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江都宫变(十一)夺军
六日傍晚,也就是宇文智及和司马德戡进行造反的同一时刻。
黄维烈招军中各雄武府雄武郎将、武勇郎将和下属的校尉、司马议事。
整个折冲军虽然军队没多少,但中高级将领却不少。实际上因为骁果三军是新军,杨广又不爱给众人加官进爵,所以骁果军中,官兵比例还可以。但到了其余各部禁军,有些地方官都比兵多。
击鼓聚将,众将很快到来。
没人敢来迟,老黄家都是神经病,最喜欢拿来迟的人立威,谁知道黄维烈会不会跟他爹一般坏。
眼看众将齐聚帅帐,高坐上首的黄维烈环视众人一圈,朗声说道:“今天下午,有人来我军中送信,却没想到不识营寨,误将此信送到本将营中,便是这封信。”说着递给了身侧的赵文恪。
“你们觉得信中写了什么?”
赵文恪接过信来,粗略一观,便是脸色大变。
众人不说话,这时黄维烈的脸色忽然一凛,高声斥道:“于志本,你跟本将解释解释,你到底跟司马德戡联络了什么,竟然要一起举大事?”
于志本对于黄维烈的聚将并不以为然,还打主意趁机给黄维烈出丑。
然而黄维烈对他怒斥,让他有些傻眼。他倒是知道司马德戡等人在搞串联,但他这种家族出身的人,根本看不上司马德戡,因此并不和司马德戡有什么联系。
就在于志本有些愣神的时候,忽然帐中两侧,突然一群手持弩机的士兵闯入,将众人团团包围。
而一个一丈多高的大汉上前,就如同递着小鸡仔一般,将于志本提溜了起来,抓捕于志本的正是老伍。
“黄维烈,你这是栽赃诬陷。”
于志本终于后知后觉明白了黄维烈的意图。
但此时他在老伍手中,任凭如何挣扎,都解脱不得。老伍紧紧勒住于志本的后颈,憋得于志本满脸通红。
这时其余人,也将李仲威和一些跟于志本走得近的将领抓捕起来。
眼看帐中,风云突变,谈笑之间,两个雄武郎将便被拿下,众人心中皆是一凛。
这时宇文儒童不得不上前询问道:“请问将军,不知这二人到底犯了什么错?”
平日里赵文恪插不上手,朱宽明哲保身,也就宇文儒童发挥一下和事佬的身份了。而且宇文儒童虽是武将,但有些书生意气,所以敢不避嫌疑。
黄维烈并没有以为忤。
宇文儒童这个酸夫子,倒是有些骨气,他平日里也给些面子。
于是黄维烈拿起桌上的那封信,给众人晃了晃,并说道:“今日司马德戡意图谋反,派人联络于志本,没想到竟误将书信下到我这里,这便是于志本和司马德戡等人勾结造反的证据。”说着便让亲卫将信交给宇文儒童。
众人听了,皆是面面相觑。
于志本此时已经说不出话来,李仲威高喊道:“黄维烈,你个狗贼,你这是栽赃。”
没等黄维烈说话,就在这时,一名亲兵匆匆进来,禀报道:“将军,江都城中,突然有大批军队封锁街道,并向宫中进发,看其旗帜,乃是虎贲郎将司马德戡部。”
众人听了,一片哗然。
下面官兵的汇报,正好证实了司马德戡造反的事实,而同时于志本参与司马德戡叛乱一事,也几乎板上钉钉。
于志本、李仲威等人尽力挣扎,但他们不仅被制住手脚,连下巴都卸了,根本无法反驳、争辩。
黄维烈站在上首,大声说道:“于志本、李仲威二人,勾连司马德戡,阴谋作乱,今证据确凿,二人罪不容诛,给我推出去斩了,以这群逆贼的鲜血祭旗。”
于志本等人听了,不住地挣扎,但一众官兵将他们摁地死死的。
以于志本为首,包括李仲威和以下三个武勇郎将、二十一个校尉、十一个司马,还有其余官吏,约四十余人,全部被黄维烈下令诛杀。
整个中折冲军中,亲近于志本的关陇将领,被清理一空。
这么大规模的屠杀,很损伤军心和士气。换了旁的时候,黄维烈还能步步筹划,尽量减轻对军队的伤害,但这个时候,这些人随时可能反水。为了保证军队的忠诚,细枝末节也没得在乎了。
其余幸存的将领,见到帐前摆的四十多个脑袋,全都吓得后背发凉、冷汗直流。
尤其是豆卢愿师,年级不大,也没经过什么大场面,更是与于志本交往密切,此时已经胆寒,差点要瘫软到地上。
幸好黄维烈知道豆卢愿师成不了威胁,又需要他安抚出身关陇的士兵,所以留了他一命。
至于赵文恪和朱宽、宇文儒童三人,也面色凝重,不敢多言。
而其余没有被处置的将领,此时只剩下恐惧和侥幸了。
黄维烈知道时间紧迫,他本就威望不足,这时候更是要威慑住众人。于是趁势任命宇文儒童领长史一职,豆卢愿师领司马一职,夺了二人兵权。
中折冲军之前并无长史、司马,一众琐事,皆由果毅郎将赵文恪打理。黄维烈手上没有合适的人选,也担心朝廷派的人,跟自己不搭,索性用这些琐事牵制着赵文恪,因此一支没请求天子补充。
而杨广更是不会主动问询。
至于于志本、李仲威、宇文儒童、豆卢愿师四部,黄维烈下令以苏烈为武勇郎将,领左一雄武府;梁建方为武勇郎将,领左三雄武府;李文相为武勇郎将,领左四雄武府;张宝相为武勇郎将,领右二雄武府。
除了张宝相,苏烈、梁建方、李文相俱是与黄维烈兄弟同长的袍泽。
至于各校尉、司马的空缺,卫公府上别的或许不一定有,但就是不缺有经历、有能力的中下级将领。
黄维烈早就抽调了数十人,带在营中。清理完于志本一众人之后,便分置各营。
这些人战斗经验丰富,最早的甚至跟着黄明远参加过大同保卫战。再加上数十颗血淋淋的人头,很快全掌诸军。
外面风波四起,黄维烈却在营中不动如山。他倒是记得父亲的教导,“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若不能将这支军队如臂指使,即使上了战场,也容易出现纰漏。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已经准备不救天子了,若是及早地出去平叛,真击败了叛军,这场大戏又如何演。
第二十九章 江都宫变(十二)独断
此时大营之中不动如山,整个街上却已经完全乱套了。
今晚的造反主力虽然是司马德戡和元礼二人,但宇文智及当然清楚不能让司马德戡得了全功,于是联合孟秉在宫城外面集合了一千多各家的家奴,准备来一个乱中得利。
这宇文智及也是一个人物,其手段了得,还记得当初杨昭家奴成军的旧事,准备来个故技重施。
不得不说,私兵、仆役这种力量,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国家的危害。
负责巡夜的候卫虎贲冯普乐是宇文述的旧部。城中生乱,冯普乐也是一头雾水,正没头苍蝇一般平乱,便恰好遇到宇文智及。
双方也是旧识,关系不错。
宇文智及多智,立刻便有了主意。
宇文智及以帮着冯普乐维持秩序为由,骗得对方的信任,然后趁机劫持了冯普乐,夺了对方的军队,又布署兵力,分头把守街道。
可怜冯普乐一片真情,尽被宇文智及辜负了。
不过宇文智及可没有什么愧疚,他觉得自己对冯普乐很够意思了,他可是真心实意地劝降了冯普乐。毕竟以冯普乐的身份,将来制衡司马德戡,大有作用。
可惜这冯普乐不识得抬举,不懂他的良苦用心,只是破口大骂,一心想着为杨广殉葬,最终被他无奈地下令剁成肉泥了。
冯普乐身死,街上的散兵游勇,群龙无首。而宇文智及趁势而进,等到元礼率部赶来,大半个江都城已经被叛军掌控。
此时虽然黄维烈一直在大营之中,清洗于志本的旧部,掌控全军,但并未放松对外面的观察。
到了三更时分,眼看整场大乱,彻底蔓延,已经无法再阻止。为了防止被叛军完全包围,凌敬建议黄维烈,按计划突围。
黄维烈乃兵分两路,一路由苏烈、凌敬率领苏烈、张宝相、张世立、李文相、朱宽、杜睿等六个雄武府,赶往卫公府,他则率剩下的两个雄武府,赶往清河公主府。
众人之中,苏烈虽然年轻,但得到过黄明远的称赞,称之为“千里良驹,国之干城”,甚至将三女儿三三(蓁娘)许配给他。所以无论是能力还是忠诚度都值得信赖。由他和凌敬指挥大军,黄维烈并不担心这一路。
唯一有些不美的是苏烈在军中威望不足。
而清河公主府这一路,相对要凶险的多。
本来黄维烈想把清河公主转移到卫公府上,这样也能保证安全,毕竟公主府看似规格更高,但没什么正儿八经的防御。毕竟这里人多眼杂,黄维烈也不敢暴露力量。
可是清河公主的身份特殊,在卫公府待上一两日还可,时间过长,肯定不合适。因此黄维烈一直没有把握好时机。
前几日萧后想念清河公主,便将其接到宫中,使得黄维烈的计划更没法实行。
昨个得到禁军恐要生乱的消息,黄维烈立刻派人,想办法给宫中的清河公主送信。可萧后又想着多留清河公主几日,一番折腾,清河公主出宫已经到了未时。
黄维烈不在卫公府,而清河公主这时候再去卫公府,又太扎眼了,因此又错过了最后的机会。
等到凌敬来到黄维烈营中,又忙着鸿门宴,更没什么机会了。
在军中的黄维烈,心急如焚,可为了大局,却不敢漏出丝毫的担心,唯恐乱了军心。等到了突围时刻,他终于还是决定返回公主府,带走杨倾儿。
凌敬本计划好,卫公府靠近运河,一旦返回卫公府,便渡过运河,沿河边打边退,叛军定不会全力追击。
而公主府在江都宫的西面,从中折冲军的军营赶到清河公主府,要绕过大半个江都宫。此时分兵,既摊薄了突围之军的兵力,又有可能使黄维烈陷入危难的局面。
因此凌敬立刻便反对黄维烈的计划。
“山阳侯,这个时候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当大事为重,大丈夫何患无妻?”
黄维烈看来一眼凌敬,没有说话,沉吟了一会,这才说道:“先生莫多言,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六个雄武府,突围已经够了。还请先生返回卫公府,告诉兄长,请他不要等我,即刻突围。”
凌敬看着黄维烈坚定的眼神,又急又恼,长叹一声。
这位二郎君,号称跟当初的卫公无二,被称为“下一个黄明远”,可你说你能力像父亲就行了,这“英雄难过美人关”怎么也一样一样的。
在凌敬看来,黄维烈手握重兵在外,宇文智及只要不傻,就不会伤害清河公主,没必要非得立刻去救。而且现在的清河公主,这个杨家人身份,对于黄维烈来说,有些累赘了。
可惜黄维烈跟他那个“痴情”的父亲一个样,忠言逆耳,不听劝啊。
此时凌敬也只得拱手说道:“既然山阳侯主意已定,还请山阳侯多多保重!”又低声说道,“还请山阳侯多顾忌自身,若是落入叛贼之手,对于卫公平贼,恐怕是一个极大的麻烦。”
黄维烈看了凌敬一眼,知道他的意思,随手回礼道:“先生太小瞧我了,请凌先生放心,我黄家无苟活之俘虏。”
凌敬心中一震,不敢多言。
很快上万大军一分为二,主力向东南方向而去,另一部则向西而去。
当然,大军是以平叛的名义出击的,而分兵也被黄维烈说成了合围叛军。所以整个中折冲军,除了黄维烈和凌敬,没人知道他们是要逃跑。
凌敬和苏烈这一部,苏烈靠着卫公女婿的身份压制住众人,又有杜睿佐助,勉强稳住形势。只要安稳将军队带到卫公府,交给黄维扬,这一路将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凌敬骑在马上,回头望了一眼黄维烈所部。
此时千军万马,他已经看不到黄维烈的身影。只是心中戚戚,不知这件事对于整个计划,将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而黄维烈骑在马上,下令全军全速前进,向清河公主府进发。
眼看城中已经燃起了多处烟火,黄维烈心急如焚,恨不得肋下生出双翼,飞到清河公主身边。
“倾倾,等着我!”
第三十章 江都宫变(十三)血路
从中折冲军大营到清河公主府,一路的腥风血雨。
黄维扬兄弟算计宇文智及,而实际上宇文智及也防着黄维烈呢。
这些日子,三军叛逃者,不计其数,军心动荡,军备混乱。整个江都城附近的骁果禁军,不算来护儿父子的水师,左天成、麦孟才、陈伯图、沈光四部出击平乱,剩下的诸军中,战力强大的只有原宇文成都、司马德戡、黄维烈三部。
而其余五部,人员逃亡很大,到底还剩下多少军队,他们主将都不知道。
这个时候,一支部队的倒向能够严重影响到战局的发展,在司马德戡附逆,而宇文成都停职的情况下,黄维烈所部的中折冲军便成为宇文智及防范的重点。
万不能辛辛苦苦,却使得黄维烈摘了桃子。
于是宇文智及在定计的时候,便提前命令虎牙郎将赵行枢率部监视黄维烈大营,并负责阻击黄维烈军。
赵行枢是宇文成都的副将。宇文成都虽然已经官拜将军,但身上仍然牢牢打着宇文家的印记,其麾下军队,也多宇文氏出身的将领。
因此宇文成都被停职之后,经过宇文智及的拉拢,这支部队很顺利地便在赵行枢的率领下倒向了宇文智及。
得命之后,赵行枢并不敢主动攻击中折冲军的大营,但任务在此,也无法摆脱。于是赵行枢决定在中折冲军通往江都宫必经之路上布阵。
若黄维烈前来,他便就地阻击。黄维烈转道,也怪不得他了。
而黄维烈果然率军向西,因此出击没多久,便一头撞上了赵行枢所部。
骁果禁军,最好的装备,最好的兵员。
整个街道之上,密密麻麻的军队。虽然街道已经较为宽敞,但成千上万的军队堆积到一起,还是显得无比拥挤。
赵行枢虽然品行不怎么样,但指挥上还是有两把刷子。他命令步兵沿着街道布防,挤得满满当当,矛兵在前,用坊墙护卫两翼。又命令骑兵在大外侧游弋,一旦有军队攻击步兵,便从后夹击。
赵行枢准备利用兵力优势和地形优势,打一场防守反击战。
黄维烈一路急行,很快发现了叛军。
可大晚上的,黄维烈也看不起对面的布阵,只见远处人头攒动,人马嘶鸣。
这时梁建方上前劝道:“侯爷,叛军拥堵街道,数量巨大,我们最好不要贸然攻击,不若绕开前进。”
绕开,可在城中,能绕哪去,其实就是希望黄维烈放弃计划,转向卫公府。
黄维烈看向对面的叛军,恨恨地说道:“不试一试,如何知晓能不能成功。今日我亲为先锋,势破敌阵”
于是黄维烈一夹马腹,以为前军。
前面是矛阵,而中折冲军的骑兵则狠狠地撞向对面,一匹又一匹战马撞到如林的长矛上,带着高速的动能和对面同归于尽。
这种打法让叛军大吃一惊,也让赵行枢措不及防。
很快,叛军不敌,阵型为黄维烈撕开一道缝子。
前路既开,黄维烈和李海岸亲自为箭头突击。黄维烈虽年少,但一杆长槊,舞动的上下翻飞。槊势沉重,招招都是无限杀意。
阵前指挥的叛军将领宇文代,立在人马之后。见黄维烈亲自突击,便有心卖弄,并趁机生俘对方,于是驱马前进。
黄维烈也看到宇文代,猛夹马腹。
双方二马交错,黄维烈手中长槊狠狠地向着宇文代当头砸去。宇文代提矛的动作立刻回过来去挡,但黄维烈力大,竟然直接将宇文代的铁矛砸弯。
宇文代虎口重创,鲜血直流,手中铁矛也脱手。
而照头来的长槊来势不减,直接狠狠地击在宇文代的天灵盖上。宇文代脑袋被砸凹陷一块,脑浆迸裂,重重地落在地上,死得不能再死了。
一切不过电光火石之间。
黄维烈马速不减,径直冲入乱军之中。
赵行枢远远望着,吓得几乎胆寒。
胆气一丧,战争便输了一半。黄维烈率军趁势杀破叛军主力,破围而去。
而此时殿后的梁建方也杀败叛军骑兵的阻挡,跟在黄维烈主力后面,突围出去。
梁建方虽然年少,但勇武超群,人莫能挡。历史上便在虎牢关大战中,跟着尉迟恭冲击敌阵,三人于千军万马生俘敌将,堪称无敌。
黄维烈部杀破重重包围,赵行枢也不敢追赶,眼睁睁地看着黄维烈向南。他心有余悸,甚至有些怨恨宇文智及。
谁不知道黄维烈是从突厥军中突围的主,是凡人能拦得住的吗?这样的活计,让谁来不好,非得是他。
黄维烈西突去,各处都是稀稀拉拉的叛军。
这些叛军,有有组织的,还是一些无组织的,都趁机劫掠。整个城中,几乎成了一个无序的地域。
黄维烈也无暇顾及,只得拼命赶路。
到了江都宫西北角,众人迎头遇上赶过来支援赵行枢的宇文智及。
双方猝然相遇,立刻展开激战。
宇文智及很清楚今日的关键除了司马德戡的夺宫,便是阻止黄维烈救援江都宫。因此派遣赵行枢部还不放心,等接管了街道之后,立刻又亲自率部增援。
宇文智及头脑还算灵活,但指挥能力不成。
双方相遇,李海岸带着骑兵便向前突阵。宇文智及麾下的一众家奴,纷纷上前。但正儿八经的硬战,如何及得上主力禁军。
李海岸手持横刀,迅猛疾驰,横刀砍落,尽是鲜血与人头。
不过数十息,宇文智及麾下的家奴队便有数十人被砍翻。
这些家奴,除非到了家主的生死关头,否则没有一个敢死战的。对于他们来说,占便宜可以,为别人拼命不成。
于是眼看黄维烈所部强大,这群人纷纷逃窜,很快便将宇文智及弃之不顾。
宇文智及看得瞠目结舌,不过他也不傻。
众人都跑了,他自是没有死战的勇气和决心。于是跟着一众溃兵,也向后逃去。
黄维烈冲破阻拦,江都宫已经在望。
这时候趁势杀入江都宫,很有可能一举击败叛军。
但黄维烈骑在马上,远望熟悉的宫殿楼台,犹豫再三,最终无奈地摇摇头。
“向公主府前进!”
第三十一章 江都宫变(十四)杀人
此时的清河公主府,作为一个并不重要的地方,并没有遭到大规模的叛军攻击。毕竟这个造反的关键时候,无论是宇文智及还是司马德戡都不会把政治目标放到一个公主身上。
不过城中乱军、溃兵实在太多,不少人四处劫掠,企图浑水摸鱼,甚至有人盯上了防御空虚的公主府。
幸好府中公主护卫,拼死护卫,才没让溃兵破府。
杨倾儿金枝玉叶,虽然父亲早逝,但被杨广和萧后宠爱有加,比她的一些姑姑还受宠。后来小小年纪嫁给黄维烈,也是青梅竹马,恩爱有加,可谓是一生顺遂,什么时候见过这般场面。
要不是还有几分公主的尊严,她早就不知所措了。
不过心中慌乱的杨倾儿,也只得勉力维持府上局面,并一心盼望着丈夫的归来。
黄维烈到达公主府的时候,杨倾儿正在大堂靠着座椅休息。
这样的乱象,杨倾儿是不可能去休息的,她待在府上,一心只想等着丈夫归来。她身边最亲近的女官崔氏几次劝她去歇息,都为杨倾儿拒绝。
杨倾儿相信,丈夫无论身在何地,都会赶回来。而她希望能在丈夫归家的第一时间,见到丈夫。
不过今日折腾了大半夜,极消耗心神。杨倾儿坐在椅子上,不知不觉竟然打起了瞌睡。
睡着的杨倾儿脑海中做了一个噩梦,她梦丈夫满身是血地站在自己的面前,可她用尽全力,却怎么抓也抓不到他的手,最后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丈夫逐渐远去。
杨倾儿大声呼喊,却无能为力。
瞬间陷入沉睡的杨倾儿便被噩梦惊醒,直到看了一番周围,确定自己还是在公主府的大堂,这次松了一口气。
杨倾儿不住地嘟囔着“梦是反的!梦是反的!”
就在这时,堂外有人匆匆来报道“公主,驸马爷回来了!”
杨倾儿猛地站了起来,大喜过望,也不过礼仪,提着裙摆便向堂外跑去。几个侍女在后拼命喊“公主慢点!”杨倾儿却是根本没听进去。
杨倾儿一口气跑到二门外,迎面正好遇到走进来的黄维烈。
此时黄维烈手握佩剑,一身是血,也分不清是他的还是旁人的。杨倾儿瞬间想起她做的那个噩梦,这时候更是什么也顾不得了,立刻上前,一把扑到丈夫的怀中,“呜咽”大哭起来。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黄维烈搂住妻子,感受着妻子的心中的惊惧。
“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或许是丈夫的怀抱温暖了杨倾儿冰凉的内心,很快她便恢复了公主的仪态,虽然蹭地满身是血。
杨倾儿一边擦着眼角的眼泪,一般有些尴尬地说道:“这幅模样,让夫君看笑话了。”
看到黄维烈面带微笑,又有些恼怒道:“你不许笑我!”
黄维烈满是笑意,又一把将妻子搂在怀中。
过来好久,杨倾儿才说道:“夫君,今日发生了何事?外面为何如此混乱。”
黄维烈有些皱眉说道:“有骁果禁军叛乱,整个江都城已完全乱作一团。”
杨倾儿大吃一惊。作为一个公主,即使杨倾儿不怎么关心时事,还是了解几分现在的局势。连骁果禁军都叛乱了,那形势到底坏到什么程度便可想而知。
“那兄长(杨佶)、大父(杨广)、大母(萧后)他们怎么样了?”
黄维烈无奈地摇了摇头。
“今日之乱,出人意料,具体情节,我也不知。现在整个江都,到处都是叛军,我能杀回公主府,已是千难万难,至于宫中的局势,着实不知。”
杨倾儿不由得脱口而出道:“那郎君为何要返回公主府。我这里不打紧,宫中才是关键,若让叛军攻破江都宫,公主府也幸存不得。”
杨倾儿倒是想的不错,覆巢之下无完卵。不过黄维烈已经不准备再待在杨广这个巢穴之中,当然不惧巢穴倾覆了。
黄维烈见妻子如此急迫,知道妻子的想法,只得说道:“我已经分遣军队救援江都宫,你莫要担心。你且跟随我突围吧!”
杨倾儿也没有主意,只得听从丈夫的办法。
杨倾儿还要收拾一下,被黄维烈拒绝。
这个时候,人命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可以舍弃。
杨倾儿也不强求,虽然府上还有好多重要的东西,但她从不会拒绝丈夫的建议。
黄维烈拉着杨倾儿就要走,这时杨倾儿身边的女官崔氏拦住了道路。
“驸马爷这是要带着公主去哪?”
崔氏是杨倾儿身边的女官,贴身侍女加内院大管家。
崔氏出身博陵崔氏,乃是杨倾儿的母亲崔氏的一个祖妹。年轻时她的丈夫去世,没有子女的她不愿再嫁人,便根据家族安排,在当时还是岐王妃的崔氏身边做了女官。后来杨倾儿嫁给黄维烈,她又被派到杨倾儿身边做女官。
她本人算是杨倾儿的姨母,黄维烈更是得称呼他为姨祖母,因此在公主府身份地位极高。
偏她本人性格比较刻薄,又苛刻于礼法,依仗长辈身份,总是干涉杨倾儿和黄维烈的事,让人不喜。
若不是碍于杨倾儿,黄维烈早处置她了。
黄维烈不想和她纠缠,便说道:“外面生乱,我带公主突围。”
“外面既然生乱,公主自当不能离开公主府了。”
黄维烈听此,更是有些怒了,他没时间和崔氏在此争论这些。
“这件事不需你管,你且退下。”
其实在很多公主府的内侍、家丁、仆役看来,公主和他们是自己人,而驸马则是外人,所以这也是很多人敢在公主府随意伸手的重要原因。
此时崔氏并不退让,反而说道:“没天子的命令,驸马无权带公主离开。”
黄维烈看着崔氏,不怒反笑。
他一把伸手将杨倾儿搂进自己的怀中,然后单手捂住她的眼睛。而右手随之挥出,一刀割破崔氏的喉咙。
崔氏猝不及防,满脸不敢置信,捂住咽喉,却说不出话来。鲜血四散,崔氏重重倒地。
黄维烈紧紧搂着杨倾儿,大声说道:“今我护送公主避险,尔等留在府上看家,待我和公主返回,必不会亏待你们。”
这时有人牵来马车,黄维烈一把抱起杨倾儿,将她抱入马车中。
第三十二章 江都宫变(十五)受伤
往日看起来高不可攀的崔管事,被黄维烈像屠狗一般处死,着实惊到了公主府的所有人。众人这才发现,在黄维烈面前,他们什么也不是。
众人只得灰溜溜地躲出黄维烈的视线。
黄维烈只带了杨倾儿几个侍女,以照应杨倾儿,至于其他人,全没有带。
今日之后,天下恐再无真正的大隋了。妻子身边的人,都是杨氏的家臣、家仆,为以后计,也不能留在身边。
杨倾儿可不清楚这些,她被送上马车,还在想崔氏的事情。崔氏到底是生是死,虽然杨倾儿心中已有了定算,可终究没亲眼看到最终的结果。
不过杨倾儿没敢张口问丈夫,只能当不知道了。
从公主府出来,黄维烈便准备从江都宫南面绕过江都宫,兜个圈子赶到卫公府。这样虽然远一些,但叛军较少。
不过等他冲到街上才发现,街面上的叛军,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宇文智及带的一群家丁虽然被击败,他本人也抱头鼠窜,但他脱险之后,并没有放弃对黄维烈部的攻击。
他不确定黄维烈部的目的,自不会让对方坏了自己的好事。
于是他又命令元礼率部支援,同时命早先被击败的赵行枢也同时赶往清河公主府一带,合围黄维烈部。
赵行枢之前被吓个半死,这时候听到宇文智及又让他去围攻黄维烈,心中早愤恨万分,恨不得砍宇文智及几刀。
但赵行枢到底没有勇气拒绝。
于是大批的军队往清河公主府方向涌去。
黄维烈带着众人撤出府后,很快被叛军堵在了大道之上。
此时强有强敌,后有追兵,众人被堵截其中,腹背受敌,连点可靠的防御地形都没有。
黄明远命李海岸率骑兵在前开路,可惜这一次宇文智及学乖了,他命人调来许多大车,堵塞在大道之上,又布置弓弩手在后。
这就极大地限制了骑兵的机动性。
本来在巷战之中,骑兵的冲锋距离便大大缩短,回旋余地也变小。而前进道路受阻,又面对大批的远程部队,这仗就更没法打了。
李海岸率部出击了两次,但并没有冲破叛军的防御,部下军队反而损伤不少。李海岸还想再冲一次,被黄维烈阻止。
黄维烈虽然喜欢猛打猛攻,但却不是一个傻子。这样局面,就是真突围出去,得伤亡多少人,再说他们本就不是为了杀敌的,自不能和贼军硬碰硬。
于是黄维烈下令调头往南。
现在回卫公府与兄长会和已经不现实了,但从江都宫往南,料想应该没有多少叛军,只要出了城,城外骑兵回旋余地大,会师之事并不难。
南城乱军数量果然比北城少得多。因为南城多是普通百姓聚集地,没什么战略目标,宇文智及和司马德戡自不会在南城浪费兵力。
当然趁火打劫的溃兵、无赖、浪荡子夜多集中在南城。不过这些人很有眼力,知道惹不起成编制的军队,自不敢阻拦黄维烈部。
黄维烈一路杀到南门,守卫此地的乃是虎牙郎将陈智略。
陈智略乃是岭南信安郡豪族,当初杨广扩充禁军,乃从岭南征调数千人,陈智略也是这个时候来到天子身边。
因为他是岭南人,往日和沈光等人关系皆不错,而和关陇众人没什么联系。
黄维烈倒是和他有过几次交集,但并无深交。
此时江都城的南门紧闭。
陈智略眼看黄维烈来到城下,便在城头高声喊道:“来者可是山阳侯?不知城中发生何时?”
黄维烈见是陈智略,倒是松了口气,看来南门并未被叛军占领
他与陈智略有些接触,相信陈智略应该和叛军没什么联系。
于是黄维烈打马上前,高声喊道:“是信安陈将军否?”
城头立刻回道:“正是在下!”
黄维烈乃言道:“我乃骁果军中折冲郎将山阳侯黄维烈,今宇文智及、司马德戡等人在城中造反,我等奉命征缴叛军,还请将军速速打开城门。”
陈智略似乎忘了问“怎么平叛还往外逃”,便下令打开城门。
黄维烈在前头,当先一勒战马,便向城外而去。后面叛军追得紧,他急着出城,只有出了城,才能列阵迎敌。
眼看要出城,黄维烈倒是少了戒备。
黄维烈前驱,后边跟着大股部队。
眼看就要到城门洞子里,忽然从城门外面,一大批人手持劲弩,密密麻麻,对准了众人。
黄维烈立刻就被射成一个筛子状,战马扑倒在地,身后的士兵也倒下一大片。
幸好黄维烈穿的是全身锁子甲,鳞甲密集。虽然身上中了三十多支箭,但大部分都是卡在夹片上,只有一箭穿透战甲,射伤了黄维烈的右侧肋下。
鲜血立刻就从肋下流出。
身后幸存的士兵立刻上前,护住被摔得七荤八素的黄维烈,将他掩护住。
此时陈智略见没有杀死黄维烈在,只是射伤,心中暗骂对方运气好,可惜了自己的绝佳设计。不过他还有杀招,只见陈智略身后的人一挥旗,两侧埋伏的士兵便纷纷杀出。
“陈智略,你个奸贼!”
陈智略高声喊道:“黄维烈,我已归顺了许公,愿你早早投降,可饶你不死,否则今日这南门便是你的葬身之处。”
南人虽然多与南人交往,与关陇来往较稀疏,并不代表他们真的做的泾渭分明,老死不相往来。对于北人,他们只是交往少,但也有很多人是朋友。
宇文智及和陈智略就是隐秘的一对。
这次宇文智及派人来到陈智略面前。
一个广州总管,外加一个信安公的爵位,便迷得陈智略不辨黑白。而宇文智及同意让他参与瓜分江都城,更是让他喜出望外,因此陈智略几乎是毫不犹豫便投降了。
倒向宇文智及后,宇文智及仍安排他守备南门,堵住杨广逃亡的路线。只可惜左等右等,天子没逃来,倒是等来了黄维烈,这才有了黄维烈的中箭受伤。
黄维烈一受伤,军心大降。眼看敌人包围越来越多,黄维烈只得待在马车上,强忍着伤痛指挥。
南门有防备又有埋伏,突围极其困难。
而东面、北面皆不可行,最后黄维烈没有办法,遂下令全军向西门突围。
第三十三章 江都宫变(十六)权行
黄维烈一行人往西门而去,沿途的叛军越来越少,而东面则是喊杀声震天。黄维烈也不知道原因,但情况还算不错,于是众人顺利赶到西门。
有之前南门的教训,黄维烈也不敢贸然亲自叫门了。
南门的守将叫权行,官拜虎牙郎将,乃是杨广的亲卫出身。此人平日里独来独往,几乎没人熟悉他。
其实之前也是黄维烈疏忽了,城内打的这么乱,城门守军怎么会这么安稳,所以南门摆明了有问题才对。
到了西门,情况便正常了许多。
权行虽没有率军救援,但在西门内设了许多拒马,又在城头多布弓弩手,在城下设盾牌、矛阵,做足了守御的准备。
“来人是谁?”
这时李海岸上前答话道:“我等是中折冲军,城中禁军主力造反,我等不敌,兵败突围,还请将军开门。”
权行打量着众人的旗帜,心中有了判断,便又问道:“既是城中有人反叛,如何不死战平贼,而是仓皇出逃。”
李海岸便又回道:“叛军势大,已控制局面。我军血战半夜,不敌兵败,只剩下这些人。我等准备出城和左天成将军会师,然后再杀回江都平叛。”
权行对此不置可否。
此时权行手中不到三千人,根本无力平叛,当然他也不会帮着司马德戡拦住这些人,因此便打开城门。
“既然你们是去调集援兵,那就请吧。”
权行倒是一副不管真的、假的,送走你们这群瘟神的样子,迫不及待地想让众人离开。
西城门打开,李海岸率人在城门处警戒,防着城门守军反水。其余众人则交替掩护,缓缓出城。
所幸这权行不是像陈智略一般的人,没有提前参与叛乱,也没有趁机下手。
大军出城,李海岸带着人落在最后。
这时李海岸上前说道:“今日多谢权将军,看得出权将军心存忠义,没有参与到宇文化及这群逆贼的叛乱中。现在贼军势大,难以遏制。既然如此,将军何不与我等一同,撤离江都,等待反攻的机会。”
权行乃说道:“多谢李将军相邀,只是权行乃西门守将,无天子诏命,不敢擅离职守。”
李海岸本就和权行不熟悉,眼看对方拒绝,也不多言,便要离开。
就在这时,一直不怎么说话的权行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开口问道:“这位将军,你部主将可是山阳侯黄将军?”
李海岸听了一愣,不知对方意图,有些迟疑地回答道:“正是!”
权行听了一喜,忙又问道:“既是山阳侯,可在军中?能够一见?”
李海岸眉头有些微皱,他们都出城了,这权行怎么还出这么一场幺蛾子,意欲何为?况且主将黄维烈有伤在身,着实不方便。
李海岸想了想,便言道:“侯爷虽在军中,但此时有些不便,还请权将军见谅。”
权行听了,满脸的失望,但也没多说什么。
这时从中军一马前来,见到李海岸。原来黄维烈受伤之后,便上了清河公主的马车养伤,此时见李海岸一直在和权行交涉,不清楚情况,便派人前来问询。
李海岸遂将权行的求情告知了黄维烈的亲卫。
黄维烈识得权行,但并没有什么来往。虽说权行是天子的亲信,但背叛天子的司马德戡等人也是天子亲信,此并不能说明什么。
不过黄维烈倒是想看看对方的用意,于是让李海岸将权行请来,而他自己则下了马车。
“今日之事,多谢权将军了。”
毕竟是权行让出了道路,黄维烈还是感谢对方的。
权行这时说道:“举手之劳,山阳侯严重了。今日权行贸然求见,实乃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山阳侯能够帮忙。”
“权将军请言。”
权行斟酌了一番,这才说道:“在下和贵府王夫人有旧,希望山阳侯能替在下给王夫人代些东西。”
王夫人,黄维烈想半天,还真没想到府上有个姓王的夫人。
“哪个王夫人?”
这时权行又说道:“听说他有个儿子,名曰维章。”
七七姨娘?黄维烈的脸色立刻便有些不太好看。七七姨娘是家生子,对方一个禁军将领,无论怎么看也不会和七七姨娘有关系。
权行看到黄维烈的脸色变化,立刻说道:“山阳侯请放心,此事山阳侯可告知卫公,由他定夺。”
听到父亲知晓此事,黄维烈也没在多说什么。
“可!”
这时权行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和一个木盒,交给了黄维烈。
黄维烈看到信上写着“七七亲启”,更是一惊。虽说七七姨娘的名字不是什么秘密,但权行一个外人怎么会知道。
不过这个时候,也没法细究,黄维烈乃说道:“权将军放心,此信和东西,我必会打回家中。”
至于给谁就不好说了。
“多谢!”
权行拱手谢过,然后告辞离开。
黄维烈看着权行的身影,总觉着对方神秘无比,应该满是故事。
权行不是旁人,就是当初黄明远安插在权武身边的一个内应。当初冠军侯山之战,黄明远利用权行,将权武诱骗去一处山谷袭杀,后来又给权武架上一个叛变的罪名,灭了权氏家族。
权行之后自尽,却没有死成,最后反而被杨广看重,留在了身边担任护卫。
这一过,便是十多年。
十多年来,权行忠心耿耿,尽忠职守,为杨广贡献了全部力量。
但此时江都山雨欲来风满楼,权行也不是傻子,知道乱事将至,祸福难料。他是要跟着天子同生共死的,唯一放不下的,便是他的妹妹。
于是为以防万一,他提前写了一封信,给多年不见的妹妹,又将自己多年积蓄藏在存进了江南的四海商团里面,留给自己的妹妹。
本来他是想托四海商团送到黄明远那里,谁料江都乱得这么快,他根本来不及这么做。幸好遇见了黄维烈,总算还有个送信的人。
此生无憾了。
权行打马回到城门,看着远处的火和夜色,抽出佩刀,高喊道:“诸位同袍,城中叛逆生乱,尔等随我平贼。”
第三十四章 江都宫变(十七)误国
宇文智及的这场叛乱,若说朝野众人皆是傻子,俱没有发现,那是不可能的。只是杨广的态度,让人着实不敢轻易去禀报,这才使得这场看起来有些大张旗鼓的叛乱,竟然如此顺利地进行。
但到了叛乱的当天,还是有人发现了即将到来的动乱。
江都城是一座大城,与大兴城一般,一城分作两个县管辖。西边的江阳县,而东边是江都县。而江阳县便是当初的邗江县在大业元年改的名字。
两县合一城的待遇,整个大隋除了大兴、洛阳、晋阳三城之外,便只有江都了,可见江都之地位。
此时的江都县令是向但子,一个神秘的人物。虽然没人知道他的后台是谁,但神奇般的在江都县令位置上做了快十年。
而江阳县令则是张惠绍。
张惠绍乃是吴郡人,出身吴郡张氏,乃是裴蕴的表弟。
裴蕴将张惠绍放在江阳县令这个级别不高但关键的位置上,也是希望能尽可能地掌握江都的一举一动。
张惠绍这个人,出身豪门,偏爱交往,没有世家大族子弟的凌人气焰,因此交友甚光,三教九流多有结交,甚至和很多关陇世家之辈,关系莫逆。
五月六日中午,是张惠绍的生日,他便邀请好友牛方裕前往家中小聚。
牛方裕是前宰相牛弘的次子,官拜符玺郎。他还有一位兄长和一位弟弟,分别是内史舍人牛方大和司门郎牛方智。
杨坚给杨广留下来的大臣中,牛弘胸怀旷远,性格忍让,故能一直在杨广身边受到重用。而等他死后,其子嗣也得到杨广的优待。
牛方裕本是不想去的。
牛方裕也参与了宇文智及等人的谋划,知道今夜是他们动手的时机。他一个文人,虽不能上阵,但也要随时做好准备。
奈何张惠绍宴请的很热情,而双方关系又很好,他实在拒绝不得,最后不得不接受了对方的邀请。
不过宴饮了不到一个时辰,牛方裕便要告辞。
张惠绍当然不许,二人推让之间,牛方裕便低声说道:“今日恐形势有变,我实不能待在你府上。待事情了去,我再来拜访不迟。”
张惠绍一愣,眼看牛方裕要走,忙一把拉住对方道:“有孚(牛方裕字),到底怎么回事?”
牛方裕也没法跟张惠绍细说,只得说道:“你且听我便是,今夜万不可出门。”说完便急赶着离开了,只留下一头雾水的张惠绍。
若是旁人,可能不会深究此事,但张惠绍不一样,他是裴蕴埋在江都城中,了解中下层情况的一枚钉子,警觉性本就比常人要高。
于是张惠绍马上让人去打听外面的消息。
这些日子,除了不愿意承认的杨广以外,所有人都知道局势不对,恐有大变。
很快家仆回报“禁军营中有集结的动作,不知何故?”
张惠绍马上惊醒起来。
虽然现在禁军出现大量的逃亡事件,但大白天的,又没有军报,禁军如何突然集结?
很快没多久,便有军队出现在街面上,开始净街。
张惠绍心中一突,更加紧张。
杨广自来到江都之后,为了表示与民同乐,不仅自己夜夜笙歌,也从来不宵禁,什么人敢贸然净街。
此时张惠绍不禁想起之前牛方裕说得话,再联想到今日的事情,不禁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禁军也生乱了。
得出这个结论,张惠绍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怎么可能!禁军是天子护卫,如何会叛乱?
但除此之外,他着实想不到会有其他什么解释。
这个时候,张惠绍也坐不住了,连忙赶往宫中。
自杨广将政务尽付与裴蕴和虞世基之后,二人常在宫中内史门下过夜。
张惠绍来到宫门,此时皇宫尚未关闭,张惠绍乃直到门下省,见到了在此值夜的裴蕴。
二人掌权之后,虞世基管内史省,裴蕴代管门下省和御史台,今夜恰好都在宫中。
张惠绍见到裴蕴,便将自己今日的发现尽告诉对方。
裴矩通过裴虔通知道今日要生乱,但裴蕴并不知道。一是裴矩担心裴蕴知道后会影响他的计划;二也是双方都姓裴,但其实一个南、一个北,虽为盟友,但关系并没有那么亲密。
裴矩倒也没想要裴蕴的命,于是建议他今夜留在家中。而裴矩则准备在生乱后派人将其接走。
奈何今日门下省事多,耽搁了裴蕴回家。眼看诸事繁杂,他遂准备今夜留在门下省,也好处理一些挤压的文书。
裴蕴有才干,也胆大。当初南陈未灭,便敢私通大隋。
于是听到张惠绍的话之后,他立刻决定,调兵平叛。这个时候,他相信那群关中胡贼有胆量做出造反的事情。
于是他和张惠绍谋划,先矫诏征发城中的兵民,再调在外平叛的来护儿驰援江都,令其总揽平叛之事,收捕叛乱的逆贼。
当然远水解不了近渴,可以先征发运河边上的羽林殿脚,交给范富娄,让他从西苑带着入宫。殿脚便是给船牵挽的船工,杨广喜好巡游,运河边上有很多常备的殿脚。这些人力大,又有组织,可迅速成军。
然后又派人往东宫通知皇太孙杨佶,同时又派遣人去通知梁公萧钜、燕王杨倓、卫公世子黄维扬、宰相裴矩等人。
裴蕴很清楚,只有掌握好这些人,才能保证平乱之事。
他又亲自去内史省见虞世基,正规的圣旨要经过内史门下,没有虞世基的同意,他想矫诏都不成。
可惜裴蕴万万想不到,虞世基根本不愿意和他一起矫诏。
虞世基认为,禁军不稳,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这个时候生出一些变故,也是正常的。
现在最重要的便是迁都之事,若是将禁军小规模的生乱弄得如此扩大化,反而影响迁都之事。
而且虞世基虽然欺上瞒下,但让他矫诏调兵,他也没有那个胆啊。
没有虞世基的配合,裴蕴一人根本做不到。
尽管裴蕴再三请求,虞世基终是不许,气的裴蕴只得仰天长叹道:“谋及播郎,竟误人事。”
只得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唯一一次可能平叛的机会被随手丢弃。
第三十五章 江都宫变(十八)情义
苏烈和凌敬二人率军返回卫公府时,已经是四更天了。
众人沿途很顺利,并未遭遇大规模的叛军。这场叛乱主要发生在西城,而卫公府则在江都宫以东。
听到下人来报,黄维扬养气的功夫瞬间被打破,忙快步起身,向外而去。
这时苏烈和凌敬也正好进院。
见到二人,黄维扬当即问道:“定方(苏烈字),二郎怎么没跟你们在一起。”
苏定方脸色一暗,这时凌敬站出来说道:“郎君,二郎君因为挂念公主,乃分兵两拨,让我和苏将军率主力返回卫公府,他自率一部则赶往清河公主府。”
黄维扬一愣,连忙问道:“他带了多少人。”
苏烈说道:“两个雄武府的兵力。”
“胡闹!”
黄维扬脸上满是愠怒,大声说道:“你们就让他这么胡闹。公主府靠近西苑和江都宫,是最混乱的地方。现在叛军得有数万人马,你们就敢让他带两千多人赶往西城。
定方,你立刻再率四个雄武府的人马,赶往公主府救援,务必要平安带回二郎君。”
“诺!”
“郎君且慢!”
这时凌敬拦到了黄维扬的身前。
“郎君让苏将军率四个雄武府去救援,则卫公府这面兵力将被抽调一多半,恐不能保证安危。”
黄维扬不以为然道:“凌先生放心,以府上的防御,必能御贼!”
“但也可能被叛军包围。”
黄维扬看向凌敬,眼神中有一丝不善。
“凌先生以为现下该当如何?”
凌敬正色地说道:“此时主力兵马已经赶到,郎将当即刻率领众人从东门突围,赶往江南。”
黄维扬猛地看向凌敬道:“先生是要我不管二郎的生死,自己逃命?”
凌敬面对黄维扬如电的目光,却是浑然不惧道:“郎君最好不要向西城派兵,二郎君勇武过人,更兼手下两千多精锐,破贼不成,但要想突围,却是不难。”
凌敬的意思,就是不管了,看黄维烈自己的运气。黄维烈虽重要,但终究不如天下重要。更何况黄维烈是一意孤行,实在怨不得旁人。
“胡说八道!”
黄维扬伸手指着凌敬说道:“你知不知道,西城叛军已经有数万,难道司马德戡等人麾下,不是精锐?今叛军已经控制了大半个江都城,想来各门也皆落入叛军手中,你让二郎如何突围?”
凌敬乃高声说道:“郎君,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郎君既然知道叛军势大,那现在往西城派人,又有什么意义?
若苏将军西去,叛军必不会放任其行,到时候双方大战,其结果莫过有三:其一,我军击破叛军,平定叛乱;其二,双方陷入相持,我军进退不得;其三,我军为叛军所败,卫公府亦陷入安危。
可这三个结果,哪一个是郎君愿意看到的。”
黄维扬一时有些语塞,稍一顿,这才说道:“难道不能我军杀破其围,赶到公主府,然后突围而出?”
凌敬乃说道:“郎君无心平贼,可宇文化及知否,司马德戡知否?郎君命军队大举赶往西城,到时候宇文智及等人必然以为平叛大军赶到。到时候为了得胜,他必会集中所有兵力与我等决战。
我等五千人马对叛军数万人,本就胜算不大。但即使能力挽狂澜,侥幸得胜,到时候叛军必然完全崩溃,那些摇摆不定的势力也会以为我们平乱成功,加入天子这一方,这次乱事,便会彻底被平定,而天子也会安然无恙。
敢问郎君,这个时候,我们还用突围吗?”
黄维扬一愣,有些说不出话来。
黄维扬当然知道不能留下天子,天子不亡,黄家如何走通前路。今日所有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天子的性命。他虽然对杨广感情极深,但家族面前,他分得清轻重。
可弟弟不一样。
他从小就和黄维烈一起在天子身边为质,兄弟二人,可谓是相依为命。再是大局为重,他也不可能丢下自己的亲弟弟不管不顾。
这时一直在堂中不说话的裴矩走了过来。
裴矩知道自己这个外孙重情义,单单一个凌敬是根本不可能劝动他的。
从感情上来说,裴矩当然不愿舍弃黄维烈,毕竟有能力的外孙,谁都不会嫌多。可裴矩是个理智的人,他很清楚凌敬的做法是最正确的。
不仅不能救援,还得必须走,迟则晚矣。
现在已经四更天,再过一两个时辰,天就大亮了,到时候一切都暴露在太阳之下。他们能当着天下人的面,毫不抵抗地退走吗?
于是裴矩说道:“雕郎,我明白你的心情,我现在比你还难受。今日你裴蕴叔祖也陷入皇宫,没能出来。我本派人叮嘱了他,可谁曾想宫中多事,他竟留在了宫中,无法出来。我让人想法子通知他,均不能成。
这些年你裴蕴叔祖行事过于粗疏,得罪了不少人,想来宫破之后,宇文化及兄弟不会留他的性命。
我虽然心中难过,但事已至此,应以大局为重,总不能让他白白牺牲。”
这时黄维扬突然转过脸来看向裴矩道:“外公告诉叔祖的是今夜将有叛乱吗?”
裴矩一愣。
黄维扬乃说道:“若是外公告诉叔祖今夜有叛乱,想来就是天塌下来,叔祖也会出宫来的。”
裴矩神色一变,说道:“你说得不错。我并未告知他具体事情,因为以他的性格,得知此事,必然会将此事告知天子,则这场叛乱,怕是也没法成功了。”
“外公大勇,可维扬恐不能做到。”
黄维扬又转头看向凌敬道:“凌先生,我不知道你到底做了些什么,但我还愿意再称呼你一声凌先生。
我承认,你说的都很对,但我就是不舒服,你所做的一切,都让我觉得自己像一个傻子一样,我到今天,都不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联络了哪些人,设计了哪些计划,又准备要牺牲谁。”
“郎君!”
凌敬刚想说什么,被黄维扬止住。
“凌先生大才,可我黄维扬不想有一天莫名其妙地被手下人牺牲掉。维扬无才无德,今日事必,还请先生另寻高处。”
第三十六章 江都宫变(十九)讨贼
黄维扬怒斥凌敬,给了凌敬和裴矩一个难看。一个主公,可以有能力,也可能没能力,但无论如何,都不能为手下人所制,哪怕他打着为你好的目的。
黄维扬不是刘协,他不需要王允、董承之流,也没人能做他的董卓、曹操。
当然凌敬的话,也是有道理的,大规模派人去救援,的确会引发连锁反应,搞不好整个事情,都会反转。
错过了这次,往后再想找好机会,便更难了。
黄维扬想了想,走出大厅,又让人叫来了杜睿。
然后他便对苏烈和杜睿二人说道:“定方,你立刻率领四个雄武府,从正面攻打江都宫的南门;杜睿也率两个雄武府,绕道江都宫的北门,攻打玄武门。你们将声势弄得越大越好,一定要吸引叛军的主力。但你二人要切记,不要真打,辰时之前,假装兵败,撤离战场。
到时候杜睿从北门撤退,率部绕过江都城,赶往扬子宫,而定方率部赶回卫公府。”
“诺!”
这时黄维扬想了想,又说道:“我也跟你们一起去。定方,你让人打出我的旗帜,让所有人都知道我黄维扬亲率大军勤王护驾。”
苏烈赶紧说道:“郎君,战场上刀剑无眼,郎君还是不要去了。”
黄维扬笑道:“你忘了我是谁的儿子,还能怕上战场不成。况且今日叛军围攻天子,我这个公爵之子,如何能独善其身。你二人莫要劝我,倒是该想想,如何能瞒过敌军,又能顺利突围。”
“诺!”
二人领命,外出备军。
黄维扬高声喊道:“来人,给我换甲!”
此时待在大堂中的裴矩和凌敬,还在尴尬之中。黄维扬的一番话,着实让二人难看。虽然二人都是厚脸之人,但这种事,怎么样不算光彩。
凌敬还好一些,能猜到黄维扬的愤怒。当初他已经做过一次这种事,可惜被黄明远赶跑了,这一次再面对,早就有了预感。
而裴矩还是第一次见到外孙这么刚硬。虽然外孙没对他说什么,但一句“外公大勇,可维扬恐不能做到。”就让裴矩脸上如火烧一般。
这次牺牲裴蕴,他着实做得有些不地道。
不过二人都不是轻易言败的人,看到黄维扬命苏烈、杜睿二人点兵,还要换甲亲自出战,二人赶紧出来劝阻。
这个时候,派兵已经是添乱,黄维扬亲自救援,更是乱上加乱,怕事情发展的还不够动荡吗?
“雕郎!”
“大郎君!”
“不可意气用事!”
“万万不可!”
二人快步来到黄维扬的身前,而黄维扬不待二人开口便说道:“外公,凌先生且放心,事情的轻重,维扬心中有数,维扬绝不会坏了大事。还请外公和凌先生待在府中,静候佳音便是。”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
黄维扬斩钉截铁地说道。做决定之前,可以畅所欲言,但下定了决心,再想说什么,就是动摇军心了。
黄维扬将二人留在院子,自前往外面。这时有下人抱着盔甲过来,给黄维扬换甲。
黄维扬这自雁门之围后,还没穿过盔甲。他着甲之后,便到了二院。此时家将头目黄植匆匆赶来。
黄明远将两个儿子留在江都,虽然早做了布置,但仍不会不管不顾。在黄维扬兄弟二人身边,黄明远秘密抽调了上千精锐私兵护卫。而黄植就是这群人的头目。
黄植是黄家的家仆出身,当年曾跟着黄明远参加过北伐,战功卓著,武艺精良。
可以说黄明远这些年,从军中挑选了无数人充入私兵,这些人都是真正的精锐,只是因为是私兵才名声不显。
“大郎君!”
“植叔,你带五百精骑,去支援貎奴。找到貎奴之后,你们择机突围,我会从正面向叛军发起攻击,为你们争取一到两个时辰。”
“大郎君放心,末将必将二郎君平安带回。”
“拜托了!”
这个关键的时候,能靠的只有自己人。黄植就不会跟黄维扬讲什么重视大局,而是会忠实的执行命令。
黄维扬命令全军向叛军发起攻击,并不是因为要救援黄维烈而昏了头脑,而是有自己的目的性。
他们的确可以一走了之,但战场的压力便会压到黄维烈的身上。此时他率主力向叛军发起攻击,必然会吸引宇文智及和司马德戡的注意力,到时候黄维烈所面临的军事压力将会极大地减轻。
而还有更重要的一方面。
黄维扬手握数千人马,不放一箭就这么逃了,天下人会怎么想?没有人是傻子,一旦此事传扬出去,聪明人自然会将此次叛乱牵连到黄家身上。即使猜不到凌敬他们背地里的动作,也会认为黄家故意让叛军谋害天子。
这样的名声,对黄家是灾难性的。
黄维扬之前的确因为叛乱突然出现,而黄维烈又情况不明而有些慌乱。但他毕竟是黄明远悉心培养的继承人,更在杨广身边多年,见惯了阴谋诡计,所以立刻便能化被动为主动。
黄维扬动作很快,带着准备好的数百家兵便赶到了大门外。
门外士兵云集,尽是中折冲军的精锐。
黄维扬站在门前,手持佩剑,望着众人,高声喊道:“将士们,狗贼宇文化及兄弟和司马德戡,阴谋叛乱,兵围天子,企图谋朝篡位,此天地所不容,人神所同愤。尔等尽是大隋忠良,很多人当年都跟着我父东征西讨,今日诸将士,随我讨逆,剿灭叛贼。功成之后,我必奏明天子,不吝封赏。”
“讨贼!”
“讨贼!”
众人纷纷高呼,震彻云霄。
黄维扬于是按计划分兵,准备出击。
就在这时,有士兵上前奏报,抓到一人,言是宫中所遣,奉命求见黄舍人。
黄维扬一愣,立刻让人带上前来。
此人穿着破损的宫中内侍衣裳,身上**的,还满是污秽,黄维扬一时没认出来。
此人见到黄维扬,立刻伏在地上,高声喊道:“黄舍人,我是杨婵,裴虔通反了,囚禁了皇太孙,您快去救救他吧。”
黄维扬这才看清,来人不正是杨素的女儿,杨佶一心要给自己纳妾的对象杨婵。
第三十七章 江都宫变(二十)杨婵
杨婵是受了皇太孙杨佶的嘱托,九死一生才来到卫公府的。
当日杨佶被裴虔通囚禁起来之后,便开始了自救。杨佶虽然年级不大,但却是杨广多年培养的继承人,无论是胆识、意志还是智慧,都是合格的。
虽然裴虔通言是杨广下令将杨佶囚禁起来的,但杨佶根本不信任。
不说杨广对杨佶的宠信,不会无缘无故地对他动手。即使杨广要囚禁杨佶,正常情况下也会见杨佶一面,根本不会如此仓促地将自己关起来。
至于说是叛军势大,这是杨广对自己的保护,更是不可能。若是真到了情非得已的时候,杨广也是要想办法将杨佶送出宫去,派他调兵求援,绝不会毫无道理的直接囚禁。
杨佶猜测,这一切都是裴虔通擅作主张,换而言之,大父的贴身侍卫统领裴虔通,已经背叛了天子。
这令人难以置信,但杨佶却毫不怀疑。
这种事当然不可能是裴虔通一人所为,必然是与人合谋。至于到底是谁,杨佶还不知道。但总脱不过是那几人,自己的好二叔,或者是滕王杨诜。
杨佶倒是没怀疑自己的弟弟燕王杨倓。
杨倓虽然有野心,但性格有些仁弱,绝不敢做这种造反的勾当。况且他对杨倓监视的很密切,杨倓并无造反的机会。
思虑了半天,杨佶到底猜不出造反的是哪位,索性不猜了。
此时对方没有对自己动手,说明对方的叛乱尚未成功,留着自己是要作个人质。但杨佶也没把希望寄托在平叛之后被救上,连裴虔通都叛变了天子,这场动乱的规模可想而知。
若是没有及时平叛,后果不堪设想。
在杨佶看来,城中大部分的臣子和军队应该还是忠于大隋的,只是叛军看样子控制了江都宫,要挟天子以令诸侯,一旦对方成功,自己没了作用,恐将被直接屠戮,所以当前最重要的便是将自己的情况和宫中的消息带出去。
要让外面的人能够有组织的平叛。
想到这,杨佶有些后悔进宫的贸然。若是先遣人进宫探个究竟,也不至于现在身陷囹圄。
他倒是给黄维扬去信,请他前往东宫,但问题是黄维扬也不清楚宫中发生了什么。
若要平叛,杨佶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来护儿。
来护儿深受宠信,天子对来护儿的礼遇之隆,满朝几乎无人能及。况且其手握重兵,又威望显著,一旦他起兵平叛,必能引得士兵景从。
些许叛逆,必不能敌。
但问题是来护儿正在抵挡李子通的侵袭,不在江都城中。等来护儿率兵赶到,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杨佶不由得摇摇头,来护儿不合适。
想来城中有兵,又能让杨佶完全信任的,便是黄维烈。黄维烈是清河公主驸马,又是卫公之子,除了元德太子这一脉,不可能支持旁人。
再加上黄维扬素来多智,还能联络其外祖父裴矩等人,加上黄维烈手中的兵马,完全有可能平叛。
杨佶心中大喜,就这么办,一定要把自己现在的情况告知黄维扬兄弟,让他们领兵平叛。
说是这么容易,但杨佶被裴虔通囚禁,想传递消息,几乎是不可能的。
杨佶一直假装畏惧,试图迷惑对方,但对方再是不备,也不可能让自己逃出去。
杨佶试图和看守自己的士兵说话,从中搜寻一些有用的信息,但对方根本不搭理自己,还遭领头的训斥。
杨佶没有办法,便关上殿门,进入内室,看看有没有旁的办法。
杨佶虽然常在天子身边,也不可能各个宫殿都去过,因此这些偏僻的庭院,他根本不熟悉,找寻了半天,也没发现有用的东西。
搜寻了半天,徒劳无功。
杨佶着实有些灰心丧气,坐在榻上,不住地摇头。
想出去,实在太难了。可留给他的时间并没有多少,裴虔通等人不来处置自己,并不是不处置,只是现在没腾出手来。
不管他们什么目的,天子尚可能留下,而自己必死无疑。
杨佶无意地踢着床榻,忽然发现坐下的床榻竟然是中空的。杨佶一愣,难道这里有什么密道。
于是杨佶左右寻找,终于打开了床榻。
可是杨佶失望了,床榻下根本没什么密道,这就是一个普通床榻,只是内部中空而已。当然,还有一个发现,床榻下面竟然藏着一个人。
双方皆是大惊,对方下意识地要惊喊,被反应迅速的杨佶捂住嘴。
“别叫!我是皇太孙。”
对方是个小内侍。听到杨佶的话,放弃了挣扎。
杨佶这才放开了对方,对其倒也不在意。
只是一个躲藏的小内侍而已,能有什么用,于是便让这小内侍自己离开吧。
可是对方不仅没有逃,忽然跪下道:“殿下,我是杨婵。”
杨婵?
杨佶一愣。
对方眼看杨佶不解,便拨开自己披散的头发,然后用袖子将脸上的灰尘拭去,露出本来娇美的面容。
这美娇娘果不是杨婵。
杨佶心中大喜。
“你如何在这?”
杨婵回道:“殿下,这就是杨婵的院子。之前宫中生乱,一群官兵闯了进来,要带走众人。奴婢担心为乱兵所害,便换了一身内侍的服装,又弄脏了面容,藏在了这榻中。至于这院子里的侍女和内侍,则被乱军带走了。”
杨婵说得简单,但危急关头,能当机立断,并作出反应,救了自己,可想其艰难。
此女真是一个奇女子也。
“你倒是厉害!”
杨婵有些平静地说道:“经历的多了,倒是适应了。”
杨佶这才想到,杨婵是杨素的女儿,杨玄感的妹妹,抄家灭门,也不是第一次了。
二人有些尴尬,这时杨婵问道:“殿下如何在此?”
杨佶闻言,不由地摇摇头道:“一言难尽!”也不想细说。
二人一时无言。
这时杨佶想到,杨婵反应机敏,倒或许有旁的办法,便试着问道:“此处是你的院子,你可知有什么办法能够逃出去。”
杨婵一愣,但看着杨佶一本正经的样子,她下意识地点点头说道:“倒还真有一个办法。”
第三十八章 江都宫变(二十一)忘死
当年杨家家变的时候,杨婵才十一岁。毫不客气的说,杨婵是从天堂一下子落到了地狱之中,这使得小小年纪的杨婵,格外的敏感和自卑。
虽然在宫中,杨广待杨婵很好,但杨婵的内心始终缺乏安全感,不住地期望逃离这座硕大的监狱。
所以杨婵比旁人更加注意一些隐秘的地方,比旁人也更加有危机感。
杨佶听得杨婵有逃出去的地方,心中大喜,连忙让杨婵带他离开。
幸好裴虔通虽然让人将整个院子包围,但只是把守住前门和后门,并未将整个屋子围死。
杨婵带着杨佶,从侧面打开一个小窗,偷偷离开房间。也是这房间较大,守在门口,竟然没人注意。
夜色弥漫,一时也看不清影踪。
二人迅速来到一处墙边从,此处草木繁盛,茂密处能够遮蔽人影。二人进到草丛之中,杨婵扒开了一片茂密的杂草,然后一个转身,竟消失不见了。
杨佶跟在后面,定睛一看,竟然是一个狗洞。
杨佶着实没有想到,杨婵带他逃出去的路竟然是一个狗洞。
杨佶满是犹豫,这时对面的杨婵低声说道:“殿下,快过来。”
若是平常,素来自矜的杨佶死也不会钻什么狗洞的,可今时今日,他也没什么拒绝的资格了。
于是杨佶一狠心,低下头,准备从狗洞里爬出去。
可杨佶万万没想到,他刚钻过去一个头,便被卡住了。
杨佶才十五六,也不算胖,但怎么也有一百三四十斤。而且他身材不高,也就合后世的一米六多。这体重配上这身材,倒像是一个小胖墩。
这不过是一个狗洞,勉强能爬过一只狗,最大也就能爬过七八十斤的杨婵,着实爬不过杨佶。
杨佶卡在洞中,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可惜还是没有爬过去,倒是差点卡住不能动了。
这时杨佶无比痛恨自己之前为什么没有减肥。
这个狗洞是个好道,但过不去也没办法。
杨婵在对面干着急,却没法子。
杨佶定了定心神,知道着急没有用,他越是急着逃脱,反而有可能被人发现,到时候两人都逃不走。
现在只能让杨婵先走,他再想办法。
于是杨佶低声对杨婵说道:“婵娘,孤可能一时半会出不去,你替我送一封信给太子内舍人黄维扬,你可知道卫公府?”
“奴婢知道!”
杨婵知道杨佶曾经想让他嫁给黄维扬,也跟着清河公主去过卫公府。她记性好,虽只去过一次,但是却记住了卫公府的位置。
杨佶大喜道:“那就好,你告诉黄维扬,裴虔通反了,囚禁了孤,让他调黄维烈所部去平叛。”
“嗯!”
“记住了吗?”
杨婵点点头,复述道:“裴虔通反了,囚禁了皇太孙,让黄舍人调驸马所部去平叛。”
“嗯!”
杨佶拉着杨婵的手说道:“孤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从皇宫离开,但一切全拜托你了。平乱之后,孤必会奏明圣人,彰你之功。”
“奴婢记住了!”
杨婵对着墙另一侧的杨佶一拜,然后转身离开。
实际上杨佶却是难为杨婵了,连杨佶都没有办法离开皇宫,更何况是一个弱女子的杨婵呢?
这个时候杨婵也可以当作办不到偷偷藏起来,就是事后杨佶尚存,也不可能责怪杨婵,毕竟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杨婵却没有背叛杨佶的信任。
离开杨佶被囚禁的小院之后,杨婵便找到一处草丛,藏了起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她一个女孩子家,若是没头脑的乱闯,下场必定很惨。
在草丛中,杨婵一个人思索着出宫的办法。
思考了半天,她也无计可施。她一个女子,连宫中哪里是哪里都不清楚,怎么可能有出宫的办法。
思索无计,杨婵只得准备向宫中的友人李刊求助。
李刊是宫中的内侍,跟杨婵年级差不多,往日在宫中对杨婵很照顾。这个时候,杨婵能想到求助的人,只有李刊。
杨婵一个人偷偷来到李刊所在的院子外,躲在一处草丛中,学起了野猫叫来。
今日乱事,李刊这些内侍也躲在院子里不敢出来。听闻外面的野猫就,他心中一惊,很快便一个人偷偷摸摸出来了。
李刊曾告诉杨婵,若是急着找他,可在他院外学野猫叫,但杨婵从来没这么做过,这还是第一次。
李刊见到杨婵,一身内侍装扮,脸上还脏兮兮的,很是吃惊。
这时杨婵说道:“李大兄,我急着出宫,你可有办法?”
听闻杨婵要出宫,李刊更惊愕了,连忙说道:“杨小娘子,这个时候,找个地方躲起来才是正理,在宫中乱跑,被乱军遇到,怕是要丧命的。”
杨婵很焦急地说道:“我有万分危急的事情,不得不出宫。李大兄,你帮帮我,想想办法。”
说着杨婵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李刊看得心中绞痛,他不舍得。
虽然李刊是个内侍,虽然李刊出身卑贱,虽然他和杨婵有云泥之别,可他却抑制不住自己的内心,他愿意为杨婵付出一切。
“你真的想出宫?”
“嗯!”杨婵点点头道,“非出不可。”
李刊沉默了片刻,不知心中到底挣扎如何,良久才痛下决心道:“那你跟我来!”
杨婵大喜,忙说道:“谢谢李大兄!”
“李刊!”
二人正要离开,一声低沉的怒斥传来。
李刊回过头来,不远处站着的正是李刊的师傅,宋勇。
宋勇是宫中的老内侍了,在宫中担任寺人,他无儿无女,把徒弟李刊当作儿子一般。李刊刚出去,他便发现了,然后跟着出来。
“师傅!”
“跟我回去!”
李刊挣扎再三,最后说道:“师傅,我必须得去!”
宋勇大怒,就要过来强拉李刊。
李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满是眼泪地说道:“师傅,您就让我去吧,我就任性这一次,就这一次。”
“你会害死你自己的。”
“我心甘情愿。”
宋勇恨铁不成钢,可又不愿意放弃这个徒弟,最终满是愤恨地说道:“你个狗东西,要害死我了。跟我来。”
第三十九章 江都宫变(二十二)舍生
宋勇对李刊感情很深,最终被自己的乖徒弟拖入泥潭之中。他知道李刊一个小内侍,能有什么办法,冒险逃出,必然是送死,所以他只得亲自上阵。
宋勇在宫中多年,且多在宫中行走,对江都宫很是了解。
他很清楚,想从大门正儿八经的离开,绝不可能。不说现在宫中生乱,就是平时,宫门落了锁,也绝不会打开。而且杨婵虽然很得天子看重,说到底她的身份仍是一个宫女,想出宫更是不可能。
而他本人,一个内侍,想从正规途径离开,也不可能。
所以宋勇一开始就没想过从宫门离开。
这年头鼠有鼠路,蛇有蛇道,像宋勇这种常年在天子身边的内侍,固然卑微如尘土,可是在宫中,他们又各自勾连,顽强的挣扎,将触角一点一点延伸到各处。
宋勇带着李刊和杨婵,一路来到宫中偏僻的一角。
杨婵和李刊看着周围环境,一片吃惊,这地方,怎么可能有通往宫外的路。
宋勇看出二人的不解,于是上前将地上几块石板搬开,露出漆黑的一道沟渠。
“这条暗渠是宫中排水的通道,连着宫外的护宫河。这暗渠有个两尺高(约60厘米),勉强能使得一人通过。”
说完,宋勇便看向杨婵。
李刊听了大吃一惊,有些结巴地说道:“师傅,这么窄的暗渠,如何能够通人?”
宋勇干枯的老脸没有丝毫变化,冷冰冰地说道:“爬着进去,便能通人了。”
“可······可······”
李刊满是焦急,他怎么想,也不觉得有人能从这爬出去。这么窄的通道,正常人爬着进去仅仅容身,根本没法前进。
这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杨婵问道:“宋公公,从这里一定可以出去吗?中间有没有岔道,我在里面怎么辨别方向。”
宋勇看了杨婵一眼,仍是毫无表情地说道:“当初修这条暗渠的时候,我曾见过,从这里一路往北,便能到护宫河,差不多有个三里地。我之所以带你们来这里,就是因为这里是暗渠汇总地,从这里往北,有其它的暗渠汇入,但只要你一直向前,就能到达外面。”
说到这,宋勇又说道:“至于暗渠里面,有没有积水,有没有被什么污物阻塞,我也不知道。”
李刊更震动了,这时宋勇一把拉住李刊的手,对杨婵说道:“至于是否走这里,有杨娘子自己决定。”
“师傅!”
“闭嘴!”
杨婵看着宋勇和李刊,又看看夜色中的江都宫,遂下定决心,毅然决然地说道:“就走这条路。”
说着,杨婵拱手对宋勇二人的道:“宋公公,李大兄,今日多谢你们,若杨婵活下去,必将厚抱。”
说完,杨婵便躬身下了暗渠。
李刊跟着就想去,被宋勇拉住。
“她身材瘦小,尚可爬行,你这个样子,在里面根本动弹不得,别白白送了性命。”
“师傅!”
“徒儿,人得任命,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你再是强求也没用。”
李刊身子一震,僵在那里。
而此时杨婵顺着暗渠,早就不知道宋勇师徒二人的状况。
如想象的那样,暗渠里积了很多水,还有很多污物。幸好暗渠设计的有倾斜度,往护宫河的方向有些向下,里面的污物多被水顺着冲入护宫河之中,尚没有拥堵里面的水道。
杨婵因为身躯瘦小,可以两膝、两手伏地,后背拱起来,四肢并用的向前爬。这样比完全趴着爬要快很多。
不过暗渠实在狭小,她的后背不住地磨着暗渠的上面,衣服都磨破了。而两腿、两手也都浸入污水之中。
杨婵一个娇滴滴的女郎,虽然家道中落,但这辈子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
而且暗渠之中,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只得凭借感觉往前爬。杨婵从小性格便缺乏安全感,更是怕黑,这样的场面,几乎要了她的命。
她一点一点的往前爬,感觉四面八方都是妖魔鬼怪,要吞噬了她。杨婵强忍着恐惧,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要怕,可是面对黑暗与寂静,还是忍不住流出了泪水。
若不是那一份坚韧,她就要崩溃在里面。
杨婵爬着爬着,手上一阵剧痛,她用另一支手摸去,便是黏黏的东西。她立刻意识到手被暗渠中的利物割破了。
这时候,手最好不要沾水,可杨婵不用双手,根本没法前进。于是她从衣服上撕开一条布,绑上受伤的手,继续向前爬。
也不知道爬了多久,也不知道爬了多久,她杨婵疲惫万分,胸口也喘不过气来。
她用力地呼着气,意识渐渐模糊。
但杨婵知道不能睡,否则就死在这里,太孙殿下还等着她。
于是杨婵继续拼命向前爬。为了使自己清醒,她不断地咬着自己的舌尖,几乎都流出血来。
终于,杨婵看到了一丝亮光,那是无尽的黑暗里,突然出现的一丝亮光。那是光明,那是希望,那是人生中能够坚持下去的源泉。
杨婵奋力向前,用力推开洞口一堆污物,她终于看到护宫河。
外面漫天星斗,外面灯火通明。
杨婵毫不犹豫,奋力地跳入护宫河中,然后顺着护宫河,往东游去。
杨婵知道,外面街道上太混乱,反而水中更安全。虽然她已经疲惫不堪,但仿佛如燃烧一般的生命力,却逼着她一路向前。
这一路,让杨婵感觉把今生所有的力气都用光了。
本来杨婵是游不了多远的,毕竟在暗渠之中,她的力气已经几乎耗光了,更何况游水十多里地。要是她真这么好的体力,都可以参加奥运会了。
幸好她落水的地方不远,漂着一截圆木。杨婵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游到圆木旁,抱住了这截木头。
之后杨婵几乎是顺着河水漂到了城东,后来实在没有气力,她便抱着圆木,浮在水边。
此时的杨婵已经用尽了自己的全部精气神,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不久之后,她便看到沿岸有卫公府的家丁,心中大喜,高声呼救,这才为对方所救,然后送到了黄维扬的身边。
第四十章 江都宫变(二十三)演戏
杨婵说得似乎很简单,可听得杨婵讲述了她的经历,黄维扬也不由得啧啧称奇,真乃奇女子。
杨婵到底是体力不支,脱难之后,那根紧绷的弦松了之后,很快昏了过去。黄维扬让人将她送入府中,好生休养。
而黄维扬则继续率部赶往江都宫。
杨婵的到来,并不会影响到黄维扬的计划。或者说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没有人能再影响黄维扬的计划。
这时凌敬也追了出来,请求跟着黄维扬一起出击。
黄维扬看着凌敬,也没有拒绝。除了好自行其是外,凌敬作为谋士,可谓是没有缺点。
一众四个雄武府的兵力加上卫公府的家丁,共五千余人马,浩浩荡荡地往江都宫而去。
苏烈率军撤往卫公府,根本不可能瞒住对他们严密监视的宇文智及。所以黄维扬率领各部齐出,两路包围江都宫救援,自然也不可能瞒住宇文智及。
双方已经摆明了车马,谁也别想暗地里行事。
因此卫公府一动,得到消息的宇文智及立刻令元礼、赵行枢等部,去阻击黄维扬。又传信给司马德戡,让他率军阻击另一路。
元礼、赵行枢部,再加上附逆的叛军,约有一万多人,是黄维扬所部的两倍多。
众人虽然从贼,但可不是普通的贼匪可比,这些人俱是精锐,战力惊人。实际上黄维扬就是不放水,他也很难击败对方。
叛军动作迅速,在江都宫的西南角挡住了黄维扬部。
双方很快战到一起。
虽然从当初雁门之变,黄维扬就参与指挥过战争,临敌经验丰富。但亲临战场,奋勇拼杀,这还是第一次。
指挥前军的是苏烈,他是黄维扬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利刃。苏烈集中起各部的骑兵,再加上卫公府能用的骑兵,用以开路。
而对面的主将则是元礼。
元礼麾下,较之苏烈并不弱,装备也不差。苏烈以骑兵开路,他则以骑兵迎击。
可以说整个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是中国骑兵发展的顶峰。这一时代,骑兵从配合步兵作战的部队,成了决定战争胜负的直接因素。而包括重骑兵、马镫、高桥马鞍、马蹄铁等,几乎都是成书于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
双方骑兵很快绞杀到一起。
在狭窄的道路上,骑兵也跑不起来,几乎是在马上肉搏。
卫公军以墙式冲击,骑矛阵开路,而对面的叛军也是用马槊还击。
双方离得极近,也没有什么腾挪的空间,来回互刺,我刺你一矛,对面必然还了两槊。
你来我往,无数人落马,几乎如下饺子一般。
整个战场,到处都是尸体,惨烈不堪。
这时凌敬拉住黄维扬说道:“大郎君,我们本就是假打,没必要跟叛军如此拼消耗。这些精锐,来日都是我军反攻的力量。”
黄维扬会看了凌敬一眼道:“这才刚打,我军就受不了了,如何让叛军相信我军是全力以赴?”
黄维扬却是毫不心软。
双方士兵来回拼杀,很快便伤亡惨重,血流成河。
黄维扬看着这场面,脸色丝毫不变。
差不多双方肉搏有两刻钟,黄维扬见搏杀的差不多了,对面也到了极限。于是下令,朱宽率步兵上前,组成矛阵,建防御阵型,把损失极大的骑兵换了下来。
苏烈得令,率部缓缓后退。
而对面的元礼也撑不住了,见对方撤退,立刻撤下去自己的精锐骑兵。
这仗打的,可是要老命了,面对巨大的伤亡,元礼肝都疼。
到了这个时候,这些原本属于天子的禁军,此时因为他们的反叛,已经皆属于叛将个人。虽然元礼拼命抵挡黄维扬,那是因为一旦失败,就会覆灭。可若是因此而伤亡惨重,他也是极其不愿意的,毕竟战后的果实分配,除了看你的功劳,还看你的个人实力。
黄维扬见对面也准备用步兵抵抗,突然命人摇旗,令苏烈再次出击。
此时苏烈一众连方向都没有调过来。
但苏烈不敢慢一步,掉头之后,又迎着对面的叛军冲去。离着对面有十多步,众人纷纷抽出背后的短矛,照着叛军掷去。
这些短矛,杀伤力巨大,在近距离交战中,比弓弩威力更惊人。
于是数百支短矛如雨点一般,落到叛军阵群之中,“扑哧”声声,立刻倒下一大片。而顺着缺口,骑兵立刻冲进去猛攻,将叛军的阵型撕扯地粉碎。
这时后面的凌敬看了,又惊又喜,还有些担忧。
惊喜三军奋勇,又担忧三军奋勇。
眼看众人士气大涨,要压着叛军打,凌敬再也坐不住了,立刻上前说道:“大郎君,不能再这么打了,否则我军就要胜了。”
对面的元礼反应也太慢了。
黄维扬脸色不变道:“先生勿忧,尚不至于此。”
此时不过一时占了上风而已,叛军没那么脆弱。况且叛军的主演宇文智及可一直没上场呢,不将戏演得逼真一些,如何能让叛军完全相信。
此时叛军的主将元礼反应就严重多了,他着实没想到对面的中折冲军这么厉害。眼看部队伤亡惨重,他是又急又恼,一个劲地给宇文智及要援兵,并威胁宇文智及“再不赶来他就要退了。”
元礼的求救信弄得宇文智及也心中惊慌,最后没办法,只得调集手头上所有能动用的部队向元礼方向增援。
黄维扬紧盯着战场,这时有部下来报,叛军援兵渐渐接近战场。
黄维扬知道到了该撤退的时候,这个时候撤退,所有人都会以为自己担心腹背受敌撤退,而不会猜到自己是故意退的。
于是黄维扬下令苏烈减缓攻势,又让李文相沿街道布防,构建一条掩护撤退的防线。
等到叛军四面喊杀声起,黄维扬下令,步兵开始撤退,骑兵在后掩护,双方交替撤到防线之后。
黄维扬部装作力不可支的样子,开始撤了。
而对面的元礼见黄维扬部终于全军撤退,松了一口气,他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头一次这么憋屈。不过元礼也不敢追击,手下这点家底,都快消耗光了,于是只得任由对方离开。
第四十一章 江都宫变(二十四)撤退
黄维扬的平叛军队缓缓后撤,这时追来的宇文智及竟然又来了劲,想着趁对方撤退而重创对方。
于是眼看元礼所部,迟滞不前,大为震怒,要元礼追上去,尾随而击。
元礼打了今日这一场,所部伤亡惨重,很清楚对面中折冲军的战力,怎么敢追击,因此任凭宇文智及怎么下令,他就是不从。气得宇文智及大怒,若不是他没元礼兵多,就要当场砍了元礼。
元礼不从,宇文智及乃下令所部自行追击。
宇文智及麾下的叛军,呼啸着向前,仿佛潮水一般,拼了命狂奔,唯恐追不上对方。
眼看离着中折冲军不远,这时落在后面的中折冲军突然停下脚步,向两边散去,露出一片空档。
而宇文智及一众叛军正对面的,便是朱宽麾下,数百手持强弓劲孥的步兵。
眼看双方离着数十步,朱宽大吼一声道:“放!”
接着便是无数的箭矢向着叛军射去,漫天箭矢如雨滴一般,无边无际,对面的叛军立刻便是一阵人仰马翻。
后军手持长矛的隋军压着紧密的队形向着叛军冲去。
黄维扬虽然撤退,但并不是溃败,因此一直在后军留着精锐,就是防止叛军会追击。此为贾诩在宛城连环追击之计的反用。
宇文智及麾下的叛军,有家奴,也有散乱的禁军,这些人或是组织混乱,或是根本不适应大规模的步兵野战,连阵型都没有,面对正规的野战军,很快便被击穿防线,杀得人头滚滚。
宇文智及这才知道对面隋军的厉害,暗恨自己的轻率,但世上哪有卖后悔药的,他也只得抱头鼠窜,自己逃命去了。
这时对面的凌敬见状,低声对黄维扬说道:“大郎君,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我军都能趁势席卷宇文智及的叛军了。”
冷兵器时代,很多时候战争不看双方的具体实力,而看气势,一旦气势打开了,以一当千也不是不可能。
现在宇文智及所部大败,向后溃散,若是搅得元礼所部也阵型大乱,还真有可能引起叛军的大崩盘,到时候结果就大发了。
黄维扬想放水都放不了。
黄维扬看向不远处的江都宫,轻声说道:“若是现在乘胜追击,未必不能击败叛军,就是救出天子,也不是不可能。”
凌敬听了一惊,差点翻身落马。都这个时候了,他就怕黄维扬头脑一热,不管不顾,救了杨广,那他才是欲哭无泪。
“大郎君,大局为重啊,万万不可心慈手软。”
黄维扬似乎没听到一样,继续自言自语道:“若是杨佶知道我不去救他,会不会怨我。若里面被关押的是元德太子,我想父亲根本不会管什么大局,无论如何,哪怕天塌下来,也会去救他的。”
虽然黄维扬与杨佶的关系再是有一丝的裂隙,但二人真真是从小一起长大,形影不离,彼此最是熟悉。比父母、兄弟还熟悉。
黄维扬有些痛苦地说道:“这里面有父亲侍奉如父的天子,里面有我亲如兄弟的皇太孙,里面还是父亲视之如命的大隋的江山社稷和隋军荣耀,我这一退,可就全都没了,全都没了,全都没了啊!”
“大郎君!”
凌敬嗓子发干,几乎说不出话来。他甚至根本不知道如何去劝黄维扬。此时的他紧盯着黄维扬,唯恐黄维扬做出错误的选择。
黄维扬望着远处夜色中的江都宫,忽然笑了。
“这样的为难,我自己担着就可以了。若是父亲在,或许会难受一千倍、一万倍吧。到底是我负了杨佶,可黄家并未负了大隋。”
说着,黄维扬对一旁的凌敬说道:“凌先生,撤退吧!”
说完这句话,黄维扬几乎是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句话对于凌敬来说无异于天籁之音,他心中狂喜,立刻纵马奔到苏烈面前,大声说道:“苏将军,叛军势大,已经从我军左右两侧包抄过来,形势危急,大郎君命你指挥部队立刻后退,以防被叛军合围!”
“诺!”
此时追击的叛军早就丧了胆,苏烈得以从容撤退,后面的叛军根本不敢追击。
众人一路向西,撤退到卫公府。
这时裴矩早等得急躁不安,眼看众人返回,他匆忙从门房里冲了出来。
“雕郎如何?”
这时黄维扬早就已经平静了自己的内心,无论内心如何波动,但他身上担着上万将士的姓名,容不得他有半分迟疑。
有仆人扶着裴矩下了台阶,黄维扬早翻身下马,上前扶住外公。
“外公,这是作何,外面风大,你在府中等着我便是!”
裴矩拉着黄维扬的手,不住地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个夜里,他的内心也并不平静。
黄维烈已经生死不知,若是黄维扬也出了事,他都不知道如何见黄明远和女儿。
“我很好,我很好!”
黄维扬握紧裴矩的手道:“外公,咱们走吧,咱们撤退!”说着趴到裴矩的耳旁,低声说道:“我把他们都留在了这座深宫里了。”
“好!好!”
裴矩握着黄维扬的手,眼里含着晶莹,忍不住笑了起来。黄维扬也跟着笑了起来,放肆地笑着,笑得那么用力,连眼泪都出来了。
卫公府早就收拾妥当,黄维扬知道这是突围,不是游山玩水,除了人和必带的东西,其他都留了下来。
一众士兵护着卫公府和裴矩府的家眷,一路向东。
整个东门早就为黄维扬所控制,所以众人几乎没有丝毫耽搁便出了城。
再回望一眼江都城,他们就这么离开了。
城外早有人在运河上搭起来一条浮桥,所以众人很顺利地撤退到运河的东岸。
没过多久,杜睿也带着另一支部队赶到。
与黄维扬他们的血战不同,他们赶到玄武门之后,玄武门已经被叛军攻占。玄武门高大宏伟,没法强攻。
杜睿带着部队试探着攻击了几次,消磨了一段时间,便迅速撤退了。
两部会和,一路往东南方向的扬子津而去。
原本漆黑的天边渐渐露出一抹鱼肚白,虽然色浅,却不可遮挡。
黄维扬抬头东望,这天终于要亮了。
第四十二章 江都宫变(二十五)失踪
宫外打的尸山血海,宫里的战斗虽然没有宫外那么激烈,但也一直没有结束。固然是禁军造反,打了杨广一个措手不及,但哪个王朝灭亡之时,没有几个逆潮流赴死的忠臣。
司马德戡率军杀入玄武门没多久,左千牛备身郎将独孤开远也率领数百人赶到。
独孤开远是杨广大舅赵国公独孤罗的三子,蜀公独孤纂的三弟,杨广的亲表弟。和杨广的亲外甥宇文皛分任左、右千牛备身郎将,是杨广最信任的几人。
独孤开远所部是殿内兵,也是宫中禁卫的一支,多以千牛备身充任。
这支军队算是天子身边最后的防御屏障了。至于天子的贴身护卫,人数较少,也就是防备个刺客,同时兼着依仗。殿内兵若亡,天子基本上也没有幸存的可能。
独孤开远眼看宫中生乱,第一时间便带着人赶往天子寝宫温室。此时杨广寝宫温室已经关闭,独孤开远连连求见,却并没有应答。
独孤开远等了半个多时辰,眼看外面的乱声越来越近,最后他也失了耐心,只得高声呼道:“今我等武器完备,足以破贼,圣人如能亲自临敌,人情自然安定;否则,祸事就在眼前。还请圣人率我等安定人心,平定祸乱。”
但最后始终没人应答,独孤开远无奈,眼看贼渐逼近,只得调头迎敌。
只是独孤开远不知道的是,天子杨广其实早就已经不在寝宫,自是没法听到他的奏请,而独孤开远的一腔忠诚只得付之于这冰凉的夜色,和最后的江都宫。
司马德戡带着主力杀入杨广温室外,正好遇到独孤开远,双方之间的战斗,一触即发。
双方其实都是关中子弟,虽然阵营不同,但俱是熟悉。因此独孤开远厉声斥责叛军,叛军也在劝降这些殿内兵。
独孤开远的堂弟独孤延寿也高声劝降。
独孤延寿是独孤开远六叔独孤陀之子。独孤陀也是一个奇葩,身为独孤皇后的异母弟,因为贪求财物,受到杨广的惩罚,然后便心怀怨恨,竟然对独孤皇后和越国公杨素的妻子使用巫蛊之术。
巫蛊之事,就是皇帝的亲娘干了,皇帝也不能忍。于是独孤陀被朝廷判处死刑。后经过独孤皇后和其兄独孤整苦苦哀求,独孤陀被免死为民,卒于家中。
杨广登基之后,追念舅氏,听以礼葬,先后追赠正议大夫、银青光禄大夫。
杨广对舅家很照顾,对独孤延寿这个小表弟也很看重,委以重任。但独孤延寿却并不领情,其母杨氏被逼出家为尼,其父也几乎被杨坚逼死,他对杨家充满了仇恨。只是之前力有不逮,便一直蛰伏。这次司马德戡首倡造反,独孤延寿闻讯之后,立刻自带干粮加入到司马德戡的造反组织中。
眼看独孤开远拼命抵抗,独孤延寿便大声劝道:“十三弟,降了吧,何必跟杨广这个昏君卖命,想想杨广登基后是怎么对待咱们独孤家的,想想七叔的死,降了吧。”
其余诸人,也呼朋唤友,各自劝降。
关陇之人,几乎家家连着亲。此时众人被司马德戡大军团团包围,已经没了退路,只要司马德戡一声令下,便是必死无疑。
而此事对面劝降,双方又关系不错,众人为了活命,也只得借坡下驴,倒戈相向。
一众殿内兵纷纷放下兵器,向叛军投降。
这时竟然有机灵的扑上前去,一把制住尚在犹豫的独孤开远。
独孤开远奋力挣扎,但众人早把他当作升官发财的敲门砖,皆是不放手。于是以重任押着独孤开远来到司马德戡面前。
这时司马德戡问道:“独孤开远,你也是我关陇一脉,我看在昔日赵国公(独孤信)的份上,再问你一次,你到底降不降。”
独孤开远也不说话。
这时独孤延寿推了他一把,大声说道:“十三弟,你切莫糊涂。杨广小儿不值得你为他殉葬。”
独孤开远一片挣扎,最终说道:“罢了,罢了,我命如此,不敢再抵挡将军。还请将军送我离开江都,往后我便返回关中,闭门遮户,再不问世事。”
独孤开远其实也变相的投降了,只是他实在不看好司马德戡一行人,所以宁可放弃官职,也不愿再跟着司马德戡一行厮混。
独孤开远的表兄李渊在关中,独孤开远准备去投靠他。
独孤开远没有死忠杨广,便说明他不是众人的死敌,司马德戡也不用因为一个独孤开远得罪了整个独孤家族,遂放了独孤开远。
没了独孤开远的抵抗,整个温室再无什么防御。
司马德戡在众人地簇拥下,进入温室。
温室是黄衮为天子设计的一座神奇的宫殿。待在宫此殿之中,不论是是夏天还是冬天,都是四季如春,花草也能盛开不败,实令人称奇。
不过司马德戡对杨广畏惧,之前每次来这里,都是战战兢兢,这还是第一次感到这么畅快。
此时裴虔通也带兵赶到温室,二人一同入殿。
可进入殿中,众人便发现裴虔通心腹陈镔的尸体横在殿中,而天子出人意料的,并不在殿中。
司马德戡大惊,立刻便让士兵进入温室内外搜寻,但不出所料,无论是天子还是天子身边的其他人,尽皆不在。
司马德戡满是恐惧,他很清楚,一旦天子走脱,他们这些人必死无疑,于是他指着裴虔通大怒道:“怎么回事,你怎么让他跑了,你想让我们这群人家族尽灭吗?”
裴虔通也是一阵懵,他也不清楚情况。
陈镔是裴虔通的心腹,忠心又有能力,按道理来说,不应该啊。
众人皆不知如何是好,这个局面不在众人的计划之中。
还是裴虔通反应快,立刻说道:“看这场面,应该是天子发现了什么,杀了陈镔逃了。不过我等也不用担心,这整个江都宫被咱们的人围着,鸟兽也出不去,天子偶然出逃,应该逃不远。我与将军一起带入四处搜寻,必能寻得天子。”
司马德戡脸色无比阴沉,但也没有别的好办法,只得同意裴虔通的意见,带着人挨个房间去搜捕天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