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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鸣奇     天下安康txt下载     天下安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七章 不该如此

    欧彦一近门,看到黄明远阴沉不定的脸和端坐在一旁不说话的于崇,就知道张胡子的事发了。

    欧彦磨磨蹭蹭地走进来,刚拜见完黄明远,就听到黄明远喝道:“张胡子奸**女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看到黄明远怒了,欧彦马上跪下说道:“禀将军,张胡子这个混账东西喝多了,才犯了大错。他已经知道错了,我也狠狠地处罚了他。”

    “你是怎么处置的?”

    欧彦有些心惊,喃喃地说道:“我打了他三十军棍。”

    一个碗“嘭”的一声砸了过来,正中欧彦的胸前。欧彦一个趔趄,又赶紧站直了身子。

    “军法里是怎么说得?”

    “军法里······军法里······”

    黄明远冷冷地说道:“你一个大都督,连《七禁令五十四斩》也不知道吗?”

    “《七禁令五十四斩》第九条,所到之地,凌虐其民,如有逼**女,此谓奸军,犯者斩之。”

    黄明远怒喝一声:“那你斩了吗?就三十军棍就把这件事了结了。”

    欧彦争辩道:“将军,张胡子毕竟是个功臣,打了一辈子光棍了,也没个媳妇。这一次脑子不清醒,也情有可原啊。况且这个时候,大军马上就要出发,我也怕折了士气······”

    “打光棍就是他可以无视法纪,奸**女的理由吗?他今天看到妇孺可以脑子不清醒,明天看到敌人会不会脑子不清醒。”

    欧彦词穷,忙喊道:“将军,张胡子不会的。”

    黄明远也不搭理欧彦,转过头去看向于崇说道:“子敬,你立刻派人去军中把张胡子收押在监,我们先去王老汉家里去看看,等我回来再处置他。”

    “诺!”

    看在还跪在地上的欧彦,黄明远怒斥道:“你也跟我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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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胡子强奸王氏这一恶性案件的发生无疑在大同城内引起了一场地震。一边是大同的军中将领,一边是来垦荒的百姓,此事一下轰动了整个被招募百姓团体,舆论哗然。

    数千名被招募来的老百姓因为此事,人心惶惶。甚至有传言马上要打仗的大同军,准备劫掠一番,直引得老百姓心惊胆战,不敢出门,甚至还有人准备逃回乡中。

    这一恶**件,也被有心人大肆宣扬,成为了攻击黄明远治军不严、枉顾军纪的一个重要由头,此案更是被人定性为桃色事件。

    黄明远等人进入王老汉家中,只见不大的破院子,满是疮痍。两间屋子,一东一西,几件农具,没有牲畜,这就是王老汉家中的基本状况。

    看到有当兵的进来,王老汉吓了一跳,还以为当兵的要来治罪。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嘀咕道:“可让那书生给害惨了,我就说‘小老百姓哪有跟当兵的闹得’。”

    王老汉跪在地上哭诉道:“军爷啊,都是小老儿不懂事啊,胡言乱语,跟我家儿媳没有什么关系啊,要抓你们就抓小老儿吧,放过我家儿媳,那是个苦命人。”

    黄明远赶紧上前,一把握住王老汉的手,又将他扶了起来。

    “老人家,让您受惊了,是我没管好自己手底下的兵,让他们惊扰到了你啊。”

    王老汉也不知形势,看着对面的大官和颜悦色,勉强放下心来。

    这时有跟随的保正等人给王老汉介绍黄明远的身份,又讲了黄明远来此的目的。

    这时王老汉才安心,却是忍不住哭了起来,嘟嘟囔囔地哭述道:“求将军给小老儿做主啊。”

    看着王老汉的惨状,还有周围百姓瞧他们闪闪烁烁的目光,黄明远此时心如刀割,上辈子从小受教育军民一家亲,鱼水情,这种情况心底着实不愿意接受。

    “子敬啊,不该是这样啊。若是老百姓畏惧当兵的如畏猛虎,那当兵的凭什么让老百姓尽力支持呢?”

    众人一番安抚,才让王老汉止住哭泣。这时因为这边的动静,周围已经围了好多的老百姓。很多百姓俱是有些带着惊恐的表情看着黄明远,生怕激怒了这位大官。

    黄明远心如刀绞,自己如何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让老百姓畏惧自己如斯啊。

    老汉得到黄明远一定会给他一个公道的保证,激动地跪了下来,一边痛哭,一边说着“将军公侯万代”的话,听得黄明远那颗坚硬的心也忍不住颤抖。

    王老汉一家才是真正的苦主。

    看着周围得到消息看热闹的老百姓,他们眼中充满了麻木、悲伤与畏惧,是对他黄明远,对大同军这支大同的保卫者的恐惧。

    黄明远无法跟自己说这仅仅是因为他们来大同不久,不了解情况。

    这些日子,胜仗一个接着一个,自己把所有工作的重点都关注在长安的动静上,忽视了军队的发展。众人不再是当年那个偏僻小城的卑微小兵了,一个个立功受赏,成了当官的。而当年他们怎么从当官的那里得到的剥削、欺压与羞辱,今天他们就怎么样原原本本地还给了这些百姓。

    黄明远不敢想象,若是自己再不下重手整治,这支部队会不会跟当年的北洋军一样,迅速沦落。

    无数势力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更有无数的精才绝伦之士昙花一现,究其原因是这些人在被一个又一个胜利蒙蔽了双眼,忘却了初心。失去了这些百姓的支持,自己一个寒门小子,凭什么敢和关陇世家对抗,又凭什么与李家争夺天下。

    黄明远望着内外挤满的百姓,他摘掉了自己的帽子,交给了雄阔海。又解开束发,披散着头发,众人看着心惊胆战,却谁也不敢说话。

    黄明远走上前,对着这些百姓说道:“乡亲们,我是大同城骠骑将军黄明远,这些日子,让诸位乡亲父老们,受惊了,明远在这里给大家赔不是了。”

    说着,黄明远对着众人深深地鞠了一躬,把众人都看懵了。有胆小的甚至都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跟随黄明远前来的卢挺一把拉住黄明远,说道:“将军不可啊。”

    黄明远一把推开卢挺,继续鞠这个未完的躬,过了约一盏茶的功夫才抬起头来。

第二十八章 法不容情 上

    黄明远没有看失措的官员和百姓,自顾自地对众人也是对自己大声说起来:“来当兵的,是为了求个出路,可也是为了保家卫国。更是为了在胡虏杀过来时,给身后的父老乡亲们一个依靠。我们当兵的,都是从百姓中走出来的,是老百姓的子女,可哪有做子女的会伤害自己的父母的。

    我们是北地百姓的子弟,是为了守卫北疆,防御胡虏才来到这里的,任何胆敢破坏我们和百姓关系的,我都绝不姑息,一查到底,给百姓们一个交代。”

    黄明远义正言辞的话,早有很多听得震惊的百姓哭了出来。这些时日的委屈与担心都糅杂在这哭声中。众人纷纷跪下来,叩谢黄明远。

    黄明远亲自上前,将那些跪着的百姓一一扶起来。

    “大同的乡亲们,不要怕,你们身后有数千大同城的子弟兵支持着你们,你们又怕什么?但有不平之事,有我黄明远给你们撑着。但有不法之事,一旦发现,必彻查到底。”

    这话让于崇、卢挺等人一阵心惊,又是满心震撼。让这些穷苦措大们如此群情激愤追随,黄明远真英雄也。

    众乡亲拉着黄明远的手,久久不曾放开。

    黄明远与众人相叙良久,才离开这里。

    回去的路上,黄明远眉头皱得更深了。张胡子的案子,不是一件普普通通的强奸案。他既涉及到刚移民来的老百姓对大同军队的看法,对大同的向心力,又牵涉到军队的意见,军人的士气。

    黄明远叮嘱于崇,一定要依法查处,查得有理有据。

    听到黄明远的背书,于崇也来了精神,不仅多次进出军营,查问了多人,更是直接弹劾了欧彦的治军不严,包庇罪犯的罪名。

    对于张胡子的处理结果,于崇的意见是“依法从严从重论处”,而以严孝武、欧彦等军中将领的态度,却是直言反对。

    大同城内的众人对于怎么处理张胡子,也是议论纷纷,各种言论甚嚣尘上。但总体来说,其实大家都不看好黄明远会真的处置张胡子。这个时候,大战来袭,怎么能未战而先发落猛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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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骠骑府议事堂。

    黄明远坐在上首,看着底下的众人,头一次感到脑子大。

    欧彦跪在地上,几乎是哭求地说道:“将军,就饶了张胡子吧。这王八蛋管不住裤裆里的东西,我已经狠狠地打了他一顿,没必要非得处死他啊。当年大同血战的老弟兄一波一波的星流云散,现在可没几个了。”

    这话说的字字泣血,让黄明远也有些悲戚,众人更是没人敢说话。

    是啊,当年若不是郑言庆领着他们这些人在冰天雪地的阴山里潜伏了一个多月,又几经生死,翻越阴山,直袭突厥阴山兵团,全歼敌军,恐怕就没有后来的大同保卫战了。

    张胡子他们这些人,都是那一战幸存的种子,都是黄明远的宝啊。

    黄明远看看于崇,说道:“子敬,你的意思呢?”

    于崇无视欧彦等人怒视的目光,站起身时说道:“将军。法不容情啊,这张胡子的案子,在大同城引起了轩然大波,若是不重重惩处,不足以平民愤啊。若是人人自恃有功,便都可以为非作歹,那这天下岂不乱了套了。今日他一个都督强奸不受处置,明日是不是一个帅都督杀人也没事。到了最后,岂不是官越大,就可以乱来,那天下怎么办,要律法干什么。”

    于崇说到最后,都要咆哮了。

    欧彦暴怒着就要上前,严孝武一把拉住了他。

    “你就是看不得我们当兵的好。我们在战场上浴血杀敌的时候你们在哪,现在又在这里讲这些大道理。你个李节的余孽,就会在背后给我们捅刀子,你就是不看我们都死了就不甘心。”

    在上面的黄明远也听不下去了。

    “混账东西,胡说八道什么。公英,把他给我拉出去清醒清醒。”

    焦方威赶紧上前,拉着欧彦往外走。

    于崇仿佛对欧彦的斥责毫不在意,颇有一个人傲视群雄的意思。于崇两眼盯着黄明远,等待着黄明远的判处。

    黄明远没有说话,又看向李子孝。

    李子孝起身说道:“将军,无论如何,张胡子强奸一事,证据确凿,不容更改。虽然其为有功之人,但功是功,过是过,不能混淆。所以我也赞同重处张胡子。”

    严孝武心一凉,他们可以不在乎于崇的话,但李子孝发话,其严重程度不能小觑。将军无论如何都会深思考虑李子孝的意见的。

    “那子敬,若是依法,张胡子之罪怎么判处。”

    “禀将军,张胡子之罪,为‘十恶不赦’之罪,依律论处,‘奸他人部曲妻、杂户、官户妇女者,杖一百。强者,各加一等,折伤者,各加斗折伤罪一等。’张胡子为正七品下都督,律令:五品官以下,九品官以上,可以铜赎罪,同时按律可比照常人减免一等处罚。”

    黄明远听罢,点点头。

    此案其实在这些人眼里,已经超出了张胡子的生死。往深处说是严孝武、欧彦等人的武将阶层和于崇等人的文官阶层的一次对抗。很多时候,众人考虑的是超出原本事情的东西,已经引申到自己的利益。

    这时一直不说话的凌敬突然站起来说道:“将军,敬有一言。”

    “君直什么意见。”

    众人皆看向凌敬。因为凌敬只能算黄明远的私人部曲,也和他很少接触,所以众人对其并不了解。

    凌敬说道:“既然有法可依,当依法处置即可。不过张胡子强奸一事,已经在大同城内外,造成了恶劣的影响,自当使其变坏为好。王老汉儿子早死,家中只有自己和一个儿媳,生活艰难;而张胡子也是孤身一人,没有亲人,才酿成如此大祸。可着张胡子给王老汉养老送终,所生子女,留一人姓王,给王老汉承继子嗣。这样既给了王老汉一个交代,也不有伤军心,更让满城百姓接受。”

第二十九章 法不容情 下

    听到凌敬的话,众人眼中皆是一亮。以前的凌敬,大多数时候不怎么说话,众人对他印象也不深,之前还不理解黄明远怎么让凌敬一个小小的书吏成了他的私人部曲。现在却发现,这个年轻人还真不简单。

    这时严孝武反应更快,马上跪在地上说道:“将军,凌参军所言极是。既然现在事情已经发生,那杀了张胡子也无济于事,还不如按凌参军说得处置。到时候王老汉和张胡子成了一家人,王老汉有了子孙传承,张胡子也有了妻子,自然此事也就是一场误会了。”

    其他人纷纷言是。

    这个时候,一直坚持依法惩处的于崇也没有反驳。他一直低头思索着凌敬的意见,不得不说,这已经是对各方面都能有个交代的意见。就是王老汉,说不得还得感谢大同军如此处置呢?而劫后余生的张胡子,不得对黄明远更加的忠心耿耿。

    听得这个几乎完美的建议,黄明远差一点就直接同意了凌敬的意见。可是他总感觉要是这样做怪怪的,强奸了人,反倒最后还抱得美人归了吗?

    或许这样处置,还能留下一段美谈,可黄明远就是不愿意如此。

    有了第一个张胡子,或许还会有第二个张胡子,今日是强奸,明日可能就是杀人了。这里里外外,全都看着呢?今日侥幸保住了张胡子,那明日又怎么办。明日的犯人拿张胡子的事情来辩白,那自己又该怎么处理?

    黄明远不希望自己辛辛苦苦建立的军队,因为这一件小事而纪律涣散。

    看着黄明远脸上捉摸不定的表情,连凌敬都感到不可思议了。难道黄明远还有比这个办法更好的解决方法吗?

    “不行!”

    黄明远嘴里这两个大字冷冷地说出来,震惊了场上的众人,包括凌敬和于崇。

    这时只有李子孝可以开口。

    李子孝问道:“将军,此方法有何不妥。”

    “如果犯了大罪的张胡子都能高高兴兴地抱得了美人归,那对于那些本本分分等着娶媳妇的士兵该怎么解释。让本分的人吃亏,作恶的人占便宜吗?如果有罪不能惩处,那要那些无罪的人怎么想。

    是不是其他人也可以像张胡子一样,只要高兴,就可以肆意强奸寡妇,然后娶了对方,便可脱罪了?要知道,整个边疆可从不缺寡妇,要真的这样做了,你们觉得,还有人敢拼死奋战吗?

    百姓或许因为大同军的势大而无奈接受,可我若是苦主,绝对不会感到开心。这是整个大同的耻辱。

    这件事情,闹得这么大,其实也是百姓对我们的一次考验,一次期盼。若是我们真的这样处置下去,就是混淆是非,不辨善恶。以后或许老百姓再也不会对我们真心相待了······”

    黄明远的一席话,让众人都赧然了。虽然黄明远的话不怎么中听,但细细想来,真的有如此后患。

    黄明远发话了,众人也只得接受,可是若是不如此,势必要严惩张胡子。众人无奈,只得默不作声。

    于崇有些迟疑地站了起来,问道:“将军,那张胡子怎么处理!”

    “这样的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警世人。明天开个公审大会,拉出去给老百姓亮亮相,让老百姓处理吧。你们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大同的决心和手段。”

    于崇一哆嗦,这黄明远够狠的,这是要杀人诛心。看着周围将领要吃了自己的眼光,于崇也有些怕了。

    所有人都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就是完完全全按律法处置,张胡子也是死不了的,只是得流放处置而已。众人求了黄明远半天,没想到却是罪加一等,直接处死了。

    严孝武身为军方资格最老的,虽然知道黄明远一旦做了决定,根本不容更改,却是仍然忍不住站了起来说道:“将军,一定要处死张胡子吗?就是完全按律法处置,张胡子也罪不至死啊。”

    “这不单独是律法的问题。身为军人,大战之前,强奸良家妇女,弄出恶劣影响,当严肃军纪,以儆效尤。”

    于崇也想说什么,黄明远没让他开口。

    说实话,张胡子是可处置可不处置的,虽然黄明远很痛恨这种行为。受后世熏陶的黄明远一直认为像解放军和老百姓那样的军民鱼水情才是最令人舒服的。受限于这个时代,黄明远也很难做到这一点。

    张胡子一案的核心已经从律法、军纪上升到了大同城的稳定。现在不在于王老汉要什么结果,而在于大同城的这数千移民要一份安稳地保障。

    未来大同还会引来无数的移民,自己不能在自己根基还不稳时就毁了自己的根基。

    到这里,黄明远也不愿再和众人谈这件事,直接一挥手,让众人离开了。

    门外的欧彦还有些不死心,被严孝武拉着才没有闹事。

    众人走到门口,欧彦狠狠地盯着于崇,大喝道:“这就是你要的结果,你满意了。”

    于崇仿佛没有听到,一个人走得尽量让自己的背挺得更直一些。

    黄明远在堂上看着外边这一幕,没有说话。说实话,一个好的执法者,需要也只能是一个独行侠。

    这时等众人走后陆贞才从内室出来,看着满脸疲惫的黄明远,也是忍不住为他担忧。

    身为一个女人,本身又遭到过大噩,陆贞是无比痛恨张胡子的。可是看着黄明远硬着心要杀了他,她既为张胡子,更为黄明远感到一丝不忍。

    “郎君,一定要杀了他吗?”

    黄明远点点头,说道:“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啊。今日杀了一个张胡子,未来才是保护了更多的张胡子。没有严肃的军纪,一支部队是不可能做到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

    陆贞有些担忧道:“可是这个时候,众将的态度,士兵的士气怎么办?”

    黄明远似乎是要坚定自己的信念一样,说道:“一支军队若是没有了严肃的纪律,那比土匪还要可怕。若是众将士不能理解我的做法,那我要一支土匪又有何用啊?”

第三十章 公审大会

    夜色朦胧,醉得让人迷离。

    法曹的监狱里,因为平常很少关押什么人,甚是冷清。欧彦一个人提着两坛英雄烈,带了一盒下酒菜,来探视张胡子。

    张胡子饿了两天,看到酒肉,两眼放光,立刻就是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还是大都督想着我,这的饭菜甚是难吃啊。”

    “好吃就多吃点。”

    欧彦一边说,一边给他斟满酒,又递了过去。张胡子有些犹豫地没有接过来。

    “怎的,嫌酒不好。这可是最好的英雄烈,还是我从将军那里抢的,就这两坛,一直没舍得喝,全便宜你了。”

    张胡子嘻嘻一笑,又有些躲闪地说道:“大都督,俺不是怕喝酒误事吗,可不敢再喝了。”

    欧彦也给自己满上一杯酒,说道:“喝吧,戒酒的事情以后再说。”

    到底是忍不了酒味的浓香,张胡子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好酒,真香啊。想不到俺老张这辈子也能喝上这号称千金不换的英雄烈,真是不枉此生啊。”

    张胡子低下头又啃了两口烧鸡。

    抬起头看着脸色有些阴郁的欧彦,忙咽下口中的饭菜,再劝慰道:“大都督,不用为俺老张伤心,无论流放到哪里,俺老张都是你的兵。等到哪天大赦天下了,只要俺不死,俺老张还回大同,接着跟大都督干。”

    欧彦的脸色更难看了。

    欧彦又给张胡子斟满酒,神情有些落寞,欲言又止,却是不知道如何开口。端起桌子上的碗一饮而尽,有些难受地说道:“老张,是我无能,没能保住你,下辈子别再干这种蠢事了。”

    张胡子一愣,心底有些不祥起来。

    呆了半晌,他才喃喃地问道:“是将军要处死我?”

    欧彦没有说话。

    张胡子脸上的泪水止不住地就留下来了。张胡子一边端起酒来一饮而尽,一边大口地吃起菜来,双手颤抖,却是难掩悲伤。

    “也对,是俺老张罪有应得,对不起将军和大都督的栽培,俺老张死不足惜啊。可······可俺不愿就这么窝窝囊囊地这么死了。

    大都督,请你转告将军,俺张胡子就是千错万错,可不是个孬种,俺不能错过杀胡虏的时机。念在我跟着将军多年征战的情分上,我愿戴罪上阵,拼死战场。请将军成全我一个军人的善始善终吧。”

    “唉!”欧彦叹了一口气,说道:“都这个时候了,还说这些有什么用。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欧彦艰难地说道:“有些事情,你还得忍受一下。明天会有一场公审大会,此事将军让在‘阳光下晒一晒’,警醒一下众将。”

    “啥!”

    张胡子“腾”的站了起来。

    ······

    公审并不是后世特有的一种审判方式,更不是一种舶来品。在中国历史上流传最早也是最有名的公审是西周的“国人暴动”,公审周厉王。

    其实公审的宣传、教育意义要大于案件的本身。

    为了震慑军中兵将,也为了改善移民对大同的看法。黄明远顶着最大的压力,决定召开公审公判大会。

    这一日,整个大同的人都汇聚在城中的大校场内,观看这场闻所未闻的公审。移民站在台前,而当兵的则是站在台两侧。

    王老汉和一个青年作为苦主,来到台上。青年叫段偃师,是借住在王老汉邻居家的游学士子,就是他给王老汉写的状书。

    王老汉上了台,看到四周人山人海的景象,早就吓得腿都伸不直了,哪还能说话。于崇无奈,只得让段偃师代表他。

    这时众人还不知道牢里的事情。

    公审之前,有几个同僚提着食物来看望张胡子,给他送上一碗断头饭。张胡子看自己喝酒不痛快,便要让几人陪他一起喝。

    酒过三巡,几人也有些醉意。这个时候,本来已经喝得醉醺醺地张胡子忽然清醒起来,一把将一人腰间的刀抽了出来,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场上形势突变,这几人的酒意早就被吓醒了,连忙上前阻止张胡子。

    张胡子用刀横在脖子上,说道:“什么狗屁公审,还不如老子自决,在这么多人面前,受这样的屈辱,士可杀,不可辱!”

    几人都吓傻了,赶紧说道:“老张,你千万别做傻事,把刀放下。”有一人边说边走近,想夺回刀来。

    张胡子威严而狰狞地说道:“别靠近我,站住!”横刀已经割破了脖子,有血顺着脖子流到胸前。

    这时,另一人急中生智地说道:“老张,别干傻事,这只是公审,不是直接处死。将军说要以法律严惩,若按照《开皇律》,你不一定会死啊。”

    这人趁热打铁道:“告诉你吧,将军说公审对你是合法保护,咱们的人也要为你辩护。到时大家一起求将军,肯定能保住你。”

    张胡子心里注入一股暖流,把刀慢慢地放下了。

    最后,张胡子求众人给他备好两样东西,一口棺材,一匹战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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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到了审判的时间,张胡子拖着枷锁,被带到了校场。

    因为是官身,于崇让人给他打开枷锁,留他一个体面。

    对于公审公判模式,众人没搞过,其实也不懂。很多人认为这不过是一个走形式的事情,难道最后还能得出跟黄明远的态度不同的判决吗?

    最后还是黄明远叫来于崇,又和李子孝商量,给他们讲了很多后世公审的手段。几人才摸索着举行了这个公判公审大会。

    段偃师先代表王老汉做了声泪俱下的控诉,其他请来的代表一个一个上台发言。

    众代表也不知道黄明远葫芦里卖什么药,害怕说错话,哪敢随便乱说。

    但是随着场上众人的情绪发酵,众人的怒意越来越大,控诉也越来越强烈了。很多人这时候是感情战胜了理智,不再畏惧,强烈要求严惩张胡子。

    在一旁跟着黄明远关注的李子孝有些担心这股民潮。若是让这些人再胡言乱语,岂不有损官府威严。便想要上前阻止,但被黄明远拦住了。

    群情激愤,审判一度被中断。

    于崇让人敲击大鼓,示意众人安静。

    最后,轮到张胡子做最后发言。

第三十一章 以儆效尤

    张胡子走上前来,看着众人。

    “我张胡子二十年戎马生涯,从没当过孬种。阴山脚下,大同城外,诺真水畔,几次负伤,九死一生。现在打退了突厥人,日子好了,我也三十好几了,想成个家,寻个女人,有什么错。阴山一战,你们知道有多少人活活冻死在路上。今天你们在大同城安居乐业,可有谁还记得他们。

    我是混蛋,我该死。

    我即将上阵,死前想留个种,就是死后也有人记得我,逢年过节给我烧点纸钱,只是没找对方式,做了错事,我哪里就罪恶滔天了。你们都有老婆孩子,种着地过好日子,我们这些当兵的活过今天没明天,怎么就该死了?若不是我们在突厥人来的时候,拼死奋战,你们有今天这份安稳的日子吗?”

    说到激动处,张胡子忽然扒开了自己的上衣,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口。

    “我当了十余年的哨探,十几次负伤,可功都是别人的,活我干,那时候活着就是混日子。后来将军来了,我们才有了出路,有了奔头。”

    说着,张胡子指着身上一处伤疤说道:“这个疤不大,就是阴天会疼。去年打斜也部时被射中了肩膀,差点落马摔死。”

    张胡子又指着一处伤疤说道:“这是当时在阴山北废弃戍堡留下的,当时我带着斥候先爬上戍堡,下城头时被一个没死的胡人暗算了,差点让刀戳到心脏。”

    “这,还有这······”张胡子指着身上一处又一处的伤痕。

    这时候,场上变得鸦雀无声,有人泪水已经流了下来。

    坐在审判席一侧的严孝武问身边的亲卫道:“将军来没来?”身边人报告说没有看到黄明远,严孝武点点头。

    这时欧彦站了出来说道:“张胡子是犯了罪,也该处罚,他必须得为他做的事情负责任。但毫无疑问的是,张胡子虽然犯了错,但罪不至死。他不是个坏人,他喜欢王氏,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而已,所以这才犯了错。为什么不能给他一次机会呢?非得要一棍子把人打死了才行。”

    会场像被一记重锤砸住,此时所有人的心也被敲击着。

    这时严孝武也领着来现场的士兵高喊着:“让他戴罪立功!让他戴罪立功!”

    李子孝看到这情景,怕黄明远生气,忙装作生气的样子说道:“这成什么样子了,反了天了。我去训斥他们一番。”

    黄明远却并没有生气,反而一副看热闹的样子说道:“子孝,不用担心,既然受害人有状告的权利,也得让被状告者有申述的权利啊。”

    这时到了原告方最后的控述时间,段偃师代替王老汉上前说道:“······张胡子先是闯入别人家中,接着又趁机强奸良家女子,被撞破后又夺路而逃,借机逃脱,拒不认罪,不能因为他立过功就从轻判处,那样还要法律何用。张胡子曾经的功劳我们敬佩,但光荣归光荣,犯罪是犯罪,二者不能混为一团。若是今日纵容了他,就会有更多像这样的恶劣事件发生,会产生更多的受害者。必须严惩张胡子,以儆效尤。”

    张胡子做最后陈述。

    “……看在我戎马生涯这么多年,给我个台阶吧。我知道我该死,我的战马就在场外,我希望由执法队押着我上战场,杀几个胡虏,战死沙场,也不枉我从军十几年,杀尽胡虏的愿望!”

    张胡子说得有些哽咽,但强忍着泪水流下。

    张胡子看到来到审判席一侧的雄阔海,脸色出现奇妙的变化。

    会场顿时安静。

    张胡子恳求道:“兄弟们,乡亲们,我会成为一个戴罪立功的榜样,到了战场上,绝不是孬种!”

    沉静。

    被选出来见证的百姓代表孙老汉忽然站起来说道:“官爷,俺有话说。”

    于崇示意他发言。

    孙老汉说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天理!”

    场下,响起了热烈掌声。

    孙老汉悲愤地说道:“可我在丰州待了快六十年了,这六十年来全家上上下下死在胡人手中的有二十七人之多,同族的更是不知有多少,可谁来给他们抵命啊?老汉今年六十一了,不能扛枪打仗了,我愿替这军爷抵命。留下他,狠杀胡狗,为死难的父老乡亲报仇,官爷明判吧!”

    会场情绪陡变,呼声即起:“让他戴罪立功,战场杀敌!”

    于崇让人用力敲鼓,会场渐渐静了。

    审判进入和议阶段。

    于崇趁机打开了雄阔海给他的纸条,上面写着:“军纪如山,法不徇情,你们按程序审判就是了。”

    这是黄明远仍旧要严惩张胡子。

    众人也没想到,定罪时于崇直接提出的是处死。但众人看着互相之间或是麻木,或是仇视的眼神,却没有人上前阻止,心里有些明了。这或许是黄明远的意思,便也只能同意了这个处理意见,

    而严孝武等人,他们只能以情打动黄明远。平日里敢跟黄明远讲道理,但黄明远做了决断,他们绝不敢阳奉阴违。

    众人都在焦急的等待判决结果。

    远处的李子孝这时忍不住又问道:“主公,立法贵严而责人贵宽,张胡子还有拯救的必要啊。现在还没宣判,还有机会更改命令,真的一定要处死张胡子吗?”

    黄明远摇摇头,说道:“子孝啊,惜才爱将,统帅之心,哪有爱火不爱柴的?可这不是审判一个张胡子,而是在整个大同人面前表明我黄明远对此类事件的态度。关系到我黄明远会怎么处理大同城的军民关系,又会怎么处理官兵的违纪问题。这关乎到大同的未来啊。

    张胡子是委屈,你知道,我也知道,按照律法他不该死,也不用死。可是他不死,日后百姓就总会有顾虑,官兵也总会有侥幸。我就是要用张胡子的死,给所有人一个明明白白,给所有人吃一个定心丸。”

    “让他死在战场上,也算让所有人都接受。”

    黄明远摇摇头,说道:“可我不接受。战死是光荣的,被处死是耻辱的,两者不可混为一谈。我要的是一个耻辱的故事,来鞭策所有人。对于大同城的官兵来说,可以不怕死,但必须畏惧法度。”

    李子孝只得点点头。

第三十二章 胡子之死

    众人焦急期盼了良久。

    终于等到于崇出来开始宣读判决书。

    判决书很厄长,把张胡子犯罪的前因后果,参与审判众人的态度都加了进去。

    于崇一字一句地念着判决书,底下的无论是当兵的还是普通百姓全都眼睛也不眨地看着他,等着黄明远的态度。

    “······兹判处张胡子斩立决,即刻执行······”

    “于崇,你个王八蛋,你敢······”于崇的话还没说完,欧彦就怒了,提着刀就要往台上冲。

    一旁的严孝武赶紧拦腰抱住欧彦。

    于崇看也不看欧彦,直接对着现场执法的狼牙骑士一挥手,就让他们将欧彦拖了出去。

    场下的众人沸腾了,无论如何他们也想不到会直接判张胡子斩首之刑。黄将军心向百姓,真心为民啊。

    张胡子身体恍惚了一下,差一点倒在地上。勉强支撑起身体的他,攥紧了拳头,眼角却是止不住湿润了。

    台上的王老汉也是吓懵了。一辈子老实巴交的他能够硬着头皮去告状,一半是为了早死的儿子和相依为命的儿媳,另一半其实是被身边的众人撺掇的。这些日子,他被这个案子压得都要垮掉了。

    可看到张胡子真的要被处死了,他心底也怕了,这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他和儿媳还要在大同城生活呢,得罪了这些军爷,还有个好。

    “军爷,军爷,要不老汉不告了,你别杀这位军爷了。”

    看到王老汉吓得跪在地上,包括于崇都慌了。一旁的段偃师赶紧将老汉扶起来。

    于崇也走过来说道:“老人家,你不用担心。张胡子被处死,不仅仅是因为他强奸女性,更因为他违反了大同军的纪律。”

    看到身边围了这么多的大官,王老汉根本不敢说话,段偃师和其他几人扶着他走下来审判台。

    这边的小风波并不能影响现场的局面,很快张胡子被带了下去,等待午时行刑。

    这时张胡子同僚都督王汉端碗热水进来,说道:“胡子,喝口水吧。”张胡子扭过头去,没有接碗。

    王汉端着水,一动不动,满面诚意地说道:“喝吧,刚烧的。”

    这时张胡子问道:“将军来没来?”

    王汉摇摇头,说道:“没有来。”

    张胡子寻思片刻,问道:“有酒吗?”

    王汉摇摇头,说道:“没有。”

    张胡子看着碗中水,突然流出泪来,说道:“汉子,明年的今天,到我坟前,送碗酒来!到时候有谁还能再记得我啊。”

    王汉心里一颤,递上满碗的热水。

    ············································································································································································

    午时三刻,很快就到了。有狱卒押着张胡子来到了刑场。

    张胡子一步一步,不是很快,也不很沉重,却一下一下敲击着众人的心。

    头枕在木桩上,张胡子的心反而比之前安静了许多。之前和王寡妇的一幕一幕从眼前闪过,她的温柔,她的善良,她的一颦一笑,都深深地印刻在张胡子的脑海里。若是再有一次,自己一定不会再做这样的傻事。自己非得叫着大都督给自己提亲,拿着彩礼,去娶王寡妇,给她一个个风风光光的大嫁,让她成为自己的婆姨。

    想到这里,张胡子突然想到自己还不知道王寡妇的名字。这是多么遗憾的事情,可惜现在没有办法再弥补了。

    “大同军万岁!”

    “将军万岁!”

    身边的刽子手一拉张胡子。

    张胡子低声说道:“现在我连口号也不能喊了吗?”

    刽子手已经举起了他的鬼头大刀。

    “兄弟,给我个痛快。”

    只见刀头一闪,一道光闪过,张胡子的人头落地,尸体轰然倒下,只留下溅起三尺的血花。

    张胡子被斩首,于崇亲自上前验明正身。

    欧彦也悲伤的要将张胡子的头颅领回来,跟尸体缝合起来进行安葬,于崇却不给,表示黄明远另有处置。

    “人都死了,还不能入土归安吗?”

    于崇却无视欧彦怨恨的表情,带着张胡子的头颅向骠骑府而去。

    这时围观的群众看了这一幕,震撼异常,却又是又惊又喜。直到张胡子人头落地,他们也不敢相信,黄明远真的是为百姓做主。

    心内一松,却是也怅然若失。他们有被张胡子的故事打动的,也被黄明远的决心给震撼住的。可这个时候,满心的激荡,需要一个宣泄口。

    这时不知道有哪个人在人群中高呼“万岁”,百姓受此感染,也纷纷喊起相同的口号。

    “大同军万岁!”

    “将军万岁!”

    呼声震天动地,经久不息。

    看着众人脸上近乎癫狂的笑容,这时的于崇内心反儿有些明白为什么黄明远一定要斩了张胡子了。杀一张胡子,而得大同万民之心,即使要挥泪,这斩也要斩下去。

    而崔君素、李袭志、李神通等人对此或赞同,或不屑,但都不得不承认,此事以后,黄明远在大同的人心达到顶峰。大同城完完全全是黄明远的大同城了。

    这个时候,各人有各人的心情。

    陈远和凌敬二人远远地看着百姓们的呼声,心中更是满意了。

    二人同为黄明远幕僚,与旁人关系也不亲密,这个时候,关乎全局的一个案子,二人倒也一同结伴前来。

    “君直,我们这个主公至始至终都清醒的很啊。”

    凌敬点点头,说道:“集天下之力,而做人所不能之事,我们这个主公,一直都清楚他依靠的是谁。军队不能乱,百姓不能乱,除此之外,就是天塌下来,也不在乎。或许靠着这些士兵百姓,我们这个主公真的有可能走出一条前人不曾走过的路。你说的那些,我现在终于有些信了。”

    陈远笑着说:“你现在才信,我是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虽然主公势力弱小,但今日得小城黔首之心,明日就能得一州黔首之心,后日就是整个北地的黔首之心。州不加多,而民心渐附,事无难矣。君直你要知道,这些百姓最好糊弄,也最难糊弄,他畏你惧你,却很难真正信服你。将军今日得这些百姓的真心,日后,这些百姓就能为将军效死。”

    凌敬点点头,让人甘心情愿为其效死,这就是他一心要跟随的主公啊。

第三十三章 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百姓满足了心思,各自散去了。

    这时在台上的段偃师正准备要离开,只见黄明远的侍卫雄阔海过来对他说黄明远要见他。

    这正合了段偃师的心意,毕竟折腾了这么多,终于要见到正主了。

    当然相较于百姓们的兴奋,观刑的军官和士兵的感官却是有些惊悚了。虽然他们也知道张胡子的行为有问题,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张胡子为此付出的,竟然是一条命。为了个女人,被砍了脑袋,多不值得。

    这些人中,也有清醒的。包括严孝武等人很明白,就是在这个大战将起的时候,黄明远也要严肃军纪。今日杀张胡子就是为了表明,不管犯案的是谁,黄明远的决心不可动摇。

    于崇带着张胡子的脑袋来到了骠骑府,这个时候,黄明远已经和李子孝提前回来了。

    而欧彦也紧随于崇,跟了过来。

    于崇进入议事堂,黄明远并没有查验,只是让于崇将张胡子的人头交给卫卒。

    “挂在府外的旗杆上,示众三日。让各军大都督带着火长及以上将官天天早晚来学习一遍这个教训。”

    欧彦见状,赶紧前来请求黄明远收回成命。

    “滚出去,你的事还没处理呢?”

    欧彦无奈,只得返回军营。

    黄明远坐回位子上,此时堂内只有他和李子孝、于崇二人。于崇刚准备告退,却被黄明远叫住了。

    “子敬,这件事是个教训,但也是一个契机。你们一定要根据这件事情,做好宣传,重点要突出我军铁的军纪,以及和百姓的鱼水之情,务必防止出现一些流言蜚语的出现。”

    于崇赶紧点头称诺,这个黄将军,连死人都用到极致,真是厉害啊。

    说着,黄明远又从桌案上拿起两份文卷。

    “子孝,子敬,这里有我写的两个涉及军纪的文件,你们两人看看。”

    李子孝先接过来,却见第一个上面写着《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三大纪律:

    一、一切行动听从上级指挥;

    二、不拿老百姓一针一线;

    三、一切缴获要归公,按制度统一分配。

    八项注意:

    一、说话要和气;

    二、办事要公道;

    三、买卖要公平;

    四、借东西要还;

    五、损坏东西要赔偿;

    六、不无故损坏庄稼;

    七、不调戏妇女;

    八、自己有错误要检讨纠正,别人作坏事要批评揭发。”

    看着这个超出了往常军法的东西,李子孝一愣,问道:“将军的意思?”

    “张胡子的事情其实并不是个例,它只是这一系列军民矛盾的突出体现。自从我们从草原回来,我就发现,军队中弥漫着一种不当之风。很多人都认为老子是功臣,老子天下第一,造成军中很多人德不配位,这是一股很危险的思想。

    既然此次张胡子的事情就像一个脓疮一样被挤破,那就借着这个机会,再好好的给众人提个醒。让所有人都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李子孝有些担忧地说道:“将军,马上大战就要开启了,这时候这么搞会影响军心的。是不是等到战后大军回来再行动。”

    黄明远却是大手一挥,拒绝道:“不用,仗什么时候都可以打,军队发现了问题不整治,问题只会越来越大。”

    这次,黄明远的决心很坚决。

    黄明远是有野心,因为知道大隋就要灭亡,对那个位置隐隐也有很多想法,否则他不会放任陈远在军队里的行为。但这并不代表着黄明远来了这个时代,就成了旧时代的军人代表,就得再继续忍受军队里这些封建残余的旧糟粕。

    黄明远一直认为,自己既然来到这个时代,就代表着上天选中他来更改这个时代的不好的地方。

    自己成为了将军,就意味着自己的军队要成为一支有理想、有素养、听指挥、能打仗的部队,至少也得向着新中国时期对军队的要求发展。自己若是再建立一支跟从前没有什么样的部队,放任他们肆意戕害百姓,即使他的战力再强大,只要没有战争,他们马上就会跟历史上的其他军队一样迅速堕落。

    这样的结果不是自己想要的。

    若是自己建立的朝代跟唐朝、宋朝、明朝一个样,不能走出封建王朝的历史怪圈。在无休止的内耗和斗争中,逐渐被甩开在历史的洪流中。那还是让李渊、赵匡胤他们如历史上一样建立中国的封建王朝就是了,还要他黄明远穿越干什么。

    任何时代,要想保证军队不变质,军纪是一把无形的鞭子。整个人类军史上,从来就没有听说哪支部队军纪严明,却是一支弱旅的。

    “子孝,由你领头,然后子敬、仲长、重光、邓议四人佐助,成立一个军纪整风组,绕开各级军官,直接严查军中不当之风。你们需要对整个大同军的军纪从上到下梳理一遍。包括军中斗殴、赌博、不讲究卫生、吃空饷、克扣士兵粮饷、贪污等行为。所有犯事人员,无论官职大小,一经查出,直接撤职,按律法办。

    不论是谁,一查到底,绝不包庇。你们几个人这两天就一起商量商量,给我一个意见。”

    “诺!”

    看二人也是一脸严肃,黄明远也怕于崇之后拿着鸡毛当令箭。这家伙做事太直太绝,整顿军纪要按方法来办。

    “还有,整风的目的不是要处置谁,你们记住一个原则,就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为什么杀张胡子,为什么严肃军纪,目的是反对和纠正军中存在的主要错误思想倾向,纠正不正之风,提高官兵的认识水平。为什么提杀一儆百,因为处置一个人,挽救一大片。你们要处置为辅,挽救为主。整风,更是要正风,找寻缺点是方法,传承优良作风才是目的,这一点,你们一定不能本末倒置了。”

    听到黄明远的话,李子孝内心已经有了章程。说到底黄明远并不想大肆的处置官兵,动摇了军队的根基,他最后的传承优良作风才是他真正的目的吧。

    当然,这也不是一件简单事,所产生的的阻力难以想象。

    看到黄明远决心已下,二人知道,此事是势在必行了。毕竟,在大同,黄明远想做的,没人能够真正地阻止的了。

第三十四章 军功受田 上

    之后,于崇告退,黄明远单留下李子孝。

    在于崇离开后,黄明远又将另一份文卷交给李子孝,只见上面写着《大同军官军功受田方案(临时)》。

    李子孝有些懵了,军功受田,是历代批判暴秦的一项重要内容。而且军功受田是军功爵制的核心基础,原则上排斥血缘宗法关系,在现在也严重危及到世家大族的核心利益。

    李子孝知道黄明远才高,但怕他乱来,忙劝道:“主公,此事要慎重。”

    “放心,子孝,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现在军队的发展其实已经到了瓶颈,只有开放大同士兵的受田,搅活这方死水,一方面才能带动大同的发展,另一方面才能将士兵的心留在大同。

    不说官吏的受田吧,就说丁男、中男的永业露田,年十八岁起受田。北齐所授露田男子八十亩,妇人四十亩,丁牛六十亩,每户限四头;另授桑田或麻田二十亩。看起来是不错,但所有人都清楚,这都是存在于字面上的。

    就拿大同来说吧,之前土地都是荒地,农业设施匮乏,粮食产出有限。就这样,大部分的土地都在军官手中,这些士兵能有多少的田地,不过是靠缴获度日。可是此战之后,我想整个大隋会迎来一个相对稳定的发展期。恐怕短期内战事不会太多,你说到时该怎么办?士兵没有了缴获,就没有了动力,那我们拿什么来维持这支部队的基本战力呢?

    张胡子死前说得不错,在家种地的‘有着老婆孩子,种着地过好日子,当兵的活过今天没明天,’不光是官兵们听着心里难受,我听着也觉得不舒服。现在当兵的一条命太贱了。”

    李子孝点点头,说道:“主公说得对,士兵必须得有稳定的经济来源,才能有坚持下去的动力。但军功受田这件事,此事恐怕还需要晋王的首肯。”

    “那当然,没有晋王的同意,我无论如何也做不成这件事的。我其实早就和晋王有所沟通,希望在大同进行试验。

    子孝你看,现在的府兵制建立在均田制的基础上。但随着盛世的来临,人口的增加远远大于土地的增加。现在建国不过二十年,权贵之间土地兼并日益严重。府兵征发对象主要是均田农民,但随着均田制的破坏,府兵征点制失去了赖以实行的经济条件。我想以后,府兵的缺额会越来越多,征防更难调发。

    当然,大同太小了,不过看现在,我们得把整个丰州地区规划到一起了,我想此战之后,丰州总管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主公,在受田制下,土地所有权属于军府,士兵对土地有占有权与使用权。但若是按照原本民众间的授田进行,恐怕又成了第二个府兵制了。而且事实上,实行府兵制,不仅节省了国家的军费开支,还保障了经济农业建设。”

    对于黄明远的意见,李子孝还是有些不是很赞同的。毕竟秦朝的军功受田不能搞,但若是搞平均受田,很快就演变成原本的旧形势,只不过让士兵的田地多一些。其实不过是扬汤止沸而已。

    “子孝,我说的受田,当然不是简单地将土地平均地分授给众将士,而是以军功的大小进行土地分配。”

    看到李子孝又要反驳,黄明远赶紧打断李子孝的话。的确,搞秦制的确是不可行的,但其实汉朝大部分的律法,都是披着汉法的外衣,实质上是秦法的血肉。

    对于自己设想的受田方式,黄明远给李子孝进行了详细的解说。

    “子孝,我设想的受田是分为三种:

    第一个是功田,这个是酬劳战功的。根据战功等级,制定一个受田标准。然后按照军功大小,分给士兵们新开垦的土地耕种。这些土地不允许个人私自买卖,只能和政府买卖。

    另一个是兵田,凡入兵籍者,在国家的受田基础上,再增受田二十亩,在兵籍者可享受兵田所有的收入。同时以十二年为期限,满期限者,兵田归个人所有,可以买卖。

    最后一种是恤田,凡因伤退伍和战死沙场者,根据伤残等级和战死情况,进行受田。所有产出,给与其子嗣、家人。直到其父母终老,子女长大成人,恤田收回。”

    李子孝惊呆了,这比他今天所受的所有冲击都要大。

    什么新制度的试验,这不是简单的受田,抛除兵田和恤田,功田制就是商鞅变法中军功爵制的翻版。而当年国家授田及土地私有制可是军功爵制的基础。

    自秦朝灭亡后,刘家父子用了近百年的努力,才和黄老、儒家等各派将军功爵制废除掉,若是现在黄明远将其重新使用,那将掀起什么样的轩然大波,李子孝不敢想象。

    “主公,我不同意,这太冒险了。单不说兵田和恤田,光一个功田,就要受人置喙,而且如果将军功全部与土地挂钩,土地、人力都是问题。主公若是因为此事,一旦被朝堂上众人打击,就是晋王也未必保得住主公啊。”

    看到李子孝的反对,黄明远反而笑了起来。

    “子孝勿扰,不知道子孝听没听说过‘挂牛首卖马肉’啊?”

    “挂牛首卖马肉?主公是说得齐灵公好妇人而丈夫饰者,国人尽效之。”

    黄明远点点头。

    “子孝,我们当然不可能直接按照功劳的大小授给众将士土地,若是这样,那些关东世家和关陇贵族不得沸反盈天啊,就是圣人也不会允许的。我不会和整个天下为敌的。

    但这并不表明我们没有灵活的方式去实行功田制度。我的三大纪律中的第三条‘一切缴获要归公,按制度统一分配。’就是为此而设立的,而且军队中每次胜仗都会有大规模的赏赐。我准备把这些东西全都折算成土地,分给士兵。到时不过是士兵们利用自己手里的战利品与政府的物资进行交易,也就不会引人注目了。而且。虽然这些土地分给士兵,其实士兵并不会真的去经营土地。”

    士兵不会真的经营土地,难道要欺诈士兵吗?李子孝有些反应不过来。

第三十五章 军功受田 下

    压住内心的疑问,李子孝还是等黄明远的全盘托出。毕竟黄明远的设想太过弘大超前了。

    当然,人力、土地在现在都是实在问题。

    李子孝仍不无忧虑地说道:“主公的想法实行起来的确是没有问题,但是若是给士兵大规模受田,会不会影响他们的战斗情绪。若是所有人都想着回家种田,那谁还在战场上效死呢?”

    “子孝不用担心这个,其实我并不准备让他们直接种田,那样太浪费这些士兵的战力了。我要做的是给他们田地的产出。”

    这也就是之前说的虽然这些土地分给士兵,其实士兵并不会真的去经营土地。

    “产出?”

    “其实就是让受田者统一当地主,政府给他们找佃户。每次收获后,政府留下佃户所得产出,地主所得换算成金钱,直接给受田者。

    而且,这样做便解决了土地的问题。也就是说士兵如果能够一直获得产出,其实他们并不在乎这种账面上的土地是否存在。即使我们只有十亩土地,但只要我们的财政许可,完全可以创造出五十亩土地,一百亩土地,都不会有什么影响。”

    若是有后来人听到黄明远的话,肯定会赞叹黄明远在这个时代竟敢玩土地本位制度。货币由土地背书,土地成了双方交流的媒介和抵押物,而货币只充当土地交易的等价物。

    也就是说,只要士兵的名下有土地存在,你给他钱也好,粮食也好,布匹也好,牲畜也好,都不影响。所有的一切其实围绕着土地生产价值在交易。

    黄明远的设想对这个时代的超前性是难以想象的,但这是在土地比命大的中国。在传统中国老百姓眼中,钱算什么,土地才是真的依靠,所以让老百姓接受这个设想毫无难度。

    李子孝一沉思,便很容易明白了这个设想的好处。点点头,赞同了黄明远的设想。

    “主公大才,世所罕见啊。此策略将会极大地加快整个丰州的发展,而我们手中将会完全掌握从军队到地方的所有力量。以前相当多的战利品和赏赐都直接发到士兵的手中,很大一部分利润都被商人直接赚取了,士兵也没有长远的收入。现在官府可以直接将这些物质收回,统一处理,将来无论是己用还是发卖利润都远超以往。而且这会大大弥补官府物资的不足,还能对丰州最快程度的进行开发,一石多鸟。”

    黄明远也是有些得意。毕竟在物质及其不发达的阶段,计划经济所能带给国家的影响远超想象。自己通过受田制度,可以从容的调配整个丰州的民政、财政、农业、兵制等多个方面,

    现在离隋末乱世还有近二十年的时间,自己不可能永远都呆在丰州,所以怎么在自己离开丰州后持续留下影响力也是关键。

    当然人力问题也很重要。

    “主公,有土地了,可现在哪来这么多的人做佃户?”

    “子孝可是忘了,我们手中的奴隶了吗?”

    “主公,五胡之祸,不可不察。若是让大量胡人奴隶进入中原,一定程度上会稀释丰州的汉人人口比例,威胁我们在丰州的统治。”

    “子孝说的的确不假,但这些人我们总不能直接处死。既然我们每战都有大批的胡虏缴获,那么一定要将这些人汉化。而汉化的最好的方式,其实就是让他们脱离之前的生活方式,进行农耕作业。而且所有奴隶,根据劳动情况,满五到十年,便可除掉奴隶身份,还可以获得一小块土地。

    子孝,若是五到十年,还没法将这些人汉化成隋人,岂不让人小觑了我们。”

    李子孝一脸震惊的表情。

    化夷狄入胡夏,这是圣人之道也,黄明远一个小小的骠骑将军,其所图之大,远超常人。若是这真的可以成功,当功盖万世。

    “主公,这是个双刃剑,弄不好伤人伤己啊。”

    “子孝,我不是圣人,也没有悲天悯人的情怀。对我来说,这些胡人是工具,也只能是工具。”

    有些事不能太明说,黄明远也不再和李子孝细谈此事。

    “子孝,我说的这些其实都是纸上谈兵。我只是有个想法,但是具体的实施还得你来完善,我准备此战回来后,就施行此办法。”

    李子孝点点头,新的土地制度,不是一个小事,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东西,没个一段时间的试验和探索,是很难见到成效的。

    “这样下来,便可是把制约丰州发展最重要的粮食问题给解决了一大半。由政府统一生产,统一销售,可以最大限度的利用耕牛、水车等工具。远远比个人的耕种更有效率。”

    “整个丰州这些年,其实没有什么原住民,也就没有什么产出。所以要做的工作并不简单。”

    黄明远其实敢在丰州地区实行受田也是有原因的。若光看现在丰州的情况,条件自然是不成的。现在的丰州除了几座军镇,到处都是荒凉一片,根本没有人口。历史上到大业五年,这里也不过只有区区二千多户。光靠丰州的农业基础,一百年也发展不起来丰州,但这并不意味着丰州的未来没前途。

    历史上丰州就是后世的河套平原后套地区,而胜州是前套地区。这里地势平坦,土质较好,有黄河灌溉之利,为宁夏与内蒙古地区重要的农业区和商品粮基地。

    “黄河百害,唯富一套”,所谓的一套是指的后套,狭义的河套平原仅指后套平原。相比前套是我国重要的畜牧区,后套才是真正的农业区。

    自秦汉时代起,居民已在这里开凿沟渠,引黄河河水灌溉,只是现在废弃了,但还是存在利用价值的。而且后套平原由耕地、草原和荒滩相间组成,渠道和林带纵横交织,形成黄河沿岸一个较为完备的排灌区。只要有组织的进行大规模垦荒、修建水利设施,整个丰州地区的粮食问题一定可以解决的。

    而充足的粮食,才能够有效地支持黄明远封狼居胥。这是一块无论是民事还是经济发展上的处女地,有足够的潜力供黄明远去开拓。

第三十六章 银行萌芽

    当然,这些都是黄明远的计划,很多事情,说时容易做时难。黄明远考虑了这么久,又有后世的经验辅助,但真要做起来,也是战战兢兢,不敢轻动。

    黄明远的这个想法是第一次告诉别人,因为他太超前了,是当时主流社会完全不可能介绍的东西,虽然商鞅用他强大了秦国。

    而这次告诉李子孝,是因为黄明远一直认为,李子孝不仅仅是自己一个下属,而是自己志同道合的创业者,也是唯一一个有能力将黄明远的计划付诸实现的人。就像后世的马云与蔡崇信,一个天马横空,激情四射;一个兢兢业业,脚踏实地。

    黄明远的受田制度是传统受田制度的升级版。其优点一方面是在将后世的军饷制度转变成了土地饷制度,大大提高了士兵的积极性;另一方面恤田制度,虽然加大了官府的开销,但一定程度上解除了士兵的后顾之忧。

    当然这些在战争、训练之外的军队建设,任重道远,黄明远还只是刚开始。之后黄明远还准备引入退役制度、预备役制度、退役士兵培训制度等方式,甚至像后世的政治部制度、参谋长制度都是值得参考借鉴的。军队不再是个单独意义的暴力机器,自己将把这群在部队这个大熔炉里锤炼出来的士兵播种到四面八方,带动社会生产力和底层群众思想的发展。

    当然,前提是这些都是优良的种子。若是像土匪、强盗一般,那就是坑害社会,无论他们有多强的战斗力,都应该翦除掉。这也是黄明远无论如何都强调军队纪律的原因。

    李子孝消化了一些黄明远的设想,又说道:“主公,既然希望用土地来调控整个丰州的发展,那么除了专门负责掌控经济的官府机关,还需要一个用来调控金钱的机构。如果我们不把粮食的产出交给士兵,那么就需要大笔的铜钱,甚至是其它物资,这一点是目前的丰州无法做到了。只有有这么一个金钱机构,加快丰州金钱的流通速度,才能将有限的资金利用起来。”

    黄明远没想到李子孝这么早就提出了引入银行的概念。没错,黄明远的整个设想中有一个致命伤,甚至是整个中国的经济发展直到明朝中后期都有一个致命伤,那就是作为传统货币的基本载体铜,在中国的产量远远无法达到满足。因此在中国两千多年的历史上,老生常谈的问题就是钱不够,以物易物的事情持续不断。

    明朝以后,中国一多半的自产铜都来自于云南,自己也没那能力去云南开采铜矿啊。

    在中国历史上,官员的俸禄,士兵的军饷、赏赐,从来都不是用铜钱来标注等级的,而是以粮食、布匹作为基本单位下发。没有哪个皇帝傻乎乎地直接给士兵多少钱,都是赏赐绢、粗布、肉等东西。

    就是现在,黄明远这么多官职、爵位、勋位中,最高的勋位柱国为正二品,俸禄为七百石;爵位开国伯为正三品,俸禄为五百石;武官职丰州副总管和骠骑将军各为正四品上,俸禄为三百石;文官职丰州长史为从五品上,俸禄为一百五十石。黄明远这些主要官职,不算什么检校官,领官等职务,俸禄为一千九百五十石。当然这些都是粮食。

    至于每次大功,隋文帝也只是赐给他土地、庄园、绢帛、马匹、刀剑、弓矢等东西,但就是不给钱。要钱,那你自己去卖产出吧。

    当然不止是杨坚如此,在对待金钱上,历史上大部分皇帝都是这么抠门,尤其是历朝建国之初。北宋曹彬灭了南唐,官职封了武将最高职务枢密使,其它赏赐不计其数,但在金钱上也只给了五十万钱,相当于五百贯,这已经是皇恩浩荡了。不懂内情的后人还骂赵匡胤抠门,要知道赵匡胤走的就是腐化大将的路子,他能怕花钱吗。

    建立银行的好处不用多说,它是控制一个地区经济的载体。想要计划经济、政府管控,除了有政府计划单位专门管理,银行是重要的调节枢纽。政府加银行,控制了商业渠道和交易媒介,整个地区就被吃得死死的。

    银行在我国起源于唐,在唐宣宗时期,苏州就有“金银行”出现。当然,这类采取封建式组织管理形式的金融机构,其资金力量薄弱,业务范围小,自己要建设的银行至少也得是明清时期票号一类的银行。

    黄明远需要的银行,是需要具备这么几个功能的。

    一个是基本业务,即存放款,贷款。银行承担士兵土地收入的发放、汇款工作。普通百姓也可以直接从银行贷款购买耕牛、种子等物资。作为半官方的机构,有丰州总管府做信用担保,其信用和威慑力也是足够的。

    另一个功能就是货币的发行,汇兑金银铜钱和布匹等货币。封建社会,私自铸铜钱自然是不可以的。但黄明远并不准备铸铜币,而是准备铸银币,即后世的袁大头,以及纸币。至于银子来源,黄明远并不担心。丰州以西,后世的阿拉善地区,在1854年,阿拉善亲王出资开采旗内哈勒津库察山银矿,这个银矿已经足够调控整个丰州的银市场了。

    第三个功能黄明远希望银行可以承担一部分的政府职能,帮助政府调节物价。当然在后世华尔街的金融客们操纵物价已经不稀奇,但现在利用政府干预能力直接调控物价,除了粮食以外还不多,黄明远希望包括盐、铁、牲畜等物资都纳入这个范围内。

    第四个功能将可以和现在的四海商团联系起来,发展典当业和运输业。未来可以通过银行将大笔的钱财进行快速调配,这也是黄明远重视银行一个重要方面。现在的铜钱使用量太吓人了,动辄就是几十万、几百万钱,而铜钱的单位却是文。需要钱时,无数的大车运输能吓死人,其转运速度也折磨死人。

    银行的提出,真的把李子孝吓到了。李子孝真的不知道黄明远的脑子里到底有多少东西,心里又藏着多少的猛虎。

第三十七章 偃师息戎

    “主公,这个银行太烫手了,我都不敢接。”

    黄明远笑笑,说道:“子孝别担心,这些东西我也是一知半解。尤其是银行,那就是个猛虎,轻易释放出来,一定得牢牢地按住,否则若是成了私人利欲熏心的催化剂,将贻害无穷。

    这些东西我也不敢跟别人说,我自己更没有全部的精力去解决这些问题,所以只能交给你施行。现在丰州不大,干什么都好掉头,真出了问题,也不会影响全局,所以有机会你就放心大胆的去试验。

    毕竟到了以后很多事情,我们都不是轻易可以去触碰的。”

    李子孝点点头,官位越高,越要谨慎。黄明远看似风光,也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啊。

    “这个银行,其实是个转换机构,最重要的就是信用二字,万人信服,才能支使万人钱财。没有主公的赫赫威名,孝轻易还真不敢动手。但其实钱这个东西,在官府干预下,铜钱可以,金银可以,布匹亦可以,哪怕就是一张纸,写上数字,只要有人承认,政府给他背书,那就是钱。”

    “对了,子孝看来明白我的意思了。钱本身没有什么价值,大家都承认他的价值了,它才被赋予了价值。”

    这就是金融的魅力啊。

    “子孝先慢慢筹划,重点先放在军队军纪的整肃上。等到大军开拔之后,再逐步完善军功受田的方案。银行的事情要放在最后,等到大势局势逐渐稳定之后,再从大同作为试点,而且我也会亲自把控。”

    “诺!主公但请放心,军纪的事情其实只要从源头抓起,并不难抓好。大部分的士兵还是好的,只是被极个别的恶劣的行为所影响。主公这次杀了杀歪风邪气,自然而然的从上层向下就会开始一个好的转变的。”

    黄明远与李子孝又就军队纪律的整治和大同的稳定讨论了许久。直到太阳下山,夜色降临,二人也浑然不觉。这一次黄明远把内心憋了良久的东西都述说出来,确实是痛快的很。

    黄明远在处理公务时,也没人敢打扰。陆贞给他们热了几次饭,都没见黄明远和李子孝出来。

    陆贞自是担心的很,但也知道分寸。

    看到陆贞给他们点的灯,黄明远才发现二人已经说了这么晚,天都黑了。这时候黄明远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肚子都有些饿了,忙让陆贞端上饭食,让李子孝陪自己吃饭。

    李子孝那还有一堆事情要做,黄明远这个甩手掌柜,把担子都压在他的身上。又看陆贞瞥了自己几眼,他也明白陆贞的意思,自是不愿意做这个电灯泡(李子孝肯定不知道电灯泡的意思),讨人嫌。

    跟黄明远告了退,李子孝便急忙离去。

    “这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天这么晚了。真感觉时间过得好快。”

    陆贞给黄明远盛了一碗热羹递给黄明远,又忙着给黄明远挟菜。

    “郎君是处理事情太专注了,只是以后可是不能忘了吃饭。”

    黄明远也是饿得紧了,忙狼吞虎咽地吃起饭来。端起热羹,喝了两口,胃有了些暖意,便向屋外的雄阔海喊道:“老雄,今日和李录事讨论事情晚了,我有什么事耽误了吗?”

    雄阔海看看黄明远,又看看陆贞,没敢隐瞒,便说道:“主公,你之前让我叫得那个士子还在偏厅待着呢。”

    “士子?”

    黄明远这才想起来,帮王老汉打官司的那个年轻士子可不是还等着,马上让雄阔海把他唤来。

    “郎君,这饭还没吃完呢?一个士子,先吃完饭再说。”

    “饭啥时候都能吃,可人要是因此寒了心,恐怕就丢了人才了。再说,是我失礼在先,总不能知错犯错。”

    陆贞哑语。

    雄阔海引着段偃师进来,还不待段偃师行礼,黄明远便上前抓住段偃师的手,说道:“下午和众人议事久了,竟把和段郎君的相约给误了,让段郎君久等了,我之过也。”

    黄明远已经知道了段偃师的名字,是个来大同寻找机会的山东士子。

    看黄明远这么客气,段偃师也是与有荣焉,赶紧施礼。

    “将军正事要紧。”

    黄明远拉着段偃师在堂中坐下。看黄明远这么客气,段偃师也想着拉近二人距离,便说道:“将军叫我息戎(段偃师字)即可。”

    “息戎一身傲骨,堂堂正正,甘为百姓,令人敬仰啊。”

    段偃师听到黄明远的评价,也是年轻,有些羞涩,忙说道:“将军过奖了,息戎没头没脑,没什么见识,也就胆子大些,还怕误了将军大事,请将军勿怪罪。”

    黄明远笑道:“息戎何罪之有,息戎做得好啊。若天下士子都如息戎这般心向百姓,哪还有那么多的罪恶发生。”

    二人寒暄一番,黄明远便问了段偃师的打算,意图招揽他。

    段偃师从身上掏出一封信来递给黄明远。黄明远接过信件一惊,原来此信正是自己的表哥房玄龄给自己写的。

    “实不瞒将军,偃师因为在齐州得罪了上官,待不下去了,才得玄龄兄所荐,投奔于将军。”

    原来这段偃师是齐州邹平人,出身不高,原来在齐州历城做法曹书佐。去年的秦琼杀人案,崔使闻将历城上上下下犁了个遍,这段偃师因为依法处理秦琼等人,扛着上边的压力,没有下黑手暗害秦琼,因此得罪了崔使闻。后来秦琼逃跑,崔使闻怒气难舒,找不到发泄的源头,便寻了一个由头,罢了段偃师的官。

    段偃师没有办法,迫于生计,便投奔了同窗房玄龄。只是在房府待得久了,虽然没什么压力,但他也不愿再虚度光阴,寄人篱下,便希望出外游学一番,看看有没有什么际遇。

    房玄龄知道黄明远这里缺人,便推荐段偃师来大同,投奔自己的表弟。

    这段偃师也有些心气和智慧的,他一个无名之辈,又这么年轻,要是贸贸然拿着荐书,找上门来,怕黄明远不重视。因此段偃师来到大同之后便没有第一时间拿出房玄龄的推荐信求见黄明远。

    他准备暂时待在大同城,好好观察一下黄明远。

    再之后,张胡子案发,他借着王老汉的案子,出现在黄明远的眼前,给黄明远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第三十八章 情法之论

    黄明远敢于自爆其短的魄力,令段偃师心惊,其对百姓的关爱,更令段偃师敬佩。遇到一个跟自己一样重法的主官,段偃师内心里是希望跟着黄明远留在大同的。

    当然,段偃师还是年轻,而黄明远又威震天下。现在的他对于黄明远是否会任用他,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黄明远看着年龄不过二十余岁的段偃师,心想此人应该就是历史上段志玄的父亲了,史书记载他隋末为太原郡司法书佐,随李渊起兵,官至郢州刺史。没想到竟然来到这里。

    这人能从出身低贱、官职卑微的一个司法书佐,做到一州刺史,虽然有李渊提携,但也不是简单人物。李渊可不是个爱重用寒门的人。

    自己的表兄房玄龄在信里倒是对这个学长赞不绝口。他认为段偃师虽然出身不高,但专攻律法,博古通今,而为人更是耿直清正,为人所钦佩。

    留下段偃师自是无疑的,自己身边很缺少这种专通律法的人才。

    看他的表现,黄明远并不准备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官吏来对待,所以黄明远倒是希望考察一番段偃师。

    看段偃师有些紧张,黄明远便问道:“息戎,若是一个孝子为父报仇,将当年害死他父母的人杀死,在礼父仇不同天,而法杀人必死。礼、法,王教大端也,二说异焉。你若是主审官,会怎么处置?”

    段偃师一愣,马上反应过来这是黄明远给自己的考题了。

    这个问题太著名了,是儒家和法家核心价值观的一个重要争论。

    事实上,这个问题在封建社会其实是个是个悖论,认同礼则杀人没错,但认同法则杀人有错。后来韩愈还专门为这个争议写了一篇《复仇状》,柳宗元更写了一个炮轰陈子昂的《驳复仇议》,陈子昂就是那个写《登幽州台歌》的武则天的左拾遗。

    黄明远想看看这个段偃师到底有没有真本事。

    当然主流思想还是认同礼,两汉时期的大复仇思想更是将此推上了极端。历史上的桓温,其父桓彝被泾县县令江播献给了苏峻叛军,后被杀。温年仅十五岁,枕戈泣血,誓报父仇。江播去世,桓温假扮吊客,混入丧庐,手刃其子江彪,并追杀其二弟,终报父仇,由此为时人所称许。出身不高的桓温也因此后来成为驸马,开始了名震天下的一生。

    若是按照正统答法,段偃师应该回答支持礼,因为这个答案无论如何是不会犯错的。

    而且之前的孝女王舜案,也是这么判决的。

    赵郡王子春被从兄王长忻与其妻同谋杀,等到王舜姐妹三人长大后,姊妹各持刀逾墙而入王宅,手杀长忻夫妻,以告父墓。因诣县请罪,姊妹争为谋首,州县不能决。高祖闻而嘉叹,特原其罪。后来王舜还入了《隋书·列女传》。

    礼和孝是统治的基础,而法虽然有用,但常常和严苛、暴政联系在一起。因此统治者对于此类案件,一般赞同在礼。历史上,因报父仇而被赦免者,屡见不绝,比如南齐的朱谦之,唐朝的徐元庆,宋朝的李辚,明朝的崔鉴等人。

    段偃师想了想,知道黄明远若是想要这个答案,就不会问自己了。

    因此段偃师说道:说道:“将军,以子复父仇,见诸子史,不可胜数,未有非而罪之者也。最宜详于律,而律无其条,非阙文也。若不许复仇,则伤孝子之心,而乖先王之训。许复仇,则人将倚法专杀,无以禁止其端矣。愚以为复仇之名虽同,而其事各异,杀之与赦,不可一例,酌其宜而处之。”

    黄明远点点头,能说出“因事而异”已经很不错了,不过有些想当然了,这也是大多数儒家人的通病。若是没有一个标准,到最后肯定会产生自相矛盾的地方,因之而出的漏洞将会导致不公的出现。

    “我还以为你会说依法论处呢。”

    段偃师一愣,有些讶然地说道:“此事其情可悯,其事不可畅。虽不能直接反对,但如非必要,宜以命换命矣。若无心赴死,复仇不过一笑话耳。”

    “哈······哈······哈······”

    黄明远忍不住大笑起来,虽然刚开始段偃师有所保留,但最后其法家思想还是暴露无遗。若是人人想报仇就报仇,那犯了罪,互相之间报仇就是了,干什么还要法律呢?很多人不过是仗着舆论,邀名而已。

    或许有人可能是真心为父母报仇的,也并不在乎生死。但很多时候,模仿的人多了,此事反而成了终南捷径,显闻于乡里的一种手段。

    既然杀人,就要有被杀的觉悟。

    段偃师还以为黄明远会不喜他这番话,却不知道黄明远既然准备建设一个依法治人的世界,自然需要更多的法家士子相助。不是出于对儒家的意见,而是现在很多儒家经典的东西确实是和黄明远的想法是相悖的,到时候还需要这些法家士子冲锋陷阵。

    “将军说得正是偃师的看法。当初南齐武帝赦免了朱谦之,而被杀的朱幼方的儿子朱恽则杀朱谦之复仇,朱谦之的兄长又杀了朱恽复仇。一案之中,因相互复仇,竟然有三人殒命。双重标准和法外施恩并没有解决报复的恶性循环问题。在同案中,齐武帝担心赦免朱谦之会开一条复仇杀人之路,特地让其随军西征,但仍出现了互杀的局面。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法律稳定性和权威性在双重标准和法外赦免中已经遭到损害,难以再用来规范人们的行为。”

    听到段偃师后面这一席话,黄明远忍不住抚掌叫好,段偃师真是说得自己的心坎里,一大才也。

    黄明远拉着段偃师的说笑谈道:“偃师大才,果非常人。若是偃师愿意,我正准备再军中设立一个监察处,暂时由李司马负责。你若是愿意就去监察处帮忙,挂法曹书佐的名头,负责军风整治工作,怎么样?”

    段偃师一喜,自己不过是一个县书佐,却是要在名震天下的大同军中监察处担任重要职务,果然将军爱才之名,名不虚传。

    段偃师立刻跪下,拜谢黄明远的恩重。

第三十九章 军中娱乐

    本来很多人对整顿军纪还有重重顾虑,毕竟现在是大敌当前的时候。但后来众人才发现,张胡子脑袋的威慑力是令人难以想象的。

    当黄明远整肃军纪的命令一下达各部,当夜,很多营队已经开始了思想教育。识字的主官,开始按照法曹下发的宣传材料对士兵们进行学习教育。当然这与黄明远在练军时不忘对官兵的政治教育和文化教育有关,很多不识字的将领都被黄明远逼着认了字。

    第二日一早,由李袭志和于崇二人率领的军纪整风队开始进入军中,对影响军中军容军貌,违反军中军规军纪的个人、集体开始整肃。

    前前后后不到十天的时间,军纪整风队共处理相关个人达两百多人,相关事件一百一十余起,十余人被撤职,更有十三人被直接下狱。包括军法、后勤等很多部门的恶习被清扫一空,已经产生在萌芽阶段的错误思想也被通通清理掉。

    而同样经过这次整肃,整个大同军比以前更加精神。

    但这只是治标不治本。

    虽然经过这次整肃,军中赌博、酗酒、嫖娼等恶习得到很大的控制,但黄明远很清楚,军队需要丰富的业余生活。若是不能够使官兵们的空闲时间得到充分利用,那这些人在无聊的时候,又会重操旧业,再次将手伸向赌博、嫖娼等活动。

    不过在军中推广什么活动,黄明远有些拿不定主意。

    其实现在军中的娱乐生活真的很匮乏,士兵们闲下来不去赌博、喝酒,还真不知道去干些什么。因为精力旺盛,又大肆酗酒,所以寻衅滋事的人也便增多。黄明远试图在士兵的业余时间推广运动,最大的目的是消耗士兵们过剩的精力。

    黄明远也想在军中引入文工团制度,毕竟女人是男人奋斗的催化剂。但现在正逢大战来临之际,在丰州这个穷困之地,黄明远还真没有办法找出一群能歌善舞的姑娘们。虽然之前很多被解救的女性,纷纷加入大同军成了护士、帮佣,但若是让她们抛头露面,唱歌跳舞,她们宁可死都不会去的。

    其实黄明远都准备到燕赵之地买一群雏妓来培养了,这些人有表演的底子,关键是胆大,敢上台。而且李子孝手底下倒是有不少擅长排演参军戏的人,能给他们当导演,关键时刻也能拉过来救急。

    当然这些都需要时间去准备,就是真有文工团的女兵来,人家也需要排练。

    黄明远看重的还是足球,后世有几个男人不爱足球的。不会踢,也爱看啊。

    中国是古代足球的发源地,中国人很早就有踢蹴鞠的习惯,比赛分为两队,互有攻守,以踢进对方鞠室的次数决定胜负,跟现代足球差不多。但中国的蹴鞠过于强调技巧和花样,搞得球员跟演杂技的一样,所以黄明远并不准备让士兵们去踢蹴鞠。他想要推广的是现代足球,是有些血腥和残暴的英式足球。

    可惜足球的推广到现在也没有开始。

    事实上,后世流行的许多球类运动,在现在都没办法推广。不是因为这时候的人和后人兴趣爱好不同,他们不爱玩,或者玩不了,而是像足球、篮球一类的东西,黄明远找不到合适的东西进行替代。

    最早的原始足球是使用动物的膀胱和胃制成的。而现代足球过去一般是由牛皮和牛筋制作的。黄明远让人去试着制作了两个足球,倒是也能成型,但往里边充气是个难题。

    没有办法,黄明远见过现代足球,但他不是工匠,自己不会做。而工匠有技术,但让他凭空造出一种东西来,即使有黄明远的设计还是很难。

    这边工匠还在摸索足球的制作方法,而黄明远又有了新的选择。

    原来,黄明远整日思索如何丰富官兵的业余生活,又是搞蹴鞠,又是造足球的,引得众人都很奇怪。

    黄明远不说,众人也不敢问。

    看了良久,陆贞便带着不解问道:“郎君为士兵们想法子造什么皮鞠,可为什么不让他们击鞠呢?”

    击鞠?

    黄明远没听说过这个运动。听到是鞠,还以为也是类似于蹴鞠一样的运动。直到陆贞告诉他是几个人在马上击球,黄明远这才恍然大悟。这击鞠不就是传说中的马球,难道现在马球已经从波斯传到了中国了吗?不是根据有关史料记载,马球的历史可追溯到公元前六百年左右的波斯,随后又传入吐蕃,唐初传入中国,也称“波罗球”。当然也有说马球起源于吐蕃的,源于吐蕃人对赛马、马术的发展。

    黄明远自来到这个世上,并没有见过马球,还以为真的是如此呢。

    经过陆贞给自己讲解,黄明远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自己就有些想当然了。年幼时在邹山,及长便去了扬州,成人后也在南北征战,没见过长安的马球也就很正常了。

    马球流行于盛唐不假,但其实马球早在汉代就已经出现。在东汉后期,曹植《名都篇》中就有“连骑击鞠壤,巧捷惟万端”的诗句来描写当时人们打马球的情形。

    马球的起源有各种缪传,主要是到了唐朝以后,其兴盛程度突然大爆发,才有了舶来品的误传。

    仔细想想,其实到了隋唐时期马球运动的爆发是有一定原因的。骑马本来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因为最早的骑马者要用两条大腿夹住马腹,在上面驰奔。所以别说在上面做动作了,早期的骑马者能保持高速不掉下马来就已经很厉害了。

    东汉末年,雷台汉墓出土的骑俑和鞍马彩绘木雕已经出现了高桥马鞍;在辽宁北票发现的十六国时期北燕冯素弗墓的鎏金铜裹木质马镫,是后世发现最早的实物双马镫。这说明最晚在十六国晚期,马具最后的短板双马镫已经基本出现。而经过数百年的发展变化,现代全套的马具基本上都已经装备了隋唐时代的骑士。靠着这些马具的辅助,骑马者可以完成很多之前不能完成的动作,战马成了士兵们最忠实有效的朋友。

第四十章 连骑击鞠壤

    对于这种可以锻炼团队合作和马术的运动,一经尝试,立刻就得到了黄明远的青昧。为了在军中推广这种运动,黄明远还准备组织一场高层之间的马球比赛,供大家欣赏。

    此消息一传出,立刻就成了大同城最大的新闻。

    众人的热情远超黄明远的想象。黄明辽等人一听兄长要在军中举行马球比赛,忙兴奋着前来抢夺一个参赛名额。

    “我还以为大兄你不喜欢打马球呢,我之前还专门从长安带来了服装,来到大同,却发现没人陪我玩。”

    黄明远一愣,看来自己离开长安多年,对长安的娱乐都有些落伍了。自己在扬州,可是没见过谁打马球。

    “长安的马球,有这么兴盛吗?”

    一听是谈论马球,黄明辽兴奋的有些手舞足蹈,忙说道:“大兄你不清楚,这两年,人人都爱上打马球,不光男的,女的也玩。娇俏美人,坐下骏马奔驰,鞍具华丽,其身衣袂飘飘,鸾铃叮当,手持杖杆似月,隔门摧进,令人神往啊。”

    等到召集好众人,黄明远才发现包括杨义琰、李袭志等人原来都曾打过马球。黄明远自己反倒成了土老帽了,是个新手。

    黄明远不会打马球,但马术却还不错,为了推广马球,他准备也亲自上场。

    为了区分队伍,便由高震、黄明辽、黄明征、严孝武等这些大都督、镇将代表各军出战,为白队。而黄明远、崔君素、李袭志、黄青等人代表骠骑府衙门出战,为红队。

    等到比赛这日,众人齐聚大校场。

    只见场上鼓声振振,旗帜飞扬。

    双方各有十人,尽选宝马良驹。众人皆着窄袖袍,分为红白二色,足登黑靴,头戴幞头,手执偃月形球杆,身骑奔马,持杖于马上。

    而黄明辽在其中更是引人入目,只见他带着簪花幞头,衣服是绣有团花的锦缎制成,并配有镶珠嵌玉的腰带,脚蹬以牛皮缝制的乌靴。一番谦谦公子的美样,像个新郎官,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倒是两侧的观看女子,目光灼灼,竟有人向其丢花。

    这边一声哨响,数十匹奔马如离线的箭一样向着场地的红球奔去。

    场上红球球状小如拳,以轻韧木枵其中而朱之。

    黄明辽果然是老手,人未到而杖先至,弯腰回身,球已从马四蹄之间向自己身后的杨义琰奔去。

    这边韩浚也已先到,挥杖击球,却是抢了个空,正中黄明辽的球杆。

    双方你来我往,场上气氛也渐渐烧了起来。场外敲鼓的紧跟着场上形势,马驰越快,而鼓敲越疾,看的场内外众人热血沸腾。

    红队李袭志开球,大力之间,这球旋转如飞,直奔球门而去。这时黄明辽马快,抢上前去,正中红球。

    球立刻向对面飞去。

    黄明辽一挟马腹,向前冲去。他的马快,众人追之不及,眼看就要带球冲到对方球洞。

    韩浚不忿,紧追不放,两马一头一尾,疾驰而去。

    这边秦琼见黄明辽快要进球,抄另一个方向,企图从一侧截断黄明辽的去处。

    眼看双方马头就要撞上,离着秦琼还有两步距离,黄明辽忽然一勒战马,这球被挑向天空,差不多飞起了丈余。等到球落下,黄明辽早就已经回身向后,球杆反手一击,正中红球,那球离着球洞约一二十步,“嗖”一下便飞入洞中。

    而韩浚原本在后,没想到黄明辽勒马这么果断,瞬间便已经超过了黄明辽,几乎与秦琼撞上。再转过身来,这时候,黄明辽早就掉头奔对面而去。

    “再来!”

    黄明辽奔了几步,对面的韩浚等人又追了上来。和秦琼、李袭志三人呈三角状企图一起夹击黄明辽。几人也看出来了,这个家伙是个老手,不限制他的攻击,肯定赢不了。

    对面的高震接到球,一击大开大合,红球冲天而起,众人抬头,被太阳闪得眼睛一晃。这时候,黄明辽早就判出球的落地位置,一勒缰绳,掉头就向后退去。几人再跟,已经赶不上他。那球飞来,正落到黄明辽马前。

    黄明辽骑着战马,也不减速,弯腰大力挥杖,直将球击入球洞。

    眼看对面又进了一球,红队几人不得不摇头叹息。

    这边黄明远是初次上阵,还控制不好力度,几次传球失误。

    这次球来,黄明远离得最近,但他不擅长快马击球,只得放慢马速再击球。黄明辽赶来,各自出手,二人球杆相击。黄明远杖在前,被黄明辽击中。重击之下,黄明远手拿不稳,球杆脱手而出,飞向一侧。

    黄明远这时眼疾手快,双腿夹紧马腹,低头弯腰就要捡球杆。哪知身后的黄明辽也不慢,眼看兄长就要捡起球杆,大力挥杖,直将黄明远的球杆击出数十丈远,已经到了校场边。

    黄明远鼻子都要气歪了。

    一勒战马,对着黄明辽骂道:“臭小子,对你兄长也下这么重的手。”

    黄明辽终究年少,大喊道:“大兄,你不说战场上无兄弟吗,我可是听你的话了。”对着黄明远做个鬼脸便跑了。

    这时,秦琼驰马而去,替黄明远捡回了球杆。

    终究红队这边熟悉马球的人少,也就李袭志、李神通几人懂得怎么打,可偏偏他的功夫又差点。对面的黄明辽跟个人型坦克一样,技术好,身体素质还硬,众人拿他根本没有办法。上半场刚结束,就让他连进五球,红队的李袭志勉强进了一球,差点被对方剃了一个光头。

    中场休息,黄明远也是一阵摇头。这马球看着好打,一旦上了手,还真不习惯。仗杆似月,球小如拳,快速奔走之中,想击中小球不是那么容易的。

    而对方作为主攻手的黄明辽,持鞠杖乘势奔跃,运鞠于空中,连击数百而马驰不止,迅若雷电,老手咸服其能。

    看到黄明远不胜,观球的陆贞笑道:“原来这世上也有郎君不擅长的事情。”

    黄明远脸上一黑,生气地说道:“我这是当兄长的让着弟弟。否则,你以为他能进这几个球。”

    陆贞忍不住掩嘴偷笑,男人,什么时候都是好胜心这么强。打不过黄明辽不是正常吗?

第四十一章 巧捷惟万端

    这时人歇而鼓声不歇,大鼓“咚咚咚咚”地响起,映着翻滚的旗帜,骚动异常。四周围观的官兵和百姓,尽皆欢呼,掌声数十息不止。

    这时有老人自发地唱起陕北的小调,苍茫、恢宏而又深藏着凄然、悲壮正贴合着众将士的处境。马上很多士兵跟着唱了起来。这时马球手不上场,反而气氛更加火热。

    黄明远忽然走到人前,大唱起《无衣》来。马上身边的人一同跟随,声音越传越广,带动整个校场。

    众人握着拳头,仿佛嘶吼一般,共同唱了起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众人连唱三遍,心中仿佛有无数烈火将要喷薄而出一样,尽皆双目赤红,脸上泛光。

    看着尽皆亢奋的诸人,黄明远忽然心想,这个时候,就是上来一群啦啦队员,大秀一下身材,气氛估计也就这样了。

    黄明远接过亲卫递给的球杆,翻身上马,向场上奔驰而去。众人见黄明远动身,各自起身,一同入场。

    “四郎,上半场让你,下半场我可要动真功夫了。”

    “大兄,不用你们让,赢得也是我们。”

    陆贞看着场上斗争昂扬的黄明远跟个孩子一样,忍不住轻笑。再看着他那阳光灿烂的笑容,久违的青春气息,多么希望一切就定格在这一秒。

    经过上半场的适应,下半场再上场的黄明远明显要比上半场表现好的多。

    而且,重视起比赛结果的黄明远跟之前完全是两个人,他按照排兵布阵对战白队,就连原本大杀四方的黄明辽也不能再扬威下去了。

    击鞠之戏者,盖用兵之技也。武由是存,义不可舍。这也是黄明远希望推广马球的重要原因。马球也不完全是一项体育运动或娱乐活动,也有军事训练的意思在里面。

    黄明辽技术好又兼马快,上半场韩浚等人有意识的要限制他,但效果都不明显。

    下半场一上场,黄明远就安排黄青和秦琼二人防黄明辽,二人都性格稳重,骑术也不错。不奢求二人能从黄明辽手中抢球,只是希望二人能限制住黄明辽的速度。

    这边由韩浚防杨义琰,韩浚的马术不在杨义琰之下;李袭志防技术同样不错的陈义;黄明远则亲自防高震。将对面骑术和技术最好的几人限制住,白队就没办法再全场跑起来了。

    白队的几人都是以大都督、镇将为主,欧彦、范文林、黄明征几人不擅长打马球,而焦方威和严孝武、李子仁的马术则差了许多。黄明远主打的就是限制对方的领头人物,将黄明辽几人与白队大部隔离开来。

    掐断了对面的攻击点,黄明远这边也重建了自己的攻击面。红队这边,除了李袭志,反而是李神通和拉来凑数的崔君素的技术最好。李神通这家伙不愧是纨绔子弟出身,马术不错,打马球的功夫更是在众人之上,往来腾飞,皆是了得。

    众人也没想到,黄明远将红队的主攻手安排给他。

    红球飞出,黄明辽刚想上前,黄青拔马就挡住他前去的路,这边黄明远早到。球未落地,杖已重重击中球了。这球直奔李神通而去,离李神通五六步,球势下坠,几乎要落到李神通右侧马前。李神通挥杆便起,那球穿过范文林和黄明征两人中间,正中球洞。

    “好!”

    黄明远得球,和高震二人追着跑。后边黄明辽和秦琼紧追不舍。

    黄明远离高震太近,几乎挤在一起,根本没有办法挥杖。眼看后边人赶来,黄明远手持球杆,向后推去,球直奔黄明辽马前蹄处。

    这时秦琼忽然向黄明辽战马前蹄扫去,黄明辽一惊,立刻勒马抬蹄,那杆沿着地面而去。黄明辽技术好反应又快,马跃过球杆,来到对面。

    这时黄青早跟上,接过秦琼的滚地球,直传对面崔君素处。

    崔君素接球,欧彦赶之不及,这边严孝武助阵也被闪过。崔君素大力挥杖,那球直奔球门而去。

    “好!”

    红队连追两分,士气大振,而白队的主攻手黄明辽却发现自己身边仿佛黏上了两个狗皮膏药,怎么甩都甩不了。

    “黄青,秦大,你二人跟我这么紧作甚。”黄明辽被追得紧,一脸愠怒的说道。

    “四郎勿恼,我等也不愿,可是郎君让我们对你寸步不离的。”

    黄明辽满是气闷,却没有办法。

    坚圆净滑一星流,月杖争敲未拟休。

    这边李神通击球而进,不提防忽然黄明辽冲了出来,一杖上前,那球已经被抢了过去。原来黄明辽看黄青、秦琼二人围着自己,甩脱不掉,他便满场围着转了起来。黄明辽的马快,他不停歇,二人便也只能狂奔,一番折腾下来,已经跟不住了。

    这时黄明辽找准时机上前,便抢得球来。

    眼看黄明辽直奔球门而去,红队李神通、李袭志、崔君素等人拔马便追,还有数丈距离,却是追之不及。离红队球门还有五六丈,黄明辽大力抽球,那球直奔球门而去。

    这个时候,球进洞已经十拿九稳了。

    忽然,一侧闪出一人,正挡住球的位置。只见他大力挥杖,那球飞跃场上众人,如盘龙走珠,直奔远处。正是黄明远进攻。

    这球被击了近五十丈才落下,此时白队球洞处已经无人。原本正好落在最后的韩浚接过传球,推球向前。白队追赶不及,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入门。

    “四郎,要记住了,不到最后一刻,什么事情都会发生。”

    ······

    一场精彩绝伦的大战结束,双方各自都累得筋疲力尽。下半场红队越战越勇,共进八球,闲胜了白队的七球取得胜利。

    黄明辽很是郁闷,眼看着到手的胜利丢了,却没有办法。

    而经此一番大战,马球的魅力也在众人之中传开。很快,大同城外的空地上,到处可见打马球的士兵。众人你追我赶,毫不兴奋。至于之前的打架、赌博,不用人提,也没人再去玩这么低端的游戏了。而为了规范比赛,黄明远还专门制定了马球规则。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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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安康介绍: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这是一个被误解和丑化的王朝,北击突厥,西灭吐谷浑,南并林邑,东征高句丽,举世强者,尽皆臣服。这也是一个伟大而传奇的时代,开科举,通运河,立三省六部,定隋律,三十七年国运,功泽后世。身为隋臣,将燕然勒功,布汉威于异域。乱世枭雄,当马踏天下,逐群雄在中原。寒门小将,当乱世来临之时,能否争雄于关陇豪门,凭手中钢枪铁马,当争出一个万世太平。读者群:636899359天下安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下安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下安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