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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鸣奇     天下安康txt下载     天下安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九章 密见赵才

    因为要处理司马德戡的事情,御驾在高邮多耽搁了数日。幸好后面的黄氏兄弟没有趁机打过来,才让宇文化及没有光着身子北逃。

    黄维扬这水放的,着实为难,差点就追上宇文化及了。

    宇文化及想安稳过日子,但旁人可不愿意。

    黄维扬东征李子通,命令大将沈光率部北上,攻打陵亭,以堵截李子通可能的北上之路。

    事实上来看,黄维扬是多虑了,李子通在海陵城没获得丝毫机会,更别提相机北上了。

    不过之后也不知道黄维扬是故意还是无意,并没有及时调回沈光,也没有令其北上或者西进,仿佛将沈光所部给遗忘了。

    沈光在陵亭得知宇文化及已经带着朝廷众人北上的消息,大吃一惊,立刻驱兵向西,企图拦截宇文化及一行。

    沈光这个人,果而敢为,不拘小节,是个做大事的人。

    而且这些日子,他总感觉黄维扬不是那么想攻打宇文化及,夺回皇后和燕王,所以这次铤而走险,他并未告诉旁人。

    救出皇后和燕王,造成既定事实,才能震慑那些心怀不臣心的人,包括黄维扬。

    沈光一行三千余人,前进到高邮附近,离着运河不远。

    此时宇文化及一行十多万人,俱在运河之中,船队延绵数十里,他一时也找不到个攻击重点。而且沈光还担心因此误伤了皇后和燕王,也不敢强攻,而是有心结连朝中官吏,以为内应。

    这日傍晚,沈光悄悄换了行头,一个人潜伏到运河之中。他本就身体灵巧,外号“肉飞仙”,当初在高句丽的时候,能踩着绳子爬上十多丈的高墙,宛如飞燕。放在后世,体操冠军怕是都比不上。

    运河之中,戒备并不怎么严密,尤其是御营外围。

    其实整个船队都是混乱一片,哪有人管船队的整体防备。至于水下的防御,专业性太强,更没人在意了。

    沈光水性极好,深潜入运河之中,便沿着运河在水底下一路前进。沈光本就是江南人,也有潜水的本事。

    趁着夜色,沈光暗暗潜寻,很快找到了老将赵才的船只。

    赵才的船只尚在外围,周围几乎没什么防备。

    左侯卫大将军赵才是军中硕果仅存的几人,也是天子身边唯一一个大将军,勉强算关陇世家在江都的领袖人物。赵才性情粗悍,但不傲慢无礼。在朝中严守法纪,勤于政事,很有声望。

    不过之前赵才劝天子回京,甚至与虞世基当场争辩,却遭到了天子的无视,反而还被对方抓住破绽,折了刘子翊。最终赵才不甘受辱,愤然退出。

    江都之变的时候,他当时在苑北领兵,不知晓城中情况。当时宇文智及派遣骁果席德方矫诏追之,赵才闻诏而出,被席德方所擒。

    不过赵才名气在关陇世家中实在太大了,大到宇文化及在捉了赵才之后都不得不给他赔不是。言“今日之事,只得如此,幸勿为怀。”

    赵才默然不语,惹得宇文化及一阵愠怒,可思量再三,宇文化及终究不敢杀赵才,还给他官复原职。

    赵才可不是许善心那种腐儒,他的旧部、同僚遍及三军。

    赵才虽然得到宇文化及的礼遇,却是不怎么领情。

    今日宇文化及设宴招待群臣,赵才征得宇文化及同意后,便举杯劝宇文化及和同谋杨士览等十八人道:“你们十八人只可效忠一主,怎么又供职他处呢?”弄得众人尴尬不已,最后不欢而散。

    宴会之后,赵才一个人回到船上,正暗自神伤,忽然听到窗外有人求见。

    赵才打开船门,便见门前站着一个湿漉漉的人。他定睛一看,竟然是折冲郎将沈光。

    “总持(沈光字)何来于此?”

    “大将军!”

    两人同为伤心人,话没说两句,倒是一同哀恸起来。

    赵才将沈光引进船舱,又命人小心把守。

    “总持,你不是在外领兵,怎么一个人来了高邮。”

    沈光遂把他和麦孟才一起,跟着黄维扬,击败宇文定及和李子通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直听得赵才又惊又喜。

    “虎父无犬子啊!黄舍人真令人叹服。”

    沈光也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赵才便又问道:“你今日秘密潜入御营之中,当是有要事吧?”

    沈光也不瞒着赵才,便言道:“末将本是长安一浪荡子,深受国恩,不能为社稷而死,已是耻辱。今天子为贼所弑,皇后为贼所制,我等不能克定祸乱,本就颜面无存,活着都没什么意义。所以我今日来见大将军,就是想联络大将军,诛杀宇文化及兄弟,匡扶大隋社稷。”

    赵才听了,马上抓着沈光的手道:“大隋有将军,何其幸也。”

    沈光又言道:“我有三千人马,俱在高邮西面,可秘密潜在运河之畔。大将军在御营之中,可谓是在敌腹心。我计划先由大将军联络忠义之事,然后在御营之中,制造混乱,我则趁机从陆上攻入御营之中,如此双管齐下,杀宇文化及,如同老鹰抓小鸡。万世之功,在此一举,此事成败,皆赖大将军之力。”

    赵才听得大喜。

    赵才想了想,便又言道:“总持设计不错,但有一点,恐是麻烦。皇后和燕王俱在御营之中,为贼所制,一旦御营生乱,恐为所害。”

    听了赵才的话,沈光也有些皱眉。

    自江都兵变,天子驾崩,赵王杨杲、房陵王杨暕皆为宇文化及所害,皇太孙又不知所踪,此时天子的血脉,除了东都的越王和长安的代王,也就只有被宇文化及挟持的燕王了。

    若是此次突袭宇文化及,让燕王有所损伤,他就是百死也不能赎其罪了。

    “莫不如先提前联络燕王,让燕王做好准备。”

    赵才摇摇头道:“现在燕王为宇文化及所囚禁,除了皇后,外人根本联系不上。若是联络燕王,还不如联络皇后。皇后毕竟行动方便,手中怕是也有一些圣人没来得及动用的底牌。到时候,我在内,你在外,牵制住所有人的注意力,皇后也能想法提前将燕王救出来。”

    沈光听了点点头,深以为然。

第九十章 萧后盘算

    沈光离开之后,赵才便秘密去见了起部郎张贤。

    起步郎张贤是张轲的亲侄子,也是萧后的表兄。虽然也算外戚,但关系已经很远了,所以并没有在此前的屠杀中波及。

    赵才知道自己身份特殊,一旦去见萧后,很容易引得宇文化及兄弟怀疑,所以便将此事托于张贤。

    张贤官职虽不高,但从小和萧后一起长大,关系很亲密。

    江都兵变之后,张贤也一直惴惴不安,唯恐为反贼所害,幸好他祖籍范阳方城(今河北省固安县),为人也素来低调,倒也没受牵连。但暗地里,他又为宇文化及等人的谋逆行为不满。

    张贤曾经担任过左侯卫长史,跟赵才关系很亲密。

    赵才和沈光定计之后,四面寻找,今朝中官员,大部投了宇文化及,能相信的也就只有张贤。

    赵才见到张贤,并未直接挑明此事,而是试探着痛骂宇文化及兄弟。

    面对赵才的试探,张贤毫不掩饰对宇文化及兄弟的痛恨。但当赵才相邀之后,他反而又有些迟疑了。

    张贤的性格并不是一个果毅之人。

    不过很快,张贤便决定跟着赵才,行这一遭。

    张贤的祖父张缵,在南梁的时候曾担任宰相,也算出身名门。但到他这一辈,虽然有萧后为依仗,但张家很明显没落了。张贤妻子去年去世,子女俱不在身边,是茕茕一人。这次跟着赵才救驾,虽然有风险,但一旦成功,却是能使门楣再兴,就是真的不幸失败,被捕身死,也能落个忠义的美名。

    于是张贤便悄悄来见萧后。他是萧后的表兄,来见萧后虽然有些突然,但也不至于让人太意外。

    见到萧后,张贤便把他和赵才商议的事情,和盘托出。其实主要是赵才和沈光的商议。

    萧后听了,大吃一惊,连忙问道:“此事是兄长所计划,还是赵将军所计划。”

    张贤一愣,便言道:“是赵将军托我来的。”

    “那兄长知不知道此事有几成成算?”

    张贤更是有些发懵,这种情况下,阿妹不是应该高兴才是,怎么尽问这些问题。

    张贤有些思虑了一会,这才说道:“我感觉成算应该不低。赵将军毕竟在军中多年,旧部众多。只要他有心,能招揽的人必然不少。而且他还和沈光也联络上了,到时候咱们里应外合,一起攻击宇文化及的中军,必然得手。”

    “沈光?还有沈光?”

    这时张贤才想起自己忘了什么,便有些高兴地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我给忘了。赵将军说,听沈光有言,卫公的长子黄维扬突围出去之后,联络了江南军队和沈光、麦孟才等部,并大破宇文定及和海陵贼李子通,现在正积极准备反攻江都。”

    “黄维扬!”

    这时萧后终于有些惊动,甚至站了起来。

    “兄长是说黄维扬,那这次有没有黄维扬参与到里面。”

    张贤闻言,摇了摇头,他不知道阿妹怎么反应这么大。

    “赵老将军听沈光言,黄维扬担心攻打江都会腹背受敌,便决定先向东覆灭李子通,再联合黄维烈合围江都?”

    “还有貎奴?”

    “黄郎将的事情沈光也不是很清楚,听说黄郎将向西突围,已经会和了左天成、陈伯图、陈棱等人,也是在准备东向。”

    萧后闻之,坐回了位置上,好久才说了一句道:“那就是说黄家兄弟,已经掌控了江都周围大部的军队了。”

    张贤不解,只得说道:“应该是吧。”

    萧后又正色地问道:“那这一次到底有没有黄维扬掺和?”

    张贤犹豫一二,才说道:“我想应该是没有吧。沈光是被黄维扬调到陵亭的,后来沈光见宇文化及北逃,担心宇文化及裹胁你们到了淮北,他们追之不及,便弄险去见了赵将军,定下了内外夹击的计策。”

    听得兄长的话,萧后闭上眼,轻叹了一口气。

    张贤是满腹狐疑。

    萧后心中一阵翻滚,却又一些不敢相信。

    沈光这是自作主张,黄维扬未必愿意来追回他们啊。他们在高邮耽搁了这么多时日,黄维扬要是想来,早该到了才是。

    若是有黄维扬,以他的稳妥,萧后相信这次兵变应该能成。但现在没有黄维扬,仅仅依靠沈光的几千人和赵才秘密联络的一批人,能成的把握,几乎没有。

    就是真成了,黄维扬会怎么办?

    想到这,萧后便言道:“兄长,你回去之后,便告诉赵将军,就说我同意了,让他们放心。至于兄长,兹事体大,不是兄长可参合的,还是莫要多与赵将军联系。”

    张贤满腹狐疑,眼看萧后同意,也不敢多问。

    “我有些累了,兄长且回吧。”

    “诺!”

    ······

    张贤在这的时候,萧后还强撑着端庄,等张贤离开,她便瘫在榻上。

    太大胆,实在太大胆了,这群人是根本没把他们的安危放在心上啊。

    萧后过了好一会,这才缓过劲来。

    她一点也不看好赵才和沈光的计划,这计划没半点成算。若是可以,她绝对会阻止二人,可她知道,二人主意已定,她根本劝阻不了。

    萧后在榻上坐了一下午,反反复复而不绝。到了酉时,一直没说话的萧后突然对身边的侍女说道:“阿亭,你让人去找宇文化及,就说我要见他。”

    萧后的侍女阿亭跟着他二十多年,立刻便明白了萧后的用意,赶忙说道:“皇后娘娘慎重啊。”

    萧后摇了摇头道:“若非万不得已,我是绝不愿意走到这一步的。赵才他们只想着突然动手,里应外合,却不知道,宇文化及对赵才监视有多严密,一旦赵才有动,很难隐瞒。

    而且宇文化及拥兵数万,只凭沈光区区数千人,能够成功?”

    说到这里,萧后叹了一口气,又言道:“若只是他们失败,倒是没什么,可若是因此而激怒了宇文化及,使得燕王安危有恙,我如何对得起先帝啊。”

    这时侍女阿亭也不说话了,宇文化及若是被激怒了,会做什么,谁也不清楚。而当前燕王的安危,最为重要。

    “为今之计,也只能对不起赵才他们了。”

第九十一章 后臣交易

    很快,宇文化及便亲自来见萧后。

    见到萧后,宇文化及躬身行礼,等到萧后让他落座,他才谦卑地坐到榻上。

    杨广虽然死了,但萧后却还是一国之后。

    宇文化及挟持天子,以令群臣,其权威性很大程度上来自于萧后。至于被他所拥立的废秦王杨浩,反而正统性、权威性不足。

    所以那些认为杨广死后,萧后沦为宇文化及玩物的,纯属臆测。别说宇文化及没有那个胆,就是当初的董卓,为了控制朝政,也只是毒死了可以垂帘听政的何太后,可没胆奸淫太后。

    就连刘辩的妃子唐姬,也没有遭难,而是回到乡里。后来李傕攻破长安,抄没关东地区,得到唐姬,想要娶她,唐姬坚持不从,李傕最终也没能和唐姬成婚。

    至于其他一些有恶名的权臣,包括李傕、桓玄、萧道成、尔朱荣、宇文护等人,也没说霸占天子之妻、之母的。

    在汉家的伦理体系中,此等行为比杀了对方更为严重,是为世人所摒弃的。

    更何况此时的宇文化及,还没有想着篡位,而只是想做个权臣。历史上宇文化及毒杀了杨浩,登基称帝,只是因为他兵败童山,山穷水尽之时,来了一个最后的疯狂。很显然现在的宇文化及还不至于如此。

    萧后名列五大艳后之一,甚至被说成“六位帝皇玩”,纯属于后人恶毒的臆测。

    隋朝末年,她是杨广的遗孀,代表着正统,其影响力和权威性不亚于杨广的几个孙子,众人疯了才会染指于她。

    宇文化及没那个胆子,窦建德是个君子。

    至于处罗可汗和颉利可汗,更不可能。义成公主在突厥权威极大,颉利可汗能即位,就是义成公主力排众议,废除了处罗可汗的儿子。二人真染指了萧后,羞辱的是一辈子力图复国的义成公主。二人但凡不是要跟义成公主结成死敌,就不敢这么做。

    至于李世民,萧氏从草原回来已经六十四岁了,而当时萧氏的亲弟弟萧瑀则是担任宰相,御史大夫。

    李世民得是变态到什么程度,才会去宠幸一个老太婆,以羞辱天下顶级世家的兰陵萧氏。

    兰陵萧氏,仅在唐朝便出了十个宰相。其中萧后所在的齐梁房有九个。单论天下世家某一房,兰陵萧氏齐梁房排第一。

    萧氏逝世后,唐太宗以后礼将萧皇后葬于炀帝之陵,上谥为愍皇后。

    所以萧后就是萧后,到死也是萧后。除非你不承认大隋的正统地位,那么意味着你的国家也不是正统。

    唐太宗也不敢啊。

    所以可杀而不可辱,便是如此。

    “不知太后召化及何事?”

    杨广死了,杨浩即位,萧后倒是提了一格,成了太后。

    萧后虽然对宇文化及厌恶至极,恨不得将其食肉寝皮,可此时也不得不讨好道:“今听得一流言,也不知是真是假,只是觉得事关重大,所以让人请来大丞相,由大丞相定夺。”

    宇文化及一愣,接着便言道:“太后请讲。”

    萧后便言道:“这些日子,听底下人言,说左侯卫大将军赵才似乎在秘密串联,不知道想干什么。也有人说他和折冲郎将沈光勾连起来,不过我想着沈光这么些日子也没个消息,应该不会和赵大将军有关系吧。”

    萧后一言,宇文化及差点跳起来。

    赵才在串联,还和沈光有关系,其目的不言而喻。

    赵才在军中的影响力不言而喻,而沈光也是个骁将,若是让二人联合起来,后果难以想象。

    宇文化及下意识地就想离开,他甚至怕萧后这里有埋伏。

    这时萧后看出宇文化及的紧张,心中不屑,却是言道:“这些话本就是底下人无意间听到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和大丞相说个闲话,大丞相切莫放在心上。”

    “太后哪里话。太后之言,让化及如醍醐灌顶一般,化及感激不尽。”

    宇文化及本来还有些不明白,萧后为什么要告密,但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萧后怕也不是无缘无故地帮自己,肯定打着什么主意。

    于是宇文化及便言道:“化及素来愚钝,在这个位置上,不过是侥幸,每日里战战兢兢,唯恐有错。今见太后,欢喜至极,不知太后还有什么要教微臣的。”

    萧后听到宇文化及的识趣,很是满意。

    “我年级大了,也经受不住波折。外面人怎么做,我也实在管不了。所念想的,也就是好好照顾燕王。

    燕王是个好孩子,性格忠厚、单纯,绝不会沾染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还请大丞相能多多分辨。”

    宇文化及终于明白萧氏告密的原因了,一切还是为了燕王。这也就对了,为了燕王,牺牲一些大臣,又有什么不可呢。

    弄明白这一点后,宇文化及完全放下心来。

    既然萧后这么识趣,他也不会坏掉二人的默契。

    于是宇文化及拱手道:“太后放心,燕王秉性,化及也是知道的,肯定和这些乱臣贼子没什么关系,化及也绝不会让这些乱臣贼子污了燕王声名。这些日子燕王一个人独居,也是怪冷清的,太后若是有时间,也去看看燕王。”

    宇文化及这是保证了燕王的安危,同时还准许萧后去探望燕王。

    这正是萧后所希望的。

    臣后二人各自获得了想要的,宇文化及也不好在萧后这里多待。于是二人谈妥之后,宇文化及便及时行礼退出。

    等宇文化及离开后,眼看船中无人,刚刚与宇文化及做了交易的萧后一身瘫软,倒在榻上。

    今日与宇文化及的交易,耗尽了她全部的精气神了。

    她到底做了什么?

    她和魔鬼做了交易,为了她的私心,出卖了忠臣良将。她有私心,不仅仅是她担心燕王的安危,还有她也怕死啊。

    若是遂了赵才她们,一旦失败,不仅仅是燕王一人,她怕是也要死在这运河之上了吧。

    或许这一辈子,她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所以今日之事,她实在是不知道她到底是做的对还是错。

    萧后终于伏在榻上,“嘤嘤”地哭了起来。

第九十二章 忠臣死节

    宇文化及离开萧后座船后,便立刻去和一众党羽商量对策。

    毫无疑问,宇文化及是没什么好办法的。

    这次又有人提议可效仿当初捉拿司马德戡的办法拿获赵才,但宇文智及并不赞同。这种事靠的是突然性,可一不可再二,真当赵才是傻子,有前车之鉴还不做防备。

    这时又有人建议,继续仿效鸿门宴,赵才绝不敢不来。

    但是又有个问题,拿下了赵才,沈光怎么办。

    沈光在暗,他们在明。拿了赵才不难,可他们的计划必然也会搁置,而沈光则会潜躲下来,成为黑夜里的一只毒蝎。

    若是让沈光一直跟着他们,趁他们不备,突袭一手,谁也受不了。

    众人都没有好主意。

    这时宇文智及仔细想了想,却是建议“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既然赵才有心兵变,倒不是任其串联,看看到底有多人心怀异心。等他们起事的时候,再一网打尽。

    宇文化及也没其它的好办法,只得同意。

    这些日子,自获得萧后的支持后,赵才便一直积极串联朝中关陇和军中旧部。他虽然没什么实权,但影响力极大,再加上不少人对宇文兄弟掌权的不满,因此串联不少关陇勋贵。

    也是宇文兄弟二人出身太差,虽然老子是宇文述,但之前当了十年的奴隶,短短几个月,一朝显贵,大多数人,着实不服。

    之前大家是明哲保身,现在有赵才挑头,不少人心思便活泛起来。

    五月二十九日,天子御驾到达高邮的第七天,宇文化及宣布明日一早,离开高邮。此时一直在组织人力的赵才知道,动手的时机,就在眼前。

    在高邮这个地方前后耽搁了七日,若不是黄维扬放水,宇文化及现在得死透了。

    到了夜晚,赵才在自己的船上和附近,聚集了上千的家奴、私兵、旧部,准备对宇文化及的行营中军发动攻击。

    众人正各待在船上,等待时间,到了二更,突然众人潜伏的水域,相继有无数船只靠近。

    赵才听到消息大吃一惊,忙走出船舱去查看。

    只见这时,对面的船只点燃了火把,灯火通明,照的四周如白昼一般。

    赵才更是心惊。

    还没有反应过来,忽然对面船上对着赵才的座船乱箭齐发,很多还没有披甲的赵才部将纷纷被射杀。

    站在船头的赵才也中了一箭,被家将狼狈地护送回船舱。

    众人遭到这一击,这是知道事发了。此时面对宇文化及的围剿,也不得不搏命了。

    赵才虽然有伤,但亲自带着人冲到对面的船上。

    船头诸军没想到赵才所部,区区之兵,也敢冲锋。于是皆无防备,被赵才一行连杀数十人,夺了一船。

    众人也抢得船上的弓弩,遂站在甲板之上,和对方互射。

    双方一时僵持,各不能下。

    这时问询的宇文智及匆匆赶来,眼看攻击不顺,遂下令使用火箭。这么近的距离,几乎是百发百中。

    负责前敌指挥的陈智略连忙说道:“左仆射,咱们的船只都相互挤在运河之中,这么近的距离,一旦用火攻,很容易波及到我军的战船。”

    宇文智及却是不为所动。

    眼看对面和沈光的战斗也要开始了,他哪有时间在这里和赵才纠缠。越早消灭赵才,方能震慑不臣,以防这些人加入赵才的队伍。至于死人,宇文智及最是不在乎了。

    面对宇文智及的要求,陈智略也不敢违抗,于是派遣弓弩手乘着战船迎了上去,向对面叛军的座船发射火箭。

    这么近的距离,不用瞄准也能射到。

    很快叛军的战船火起,一艘连着一艘。运河之上尽是火光。

    但很快宇文智及就发现高兴早了。他们和叛军的船只,犬牙交错,全都挤在一起,在对方船只起火的情况下,自己的船只很多也纷纷被点燃。

    于是大火四溢,波及无数。

    宇文智及没法子了,只得命令用船只堵塞船只,隔绝火船与外围船只,让这些船只烧个够吧。

    于是无数大船,前赴后继,冲到起火船只之中,将各种火船往里挤。直到最后,这些起火的船只,里里外外,相互挤压,也不知道有多少。

    赵才毕竟年级大了,之前受了箭伤,强撑着一口气,攻击了一波。但之后便体力不支了。

    宇文智及发起了火攻,欲将赵才众人烧死。不少人劝赵才将火船冲入宇文化及军中,让船队也常常火烧的滋味。

    赵才思虑片刻,却是拒绝。

    宇文化及和燕王在一起,这火烧过去,死得未必是宇文化及,而是燕王了。

    于是赵才只是突围迎敌,并不四面引火。

    直到最后,赵才的船只几乎全部焚烧殆尽,而赵才的座船也陷入大火之中,摇摇欲坠。

    船上的大火,烤的人脸通红,那“噼啪”的声音更是让人心寒。

    赵才站在船首,望着对面,双眼赤红。

    “恨不能诛杀逆贼!”

    于是在大火焚船的前一刻,赵才带着无限的悲怆与不甘,自刎而死。

    而周遭赵才的部下,听闻赵才的怒吼,无不纷纷垂泪。于是众人死战,尽皆阵亡,直到最后,竟无一人投降。

    这一场大战,焚毁船只上百条,伤亡无数,整个运河之中,尽是哀鸣。

    而与此同时,沈光所部也和宇文化及所部发生了激战。

    沈光本来是秘密靠近运河之畔的,却没想到在离着运河数里之处,遭遇了埋伏。负责围剿沈光的是樊文超、张童儿二人。

    沈光虽然骁勇,但麾下不过三千人,而樊、张二人则兵马愈两万,从四面围合上来。

    于是沈光不能敌,乃陷入重围之中。

    沈光实在悍勇,亲自带队突围,大喊突围,其麾下将士也一起奋力,樊、张二人一时竟不能敌,伤亡无数。

    最后还是张童儿定计,派遣骑兵从侧面冲击沈光所部。

    沈光所部,队形随即被冲垮。

    众人杀到最后,沈光所部已经损失殆尽。而沈光仍高呼“杀贼”,浑身创伤无数,仍不停歇,最终壮烈牺牲。

    等到众人检查尸首,看到沈光满是的伤痕,也是唏嘘不已。

第九十三章 重回江都

    宇文化及带着江都小朝廷返回关中的当日,黄维扬便接到了消息。不过他又等了一日,保证宇文化及彻底离开,这才向江都城进发。

    黄维扬得保证宇文化及有北上争锋的实力。

    宇文化及一行走的匆忙,除了便于携带的一些物品,其余大都留在了江都。

    或许宇文化及也知道留下人来,恐怕是有去无还,所以偌大的江都城,甚至没有留守人员。

    这才欢乐了城中的流氓无赖,仗着机会,四处掳掠,不过一天的功夫,就把好好一个江都城给弄得乌七八糟。

    等黄维扬的先头部队到达之后,这城中竟然还有人已经自封了太守,准备开衙视事。不得不说,有些人胆大起来,爹妈都认不得。

    隋军先头部队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轻松入了城。

    众人入城之后,按照原计划,苏烈带队分掌城门,杜睿带队接收城中各衙门府库,而张世立和李文相则是挨个的里坊清理残兵与无赖,除恶务尽。

    城中混乱,黄明远布置的却是有条不紊。

    隋军主力大举入城,昨个快活似神仙的无赖浪荡子可遭了殃。张世立和李文相在城中待了年余,每条街巷、每个里坊有什么人,那是弄得清清楚楚。二人分头,一个里坊一个里坊的过,凡是流氓、溃兵的,挨个押到街口砍头。

    这时候也不管你是什么罪了,就是要最快的恢复秩序,震慑人心。

    于是整个二十二日,江都城的大街小巷,血流成河,腥气扑鼻。

    江都郡丞李旰也提前赶回城中,代行太守之责,恢复城中秩序。被乱兵和匪徒荼毒的江都城,至此开始走向好转。

    黄维扬和裴矩、凌敬带着三军主力入城是在下午申时左右,此时城中该清理处置的,基本都已经处置了。

    一众人马,尽是打着白旗。因此布匹不足,众人只得头上缠着白布,连马身上也系了白条。

    天子驾崩,他们这些做臣子的,要为天子行孝。

    天街之上,白旗飘飘。每个人缠着白额,倒是有了几分秋天的寒意。整个大军,肃然无声,一副肃杀的场面。

    大街上观礼的百姓,似乎也为场面所动,皆不说话。

    很快,占领了鼓楼、寺庙的隋军在城中各处开始敲鼓鸣钟。这钟鼓声连绵不绝,一声一声,响彻整个江都城。

    隋军入城,杨广又成了那个大业天子。即使他死了,也能享受天子的待遇。所以哪怕这钟鼓声晚了十几天,也得补上。

    黄维扬很清楚,这次入城,不仅仅是一个入城,而是在天下人面前对杨广政治遗产的一个接收,是被天下人看在眼中的,于是他异常谨慎,绝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入城之后,他便直奔江都宫而去。

    随着杨广的身死和宇文化及的逃离,整个江都宫已经人去楼空,早就看不出昔日的繁华胜景。

    走在宫中的道上,青砖、红瓦,一草一木,见证了这个时代,也送走了这个时代。

    黄维扬来江都宫,当然不是为了享受。

    实际上就是他爹是天子,他也没资格住进江都宫中。

    若说整个江都宫最重要的东西,不是这座宏伟的宫殿,也不是宫中没被宇文化及带走的数不尽的物资,而是已经身殒的杨广的尸首。

    当日杨广为宇文化及弑杀,同死难者还有赵王杨杲和朱贵儿、萧嫔。他们死后,条件不足,也没人顾及。幸存的萧皇后只得与宫人用漆制床板做成棺材,然后埋在江都宫流珠堂中。

    众人撤退时,更是无人顾及杨广的尸首了。

    黄维扬从城中的北斗处获得消息,提前便知晓了杨广尸体的位置。

    到了流珠堂外,以裴矩领头,带着城中文武和一些留下来的知名人士,跪拜行礼。

    而早有临时找的礼官,带着军士,给杨广移棺。

    当然这个时候,想搞得完全依照礼法,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但至少要像个样子。

    杨广的棺材也就埋的薄薄的一层土,很快便被挖到。

    裴矩等人早就换上了孝衣,眼看天子的尸首被抬了出来,皆是嚎啕大哭起来。一众文武哭了有小半个时辰,方才止歇。

    四具棺材,皆是薄薄的木板,有一具埋的时候不注意,已经要烂了。这惨状让人看的一阵唏嘘。

    此时已是五月末,天气炎热,四具尸体埋了近半个月,虽在地下,但已经开始腐烂。四具尸体抬出来后,已经散发出令人发呕的气味。

    幸好江都宫窖里有不少冰,暂时能帮着降温。

    黄维扬又连夜安排人打了四具棺材,暂时让他们安了身。

    接下来的问题又出现了,怎么处置天子的棺材。

    毫无疑问,埋在江都肯定是不合适的。当然若是让杨广去选,他肯定更喜欢江都,但杨广为人诟病的一条,便是在待在江都不返,若是将他就地葬在江都,所有人都不会答应。

    但问题是关中、洛阳等合适的地方,都不在他们手中。

    黄维扬借着处理天子后事的名义,在江都逡巡了十多日,不派兵北上,但这件事总拖着也不行。

    其实不在于怎么安排,而是黄维扬无法做主。

    到最后还是裴矩建议,让黄维扬将天子的尸体先送到信都,交给黄明远处置。

    这些日子,他们也逐步了解了天子最后时刻的事情。更得知天子驾崩之前,遗命将帝位传给黄明远之事。

    虽然这件事惊世骇俗,但为黄明远下一步动作提供了法理依据。

    所以黄明远得了天子尸体,给天子发葬,更能获得人心。

    当然从江都到信都,相聚上千里之遥,中间的地盘都是乱匪啸聚之地,想平安送达,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再加上天气炎热,天子的尸体送到信都,怕是都化成蛆水了。

    黄维扬也有些为难,最后凌敬提议走海陆,由江南水师经海路送达。至于尸体的腐烂,内棺和外棺之间加冰,至于效果如何,则只有天知道了。

    五月二十七日,杨广四人的尸体从江都扬子津出发,经海路往河北而去。大业天子,终究没能留在魂牵梦绕的江都。

第九十四章 意外之人

    五月二十七日,黄维扬压制不住一些官兵、士绅的请战,终于派陈景宗为主将,沿运河向北追击宇文化及。

    陈景宗拖拖拉拉向北走了两日,但实在没想到宇文化及在高邮耽搁这么长,眼看离着宇文化及越来越近,陈景宗只得日行二十里避战,才终于送走了对方。

    至此,整个江都,算是完完整整的落到黄维扬的手中。

    没了后顾之忧,黄维扬终于开始对江都城进行清洗了。

    实际上自隋军入城之后,便对江都城进行了数波的清洗、排查。这里曾经作为天子行在,不知道有多少形形色色的探子,黄维扬既然要经营江都为江淮的基地,自不会放任这些人在城中再肆虐。

    这些日子,在黄维扬有组织的清理下,倒是查出不少人。有李唐的,有李密的,甚至还有南陈的一帮余孽,都趁着这波乱潮在搅风搅雨。

    这些人其实有些黄维扬早就知道,只是不好动。

    而趁此良机,黄维扬将各种牛鬼蛇神,一扫而空。

    所以总的来说,江都大局势趋于平稳,黄维扬的心思也主要放在了安民之上。

    但六月一日晚上子时,黄维烈让人匆匆敲开了兄长的房门。

    黄维烈是五月二十三日带领数万兵马到达江都的,分别半个多月的兄弟二人至此重逢。

    分别之时,兄弟二人各是仓皇出逃,惶惶如丧家之犬;再会之时,兄弟二人已经拥兵数万,全取江都了。

    除了黄维烈,黄维扬还见到了杜伏威。

    杜伏威的投降是黄维扬最近收获的最大的喜讯。

    虽说当年二人初见时,黄维扬尚幼,其实二人并没有什么感情,但再见之时,他却如见故人一般,未见丝毫生疏。

    黄维扬亲切地称呼杜伏威为“兄长”,还命众人以卫公郎君待之。

    “多年未见,也不知兄长爱吃什么,所以我特意准备了泗州的鸡丝豆腐脑和油旋子,也不知道还是不是当年那个味道。”

    泗州的鸡丝豆腐脑和油旋子,正是当年杜伏威见到黄明远父子吃的东西。这两样饭食,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吃着这俩食物,杜伏威眼泪刷就流了下来。

    “还是当年那个味啊!”

    黄维扬的热情让杜伏威感受到久违的亲情,一时也激动莫名。其麾下将领更是松了一口气,看来这投奔卫公,不算鲁莽之事了。

    之后,黄维扬便命杜伏威统管旧部,扎营城西。而黄维烈则直接接手了江都城的防务和排查。

    黄维烈来到卫公府上时,黄维扬已休息了,听到下人奏报,他来不及收拾,披着一件外套便出来了。

    这个时候,没有天大的事情,弟弟是断不会来找他的。

    果然,兄弟二人刚坐定,黄维烈便吐出一句话,将疲乏的黄维扬震得瞬间清醒起来,久久没有说话。

    “大兄,我找到杨佶了。”

    自江都兵变之后,已经大半个月,所有人都登场,即使是死,也有个结果。唯有当时被裴虔通所扣押的皇太孙杨佶,在这场宫廷政变之中,失去了踪迹。

    当时宇文化及找遍了皇宫,都没有发现杨佶的踪迹,只知道他从被关押之地逃走,去向不明。最后所有人一直认为,皇太孙应当是死于乱军之中,尸骨无存了。

    再后来,就没人顾得上他了。

    黄维扬进入江都之后,也四处派人搜寻杨佶的下落,终究是一无所获。

    认识杨佶的本来就少,再说过去了这么长时间,即使杨佶真活着,也是大海捞针。

    之前送走杨广四人的尸体,黄维扬还给杨佶做了一个棺材,放了一些杨佶的旧衣物,准备建个衣冠冢。

    对于黄维扬来说,不管杨佶是生是死,默认他已经死了,对自己、对杨佶、对父亲、对天下,都是最好的选择。

    但谁能料想,他竟然还活着。

    黄维扬略一收敛心神,便问道:“怎么回事?”

    黄维烈也有些激动,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我派的人在城南发现一个无儿无女捡破烂的老头,这两日竟然出去当东西,还是一块御制的玉佩。他们对此怀疑,便前往老头家中打探,意外发现了杨佶。”

    黄维扬有些皱眉。

    “你手下的人识得是杨佶?”

    黄维烈摇摇头。

    “他们怎么可能识得杨佶。是他们发现此人年纪轻轻,气态不凡,担心是什么重要之人,没敢行动,而是上报给上级。今夜文相亲自带着人去抓人的时候,发现此人竟然是皇太孙。”

    李文相常在黄维扬身边,倒是识得杨佶。

    “那文相是怎么处置的?”

    “文相把杨佶给暂时带到了一处闲置的院子关押,并直接禀报了我。除了我和文相,旁人皆不知道是皇太孙。”

    黄维扬点点头。

    没有暴露杨佶的身份最好,否则他接下来很挺为难。

    杨佶可不是杨倓、杨侗可比的,他是杨广钦定的正儿八经的继承人,一旦活着公开在众人面前,无论从大隋国统,还是元德太子杨昭那里,都会让黄明远为难。

    他本该死在江都兵变里的!

    黄维扬暗暗盘算着,该如何处置杨佶。到了这个时候,必须大局为重,昔日的感情都成了空话。

    黄维扬忍不住摇了摇头道:“二弟,杨佶怕是不信任咱们了?”

    黄维烈听得,并没有吃惊,反而言道:“大兄也这么认为?”

    “恩?你说说你的看法。”

    黄维烈道:“咱们进城这么多日,杨佶虽说躲藏起来,不能外出,但通过帮他的老头也能知道咱们入城的消息。正常情况下,他得是第一时间站出来才对,可他既然知道咱们的身份却不出来与咱们相见,可知是对咱们不相信了。

    只是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呢?”

    黄维扬摇摇头。

    “我也不清楚。或许,只有见到杨佶,才能知道为什么?”

    黄维扬起身穿上衣服,便让人备车。

    这是黄维烈又问道:“兄长准备怎么办?”

    黄维扬脸色没有丝毫变化。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只是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此事,尤其是凌敬。”

    “嗯!”

    这时车马已经备好,黄维扬微微皱着眉头。

    “咱们去看看杨佶吧。”

    “好!”

第九十五章 会杨佶(上)

    看守杨佶的是南城附近一个小院子,周围偏僻寂静,尽是一些老宅,人迹不多。黄维扬和黄维烈兄弟二人乘着马车,一路穿梭于夜色之中,很快到达此处。

    下了马车,得知消息的李文相赶紧出来迎接。

    黄维扬问道:“文相,周围有人注意吗?”

    “尚无人发现。”

    黄维扬轻点一下头,又叮嘱道:“这里用的人,一定都是信得过的。”

    “诺!”

    事情的轻重,李文相也很清楚。

    黄维扬也不与李文相多言,径直进入院子里。

    院子里也没人,只有正房紧闭着门,亮着灯光。透着窗子,那油灯下的影子一跳一跳,似乎是如此的飘摇。

    黄维扬走到门前一顿,黄维烈不知道他为什么停下,顿是看他。

    黄维扬停歇少许,轻声说道:“我自己进去。”于是亲自上前,推开了房门,而黄维烈则在房外等候。

    黄维扬推门进入,放眼望去,房中情况一目了然。

    正堂不大,也没多少摆设。堂中间的榻上只放了一张桌案和几个软垫,桌案上有摆好的晚饭,只是没有动过,应该凉透了。堂西面有一张不大的屏风,半隔开房间。不过这屏风并不大,隐隐可看到西北角有一张床榻。

    而杨佶则背对着正门,在低头看书,似乎没有发现到有人进入,也可能发现了而不在意。

    黄维扬站在门内,看着杨佶。

    “来了就找个地方坐下吧!”

    杨佶没有回头,翻着书,随口说道。尽管黄维扬没开口,但杨佶似乎知道来人是谁。

    黄维扬也颇为随意,脱了鞋子,坐到榻上,然后随手把案盘里的菜一一摆到桌案上。菜不多,只有四个,不过颇为精致,还有一壶酒。

    黄维扬将菜放好,又端起酒壶给杨佶斟满酒。

    杨佶似乎是习惯了这种场面,随意的翻着书,也不开口。

    “书好,可饭也好,书得读,饭也得吃,没得为了书而忘了饭。”说着黄维扬将酒杯递给杨佶。

    杨佶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好长时间没喝酒了。”说着杨佶拿起了筷子,夹了一口菜,又随意地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丑时三刻,再一个多时辰天就快亮了。”

    杨佶一副恍然道:“这么晚了,是有些饿了。”倒是大口吃了起来。

    黄维扬看着大快朵颐的杨佶,也不说话。杨佶又吃又喝,也不管菜早就凉透了。过了一会,吃饱喝足的杨佶用袖子擦擦嘴,一副满足的样子。

    “从前的你可不会做这么失礼的动作!”

    杨佶笑道:“从前是吃得饱,自然守礼,可现在是吃不饱了,谁还讲这些。不瞒你说,你这顿饭,是我最近吃的唯一一顿饱饭。”

    杨佶经此一难,倒是变了不少。

    黄维扬看到杨佶有些淡然的样子,还是忍不住了,便问道:“殿下是如何从宫中逃出来的?又是如何流落到城南一个老人家中?还有,我入城已经十多日,殿下为什么不来见我?”

    杨佶听得,轻笑道:“你以为我死了?”

    黄维扬脸上却是正色道:“自当日兵变,殿下便失了消息。宇文化及言殿下已薨于乱军之中,尸体不辨。后来我入得城中,也没有发现殿下尸体,只得相信此事。前两日送先帝的遗体回河北,我还将殿下的衣物放入棺材,准备为殿下设个衣冠冢。”

    杨佶听得,更是有些讥笑。

    “是啊,所有人都认为我死了。其实我若是真死了,倒是万事大吉了,今日听到我活着的消息,维扬有失落吗?”

    黄维扬脸色有些难看。

    “殿下何出此言?”

    杨佶似乎没听到,自顾自地说道:“圣人的事,我谢谢你了。”

    “我在天子之臣,此乃义不容辞之事。”

    杨佶听得,一阵讥笑道:“宇文化及、司马德戡,哪个不是天子之臣,照样弑君叛国。你能给天子收尸,做了我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值得我一谢。”

    黄明远听得,也不说话,他有些摸不清杨佶的心思。

    这不正常。

    杨佶也不管黄维扬想什么,叹了口气道:“你问我是怎么出来的,就是这么出来的。宫中生乱,我在宫里潜伏了几日,后来他们查的松了,便逃了出来。至于为什么在这,逃命嘛,哪里有路便去哪里了。”

    黄维扬一听,便知道杨佶没说实话。

    宇文化及再是无能,也不可能让杨佶逃出宫去,除非杨佶是用常人想不到的办法。至于说随意逃命,更是虚话,自己进城这么久,杨佶宁可典当物品也不来找自己,可见心思。

    黄维扬知道杨佶不想多说,也没再问。

    不过料想杨佶能从戒备森严的皇宫之中逃出,怕也是下了一番大功夫。

    杨佶似乎又想到什么,便说道:“那救我的老头,就是一个掏粪的,到现在也不知道我是谁,纯粹是善心发作。你看在卫公仁贤的名上,也别难为他了。”

    不是为了我,也不是为了你,是为了你爹的名头。

    黄维扬不知道杨佶如何这个情绪,只得说道:“殿下放心,此人既然救了殿下,自然功劳卓著,臣必会重赏此人的。”

    “你决定就好啊!”

    杨佶似乎又想起老人,有些自言自语道:“仗义每多屠狗辈,我从前还不信。但今日是信了。这老头一个掏粪的,自己都养活不得,还能有闲心救一个路边上待死的人,你说他是不是傻啊!”

    “是殿下有天命庇佑,此人才能救得殿下。”

    杨佶听了,满是讥笑。

    “天命,若真有天命。天子便不会死,我也不会沦落到这个下场了。”

    黄维扬一时说不出话来。

    杨佶又倒满一杯酒,一饮而尽。

    “人啊,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吃不了的苦。”

    “殿下受罪了!”

    杨佶看着北方,无奈而又无心地笑着。

    “维扬啊,以后提醒卫公。宫中的猫洞啊、狗洞啊、暗渠啊、水门啊、粪车啊,也得封住了,查死了,省得往后有刺客莫名其妙地跳出来刺驾。”

    黄维扬刚开始还有些不解,但忽然之间,心中一顿,却是有些明白,杨佶到底是怎么逃出宫来的了。

第九十六章 会杨佶(中)

    杨佶说得很随意,其实他能从宫中逃出,完全是幸运。

    侥天之幸,不过如此。

    当日杨婵和杨佶分开之后,杨佶便潜藏在草中,费力地扒着狗洞。幸好这里年久失修,墙体也不怎么坚固,杨佶费力扒下几块砖,竟然让他从狗洞里钻了出来。

    不过出来之后,杨佶便有些茫然了。

    宫里兵荒马乱的,他根本出不得宫。而他一人在宫中想潜伏,也几乎不可能,宫中识得他的人太多了。而且他逃出看守的地方已经有一会,用不了多久,便会被发现。到时候对方循着狗洞,他还是避无可避。

    正在杨佶苦思无果的时候,之前帮着杨婵逃脱的李刊突然出现。他是受杨婵所托,来救杨佶的。

    杨佶此时也别无办法,只得相信李刊,于是跟着对方来到宋勇处。

    宋勇识得杨佶的,但杨佶不认识对方,他一个寺人,在内侍中看着官职不小,但根本入不得贵人的眼。

    若是旁的时候,宋勇巴不得巴结好杨佶。可现在这个局面,谁不是自求多福,沾染了这些贵人,搞不好就是一个死。

    可李刊不住地哀求,他总不能当着杨佶的面拒绝。万一杨佶以后没事,他的下场简直不敢想象。

    唉,往日觉着李刊这孩子老实、心善,能给他养老,谁想到他关键时候竟然没长脑子,这是你能上前凑的吗?

    宋勇带着杨佶来到之前杨婵逃走的暗渠处,将杨佶藏到暗渠之中。

    宋勇也不是神仙,能想到的,也就这里了。

    杨佶这个小胖子,在暗渠之中,将将可以平躺下,翻个身都有些困难。杨佶金枝玉叶,哪吃得这些苦,只是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了。

    杨佶在暗渠里藏了一天一夜,苦不堪言。在这个又臭又小又黑的地方,若不是信念支撑,他早就崩溃了。

    到了第二天夜里,宋勇来给杨佶送吃的东西,并带来了天子驾崩,宇文化及荣登大丞相的消息。

    杨佶听此,几乎崩溃,久久不能言语。

    之后杨佶便向宋勇询问外边的情况,黄维扬、来护儿、黄维烈、宇文成都等等这些他认为可能护驾勤王的人的情况。

    宋勇毕竟是个内侍,出不得宫,又受见识影响,根本不了解情况。因此对于杨佶的问题,支支吾吾,也没说个所以然来。

    宋勇担心遇见人,也不敢再耽搁,很快便离开了。

    杨佶一个人待在暗渠之中,想着已经驾崩的大父,忍不住哭了起来。

    杨佶父亲早逝,杨广作为祖父,在杨佶的人生中扮演了父亲的角色,是杨佶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人。祖孙二人感情深厚,旁人难及。

    想着昔日与祖父的点点滴滴,再想想祖父的驾崩与自己的未来,杨佶如何能不悲伤、难受。

    可现在的大环境,让杨佶痛痛快快哭一场都不行。

    他虽然常在暗渠之中,但若是动响太大,也容易被人发现。所以杨佶只得趴在暗渠之中,咬着牙低声呜咽。

    哭累了,也便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杨佶从沉睡中醒来。暗渠之中,不见天日,他甚至不清楚现在的时辰,也不知道因为自己的沉睡,有没有错过宋勇来送消息和食物。

    杨佶毕竟是帝王教育培训下的合格储君,很快他便摆脱悲伤,暗暗思索自己的处境。

    现在宇文化及造反成功,短期内,恐怕旁人也无法改变局面。他所能依靠的黄维扬,现在也生死不知,他再呆在暗渠里等待,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

    在这深不见底的地方,听天由命,这样的日子杨佶几乎要崩溃了。

    所以杨佶准备按当日杨婵离开的办法,也从暗渠里出去。先逃出宫去,再想办法逃出城去,联络忠臣。

    杨佶是个意志坚定的人,说干就干。他手中的食物还能撑个两天,他不知道到时候要在暗渠里爬多久,但他并不准备再等宋勇了。

    多等一分钟,便多一份暴露的可能。

    杨佶甚至不知道暗渠有多远,但他并不畏惧。

    都这个时候了,他若真是爬不出暗渠,也是他命该如此,怨不得旁人。

    杨佶开始手脚并用的往前爬。不过杨佶这个一米六的小胖墩,在暗渠之中,着实腾挪不开。他躬起身子,使膝盖用力,但只能挺起三分之一的大腿,后背便撞在管壁上。所以他只得双手往前扒,然后膝盖用力,使之全身往前挪,整个身体,就像一只蛆虫一般蠕动。

    杨佶一路最担心遇到杨婵的尸体,或者什么污物阻挡,到时候他便进不能进,退不能退了。

    但幸好,这些都没有出现。

    杨佶一点一点向前,不知道爬了多久。或许一天,或许两天。因为太疲惫了,又渴又饿,吃得早就被吃完了,而在暗渠里,则只得喝污水。

    刚开始杨佶都是闭着眼睛喝,但后来竟然有些习惯了。

    这一路上,杨佶几乎手臂、大腿、后背都磨破了。他实在累得不堪了,便用手抹一下身上的血,然后放在口中。

    含着带着发腥发臭的血,能让他更清醒一下。

    中途杨佶几次受不住要晕过去,他只得拼命地咬自己的舌尖和手指,让自己清醒。他担心若真的那么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

    也不知道杨佶在暗渠里爬了多久,才终于像杨婵一般,看到了连通护城河的出水口。

    当时外面是白昼,他又等到晚上,夜深人静地时候,才终于从护城河里爬出来。

    这城中兵乱刚结束没多久,血腥味尚重。

    杨佶躺在河中,任凭河水冲刷着自己。他在暗渠里这么长时间,什么血腥味都不惧了。

    杨佶将自己的衣服藏在暗渠,便顺水而去。

    这破烂的衣服,容易暴露。

    在一处合适的地方上岸之后,杨佶赤着身子,身上也就留了块玉佩,准备换钱用。此时的他几乎全凭毅力在强撑着。

    后来他便倒在路上,昏迷过去,直到遇到了救他的那个老人。

    那老人无儿无女,在城中给人掏粪为生。清理厕所,多在早上,这才遇到逃出来的杨佶。

    老人见杨佶年纪不大,连衣服都没有,不过细皮嫩肉的,看起来倒像个遭难之人,这才动了恻隐之心,救下了昏迷在路上的杨佶。

第九十七章 会杨佶(下)

    杨佶是没有希望的,即使他拼尽了姓名逃了出来。就像现在的他一样,所能得到的,不过是从一个被看押的屋子逃到另一个被看押的屋子。

    杨佶看着黄维扬,忽然说道:“你准备怎么处置我?”

    黄维扬一愣。

    杨佶的直接让他措手不及。

    “你准备怎么处置我?”

    杨佶又问了一遍,黄维扬这才说道:“殿下这是何意?”

    杨佶看着黄维扬,一字一句说道:“该问的是维扬何意?否则,我就该在江都宫或者是卫公府见到维扬,而不是在这个神仙也找不到的犄角旮旯里。”

    杨佶的犀利让黄维扬措不及防,甚至说无法应对。

    黄维扬第一次见杨佶这般咄咄逼人的样子。印象中的杨佶,总是温文尔雅,无论待谁,都尽量保持着一副谦和君子的样子。黄明远评价杨佶学习杨昭,得其形而不得其神,虽然是批评,但也说明杨佶的外在表现很有其父的风度。

    黄维扬只得说道:“我对殿下绝无恶意。”

    对与黄维扬的话,杨佶不置可否。

    “我相信维扬的话,否则我早就是一具尸体了。但这些日子,我也想明白了,到了我们这个身份、位置,万事不由人啊。”

    杨佶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便说道:“光是我喝,维扬不喝,实在无趣啊。”

    黄维扬听得,便让人再上来一个酒杯,自己斟满,然后举起来对杨佶说道:“我敬殿下。”说罢一饮而尽。

    杨佶也陪了一杯酒。

    黄维扬饮完酒,又斟满,接着便说道:“维扬着实不清楚,我与殿下不见,只不到一月,再见之时,却没想到殿下竟视维扬为寇仇。无论是当日之变,还是之后,维扬自问殚精竭虑,无对大隋、殿下有任何亏欠,何以今日让殿下如此敌视。若是维扬有不当处,还请殿下指出,维扬必改之。”

    杨佶看着黄维扬,两眼紧盯,仿佛可以放出利箭来。黄维扬并无退缩,直对着杨佶的凝视。

    这时杨佶突然一笑,有些三分不羁,四分的漫不经心。

    “江都县令向但子,维扬可是识得。”

    黄维扬一愣,没想到杨佶突然提到这里,有些不解。

    杨佶不等黄维扬回答,接着便说道:“我逃出皇宫的第二日,看到了向但子,却没想到他也投靠了宇文化及。”

    黄维扬这时也收敛心神,便说道:“这向但子是江都县令,我倒是识得。至于他投靠宇文化及,我却是不知。不过朝中文武,投靠宇文化及的,不知凡几,他一个小小的县令,如此做法,倒也并不奇怪。”

    杨佶看着黄维扬,黄维扬脸色表情却是没什么变化。

    “一个小小的县令,这么做当然不奇怪。但江都县的县令,类比京县县令,却也不是普通人能做的。这向但子出身低微,又是一个南人,能做到江都县令,听说走的是裴蕴的路子。”

    黄维扬看着杨佶,突然问道:“不知道殿下怎么提起一个小县令来?一个南人走裴蕴的路子的人,不是太正常不过了。”

    杨佶言道:“维扬说得倒是不错,可有些不同寻常的是,这个向但子,是婺州人。”

    “那又如何?”

    杨佶忽然笑了。

    “若说整个朝野的重臣之中,与婺州关系最大的,应该是卫公吧。开皇十八年,卫公在婺州平定汪文进之乱,之后转任丰州车骑将军,开始扬名天下。这好巧不巧的是,向但子也是从开皇十八年起,卫公平定汪文进之乱后步入仕途的,第一个官职便是江都县丞。”

    黄维扬放下杯子。

    “殿下到底想说什么?”

    杨佶轻笑道:“其实本来我是不知道的,可裴蕴有一次亲口告诉我,卫公让他关照向但子。”

    这时杨佶忽然伸头向黄维扬说道:“我不傻,我不相信卫公把一个人放在江都经营了整整十八年,这个人转头就会背叛卫公。”

    黄维扬看着脸色忽然变得有些狰狞的杨佶,也不说话。

    气氛一时有些凝固。

    过来一会,黄维扬才说道:“原来如此。殿下是从向但子这里,怀疑这次事变,跟家父有关。”

    杨佶讥笑道:“不是吗?”

    黄维扬正色道:“家父曾言殿下学先太子,‘得其形而不得其神’,果然如此。殿下真的以为,家父想对天子动手,会折腾这么麻烦?”

    杨佶却是不以为然。

    “卫公想做什么,我又如何知道?”

    黄维扬这时两眼看着杨佶,有些肃然地说道:“不错,向但子是父亲的人,还是我安排他投靠宇文化及的,目的便是打探宇文化及的动向。

    不过这次兵变,真的与我黄氏一门无关,否则当日,维烈也不会差点身殒。殿下应该了解我,若是由我谋划此事,殿下绝无逃出来的可能。

    虽然黄氏势力足够大,但也确实不可能影响到关陇之辈,更不可能号令的了宇文化及之徒。否则,我家直接当皇帝就是了,我也不会辛辛苦苦地留在江都了。”

    “你以为我会信。”

    “信不信由殿下。”黄维烈挺正身子,“维扬问心无愧。”

    杨佶本来已经坚定此事是黄维扬主使的,但此时此刻,他忽然有些动摇。他了解黄维扬,黄维扬不是一个敢做而不敢说的人。

    可若不是黄维扬,真是宇文化及兄弟。

    杨佶无论如何都不愿承认,祖父是被宇文化及兄弟这两个废物给掀翻的,那真是奇耻大辱啊。

    黄维扬已经不想再和杨佶聊下去了,便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黄维扬突然转身说道:“我的人打听到,司马德戡在事变前,和李渊的人来往密切。”

    说完便要推门离开。

    杨佶脑中有些混乱,脱口而道:“你准备怎么处置我?”

    黄维扬头也没回地说道:“江都政变之前,殿下为我主,我自问尽心尽力。可江都

    一变,天下的形势也随之发生变化,很多事情以及非人力所能改变。

    事到如今,非旁人之过,乃先帝要亡隋,我亦没有办法。

    现在的我,也没有权利处置殿下。明日晚上,便有人会送殿下前往河北,到时候万事听凭天意吧。”

第九十八章 天津大案

    五月十三日,河北,信都郡。

    大业十二年的上半年,对于河北行台来说,算是一个比较安稳的时间段。无论是粮食、形势还是士兵们的战力,都迫使黄明远无法展开新一轮的大规模的攻击,因此黄明远只得持续地进行实力的积累,以期将来有个真正的爆发。

    其实这上半年,才是对黄明远一个真正的挑战。

    先是之前连续大半年的战争,导致积累的物质,消耗一空。尤其是现在十几万大军,从各个方向包围着关中,而没有发起攻击。五个多月的时间,每过一天,消耗的物质就如山如海一般,也就是黄明远家底厚,否则早就崩溃了。

    就是这样,黄明远不得不要求黄明聪加大粮食的运送,黄明聪在南洋就是掘地三尺,敲骨吸髓,也得保证国内的供应。

    而在河北,因为度过了前年的青黄不接和去年的凛冽寒冬,这一次黄明远也不得不提高税收,以维持财政运转。

    为了征加收入,黄明远甚至不得不做了一回山大王,来了一回“吃大户”。

    他命北斗调查了河北、河东三十多家名声不好的世家和商户,以“清理冤案,扫除恶霸”的名义为由,进行问罪、抄家。河东七八个通过走私发家的大族,直接被抄灭,就连大名鼎鼎的晋阳王氏和祁县王氏,也伤筋动骨。

    祁县王氏先是支持李渊造反,再是被以走私、涉黑等罪名处置,世家大族林里,都快查无此族了。

    而且黄明远在此过程,不徇私情。问,就是从自己兜里抢钱。

    靠着这些手段,黄明远勉强保证了河北的财政没有崩溃。官府的统治秩序也得以维持下去。

    但这些都是偏门,当不得治国理政的主要手段。

    而且黄明远以后想统御天下,即使手段狠辣,也得维持必要的脸面。毕竟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仍是皇室和世家大族,共治天下。

    所以财政和粮食问题,还是没法完全解决。

    哪哪都缺钱、缺粮,让人费尽心思,又施展不开手脚。

    除了物质的短缺,治理地方上难度更大。

    黄明远能够将丰州、辽东甚至是幽州治理的兴盛繁茂,不仅仅是因为他手段高超,手下用命。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当地的形势比较简单,能影响政策的世家大族也少,所以黄明远可以毫无顾忌、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

    但河北、河东皆非如此。这里皆是世家林立之地,大大小小的世家大族、地方豪族甚至是商闾不计其数,在这里每前进一步,身上都挂着无数的掣肘。

    原本一些世家大族还敢跟黄明远硬顶,但黄明远手段狠辣,下手几乎不留余地,用血淋淋的脑袋狠狠地震慑住这些人。

    但硕鼠就是硕鼠,他不会因为自己的贪婪而忏悔,只会为手段不足而懊恼。

    世家大族不敢跟黄明远硬顶,便转明为暗,从旁的办法来给黄明远制造麻烦。这些人作为地头蛇,在各自的家乡经营多年,无论是舆论优势还是环境优势,都不是官府可比的。

    发动无知乡民生事,偷税漏税,收买官吏,诽谤朝廷,操纵舆论······没有他们想不到的办法。

    而这些人不管背后怎么黑的、白的,却是明面上顺服,不留口实,也不正面对抗,让官府想发难都不成。

    虽说黄明远控制着刀把子,可黄明远是要正儿八经地经营地方,总不能学土匪强盗那些做法,不分青红皂白的便人道毁灭吧。

    所以行台的工作,就是和地方斗智斗勇,麻烦不断。

    这还不算内部的倾轧和斗争。

    黄明远一系以当初丰州旧部为骨干,实力弱的时候没问题,现在的局面,肯定就要进行平衡了。

    但现在的黄明远根本不敢动。

    无论如何,丰州旧部都是忠诚的,而其他人,连忠诚都不能保证。只能用丰州旧部以及后来的辽东后起对河北、河东的官吏进行监督、压制了。

    可这也不成,是人就会有弱点,更何况这些世家大族,本就站在道德的高点。而即使黄明远这么多年的经营和潜移默化,也无法改变大小部下对他们的畏惧和尊崇。

    五月三日,也就是江都兵变的前三天,大将军府下的反贪司抓捕了天津郡刑曹韩石。

    本以为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案件,但很快便牵连出大事。韩石对反贪司的指控供认不讳,而且还积极认罪,并进行揭发检举。

    很快天津郡郡丞徐匡弼和天津港监黄俱被检举出来。

    反贪司对此事进行追查,很快发现了二人贪污受贿的证据确凿。

    消息传出,一片哗然。

    黄明远建反贪司,目的便是清洗世家大族的旧官吏,也因此处置了一大批人。但谁也没想到,这件事竟然烧到自己的头上。

    徐匡弼和黄俱是什么人。

    徐匡弼是第一届成均大学的学生,根正苗红,匡弼这个名字,还是黄明远取的。黄俱是黄明远的同族族叔,太原郡太守黄沈的堂弟。

    二人一个门生,一个族亲,立刻就吸引了全部的目光。

    而且二人职务也非同寻常。

    天津郡太守是张文迅,他是个武将,主要做的是保卫港口。所以天津郡日常的工作,都交给徐匡弼。

    至于黄俱担任的天津港监,可以说河北九成以上的海运物资,皆从此地中转,港口粮仓的物资,比行台在信都府库的都多。

    可想而知,这个天津港监之重要。

    这个案子一出,立刻就登上了舆论的第一条,不少人对此议论纷纷。

    事情其实很简单,没太多好查的。人证、物证俱在,二人也对所犯的罪供认不讳,可关键是如何处置这二人。

    有人建议严惩,但更多的人是为这二人求情。希望看在二人昔日功劳上,饶过二人,允二人戴罪立功。

    而一些世家大族,则是在一旁看笑话。无论如何,伤的都是黄明远。而只要黄明远徇私,他们有千百种方法,进行反击。

    至少这个反贪司,雷声大,雨点小,是不是可以去了。

    一开始黄明远没有管,而是放任处置,看看众人的表现。但很快这件事越来越大,卷进来人也越来越多,已经影响到地方的稳定。

    所以黄明远也不得不出手。

第九十九章 怒急攻心

    于是在五月十三日,黄明远在举行行台日常办公会议上,商议对二人的处置。

    虽然黄明远已经有了处置方案,但该有的流程还是要走的。而且黄明远也不想给所有人留下一个喜欢干预司法的名头。

    自己制定的制度,自己要带头遵守。

    会议开始之后,李子孝等人禀报了几项公务,黄明远基本上按照李子孝等人的意见批复的,因此处置的很快。

    到了巳时,大部分事情都处置结束,轮到最后一件事了,反贪司的负责人兰兴浴进行汇报。

    众人立刻来了精神。

    随着大将军府转为黄明远的私人秘书机构,权利不断缩小,实际上这种场合,兰兴浴作为一个谘议参军事,平常还没有资格参加。

    但兰兴浴执掌反贪司,位卑权重,是今天的主角。

    兰兴浴看着一众大佬,倒是不怯场。

    于是当着众人的面,开始陈述案件,包括二人的罪证,以及二人的口供。听到二人光是贪污就有三万万五千万钱时,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不少人窃窃私语,只有坐在最上面的黄明远是无悲无喜。

    其实案件的所有信息,黄明远早就一清二楚了。

    这案件很长,兰兴浴讲了快半个时辰还没有结束。就在这时,陆贞从后房匆匆进入正堂,打断了此事。

    兰兴浴日常没资格进来,陆贞也一样。毕竟这是行台议事,不是幕僚开会,陆贞再得黄明远信任,也不过是个幕僚身份。

    因此包括陈远、李子孝等人,皆有些不满,觉得陆贞有些恃宠而骄了。

    尤其是陈远,眉头紧皱,就差站起来当面直斥陆贞了。

    但陆贞没有丝毫在意,神色不变,走到黄明远跟前,将一封信交给黄明远。

    黄明远倒是知道陆贞的性子,若非天大的事情,她绝不会这么做。

    “出什么事了?”

    陆贞看了一下旁边的众人,没有直说,而是言道:“郎君还是自己看吧。”

    看着陆贞凝重的脸色,黄明远也严肃起来,接过信来,便立刻打开一看。

    信不长,只有短短几行,可黄明远拿着,仿佛是重若千钧一般。

    忽然众人便看到黄明远身子一紧,两眼微凸,悲怆地喊道:“圣人啊!”紧接着一口鲜血便从口中喷出,身子是直挺挺地向后倒去,而手中的信也飘落到地方。

    众人顿时大惊失色,忙七手八脚的上前。

    这时陈远一声厉斥,喝住众人。

    而此时陆贞早就把黄明远搂在怀中。

    陈远和李子孝也赶忙上来,和几个堂中侍卫将黄明远抬到榻上。黄明远是吐血昏厥的,情况不明,众人根本不敢轻易动手。

    众人眼巴巴地看着黄明远,却始终不见其醒来。

    这时陈远有些不客气地向陆贞问道:“陆娘子,到底发生了何时,以至于卫公如此悲伤?”

    满眼里只有黄明远的陆贞根本没听到。

    陈远更着急了,也顾不得身份,直接拿起之前黄明远掉到地上的信,看了起来。

    其实这信,除了黄明远,旁人是看不得的。从江都到信都,一千六百多里,沿途兵荒马乱,但是江都到黄河也有一千两百多里,沿途皆不是黄明远的势力范围,且匪乱丛生。可这封信从五月七号发出,到今日不过五六天的时间,其为保证信息传递而花费的功夫可想而知。

    这都是黄明远一人联系的单线。

    不过事急从权,陈远也顾不得了。

    可看到信中的内容,陈远也大吃一惊,顾不得了。虽说陈远眼中从来没有杨广,可他反应很快,立刻眼泪留出,颤抖地拿着信哭述道:“五月初六,许公宇文化及连同司马德戡等人,率领部下禁军叛变,江都宫破,天子被宇文化及下令缢死,皇太孙和赵王、房陵王等人亦死于乱军之中。宇文化及这个狗贼,尽屠江都宗戚。”

    陈远的话如平地惊雷一般,炸的众人人仰马翻。

    很快众人都反应过来,不管心情如何,都纷纷哭了起来,这可是立场问题。于是整个大堂,一片混乱。

    这时陈远突然又开口道:“天子殉国,宗室罹难,幸存的越王等人皆是年幼。故天子临终之前,遗诏卫公承继大位,攘除奸雄,安定社稷。”

    众人更是无比吃惊。

    只见陈远上前,拉着黄明远的手,就要口称“圣人”。这是准备要逼黄明远黄袍加身。

    陈远准备来一个既定事实,等黄明远醒了,也没法推拒了。幸好现在没有龙袍,否则他直接就裹在黄明远身上了。

    至于其余人,也多是黄明远的心腹。眼看陈远主动,也纷纷跪在地上,口称“圣人”。

    这场面将赶来为黄明远医治的大夫都吓了一跳。

    还是李子孝上前,赶紧让大夫给黄明远医治。

    大夫望闻问切了一番,这次言道:“卫公这是肝气郁结、怒急攻心之症,要多休养,多吃清淡之食,切记不要生气。我先给卫公开两副药,调节一下肝气。”

    “多谢大夫。”

    陆贞忙向答复行了一个礼。

    陆贞又看向李子孝道:“李左丞,卫公这个样子,议事是不成了,不如先让卫公去休息,有什么事情,稍后在说。”

    陈远听了,刚想说什么,被李子孝拉住。

    “就按陆娘子说的办,且让卫公休息,我等也告退。我和陈公等人就在外面的班房等着,等卫公醒了,还请娘子告诉我等一声。”

    陆贞忙行礼道:“多谢左丞。”接着陆贞又说道:“外面诸事,卫公可能一时半会也没法处置,这天子驾崩江都,必将是人心惶惶,动荡不安。所以这大小事务,皆拜托左丞了。”

    李子孝也回了一礼道:“娘子客气,子孝责无旁贷。”便带着众人,拉着陈远离开了。

    刚走出正堂,走到院子中,陈远甩开李子孝的手问道:“今日玄贞为何拦着我,你可知这时是将卫公推为圣人最好的机会,等卫公醒了,就难了。”

    “仲长也知道难了!”

    李子孝有些厉声说道:“你也知卫公不愿,今以臣逼君,岂是臣子所为,此举与宇文化及这群逆贼又有何不同。而且仲长以为我们可以逼得卫公低头?”

    “总要试试吗?”

    李子孝却是不再多言,自个离去了。

第一百章 吾父去矣

    黄明远的突然晕倒,惊动了整个信都所有人的心。

    此事虽说是发生在议事堂中,事后李子孝也严令所有人不得将此消息外泄。但众目睽睽之下,卫公吐血倒下,这样的事情,根本瞒不住。

    到了下午,黄明远醒来,周边尽围着一众儿女和姬妾。不少人都吓坏了,泪眼婆娑地看着黄明远,仿佛一使劲便要哭出来。

    小女儿芣苢,更是抱着黄明远的胳膊,奶声奶气地问“爹爹怎么了?”

    黄明远只得安慰他们,自己无事。

    抚摸着女儿的脸庞,又想起被当着杨广面砍死的赵王杨杲,黄明远心中一阵唏嘘。赢者通吃,失败者连家人都保不住。

    若自己有一日落到杨广的下场,这群儿女怕是比杨杲的命运更悲惨啊。

    平日里黄明远也算个体贴的父亲和丈夫,但今日黄明远心情不好,也不想让他们担心,就打发他们都离去了。

    自己在子女、妾室心中,从来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战无不胜,无所不能。自己不想破坏在他们心中的形象,让他们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

    为此,就连黄明远最宠爱的好好,他也没有留下。尽管好好一再请求,留下来照顾父亲。

    众人离去,最后房中,只留下了陆贞一人。

    到了这个年纪和地位,母亲年长,妻子不在,好好又小,黄明远有些知心话,真的也就只能和陆贞讲了。

    孤家寡人,便是如此吧。

    陆贞絮絮地跟黄明远说着他晕倒之后的事情,黄明远只是在听。不过他脸色未见丝毫地变化,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想的。

    甚至听到陈远急着要拥自己为帝一事,也没有说话。

    陈远与陆贞关系不睦,陆贞可没义务替陈远遮掩他的僭越之举,她不添油加醋、落井下石就是好的了。

    陈远的行为,其实并不出黄明远意料,他素来便是这个性格。黄明远真正有些吃惊的,是天子遗命自己登基的诏书。

    黄明远怎么也没想到杨广临死之前,还给自己留下这么一个大礼包。甚至说这份遗诏,比自己努力多年都有用。

    杨广再是昏君、暴君,也是法统的天子。他说的话,平时未必管用,但加上黄明远的实力,就是金口玉言,不可违逆。

    不过黄明远也没有想着即刻称帝,如此迫不及待,显得有些心虚了。黄明远仍想伪装成一个忠臣,而这个时间则是越长越好。

    虽然自己在争霸天下的进程之中占据优势,但也没必要弄得举世皆敌。

    黄明远想着,也没人知道他的心思,甚至就连陆贞,也不清楚。黄明远很清楚,要想骗过天下人,先从身边的人骗起。

    很快大夫来给黄明远送药,黄明远也知道自己这段时间压抑地狠了,便接过药,一饮而尽。

    什么时候,身体都是最重要的,算计来算计去,天不假年,一切都是虚话。

    亚历山大、拓跋弘、宇文泰、柴荣,哪个不是一代英主,天纵之才,最后全都是年纪轻轻,输给了时间,落得一个为他人做嫁衣的下场。

    自己若出了事,这大好局面便要崩了。除了黄明远,可没人能统治的了这天南海北的势力。

    喝完药之后,黄明远就在算计着天子驾崩的影响,和接下来的动作。毫不客气地说,杨广的死,彻底解开了黄明远身上的枷锁,从今以后,他就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再也无人可以约束他。

    而凭借之前打好的局势,黄明远无论是对于李渊还是李密,都占据绝对的优势。

    现在,是黄明远能拥有的最好的局面。

    接下来的战争,便是先解决最棘手的李渊,然后四面合围李密。

    影响自己发动统一之战的因素,此时全都不存在了。

    以前黄明远还担心历史发生偏移,李密占领东都,实力大涨,成为大患。但现在黄明远巴不得李密占领东都,然后帮黄明远将东都的小朝廷,清洗干净。

    花钱都找不到的刽子手。

    这时一直不说话的黄明远突然开口道:“贞娘,你拿支笔,我说,你记。”

    一直低语的陆贞一愣,原来郎君并没有听她说话啊。

    不过陆贞也顾不得其它,只得赶快拿过纸笔,黄明远这时便说道:“命令陈远、杜如晦二人领头,制定关中作战计划。

    命李子孝尽快调拨粮草,保证关中各路军队半年的军粮供给。河东转运司段偃师总督粮草事。

    另调行台兵曹侍郎徐哲为中监军,负责协调各路兵马进军,并掌监察事。

    以屈突通为潼关道行军大总管,张文远为副大总管,节制潼关、河东、上洛、上郡诸军,向关中发起攻击。

    再以黄明辽为灵武道行军大总管,节制河西、西海、关北诸军,先取灵武郡,然后南下攻秦。

    以梁默为秦岭道行军大总管,节制巴汉诸军,进击扶风,同时挡住李唐南逃的路线。

    又以刘云芳为总预备队,负责支援各部。

    让他们在七月初向李唐发起攻击,务必在十月末之前,占领关中。”

    这时陆贞便有些疑虑道:“郎君,听说李世民率领李唐主力正在和秦军的薛举在浅水原相持,李唐一旦得胜,士气必将大涨。我军如此急攻,是否有些不妥。”

    陆贞其实早有顾虑,之前李唐和西秦开战的时候,正是李唐空虚之时,她几次劝谏,可郎君就是不打,现在眼看着李唐也要得胜,怎么郎君反而加快攻击了。

    虽说李唐若胜,在关中的统治必然稳固,但也没必要这么急。需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

    此时攻唐,与唐军得胜部队决战,伤亡必然大增。

    听得陆贞的话,黄明远笑道:“放心,李世民有几斤几两我很清楚,他还嫩的很,赢不了薛举。”

    李世民虽然跟自己学了一些本事,还不是薛举这个枭雄的对手。主要是李唐骑兵不足,难以硬撼西秦铁骑。

    历史上李世民也没有击败薛举,而是等对方死了,才覆灭西秦的。赫赫有名的玄甲铁骑更是在西秦覆灭之后,从西秦旧部中选取、建立的。

    黄明远有自己的意图,陆贞一般是不会阻挠的,于是听得这话,陆贞也不再多言。

第一百零一章 吾无父矣

    黄明远躺了一下午,晚饭之后,便让陆贞扶着他去花园走走。

    黄明远是心病,老躺在床上,也不利于修养。

    五月时节,花多已尽。不过这时候,天气转暖,微风和畅,在花园之中,也算惬意。

    黄明远围着园子走了两圈,便待在湖中的亭子里休息。黄明远这花园,占地有数十亩,中间还有一个人工湖,引得活水,修的假山、小桥、凉亭、连廊,颇有些后世苏州园林的精巧。

    黄明远坐在亭中,月亮直照在身上,满是光芒。

    黄明远望着月亮,低低地叹道:“贞娘,你说我千盼万盼,想得就是他死。可他真死了,我为什么一点也不开心呢?”

    陆贞不能言。

    黄明远便一个人絮叨着:“我父亲的去世的时候,我只有不到八岁。消息传来,当时家里的天都塌了,母亲是个女流,弟弟妹妹们还小,我自然而然地就要承担起长子的重任。

    后来那时还是晋王的他回京,去府上探望祖父。我便在他面前尽力表现,得了他的欢心。

    后来他回扬州,便向大父请求,接我去晋王府,给杨昭做同伴。

    当时母亲极力反对,不愿意让我去。我当时年少,一去江都,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母亲刚失去父亲,不愿意再失去我。

    大父也不愿意我去,因为当年我父就是给晋王做的同伴,他不希望我走上同样的路。他希望我跟着他治学,以我的聪明,四十岁之前,便能成为天下知名的大儒。

    可是我不愿意。

    我想走捷径。

    我拼命地说服大父和母亲,要跟着晋王走,不致功名,誓不回头。

    离家的那日,大父在祠堂里待了一夜,母亲抱着我哭。我这辈子,就见过两次母亲哭。一次是父亲战死的消息传回长安的时候,另一次便是这次。

    我是咬着牙离开的家门,一步都没有回头。

    我害怕看到他们的样子不敢走。

    到了扬州,我跟在杨昭身边读书、习武。我本来就认识杨昭,而杨昭也是个平易近人的人,所以我们很快变成成了好朋友。

    至于他,刚开始并没有把我放在心上,只当我是个普通孩子。

    后来他几次考教杨昭,我便尽力表现,又使劲讨好他,这才入了他的眼。现在想来,当时的杨昭,真是贤德,并不嫉妒我的学业超过他,反而对我极其佩服,若是换了杨暕,我哪有这个机会。

    后来,他便渐渐注意到我。

    记得是江南兵乱,叛军高智慧麾下大将朱莫问屯兵于京口,南岸营垒,周围百余里,船舰千艘,遮盖江面,鼓噪而进。

    我大着胆子建议他,以轻型战船数百艘,偷渡长江,以奇兵突袭,并焚烧高智慧后方营垒,使其恐惧不安;而主力则乘机从正面突击叛军。

    当时我年不过九岁,旁人都以为是孩童之言,他却相信我的建议,依计行之,果然使杨素大破叛军,成功渡过长江。

    再之后,他便不以我小,而悉心培养之。

    那个时候,杨昭有什么,我都有。而且他亲自操手我的学业,还监督我的功夫,这是杨昭都没有的待遇。

    人们都说,我这个养子,在他那里,比亲儿子都亲。

    杨暕讨厌我,大抵也就是那个时候。

    如此我在江都,度过了最快乐的几年。每天读书、习武、谈论国家大势,甚至帮着晋王出谋划策,闲下来陪着杨昭他们游玩。

    我甚至一度忘记了自己只是一个四品将军的儿子,在晋王府只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客人。

    十三岁的时候,我便出府,在晋王府做属官,扬州总管府的兵曹啊,江南兵事的中枢,一点一点落入我的手中。

    我还跟着虞庆则南征,帮着他看着虞庆则。

    有时候我在想,到底是他一开始便想当太子,还是因为我们这些他身边的人撺掇,使他不得不当太子的。

    或许等他成了天子,我便能真的建功立业。

    那个时候,我为了他尽心尽力,费尽心思。我甚至都忘了,我最初来到他身边,只是因为他能成为我向上的梯子。

    十七岁之前,我觉着,为了这份恩情,哪怕是死我都愿意。

    我以为我这辈子,会成为螳臂当车的那只螳螂,会是另一个张世杰,另一个孙传庭,会成为文天祥,会成为王保保,会成为李定国,会成为郑成功,会在死的时候,诵上一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臣心一片磁针石,不指南方不肯休!”

    哪怕是死,跟这个帝国,一同殉葬,也是心甘情愿的。

    再后来,他为了拉拢宇文述,将清儿嫁给了宇文士及。哪怕知道我心心念念想的都是清儿,还是毫不犹豫地把我抛弃。

    那时候我才知道,我就是我,并不曾比旁人多些什么,终归到底,只是一个臣子。

    只是一个看不清自己,自以为是的人。

    成年人不讲对错,只问利益。我曾经一万次站到他的位置去想,他做得没有一丁点错,甚至对我都有补偿,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我一万次去试图原谅他。

    可是我做不到。

    哪怕我一万次站到他的位置上去想,可我不是他,也不在那个位置,无法感同身受。

    我不恨他,只恨那个时候的自己,太弱小。

    所以我又从偏离的道路上回到了自己最初的梦想,我要强大,我要掌握自己的命运。至于曾经的螳臂当车,曾经的以死报国,早就消散在北方的风雪之中。

    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恨过他。刚开始是不敢,后来是不愿,再之后,就是不想了。

    只是偶尔我也会想,如果他当作做了不一样的选择,我这一辈子,到底会如何啊。会不会像李定国、郑成功那样,在临死之前,仍然喊着‘复国’。还是像张世杰、陆秀夫那样,抱着年幼的君主,投入碧海波涛之中。

    一个男孩子,在人生的成长道路上,总得有一个引路的人,大多数人都是自己的父亲或者启蒙老师,可我没有父亲,也没有启蒙老师。

    他算是一个吧。”

    说到这里,黄明远早已经泪流满面。

    黄明远仰天看着这夜幕与苍穹,一如当年他在淮河做出决定的那一夜的夜幕与苍穹一般。

    “贞娘,从今以后,我没有父亲了!”

第一章 大雨滂沱

    五月的河北,尚未到雨季。可今日天空之中,却是浓厚的云雾缭绕,挥散不开。远远的天边,疾风挟带着乌云,仿佛要把城池连根拔起。只听得一声响亮的雷声从云中飞来,接着雷声滚滚,有如天兵天将,鸣金擂鼓一般。

    雷声之后不久,一阵暴雨,从天而降。这雨声紧锣密鼓,如羯鼓般激切。雨滴又密又急,整个城池,犹如金樽,盛满了雨水,几乎要满溢而出。

    五月时节,正是收获、播种之计,人丁倍忙。不少人暗暗感叹,这般急雨,幸好晚来了半月,否则整个农忙都得毁了。

    多事之秋,天子刚崩,连老天爷也不安稳。

    这风雨如晦,愁煞满城人。

    黄明远倒下的第二日,在身边服侍他的便成了他的妻妾儿女,之前陪伴他的陆贞已经悄然离开。在这个时候,能独霸黄明远半日,已经是一种奢侈,再多,就成了贪念。

    黄明远知道她的心思,也不多言。

    从当初在草原上救下陆贞,她已经跟着自己整整十七年。十七年间,生生死死,经历无数,双方的关系,早就超越了爱情。黄明远都不知道自己对陆贞,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人就像一个轴承一样,始终在运动,不能停下来。因为一旦被旁的什么事耽搁了前进的路,就会不自动地陷入到一种追忆之中。

    这两日,黄明远在养病中,就不断地在思索着自己的过往。

    这么多年过去了,上一辈子的事情,早就已经忘光了。实际上到现在,他也不指望上一辈子的事来帮助他。

    现在和历史,已经是两个全新的世界了。

    曾经的黄明远,从历史中而来,一直在顺着历史走,依靠历史,可现在终于走到历史的尽头了。接下来的路,每走一步,都是在创造历史。

    望着窗外潇潇的雨幕,遥望漉雪千山,已隔海隔山。

    大父,杨坚,杨广,杨昭,高颎,杨素,张衡,乐平公主,柳琼花,宇文述,鱼俱罗,长孙晟,杨暕,李筠,李敏,杨玄感,独孤览,张须陀,牛弘,周罗睺,虞世基,裴蕴,启民可汗,始毕可汗,步迦可汗,同罗斜也,屈古楞,慕容伏允,渊太祚······那些在自己生命中出现过的重要角色,此时都已随风而逝,消失在自己的生命之中。

    而还活着的,不知还有多少,能陪着自己一同走下去。

    窗外雨沙沙,如诗如画,每一帧都书写着“惆怅”二字。

    黄明远摇摇头,不敢再多想。

    “父亲,该吃药了!”

    这时好好端着一碗煎好的药来到黄明远的身边。

    陆贞离开后,黄明远的起居全都由好好照顾。七七管着家事,也脱不开身,至于其她人,也没几个是能照料人的。

    黄明远已经给好好订好了出嫁的日子,在明年底。她明年就满十六周岁,在这个时代,再拖,就拖不下了。

    嫁了人了,就成了人家的妻子,自不能像做女儿时一样自由,因此黄明远格外珍惜这段女儿在家的时光,比以前更宠女儿了。

    “好!”

    黄明远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真苦啊!”

    黄明远被药苦地“咋咋”嘴,回味无穷。

    “父亲也怕苦吗?”

    好好将药碗收好,然后坐到黄明远的身边。

    “谁不怕苦,我小时候吃药,都是偷偷地将药藏起来,然后假装吃了,就是怕苦。”

    黄明远笑看着女儿,仿佛在想到从前的事。

    当然这些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现在随着时间的流逝,能回忆起来的,不是那些专业的历史知识,反而是小时候的零星旧时光。

    好好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也怕苦,有时候也偷偷把药倒掉!”

    黄明远看着女儿,突然脸色一崩,压着声音说道:“好啊,让我给抓到了,我说你每次生病,怎么老是不好,原来是偷偷倒药。”

    “啊!爹爹我错了。”

    好好被吓了一跳。

    看到女儿的样子,黄明远再也装不下去了,只得揉着女儿的头说道:“傻丫头,爹爹是骗你的,我怎么会生你呢?”

    好好这才后知后觉地知道父亲在故意逗她,于是她不依不饶地拉着父亲的手不许。

    黄明远看着女儿小儿女的样子,更开心了。

    好好从小老成,太懂事了,懂事的让人心疼。

    陪着女儿玩笑了一会,黄明远终于平静下来,望着窗外,不知所已。

    好好看着父亲的样子,便问道:“父亲是因为天子的事情而烦心?”

    天子驾崩的事没有瞒着人,早就传遍了整个信都。现在卫公府上,已经尽是缟素,下人、侍卫等人也皆换上了孝衣。

    “是,也不是。”

    黄明远摇摇头道:“是由天子驾崩引起来的,让我对以后的路有些踌躇了。”

    好好听得似懂非懂。

    “好好,你说若是有人知道以后会发生的事情,但他知道的事在某一个阶段发生了变化,变得跟他知道的完全不一样了,他该怎么办?”

    好好抬着脑袋,看着父亲,有些不解道:“怎么会有人知道以后会发生的事情呢?”

    “那若是就是知道呢?”

    好好更不明白父亲话的意思。

    不过好好还是说道:“女儿不太懂爹爹说的话,只是女儿觉得,不管知不知道以后会发生的事情,总要过好每一天,为每一个爱你的人。”

    听得女儿的话,黄明远欣慰的笑了笑。

    “好好说得对,过好每一天便是。”

    不算上一辈子,这辈子也过去了三十多年,很多早前的事情已被湮没于岁月的风沙之中。

    在这条艰难而漫长的路上,太多的人来了又走了,有的再也回不来了,可接下来的路,总得一步一步走下去。

    前三十五年的人生太漫长复杂了,后面的人生,是要自己践行“富民强国”誓言的人生。

    这条路更难走,还没有人陪,可自己,仍得坚强地走下去。

    “小时候,我最喜欢听雨了。窗外潇潇的雨幕里,飘然一曲诱我侧耳听······”

    黄明远轻轻地喃唱着,而好好伏在桌上,看着父亲,听着这雨声淅沥。

    今日大雨滂沱,今日尘埃落定。

第二章 早定名分

    自当日殿中吐血之后,卫公黄明远真真是病倒了。连政务也无法打理,尽交给了李子孝、陈远等人。

    黄明远这场病突如其来,令整个河北文武是措手不及,甚至比天子驾崩还让众人惊恐不安。

    在众人眼中,卫公从来都是神采奕奕、精神抖擞,仿佛有使不完的精力。这突然病倒,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虽然往常卫公也将政务都交给行台处理,仿佛也不怎么理事,但行台的政务却始终是通达顺畅,井井有条,从不曾有丝毫的混乱。

    但直到这次卫公生病,众人才发现,整个河北离开了卫公,几乎如迟滞了一般,难以运转。

    不少人慌了神,整个卫公一系,完全寄在卫公一身,若卫公出了事情,他们将何以自处。

    当然,也有人另有所图,希望借着黄明远的病重,开始搅风搅雨。

    黄明远这场病,搅动的是人心。

    当前摆在整个河北文武面前最重要的两件事,一是卫公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二便是天子驾崩,谁来做这个新天子。

    这两件事甚至比给杨广举行葬礼还要重要。

    对于整个河北文武来说,天子的葬礼只是一个形式,一个政治生活中的点缀,毕竟杨广一个死人,还是一个名声丧尽的死人,也没那么多人在乎。

    从黄明远倒下的那一刻起,不少人便暗暗筹谋起来。

    其中陈远便是希望黄明远登基一派的领头人。

    像陈远这些黄明远的心腹,心心念念的就是扶立黄明远。换了旁人,他们根本不可能支持。

    实际上若不是当日黄明远病重,而李子孝又阻拦,陈远当场就要给黄明远来一个黄袍加身了。

    就因为这事,陈远也没给李子孝好脸色。

    当日二人出了卫公府,陈远便变了脸色。不过他也知道,大庭广众之下,他和李子孝一左一右两个卫公佐臣,不能闹开了,惹人笑话,也影响河北的稳定。但他气鼓鼓地回到班房,关上房门,终于忍不住对李子孝发火了。

    “玄贞,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李子孝故作不知道:“什么为什么?”

    陈远更怒了,站了起来,看着李子孝道:“你说为什么?你告诉我,今日你为什么不让我和众人当堂拥立主公为天子?”

    往日众人眼中的陈远,都是决胜千里,运筹帷幄的形象,这还是他第一次在人前发怒。

    李子孝站起来,给陈远倒了一杯茶,又亲自端到他面前。

    眼看李子孝这么恭谨,陈远就是想发火,也发不出来了。

    “仲长且听我言。今日你没见卫公昏迷之后,陆娘子说的,‘先让卫公去休息,有什么事情,稍后在说。’那时候卫公本就昏迷,你再推立卫公,岂不是裹乱啊?”

    陈远一直对陆贞没什么好脸色,听到这,陈远更怒了,指着李子孝说道:“你也是主公帐下第一文臣,比拟萧何、王猛,就是当今宰相也没你权力大。你就是这么做第一文臣的,被一女子给吓退了。

    陆贞牝鸡司晨,乃祸乱之源。

    今主公刚病,她便敢越权行事,若往后真有什么事,他岂不是要当吕后了。”

    “没这么严重!我不是萧何,陆贞也做不了吕后。”

    李子孝将陈远按下。

    “仲长以为,陆贞真敢独断专行?我猜压下再议,应该也是卫公的意思,不过是借陆贞的口说出来。”

    陈远忙想说什么,李子孝拦道:“仲长应该明白,今天子新丧,主公若忙着登上帝位,即使有先帝的遗命,让人看来,也显得迫不及待了。

    更何况主公非杨隋宗室,不服者本就众多,贸然登基,恐怕会群起而攻之。”

    “正是因为主公非杨隋宗室,才要立刻登基,定下名分。”

    陈远绷着脸说道:“唯名与器,不可假人。主公一人,承载着数十万军队和千万百姓的期望,只有登基为帝,才能正式打出旗号,号令天下,以正视听。

    若是错过这个机会,一者再难找个登基的理由,二者也会让支持主公的军民大失所望。”

    “卫公之望,不在那区区的皇位!”

    “可没有登上皇位,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

    眼看李子孝还是不赞成自己的做法,陈远又说道:“今天子驾崩的消息传来,天下诸人怕是将尽失头上的枷锁,为王为帝者,将不知几人。

    关中李渊,河南的李密,甚至是东都的杨侗,都有可能趁机称帝。

    这个时候,先下手为强,先一步称帝,便能更鲜明地打出自己的旗帜。到时候以主公的名望与手中的实力,进取天下,必然是人皆归附,横扫如卷。”

    陈远说的,李子孝也懂。

    其实李子孝也希望黄明远能早日登基。一日不登基,便不能大封天下,赢取人心,也不能大刀阔斧的改革,发展实力。

    现在打着大隋的旗帜,终究有些事不好办。

    陈远见李子孝不说话,还以为说动了对方,又言道:“此时此刻,我等当联名上奏,请主公登基。万不得使主公错过这天赐良机,悔之晚矣。

    玄贞,你是文官之首,你跟我一起去领头进言。”

    眼看陈远又有些要激动,李子孝便说道:“仲长,且听我一言,再等等,主公应该有决断。况且主公也不喜欢别人逼迫。一旦你联名上奏,逼迫主公,不管此事成与不成,都会使得你和主公之间,生得嫌隙,得不偿失。”

    陈远听得李子孝的话,一拍桌案,叹了一口气。

    “玄贞,你说的我何尝不知,可事有轻重缓急,为了大事,也只能不拘小节了。”

    “仲长!”

    “玄贞!”

    陈远看着李子孝说道:“你真以为我是心急吗?我是怕主公到时候无法处置元德太子的几个儿子,这才希望早定名分。”

    李子孝一愣。

    “仲长,你多虑了,主公不会如此不智的。”

    陈远摇摇头道:“咱们这个主公,心思、手段,无一不是第一流的,但却是绕不过儿女情长事。

    等以后南阳公主到了信都,再加上燕王,难保主公不会做傻事。

    你忘了他当初为了一个陆贞,就能赴阙叩门了。

    更何况若是杨侗先登基,到时候主公如何对待杨侗。一旦主公接受了杨侗的册封,那便是君臣名分确定,以后再称帝,就成了造反了。”

    李子孝听了,也不说话。

    陈远等了好久,还想再说什么,被李子孝打断了。

    “既然仲长担心这些事情,那我就再陪着仲长去见主公一次。不过我有言在先,今日见卫公,你有两件事不许提,一是陆贞,二是元德太子,可否?”

    “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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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安康介绍: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这是一个被误解和丑化的王朝,北击突厥,西灭吐谷浑,南并林邑,东征高句丽,举世强者,尽皆臣服。这也是一个伟大而传奇的时代,开科举,通运河,立三省六部,定隋律,三十七年国运,功泽后世。身为隋臣,将燕然勒功,布汉威于异域。乱世枭雄,当马踏天下,逐群雄在中原。寒门小将,当乱世来临之时,能否争雄于关陇豪门,凭手中钢枪铁马,当争出一个万世太平。读者群:636899359天下安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下安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下安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