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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鸣奇     天下安康txt下载     天下安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二章 灭秦(七)

    八月二十九日,黄明征命令窦轨率部在浅水原列阵。

    对于这个命令,窦轨恨得几乎是咬牙切齿。

    黄明征的用意就差明说了。说白了,窦轨所部就是一块引诱宗罗睺出击的大白肉,兔子饿慌了尚且咬人,更何况陇右这些虎狼之军。

    可窦轨能怎么办。

    对面的宗罗睺几乎是在得信的第一时间,便下令三军出击,他想这场决战,几乎都要想疯了。

    西秦军鱼跃而出,直奔浅水原。

    而此时窦轨已经咬着牙在浅水原构筑了坚固的工事,以挡西秦军。

    黄明征要求窦轨必须在浅水原坚守十日。

    这可要了窦轨的命,若不是扶风之地已经落入隋军之手,整个窦氏家族的命运都掌握在隋军的手中,他非得给黄明征翻脸不可。

    西秦军的攻击来的比想象更快。

    一波又一波的西秦骑兵驰奔在浅水原上,带起无尽的滚滚烟尘,就像要把窦轨部给吞没了一般。

    而一骑又一骑的西秦兵,从烟尘中消失又从烟尘中出现,带着风驰电掣的速度与威力,狠狠地凿在窦轨部的阵中。

    如果将全军比作一个巨人,那他一定被西秦兵集中了最柔软的腹部。

    面对这铺天盖地的骑兵,整个窦轨军中,都在颤抖。

    西秦军不计伤亡,持续地用骑兵来冲击窦轨军的前部。很快窦轨军前营阵型已经被西秦军冲击的,如狗咬一般,参差不齐。

    大阵在松动。

    一瞬间窦轨就想起当初兵败的惨状,下意识地就想拔马掉头。

    窦轨没有见过隋军的恐怖,他这辈子经历的最大的惨败就是当初浅水原的兵败,若不是侥幸渡过泾水,他就得死在山中。

    所以窦轨心中对西秦军畏惧的要死。

    可就在这时,窦轨身旁的窦德明一把按住了窦轨的马缰。

    “八叔祖,事到今日,咱们窦家已经没有后路可退了。打赢了这一仗,窦家也算是为卫公立功了,他就是再不待见咱们,也得如汉高祖封雍齿一样,给咱窦家一个交代,否则天下人都不服。

    今日要是败了,卫公将兵败之罪一股脑地退到窦家身上,窦家还有活路吗?

    杀人诛心,八叔祖相信卫公会不会问罪窦家,以儆天下人。”

    窦德明虽是文官,但窦轨北上,张文远特意让窦德明跟随。张文远不知道其他窦家人是什么样,但窦德明是个明白人。

    窦家的重点在那数万军队,有他在,窦家人至少不会做傻事。

    窦轨此时也愤然一片,指着对面的西秦军说道:“你难道不知道,这就是黄明征在故意消耗咱们窦家人。这一仗就算是能赢,窦家得付出什么代价,窦家还能剩多少人?”

    “可不管剩多少人,战后这支军队,一个人也不会留给窦家。八叔祖难道还想着在黄明远那里拥兵自重吗?”

    窦德明看着窦轨道:“八叔祖若是能有办法,让窦家上下顺顺当当,不用丢脑袋,德明就算去死,也不皱眉头。”

    “你!”

    自从当日怼了窦抗之后,好像打通了窦德明的任督二脉。

    窦德明有些看清了这些家族长辈在装腔作势的权威之下虚弱的样子。无论是窦抗还是窦轨,都不得卫公喜,根本撑不住窦家。

    可是自己不一样,从当初主动劝窦抗投降,相信卫公已经看到了自己。只要不跟窦抗一般,死抱着什么关陇利益不松手,相信卫公不会放弃一个有影响力的关陇家族来制衡关东世家。

    于是窦德明眼看窦轨还想不明白,一甩手,抽出腰间的佩剑,说道:“八叔祖自想想吧,德明为窦家儿郎,愿为窦家而死。”

    窦德明于是持剑一夹马腹,便冲了出去。他乃高喊道:“三军将士,尔等清楚,只要成为隋军,卫公就给你们分地。今日与贼战,尔等随我杀敌,尽破敌军,回家分田!”

    众人也隐约知道此事,黄明征为了收揽军心,已经派人在军中宣传。不过窦家人为了保持对军队的控制,故意隐瞒消息,不作表态,因此众人皆是对此事半信半疑。

    此时窦德明喊出此事,三军立刻振奋起来。

    “尽破敌军,回家分田!”

    “尽破敌军,回家分田!”

    三军士气,立刻高涨起来。

    窦德明亲自带着亲兵,赶赴一线,要与前线的士兵共同阻挡西秦军的冲击。

    窦轨在后看得直咬牙,却是也不能让窦德明就这么死在前线,立刻派人上前去支援。

    不过不得不承认,窦德明身先士卒,又用分田激励三军,立刻振奋了军心,一众士兵为了自己的土地“嗷嗷”叫着冲向西秦军。

    整个战场,终于进入了最惨烈也最血腥的僵持阶段。

    西秦军对窦家军连续冲击了七次,几乎都把战马给跑废,可是窦家军咬着牙硬撑了下来。整个前排阵线,堆满了两军的尸体。

    人尸、马尸,铺展在地面上,一层又一层。

    至于鲜血,几乎染透了整个浅水原。

    到最后,连宗罗睺都亲自率军冲锋,意图以压顶之势,冲垮窦家军。

    而窦家军这里,窦轨也亲自带着亲兵去堵缺口。窦家军几乎是人人皆死战,同仇敌忾,这才守住了阵型,没让西秦军完全撕裂。

    就这样,双方一直打到筋疲力竭,耗尽了全部的力气,不得不停止。

    战后,宗罗睺累的躺在地上,任凭周围士兵看着他,却不发一言。

    这样的战争,充满了绝望。

    之后数日,窦家军就跟一根扎根的柱子一般,牢牢地钉死在浅水原上,西秦军前前后后进攻了几十次,皆没有成功。

    最严重的是,西秦军完全粮尽了。

    高墌城已经被众人吃的不剩活物了。

    宗罗睺没有办法,只得每天杀马数十匹,用马肉混着草和树叶跟众人充饥。

    虽然草和树叶不好吃,但也能吃。

    若光吃马,多少马都不够三军士兵吃的。

    此时已近秋天,草木开始发枯、发黄,草木树叶本就水分少,食之难以下咽。可为了果腹,西秦将士只得硬着头皮吃,整个高墌城内外,草木树叶都被西秦军给吃光了。

    这场仗,真的快没法打下去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灭秦(八)

    西秦军撑不下去了,却正是隋军的机会。

    黄明征用窦轨去消耗宗罗睺部,就是一招疲敌之计。而果然这一计也发挥了应有的效果。

    九月六日,黄明征下令,以王难敌统兵六千,从正面支援浅水原战场。而左车轮率领骑兵,绕道浅水原之后出击。

    而其余部队,则在黄明征的统帅下,在浅水原东列阵。

    诱敌深入,绕后包抄,这几乎就是上一场浅水原之战的翻版。

    宗罗睺跟窦轨相持数日,已经打的精疲力竭。王难敌的六千生力军加入战场,立刻将西秦军死死地纠缠住。

    宗罗睺或许没什么家传,但军事嗅觉却是很灵敏。

    此时的宗罗睺已下意识地感觉到不对,便有心撤退。

    作为马匪,正是这种偶然间的感觉拯救他无数次逃离生死困境,所以宗罗睺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只是已经晚了。

    宗罗睺想撤,但根本撤不动。

    六千隋军,如一圈凶猛的鬣狗一般,凶狠地扑上去便对着西秦军一阵撕咬。

    双方夹杂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哪有撤退的可能。

    除非你自行溃退。

    双方激战一个多时辰,宗罗睺的心更加跳个不停。

    眼看无法摆脱隋军,宗罗睺便下令三军强行撤退,即使付出一部分伤亡,也必须将主力撤退回高墌城。

    就在这时,在西秦军的身后,一支装备精良、士气高涨的隋军已经严阵以待。

    这是左车轮部的精锐骑兵。

    只听左车轮一声令下,三军齐动,直奔西秦军而去。

    这沉闷而有力的马蹄声,几乎是每一个敌对势力的噩梦。

    隋军骑兵直冲西秦军的身后,像一把利剑插进豆腐一般轻而易举地地撕碎西秦军的身后防御力量,然后快速地收割着西秦军的生命。

    这一仗几乎没开始打,就已经要结束了。

    西秦军已经在连日的战斗和缺粮之中,紧绷起最后一根弦,而隋军的骑兵用奔驰的身影将这根弦给斩断。

    “逃啊!”

    几乎是在一瞬间,西秦军开始崩溃。

    “降者不杀!”

    “降者不杀!”

    整个战场,都是隋军劝降的声音,三军奋力搏斗,呼声动地。

    高昂的喊声在浅水原的上空来回地传荡,震的西秦军和窦家军,心中“怦怦”响。

    这就是王者之师。

    窦家军大营中,窦轨和窦德明看着隋军的身影,喃喃自语,尤其是窦轨,更是失魂落魄。他们之前到底是在和什么人战斗。

    李渊败得不冤。

    窦轨眼看三军反击,就要指挥全军跟着出击。

    这时候西秦军已经崩溃,正是抢战功的时候。窦家军拼了这么久,必要多收割一些战果才更划算。

    但立刻为窦德明所阻。

    “八叔祖,窦家立的功,所有人都看到了,谁也抹不去。可现在出击,就是跟阴山卫抢功,没得为了这点小功得罪了阴山卫的将士,往后我等在黄都督的麾下的时间还长着呢。”

    “可将士们必会心生不满。”

    窦德明笑道:“这一战后,窦家是窦家,三军是三军,八叔祖以为,隋军会放任咱们掌握这么大一支部队,还不如交出去省心。”

    窦轨想说什么,终究没说。

    或许窦德明说得是对的。经过这么多事,窦家的话事人怕是真的要变了。

    若窦家是震撼,宗罗睺除了震撼,还有恐惧。

    整个战场之上,最痛苦的莫过于宗罗睺了。这场大战,不出意外,将会以西秦军的兵败而结束,而他宗罗睺又一次丢光了全军。

    众人护着宗罗睺一路逃回高墌城,至于三军则全不要了。

    可是宗罗睺到了城下,高墌城的城门竟然紧闭不开。

    宗罗睺更是吃惊,忙让人唤守城的仵士政前来。

    很快仵士政前来,宗罗睺大声质问仵士政要干什么。

    仵士政却是答道:“宗罗睺,你不顺天命,违逆天军,乃自寻死路。今我已降了卫公,你还是快快束手就擒。”

    原来仵士政眼看军中断粮,又见宗罗睺的主力和隋军相持,难以取胜,便生了投降的想法。

    待隋军骑兵发起总攻,仵士政更是满是震撼,立刻撤了西秦的旗帜,挂上隋军的大旗,单方面的宣告战场起义。

    宗罗睺怒不可遏,扬言要攻击高墌城,可他手中一群残兵败将,说大话都怕闪了舌头。

    仵士政眼看宗罗睺不识趣,竟然派人在城头上射箭。

    宗罗睺没法,只得引残兵往泾州而去。

    隋军引兵追击,黄明征甚至要亲自出击。

    这时黄明征麾下的大将王虎臣拦道:“前方还有泾州城未下,我军虽击败了宗罗睺,但前面尚有薛仁杲部,情况不明,我军不易轻军冒进,不若都督暂且稍待,末将前去追击,探个究竟。”

    黄明远这些弟弟们中,黄明征最为豪爽,敢战,善战,爱战。

    黄明征料此战之后,关中应无大战事,于是言道:“军取胜势如破竹,机不可失。若薛仁杲真待在泾州城,早就回师来援,怎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击败宗罗睺。”

    于是黄明征继续进军,直逼泾州城。

    泾州守将是薛仁杲的部将浑干。

    浑干是浑部之人。浑部迁居到金城、武威等地,后逢薛举之乱,浑部首领浑阿贪支为防受其侵扰,乃命浑干投降薛举。

    此时宗罗睺狼狈逃回泾州,身边不到百人,且尽皆带伤。

    浑干听到宗罗睺兵败的消息,心中便起了别样的心思。他作为一个铁勒人,本就对西秦忠诚有限。

    且泾州城有兵不过千人,这点兵力,别说退敌,守都守不住。

    今城中缺粮,人心思安,军心、民心,俱已不在西秦这边。再继续撑下去,不过是给西秦殉葬。

    于是浑干招部下将领商议,没想到众人皆是有心投降。众人东来这么长时间,除了刚开始打了几场胜仗,之后处处兵败。

    尤其是军中还传闻陇西诸郡已经尽为隋军占领,他们已经无家可归了。

    于是浑干以给宗罗睺接风的名义将宗罗睺招到府上,然后将宗罗睺拿下。而宗罗睺的部下,则被尽皆杀死。

    浑干也是个狠人,杀起昔日袍泽来,毫不手软。

    可怜宗罗睺几经生死,才从隋军刀下逃生,没想到最后却为自己人所俘虏。

    隋军兵临泾州城下,浑干打开城门,献上宗罗睺投降。

第一百二十四章 灭秦(九)

    薛仁杲快让瓦亭关的隋军给逼疯了。

    自引军西进,薛仁杲已经在这十多里长的峡谷之中,打了一个多月。期间的伤亡,已经不可计数。而给隋军照成的伤害,也是如山如海,可面前这群隋军,就是死死地钉在瓦亭关,不让他们通过。

    为此,薛仁杲几乎用尽了各种办法,挖地道、打造云梯、劝降······甚至是派人翻越山岭找路,可最终皆是一无所获。

    眼看着粮食将要耗尽,薛仁杲几乎是心中流火,五脏六腑如同进了七八只老鼠一般,来回地乱窜。

    九月份的泾州,天已经要冷下来了,可战士们还穿着西来时的单衣。

    结束今日的战斗,三军回营,各自疲惫坐下,众人身体疼的,几乎躺下都是一种奢侈。整个大营,到处都是沉睡的打鼾声,疼痛的呻吟声,还有烈火燃烧柴火的“噼啪”声。

    可这么多的声音交杂在一起,整个大营却显得那么幽静,让人忍不住打起了寒颤。

    到了半夜,营中突然响起一阵羌笛的声音。

    陇右地处西部,靠近河湟,而河湟之地,正是羌人的祖地,所以整个陇右的风俗习惯受羌人影响严重。

    羌笛的声音,忽明忽暗,在月光下,凄凉、婉转、悠扬,每一声都吹到人的心中。

    不少人都为羌笛的声音惊醒。

    众人靠在榻上,听着这一声一声的羌笛,不由得想起了家乡。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羌笛深处,有自己的家乡。那里有自己年迈的父母,稚嫩的幼子,温柔的妻子,思念自己的姑娘。

    那里有粮田耕牛,有牧马草场,有风,有雪,有湛蓝的天空,有自己永远挥不去的乡愁。

    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七八的少年,喃喃地问着身边的人道:“兄长,咱们还能回家吗?”

    “能!一定能!”

    一旁的男子斩钉截铁地说道,可转过头去,他已经是泪流满面。

    父子三人被迫从军,今父亲在豳州城下为保护弟弟已经战死了,直到现在,他还忘不了父亲满嘴是血,拉着自己的手让自己照顾好弟弟。

    当初一起来的乡亲也多已战死。家中母亲早逝,他二人孑然一身,更无一个亲人。

    就是能回到故乡,哪还有他们的家啊?

    羌笛响了一夜,多少人泪水沾满衣襟。

    云横陇山家何在,雪拥六盘马不前。

    天下之大,哪还有家啊!

    第二日一早,整个大营都显得有些清冷。明明营中有那么多人,可就是让人感到莫名的孤寂。

    就连一直怒火缠身的薛仁杲,心中似乎也平静了许多。

    或许今天就能破关吧。

    薛仁杲正准备布置今日的攻击,便听得斥候来报,有隋军自东而来,占领了弹筝峡南关,堵死了他们的后路。

    薛仁杲因为急着破关,所以全部主力尽集中到中关之中。这里离着瓦亭主关近,又有关墙防护,最是合适。

    而至于东面的南关,则因为不重要,薛仁杲并未留兵驻守。

    而此时,这处原本不被西秦军在意的地方,竟然成了西秦军的绝路。前有阻敌,后有追兵,西秦军被活活堵在了弹筝峡之中。

    薛仁杲大吃一惊,手有些颤抖。

    这一次薛仁杲是真有些怕了。

    薛仁杲赶紧召集诸将,商议突围之事,现在不是他们攻击瓦亭关的事,而是若隋军前后夹击,整个西秦军都要覆灭。

    薛仁杲命令张贵率军为前锋,从之前突袭中关的小道绕出弹筝峡,但诸将并不看好。

    隋军已经在这条小道吃过一次亏,如何会不再防备。

    果然张贵不久之后便回报,之前的小道已经为隋军拦路卡死。此道狭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现在就是要了张贵的命,这路也打不通。

    薛仁杲得到消息,怅然地坐在了地上,久久没有说话。

    真天亡我也!

    就在这时,又有消息传来,原来是隋军使者赶到中关之下,给薛仁杲送上了黄明征的礼物。

    礼物是个盒子,薛仁杲对此大惑不解,黄明征这是什么意思,向自己示好?

    可是等薛仁杲打开盒子,笑都笑不出了。

    原来盒子之中,正是西秦大将义兴王宗罗睺的脑袋。

    当日浑干打开泾州城投降,又献上被抓起来的宗罗睺。

    而黄明征见到宗罗睺之后,直接下令将其处斩。

    宗罗睺虽然在西秦地位极高,几乎仅次于薛仁杲,但说到底,仍不过是个草头天子下的草头王。

    而且这些日子,宗罗睺在关中、泾州一带,为了搜寻粮食,烧杀劫掠,无恶不作,几乎是坏事做绝。甚至他竟然让军队吃人肉,简直不能称之为人。

    隋军一般不会屠杀俘虏,但是对于这种罪大恶极之人,也不会留情面。

    本来应该将宗罗睺的脑袋传首关中尤其是渭北、泾州各地,不过黄明征为了狠狠地震慑薛仁杲一番,便直接将此头送给了薛仁杲了。

    薛仁杲见到宗罗睺的脑袋,吓得说不出话来。

    盖因薛仁杲虽然暴虐,但平生最怕两个人,一个是其父薛举,另一个便是宗罗睺。

    宗罗睺是马匪,其凌虐的手段,远超薛仁杲想象。薛仁杲小时候为宗罗睺震住,故一直对其心生畏惧。

    可现在宗罗睺的脑袋就在他面前,让他几乎是信仰坍塌。

    过了一会,薛仁杲才缓过来,连忙问道:“隋军使者还说什么?”

    这小将闪闪烁烁不敢言。

    这时薛仁杲怒道:“说!”

    这个小将才言道:“隋军使者让我军快快投降,且只等三日,三日一过,整个弹筝峡内,鸡犬不留。”

    薛仁杲一时愣神。

    好一会薛仁杲才一脚踹翻了身前的桌子说道:“简直是欺人太甚!”

    隋军当日果然没有出击。

    可是西秦军内部已经开始乱了。

    当天夜里,军中大将梁胡郎打开城门,跑到南关下,向隋军投降。

    消息传出,整个西秦军中哗然。

    梁胡郎也算是军中大将,资历深厚,是从薛举起兵就跟着他的老部下。虽然梁胡郎带走的人不多,可现在连他这种薛举死忠都降了,旁人该如何作想。

    人心,真真是完全乱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灭秦(十)

    战争,从来不仅仅是战场上的打打杀杀,还有战争背后的明争暗夺、尔虞我诈。如果要选出影响整个关中战场最重要的几个人,除了隋、唐、西秦三方的君主和主将,那名声不显的褚亮,绝对是绕不开的一个人物。

    对于褚亮这个快六十岁的老者,这些日子,是实实在在地感受到天意弄人。

    他不愿投靠薛举,却畏于生死,不得不卑躬屈膝;他想投奔李唐,可惜李唐就是不经打;他已经帮着李唐除掉了最恐怖的薛举和郝瑗,可李唐却让隋军给灭了。

    褚亮几乎每一步都是求而不得,换个普通人,几乎早就崩溃了。

    可褚亮却仍不罢休。

    云阳之战后,褚亮知道西秦已经撑不了多久,覆亡只是时间问题,与其跟随薛仁杲整个暴君同亡,倒不如再次铤而走险,投靠隋军。

    虽说褚亮不怎么喜欢黄明远,但至少比薛仁杲要强。

    不过这其中有个麻烦,他不认识隋军,即使在隋军阵营之中有些老朋友,可俱在河北、河东,根本来不及联络。

    最后还是褚亮的儿子褚遂良献计,褚亮身份贵重,留在薛仁杲身边,也方便行事。而他在行军途中,找个机会诈死,然后去见隋军主帅。

    褚遂良也没什么可用的关系,但随机应变吧。

    虽然此计有些冒险,但褚亮还是同意。

    褚亮很清楚,薛仁杲暴虐无道,残忍嗜杀,不得民心。以隋军那边的政策,薛仁杲之后无论是投降还是被俘,下场都不会太美妙。他们父子身为薛仁杲的重臣,至少旁人看来是薛仁杲的嫡系心腹,若是不提前想办法,搞不好就会被认为是薛仁杲的同党,一同掉了脑袋了。

    褚遂良虽然年轻,但心思极其深沉。

    在西秦军撤退的路上,褚遂良与一个跟自己长得很像的奴仆换了一身衣服,然后将对方杀死,砸烂了脸,而褚遂良本人则代替对方的身份,潜出军中,直奔隋营。

    很快,便从褚亮这里,传出褚遂良死于乱军之中的消息,

    薛仁杲初闻此消息,还颇为震惊,好言勉慰褚亮一番,又追授褚遂良为礼部尚书。

    而褚遂良本人,则避开西秦军的斥候,一路逃往黄明征的军营之中,将西秦军的虚实说得个一清二楚。

    黄明征也是完全掌握了西秦军缺粮的真实情况,才敢跟薛仁杲打相持战的。否则西秦军多上一个月的粮食,就能把此战拖到入冬,到时候急的就是黄明征了。

    褚遂良去见隋军,褚亮在营中也没闲着。

    褚亮一面好生服务好薛仁杲,从不忤逆薛仁杲的命令,讨得薛仁杲的欢心。而另一方面,他积极拉拢军中将领,以图后事。

    果然,褚亮在混乱的西秦军中,赢得无数称赞,无论是薛仁杲还是底下将领,都对他极其信任。

    此时隋军堵住弹筝峡两头,西秦军已经覆亡在即,薛仁杲不得不招褚亮等人商量对策。

    这时张贵建议薛仁杲舍了军队,从山间小道出发,逃往关西,再作打算。

    整个弹筝峡两侧,悬崖峭壁中的小路并不少,只是不能大规模行军。几个人翻山越岭,也不容易引人发现,突围出去的可能并不小。

    薛仁杲还在犹豫,这时褚亮连忙说道:“天子万万不可!若从小道突围,必有殒命之危!”

    薛仁杲不解。

    这时褚亮乃言道:“昔日后汉之时,这董卓大将牛辅与吕布战,屡屡不敌,牛辅心中畏惧,因此与心腹胡赤儿等人商议‘吕布骁勇,万不能敌。不如瞒了李傕等四人,暗藏金珠,与亲随三五人弃军而去。’是夜牛辅收拾金珠,弃营而走,随行者三四人。将渡一河,胡赤儿欲谋取金珠,竟杀死牛辅,将头来献吕布。

    今日天子虽困于此地,尚拥兵万人,为一军之主。可天子若是弃军单行,则只一亭长便能缚天子矣。

    天子忘了始毕可汗在河东是怎么死的了?”

    薛仁杲大惊失色。

    诸将更是问道:“褚仆射难道是让我等与隋军决战?”

    褚亮摇摇头。

    薛仁杲也看向褚亮道:“今日之局,先生也看到了,可有什么好办法?三军生死,全赖先生了。”

    众人都看着褚亮。

    褚亮也看着众人。

    过了一会,褚亮才说道:“我看今战亦死,逃亦死,唯有投降,方有活路。”

    “投降?”

    “对,投降!”

    薛仁杲念着“投降”二字,一时说不出话来。

    “可现在投降,是不是晚了?再说我军与隋军大战多日,现在投降,隋军能允我等活命?”

    薛仁杲对此满是怀疑。

    “天子可不知窦家否?”

    褚亮言道:“关陇素与卫公有仇,双方恨不得至对方于死地。可前几日我听说,李唐兵败之后,窦家已经投降了卫公,而卫公也没有处置窦家,还使窦家人仍领其军。

    今天子与隋军之仇,能大过窦家。

    况天子身后尚有关西七郡,今日投降隋军,卫公为收关西七郡人心,至少也得给天子一公侯之位。

    而且诸位也无需担心,听说卫公从不杀俘,更何况我等之降兵。”

    褚亮每句话都是真的,加在一起,就成了胡说八道。

    单说一条,以薛仁杲在关西的名声,黄明远要想收取关西民心,杀了薛仁杲绝对比留着薛仁杲管用。

    众人听得褚亮的话,都陷入沉吟。

    尤其是薛仁杲,投降而不失富贵,至少比慌不择路,生死难料强。

    其实之前薛仁杲已经生出了投降的心思,只是他总觉得还能再赌一赌,万一能胜了,所以一直没有具体去做,但今时今日,已经容不得他再思量了。

    褚亮又趁机说道:“当今天下,卫公横扫突厥,封狼居胥,乃当仁不让的天下英雄。而天子也是勇武过人,胸怀韬略,世所罕见,这英雄惜英雄,主公若是归了卫公,搞不好还会成一员大将,犹未可知。

    征讨胡狄,马踏草原,或许比一小国之主更能名垂青史。”

    薛仁杲被褚亮劝的,终于动了心。

    当日,薛仁杲就命令褚亮出使隋军。

    而第二日一早,薛仁杲打开中关之门,

第一百二十六章 灭秦(十一)

    上下五千年,无数的王朝,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但像西秦这样,天子兴兵于外,而国已亡于内的却不多。

    大抵国家经于乱世之事,也没几个君主会御驾亲征。

    当日段纶、翟长孙、陈聚率军占领秦州城,便引兵攻略关西。

    此时关西七郡三十二县,极其空虚。各地壮丁几乎被薛举父子一扫而空,根本没有守备的力量。于是隋军摧枯拉朽,横扫各地。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遇到抵抗,关西尚有两部羌兵,闻秦州城破,便向秦州而来。

    一部是岷山羌,首领是薛举大将钟利俗;另一部是赤排羌,首领是薛举的女婿钟俱仇。

    此二部皆是负责攻唐的策应部队。

    当初薛举造反,关西多支羌胡部落跟随薛举一同反叛。这岷山羌便是其中规模最大的一支。

    岷山羌乃西羌大族,素来不服王化。北周明帝宇文毓时期,岷山羌首领巩廉俱和反叛,为大将王勇所击败。但岷山羌却屡教不改,算得上临洮地区祸乱的一大源头。

    薛举造反,岷山羌首领钟利俗便率领部众两万人投奔薛举,被薛举封为洮源王。

    薛举大举东征,钟利俗便奉命攻打陇州,牵制陇州的唐军。

    可惜这钟利俗也不是什么善战之将,所部近四千人攻击大震关月余,却一无所获。

    此次秦州陷落,钟利俗最先得到消息,他担心在秦州附近的部众,立刻撤兵东返。

    段纶不了解关西的情况,但瞒不住翟长孙。因此在隋军占领秦州之后,翟长孙立刻建议段纶,东进攻击岷山羌,于是双方正好在秦原(今甘肃省清水县东)相遇。

    战斗一触即发。

    段纶常在西海,对羌胡很是熟悉,知道这些羌胡善战且敢战的,但纪律性差,韧性也不足,一旦受挫,便容易撤退。

    因此段纶命令陈聚,集中军中最精锐的骑兵五百,以为先驱。

    陈聚军中骑兵,在九原东征西讨,各种杂胡,不知道剿灭了多少。此时他一马当先,持槊而进。一杆马槊,连着戳翻数人。

    整个岷山羌队伍,无人能敌。于是陈聚一人一马,在岷山羌军中,如劈波斩浪一般,断开岷山羌军的阵型。

    其身后五百精骑,也如猛虎出山一般,无人能挡。

    于是段纶指挥隋军,趁机击破岷山羌,俘虏了钟利俗。

    至此,岷山羌覆没。

    段纶又回师冀城(今甘肃省甘谷县西南),阻击北上的赤排羌钟俱仇。

    赤排羌是关西除了岷山羌之外又一大羌胡部落。薛举起事之初,为了获得赤排羌的支持,都需要嫁女儿给其首领。

    钟俱仇奉命攻打汉中之地,但屡战屡败,甚至都让萧瑀这个文官刷了一波经验。

    此时隋军南来,钟俱仇眼看秦州城破,西秦已亡,心生畏惧,便决定投降隋军。

    不过他也不是白降。钟俱仇占领着汉阳郡三县,他希望以汉阳三县投降大隋,但继续在汉阳郡做他的土皇帝。

    这隋军如何能忍。

    别说钟俱仇这一羌胡小酋,在土地问题上,就是突厥可汗都没有资格跟黄明远谈条件。

    黄明远没有李世民喜欢分封胡酋的坏习惯,

    于是段纶乃假意接受钟俱仇的投降,而令其出兵前往冀城与隋军会和,征讨陇西郡。

    钟俱仇虽然对隋军有所警惕,但终究不敢违逆此命令。他还想着隋军答应他的条件,让他当个世袭的太守呢。

    当赤排羌到达冀城,段纶立刻组织军队将其秘密包围,又以册封的命令招钟俱仇来冀城会见。

    段纶假称此次封赏,涉及多人,众人都要领旨谢恩。

    于是钟俱仇带着赤排羌四十多人前来,正好为段纶设下的鸿门宴,一网打尽。

    钟俱仇和四十多个赤排羌首领俱被处死,整个赤排羌亦被隋军覆灭。

    至此,关西的两大羌胡皆亡,只剩下还在临洮等地的小部落还在苟延残喘。

    羌胡自西汉开始为乱西北,到东汉时期愈演愈烈。而之后在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羌族首领姚苌趁着前秦天王苻坚淝水兵败后,关中空虚,在渭北叛秦,建立后秦,整个羌胡势力达到顶峰。

    不过盛极必衰,此后后秦亡于刘裕手中,姚氏嫡系宗族几乎被诛灭,羌胡逐渐势微,连祖地河源地区都为吐谷浑所占领。

    七月二十五日,段纶占领渭州(陇西郡)。

    段纶又命陈聚西进岷州(临洮郡),招抚各羌胡部落,于是诸羌尽降。

    至少是名义上归附了大隋。

    当然也有不归降的,这些羌胡,强汉之时都作乱,更何况现在。现在的隋军其实也无力镇压,只得以胡制胡。

    西羌仍是一个大问题,但只能留待以后处置。

    岷州既下,南部被氐人占据的宕昌郡亦降。

    氐人最后一个王朝阴平国,自北周年间国王杨法琛因出兵帮助北周益州总管王谦起兵声讨杨坚,被杨坚派兵灭亡,遂几至灭亡。

    此时一众散布各地的氐人虽然有心再建仇池,终是实力太弱,只得投降。

    八月八日,隋军占领兰州(金城郡)。

    兰州是西秦的祖地,也是陪都,由薛举次子晋王薛仁越镇守。

    段纶大举入关西,屯兵西平郡的段文操也率部沿湟水东进,直逼兰州。

    虽然兰州是西秦的陪都,但并无多少兵马。

    而且薛仁越也不是那种意志坚定,胆识过人之辈,与薛仁杲相比,他性格有些沉闷,能力比较平庸,除了看起来比较仁孝之外,简直不像薛举的儿子。

    隋军围城十多日,薛仁越听闻秦州城破,又无兵可守,遂开城向隋军投降。

    不过薛仁越却也没得到什么好下场,黄明远虽然宽赦了大批跟着李渊、薛举造反之人,但其核心人员该处置的还是要处置的。

    长安城内,朱雀街头,薛仁越跟着兄长薛仁杲,一同掉了脑袋。

    兰州既下,会州(会宁郡)和河州(枹罕郡)亦下。

    河州刺史是原大隋枹罕郡太守陈渊。

    陈渊便是南陈太子,陈叔宝的儿子,也是黄明远的大舅哥。薛举来了他降薛举,隋军来了,自然是投降隋军。

    至此,整个关西七郡和属于岷蜀的宕昌郡,全部归于大隋治下,关西遂平。

第一百二十七章 独孤家降(上)

    在隋军灭秦之际,隋军与李唐在关中的最后两场战斗也已经落幕。

    隋军大军入关中,攻破长安,摧毁李唐主力,李渊率残部南逃,窦家人投降,而整个关中,只剩下同州城和永丰仓城二地未下。

    无论是同州城还是永丰仓城,俱是坚城,尤其是永丰仓城,就是一座屯兵、屯粮的要塞,背靠渭水,难以攻克。

    本来隋军数万大军围城,还可从容应对,但之后因为梁默身死,整个汉中的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为了守住汉川郡这个大隋在汉中唯一的一个据点,守住以后进攻巴蜀的桥头堡,黄明辽不得不令黄明溥率领豹韬卫主力,从褒斜道进入汉川郡支援。

    豹韬卫主力一走,隋军对永丰仓的包围圈立刻出现了疏漏。

    虽然黄明溥仍留了一万人给屈突通,以补充右骁卫军兵力的不足,但双方兵力比已降到一比二以下。再加上李建成坚背靠坚城,这仗越发难打。

    双方一直僵持到八月下旬,李建成两次组织突围,皆没有成功。

    此时的唐军,虽然还在坚守,但突围无果,已经陷入了绝境。

    天下没有在无外援的情况下,还能守住的城池,所以永丰仓城的陷落,只是时间问题。

    八月二十五日,独孤怀恩营。

    自之前永丰仓城兵败之后,李建成便对独孤怀恩颇为不满,认为当日兵败,与独孤怀恩没有拦住黄明溥有直接关系,独孤怀恩存在着明哲保身的嫌疑。

    若不是独孤怀恩手中有兵,且在关陇地位极高,李建成早就处置独孤怀恩,以儆效尤了。

    独孤怀恩也自知有亏,同时担心李建成对他动手,所以平日里深居简出,若无事,绝不来见李建成。

    这夜独孤怀恩正在自己的宅中,族侄独孤大义便来见他。

    独孤怀恩对独孤大义很信任,营中诸事,多委以重用。而独孤大义也能力出众,没有丢了父亲独孤览的脸。

    “大义何来?可是西城墙有事?”

    独孤怀恩部负责守卫西城墙,这几日独孤大义作为西城墙主将,平日吃住都在城墙上,已经好几日没下城墙了。

    “叔父放心,西城墙固若金汤。”

    独孤大义坐到独孤怀恩对面,挺直胸膛,一丝不苟。

    “大义今来,是想和叔父谈谈独孤家的未来。”

    独孤怀恩一愣,目光深邃地看着独孤大义。

    “叔父可知,唐王已败,长安已失,整个关中尽落入隋军手中。”

    独孤怀恩点点头。

    “那叔父还可知,窦家已经降了。”

    独孤怀恩又点点头。

    独孤大义有些着急了,连忙说道:“既然如此,那叔父可知,我独孤家已经到了生死危亡之机了。”

    独孤怀恩悠悠地说道:“没那么严重,无论是长安之事还是窦家之事,都未必是真,李建成不是说了吗,这俱是隋军为了动摇我军军心,故意虚构、捏造出来的事情,长安援军很快就要到了。”

    “那窦师武是窦抗的亲儿子,窦诞的亲弟弟,李蔚、长孙安业都是长安重臣,难道他们也是假的。”

    隋军破长安之后,便派遣李蔚、长孙安业、窦师武前往永丰仓城来劝降。

    独孤怀恩慢条理地说道:“他们投降了,也未必说明唐王败了啊。”

    “叔父!”

    独孤大义急迫地说道:“申国公李蔚一无兵,二无权,一个闲散人员待在长安,不过一个样子货。叔父觉得,若不是长安已破,他会投降隋军吗?”

    独孤怀恩也有些不耐了,便说道:“大义,你到底想说什么?”

    独孤大义靠近独孤怀恩,低声言道:“叔父,到了这个时候,咱们何必再为李唐卖命?须知咱们独孤家跟李家是亲戚,可也是大隋外戚,为了李渊覆灭了家族,不值当的啊。”

    独孤怀恩有些沉默。

    独孤大义以为独孤怀恩是顾念与李渊的感情,因此又说道:“窦师武来,窦家降的可能性极大。这窦诞难道会为了李渊和李建成,与家族为敌?搞不好他就已经在筹谋着献城,咱们若是再等下去,等窦家投降,隋军入城,一切都晚了。”

    “让我想想!”

    独孤怀恩当然不是为了李渊,他跟李渊的关系没那么亲近。

    独孤怀恩和李渊虽然是表兄弟,但双方年龄差了快二十岁,感情很浅,之所以参与到李渊的叛乱,也是因为天下大乱,他们为了关陇利益,不得不支持李渊。

    但之后表兄弟二人的关系不仅没有因此而拉近,反而开始疏远。

    当初李渊入关中,自以为天命在身,离定鼎之业已经不远。于是一时兴起,便对独孤怀恩道:“弟姑子悉有天下,次当尔邪?”表弟啊,你姑姑家的儿子都要做皇帝,接下来估计该是你的啦!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李渊一句无意的调侃,却让独孤怀恩有了别样心思。

    “我家渠独女子富贵也?”

    独孤怀恩深以为外戚,靠女子显贵为耻。

    当然这只是个引子,之后独孤怀恩奉命围攻蒲坂,久攻不克,频战不利。

    李渊几次催促他,甚至“诏书切责”,引得独孤代恩不满。

    你行你上啊。

    再之后张文远远道而来,兵进蒲坂,并以蒲坂为跳板,和潼关的屈突通二人时刻威胁着关中的安全。

    李渊认为会有这个结果,俱是独孤怀恩不能攻克蒲坂所致,对独孤怀恩怨念更深。恩宠、礼遇大不如前。

    独孤怀恩一个工部尚书,也是重臣,只得跟窦诞、王长谐等人一般,在李建成麾下为一部将领,便是如此。

    独孤怀恩早有反义意。

    但是投降黄明远,还是让独孤怀恩不满。

    因为独孤怀恩的父亲独孤整,乃是独孤信的小儿子,当初就是被黄明远击败,然后让杨广和黄明远二人逼死的。

    黄明远乃是他的杀父仇人。

    “你七叔祖······”

    “叔父,若论恨黄明远者,无如窦抗者,连窦抗都降了,独孤家又如何。天下大势,独孤家可以违逆的。”

    独孤大义看了独孤怀恩一眼,意味深长地言道:“叔父,不能为了一人,而让整个独孤家都陷入灭门的危险。”

第一百二十八章 独孤家降(下)

    其实独孤大义来见独孤怀恩,不仅仅是劝说,而是摊牌。若独孤怀恩真的要死抱着李家不松手,或者说拘泥于独孤整和黄明远的仇恨,那他独孤大义怕是也要来一个大义灭亲了。

    独孤大义有独孤览这样的父亲,小时候接触的也是黄明远、薛世雄、宇文成都这些英雄,自然看不上李渊这个“婆婆面”。

    其实整个关陇世家皆有和独孤大义一样的无奈。

    为了关陇世家的利益,他们不得不选择李渊。可是李渊装了几十年,装的天下人都相信他没什么野心、能力,装到天下人都觉得他是个懦弱、胆怯的老太太。

    这样的人为天下之主,虽然是豪门大族最希望的,可是,谁人信服。

    就像黄明远,无论关陇勋贵们怎么诋毁、辱骂,但所有人都承认,黄明远有通天之能,就是古之名将亦未必能敌。

    不得不服啊。

    所以被困永丰仓城之后,独孤大义便生出别样的心思。

    尤其是听说李渊已败的消息,独孤大义赶紧派人偷偷前往隋军营中,去见屈突通。

    独孤大义识得屈突通,更识得黄明溥。

    拜有个好爹所赐,独孤览当初为黄明远的部下,是关陇之中少有的支持黄明远的人。独孤大义也常去卫公府拜访,所以识得很多黄家人。

    这次独孤大义要临阵起义,拜独孤览的遗德,屈突通和黄明溥对其很礼遇。

    谁都知道卫公是个重情之人,单凭独孤大义是独孤览的儿子这一条,投了大隋,卫公就亏待不了他。

    独孤大义也心知肚明,连条件都不提了。

    这边和隋军商量好了,独孤大义才来见独孤怀恩。他早就打定主意,若是独孤怀恩同意,那他仍以独孤怀恩为首反正;可若是独孤怀恩不同意,也挡不住他。

    独孤怀恩这些日子将军中之事尽付独孤大义,使其掌握了军中相当一部分力量。平日里,独孤大义当然不能裹胁三军造反,可现在,不是不同往日吗?

    独孤大义能带着他们去活。

    眼看独孤大义不停地催促,独孤怀恩看向这个侄子问道:“大义,你是不是和隋军联络了?”

    独孤大义抿着嘴,也不说话。

    独孤怀恩不由得笑道:“我该想到的,五兄是黄明远的旧部,隋军那边,定然是亲朋故旧无数。”

    “那叔父的意思?”

    独孤怀恩冷冷一笑道:“昔日勾践在夫差面前,为了活命,甘愿吃屎,我为了家族,这膝盖向黄明远,又有何弯不下去。”

    独孤怀恩觉得自己有些小看这个侄子了。

    有独孤怀恩领头,这反正之事,立刻便要顺利很多。

    独孤大义毕竟身份、地位、影响力都差了不止一星半点。而且独孤怀恩比独孤大义筹谋的更周全。

    独孤大义是准备一个人带着部队反,而独孤怀恩则是准备拉上窦诞。

    窦家人都降了,还少一个窦诞。

    独孤怀恩此时的思绪已经不仅仅是现在的永丰仓,而是把目光放到了未来独孤家、窦家归隋以后的事情。

    无论是窦家还是独孤家,跟黄明远俱是仇怨,想在黄明远的统治下活命,不仅仅是要讨好对方,还得两家相互抱团取暖。

    独孤怀恩让独孤大义返回西门待命,而他亲自去见窦诞。

    窦诞是窦抗的第三子。历史上是李渊的二女婿,不过此时李凤阳提前被黄明远拐走,李渊的二女儿嫁给了柴绍,窦诞啥也没落到。

    独孤怀恩是化妆成一个小兵,秘密来到窦诞宅中的。

    自当日窦诞的弟弟窦师武在城外劝降,窦诞为了避嫌,便自避宅中,而将军队交给李建成。

    窦诞也是没办法,自己的亲弟弟在城下劝降自己,让他如何自处。

    而且窦诞手下的参旗军尽是以当初李渊攻略河东时的降兵为骨干编练的,窦诞虽名为主帅,但还真控制不了这支部队,倒不如交出去痛快。

    虽然李建成对窦诞表示了足够的信任,也没有接受窦诞的辞权,但也让心腹杨文干担任参旗军副将,佐助窦诞,实际上控制了这支军队。

    独孤怀恩来见窦诞,都要乔装易服,就是担心李建成派人监视窦诞。

    独孤怀恩进得宅中,窦诞正在喝酒。

    “光大(窦诞字),何苦喝闷酒?”

    窦诞和独孤怀恩,虽然独孤怀恩辈分高,但其实是窦诞比独孤怀恩大四岁。

    二人一同长大,关系莫逆。

    “我一戴罪之人,不待在宅中,又能做啥?”

    独孤怀恩坐下给自己斟上酒,又问道:“你觉得陈国公是不是真的已经降了黄明远?”

    窦诞看向独孤怀恩,想说什么,最终却没有开口。

    自己的亲弟弟窦师武都来了,这事八成是真的了。虽然自己的父亲一向表现的和黄明远势不两立,但他相信自己的父亲能做出投降的事来。

    眼看窦诞的样子,独孤怀恩便言道:“既然如此,那你还愁什么?既然窦家长辈决定了投降,那你便听从长辈之命便可,在这里喝闷酒,既负了家族的信任,也不会得到李建成的信任,就是喝死,有什么用?”

    窦诞听得独孤怀恩的话,大吃一惊,有些结巴地说道:“怀恩(独孤怀恩字,以字行,名不祥),你······你······”

    独孤怀恩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我不像你,没有父亲,家族长辈也尽皆去世。整个独孤家再不振奋,就真的没落了。独孤家和窦家世代联姻,和为一家,对于此事,陈国公是怎么考虑的,我便是怎么考虑的。”

    窦诞听了,良久才言道:“那怀恩来找我?”

    “一起干!”

    窦诞看着独孤怀恩满是灼热的目光,最终点点头。

    独孤怀恩趁着夜色从窦诞宅中离开,又连夜去见了吕绍宗。

    吕绍宗是独孤怀恩的旧部和好友,当初在蒲坂城下,吕绍宗攻城惨败,被发配到潼关。若不是李建成实在无人可用,早就被丢到犄角旮旯里了。

    不过之前的永丰仓城之战,吕绍宗打得很拼命,稍微挽回一些李建成的信任。

    但吕绍宗作为关陇一员,也不想就这么跟着李家死了。

    所以独孤怀恩一撺掇,吕绍宗便加入了独孤怀恩的造反行列。

    无毒不丈夫,为了活命,李唐就顾不得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永丰城破

    八月二十八日,刚过丑时,天色昏暗,夜风习习。

    这时候正是一日之中人最疲惫之时,整个永丰仓城,一片安静,唯有几声犬吠划破夜色,又消失不见。

    而在永丰仓城西门,独孤大义并未休息,而是一身戎装,站在城头。

    就在这时,城下有“鹧鸪”声响。而在离城不远处的地方,是影影绰绰的人影。

    神色严肃的独孤大义大喜,立刻命人打开城门。

    不多时,便听见马蹄的奔鸣声,接着便是大队人马,从西而来,鱼跃而进,直入永丰仓西门。

    领头之人,正是大隋豹韬卫副总管全旭。

    上万隋军入城,立刻就惊醒了这座已入眠的城市。

    城头上的独孤大义面露红潮,一副欣喜的样子。

    西城的城墙上,竖立的“唐”字旗被拔了下来,丢在地上,取而代之的,则是“隋”字大旗。

    独孤大义下城来,在瓮城城门处见到全旭。

    全旭当初在一征高句丽时,和独孤览为袍泽,只是一为大将军,一为普通将领。今日因为独孤大义是独孤览的儿子,全旭对其很是客气。

    独孤大义率领其部,引着全旭入城,直奔城中的各要地。

    整个永丰仓城,因为是存储之地,所以整个城池并不大,骑兵几乎只用一盏茶的功夫,便可横穿整个城池。

    于是顷刻之间,整个城中,俱是隋军。

    独孤大义在西城放隋军入城,其余窦诞、吕绍宗等人也各自行动。

    其实本来独孤怀恩和窦诞二人想来个鸿门宴,擒贼先擒王,拿下李建成,使城中的唐军群龙无首。可惜李建成太过警觉,他本就对独孤怀恩和窦诞二人不怎么信任,更不会孤身犯险了。

    独孤大义放开西门,负责镇守东们的吕绍宗也趁机放开东门,引桑显和进入。

    而窦诞则换了披甲,在心腹的引领下,直入参旗军大帐,诛杀杨文干,夺回军队控制权。

    参旗军虽为李渊旧部,但也为窦诞统帅多时,窦诞于其中自有自己的亲信力量。

    此时整个永丰仓城之内,除了李建成和其心腹本部,以及王长谐的天纪军,其余诸军皆降了。

    李建成听到城中生乱,心中大惊。

    他立刻猜出应是有人叛乱,命令府中亲兵御敌。

    可是还没等他冲出府中,大将冯立便率亲兵前来回报,隋军已经入城,整个永丰仓城内俱是隋军。

    李建成忙问冯立,隋军从哪个方向而来。

    冯立言“西面、东面,俱有隋军,正向城府杀来。”

    李建成一听西面,心中便是一跳,负责西城墙的,正是独孤怀恩。

    李建成猜测应该是独孤怀恩叛变了,否则绝无可能在顷刻之间,隋军便充满全城。既然独孤怀恩处有变,而东城墙的吕绍宗,情况怕是也不妙。

    李建成握紧拳头,心中直颤抖。

    这个夜里,他的头脑不停地飞转,反而分为清明起来。

    几乎是一瞬间,李建成便决定,不能再继续守城。

    隋军兵多,既然已经入城,就没有再将其推出去的可能。强要守城,不过是以卵击石,为今之计,当时尽快突围而出,直奔渭南的黄土台塬,然后想办法入秦岭。

    不得不说,李建成跟李渊的想法竟然差不多。

    李建成命冯立、李思行等人,统帅本部亲兵,护送他突围。

    可还没出击多久,隋军已经从西城门杀来。

    隋军骑兵马快,横冲直撞,撞到李建成大军的腰部,并将其直接截成两段。

    李建成不敢恋战,一旦让隋军缠住,等隋军越来越多,就别想再走了。

    于是李建成命李思行统率后部军马拦住隋军,他自引前部军马往南城走。

    不得不说,在关键时候,李建成是一个提得起、拿得下的人,敢于壮士断腕,丢卒保车。

    李建成想往南门走,这里是参旗军,乃是杨文干统帅。

    混合了参旗军,再想突围,就容易多了。

    可是此时整个城中,隋军涌入的很快。不大的一个城中,一时间已经涌入了数万人马。且人马如龙,来回驰奔,倒像是要把这个小仓城给挤垮了一般。

    整个城中都是人,李建成突围也不得出。

    李建成兵不少,但就是不敢与隋军浪战,唯恐被隋军给拖住,因此只得往隋军人少的地方躲避。好好一条直通南门的道,倒让李建成走成了迷宫。

    这么小心翼翼的,仗就没法打了。

    于是不如人愿,整个四面八方,隋军是越来越多,简直是如影如浪,铺天盖地。而李建成所部,则因为来回在街道上穿插,各部前后断节,分分散散,早就不成阵型。

    等李建成杀到南门下,整个亲兵,已经不过百人,其余部队,早就掉队,各自为战了。

    李建成到南门,南门内也是一片狼藉。

    李建成正让人叫门,这时窦诞带着人从城头而下,直奔李建成。

    李建成看到窦诞,心立刻一顿。

    参旗军现在由杨文干指挥,杨文干怎么不在。

    可是不由李建成多想,窦诞已经上前。

    “表兄如何在此?”

    “我闻城中生乱,便带着亲兵赶来参旗军,也是刚到这里。”

    “杨文干呢?”

    “我亦不知。”

    李建成也顾不得杨文干,便让窦诞打开城门,他要出城。

    很快城门打开,冯立带着人先出了南门。

    可是刚出门,冯立就大惊失色,城外是大片的隋军骑兵,正在等着他们。

    “有埋伏!”

    “动手!”

    刚才窦诞的人趁着李建成的亲兵不备,已经和这些人混杂在一起。等窦诞发令,众人突然出击,立刻就将李建成的亲兵杀了一个人仰马翻。

    李建成大惊,可还没有反应过来,早有人忽然向他扑来,将他扑落到地上。

    李建成被摔得七荤八素,头晕眼花。他强要自己站起来,可是还没起身,又有人上前扑到他身上,用腿抵到他的腰部,将他死死的按住。

    “窦诞!”

    李建成死命地挣扎,但哪有什么用。

    窦诞来到他身前,低声说道:“毗沙门(李建成字),我也没办法,莫要怪我,李唐没了,但窦家还得活下去。”

    李建成还要说什么,早被人押下去。

第一百三十章 定关中(上)

    在独孤怀恩和窦诞的帮助下,隋军不费吹灰之力,便拿下了永丰仓城,俘虏了李唐世子李建成,唐将王长谐率部投降。

    而与此同时,刘云芳也终于击破同州城,斩杀唐将王纩。

    至此,关中之战彻底以李唐的失败、隋军的胜利而结束。

    整场战争,隋军借力打力,又坐收渔人之利,充分发挥了长处,克制了李唐的防御属性。虽然没有完成覆灭李唐、生擒李渊的战略目标,但可以说胜的摧枯拉朽,胜的酣畅淋漓。

    关中战后,整个天下的局势,基本已经确定,而剩下的,只需要时间来解决。

    九月初,黄明远的谕令到达了关中。

    首先第一道谕令便是安民。

    李渊入关中的时候,其实是士民皆应的。大家实在是让杨广的折腾给弄烦了,弄怕了,极度希望有一个安稳、不强势的君主,而李渊正是那个合适的人。

    所以若要追究李渊的造反之罪,怕是整个关中都不安稳。

    实际上若不是河南、塞北都有事,黄明远甚至准备亲自到关中巡视一圈,以安抚关中、关西的百姓。

    黄明远于是下令,反参与到李渊叛乱之人,只要不是首犯且愿意投降,全都既往不咎。

    这个口子放的很大,没人愿意给李渊殉葬,所以到最后处置的人没几个。

    接着黄明远又免关中、关西税赋一年,同时调集粮食,赈济灾荒。

    整个关中折腾了快半年,几乎打了一个稀巴烂。民生凋敝,百姓流离失所,人心混乱,几乎就是一个炸药桶,搞不好就会出现大规模的流民暴乱。

    黄明远免罪、减税、赈灾这一通组合拳下来,立刻就使得关中、关西的百姓安稳了下来。

    什么时候,减税发粮食都是一个安定人心的好办法。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在此获利。

    不说重建关中、关西,光是赈灾需要的物资就海了去了。

    这么大的空缺,别说黄明远,谁也拿不出来。

    黄明远没办法,只得命黄明辽大肆地在关中抄没那些商人和名声不好的官员,取其家财,以补贴不足。

    时人恶商,关中尤甚。

    尤其是那些粮商、米商、高利贷商人,更是为人痛恨。

    这一次对他们动手,倒是一举两得,既收获颇丰,又引得关中百姓叫好。

    当然其实能在关中立得住的商人,背后一定有世家大族支撑。但这个时候,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就算是让世家大族交个保命费,他们还敢有异议不成。

    而且黄明远还有自己的心思,现在清理干净了关中的商人,然后让四海商团入场,便能彻底控制整个关中、关西的经济命脉。

    不趁着现在关陇世家最虚弱的时候,以乱打乱,等关陇世家缓过劲来,再想动手就难了。

    没有大义之名,吃相决不能太难看。

    当然,黄明远也给了这些关陇世家足够的安抚。

    包括李幼良、窦抗、窦轨、长孙敞、独孤怀恩、窦诞、李蔚、吕绍宗、萧瑀、李纲等人,俱一洗请前罪,且皆得封赏。

    甚至是窦抗、萧瑀、独孤怀恩这些和黄明远有仇之人。

    黄明远是个要脸面的人,既然准备用这群人千金买马骨,怀柔关中、关西,无论如何,也得让他们安安稳稳地渡过这个年去。

    当然怀柔安民很重要,但必须要处于隋军的绝对控制下。

    黄明远第二道谕令,便是在关中、关西、河西、河东、关北建州。

    整个关中、关西打的稀烂,虽然混乱,但最是适合建立新的政治结构,引入丰州模式,调整官吏。

    实在不行,还有十多万军队镇守。

    于是黄明远将榆林郡分为大同郡和定襄郡,以大同郡、九原郡、定襄郡、灵武郡、雕阴郡、盐川郡、朔方郡、延安郡、上郡九郡为雍州,治大同郡北宁县。

    整个雍州,便是关北、朔方诸地。除了延安、上郡、灵武三郡,其余六郡,都是丰州军的老营,从上到下,尽是丰州官吏,乃是整个天下最忠诚的地方。

    黄明远以原西域都护府司马蒋允会为巡抚,高元臻为都督,孙伏伽为布政使。

    蒋允会是当年最早跟随自己的丰州官吏,这些年在西域喝风吃沙,却不得升迁。此次让他回雍州,也是擢升其旧日功勋。

    而高元臻和孙伏伽都是丰州老人。

    以汉阳、宕昌两郡合为陇南郡。陇南、临洮二郡各设一军镇镇抚地方。以天水郡、陇西郡、陇南郡、临洮郡、平凉郡、弘化郡、北地郡、安定郡八郡设秦州,治天水郡上邽县。

    这里是关西之地,也是最有可能生乱的地方。

    以黄明远的表兄崔仁恕为巡抚,陈乂为都督,张允济为布政使。

    三人皆常在河西、关北,了解西北情况。尤其是陈乂,还是关陇出身,由他在秦州也能让关西人放心。

    又将会宁郡并入金城郡,分张掖、敦煌二郡设酒泉郡,并在休屠泽、居延泽设休屠军镇和居延军镇,以防沙备胡。

    防治沙化,要从现在开始。

    以金城郡、武威郡、张掖郡、敦煌郡、酒泉郡、枹罕郡、居延军镇、休屠军镇六郡两军镇设凉州,治武威郡姑臧县。

    以窦建德为巡抚,尉迟恭为都督,崔民干为布政使。

    河西之地,民风剽悍,少不得乱事,地方官员,须得又文又武。而且河西现在西面担着西域,南边扛着西海,北面还要防沙备胡,责任重大。

    窦建德虽是一个老农民,爱民却不缺智慧与手段,端的好地方官。

    以文城郡、龙泉郡合并为隰郡,以太原郡、乐平郡、西河郡、离石郡、云中郡、雁门郡、楼烦郡、马邑郡、隰郡为并州,治太原郡晋阳县。

    以堂叔黄沈为巡抚,范文林为都督,羊玄坦为布政使。

    河东是整个隋唐五代的天子孕育地,隋之后出了六朝天子。这里土地肥沃,地势险要,又产精兵,黄明远自然要以心腹属之。

    可以说黄明远在用人上已经顾及到方方面面。

    因为行台已经设立了青州和幽州,虽然一次性设四州,有些出人意料,但也算常事。但另一个谕令,就让众人吃惊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定关中(下)

    与第三道谕令相比,第二道的确不算什么。

    黄明远谕令,设长安行台,节制关中京兆府、扶风郡、冯翊郡、上洛郡、渭北郡(从京兆府划出渭北八县)、汉川郡一府五郡和雍州、秦州、凉州三州及西海都护府、西域都护府两都护府军政事。

    换而言之,黄明远这是把潼关以东的全部地盘,都划到长安行台之中。

    以黄明辽为行台尚书令。

    设立长安行台,实际上一件不得不做的事情。

    李渊逃走,整个李唐灭而未亡,其占据巴蜀,卷土重来,有未可知。

    而巴蜀难行,若要平定李唐,必然旷日持久。

    黄明远当前被各种事务缠绕,未来的主要方向必然是中原,兼顾漠北、安东,甚至是荆襄,必然不能以巴蜀事务为重点。可李渊决不能小觑、忽视,所以这长安行台的设立,也就顺理成章起来。

    天下太大,以现在的交通和信息传递,实在管不过来。隋初设总管,唐初设行台,皆是不得不设。

    从北海到天南,从疏勒到海东,地图上的直线距离都超过一万里,若事事由中枢决定,战场之上,黄花菜都凉了。

    本来黄明远想任命弟弟黄明辽为行台尚书左仆射,后来想了想还是决定为尚书令。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这个弟弟,黄明远信得过。

    同时,黄明远又任命屈突通为行台尚书左仆射,领汉中都督,总揽汉中军事。

    屈突通善守,在不准备大决战的情况,令其守卫汉川郡最为合适。而且如此还能名正言顺地将右骁卫军从屈突通手中拿回来。

    又以张文远为行台尚书右仆射,率右屯卫军驻陈仓。

    李世民能够巧取河池郡,就可见浅水原一战之后,他的军事水平有极大提高。有他驻守散关,整个关中都暴露在唐军的攻击范围内。

    面对李世民,能匹敌者不多,关中诸将之中,非得张文远不可。

    既设行台,同时以段偃师为行台左丞兼吏部侍郎;

    于崇为行台右丞兼刑部侍郎;

    齐洛为民部侍郎;

    梁硕为兵部侍郎;

    长孙敞为礼部侍郎;

    尧君素为工部侍郎。

    无论段偃师、于崇还是齐洛、梁硕都是未来行台的核心之人。而用长孙敞,既是给关陇做个代表,也是想让长子维扬的妻族可用一些。

    长孙安业无用,长孙无忌太小,只有一个长孙敞勉强可用。

    而尧君素,则纯粹是黄明远想夺了他的权。

    尧君素一根筋,黄明远真担心关键时候,他为了大隋,给自己来个致命一击,所以只能先让他远离兵权,将可能的伤害降到最低。

    长安行台的设立,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然而最高兴的不是隋军上下,反而是关陇贵族和关中百姓。

    虽然长安行台要向卫公负责,却不归河北行台管。

    河北、关中斗了这么多年,真让他们向河北低头,真真是如死了一般难受。

    现在有了行台,无论如何,至少不算屈辱。

    长安行台最重要的便是安定地方和对抗巴蜀。

    这俱是一个长期的过程。

    尤其是与巴蜀之间的战争,无论是黄明远还是李渊,俱是需要时间来积蓄力量,准备下一场战争。

    当然双方之间的局部战争绝不会少,所以保证局势的稳定,局部战场占据优势,便是长安行台要做的事情。

    整个行台除了地方军,尚有五支野战军。

    其中右屯卫军跟随张文远驻陈仓;

    刘云芳率领虎威卫进驻天水,绥靖关西西秦余孽和羌胡,王虎臣补高元臻离去后的副总管位置;

    黄明征率阴山卫返回北宁,继续驻防阴山;

    黄明溥率豹韬卫进驻汉川,为面对李唐的第一线部队;

    而神武卫由尚在西域的秦琼接任总管,陈聚升任副总管,为黄明辽直属的机动部队,驻扎在长安。

    按照河北军制改组右骁卫,黄明远的堂弟黄明信担任总管,桑显和和李正宝担任副总管,屯驻陕县,直接受河北行台指挥。

    这支以关中子弟为核心的部队,将要彻底离开关中了。

    各部因为这场大战,伤亡惨重,基本上要补充兵力。

    不过众人是没权利自行补充军队的。除了分配过来的军校生,所有征兵工作,统一由枢密院征兵署布置。

    隋军的制度,越来越严密了。

    黄明远设长安行台,又划走右骁卫军,说明中原的战事,不会让长安行台的部队擦手。

    这群征战数月的军队,终于可以好好地修养一冬。

    其实令众人震惊的,除了第三条谕令,还有一个第四条谕令。

    黄明远谕令,命黄明辽将薛仁杲斩于长安城头,传首行台。

    同时命黄明辽向李唐释放李建成、裴寂等在押的李唐重臣,以及李渊的宗族和家眷,甚至之前被关押的李渊的妹妹也放了。

    众人皆是吃惊,不知缘由。

    在众人看来,李渊逆贼,他的宗族、家眷,不说全部诛杀,也不能轻易放过,现在放了算什么。

    尤其是李建成,这可是李渊的世子,万没有释放的道理。

    可惜军令如山,黄明远的谕令,众人不得不执行。

    其实黄明远自有想法。

    首先无论是李建成还是李渊的宗族、家眷,杀之并没有多大意义,只会使李渊更恨自己,上下更同仇敌忾。

    而放了他们,就是给李渊一个假象,自己还念着旧情。

    一旦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这种假象,或许就能让李渊选择投降。

    不仅仅是李渊,整个李唐上下,都会因为黄明远的宽仁,而有所保留,甚至包括李世民。

    至于放了这些人,会不会影响局势,黄明远从不担心。

    除了李建成和裴寂,也没什么重要人物。

    若说关中之战前,黄明远不对李渊有畏意,绝对是骗人的。对于这个历史的胜利者,黄明远不惮以最大的警惕来对待。

    但李渊失了关中,即使拥有条件不亚于关中的巴蜀,但已经是老虎没了翅膀,猎狗没了爪牙,再不可能威胁到自己。

    虽然说行百里者半九十,但与李渊的这场战争,自己赢了。

    又是一年秋风起,满城尽是大风歌。

    等待下一个来年,等待与李渊最后的决战。

第一章 微服私访(上)

    七月之后,天渐转凉,一场雨后过后,整个秋天便肉眼可见地到来。

    当初轰轰烈烈的李唐间谍案,随着大隋军队在关中的高歌猛进,已经逐渐淡出百姓的话题圈,取而代之的是大隋将士在关中的高歌猛进。

    街头巷尾,田间阡陌,人人皆能说得几句关中战情。小孩们扮作隋军打唐贼,大人们也聚在一起吹嘘着自己和此战的关系,以及昨日隋军打到哪里,今日隋军打到哪里,仿佛不了解一些此战的情节,就要与社会脱节了一般。

    当然众人一般也会骂两句“李渊逆贼”,再赞两句“卫公天威”,然后展望一下隋军何时可克复关中,擒贼奉于信都。

    河北各地的百姓已经习惯了卫公的统治,他们甚至都没有意识到,天下已很久没有天子了。

    除了还依旧打着大隋这个名号,北地百姓,似乎已经跟曾经府的生活完全割裂开来。

    去年冬寒,今年是个丰收年。

    从去年秋天河北大战结束到现在,河北百姓已经安安稳稳地过了一整年。没有了乱七八糟的税赋,也没有无休止的徭役,这日子就过得去,还会越来越好。

    中国的老百姓,他们不怕苦,也不怕累,就怕动乱让他们失去希望。

    这个民族,总是期盼和平,热爱和平。无论他们遭受了怎样的磨难,但只要给他们和平的日子,他们总会一次次重新站起来。

    经历了大乱之后的第一次夏收,各地老百姓对黄明远的爱戴更多了一分。

    无数的老人手捧着金灿灿的麦粒,甚至忍不住泪沾衣襟。自大业六年到今日,虽然只有短短六年时间,但全天下的老百姓仿佛过了无数个日月。

    六年之后,他们又重新可以迎接收获了。

    不少人谆谆教导着儿女,这一切的希望,这都是卫公带给他们的。要爱卫公,敬卫公,为卫公效死。

    田间的老农多不识字,也或许有各种各样的小毛病,但他们却有着最朴实和诚挚的感情。他们知道,谁是真的对他们好。

    整个河北,家家户户供奉的卫公长生牌,就是河北百姓对黄明远最真挚的夙愿。

    地方太平,祸乱消弭,黄明远有时候也会带着人出来微服私访,体察一下民情,看看河北百姓最真实的生活。

    当然黄明远不像电视里的康麻子那般,几个人就敢天南海北的逛游,过着驴友、背包客的生活,干着刑警队长的工作,然后到一个地方换一个女人。他每次出巡,身边至少带着数十名健卒,而四面潜藏卫士的更多。

    但即使这样,突击下访,也能获得一些最真实、最原始的资料。

    从信都城往四面八方去,都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沿着分散开来的各条河流,散布着一个个大小的聚落。

    黄明远出来,一般也没有具体的目的地,只是确定一个方向和路程,就这么一路走着,直接到村子里面,或者是田间地头。

    这几年,在宫殿里的时间越长,在军营和田间的时间便越短了。安逸的生活过久了,就很难再去吃苦,连刘备都会感叹“因为长久不骑马,髀肉复生”,何况是旁人。

    人是不能久在一个地方的。

    黄明远到了农村里,便会和一些老农聊聊国家的政策,或者是今年的收成。老农或许不懂国家大事,但却最懂百姓的需求。

    每每见到不平事,社会弊端,民间疾苦,黄明远也会皱眉担心。而每每见到百姓丰收的喜悦,幸福的笑容,而黄明远又总是充满着满足。或许这些,才是自己心底,真正追求的吧。

    “父亲为什么如此喜欢乡村,并对此乐此不彼?”

    说起来黄家在祖父的时候是个实实在在的寒门,到了自己小时候算是个寒门之上、世家之下的预备小世家。而再到现在,黄家虽仍不是正儿八经的世家,却是天下顶级的豪强、勋贵,跟之前的社会地位早就天差地别。

    黄明远还知道民间疾苦,但到了自己儿子一辈,就没有见识过这些了。

    黄维周出生的时候,黄明远已经成了大隋的顶级显贵了。他从小到大,都是在安逸、快乐、物资充足的条件下成长的,很多东西对他来说本就该如此,所以他并不理解父亲这个微服私访的爱好。

    毕竟白龙鱼服,见困豫且。

    “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草野。

    多少天子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一辈子没出过皇宫那点天地,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说着‘何不食肉糜’的话,成为昏君,难道不是必然之事吗?

    你难道真以为天子仅仅是坐在朝堂上,听着高谈阔论,看着不知道真假的奏疏,就能够把一个国家治理好?”

    黄明远不仅喜欢自己微服出访,还喜欢带着儿子们一同。毕竟儿子们都是生长着蜜罐里的,虽不是“何不食肉糜”之辈,却也未必懂得,真实的底层社会,到底是什么样的。

    “可是朝廷有御史,有牧守地方的大臣。天子还有专门专门的采风使,以及内卫。这些人都可以将民间的事情告诉天子,何必非得亲自出来一看究竟呢?”

    黄明远看向三子,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你听他们说的,就是真的?或许只是他们希望你知道的呢?再说,又有谁会告诉天子最底层老百姓的情况呢?”

    黄维周不懂,难道和一群老农聊国家大事,就能把国家治理好?

    “治国在于治民,可民是什么,就是这些最广大的老百姓。你连和他们最基本的接触都没有,还治什么国?”

    父子一群人从一大早出来,走着走着便到了中午。这个时候,家家户户开始做饭,一时间村庄之中,炊烟袅袅。

    “我这一辈子,刚开始渴望战争,以求获得战功。可是后来,我就害怕战争了。我见过无数次‘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路有饥妇人,抱子弃草间’的景象。

    你看今日这炊烟袅袅,鸡犬相闻,本该多么普通常见的场景,可是到如今,我竟然记不得上一次见到河北大地如此景象是什么时候了?”

第二章 微服私访(中)

    黄明远带着众人进了附近一处庄子。

    村头有玩耍的小孩,眼见到黄明远这一大群人,便立刻“呼啦啦”地跑开了。

    一群捧着大碗蹲在一起吃饭的老头,见到黄明远等人,也吓得站了起来。他们虽然不知道黄明远的身份,但他们知道,穿绸子衣服的,那是贵人。

    “老丈吃得啥啊?”

    黄明远和颜地上前跟他们打招呼。

    “贵人何来?”

    见到黄明远的问话,眼看不像是坏人,一个老头大胆地问道。

    黄明远笑道:“老丈莫惊,我可不是什么贵人,就是信都那边来的粮商,带着儿子下来收粮的,这都是我的伙计。”

    一众老人听到黄明远只是粮商,松了口气。

    河北乱了这么久,老百姓见惯了如狼似虎的官吏和残忍嗜杀的盗匪,都吓怕了。

    刚才回话的老人听到黄明远的话,立刻便说道:“那你可来晚了,夏收都过了两个多月了,信都那边收粮的早来了,你怎么现在才来?”

    “好粮不怕晚。老丈,今年收成怎么样?”

    黄明远说着,随意地坐到一块大石头上。

    这时苏穆刚想给黄明远拿个垫子,被黄明远摆手退去。

    黄明远这么一坐,倒是让几个老人放下心来。看这样子,倒还真像是收粮的。

    这农村总有一些擅长社交的,村里的大事小情都了解,也擅长侃大山,摆龙门阵。这老人便是这种人。他见黄明远态度和蔼,作派也很朴实,早忘了什么贵人之事。

    “好,好着呢!”

    周边众人也纷纷跟言。

    “卫公政策好,咱们河北没了乱匪恶吏,老百姓都过上了好日子了。”

    这老人似乎是担心黄明远不信,便说道:“俺家七口人,二十二亩地,产了快六十石粮食,俺从小也没见过这么多?”

    二十二亩地,产了六十石粮食,差不多亩产三百来斤。河北长久动乱,水利废弃,土地不耕,在华北大平原这种肥沃之地,三百来斤的产量虽然不高,但也不算低了,差不多能达到唐朝的平均水平。

    “那够吃吗?”

    “咋不够啊,再过两个月便到了收秋粮的时候。这粮食长得壮,还能多收两石也不止。”

    黄明远听了,默默算来。常人一年需要六到八石粮食,这一家的收成去掉夏税、秋税、徭役抵钱以及其他税赋,看似收成不错,其实也剩不了多少了。

    这还是因为黄明远在河北推行种两季粮食,若单是像之前那样只种一季,连肚子都可能填不饱。

    也是天时在我。

    隋唐时期,是历史上少有的温暖期,正好处于汉末和唐末两个小冰河期的中间,否则推广两季粮想都别想。

    黄明远不由得心中暗叹,有些事情,看似做得不错,实际上是任重而道远啊。

    不过看这些老百姓的脸上,都洋溢着满足的表情。

    不得不说,老百姓要的不多,吃饱,穿暖,有个家,便足了。

    与几个老人攀谈一番,倒是熟悉了不少。黄明远便又问道:“老丈能让我看看你们吃的是什么吗?”

    “那咋不能?”

    老丈端着一个大碗就往黄明远脸前举,边举还边说道:“现在日子好了,俺们顿顿都能吃上肉。你看,这是俺儿媳给俺切得一块大肉,你说这么肥的一块肉,天天吃,我都快吃腻了。”

    这时有旁边的人说道:“你就吹吧,天天就那一块肉摆着,你倒是吃啊。家里就这么一块肉了吧?”

    “去你的!”

    这老人被同伴调笑的有些恼了,愤愤地说道:“今个早上,我儿媳妇还给我煮了俩鸡蛋,你们谁能一次吃两个鸡蛋?”

    “别听他吹,他舍得吃鸡蛋?怕是吃了鸡蛋皮吧!”

    “哈!哈!”

    众人又是哄堂大笑。

    黄明远看着这老人的一碗饭,上面的确有一块大肉,但是被熏制的,一看就知道放的时间不短了。

    常有农家吃不起油,又不舍得炼动物油,便弄两块肥肉,每次做菜前擦一擦锅,便是放油了,看着肉都快被磨平了,该是擦锅的肉。

    肉下面是两块晒得干巴的萝卜,然后便是大半碗高粱饭。

    黄明远明白,自己虽然清除了大量的苛捐杂税,可老百姓只是勉强填报了肚子,真的离日子好过起来,还早着呢。

    想来此人说得鸡蛋,应是假的吧。

    黄明远没有嘲笑此人是打肿脸充胖子。这只能证明老百姓是真的不富裕,否则谁又不想天天吃肉呢?

    而且老人端这块肉,也未必是给人显摆,而是一种希望,简单、朴素而又真实的希望。

    “老丈,你们对于现在的政策,有什么想说的吗?”

    “政策?”

    这老头端着碗,也顾不得跟其他人对骂,便说道:“那哪有什么想说的,咱们都是老农民,能管官家的事情?”

    黄明远想了想,知道老人还是怕说错了话,便换了一个说法,又问道:“老丈,那你们有什么难处吗?”

    老人又说道:“这有吃有住的,从前都不敢想,哪有什么难处啊?”

    “小事也行!”

    “小事啊?”

    老人想了想,便言道:“俺们这里离着漳河不远,可是原来的水路都堵了,浇地还是不方便,要是今年能挖了水渠我想粮食还能多收不少。

    还有啊,县里来量地,说是什么摊丁入亩,还有什么徭役可以折钱,反正不少,俺也不懂,也找不到人问个清楚,夏税倒是交的比往年少了,也不知道以后还不会一直这样。”

    其他几人也感同身受,皆是点点头。

    黄明远心里默默盘算,因为战事,同时为了避免大规模征发徭役,河北的水利一直没有重新疏通,现在到了不得不去做的时候了。

    至于后一条,老百姓还是有疑虑。尤其是缺乏宣传,老百姓对政策不懂,就容易为人所蒙蔽。而解释权在下面的小吏,就容易上下其手,造成贪腐。

    “那你们觉得卫公怎么样?”

    “那是圣人啊!”

    提到黄明远,老人们皆是激动起来。

    “都是有卫公,我们才能有今天的日子,老天爷保佑卫公长命百岁。”

    黄明远倒是放心了,看来人心还是在自己这里的。

    黄明远又随意地问了一些事情,包括地方的吏治,百姓生活的其它难处,等等。这些老人倒是来了性质,你一言我一语的,让黄明远了解的极透彻。

第三章 微服私访(下)

    又和这些老人说了一会话,黄明远让苏穆拿来一串铜钱,交给老人,说道:“老丈,我们下乡收粮了大半日,饥饿不堪,你看这前后也没吃饭的地方,能不能让你儿媳给我们做点饭。就做您吃得高梁饭,再吃点萝卜干,有黑窝窝头也来点。”

    “那怎么行,怎么能让贵人吃这些?”

    至于钱,老人更是不收,直言“不过一顿饭,如何能收钱。”

    不过黄明远知道老人不富裕,还是强把钱塞给老人。

    老人领着黄明远一行到了家中。一个篱笆院,两间低矮的夯土茅草屋,便是这个老人的家了。

    院子里并没有什么家畜,倒是有些鸡,但并不大,一看便知道养了没多久。

    黄明远推开一间屋,里面是厨房和放农具的地方,还有一个窝,放着一个草席,应该是老人一个子女住在这里。想来其他人就挤在另一间草屋里了。

    老人的儿媳给众人做了一锅饭,还满是歉意,因为收了客人的钱,却给客人吃得不是麦面。

    至于收钱之事,更让他们无比愧疚。

    其实这饭也就黄明远和四个儿子以及好好一起吃。

    老五维则刚吃了一口,便差点吐出来,但黄明远紧盯着他,他根本不敢吐,只得强忍着咽下去。

    这高粱饭头一回吃,剌的嗓子疼。

    至于晒干的萝卜,掺了糠的窝窝头,更是吃得几个孩子直反胃。就连好好吃得都有些皱眉头。

    不过没人敢不吃。

    太久没吃过了,黄明远也吃得不习惯。

    黄明远又让老丈的儿媳蒸了一大锅窝窝头,把晒干的萝卜也带走了不少。他准备回去给朝廷的众人带着,让众人也尝一尝,让他们知道知道,底下的老百姓到底过得是什么日子。

    快到了申时,黄明远才带着几个孩子们离开。

    到了村口,这老丈欲言又止。

    黄明远看出了什么,便问道:“老丈可是还有事?”

    老人便说道:“贵人应该不是来收粮的粮商吧?”

    黄明远听了,看着老人说道:“老丈何出此言?”

    老人说道:“我们这里也来过不少收粮的,都是一些管事,从来没有掌柜的亲自来的。而且贵人还带了这么多的孩子,更不像是收粮的。”

    “那老丈觉得我是干什么的?”

    老人看着黄明远,倒是大胆地说道:“贵人看着倒是像当官的,我见过县令,可县令也没有贵人这般的气度。”

    黄明远笑道:“那老丈怕我吗?”

    老人点点头,又摇摇头。

    “老丈这是作何?”

    “我觉得你就是当官,也是个爱民的好官,老头活了大半辈子,可还从来没见过哪个贵人会吃高粱饭,窝窝头。”

    黄明远“哈哈”大笑起来。

    “这高粱饭、窝窝头别人都能吃,我又有何不一样?”

    老人看着黄明远,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

    离得村子,黄明远带着众人踏上了归家的路。

    折腾了一整天,孩子们都累了。本以为是跟着黄明远出来踏郊游玩,谁曾想不是赶路,便是在村子里待着,还顺便吃了顿忆苦思甜饭,别提多难受。

    好好照顾着几个小的上了马车,只有黄明远带着三子维周骑在马上。

    “你现在可知我出来巡访的目的了。”

    黄维周在马上挺着身子,一丝不苟地说道:“父亲是心系百姓,所以才出来体察民情。”

    “不全是啊!”

    黄明远随口说道:“当你待在上面久了,你就会发现,你周围的人,都会想尽各种办法来蒙蔽你,干扰你,影响你。你若稍不留神,便会被他们影响到。而这个时候,只有拨开迷雾,探寻本质,才能不让这些影响左右了你的判断。”

    黄维周骑在马上,也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黄明远接着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想当皇帝吗?”

    黄维周一愣,思索了一番,才说道:“儿子不知!”

    黄明远长叹了一口气,这才说道:“当我是一个权臣的时候,我需要团结我身边的所有人去蒙蔽天子,我和他们是一伙的。可是当我成了天子,我身边的所有人便会团结起来,来蒙蔽我。”

    黄维周一惊,赶忙说道:“父亲,诸臣尽忠!”

    黄明远摆摆手道:“如你说的,朝堂上的人,多是忠臣不假,可人不是机器,也会有私心。这‘上’与‘下’,本就是天生对立的,改变不了。”

    “儿子记住了!”

    黄明远看着这个儿子,知道前些日子的风波,其实是把他有些吓坏了,所以之前聪敏机灵的一个少年,现在竟然多了几分和年龄不相符的老成。

    这就是成长的代价。

    说一万次,不如一次刻骨铭心的经历啊。

    “还有,你知道我为什么吃老人家一顿饭吗?”

    “父亲是想让儿子莫忘了百姓之苦。”

    黄明远点点头,又摇摇头。

    “唉!我是怕我自己忘了啊!我也害怕,在上面坐久了,就真的不知道下面的真实情况了,忘了我的初心。”

    黄维周终于抬起头看向父亲。

    父亲的脸上,竟然有一丝痛苦的表情,让他心惊又不解。

    “阿貊,你得记得,一个君主,无论是高尚的,卑鄙的,圣明的,昏庸的,宽仁的,残暴的,都不能忘了治下的百姓,让百姓过得好,这是一个君主天生的职责与使命。”

    看着儿子似懂非懂的样子,黄明远说道:“回去之后,把你今日的心得写下来,明个晚上拿给我看看。”

    “嗯!”

    父子无话,便加快了返回信都城的速度。

    一行人到了信都,已经是戌时了。

    回府之后,黄明远发现陆贞等人还未休息,皆在府上等着。

    黄明远也只得歉意向众人说道:“此次外出,没算好时间,倒是让你们担心了。”

    众人也不敢说什么,只有陆贞劝了一句,希望黄明远顾及安全,不要再随随便便地出去了。

    黄明远点头应和,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正如黄明远所说的,就是自己身边最亲密的人,也未必希望自己完完整整地去看这个世界。

    而黄明远没有睡,连夜写了一份关于关于重修河北水利的大纲。

    制定标准的事,还得自己亲自来。

第四章 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第二天一大早,黄明远便招信都城内的重臣、大将前来府上,美其名曰,一同吃顿早饭。

    黄明远虽然从前在军中和众人同吃同住,现在也喜欢去军中和士兵们一起吃同一碗饭,以收拢人心,可是招大臣吃饭还是第一次。

    和下属一起吃饭,虽然是示恩,但其实对方却多是吃得战战兢兢,自己看着对方战战兢兢,心里也不得劲,所以黄明远从不留人尤其是文官吃饭。

    所以今个请吃饭是个稀奇的事。

    三四十人齐来黄明远府上,便见黄明远直接在院子里招待他们,连个桌案、垫子也没有,实在让人吃惊。

    黄明远将众人到齐,便对众人说道:“昨天我去了一趟信都下面的乡村,看了看老百姓的生活,说实话,有我想象到的,也有我想象不到的。诸位都是行台的高官,国家的重臣,老百姓最真实的生活面貌到底怎么样,我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

    众人听了,皆是面面相觑,实在没想到黄明远找他们来会说这个,咱们不是该吃早饭吗?

    当然黄明远没耽搁,他随手拿起筐子里的土窝窝头,对众人说道:“昨天,我带着几个儿子在底下吃了顿饭,就是老百姓的日常饭,我把他们都带来了,也给你们尝尝,了解一下,老百姓每天吃的什么。”

    说完,便有两人抬着一筐黑窝头,来到众人面前。

    众人皆是有些手足无措,弄不清黄明远到底想干什么,因此并没有人动。

    黄明远张嘴咬了一口窝头,慢慢地在嘴里咀嚼了一番,才咽了下去。

    眼看众人都不动,黄明远笑道:“怎么,都不想吃?”

    这时李子孝上前,拿起一个窝头,掰下一块,放入嘴里。其他人见有李子孝带头,也上前一人拿了一个。

    黄明远这时对苏穆说道:“给大家一人再发俩,大早上的,一个怎么够。再说这是我昨个一吊钱买的,可不能浪费了。拿点萝卜干,也让大家尝尝。”

    其实偶尔换换口味,粗粮也未必难吃。

    只是这窝头黑乎乎的,看着就好像在锅底滚了一圈,实在是让人没有食欲。

    一众武将还好一些,行军打仗,碰上急行军,有口吃的就不错。可文官不行,尤其是像温彦博、杨师道、杨元弘这些从来没吃过苦的人,哪能吃得下这东西。

    尤其是杨师道,拿着窝窝头,想往嘴里塞又不敢,思量了再思量,最后一狠心,都塞入嘴里,却没想到吃得急了,不停地咳嗽,差一点吐出来。

    不过在黄明远的注视下,众人还是各自将手中的三个窝头给吃掉。配着那发臭的干萝卜,简直是像吃了一堆大粪。

    眼看众人吃完,黄明远问道:“好吃吗?”

    众人皆不答话,这东西,难吃的要死,你让大家怎么说,睁着眼说瞎话?

    私底下还能装一下,表现一下清高。可现在当着黄明远和所有人的面说瞎话,还要不要脸。

    黄明远也没等众人回答,自顾自地说道:“不好吃啊!我吃的时候也不好吃!这窝头又硬又涩,还掺了米糠,吃到嘴里都剌嗓子,怎么会好吃呢?”

    说到这,黄明远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可是这些在我们看来,这么难吃的东西,就是老百姓家里的主粮。我们吃一顿都觉得受不了,可老百姓却是天天要吃,还吃得甘之如饴。

    老百姓不知道这黑窝头难吃吗?

    谁不想顿顿吃肉啊!可是哪有肉,想活命,就得吃这窝窝头。

    有人跟我说,卫公你堪比圣贤,你让老百姓从水深火热里逃出来,家家有饭吃,有衣穿,你是老百姓救星。

    这话我有时候也信了。

    可是你们再看看老百姓吃的,都是些什么。

    我们是平定了叛乱,是绥靖了地方,是给老百姓了一个安定的生活。可是我们吃的每一粒米,每的没一针衣,都是来自于老百姓,做这些,不都是应该的吗?

    而现在百姓的生活,跟从前有多大的区别,一样是吃最差的饭,干最繁重的活,上不起学,看不起病。

    我们做到这样,算什么救星!”

    “卫公恕罪!”

    黄明远把话说道这个份上了,众人无论如何,也不得不请罪,做出一番姿态。

    黄明远让众人皆起身,接着说道:“我听说有人,家里连厨子就四十多人,连切萝卜丝的,都有专门的人,花样有十几种。这吃饭必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要说到吃,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习惯,有些人喜欢精致,有些人喜欢粗疏,本没有什么差别。可是有必要做到这么精致吗?

    彼为象箸,必为玉杯,为杯,则必思远方珍怪之物而御之矣,舆马宫室之渐自此始,不可振也。

    由小见大,把心思花到吃喝玩乐之上,别的方面的心思就少了。用不了多久,人就废了。

    我们要做的,不仅仅是平定了叛乱,就万事大吉,躺在功劳簿上,混吃等死。要让百姓,真正的富起来,吃得饱,穿得暖,上得起学,看得了病。”

    听得黄明远的话,不少人都低下了头。

    黄明远举的几个例子,不少人都是其中的主角。

    众人又是“齐齐请罪。”

    黄明远只得说道:“今天我不是在找大家的错,只是我希望诸位记得‘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宴无好宴,众人真真是吃了一肚子的挂落,难以消化。

    但至少这算是一个警钟。

    算上之前的“天津案”和这一顿“窝头饭”,至少能让所有人清楚的了解自己的态度,在接下来有个警醒。

    打天下容易,治天下难。

    治万民容易,治吏难啊。

    送走了众人,黄明远单独留下了李子孝、房玄龄和工部侍郎杨元弘。陈远改任枢密副使后,一些涉及到具体政事的会议,就插不上嘴了。

    这一次,黄明远准备以房玄龄为河道梳理大使,杨元弘为副使,对河北、河东、青州的水利进行一场全面、统一的梳理,力争将灌溉水平恢复到大业六年。

    黄明远的要求很高,而行台现在又没钱。

    梳理河道,简直是个出力不讨好的活。

    房玄龄从辽东调任中枢,一跃而成尚书右丞。本来中枢之人便尽是不服,这一次,房玄龄到底是有真本事还是关系户,就要见个真章。

第五章 漠北风云(一)筑城

    信都城北,漳水西浮桥。

    这座以往繁忙的道路,今日显得格外安静与肃穆。放眼望去,浮桥之上与两侧,尽是大批的军队,静静地伫立,显得分外有肃杀之气。

    而在河南岸,一群人簇拥着的黄明远,正在举目瞭望北方,有些焦急地等待着。

    今日是安北都护府都护定陶侯郑言庆返回信都的日子,为示对这个义弟的重视,黄明远亲自出城迎接。

    整个天下,能获得这个待遇的,也就杨广的遗体和郑言庆本人了。

    差不多到了正午,还不见郑言庆一行到达。骑兵不停地来往于漳河两岸,禀报郑言庆一行的位置。到了未时,郑言庆一行终于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

    只见漳河以北的平原上,一群骑兵从天边出现,绛色旗帜迎风飘扬,“黄”字和“隋”字下面,是一个斗大的“郑”字。

    旗正飘飘,马正萧萧。

    正是北地男儿,最是让人激荡的风采。

    郑言庆在马上凝视远望,心情也激动起来。

    自当初雁门战后,北上草原,这还是郑言庆第一次返回中原。遥想当初在雁门与兄长分别,今已两年矣。

    两年的时间,郑言庆已经彻底确定了大隋在草原上的统治。

    当初郑言庆与黄明远在雁门分别,黄明远临行前便叮嘱郑言庆三件事,分别是打击草原上大的部落;不停地筑城;不断地汉化。

    郑言庆一直不遗余力地执行着这三件事。

    自到达安北城之后,郑言庆便在安北城周边进行筑城。整个大漠是由戈壁滩分开的,而安北城已经在漠南草原的最北端,向北靠近戈壁的位置。

    因此郑言庆以安北城为中心,向西直达丰州高阙关西北——小隔壁荒漠;向东直达后世的克什克腾地区,左右各约千里的地方,开始构筑草原防御的第一条防线。

    这条两千里的防线上,二十五里一烽燧,五十里一戍,一百里一堡,两百里一大城,以安北城为中心,构成一条新的长城。

    而这条新长城建成之后,整个漠南都是隋军的怀中之物。

    相较于寒冷的漠北、贫瘠的漠西,漠南才是游牧民族最肥沃的草场。失去漠南草原,游牧民族绝无力南下草原。

    这条防线上,差不多需要十个城池,十个堡,二十余个戍,四十余个烽燧,其需要耗费的物力、人力简直难以想象。

    这些是当时还没有平定河北的黄明远是无力向郑言庆提供的。

    当然苦寒的草原也拿不出这么多的资源来修建这条防线。而且郑言庆手中的汉军一共不过两万人,肯定不能用来全部筑城。

    但郑言庆自有办法。

    汉人不够,胡人来凑。

    自草原再起干戈以来,短短数年之间,各部先后打了无数场仗。百姓流离失所,小部落如走马灯一般,不知道灭亡了多少。

    这正好给了郑言庆机会。

    郑言庆命三军以营为单位,各自前往要建城的地方设立营帐,然后就地招募草原上流散的百姓。

    加入隋军的屯营之中,便能成为一个汉民,享受汉民的待遇,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于是漠南之地,无数的零散牧民前来投奔,然后被隋军编户齐民。

    甚至一些小部落,不愿意过那种朝不保夕的生活,也会选择编户。

    一时之间,隋军跟草原大部争夺起这些草原散户来。

    很快,十余个草原屯营,在草原上生根发芽,规模越来越大,逐渐开始形成集镇。甚至有些将领,担心人少,竟然强攻一下小部落,直接诛灭部落贵族,然后将其编为汉民。

    到了第二年的春天,万物复苏,隋军开始组织这些胡人筑城。

    郑言庆没钱也没物资,但建城嘛,草原上有的是土,只要有足够的人力和工匠,便能制造足够的夯土、红砖建城。

    黄明远支援了郑言庆一大批能够烧制红砖、制造夯土的工匠,对夯土、红砖进行批量生产。

    数千人的建筑队,没多久,便修建了一个长宽各有二百五十步(375米)或者更小的城池。

    小城占地不过二百来亩,差不多有十五个标准操场那么大,周长不过三里,走着用不了一刻钟就能绕城一圈。

    郑言庆自知实力有限,建一座小城已经很费力,更何况大城。所以他故意设计的城池很小,方便建造。等到完成之后,再在外围修建一个长宽各二里的木质的围墙,以为外郭,这样便形成了一个两重城墙有内外城的城池。

    既有内城防护,以城池为据点的意义便已经达到。

    虽然现在隋军无力修建外城,但合适之时,隋军随时可以进行外城的修建,哪怕修上十年,亦是可以。而同时,隋军可以随时以城池为中心,修建两侧的烽燧和戍、堡,形成一个方圆百里的覆盖区,控制所在地。

    郑言庆还准备从安北城往北,再修建两条防线,一条通往定北城,将整个漠北一分为二;一条通往俱伦泊,将大兴安岭以西的漠东草原和漠北隔开,彻底将整个草原肢解。

    只是这需要的资源更大,人力更多,隋军暂时还拿不出来。

    平日里隋军驻扎在内城,包括军府、粮库、武库、重要的水井、校场、军营、药店等地皆设在内城之中,甚至一部分士兵的军属也住在内城。

    而屯营牧民,主要是胡人驻扎在外城,既方便了隋军的驻守,亦方便了牧民的放牧生活。

    因为修建房屋不易,所以众人仍是住在帐篷中,不会影响放牧。

    隋军将这些胡人改造成汉人,但又充分保留了他们善于放牧的特性。胡人可以自行选择种田或者放牧,甚至是专门为隋军植树护林。

    而到了冬天,还有官府专门组织牧民南下阴山去避寒。

    众人在隋军这里,生活有了保障,还没有部落里那些部落头人、巫女神汉的迫害,别提过得多滋润。

    而反过来,这样的生活也吸引了大批的胡人纷纷选择编户。

    郑言庆又祭出一招,凡是愿意编户的部落可以留在漠南,不愿意的可以也必须迁徙到漠北,漠南之地不留不归王化之人,否则就要面对隋军的屠刀。于是在隋军半压迫、半利诱的方式下,整个漠南,几乎看不到独立的游牧部落了。

    注:草原上修城,不是作者异想天开。汉武帝建汉长城,西起甘肃敦煌西,东至朝鲜平壤南,全长达1万多公里,就是完全在草原上修整的,有一段还在今天的蒙古国境内,跟秦长城完全不是一回事。而且一修就是两条,分别为汉外长城和汉内长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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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古江山,英雄无觅,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这是一个被误解和丑化的王朝,北击突厥,西灭吐谷浑,南并林邑,东征高句丽,举世强者,尽皆臣服。这也是一个伟大而传奇的时代,开科举,通运河,立三省六部,定隋律,三十七年国运,功泽后世。身为隋臣,将燕然勒功,布汉威于异域。乱世枭雄,当马踏天下,逐群雄在中原。寒门小将,当乱世来临之时,能否争雄于关陇豪门,凭手中钢枪铁马,当争出一个万世太平。读者群:636899359天下安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下安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下安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