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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鸣奇     天下安康txt下载     天下安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八章 南国(八)回师

    黄明聪在阳寿等了李光度数日不至,终于确定李光度不是蠢,而是的确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

    也怪不得李光度。

    因为岭南地区多山的原因,交通不便,很多地方村与村之间的联系都很困难。各地之间,对另一方的情报搜集有着很大的滞后性,更没有专门的信息传递网络。在这个交通基本靠走的山区,可能一个垌主死了一年,周边和他没什么联系的邻居还不清楚。

    要不南方怎么多有“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

    因此尽管隋军一路在李光度的地盘之中肆虐,可李光度是真没得到相关的情报。

    黄明聪也是没有办法,围点打援,你得有援才行,为了引李光度回援永平,黄明聪甚至不得不派人将自己北上的消息送给李光度。

    此时李光度在始安城已经激战四日不歇。

    李光度要攻破始安城的方法很简单,那就是人浪战术,三军将士,一重一重,如波浪一般,活活压垮、耗光城中的守军。

    李光度兵多,可以一天三班倒。可守军却不行,这么点兵力,要想御敌于城墙之外,就非得所有人一同拼命。可人不是机器,不眠不休地战斗下去,就是金刚也得垮了,更何况是凡夫俗子。

    眼看城中守军打得已经捉襟见肘,疲态尽显,李光度估计,再打一日,始安城就要破了。

    而就在这时,后方传信,让李光度几尽晕厥。

    郁林危急!桂平危急!永平危急!

    来送信的是桂平李元粹派来的使者,言隋军突袭桂平,李元粹率部死守。而隋军主力已经往永平方向而去,整个浔江周边诸城尽失。

    李光度看着信件,满脸不敢置信,拿起又放下,最后才真的相信,他在始安如火如荼地激战,自己的老巢却要被端了。

    此时李光度再也坐不住了,更没有之前嘲笑秦元览的心态,他有些慌乱地盘算着,感觉自己要做些什么。

    回援!一定要回援。

    李光度立刻将李家人招来,商议回援之事,至于其余的各垌垌主、附属家族则得瞒着。既然隋军已经打到永平,说明有危险的不仅仅是李家,还有附属各垌、各家族。一旦此消息传开,怕是立刻要群情激愤,人心混乱,一哄而散了。

    可李光度忘了一件事,谣言如瘟疫,瞒是瞒不住的。

    在几个桂平信使的传播下,很快李氏遇袭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联军大营,立刻引得一片哗然。紧接着一些与之有牵扯的家族便纷纷找上李光度,请求回援。

    大营之中,有看李家笑话的;有担心家族安危的;有惊慌失措,不知该怎么办的;还有野心勃勃,准备取而代之的。

    李氏遇袭的消息如一颗炸弹,将各垌、各族、各人的内心诉求全都翻到了人前。

    李光度也被众人混乱的景象弄得晕头转向。可李光度本人只是众人的盟主,而不是统属,因此尽管他知道要尽快平息流言,可根本无能为力。

    不得不说,这个年代的土人信奉的是弱肉强食,对于舆论的管理和把握,还真是一片空白。

    摆在李光度面前的只剩下一条路,便是立刻回援,非得打败入侵的隋军,才能讲以后的事。

    至于浴火重生还是元气大伤甚至是彻底没落,已经不是李光度能左右的了。

    至于攻打始安城,就不要想了。人心乱成这个样子,还怎么打,还有谁愿意打?今天之前,再有一天便能破城,今天之后,他们再也破不了城了。

    李光度甚至有些恨这个消息送的早了一天。若是等他破了始安城再送到,用满城的财货来收拢人心,那情况将会有巨大的改观。

    而今七个多月的努力,都要付之一炬了。

    对于桂平送来的这个消息,李光度还是没有怀疑的。虽然李光度跟李元粹关系很差,但此事事关整个李氏的生死存亡,李光度相信李元粹不会信口开河。

    李光度下令连夜拔营,返回永平。

    至于各垌、各族的军队,李光度自不会放任他们自行其是。看这一次情况,隋军来势汹汹,李氏部队本就在始安一战中伤亡惨重,若是没有这些附属军队的左助,还真未必能击败隋军。

    从始安县城到永平,中间是大片的山区,几乎没有像样的平原地带。不过郁水往外延伸的支流众多,也形成了大片的河流冲击平地。沿着河流两侧的山中窄道,有多条路线可以返回永平。

    说实话黄明聪选择在阳寿等待李光度,诸将是有些不解的。

    阳寿虽然是处要冲,可位置偏西,不是从始安到永平的最近之路。万一李光度不走此道,他们不是白设计了。

    不过黄明聪自有想法。

    从始安到永平道路无数,隋军不可能每条都设伏。根据黄明聪对李光度的了解,这是一个多疑而狡黠之人。

    直接穿越群山,不仅道路难走,还有遇伏的危险。隋军一旦提前侦知其动向,在山口阻击,则联军将陷入群山之中,进退两难。

    而走阳寿这条大道,道路平坦,而且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隋军的身后,对桂平的隋军形成包抄,简直是一条完美的路线。

    在黄明聪看来李光度只要还有理智,最可能选的便是这条路。

    而且还有一点,桂平是李元粹的,永平实际上是李光略这一支的。两地危急,李光度虽然焦急,但并不是切肤之痛,实际上利用李元粹在桂平拖着隋军,完成合围,比直接硬撼隋军主力对李光度更有利。

    果不出黄明聪所料。

    李光度在刚开始的惊慌愠怒之后,很快便恢复了冷静。

    既然有人在前面替他扛着,他完全可以借此机会,坐收渔翁之利。

    虽然同为一个李氏,但也各有不同分支,族长的权利从老大李光仕一脉,到老二李光略一脉,再到老三李光度一脉,经历了无数的血雨腥风,而李家在此其中,不知道积攒了多少的矛盾。

    在打击敌人的同时打击异己,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李光度看着地图上的阳寿二字,下定决心,从此路出击。

第一百五十九章 南国(九)背约

    卫公元年三月初六,隋军主力于阳寿县乌岭设伏,大破李光度军主力,斩首三千,俘获无数,李光度仅以身免。

    此战之后,岭南中部最强大的李氏元气大伤,再无力制霸岭南。

    对于隋军来说,仗打到这种程度,基上算结束了,毕竟始安之围已解,而李氏也无力威胁再始安。

    隋军出征多时,眼看雨季就要到来,现在最好的选择便是撤军。

    不过黄明聪却不愿意退。这一战隋军连战连捷,几乎已经完全控制了浔郁平原。此地是岭南西部重要的粮食产区,也是岭南西部腹心之地,交通便利,人口稠密,可以说谁控制了此地,谁就在岭南西部的争霸中占据了主动权。

    隋军好不容易才占领了此地,一旦退去,浔郁平原要么被李氏卷土重来,要么落入南面的宁氏之手。

    无论是落入李氏手中,还是宁氏手中,对隋军来说都不是好事。

    “咱们不走了,就留下来,给岭南诸酋来一个中心开花。”

    诸将是大惊失色。

    隋军可以畅通无阻的进入郁林,就是因为和宁氏约定,隋军只为救援始安,打下的郁林郡诸城尽归宁氏。

    可隋军若是留下来,便相当于毁约,宁氏必然不愿意。

    而宁氏控制着郁林郡南部,还威胁着隋军的后方粮道,一旦双方翻脸,隋军便会后路断绝,成了孤军。

    “孤军怕什么,怕的应该是宁长真这老小子。咱们虽然后路断绝,但也两面包夹宁长真。他要真聪明。就该夹着尾巴做人。”

    黄明聪看似说得风轻云澹,不过是安定人心而已。实际上现在的交趾主力尽出,根本没法出兵合围宁长真。

    而黄明聪周围,有永平李氏,宁越宁氏两大敌人,还有各垌、各寨的俚人,很容易便被群起而攻之。

    所以这一次,黄明聪属于刀尖上跳舞。要么彻底平定岭南西部,要么被岭南各家活活群殴死了。

    可黄明聪仍是要赌,赌一个平定岭南的机会。

    黄明聪手中有两万多人,看似很多,但要顾及的点也很多。

    首先北面要收缩兵力,将阳寿的军队撤到了桂林县,又在西面的文安城(今广西来宾市兴宾区)驻军,以两地为核心,沿浔江布防,挡住北面的俚人。至于再往北的诸城,则就尽舍弃了。

    不过北面、西面的秦元览、欧阳世普、沉逊、韦阙等人皆实力不大,自守有余,进取不足。

    而东面则坚守武林,隋军和李家的仗只是开始,不是结束。

    至于南面,则更为关键了。要想守住浔郁平原,就少不得交趾的帮助。而要连通交趾,就要全取左溪。

    黄明聪依次将地图上的郁林、乐山(今广西横县东北附城乡古城)、宁浦(治今广西横县南)、岭山(治今广西横县西一百里郁江南岸)、宣化五座县城标了出来。

    除了这五县,还有七八个旧城,一同组成了郁水的城市链。

    隋军要想一个一个破城,怕是太难了。

    非得击破宁氏的主力,才能从容地占领各地。

    宁氏主力一万五千余人在围攻郁林城。只是郁林城有兵三千,且宁氏亦不擅长攻坚,打了一个多月,亦没有攻下来。

    黄明聪于是便率军赶到郁林城下,商议着将郁林郡诸城交给宁氏,同时狠狠地敲诈了宁氏一笔。

    宁长真见黄明聪信守承诺,心中大喜,对隋军的提防也降到了最低。

    眼看郁林城始终不下,宁长真便请求隋军帮助攻城,并言城破之后,郁林城的财货尽交给隋军,宁氏分文不取。

    宁长真也是个老政客了,知道一座城比财货重要多了。

    若郁林城始终不下,宁氏就没法从容北上,接收隋军的城池。到时候隋军一退,李氏卷土重来,他们再想取城,就得跟李氏死磕了。

    黄明聪假装不愿意,借口隋军伤亡巨大,师老兵疲,不愿意帮着攻城。

    宁长真连连请求,甚至还答应以后两家结盟共进退,黄明聪才勉强同意。

    两家结盟,互惠互利,往后在岭南怕是无敌手了。

    宁长真见识过隋军攻城器械巨大的威力,颇为折服。这些日子,宁氏在郁林城下伤亡惨重,若能减少伤亡,让他给黄明聪跪下都行。

    这些蛮人在乎的是利益,才不讲面子呢。

    果然,隋军一加入战场,整个郁林城的战局立刻便不一样了。郁林对于俚僚来说是座庞然大物,但对于隋军来说,就是一座小城,远比不得中原大镇。

    因此冲车、井栏齐上,不过短短两日,隋军就登上城墙破城。

    宁长真看得大为惊叹,也意识到隋军和岭南各家的巨大,心中倒是有再次归顺朝廷的想法,只是不知道新皇帝愿不愿意他继续做宁越的土皇帝。

    此时的宁长真,名义上还是归附的萧铣。

    城破之后,宁长真宴请黄明聪。

    双方宾客喝得酩酊大醉,兴尽而返。而黄明聪也和宁长真约定,从明日宁家便北上接收城池,隋军陆续开始撤回交趾。

    本来都以为这是一个美好的夜晚,但谁也没想到。到了四更时分,郁林城的城门不知道被谁打开,隋军突然杀入城去。

    此时宁氏的主力都在城外山坡上的营中,尚未入城,只有宁长真和一番领头人物入了城。

    于是整座郁林城,很快便被隋军拿下下。

    与此同时,隋军的主力也悄悄包围了宁氏的营寨,趁着宁氏不备,突然杀入。

    大火烧得天都通红,到处都是惨叫、呻吟的声音。杀戮整整进行了大半夜,等到天明,宁氏大营之中,到处都是尸体,布满了整片的山坡。

    宁氏一万五千人,在这场突然的战斗中,几乎全军覆没,宁长真也被黄明聪直接下令诛杀。

    至此,宁氏元气大伤。

    几乎到了伤筋动骨的地步,完完全全的残了。

    宁氏集中了北面几乎全部的主力,攻打郁林城和接收郁林郡的城池,却尽死于郁林城内外。而郁江沿岸诸城空虚,被隋军不费吹灰之力拿下。

    这一次,隋军终于将整个岭南的天,给彻底揉碎了。

第一百六十章 南国(十)跨海

    卫公元年十月,郁水河口。

    十月的岭南,虽然过了雨季,可依旧是炎热、潮湿而且多瘴,恰逢秋老虎时节,最是难熬。

    今年台风格外的多,到了十月份,海面上依然不消停。前些日子刚来了一场台风,沿岸的渔民为了躲避台风,皆是渔船归港,渔人归家,整个郁水口在风浪之中显得越发安静。只有一重一重地惊涛拍岸声来回沉荡,才让这个嘈杂而又安静的秋天,不至于那么的沉寂。

    可这一日却与之前不同。

    在宽阔的海面上,突然出现了一艘船只的身影,他由远及近,身躯也越来越大。隔着二里路,便能看到他如山一般的身躯。

    海面上的船只刚开始还只有零星一些,但接着却是越来越多,最后是一艘连着一艘,彷佛接天一般,望不到尽头。

    没有人知道这群船只从何而来,只有那斗大的“隋”字旗迎风飘扬。

    这种船队,正是跨海而来的隋军神威卫。

    这支部队已经组建了大半年,主要目的便是跨海南击,突袭广州。不过计划一直没成行,行动时间被黄明远从七月份一直推到了九月份。

    究其原因,便是黄明远一直在等陈棱。

    整个大隋,只有陈棱有跨海作战的经验。

    豫章之战后,陈棱立刻被调任神威卫总管,从湓城直趋胡逗洲,然后跟上在此的南下舰队,便一路直奔广州。

    陈棱甚至连军中的情况都不是很熟悉。

    此时在最高大的一艘船只甲板上,陈棱拿着望远镜,紧盯着对面的陆上。

    而一旁的邓暠却抱着肚子,站立都不稳。

    “这大半个月的海上生活,简直要命了。我老邓天天吐得天崩地裂,都要把胆汁吐出来,总管怎么一点也没事。”

    陈棱继续望着对面,随口说道:“这神威卫组建时,调的都是南方善水之兵,卫公更是明确要求我军要能水陆两战。你好歹也在南朝为过官,连船都坐不了。”

    “这江上能和海中一般?”

    陈棱不再接话,而是指着远处说道:“前面就是南海城,你虚脱成这个样子,可还能战?”

    “能!”

    邓暠立刻扶着甲板,站了起来。

    邓暠作为开皇年间就是营州总管的老人,这么多年,兜兜转转,算是彻底向黄明远低头。黄明远也以邓暠先后在江南、辽西、漠北等地为官,水陆皆通,于是任命其为新设立的神威卫副总管,跟着陈棱南征。

    邓暠蹉跎了十多年,虽然年纪大了,可建功立业的心却越发浓厚。天下将定,对于邓暠来说,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南海在哪?我怎么看不见。”

    陈棱听罢,随手将手中的望远镜递给了邓暠。

    邓暠激动地张望着,终于一座巨城,影影绰绰地映入其眼帘之中。

    从郁水口往上没多远,便是一座坚城屹立。

    与岭南大多数的城池不同,这座城池高大险峻,巍峨雄峙,让人一眼望去,便心生激荡。

    这座城市便是南海郡治南海县城,当然大多数人叫他之前或以后的名字番禺,或者是广州城。

    若是后世评历史中心城市,应该会有这里。中国历史上作为地区首府超过两千年的只有四座城市,便是太原、成都、广州和西安,而且直到后世亦没被取代,可见其历史底蕴。

    岭南之地,时人多以荒蛮而称,而南海是岭南以北之人心中唯一一座算城市的地方。

    不过岭南乱后,高法澄、冼宝彻二人作乱,占据了信安郡、南海郡大部,南海城也落入冼氏手中。

    冼宝彻籍祖先之荣光,作为岭南第一大酋,又占据南海,可谓威势无二。其决裁诸垌,号令诸蛮,一时颇有岭南盟主的气象。

    之前大隋一直征战中原、荆襄,腾不出手来。而到了此时,终于有余力顾忌岭南之事。

    对于黄明远来说,岭南可不是可有可无的荒地,岭南不稳则交趾不稳,交趾不稳则天南不稳。天南若不稳,大隋的粮食就不稳,

    当然此时大隋的重心放在了荆襄和巴蜀李唐身上,没有过多余力兼顾岭南。

    而且从江南往岭南用兵,千里之遥,道路难行,旷日持久。更兼北方将士不习南方气候,很容易便大败亏输。

    于是黄明远便决心跨海而击。

    神威卫是一支新组建的军队,与旁的军队不同,这支军队多以南方人为主,还挑选了很多善水之人和蛮越之民。

    南方天气与北方不同,当初刘方南征林邑,带的关中兵多病死。黄明聪之所以在交趾立住脚跟,也是因为他的骨干部队是泸州兵,熟悉山地、丛林和瘴气。

    北方的主力不能南下,历史上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蒙古骑兵在中南半岛都铩羽而归。所以要想南拓,非得有一支专业部队。

    南方人虽然未必一定适应岭南气候,但越往南越湿热,至少忍受程度强于北人。

    新成立的神威卫以陈棱为总管,邓暠、周绍范为副总管。军中不设骑兵,每军设一水师营。全军约五千水师,有大小船只三百艘。

    神威卫算是第一支水路两用军队。

    南海城虽是岭南第一重镇,但冼氏的老巢是信安新兴,因此冼宝彻一直待在新兴经营,而南海城则由冼宝彻的侄子冼智臣镇守。

    不过此时冼智臣的注意力都在北面。

    冼宝彻和高法澄一起起兵造反,结为盟友。但很多人可以共患难,不能共富贵。二人都想夺取南海城,而冼宝彻凭借强大的家族力量压制住高法澄,抢得头筹。

    但高法澄也不甘示弱,他以四会为据点,占据南海郡中部,虎视南海。

    为了抵御高法澄,冼智臣屯重兵于青岐(今广东省三水市西青岐镇)、牛鼻(今广东省广州市西北)二镇,而南海城的防御则忽视了不少。

    也不怪冼智臣忽视了南海城防。这年头谁也没想过会有敌人从海上来,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根本没有海防这个概念。

    邓暠率部在紫石登陆,然后直扑南海城,隋军水陆并进,直抵南海城下。

    这个时代的广州城还是个滨海城市,不像后世光是到珠江口就有九十多里的河道。所以隋军的各种攻击物资,直接运送到南海城外。

    十月十日,南海城破。

第一百六十一章 南国(十一)来客

    高凉郡高凉城(治今广东省阳江市北)。

    也就是在陈棱突袭广州之后没几日,高凉城内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求见冯盎。

    冯盎原为大隋汉阳郡太守,左武卫大将军。天下大乱之后,便弃官回乡,返回岭南经营势力。冯氏本就是岭南望族,在其祖母冼夫人的经营下,成为最亲近大隋的一支力量。而借着大隋的支持,冯氏不断扩张势力,隐隐有岭南霸主的风范。

    冯盎返回岭南之后,不断四面出击,先是将冼氏家族几乎从高凉郡逐出,又占领后世的雷州半岛和海南岛,为南国一霸。

    冯盎也有野心,眼看冼宝彻和高法澄二人占据着信安、南海二郡大部,便准备向东扩张势力范围。

    虽然冯氏和冼氏联姻数代,在冼夫人时更是堪称一家。但再亲密的关系也抵不过利益的纷争,有冼氏在前,一些之前从属于冼夫人的俚僚就只会听从冼家的命令。冼氏冯氏,冼在冯前,因此冯盎若想独霸岭南,非得先除掉冼氏不可。

    不过对于此事冯盎也压力巨大。

    以兄长冯暄为首的一批冯氏族人既担心冼氏实力太大,又要跟冯盎争夺家族内部权力,因此一直反对冯盎与冼氏开战。

    再说这么多年的姻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能是这么容易大打出手吗?

    冯盎无法完全整合家族内部力量,只得一边跟冯暄等人周旋,一边自己集结力量,做好开战的准备。

    而这个不速之客就是在这个端口而来。

    冯盎握着一块左武卫的腰牌,心中满是疑虑。他虽然官拜左武卫大将军,但根本没有在左武卫军中待过,连个挂职都不算,就是虚职。而左武卫也被那位卫公经营的滴水不漏,他既无旧部,也无故交,实在想不到是谁会拿着左武卫的腰牌来见他。

    不过这块腰牌说明对方是从北方来的,冯盎不敢不见。

    果然,冯盎在议事堂会见了这个客人,他的确不认识。

    眼看冯盎有些诧异,这人便自报家门道:“冯大将军或许不识得在下,在下乃是岭南大都护府长史兼广州巡抚魏征,受卫公委派,前面拜见大将军。”

    来者正是魏征。

    魏征自投降大隋之后,在河南的宣抚工作做的不错。不过魏征是新进之人,上面的人太多了,黄明远也不好贸然提拔。于是让他跟着陈棱前来岭南,刷点战功,然后返回朝廷以方便委以重用。

    冯盎听到魏征的自报家门,有些吃惊,一吃惊黄明远派人见他,二吃惊魏征的身份。

    岭南大都护府?

    广州巡抚?

    他怎么不知道岭南有这种机构,难道黄明远准备对岭南动兵了。

    不过既然魏征作为隋朝官员前来拜见。此时还算是大隋官员的冯盎也只得以礼接待。当然大家都不提冯盎曾向林士弘称臣的事了。

    这种让双方伤感情又尴尬的事放在心里就好了。

    “原来是魏长史!”

    冯盎随意地问道:“只是在下从未听说过岭南大都护府,魏公这个长史是?”

    魏征看出了冯盎的疑问,随意地说道:“现在还没有设岭南大都护府,在下只是个挂名!”

    “那广州?”

    “也是挂名。”

    冯盎算是明白了,魏征看着名头不小,但到底算个什么级别的人物,还不好说。至少他在东都这么久,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物。

    魏征多心思灵巧的人,看冯盎的样子,就知道冯盎怕是以为自己是那种普通使节,于是便说道:“虽是挂名,不过用不了多久,也就成实的了。”

    冯盎一愣,心中有些惊诧,急忙问道:“卫公要在岭南设大都护府?”

    “正是!”

    “没这个必要吧?岭南之前挺好的,多设个都护府,反倒让岭南政事变得混乱起来。”

    魏征却是反驳道:“冯大将军说得怕不尽然吧。岭南各郡,多有啸聚、叛逆之人。我听说这冼宝彻、高法澄二人就占领了信安和南海,一个自称新州总管,一个自称端州总管。这总管可不是大隋封的啊。”

    冯盎笑道:“疥癞之患,长史不必担心。”

    魏征笑笑,也不说话。

    魏征今日来见冯盎是有大事,可不是来斗嘴的。不过经过这一番试探,他倒是可以确定,冯盎无称霸之雄心,但是割据的野心却是有的,尤其排斥大隋对岭南的直接管理。

    魏征知道今日的谈判怕是有些难了。

    魏征看向冯盎,突然说道:“冯大将军可了解卫公?”

    冯盎其实和黄明远接触不多。冯盎入朝为大将军时,黄明远正在守孝。之后黄明远在东都的时间不多,而冯盎也几经辗转,二人竟神奇般的没有见过面。

    冯盎听到这话,踌躇了一下,才说道:“冯盎仰慕卫公良久,只是缘浅,久不能见,引以为恨啊。”

    魏征点点头。

    “卫公讨虏平乱,定国安民,威名赫赫,乃当世大英雄,冯大将军未见过卫公,真是可惜了。”

    冯盎不知道魏征提这是何意,难道意图拉近和自己的关系。

    “不过征以为,卫公最让人敬仰的,还是他对外虏毫不妥协,毫不退让的态度。想当年武皇帝征讨高句丽,卫公本是反对的。可武皇帝兵败,卫公大怒,非得两次出兵,擒获了高句丽的君主,覆亡了高句丽社稷。”

    冯盎的心更沉了,他终于明白了魏征的意思。

    对高句丽不退让,对岭南亦不退让。

    “魏长史所言极是。这高句丽撮尔小国,竟然忤逆天子,抵抗天军,非覆灭不足抵其罪。我岭南百姓,尊慕王化,心向大隋,时刻引以为戒。”

    魏征听了笑了,冯盎也跟着笑了。

    “冯大将军,果然是大隋忠臣。我来岭南之前辞别卫公,卫公告诉我,若是有难事,可找冯大将军,果如此也。”

    “卫公谬赞了。都是为大隋效力,冯盎义不容辞。”

    魏征身子忽然靠近冯盎,低声笑道:“在下此次前来,还真有一事,希望冯大将军能够帮征。”

    冯盎心一惊,暗道不过是客气话,你怎么还当真了,于是低声问道:“何事?”

    “叛乱!”

第一百六十二章 南国(十二)厉喝

    冯盎让魏征的话震得,久久无言。

    “魏长史玩笑了!”

    魏征却是一本正经地言道:“冯大将军,在下并未与大将军开玩笑。魏征此次前来,真的是希望冯大将军在岭南造一次反。”

    冯盎眼看魏征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这才镇定下来。

    寻思了良久,冯盎这才说道:“请恕冯盎浅薄,魏长史此言,冯盎着实是不理解其义。我冯家自开皇十年,归顺大隋,二十多年三代人,无不沥胆堕肝,竭诚尽节。别说我是朝廷命官,食君之禄,就是一个普通人,也不会造反。”

    “冯大将军说得好!”

    魏征鼓掌笑道:“冯大将军的赤胆忠心,真是天地可鉴,人神共仰。若是岭南之人,皆如冯大将军一般忠诚,则岭南也就不会有这么多乱子了。”

    这是试探?

    冯盎实在有些弄不清魏征的意图,他不想再跟着对方的指挥走,索性直接言道:“魏长史,冯盎对大隋之心,始终不变,你若是以此来试探我,就是小瞧我冯盎了。”

    “大将军误矣!”

    魏征言道:“征如何敢试探大将军,确实是需要大将军帮忙?”

    “冯盎不明白!”

    魏征接着说道:“大将军可知就在几日前,大隋的数万主力踏海而来,直扑南海,已经收复了南海城了。”

    这次冯盎是真愣了。

    “这!这怎么可能?”

    魏征说的话,简直是天方夜谭,让冯盎难以置信。

    眼看冯盎大吃一惊,魏征故意问道:“怎么,冯大将军不高兴朝廷收复南海吗?”

    “不!”

    冯盎被抓住话柄,连忙否认道:“当然不是,只是数万大军从海上来,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魏征笑道:“这没什么,大隋水师强大,可使十万精锐乘船远航。我知道岭南有五岭天险,又有瘴疠之毒,北方将士到了岭南根本难以生存。不过从海上而来,就无复此忧。沿郁水而上,整个岭南,无处不可至。”

    冯盎品味着魏征的话,心中的震撼难以言表。若真是如此,不说榆林、始安这些内地之郡,像高凉、南海、合浦、宁越等滨海之郡,尽在隋军的攻击范围内。

    当一个人一直引以为傲的东西突然被打碎,对这个人的影响可想而知。

    “这,这又如何有叛乱的事?”

    魏征笑道:“我军数万主力而来,主要是想宣抚岭南,安定百姓。可岭南之地,总有人想称王称霸,割据一方。大隋虽然不愿意再起战端,百姓流离。可只有一个太平的环境,才能更好地促进岭南的发展。

    因此想请冯大将军带头,将这些叛逆之徒尽聚拢在一起,攻打南海城。到时所有叛逆,一战可平矣。”

    直到这个时候,魏征才言明真正的来意。

    而冯盎更是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今天的魏征给了他太多的震惊,这么出格的事情,你魏征怎么敢想。

    不过冯盎反应也不慢。

    “魏长史说笑了,岭南之地,都是良顺之民,哪有人会反叛朝廷。你若是不信,我明日便邀请各地官长,前来拜见长史。”

    魏征摇摇头。

    “冯大将军才是真的错了。

    冼氏占领南海,宁氏、李氏到现在还在和官军争斗,杨世略攻打归善(治今广东省惠州市东),邓文进阻塞五岭,难道在冯大将军眼中,这些人都是忠臣吗?

    大隋要的是真正的归顺,而不是有兵有人,名义上归顺,却是一地的土皇帝。”

    冯盎有些说不出话来。

    魏征接着有些推心置腹地说道:“说实话,这是卫公为了帮着冯大将军立功才定下的计策。我军若是按部就班,一地一地打,的确要多费一些时间,可是三年不行五年,五年不行十年,总能赢得。

    可那时的岭南是什么样子,冯氏又是什么样子?大将军可想过。”

    冯盎心里很清楚,他帮着大隋扫平了这些岭南各势力,自己也未必能保存。黄明远不允许旁人割据岭南,难道就允许自己吗?

    于是冯盎说道:“魏长史着实说笑了,之前有些乱事,完全是天下生乱所致,大家也都是想帮着朝廷安定地方,岂敢有叛意。今朝廷重返岭南,我等自当用心供奉,尽心竭诚。至于什么叛乱,我想就没必要了,也不会有人跟着一起的。”

    魏征早知道冯盎不会同意,也不恼怒,而是又言道:“既然如此,征亦不敢勉强。自大隋崩离,海内骚动。今卫公虽应运,而风教未浃,南越一隅,未有所定。冯大将军克平五岭之地,地广数州,人心皆向,岂与赵佗九郡相比?征以为冯大将军但上‘南越王’之号,以正视听。”

    冯盎实在让魏征说得不知所以,魏征一会前一会后的,到底想干什么。

    “魏长史!吾敬你是国之上臣,一再忍让,可长史却屡屡出言挑衅,欲置我于不义之地,欺我冯盎懦弱否?”

    魏征看着冯盎,出言问道:“冯大将军,你是不是觉着你世居南越,于兹五代,本州牧伯,唯此一门,子女玉帛,应有尽有。人生富贵,如君者希矣。所以何求‘南越王’之号,非所闻也。”

    冯盎听了,有些没好气地说道:“是又如何?”

    魏征看着冯盎,突然大声喊道:“冯大将军,你怎么还不明白?若当盛世,大将军自可挟岭南之势以自保,可这是乱世,多少人为求一活而不得。

    今卫公平定岭南大势不可逆,岭南诸酋覆灭不可逆。当魏征找到冯大将军那一刻起,大将军就只有两个选择,或是追随卫公,尽扫群丑;或是螳臂当车,与岭南诸酋同亡。可冯大将军却想着左右逢源,两不得罪,天下哪有那样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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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墙头草最不可违,会首先被消灭,因为所有人都担心墙头草会倒向对方。

    魏征今日敢言,若冯大将军还想左右逢源,不出一月,南海城中的数万大军就会踏海而来,出现在高凉城外。冯家有多大的把握还有决心,和大隋作殊死一搏。”

    冯盎一屁股坐在榻上,再也说不出话来。

第一百六十三章 南国(十三)抉择

    “魏长史言之凿凿,可冯盎也不是被吓大的。”

    冯盎不愧是南国第一人,虽然被魏征的话惊到,但是却以最快的速度调整好自己,还能反击魏征。

    魏征却不想跟他再在这个话题上谈了,毕竟利害关系都说了,再聊下去,就是要证明冯盎是不是被吓大的了。

    于是魏征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对冯盎说道:“在下清楚冯大将军担心什么,无非是担心大隋平定岭南之后,卫公卸磨杀驴,对冯氏动手。这种事事关冯氏安危,我想我无论说什么,冯大将军都会有顾虑。这是卫公给大将军的信,我从未看过。”说罢,魏征将信递给冯盎。

    冯盎看着信,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接了过来。

    虽然不知道黄明远在信中写了什么,但冯盎并不想得罪黄明远。

    冯盎打开信一看,却是有些发愣,原来这信上写着十一个字,“黄氏不绝,冯氏不灭”,后面有黄明远的署名和盖章。

    看着这些字,冯盎是五味杂陈,想信又不敢信。

    冯盎放下信,看向魏征问道:“若我今日不同意魏长史之言,公何以待我?”

    魏征神色不变地说道:“半月之内,南海、交趾,两路出兵,合围高凉郡。整个冯氏,不会再存在。”

    “魏长史小觑我冯氏?”

    “南海之兵,有五万人马,交趾之兵,亦有三万。八万精锐,有战船两千艘,铁甲十万铠,弓弩三万具,其余兵器无算,还有无尽的粮草,可打三年亦无恙。冯大将军觉得,冯氏除了遁入北面的云开大山,有几分胜算。

    大隋不敢保证灭掉冯氏,但我敢保证,只要冯氏敢打,大隋就能将高凉城从地图上抹去。”

    魏征的话说得平静,却无比霸气。

    冯盎握紧拳头,最后又松开了,因为他知道,如魏征所言,冯氏无一成胜算。冯盎不是宁长真、李光度这种一辈子没出过岭南的人,他征过高句丽,见识过隋军如城池一般的攻城器械,这高凉还真挡不住。

    没了高凉,冯氏还叫冯氏吗?

    冯盎看着魏征,有些恶狠狠地问道:“魏长史如此咄咄逼人,难道不怕我恼羞成怒,让魏长史做了丽食其吗?”

    “哈哈!”

    魏征大声笑道。

    “冯大将军小看魏征这种人。今日魏征败了,不过是第二个终军,成了却是张骞、班固,魏征怕死,更怕生不成名。”

    冯盎哑然。

    看着连死都凛然不惧的魏征,冯盎突然觉得对方真吃定自己了。

    “这事对冯氏有什么好处?或者说,我凭什么相信你们不会事后翻脸?”

    魏征道:“冯氏不再为南国一霸,但卫公许诺,冯大将军封侯世袭,官拜尚书。而且卫公的为人,千金一诺,既然卫公写了信,许冯氏与国同休,那冯氏只要不造反,卫公绝不会食言。

    冯大将军虽不识得卫公,但对于卫公的人品,应该是了解的吧。”

    冯盎不说话,心中却默默盘算着。

    对于黄明远的人品,他还算信任。而且魏征将他逼到墙角,要么为隋军做事,要么被隋军消灭,他实在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过了好一会,冯盎站起来躬身言道:“为国效命,盎必舍生忘死矣。”

    魏征知道,冯盎这是同意了。只是大家都是体面人,说话做事不能那么露骨。

    魏征没有离开,而是继续呆在了冯盎的府上,是人质,也是监视。

    冯盎送走魏征,一个人默默地寻思,这时冯盎的庶长子冯智戴前来拜见。

    冯盎有三十个儿子,嫡长子冯智戣早死,因此最为冯盎看重的是庶长子冯智戴和嫡子冯智或。尤其是冯智戴,勇而有谋,在江都之变后,到处都是反贼,各处关隘都被占领的情况下,且战且进,成功带着部属返回高凉郡,颇令人称奇。而且冯智戴能抚循部众,得士死力,酋帅皆乐于服从。虽是庶子,但众人皆把他当作冯盎的继承人。

    冯盎知道这个儿子有本事,因此便将魏征今日来意告诉了冯智戴。

    冯智戴刚听到这些消息也是大为吃惊,不过他不愧是不比父亲差的人,很快便稳定了心神。

    “老大,你觉得为父该怎么办?”

    冯智戴答道:“冯氏当依胜者。”

    冯盎听了,有些自言自语道:“可谁能胜呢?”

    “我且为父亲卜上一卦。”

    冯智戴不仅善用兵,还善于占卜。平常有事时,冯盎也总会让儿子替他卜卦。

    冯智戴拿出随身携带的卜卦用具,很快便占卜道:“岭南之势若云,云状如树,隋军南来,方辰在火,火利木柔,隋军当胜也。”

    冯盎听了,没有说话。

    其实冯盎也倾向于隋军会赢。诚然俚僚各垌居于山中,利用地形、气候,能跟隋军周旋。可人能走,城却走不了。

    冯家若是一心对抗朝廷,未必会覆灭,但高凉各城却一定守不住。没了城池、没了土地,难道冯家要去山里做野人吗?

    冯盎小时候父亲就教导过他,为什么冯氏、宁氏、陈氏这些汉人大族可以在岭南之处遍地俚僚的地方崛起?不是因为他们冯氏、宁氏、陈氏比别人多强。而是朝廷需要地方上的大族来替他们统治俚人僚人,俚人僚人亦需要通过地方上的汉家豪族和朝廷对话,所以冯氏、宁氏、陈氏才应运而生。

    冯氏要想永存,既不能背离俚人僚人,更不能得罪朝廷。

    冯盎牢记父亲的话,这些年也始终牢记父亲的教诲,紧跟着大隋的脚步,在不得罪俚僚各家的情况下尽力斡旋双方的矛盾。所以在岭南各家之中,陈氏会造反,宁氏会阳奉阴违,唯有冯氏,却是所有人眼中的忠臣。

    可父亲从没有教给他,现在只能选一边站队该怎么办。

    眼看父亲面带愁容,这时冯智戴便说道:“我冯氏不按大隋的意思去做,覆亡就在眼前,所以冯氏只得按照隋军的意图,纠合各部,攻打南海。但谁又能保证,隋军一定能胜,若是这一仗大隋败了,岭南局势糜烂,大隋所能指望的,仍是只有咱们冯氏一家。”

第一百六十四章 南国(十四)联合

    隋军攻克南海城之后没多久,这消息便传遍了整个的岭南。虽然是车马很慢的时代,衡阳雁断,消息闭塞,可有些消息,总又会用出乎常人意料的方式飞快地传递着。

    大抵这些消息都事关自身吧。

    正与高法澄对抗的冼智臣在闻听南海失陷后,立刻率部反攻南海,然后毫无疑问地被隋军击败,冼智臣也死于乱军之中。

    此战之后,隋军传令整个岭南各部,令各族、各部首领人物必须在十二月底之前赶到南海。

    至于做什么,隋军没有提。

    此消息一出,整个岭南哗然。

    隋军多时不出手,但突然一出手,就打到了岭南各势力的痛处。隋军拿下南海,控制了出海口,凭借强大的水军,简直无处不可去。

    至于命令各族、各部首领前往南海,则更是大问题了。

    小势力看大势力。而岭南几大势力,陈氏、宁氏正在和黄明聪激战,双方已经对峙了半年多;而杨世略在攻打龙川郡治归善;冼宝彻、高法澄已经公然造反;邓文进正和熙平郡的丘和拉锯。各家几乎都在和大隋对抗,这种情况下,谁敢把性命交给大隋。整个岭南,除了冯氏,没一个敢去南海的。

    甚至冯氏内部,冯暄和谈殿、宁氏相互勾搭,怕是也不敢去南海了。

    隋军的这道命令,几乎是让所有人在归顺和反抗之间站队。反抗是不太敢的,但归顺也是不可能的。

    各家相互勾连、相互商讨着应对策略。

    就在这时,一直苟在高凉郡的冯盎突然派人去见各大势力首领,公推冼宝彻为主,商议抵抗隋军之事。

    隋军远道而来,气势汹汹,各家自忖实力不足,因此都不敢妄动。

    但是有了一个挑头的,众人就敢跟在身后,掀风鼓浪,浑水摸鱼了。

    这冼宝彻野心勃勃要做岭南之主,第一个起兵造反。可南海一败,将其逼到了墙角。隋军既克南海,下一步的目标便是他和高法澄。

    高法澄还能往北退,但他被冯氏顶在身前,是退无可退。

    冼宝彻正担心该如何是好呢?他的好表弟冯盎就递出了援手,号召各部一齐抵抗隋军。

    冯氏在岭南豪族之中一直是独善其身,依附大隋,让冯氏和大隋闹翻,这是冼宝彻之前想都不敢想的。

    冯盎的建议一提出,冼宝彻就动了心。

    单凭冼氏一家,是绝不可能敌得过隋军的。而拉上整个岭南势力,则大大增大了胜利可能。

    冼宝彻也清楚,单凭一个岭南,是绝不可能和整个天下相对抗的,归顺朝廷是必然的。但是若此战得胜,击败朝廷先遣军队,来日便有了和朝廷谈判的资本。

    对于这一点,岭南冼氏玩得很熘。

    当初陈朝之时,陈宣帝要对岭南动手,岭南诸酋便推出了广州刺史欧阳纥对抗陈国,整个岭南大乱。等陈宣帝眼看局势不对,冷静下来,答应了岭南诸酋一系列条件,冼氏又帮着陈国灭了欧阳纥。

    等到大隋灭陈,隋朝政策激进,在岭南推行的一系列新措施,触动了当地豪酋的政治权力和经济利益,以王仲宣、陈佛智为首的岭南豪族发动反叛,王仲宣更是率部包围广州兼扼守衡岭,阻截救援隋军。广州总管韦洸出战,被流失射毙。副将慕容三藏固守广州月余,已到失尽粮绝地步。杨坚此时不得不放弃激进的政策,对岭南豪酋妥协,而冼夫人也率部平定叛乱,招抚诸俚首领降隋。

    后来杨坚又派赵讷为番州总管,准备卷土重来。而岭南俚僚再次叛乱,冼夫人领头弹劾赵讷,最终杨坚不得不罢免赵讷,任命冼夫人为大使招安抚慰岭南民众,整个岭南这才安定下来。

    可以说岭南各大家族在大隋和俚人之间反复横跳,利用矛盾,激化矛盾,平息矛盾,最终彻底掌控了整个岭南。

    对于冼宝彻来说,这次串联诸部一同起兵,他便能顺理成章地成为各家领袖。等到战后,也能获得最大一块利益。而冼氏在岭南的地位,亦将无人能比。

    至于大隋朝廷会不会妥协,冼宝彻是不担心的。因为他们已经妥协了这么多次,再妥协一次又如何。

    冼宝彻算计的很好,希望也很光明。可是他却忘了,诚然历次岭南豪族都赢了,可当年最先起事的欧阳纥、王仲宣、陈佛智,都是在岭南群豪获得足够利益后被各家抛弃的。冼宝彻要做这个岭南盟主,安知在和谈之后,不会成为下一个欧阳纥、王仲宣。

    冼宝彻、冯盎的喷嚏还是足够让岭南打个哆嗦的。二人的号召发出之后,高法澄最先响应,毕竟高法澄算是直面南海隋军的威胁,而且实力最弱。

    紧接着宁氏和李氏也响应了。

    黄明远偷袭郁林,杀了宁长真,郁江两岸诸城尽为隋军所占。宁长真长子宁洄藻继承了钦州(宁越郡)总管的位置,跟隋军展开激战。

    而李氏为隋军所袭,丢失了郁林郡和永平郡西部的地盘,元气大伤。李光度返回永平之后,一边舔舐伤口,一面和隋军在武林县方向拉锯,企图夺回桂平这个永平西面的门户。

    黄明聪南击宁氏,东敌李氏,虽打得有些捉襟见肘,但也不落下风。

    两家吃了这么大亏,却是无可奈何,眼看冼宝彻要组成联军抗隋,如何能不相应。

    除了宁氏、李氏,很快陈氏也响应。

    自陈佛智叛乱被杀之后,陈氏实力大损,不得不潜入诸俚人之中,蛰机待时。天下大乱之后,依附于宁氏的陈佛智之子陈龙树,联合俚人首领谈殿,占据了永熙郡大部,自为泷州总管。

    对于陈龙树来说,自始至终就没有降过隋,因此大家一起对抗隋人,正是他喜闻乐见的。于是冼宝彻发了号召之后,他立刻便积极地参与进去。

    有冼氏、冯氏、宁氏、陈氏、李氏五个岭南最有名的家族带头,其他各家和各垌的俚僚也纷纷参与进来。

    大家一起联合起来,做着祖先们曾经做过的事情。

    至此,这场决定岭南命运的大决战再无可避免

第一百五十五章 南国(十五)会盟

    正月初一的南国,还是温暖依旧,而此时南海城中隋军将士的心却寒冷如冰。

    虽然今天是元旦佳节,可没有一个人高兴,因为直到今天,大隋给各部最后的时限已经过了一天,可岭南各族、各部,没有一个人赶到南海。

    这是各家在这场站队中,明确地拒绝了大隋。

    知道此事的官员、将领、士兵无不感受到屈辱与愤怒。天兵降临,天威煌煌,可这些岭南的蛮夷之徒,却依然不服王化,悍然挑衅大隋的尊严。

    他们怎么敢?

    对于无数荣誉加身的隋军来说,这种挑衅和侮辱,非得用敌人的鲜血才能洗刷。

    诸部不来是陈棱早就料到的事情,可是但此事成真之后,陈棱还是义愤填膺。他不知道这些南国蛮夷到底是有什么样的底气,才敢如此狠抽大隋的脸。

    “备战!”

    岭南诸家尚不知道隋军的愤怒,或者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此时各家的首领皆云集在信安郡的治所高要县,做着攻打南海城前的商会。

    这场会盟从十二月中上旬便开始了。

    岭南的俚僚不知道有多少,往往别村,各有长帅,恃在山险,不用王法。但这些俚僚多分别依附于各家,真正能站到棋盘前做棋手的并没有几个。

    除了冯盎、冼宝彻二人,还有合浦宁氏的宁洄藻、宁宣、宁道明三人,冯盎的次兄冯暄,长兄冯魂的儿子冯士翙,永平李氏的李光度,李光略之子李晕,梁化邓氏的邓文进,苍梧陈氏的陈龙树,罗州庞氏的庞孝恭,再加上高法澄和岭南俚僚中势力最强的杨世略、谈殿二人,便是此次会盟的真正棋手。

    当然还有自领昆州总管的沉逊,领融州总管的欧阳世普,象州总管的秦元览,澄州总管的韦阙等人,但因为实力太弱,也只能看别人下棋。

    各家的人马加起来,有近十万军队,实力并不容小觑。

    其实这个时候的岭南,人口已经众多。大业四年全国统计人口的时候,岭南(不算交趾诸郡)便有三十万户,一百六十万人口。这还只是在籍人口。至于那些没有被编户的俚僚之属,不知道有多少。再算上各家的隐户,整个岭南的人口,至少有二百到二百五十万人,甚至更多。

    俚僚之辈乃越人后裔,素来好勇斗狠,很多地方甚至都是奴隶制,因此人人可为兵丁。岭南真要是暴兵的话,三十万也能拉出来。

    不过这十万军队,算是各家真正的精锐了。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自打起联盟抗隋的旗帜之后,便退无可退,非得击败隋军,才能将岭南的局势搬到正轨上。

    不过仗还没打,所有人先出了两个难题。

    蛇无头不走,既然是各家联合,就得有一个领头的,相当于盟主。否则各家各打各的,准出乱子。

    而第二点便是大家联合起来抗隋,那该怎么打,四面都是隋军,先打哪里。

    不说南海、郁林两支隋军主力,始安、熙平、龙川皆有隋军的部队,先打哪后打哪,关乎着各家的利益。

    其实这两个问题算一个问题。

    当然大部分人的话语权是比较弱的,大家争论半天,最后集中到两点上。

    李光度要当盟主,主张打郁林,宁氏和沉逊、欧阳世普、秦元览、韦阙等人皆支持李光度。黄明聪在岭南西部逐渐发展,半年多的时间,已经站稳了脚跟。

    黄明聪的实力每扩大一分,就像是在各家腹心不断割肉一般,岭南西部诸酋非得除之而后快。

    虽然宁氏和李氏有旧怨,但现在大家有共同的敌人。而且宁长真死后,宁氏也缺少领头羊,只得推举李光度。

    另一个人选便是发起号召的冼宝彻,主张打南海,冯氏、杨世略、邓文进、高法澄都支持他。

    黄明聪在岭南西部腹心位置,而南海就在岭南东部的腹心,也非得除之不可。

    两方对盟主的人选争得不宜开交,毕竟谁当上了盟主,便意味着此次听从谁的主导。

    李氏和宁氏,冯氏和冼氏,本就是势均力敌。即使李氏、宁氏实力大减,仍不落于下风。

    主要是这个时代的广西人口远多于广东。岭南三十万户人口,始安、永平、郁林、合浦四郡加起来接近十八万户,占了整个岭南人口的六成。

    人口基数在那里,两家再损失底子也在那里。

    而与之相比,冯氏和冼氏的老巢高凉郡和信安郡加起来不过两万多户。

    实际上两家为什么不惧冯氏和冼氏的结盟,就是因为两家单独拉出来并不弱于冯氏和冼氏。

    两方争执不下,皆不愿意放弃此次会盟的主导权。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第三方力量的重要性了。

    一直在岭南势力中不显山不漏水的陈氏和谈殿,在会盟中,倒向了冼宝彻。

    陈龙树在父亲被杀后,逃奔合浦,被宁长真的父亲宁勐力收留。不过宁勐力并不是发善心,而是将其视为奇货可居。

    幸好陈龙树和宁长真关系莫逆,在宁长真成为宁越郡太守后,终于有了一块容身之地。

    不管怎么说,宁氏对陈氏恩深似海,于情于理,陈龙树也当支持李光度。

    可陈龙树也有打算。

    陈氏虽和冯氏、宁氏并为岭南三大家族(外来),但随着陈氏在开皇十年的岭南大乱中元气大伤,早就不复昔日之盛。陈氏之于宁氏,更像是一个附庸一般。

    而陈氏想独立,非得过宁氏那一关,而现在便是最好的机会。

    冯盎答应陈龙树,只要陈龙树支持冼宝彻,他就承认陈龙树的泷州总管,并同意陈龙树在永熙郡的扩张。

    冯盎的条件,陈龙树真心拒绝不了。

    陈氏没落二十多年,最想拿回的就是泷州老巢。而想做到这一点,没有与之相邻的冯氏、冼氏的点头,陈氏是做不到的。

    于是陈氏面对这番巨大诱惑,果断倒戈。而也因为陈氏和谈殿势力的支持,胜利的天平偏向到冼宝彻这一边。

    再争斗下去,联盟就要直接分裂。

    于是在获得冯氏、陈氏保证南海之役后,各家立刻调头转向桂平的承诺后,宁氏、李氏,也只得捏着鼻子同意冼宝彻为盟主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南国(十六)城防

    卫公二年正月初八,联军便集结完成,从新兴出发,拉到了灵洲山(今广东省广州市西)屯驻。此地为南海城西面的制高点,紧邻郁水,联军以此为进攻南海的大本营。

    眼看岭南各处联军赶来,陈棱也做好了准备。

    虽然魏征劝说冯盎反叛是条绝密消息,但此事也不可能瞒着三军主帅。陈棱知道这是一个解决岭南问题的最好机会,更不可能轻视之。

    整个南海城,北依群山,南临大海,地势险峻。而郁水口内虽然已经有多处沙洲,但只是零星分布,并未连在一起,南海仍然算是一座滨海城市,这使得南海的防御更容易了不少。

    陈棱下令集中四个军的水师营,由副总管周绍范指挥,全部屯驻在南海南面的沙洲之中;又命邓暠率七十一军屯驻于北面的白云山上,和南海城形成掎角之势。

    偌大的南海城,城内外守军有三万多人,面对十万强敌,亦无畏惧。

    按照原定计划,隋军要在南海城下消磨联军的士气,等联军粮绝,再行反击,一举击溃联军。

    而且陈棱也要趁着这段时间进行练兵。

    神威卫是新组建的一支部队,虽然骨干力量是从各部抽调的,但毕竟是第一次出征,经验、配合尚有欠缺,需要锤炼一段时间。

    刚开始的时候,这仗倒是如预想的一般。

    联军十万人马到了南海城下,就要对南海城发起攻击。因为南海城南面靠海,无法发起攻击,于是联军分从三个方向攻击。

    不过联军很快因为谁打哪一侧又出了龌龊。

    南海城的西面紧邻联军大本营,最是方便攻城。东面地形开阔,也方便部署部队。唯有北面,城外便是越秀山,不仅地形狭窄,而且攻打北门,要承受北门和越秀山的同时反击,最为棘手。

    所以此次攻城,谁都不想选北门。

    但总不能放着北门不打。

    彼此商讨、争议之下,冼氏和冯氏、陈氏、谈殿的军队攻打西门,宁氏、李氏的军队攻打东门,邓文进、杨世略、高法澄三部攻打北门。

    冼氏和盟友选了最好的西门,李氏、宁氏实力次之,为东门,高法澄、邓文进这群实力最弱、话语权最低的只能是北门了。

    杨世略得知之后便恼了。

    杨世略在岭南东面,按地盘算,也得是东面。冼宝彻这么分,不明摆着欺负人嘛?

    杨世略恨得想自己掉头回龙川算了,没这么欺负人的。

    其他各酋,也愤愤然各有不平,只是碍于冼氏的实力压制,不得不低头,但没有几个真正心服的。

    可以说整个联军,仗还没开打,里面的龌龊就不知道有多少。

    大凡联军,除非以某支军队为主,比如说春秋时期晋国、楚国拉一帮小弟组成的联军,否则若各部势力差不多的情况下,少有成功的,就因为没法完全平衡各部利益。

    冯盎也知道这种事就是得罪人的,因此尽交给冼宝彻,绝不插手。冼宝彻眼看冯盎对各种事不管不问,倒是乐得大权独揽。

    正月十日,南海之战正式打响。

    相比起能攻善守的隋军,岭南诸酋的攻城能力弱了不是一星半点。

    岭南的俚僚人善斗,并不是因为他们长于打仗,而只是街头斗殴。真正对上精锐士卒,完全是不堪一击。

    之所以中原王朝无法彻底安定岭南。乃是地形、气候、补给、交通的多重原因,反而跟战斗的原因没多大关系。

    此战冼氏领头,主战的自然是冼氏为主。

    各大族毕竟多是中原迁来的,且岭南又出了个皇帝陈霸先(陈霸先以广州刺史萧暎的直兵参军入仕,以西江督护、高要郡守的职务在交趾平叛起家)。所以战斗力提升不少,基本的攻城器械都能打造,攻城战术也都了解。

    不过等众人看到隋军的防御,只剩下瞠目结舌了。

    隋军在城外多布壕沟,用了不到半月的时间,挖了五道壕沟,壕沟长两丈,深丈余,内引江水入内,又置尖竹于其中。每道壕沟之后,垒一道四尺高,两尺宽的土墙,土墙尽用晒干的夯土块垒制。土墙之后又设一道丈高的木质栅栏,栅栏上绑着斜向上的尖竹。为了防止栅栏被烧毁,隋军用大量的稀泥涂抹于栅栏之上,形成了一道泥栅栏。

    五道壕沟,五道土墙,五道栅栏,构成了五道防御体系。

    陈棱将隋军所有的弩手营集中指挥,依托防御体系,有节次的防御。每失守一道防线,便退往下一道。

    一道一道,如磨盘一般,将联军的骨肉和精神,磨得粉碎。

    五道防线往里,是个二十步宽的空地。

    但这空地可不是随意留的,而是经过了提前的校正,隋军城内的投石器正好可砸到这片空地中。

    等联军经过千辛万苦来到这里,以为可以攻城时,忽然天降石雨,那场面绝对非常美妙。

    而过了空地,才是护城河。

    因为南海城濒海和郁水,护城河是引活水而入,因此护城河宽达四丈,深两丈,天下少有。当然这跟历史第一的襄阳护城河的均宽一百八十米没法比。跟聊城、商丘、淮阳这种堪称丧心病狂的护城湖更没法比。

    不过这个时代四丈的护城河在俚僚眼中,也算天堑了。

    而出护城河往内,才是城墙。

    至城墙之上,滚木礌石,热汤金汁,不知道准备了多少。

    陈棱当初在淮南时,便以善于守御闻名,属于“结硬寨,打呆仗”的宗师级人物。到了岭南,面对这群岭南豪酋,完全属于碾压性质的能力。

    南海城的布防,连邓暠这个自己人看得都瞠目,他觉得自己有些落伍了,这才多少年,城池防御就成了十八层地狱。他甚至是一个劲地担心,如此恐怖的防御,就不怕将岭南联军给吓走了。

    果然联军看着一道道的壕沟、土墙、栅栏,也是心底直打颤。

    冼宝彻、冯盎等人都是到过南海城的人,可他们直怀疑,现在这个样子的这座城池,真的是南海城?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来,这一仗,不好打。

第一百六十七章 南国(十七)绞肉机

    面对隋军恐怖的防御,联军几乎是在心惊胆战中发起了攻击。

    西门外,冼氏一次就集中了五千人马为前锋,两翼是三千宁氏军马和三千俚人军队,三部呈品字形向西面发起攻击。

    为了这次攻城,冼宝彻其实也做了不少的准备。

    冼宝彻命人制作了大量的木桥,以渡壕沟。

    一众联军推着木桥,便向壕沟冲去,身后还有扛着沙袋填壕的人员。单靠木桥,很难使全部人员渡过壕沟,因此填壕仍必不可少。

    而木桥与其说是渡桥的工具,不如说是推到前面吸引隋军注意力的,以掩护联军的填壕。

    十辆带轮子的木桥缓缓前进,所有人立刻便将目光集中到这些木桥上面。

    在栅栏之后是隋军的弓弩手,而在第二道栅栏之后,还有一大批被篷布遮盖的东西,远远望着,体型不小,却看不大清楚。

    只见这些木桥推到壕沟边,伸出长臂,搭到对岸。

    这时隋军弓弩手对准木桥,开始放箭。

    单纯的弓弩,很难伤的到巨大的木桥,所以这些木桥前进的速度并不慢。很快便有木桥稳定在壕沟之上,可供人通过。

    而且联军依托木桥,设置了大量巨盾,以挡弓箭。

    而身后的联军,也躲在木桥后,扛着土袋冲上来。这些人避着箭失,从木桥侧方将土袋扔到壕沟里,转身就跑。

    冼宝彻很清楚,想完全填平壕沟不现实,于是他以木桥为中心,在其两侧填壕,铺出一条路,然后逐渐向两翼扩展。

    不得不说,冼宝彻的办法很不错,很快便有填壕的样子出现。

    就在这时,隋军开始了还击。有人拉开身后的篷布,露出篷布下的庞然大物。

    这时冼宝彻也发现了篷布下的奥秘,吃惊地喊道:“投石车!”

    只见隋军的投石车开始发威。十多辆投石车一起发力,石弹齐出,一起向着对面的木车投去,几乎是一瞬间,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大地都在颤抖。

    石弹如雨,撕破炙热的空气,如惊雷一般,落到了木桥之上。

    众人只听见“哐哐”的声音,烟尘漫天,血肉横飞,惨叫声不绝。等到烟尘散尽之后,众人便只看到一片破碎的烂木头和飞的到处都是的残肢断臂。

    数十步的距离,被石弹集中,其结果简直是惨不忍睹。

    大批的联军都是山林里出来的人物,什么时候见过这么惨烈的场面,惊怖之下,各自向后逃散而去。

    这种程度下,联军已经开始混乱,至于进攻,根本没法再进行了。

    冼宝彻不得不停止再战,下令收兵回营。

    而与西门相比,北门、东门的战况也差不多,除了攻城器械尽毁和一地鸡毛,什么也没有得到。

    这一仗着实让众人受了打击,重任不禁哀叹,以南海城这般防御,什么时候才能破城。

    而且木桥尽毁,联军不得不花费了三日,重新打造木桥。

    到了正月十四日,联军重新开始进攻。

    这一次冼宝彻学会了,既然联军人数众多,那就不要跟隋军玩虚的,直接发挥人力优势,用人命填。

    反正这些俚人的性命,大家是不太在乎的。

    而俚人本身也悍不畏死,正好可以充当灰色牲口。

    联军调来大批的奴隶,扛着沙袋填壕。又命弓手上前,和隋军对射。这些山林里出生的俚人,或许装备低劣,但很多人以打猎为生,弓术极为惊人。

    而且南疆草木繁茂,什么生物都有。这些俚人将有毒植物的毒液摸到武器上,杀伤力极大。

    冼宝彻这个办法很笨,但效果却很明显。在付出巨大的伤亡之后,终于在第一道壕沟前填出路来。

    这时面对土墙,冯盎建议利用冲车来冲破土墙。

    联军又打造了上百辆的冲车,都是简易版本,基本上就是靠消耗的。

    等到攻击开始,联军就推着冲车上前,撞向土墙。隋军石弹齐出,不断地轰击着这些冲车。

    而此时大量的俚人冲了上来,和隋军的弓弩手对射。

    俚人的弓箭远不如隋军,但架不住对方人多又不畏死,很快便给隋军造成伤亡。

    接着一股又一股的联军冲了上来的,甚至翻越栅栏和隋军肉搏。

    到处都是不畏死的俚人,跟野兽一般。

    这时联军之中也推出了投石车,对准隋军弓弩手轰击。

    此时已经有很多的联军冲了上来,但联军的投石车根本不管不顾。他们本就技术粗糙,几乎就是无目标的乱投,杀伤的隋军不多,自己人倒是不少。

    不过靠着这种不计生死的打法,第一道防线的隋军终于支撑不住了。联军可以拼消耗,隋军可不行。

    这时眼看联军打得有些疯魔了,陈棱知道,若是联军不能成功,这口气泄了,怕是联盟直接分裂,这可不利于隋军的大局。

    于是陈棱下令,第一道防线的隋军后撤。

    隋军在壕沟上搭了木板,可以通行。而土墙、栅栏之间,每隔十步左右,便有一道四尺的缝隙,可容两人通过。

    于是隋军徐徐撤退到第二道防线,同时开始拆除第二道防线的投石车。第三道防线的篷布拉开,投石车开始发威。

    投石车巨大,行动不便,是没法撤退的,只能就地销毁。

    随着隋军的撤退,联军攻占了第一道防线。可是对于联军来说,除了付出了巨大的伤亡,他们在第一道防线上什么也没有取得。

    而与此同时,他们又解锁了第二道防线,而第二道防线,几乎就是第一道防线的翻版。

    这个场面,让人绝望。

    很多小势力几乎都不想打了。

    今日一战,联军光是伤亡就上千人,而并未给隋军造成多大的杀伤。而如第一道防线一般,隋军还有四条。

    光是夺取这五道防线,联军就得付出多大的伤亡,想想就觉得可怕。这是那些小势力根本无法承受的。

    冼宝彻看着南海城,听到伤亡数字的他也暗暗咋舌,可是他不敢退。他很清楚,自从他组织起联军,就必须要胜利,而若是一退,冼氏将直面隋军的报复,单凭冼氏自己,根本无力支撑啊。

第一百六十八章 南国(十八) 终战

    自正月十日开始,到二月十日,岭南联军已经和隋军激战了整整一个月。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岭南联军连续突破了隋军的五道防线,直抵南海城下。同时也伤亡惨重,全军减员超过四分之一。

    一个多月的攻城战,岭南联军打的是精疲力尽,却始终不能破城,眼看三军已经士气丧尽,再打下去,就要崩溃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隋军不断袭扰联军后方,运粮队伍被隋军突袭了无数次。军中存粮将尽,粮草短缺,等不得将隋军耗死,他们已经饿死了。

    所以针对这个情况,一直在军中受到打压、歧视的杨世略、邓文进二人终于忍受不住,在议事时便提出要撤兵。

    冼宝彻一听就不干了,仗打到这种程度,不上不下,你突然要走,岂不是让他冼宝彻脸面丧尽,威严尽失。而且此战也没让隋军退缩,一旦撤围,隋军要报复,不得追着他冼氏打。

    这个时候冼宝彻有些明白表弟冯盎为啥不愿当这个盟主了,盖因汉人对于岭南的叛乱的态度是“只诛首恶,余者不问”。

    他冼氏成首恶了。

    于是冼宝彻为了联盟不散货,便威胁邓文进、杨世略二人道:“你二人若真要退,我们也不拦着,可是你二人这一退,便是自绝于岭南各家,往后是生是死,岭南各家不会过问。”

    眼看二人有些犹豫,冼宝彻便进一步说道:“现在的局势大家都看得清楚,咱们跟隋军这样打,其实是为了和。可是,若要和隋军议和,非得给隋军一个交代,拉出两个替罪羊,让他们面子上过得去。我冼氏希望大家都好,若是你邓氏和杨世略不知趣,那也别怪冼氏不讲义气。”

    冼宝彻这个威胁,可把邓文进、杨世略二人吓到了。若论与大隋的关系,谁也比不得冯氏、冼氏,到时候大隋相信谁,还不是冯氏、冼氏说了算。

    于是邓文进、杨世略再不敢言退,但今日之事的影响,却逐渐发酵开来。

    冯盎听了冼宝彻的话,就知道要遭。

    拿一个人顶罪是实情,但不能说啊,说了不是让众人相互猜疑,让联军四分五裂吗?而且这事大家心里都明白,属于冯氏、冼氏的杀招,各家考虑问题,势必要考虑这一点。可你冼宝彻将此事提到明面上,不是故意将矛头惹到自己身上惹人恨吗?

    今日你能这么威胁邓文进、杨世略,明日就能威胁旁人。对此谁不畏,谁不恨,谁不恼?

    除了冯盎,其他人也心思各异。

    李氏、宁氏都担心冼氏要把他们丢出去当替罪羊,而陈龙树更是恨得牙痒痒。当年大家一起商量好了,为了岭南对抗大隋,可冼氏就是这般将陈氏给卖了。虽然事情过了快三十年,陈龙树忘不了这个恨。

    至于一些小势力,更是心惊胆战,唯恐成了这个替罪羊。

    之后两日,整个军中的气氛变得无比尴尬,对南海城的攻击更加的敷衍。冼宝彻见之,更加急迫了。

    这时冯盎找到冼宝彻,商议此事。

    冯盎言道:“今各家心思各异,不愿力战。不若将你我两家的战利品分给众人,以振奋士气。”

    为了这一仗,冯盎也是尽力了。

    冼宝彻听了就炸了,这战利品的分成是大家提前就根据出兵的多少、势力的大小分配好的,将两家的东西分给其他人,相当于从自己兜里补贴旁人。

    冼宝彻当然不愿意。

    “冯盎,你我都是家主,我知道你冯氏财大气粗,我冼氏可比不了,可你不能坑我啊。这场仗打下来,我冼氏出力最多,伤亡最大,你让我将战利品分给旁人,我可没脸给底下的人说。”

    说完冼宝彻也不管冯盎难看的脸色,转身就走了。

    眼看冼宝彻离开,冯盎气的直接踢翻了桌桉。这冼宝彻真是舍命不舍财,他为了谁啊,还不是大家。冼氏再这么霸道下去,就要引起公愤了。

    冯盎回到营中,便有魏征来见。

    魏征这些日子一直待在冯盎军中,但从不过问战事,彷佛不存在一般。冯盎还纳闷魏征到底想干什么,没想到对方今日就出现了。

    “魏长史今日如何有闲情来看我?”

    魏征笑道:“冯大将军打了这么久,和大隋打出火来了,怕是忘了你是大隋的大将军啊。”

    冯盎语塞,只得不太高兴地说道:“不牢魏长史提醒,冯盎知道自己的职责。”

    说完冯盎不再搭理魏征。

    魏征不以为忤,自顾自地说道:“征此来是想告诉冯大将军,仗打了这么久,联军士气已尽,该是咱们反击的时候了。”

    冯盎一顿,抬起头来看向魏征道:“魏长史有什么安排?”

    “安排倒是不敢!”

    魏征言道:“两日之后是花朝节,到时候三军将士,必然心有倦意,思念家乡,守备也会松下来。当夜我军会从南面绕道至大营南侧,冯大将军放开大营,引我军杀至中军,一举击破联军。”

    联军是分开建营的,不过为了防止隋军偷袭,又是连营而立。

    最中间的是冼宝彻的大营,往南是陈龙树、谈殿的大营,最南侧是冯氏的大营;往北依次是宁氏、李氏、杨世略的大营,最北面是邓文进的大营。

    而在大营西侧亦有几个营寨,是一些小势力的营盘。

    联军为了防止隋军偷袭,在寨前列了一排栅栏,以为屏障,只有两侧为方便行军,有些空档。而营寨背后是郁水,大营夹在郁水和栅栏之间,颇为安全。

    冯盎听到魏征的要求,没多说什么,想了想说道:“这个没问题,只是你们如何靠近营寨不被发现?”

    “走海陆,直到大将军营寨南侧!”

    “好”

    冯盎有些明白之前魏征一定要他在最南侧建营的原因了,同时又不得不佩服隋军的安排。联军光盯着正面的南海城了,谁会提防隋军从海上来。

    冯盎又看了看魏征,接着说道:“这一战,冯氏将整个家族压在了大隋身上,希望大隋勿负冯氏!”

    魏征看着冯盎,长揖及地,然后说道:“冯氏不负大隋,大隋不负冯氏。”

第一百六十九章 南国(十九) 双面

    送走了魏征,冯盎一时犹豫起来。万万没想到,隋军将底牌放在他的身上,当然这也让他成为这一战的关键,不管倒向谁,都能彻底影响到整个岭南的局势。

    过了一会,冯盎的儿子冯智戴来到帐中,此时帐内除了父子二人,再无旁人。

    冯盎便把魏征的请求告诉了儿子。

    自冯智戴返回岭南之后,冯盎有大小事都跟儿子商议,冯智戴俨然成了父亲的谋主。听到父亲的述说,冯智戴也立刻意识到冯氏所处的绝佳位置。

    “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办?”

    冯智戴想了想说道:“儿子觉得应该选择冼宝彻。既然隋军要利用我军的营寨偷袭联军,只要我军布置得当,很有可能全歼隋军。而覆灭了南海这支隋军,咱们就和大隋有了谈判的筹码,岭南也将回到大业乱前的局势。”

    冯盎担心道:“可是若黄明远再次派兵呢?”

    以黄明远的性子,哪怕此次失败,也不会善罢甘休,很可能再次出兵岭南。而那个时候,冯家又该如何自处。

    冯智戴却不以为然道:“此战之败,完全是魏征等人谋划不周导致。我冯氏完全是按照魏征的计划布置,可惜隋军自己走漏了风声,引得冼宝彻发觉,最终遭遇了埋伏,我冯氏也因此伤亡惨重。对于黄明远来说,我冯氏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冯盎听了儿子的计策,有些犹豫地说道:“黄明远不是傻子,我冯氏在其中扮演的角色,瞒不住黄明远。”

    “那又如何?”

    冯智戴不以为然道:“只要此次击败了陈棱所部,以岭南的局势,大隋想再遣大军南下,不知要费多少力气。而黄明远难道要将岭南所有人杀光?他要统治好岭南,各家之中,除了冯氏,还能选谁。”

    眼看父亲始终下不定决心,冯智戴道:“父亲,黄明远的承诺,未必能信。真要是岭南各家都被大隋一网打尽,咱们冯家真能独善其身。而且我觉得岭南的局势很好,没必要改变。”

    冯盎听了儿子的话,也是心有同感。

    冯氏有现在的地位,皆是因为朝廷不能彻底掌控岭南,为了制衡诸酋,所以才捧起来的,而没了这个大环境,冯氏走向没落便是必然之势。

    想到这冯盎站了起来言道:“你说得对,我冯家必须得赌这一场,高凉冯氏六代人的基业,不能到我这里给毁了。”

    冯盎下定决心,就跟儿子商议冯氏的动向。二人一致认为不能跟大隋翻脸,这是底线,往后冯氏还得继续给大隋做狗呢?

    而此战冯氏可完全按照魏征的计划行事,只要提前通知冼宝彻做好防范。

    联军的营寨在栅栏和郁水之间,进去困难,出来更困难。只要冼宝彻提前设好了埋伏,完全可以将隋军主力困死在营中。

    父子二人定计之后,冯盎便要秘密去见冼宝彻。

    当冯盎离开营地,冯智戴又突然说道:“父亲务必劝说冼宝彻不可讲此事告诉旁人,埋伏只能他一军独自行动。”

    冯盎不解。

    冯智戴道:“若此事只有冼氏知道,只能说明是冼氏临时发现的,跟我们冯家无关。若是冼氏告诉了其他几家,我们冯家就瞒不住了。”

    冯盎听了点点头,这个儿子,比他思虑还周详。

    很快,冯盎来到冼宝彻的营中。

    见到冼宝彻,冯盎便直截了当地言道:“隋军今日秘密派使者来我军中,劝我倒向大隋!”

    冼宝彻大惊失色道:“你同意了?”

    冯盎听了大笑道:“我若同意了,还能在此?”

    冼宝彻也很快便镇定下来,他立刻意识到,冯盎此来,是做利益交换的。用这个人情来向冼氏索要利益。虽然冯盎现在没倒向大隋,可若是冼氏给的利益不够,冯盎未必之后不会倒向大隋。

    想到这冼宝彻立刻言道:“明达(冯盎字)的为人,我是了解的。今日冼氏承冯氏的情,为表谢意,此战之后,冼氏退出高凉郡,而且冈州也可交给冯氏。”

    冯氏和冼氏一直在争夺高凉郡,不过冼氏争不过对方,节节败退,只剩下高凉郡东北部一带的地盘。冼宝彻这么说,算是彻底承认了冯氏对高凉郡的控制,对于双方,皆是意义重大。而冈州是后世新会一带,原本属于冯氏,后来又落到冼氏手中。

    冯氏若夺回冈州和高凉郡东北部,实力将大增。

    冼氏算是极有诚意,让冯盎也很满意。于是冯盎接着说道:“隋军派人前来劝降于我,我假意同意,于是隋军决定两日之后的花朝节,对我军发动夜袭,从我的最南营出发,直冲联军。”

    “隋人果恶毒也!”

    冼宝彻一脸难看地骂完隋军,接着便拉着冯盎的手说道:“关键时候,还得是明达,此战若胜,明达首功也。”

    “总管谬赞了!”

    冼宝彻听了此话,故意装作不高兴的样子说道:“什么总管,咱们两家世代联姻,恩若骨肉,咱们两人更是表兄弟,如何这么外道了。”

    “表兄说得极是。”

    冼宝彻一听冯盎这话,更加高兴。最近这段时间,面对四面八方的压力,他也意识到冯、冼分裂之后带来的恶劣影响,因此准备弥合双方的嫌隙。

    于是冼宝彻乃言道:“现在岭南局势这么复杂,稍有不慎,便是家族覆亡的下场,越是如此,咱们两家便越该勠力同心,一致对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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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兄弟二人同叙了一番年轻时的事情。当时两家的共同话事人谯国夫人尚未去世,两家共同进退,真真是如一家一般。

    今日这场面,不管真假,倒是显得两家骨肉重新连在一起了。

    冯盎建议,他引隋军入营之后,冼宝彻便在中军设伏,全歼隋军。

    冼宝彻大喜,就要召集众人商议此事,但立刻为冯盎所阻。

    “表兄,隋军能找我,未必不能找旁人,表兄这一公之于众,若军中有奸细,不是让隋军有所警觉?这个时候,谁也不可信。”

    冼宝彻深以为然,便从之,冼、冯两家遂决定单独准备这一战。

第一百七十章 南国(二十)失期

    卫公二年的花朝节,这个冬天是连续数年寒冷冬天后迎来的第一个暖冬。当然这对于岭南之地是没啥太大影响的,除了后世百年不遇年年遇的鬼天气,岭南之地还真感受不到冬天的严寒。

    只是三军将士离家一个多月,整日奔波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生死祸福难料,心里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这一年一度的花朝节,就成了为军中将士放松心情、缓解疲惫的绝佳时刻。

    虽然后世已经不过花朝节,但在古代,这却是一个重要性不亚于端午、中秋的节日。花朝节,是纪念百花的生日,因花王掌管人间生育,故又是生殖崇拜的节日。花朝节求的是添丁进口,代表着子孙繁衍,所以地位极其神圣。

    双方都很有默契,到了花朝节这天,都没有进行战事,而是准备过节。

    虽说战时,物资贵乏,但众人心中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却不会因此而削弱。南海城头,出人意料地挂出两盏花神灯,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自到了花朝节这一日,冯盎就有些坐立不安。

    虽然冯盎是个有心胸气魄之人,虽然冯盎多临战阵,十八岁就统领大军。可毕竟今日是决定命运的一场大战,他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还是错。

    眼看营内忙忙碌碌准备过节的众人,冯盎的内心更加的忐忑。

    三军将士是不知道今日这一战的,为了保密,也为了保护冯家,冯盎以防止为隋军发现军中异常为由,和冼宝彻约定,最大程度的封锁消息。

    此时冯盎军中,只有冯盎和冯智戴父子二人知道这一战。

    夏长冬短,一天的时间很快便过去了。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星光乍现,月兔东升。

    很快到了傍晚,冯盎突然集结众将,宣布三军整戈披甲,各归帐中,等待命令。

    诸将皆沉浸在花朝节的兴奋中,对于这个突然的命令,一时有些惊诧。

    冯暄还觉得此事太过于突然,于是劝冯盎道:“这大过节的,底下的儿郎们本就因为攻城不顺而心有怨气,正是让他们乐呵乐呵的时候,怎么又要待命了。老三,我知道你治军严格,但也要分场合吧。”

    冯暄素来跟这个弟弟不和,所以很多时候不买弟弟的仗。

    这时冯盎也顾不得和兄长虚应,于是恼怒地说道:“大战在即,二兄非得逼我杀人立威?”

    冯暄虽然素来和弟弟争,但一旦冯盎翻脸,他也不敢再争,只得一副不满的样子退下。

    三军将士开始穿甲待命,而营中也很快显示出一种肃杀气氛。

    冯盎在营中待着,又让长子冯智戴和八子冯智玳二人一起在营外等待隋军的到来。到来这个时候,傻子也知道今夜会有大事发生,因此冯智玳便询问起兄长。

    冯智玳素来和这个大兄亲近,是冯智戴最重要的支持者。

    冯智戴没有瞒着这个弟弟,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对方。

    冯智玳听到此事便有些发懵,接着便是不解。

    “兄长湖涂啊,怎么可以选择冼氏一方。”

    冯智戴听到弟弟的抱怨,也是一愣,忙问道:“八郎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

    冯智戴言道:“如此将置冯家于何地?难道父亲和兄长不惧大隋的报复?”

    “大隋再是要报复,也得倚靠冯家。否则岭南不安,大隋自顾都不暇,如何报复冯家。我想此战之后,大隋就会扶植冯氏,以对抗冼氏了。”

    “兄长谬也!”

    冯智玳担忧地说道:“听说那个卫公,对待外族素来是锱铢必较。今日冯氏得罪了卫公,他怎么可能不报复。往日朝廷依靠冯氏不假,可岭南不是只有冯氏一家,只要朝廷舍得出利益,李氏、宁氏都能用,咱们冯家就要独自承受大隋的怒火了。”

    冯智戴听了默然,过了一会才说道:“必不会如此!”

    冯智戴有些相信了,但不愿意承认。只得寄希望于大隋不会认为此事和冯家有关,为了大局,放过冯家了。

    兄弟二人在海边等着,很快便到了三更过半。

    但直到此时,海边仍是不见隋军的踪影。冯盎也焦急的很,已经派了三拨人前来问询。

    冯智戴兄弟也是面面相觑,不知原因。最后到都是觉得隋军从海路而进,可能迷失了方向。

    大海中的事,谁说得准。

    此时魏征也已经到了冯盎营中。

    冯盎焦急地询问魏征隋军为什么还不至,魏征倒是比较澹定,只是让冯盎再等。

    眼看着到了四更天,已经离约定的时间过了一个时辰。此时谁也不知道隋军为何还不来,冯盎心中焦急的宛如急火。

    就在这时有人来报,北面的中军大营起火,冯盎脑袋立刻就“轰”一下,彷佛炸了一般。

    回过神来的冯盎什么也顾不得,连忙跑出帐外,看向北方。

    只见中军的冼宝彻营中已经多处火起,烽烟弥漫,喊杀声震天,很明显已经发生了激战。

    此时魏征也出了帐外,并不说话。

    冯盎回过头,看向魏征道:“魏长史,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从我军营中发起攻击,怎么北面先乱了。”

    魏征笑道:“冯大将军,我这些日子可是一直在你军中,跟南海城全无丝毫联系,你问我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啊。”

    冯盎被赌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正犹豫间,魏征就再次问道:“冯大将军,不管怎么回事,战斗已经打响了,三军齐动,就等着冯大将军从南侧出击,合围冼宝彻。冯大将军,赶快下令吧!”

    冯盎看着魏征,从他的眼中看出了一丝的嘲讽,可是再转过去会看,这丝嘲讽就没有了,只剩下魏征真挚的表情。

    而众人也都吃惊地看着冯盎,原来自家老大,早已经投降了大隋。

    害!不早说,让他们担心了这么久。

    冯盎想解释,却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而冯盎看向魏征,他知道一定是对方向自己隐瞒了什么,或许这就是一个连环计。冯盎心底恨得牙痒痒,却知道大势已去,冼氏覆灭在即,冯氏却不能给对方殉葬。

    “出兵!”

第一百七十一章 南国(二十一)诱惑

    对于黄明远来说,这一战从来没把胜负手放在冯盎身上。冯盎这个人心思细密,狡黠多诈,黄明远实在不敢相信。

    而把一场大决战的胜负手放在不能放心的人身上,这不是黄明远的性格。

    冯盎在整个隋末争霸中,属于名气很小的人物,隋唐小说几乎都不提,但并不意味着他在隋末历史的地位很低。实际上相反,当时整个南方的政局,都受到冯盎的影响。黄易着名的小说《大唐双龙传》中的第一高手宋阀的家主“天刀”宋缺的原型便是冯盎。

    隋朝末年,冯氏直接控制了三分之一多的岭南,连李世民都只能对他以怀柔政策。冯氏在岭南的第一家族地位在冯盎死后仍旧延续了上百年。

    这么厉害的一个人物,黄明远根本不会轻易信任。

    不过有一件事岭南诸酋认识的不错,朝廷想控制好岭南,非得扶植几个汉人家族不可。

    岭南之地,多山、多水,更多未开化的蛮人。这些人藏于山岭之中,多与世隔绝。而且这些蛮人好斗,又不服王化,整天动乱,在岭南之地,相当于一群独立王国。而朝廷若想控制这些蛮人,要花费巨大的人力、物力、精力,但收获与付出远远不成比,所以就必须依靠代理人来收服这些蛮人。

    这也是冯氏、宁氏、陈氏这些家族能够在岭南崛起的一个核心原因。

    黄明远当然不喜欢这种代理人制度,可黄明远不是神,也不可能超出时代影响。

    不过冯氏家族已经在岭南发展了这么长的时间,再继续扶植冯氏家族,这岭南就真成冯氏家族的私人领地了,所以要想保证大隋对岭南的影响力,就只能换人。

    而黄明远的选择是邓文进。

    邓文进是当年岭南大酋邓马头的孙子。梁化邓家曾经也是岭南大族,不过三十年后,邓家已渐趋没落,虽然控制了岭南几个县,但势力却是诸家中最弱的。

    这样的家族,是容易成为代理人的。因为他们有很大可能秘密倒向大隋,同时又有足够的实力、影响力、底蕴重新崛起。

    没人想扶持一头狼,更不想扶持一头猪。

    这次联盟,邓文进和杨世略被安排到北面,在最不易进攻的山地发起攻击,就是因为实力最弱,所以受到诸部欺辱。

    只是在凭拳头说话的时代,邓文进技不如人,再是不敢,也只能忍着。

    打了一个多月,邓文进部伤亡惨重,再加上差点跟冼宝彻翻脸,受到对方的针对,在联军之中,日子越发难过。

    二月初十,邓文进部军中,来了一个隋军使者。

    邓文进正因为军中伤亡惨重而犯愁,听到有隋军使者求见,心中一惊。虽然邓氏没落,但作为一家之主,该有的反应能力却是不缺,他立刻意识到隋军使者前来没那么简单,立刻邀请使者来到他的帐中。

    邓文进势力弱小,人少、城少,钱粮也少,因此帐中显得很简陋。

    使者进来之后,略有皱眉地问道:“邓县令就住这里?”

    邓文进在没起事之前,担任的是曲江县(治今广东省韶关市东南莲花岭下)令,使者不称其为总管而称其为县令,显然是不承认邓文进自领的“衡州(南朝的衡州在广东韶关,也叫西衡州)总管”的名号。

    邓文进被问的有些尴尬,只得生硬地绕过话题问道:“使者所来何意?”

    这使者也不再问,自言道:“在下拱卫亲军府岭南司广北百户孙十七,奉卫公之命,来见邓县令,这是卫公给邓县令的信。”

    邓文进接过孙十七的信,打开一看,竟然是黄明远给他的任命信,右迁曲江县令邓文进为广州都督府副都督。

    邓文进有些一愣,不解地问道:“这是何意?”

    孙十七言道:“邓县令是大隋官员,朝廷拔擢县令为副都督,乃是常事,邓县令有何不解?”

    孙十七似想起什么,又言道:“是下官口误,现在应该叫邓都督了。”

    邓文进自他自领衡州总管时,已经算是造反了。此事黄明远不可能不知道,但仍旧给了这封信,其用意很明显,就是招降。

    邓文进看向孙十七,问道:“使者此来,不会只是送封信吧?”

    孙十七笑道:“当然不是,还有卫公的命令。”

    “什么命令?”

    “卫公口谕:‘冼宝彻图谋不轨,聚众叛乱,着广州副都督邓文进从南海道行军总管陈棱征剿之。’”

    邓文进听了,更是愣了,他现在还在攻打南海,黄明远竟然直接一封信命他跟着陈棱征剿冼宝彻,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孙百户,你怕是忘了,我此时尚在冼宝彻军中。”

    孙十七道:“我今日之来意,已经尽在这封任命书中,邓都督是个聪明人,想来也会做出正确的选择。今冯氏、陈氏、李氏、宁氏、冼氏五家尽谋反叛逆,朝廷势必要重重处置,有的冥顽不灵的家族,甚至还要剿灭。等到岭南安定之后,岭南诸酋不能无人置,到时候谁为岭南诸酋之长,就要看众人在此战中的功劳了。

    岭南之中,卫公最看好邓氏,所以派在下前来面见邓都督。可邓都督若是辜负了卫公的好意,那在下也没有办法。”

    孙十七看似是劝说,实则是威胁了。

    与旁人不同,邓文进的衡州是和大隋接壤的。衡州北面便是桂阳郡,东面是南康郡,西面是熙平郡。

    虽然邓文进掌控了五岭的一部分,但衡州直接暴露在隋军攻击范围内。大隋真要报复,三面环敌的邓文进还真挡不住。

    想到这,邓文进也不再纠结,跟着大隋混,总比跟冼宝彻混要强。之前之所以跟着冼宝彻混,只是因为攀不上大隋。

    邓文进当即表示,效忠大隋,在联军之中担任卧底。

    对于邓文进来说,这是一个坑死五大家族、独自称王的好机会,绝不容他错过。

    孙十七很快匆匆离去,有如没有来过一样,而邓文进也一如既往地攻城,跟之前没什么区别。

    但整个联军内部,其实已经发生了质的区别。

    五日之后,也就是二月十五日下午,孙十七传令,命邓文进部接应主力,等待战斗。

第一百七十二章 南国(二十二)踏营

    二月十五日,花朝节。

    在过节气氛的迷惑下,南海城中的隋军将士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最后的准备。

    神威卫是新组建的军队,军中的将领都是从各军抽编的。本来新组各军,基本上所有人都能升上一级,毕竟离开了主力。可谁料到,在神威卫组建、训练的时候,大隋也没闲着,随手打了两场大战,一场入中原,一场平林士弘、入荆襄,再加上关中、江南平乱,几乎大隋大半的主力都参与进去,立功受赏者前后有数万人之多。

    众人因为组新军提的这一级,立刻就被旧日同僚赶上来。

    眼看天下将定,战事亦不会太多,众人如何不奋勇争先,赶上这最后一波立功受赏的机会。

    于是自来岭南之后,神威卫将士便士气高涨,战意凛然。

    到了初更时分,陈棱调集城中主力,从北门出发,绕过流花湖,和城外的邓暠汇合之后,便向西而去。

    邓暠在最前面,领着八百骑兵,为大军开路。

    神威卫虽然将骑营改为了水师营,但军中的马匹并不少。除了驮马、挽马之外,将领、斥候等也配备马匹。而且为了保证各军的突击能力,各军还配备一个骑兵团。

    不过这个骑兵团也是阉割版的,人数只有原本一团的一半两百人。主要是南方地形多山、多河,不适合大规模的骑兵战斗。

    整个神威卫中,四个骑兵团,加上四个斥候旅,在算上中军的警卫骑兵,差不多有一千五百名骑兵。

    邓暠这八百骑兵,已经是整个神威卫中全部的主力骑兵了。平日里陈棱宝贝的跟金疙瘩一般,从不肯轻易使用。

    今日大战,他才把这好钢用在刀刃上。

    不得不说,联军让这个花朝节给弄得完全放松了警惕,斥候完全回收,平日里的巡逻队伍也皆不见了踪影。

    邓暠一路向前,毫无阻碍,很快就到了邓文进的营前。

    与冯氏的大营相对应,邓文进的大营在联军的连营最北面。毕竟各人安营位置按照实力分布,邓文进的实力最弱,自然把门。

    此时邓文进已经焦急地等待了一下午。

    得知隋军今日出战,邓文进吓了一大跳,第一反应就是做战前准备。若不是孙十七一再要求他不可妄动,等待命令,邓文进早就下令全军集结了。

    对于隋军来说,他们不需要邓文进支援,或者说添乱,只要邓文进能打开北面的道路即可。

    邓暠和邓文进第一次相见,邓文进不过三十余岁,风华正茂。而邓暠年已五十余岁,又因常在北地,面容黢黑,容颜苍老。

    不过邓暠出身新野邓氏,那才是邓氏最显赫的存在,远不是梁化邓氏这种岭南土酋可比的。

    邓暠精干而凌厉地问道:“邓副都督,全营突击通道,可准备完毕?”

    邓文进一愣神,便连忙答道:“没问题!”

    为了保证隋军在营中不受阻拦,邓文进将辕门至南面杨世略大营处闪开一处空地,隋军骑兵可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加速,杀入杨世略营中。

    此时邓暠也不多言,一声令下,全军涌入营中,直奔杨世略营中而去。

    八百骑兵,若是在北方大规模的骑兵战场上,可能连号都排不上,但在南方,已经是一支铁血洪流了。

    因为诸军为连营,而且外侧又有栅栏作为屏障相连,所以各营之间的栅栏很是简单,主要目的不过是隔开两营,并没有多大的防御价值。

    而且这些日子,邓暠在外不断地袭击联军的粮道、大营,因此为了统一防御,不给隋军可乘之机,各家之间的营寨紧紧相连,有如一节一节的爬虫。

    隋军迅勐如飞,邓文进和杨世略部营寨栅栏,如同纸湖的一般被立刻踏破。而八百骑兵,如决堤的潮水一般,立刻涌入杨世略营中。

    邓暠所部的主要目的是制造混乱,而不是多杀伤,于是骑兵拿着火把,不断地投掷到两侧营帐和粮草之中。

    很快大营火起,而四面开火的烈焰在风中不断蔓延、高涨。

    今日联军过了一个愉悦而欢快的花朝节,多人喝得酩酊大醉。至于杨世略这种番部,更是没什么纪律约束,营中别说值守的人了,连值守的耗子都没有。

    所以隋军突然杀入,整个大营之中,立刻就乱了起来。

    众人也不知道状况,只见四面八方都是火,向哪里都逃不脱。东面是栅栏,西面是郁水,众人不是被赶下水,就是在马蹄地践踏下,向南而去。

    邓暠见整个大营已经完全火起,也不耽搁,继续向南。往南是李氏和宁氏的营寨,因为冼宝彻和冯盎二人刻意瞒着众人,李氏、宁氏俱没有防备。

    而且李氏、宁氏和杨世略、邓文进军中还不同,两家内部都是各分几支,互不能约束,所以营中更大更空旷,这给了隋军更多的突击优势。

    此时火起,两家惊慌失措地发现遇袭,再想做准备,已经完了。

    邓暠几乎是如旋风扫落叶一般,先是突入李氏大营,直接将其横切开来,然后一路推着乱军,突入宁氏的营中。

    随着邓暠的一路高歌勐进,沿途联军的大营,已经完全成了一条火龙。四面火起,喊杀声震天,哀嚎与呻吟更是此起彼伏,交织不绝。

    这时彷佛是老天爷都在帮助隋军。

    很快北风起。

    这北风来势汹汹,漫天卷地,引着长号,席卷整个天地。

    而顺着北风,火龙飞袭,如铺天盖地一般,向南不断延伸。目之所及,皆是红色与黑色的交织,将整个天空、大地,都渲染成赤色。

    冼宝彻知道隋军可能会来,也在营中做好了准备。可是这种准备在熊熊烈火面前,一切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甚至到这个时候,冼宝彻才真正见识到隋军的恐怖。

    冼宝彻的军队都集中在了南侧,等着隋军的到来,大营北面空虚。等到隋军连续破营而入,调头往北的冼氏军队根本没有重新列阵好。于是隋军骑兵一拥而入,直踏冼氏军队。

    在战马和长矛之下,冼氏这个岭南百年大族,彻底走向了覆灭的道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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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古江山,英雄无觅,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这是一个被误解和丑化的王朝,北击突厥,西灭吐谷浑,南并林邑,东征高句丽,举世强者,尽皆臣服。这也是一个伟大而传奇的时代,开科举,通运河,立三省六部,定隋律,三十七年国运,功泽后世。身为隋臣,将燕然勒功,布汉威于异域。乱世枭雄,当马踏天下,逐群雄在中原。寒门小将,当乱世来临之时,能否争雄于关陇豪门,凭手中钢枪铁马,当争出一个万世太平。读者群:636899359天下安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下安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下安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