设司令、典综各三人。

    到了杨广登基之后,因不喜欢用宦官,所以大肆提升女官的地位。其建尚宫局,尚宫便成为从五品,管司言、司簿、司正、司闱。

    尚宫局管着宫中的宣传奏启、名录计度、格式推罚、门合管钥,从人事到钥匙,从内外联系到赏罚管理,几乎相当于天子的秘书处。

    为魏氏身为尚宫,身份在朝野或许不显,但实际权力,皇宫之中,几乎没几人可比。

    当初宇文述病重,就是魏氏代表天子去探望,可见其地位。

    魏氏虽为宫女,可在宫中,就是一些地位不高的嫔妃,见到魏氏,也是客客气气的。

    魏氏本以为自己的一生就会这么度过,但奈何碰上了冤家司马德戡。

    宫里的女人啊,再是位置显赫,一个人的时候,也会想念男人。

    司马德戡是宫中的禁卫将领,而魏氏是宫中的高级女官,虽然内外、男女有别,但因为皆在天子身边,相互也熟识。

    双方本来没太大牵扯,也很难产生交集。但司马德戡有心造反之后,准备联络宫中之人为内应,便将目标投向了魏氏。

    一方面魏氏身份贵重,权利极大,在宫中管用;另一方面司马德戡看透了魏氏的本质,看似端庄守礼,但实际上为人骚气的很。

    这样的女人有野心,有**,也好勾引。

    于是司马德戡故意接近魏氏,不断地勾搭引诱,最终魏氏落入司马德戡的彀中。

    司马德戡这个人,体态高大健硕,且皮肤白皙,样貌周整,很得闺门女子钟意。魏氏平日里接触男子毕竟还少,哪里见过这么充满阳刚气概的男人,她虽然年纪不小,但司马德戡施展手段,也不是她可以抵挡的。

    而且现在江都生乱,宫中也不稳。魏氏为求前途,自然也想寻个后路,而手握兵权的司马德戡正是一个极好的选择。

    于是一来二去,二人勾搭成奸。

    双方通奸之后,司马德戡是图穷匕见,向着魏氏说出自己的请求。

    魏氏刚开始吓了一跳,她一个女人,哪有胆量造反。但捱不住司马德戡的甜言蜜语,苦苦哀求,最终还是选择了屈服。

    在此之后,魏氏帮着司马德戡监视天子,没少给司马德戡传递消息。

    不过这些事情在魏氏看来,小打小闹,所以她还有胆量去做。但之后司马德戡竟然要求她作为内应,打开玄武门,调走给使,这可吓坏了魏氏,也超出了魏氏的能力。

    魏氏之前以为司马德戡想造反,不过是跟着旁人,现在发现司马德戡是赤膊上阵,这可让她一阵心悸。

    可惜上了贼船,已经下不来了。

    魏氏是个聪明人,眼看自己现在和司马德戡绑着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迅速分析利弊,准备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于是魏氏要求,她可以按照司马德戡的要求去做,但是司马德戡成事之后,要立她做皇后。

    此时此刻,魏氏突然发现,曾经不敢想的事情,忽然就要实现了。

    其实为了胜利,别说当皇后,就是当司马德戡他娘,司马德戡也愿意。可问题是自从宇文智及兄弟加入进来之后,他便失去了主导权,这皇后谁当,他也说了不算。

    司马德戡一直搪塞魏氏,可惜魏氏旁的本事没有,心机却深,认准了不见兔子不撒鹰。司马德戡最后被逼得没办法了,竟然不小心将实话说了出来。

    之后司马德戡便后悔了,一再允诺,事成之后,必立魏氏为皇后,企图稳住魏氏。

    可惜魏氏不是傻子,她在宫中摸爬滚打多年,什么没见过,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事还少见。

    好你个司马德戡,敢骗老娘。

    离开之后,魏氏直接便找到宇文智及。既然宇文智及等人叛乱,需要自己打开玄武门,她直接跟宇文智及交易便是,何必让司马德戡在其中插上一脚。

    不得不说,女人狠厉起来,男人也比不上。

    魏氏找到宇文智及,便直接了当将他们的勾当说了出来。

    宇文智及大吃一惊,望着魏氏,目露凶光,恨不得立刻将对方杀死。

    这魏氏也被宇文智及的眼神吓到,不过强忍着恐惧说道:“宇文少卿,只要你能事后立我为皇后,我便为你们打开玄武门,还支走给使,让你们顺利占领玄武门。否则这件事闹到天子那里,谁也别好过。”

    魏氏还以为这件事是宇文智及领头,以后也是宇文智及当皇帝。

    宇文智及见状,倒也没有杀人灭口,反倒是对魏氏的建议颇为动心。打开玄武门,调走给使,兵变将大大降低难度。

    至于什么皇后,宇文智及倒是不在意,现在没成功,怎么说都行,事后,要不要承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他还怕一个女人。

    魏氏显然低估了宇文智及的人品。

    不过魏氏也不傻,还让宇文智及写下凭证,以方便日后兑现。

    宇文智及望着这个蠢女人离开的身影,充满了蔑视与可怜。

第二十四章 江都宫变(七)门陷

    五月初六,到了傍晚,魏氏便一个人偷摸来到玄武门。

    魏氏作为尚宫,倒是可以满后宫走动,比嫔妃还方便。

    驻守玄武门的给使头领,名曰冯智戴,乃是左武卫大将军冯盎的庶长子。

    冯氏家族,乃是岭南的土皇帝。冯氏家族自称是北燕的后裔,北燕灭亡后从辽西逃亡岭南(东北人前往广东、海南定居的先驱)。冯盎的祖父冯宝,娶岭南高凉郡的越族大姓冼家的女儿冼氏为妻,因而成为高凉地区越族的首领。

    当初大隋平定岭南,冼夫人便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冯家到了冯盎这一代,凭借着帮助大隋安定岭南的功绩,已经成为岭南领袖,而冯盎也一路官拜左武卫大将军。

    不过冯盎这个左武卫大将军是虚的,左武卫都在黄明远手中,而冯盎本人也被杨广拘在身边,以为人质。

    雁门之变后,岭南生乱,宁长真、冯暄、高法澄、冼宝彻、谈殿等人各据地反叛。杨广为了安定岭南,不得不派冯盎南下平乱。为了制衡冯盎,乃留冯盎的长子冯智戴在身边。

    杨广挑选给使,考虑颇多。为了保证这支部队的独立与忠诚,他既不想用北人,也不想用南人。唯恐这支部队被关陇世家或者是江南世家拉拢过去。

    思前想后,杨广最终看上了蛮兵。

    这些蛮兵与各大家族没什么牵扯,又矫健勇武,堪为良兵,只要钱财给足,自能为自己卖命。而出身岭南,骁武过人的冯智戴也成为给使的统领。

    魏氏因为平日里帮着皇后打理后宫,不少人都认识她。

    眼看昏黄的宫殿,与满是霞光的天空,魏氏深呼气一口气,便如往常一般,端端正正来到玄武门内的给使房。

    为了使给使常驻在玄武门,杨广专门在玄武门内为给使设了营盘。

    见到冯智戴,魏氏便传令,奉天子圣谕,诸给使这些日子,尽职尽责,劳苦功高,乃给给使放假一日,等到明日傍晚前归营即可。

    众给使中,以蛮人居多,本就不通礼仪。平日里被拘在玄武门,一个个跟坐监一般,早就按奈不住了。听得放假,跟过年一般兴奋。

    冯智戴引着众人,叩谢天恩,恭恭敬敬地送走了魏氏。

    等魏氏离开之后,原本一直赔笑的冯智戴脸色变得肃然起来。而冯智戴的弟弟冯智彧来到兄长身边,低声说道:“大兄,这娘们有些不对劲啊。”

    冯智戴点点头说道:“既没有明文的旨意,也没有陪同的内侍,这女人今日来放假,此事八成有诈。”

    冯智彧见到兄长一副泰然不变的样子,不由吃惊地问道:“兄长既然知道这个娘们有诈,为什么不将她抓起来,还接受了她的命令。”

    “然后呢?”

    冯智彧脱口而出道:“交给天子啊。”

    “再然后呢?”

    冯智彧一脸疑惑,还有然后吗?

    冯智戴见弟弟一副不解地样子,这才说道:“此女今日前来,若是有诈,恐怕便是放假的命令。我们与此女素无交集,她自无理由故意诓骗我们,而她真正的目的,便是想调走咱们了。”

    “调走咱们?”

    冯智彧更是迷惑。

    “老四,我们给使,虽然不多,但却驻守玄武门,这里可是一个要害之地。魏氏自不会是为了自己调走咱们,其要做什么,便不言而明。”

    冯智彧这才有些后知后觉道:“有人要造反。”

    冯智戴点点头。

    “这些日子,我虽然待在玄武门不出,但也知道,骁果禁军,为了返回关中,不断逃亡。今日之事,难保不是这些关中人做的。毕竟人被逼到一定份上,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这些人造反,无论如何,玄武门都是绕不开的地方。

    我们不过数百人,虽然占据地形优势,可是跟数万骁果禁军相比,那就是以卵击石了。

    咱们看似得大隋天子信任,但毕竟跟他们汉人不是一条心。

    这次兵变,也是他们隋人内讧,咱们没必要参合到里面,丧了性命。”

    杨广为了让这群给使卖命,对他们的待遇很不错,因此冯智彧有些可惜道:“大兄,难道咱们不能向大隋天子告发此事?”

    冯智戴说道:“告发谁,难道是这个魏氏?她是天子的宠臣,很容易便能撇清责任,而咱们却要和造反之人,不死不休了。”

    冯智彧虽然有些惋惜,但不是傻子。既然他们没资格参合到这次政变中,那就还是明哲保身吧。

    “大兄,咱们该怎么办?”

    冯智戴乃说道:“解散给使,然后收拾行囊,带着咱们的人回岭南。”

    “回岭南?咱们若是就这么回去,天子怪罪如何?父亲临走之前,可是叮嘱咱们,不得恶了朝廷。”

    冯智戴看向弟弟,反问道:“你觉着还会有大隋吗?”

    连天子身边的宫女都反了,可想而知,其叛乱将会有多大。

    冯智戴很清楚,他们这一退,玄武门无险可守。而叛军以有心算无心,大隋真的要亡了。

    冯智戴兄弟动作很迅速,几乎是须臾之间,便解散军队。这群给使,虽然悍勇,但来自不同的蛮人部落,组成复杂,且相互多无法统属,冯智戴也没有什么留恋的。

    冯盎给冯智戴兄弟留下了数百岭南老卒,足够冯智戴兄弟突围。

    离开玄武门之后,冯智戴兄弟便带着心腹乔装打扮,往南而去。

    大隋又没有软禁他们,冯氏兄弟二人想逃并不难。

    而一众给使,跟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撒欢散入江都城中。傍晚之后,整个玄武门一个给使也没有了。

    魏氏一直悄悄潜伏在附近观察,观察给使的动向。眼看给使四散,这才放心大胆的出来,带着几个亲信,打开了玄武门。

    埋伏在城外的叛军,见城门大开,司马德戡一声令下,众人一拥而入,杀入玄武门中。

    至此,这处江都宫中最重要的屏障,江都宫对外的枢纽,天子的腹心之地,就这么兵不血刃,以如此诡异而可笑的方式,落入叛军手中。

    而大隋天子杨广,也彻底成了瓮中鱼鳖,任人宰割了。

第二十五章 江都宫变(八)天意

    卫公府大堂。

    今夜的风波,让无数人难以入眠。

    黄维扬虽然早知道会发生兵变,但他其实并没有经历过太多的风波,也做不到成年人的处变不惊。因此当大事来临之时,他虽早有计较,但处置起来,仍带着一丝惊慌。

    这无关能力,而是阅历。

    黄维扬第一时间决定率领府上的家兵前往二弟黄维烈的折冲大营,与黄维烈会师。到时候无论是前往宫中平叛,还是趁机突围,有军队在身边,都能多几分的依仗。

    这时下人来报,凌先生不见了踪迹。

    作为黄维扬身边的重要谋士,凌敬在发挥的作用不可多言。这些日子,凌敬有些神神秘秘的,黄维扬一直没顾得及他。到了这要命关头,他正想从凌敬这里获得一些建议,谁料到凌敬竟然不见了。

    黄维扬下意识地便猜测此事与今日的叛乱有关,甚至连凌敬的身份、立场也再次产生了怀疑。但时间紧迫,他也无暇顾及凌敬的事情,只得命家丁紧急集合,准备突围。

    就在这时,黄维扬的外祖父裴矩来到了大堂。

    裴矩是今天一早来的卫公府,还带上了全家。说是来做客,可让黄维扬安置好裴家人之后,裴矩便不让黄维扬陪着,反而自个待在屋里。

    这架势不像是来做客的,反倒是像来定居的。

    实际上裴矩来卫公府,是有旁的心思的。

    裴矩虽然自觉自己无论是威信还是影响力,都能在这场叛乱中安稳如山。光凭借他的善举和人脉,除非宇文智及疯了,才会动他。

    但他这个年龄、地位了,所追求的,不仅仅是一份权势,还有名望和清名。所以他并不愿落入宇文智及手中,落下个从贼的罪名。于是从裴虔通处得到准确的消息后,裴矩连家财都不要了,借着走亲的名义,赶紧带着家人提前逃到外孙这里避难。

    裴矩很清楚女婿在江都的力量非同一般,必能庇佑他和裴氏。

    为女婿做了这么多,女婿保护他也是应该的。

    黄氏在江都有两个重点,一个是黄维扬在的卫公府,一个是黄维烈在的中折冲军。

    凌敬本来还分身乏术,眼看裴矩到了卫公府,很快通过之前了解的情报判定裴矩的目的,于是凌敬便主动去见了裴矩。

    见了裴矩,凌敬便直言道:“今有骁果禁军,意图生乱,就在这一两日,不知裴相国如何自处?”

    两人都是老狐狸,心里的算计并不难猜测,因此也不绕圈子,便商议共同突围,护送黄维扬、黄维烈兄弟返回河北。凌敬前往黄维烈军中,帮着黄维烈争取军队,而裴矩则留在卫公府,佐助黄维扬安定人心。

    当然凌敬不会告诉裴矩,是他和黄明襄一起推动的骁果禁军叛乱。

    而裴矩也不会告诉凌敬,通过裴虔通,他对司马德戡等人的动作了若指掌。

    而二人也心照不宣、不约而同地没有提起护驾之事,仿佛当江都宫的杨广并不存在一般。

    此时见到黄维扬,裴矩便问道:“雕郎准备前往中折冲军去会和貎奴?”

    黄维扬点点头。

    “然后去江都宫护驾?”

    黄维扬一愣,有些犹豫,但还是点点头。

    “愚蠢!”

    裴矩有些无奈又愤怒地说道。

    “现在满城的禁军都反了,以你这点力量,能够护驾、平叛。”

    黄维扬定了定心神说道:“总得去试试。”

    “那若是平叛成功,天子当如何?”

    黄维扬有些一愣,没有说话。他当然明白裴矩的意思,实际上到底该怎么做,他已经反复考虑了很多遍,只是始终没能下定决心。

    毕竟从黄维扬两三岁,便养在皇宫,与杨广的感情,极其亲厚。这种感情,很多时候不是利弊关系可以消磨的,尤其是黄维扬年级不大,尚怀有赤子之心。

    “你虽常在江都,不在你父亲身边,但应当知晓天下大势。

    去年夏天,汝父南下平定河北匪乱。到了冬天,李渊兵变,汝父派兵围剿,几次击败李渊,占领了河东。

    现在李渊看似占领关中,实力强大。但我听说张文远屯兵蒲坂,黄明征屯兵上郡,屈突通屯兵潼关,十多万大军包围关中,一旦汝父出手,李渊必不是对手。

    到时候汝父占领河北、河东和关中,你知道意味着什么?”

    不待黄维扬回答,裴矩便自个说道:“意味着天下精华,三分之中,已有两分在汝父之手。

    到那个时候,他不是天子,胜似天子,天下谁还可以与之相比。

    而若那个时候,今上尚存,以汝父和天子的关系,当何去何从。是做霍光,还是做王莽,还是做曹操,只恐皆不可得。

    到时候不是做韩信,就是尉迟迥了。”

    黄维扬听的,更是沉默。

    裴矩的话,他很清楚。一旦到了那个局面,就是父亲没那个心思,以当今天子的度量,也不会容得下父亲。而以父亲与当今天子的关系,一旦造反,恐怕这么多年赖以为生的东西,都要没了。

    现在的确是最好的机会。

    黄维扬都懂,只是不敢去想。

    过了好一会,黄维扬才说道:“外公以为我该怎么做?”

    裴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当初天子南下江都,一意孤行,若说有一个人可逼得天子回头,恐怕便是汝父了,可汝父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当然不能这么做,即使逼得杨广低头,也是君臣决裂的局面。

    黄维扬想了想说道:“父亲恐担心触怒了天子。”

    “还有呢?”

    还有,黄维扬多多少少能感受到父亲对江都的态度,不管不顾。

    这时裴矩说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今日种种,是天子自己酿的苦果,怨不得旁人。你父亲不劝,不是不想劝,而是知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劝也没用,只能随他去吧。”

    随他去吧!

    黄维扬默默回味着这句话。

    这时裴矩大声说道:“今时今日,天子已成了天下的祸害,你顾念与天子的恩情,不主动对付天子,已经对得起他了。至于这场动乱,非你力所能及,一切,就随他去吧。”

第二十六章 江都宫变(九)安心

    裴矩的话大大震动了黄维扬。

    不得不承认,随他去吧,这是最好的选择。既保全了黄家,也不会使得黄家背负各种骂名。而天子一去,则天下再无人能制父亲。

    或许父亲这些日子,对江都不管不顾,真的便是这个用意。

    见黄维扬陷入沉思,裴矩乃说道:“等着吧,凌敬已经前往中折冲军帮着貎奴夺军去了,等到貎奴率部赶来,便是我们突围之时。”

    “好!”

    既然如此,别无他法,也只得听外公的建议了。

    祖孙二人在大堂中等待,很快夜色便渐深了下去。

    今日虽有筹谋,但黄维扬却有些忧心忡忡。

    而与之相比,坐在他对面的裴矩,则淡然地喝着茶,脸色风轻云淡,仿佛今夜之事,从未发生过一般。

    经历这么多事,黄维扬对众人在此次动乱中的扮演的角色,也有了一个认识。

    不过受限于掌握的情报,黄维扬其实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晓其势而不得窥其全貌。他知晓父亲、外公甚至凌先生都各有谋划,也知道各方都在推波助澜、浑水摸鱼,但以他现在的年龄、心性,仍不能掌握全局。

    虽然决定要等黄维烈的军队,可是黄维扬坐不住,他不时地站起来走动,仿佛这样便能缓解心中的压力。

    这个要命的关头,何去何从,一步走错,就是粉身碎骨。

    裴矩见外孙难以安心,便说道:“雕郎,不用担心。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既然已经筹划妥当,担心也没用。来,喝杯茶,去去燥气。”

    黄维扬压制住内心的焦虑,依照外祖父的话,坐了下来,又端起桌子上的茶,一饮而尽。

    可这茶喝下去,不仅没去燥气,反而让他更渴了,连嗓子都有些发干。

    “茶不是这么饮的,你这是牛嚼牡丹,暴殄天物。”

    黄维扬也知道自己太焦急了,心浮气躁,反而容易丧失了判断,因此深呼吸一口,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裴矩知道外孙不过是强自冷静,他为了帮着外孙排遣这份燥意,便故意说道:“雕郎,你可知晓禅宗二世祖慧可禅师立雪断臂的故事。”

    因为黄明远对于佛道两家,都是敬而远之的态度,家中也不允许子弟学习佛经,所以黄维扬虽然博文广识,但还真不清楚这个故事。

    “慧可禅师最初法号神光。传说慧可禅师在神人的点拨之下,识破达摩的祖师身份后,历尽千辛万苦,要向达摩禅师求道。

    刚开始他是对达摩禅师精心照料,形影不离。可达摩禅师只顾面壁打坐,根本不予理睬,更谈不上有什么教诲。可慧可禅师不但不气馁,内心反而愈发恭敬和虔诚。

    时值寒冬,达摩禅师在洞内坐禅,慧可禅师依旧站立在洞外,合十以待。半夜时分,鹅毛大雪铺天盖地地压了下来。很快,大雪淹没了慧可禅师的双膝,慧可禅师浑身上下好似披了一条厚厚的雪毯,但是他仍然双手合十,兀立不动,虔诚地站在雪地里。[1]

    第二天一早,达摩禅师开定了,走到洞口一看,慧可禅师似雪人般在雪地里站着。达摩禅师顿生怜悯之心,终于开口问道:‘汝久立雪中,当求何事?’

    慧可禅师便回答道:‘惟愿和尚慈悲,开甘露门,广度群品。’

    达摩禅师便又说道:‘诸佛无上妙道,旷劫精勤,难行能行,非忍而忍。岂以小德小智,轻心慢心,欲冀真乘,徒劳勤苦。’却是拒绝了慧可禅师。

    听了达摩禅师的教诲,为了表达自己求法的诚意和决心,慧可禅师毫不犹豫地抽出随身携带的戒刀,一下砍断了自己的左臂。随后,慧可禅师放下手里的戒刀,弯腰拿起自己鲜血淋漓的左臂,围绕达摩禅师面壁洞转了一圈后,仍侍立于被鲜血染红的雪中。

    达摩禅师被慧可禅师的虔诚举动所感动,说‘诸佛最初求道,为法忘形,汝今断臂吾前,求亦可在’于是传衣钵、法器予他,并为其取法名慧可。”

    黄维扬听了,大吃一惊,喃喃说道:“慧可禅师,乃大毅力、大智慧之人。”

    裴矩笑道:“若是你父亲在,便会说,‘慧可禅师,用命博得达摩禅师的认可,乃枭雄之性也。若达摩不允,下一刀便落到达摩身上了。’”

    说完忍不住笑了起来。

    黄维扬也不敢同笑,直到低头不说话。

    裴矩这才又说道:“今日给你讲这个故事,是想告诉你三个道理。第一,古往今来,凡成大事者,皆要有常人没有的毅力。为求初心,矢志不渝,即使拼上性命,也绝不退缩。

    第二,当断则断,哪怕是头破血流、遍体鳞伤。机会稍纵即逝,往往等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已经晚矣。若当时慧可法师不是当机立断,断臂立誓,也获得不了达摩禅师的衣钵。

    第三。”

    说着裴矩看着外孙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为求目的,当不折手段。你有赤子之心,但却缺乏灵活变通。”

    裴矩扶住外孙的肩膀,又说道:“过了今天,你父子便是天下的未来,要承担起那个重任。你父亲应该已经准备好了,可是你呢。

    要知道,你父亲从来不等人。”

    黄维扬盯着外公深邃的目光,很久很久,才重重地点点头。

    “外公,我记住了。”

    裴矩忍不住露出笑意。自己的诸子孙之中,皆是常人,唯有这个外孙,才是真正的聪慧。

    “慧可禅师问‘诸佛法印,可得闻乎?’

    达摩禅师便回道‘诸佛法印,匪(非)从人得。’

    慧可禅师听了很茫然,便有说‘我心未宁,乞师与安。’

    达摩禅师便回道‘将心来,与汝安。’

    慧可禅师沉吟了好久,回答道‘觅心了,不可得。’

    达摩禅师于是回答道‘我与汝安心竟!’

    现在,你心可安了。”

    没有一个实在的心可得,也没有一个实在的不安可安,安与不安,全是妄想。

    黄维扬一副沉稳于心的样子,平静地说道:“外公,我懂了。”

    ······

    就在这时,家仆匆匆来报,苏烈回来了。

第二十七章 江都宫变(十)折冲

    这一次突围,虽然不管是凌敬还是裴矩,都筹划良久,但说到底,要想成功,最后还得依靠黄维烈手中的军队。

    谋事在人,成事在军队啊。

    黄维烈虽然年级小,但自当年雁门之变后,便一直在禁军中掌握实权。

    这也是当年实打实地用命搏出来的军功,自与那些功勋二代不同。更兼黄维烈性格刚毅朴实,虽然年少,但自有一股军人气质,颇受杨广的宠爱。

    江都十万禁军,也叫十万骁果。但实际上正儿八经的骁果,也是最初的骁果军,只有三支,分别为黄维烈、陈伯图、沈光三个折冲郎将统帅。

    骁果军从当初关中各大家族的家奴、仆役之中组建,先后经历过关中之战、北伐之战、平杨谅叛乱等战,本来是杨昭的嫡系部队,包括黄玠、薛世雄等人,俱是从骁果军中走向军中高层的。

    等到杨昭死后,杨广多次改组这支部队,并将其牢牢掌握在手中。

    雁门之变后,杨广为增强护卫实力,将骁果军补充在三万人马,分三个折冲郎将统辖之,并以果毅郎将为其副职。

    折冲者,使敌人的战车后撤,即制敌取胜。

    每个折冲,有兵万人,下辖八个雄武府。

    杨广设了骁果,但又想用府兵的方式管理骁果军。于是将军队分属军府,在折冲军之中设左、右雄武府以领之。以雄武郎将为主官,相当于一般军府(鹰扬府)的鹰扬郎将;以武勇郎将为副职,相当于鹰击郎将。

    之后杨广以骁果军为天子亲军。而跟随杨广南来江都的随驾禁军,包括备身府、监门府,还有十二卫,为了与本部主力相区别,也被称之为骁果禁军。

    所以十万禁军,也叫十万骁果,但实际上双方并没有太大联系。

    黄维烈所部为中折冲军,下属的果毅郎将为赵元恪。赵元恪是赵芬之子,赵元楷的兄长,明干世事。

    至于麾下八个雄武郎将,则分别是豆卢愿师、李海岸、李仲威、于志本、张世立、宇文儒童、朱宽、杜睿。

    八人之中,只有李海岸和杜睿是黄维烈的心腹。

    至于其余几人,豆卢愿师是豆卢毓的儿子;李仲威是李衍的儿子;于志本是于玺的儿子;张世立是张定和的儿子;宇文儒童是宇文恺的儿子。

    这几人皆是官宦子弟,关陇出身。

    当前整个中折冲军中,副将赵文恪的实力不强,在军中也多负责一些杂事。从大势上来看,基本上是黄维烈和于志本二人的对抗。

    其中黄维烈控制李海岸、杜睿和张世立三个雄武府。而于志本控制了他本部和李仲威、豆卢师愿三个雄武府,而赵文恪、朱宽和宇文儒童则是明哲保身,两不相帮的主。

    于志本虽然只是一个雄武郎将,但在军队里的关陇子弟中,威望很好。

    于志本之父于玺也就是个刺史级别的官员,连个国公都没有,可他的祖父却是大名鼎鼎的于翼。

    因为于家和黄明远的关系,于志本素来和黄维烈不睦,多有龌龊。他本身性格狡黠,又灵活多变。虽然和李仲威等人联合起来对抗黄维烈,但什么事又都做得滴水不漏,使得黄维烈无处发火,很是吃了几次亏。

    很难说杨广将于志本放在黄维烈的营中,不是为了制衡黄维烈。

    若是旁时,以中折冲军这么复杂的形势,黄维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全部掌三军。他再是黄明远的儿子,也没有那个实力和威望。

    但若碰上江都宫变,遭逢大乱,整个江都城没有秩序的时候。这时候打破常规,巧施妙计,也就有了实现的可能。

    当然对于黄维烈来说,掌握这支部队也是必须的事情。

    今江都形势动荡,虽然卫公府有一大批明的、暗的力量,但在乱军之中,唯有军队是最稳妥的。

    即使不能全取中折冲军,但至少保证一批核心精锐掌握在手中。

    黄维烈识得凌敬,也知晓凌敬身份特殊,但与凌敬接触并不多。

    当凌敬拿着北斗的令牌来到军中,还是使得黄维烈一惊。他作为黄明远几个嫡子,而且是黄明远事业的后备继承人,是知晓北斗的存在的。

    凌敬能代表北斗,其背后的力量大的不可想象。

    凌敬直言今日有叛军要生乱,建议黄维烈立刻清理中折冲军的反对力量,然后率军赶到卫公府,与黄维扬汇合后,趁机突围。

    黄维烈立刻便发现凌敬并未提到天子,立马便问道:“凌先生,我等难道不管天子与叛贼了?”

    “二郎君,卫公这些年救的天子次数还少吗,不差这一次了。”

    黄维烈立刻明白了凌敬的用意。

    “凌先生,我想知道,这一次是父亲的意思,还是你们自作主张?”

    凌敬一愣,没想到黄维烈这么犀利,最终还是说道:“是我和陆娘子、江南的六郎君等人自作主张,无论是卫公还是大郎君,俱不知情。”

    说着,又拿出一块令牌道:“这是六郎君交给我的调兵令牌,他已经秘密遣人渡江,会有江南水师接应咱们。”

    黄维烈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

    这里面的事,他懂。

    于是黄维烈凛着脸说道:“今日之事,一切都是你们筹划的?”

    凌敬连忙说道:“禁军生乱,乃天子自作孽,与在下无关。我等只是知晓此事,顺其自然而已。”

    凌敬很怀疑若是说他们和司马德戡等人有联系,更推动了叛乱的发生,黄维烈会不会杀了他。

    黄维烈沉吟片刻,仿佛如空气凝固一般,连久经世事的凌敬都有些紧张。

    直到许久,黄维烈才说道:“陆姨和六叔选择这么做,自有他们的道理。既然如此,我便按照先生的计划。先生以为今日,鸿门宴可否?”

    凌敬见黄维烈答应,舒了一口气道:“可!”

    黄维烈没在说话,径直往帐外走。到了门前,忽然停下脚步道:“我有一句话劝凌先生,没有一个主公希望臣子瞒着他自行其是,哪怕他是打着为你好的名义。”

    说完黄维烈便离开了,只留下凌敬一人,站在那里,长叹一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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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古江山,英雄无觅,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这是一个被误解和丑化的王朝,北击突厥,西灭吐谷浑,南并林邑,东征高句丽,举世强者,尽皆臣服。这也是一个伟大而传奇的时代,开科举,通运河,立三省六部,定隋律,三十七年国运,功泽后世。身为隋臣,将燕然勒功,布汉威于异域。乱世枭雄,当马踏天下,逐群雄在中原。寒门小将,当乱世来临之时,能否争雄于关陇豪门,凭手中钢枪铁马,当争出一个万世太平。读者群:636899359天下安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下安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下安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