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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鸣奇     天下安康txt下载     天下安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四章 帝王之道

    被高府的仆人引入府中,黄明远也不住地打量高府的情况。高颎作为大隋第一功臣,虽然显赫了二十年,但府邸却是相较其他人简陋的很。

    黄明远也去过杨素府上,亭台楼阁,连绵不绝,花草庭院,美不胜收;苏威的府上是恢宏大气,整齐划一;就连一向谦逊平淡的牛弘,府上也娴静淡雅,错落有致。

    高颎的府上,面积倒是不小,建筑也不少,但一看就是多年没有大规模整修过,有些破败了。难得杨坚之前这么喜欢高颎,二人都是俭朴省钱派的人,不喜欢奢侈。

    来到正堂,屋里只有高颎一人坐在正中,一侧立着的是他的次子高弘德。

    黄明远发现,虽然两人才不过年余未见,但此时的高颎头发花白,皱纹密布,较之去年老态了很多。

    可能是年纪大了有些花眼,高颎需要眯着眼睛才看得清人。看着这位历史上无论是能力、还是道德都堪称完美的宰相,黄明远也不得不为他今日的落寞而感到惋惜。前有文种、荀彧,后有耶律楚材、张廷玉,无论道德、能力还是忠诚都不枉不让,却最后都黯然落幕,下场凄凉,或许是老天都嫉妒他们的完美吧。

    黄明远进得大堂,便向高颎重重地行了一礼。当今世上他看得上的人并不多,但最敬重地却是这个已经迟暮的老人。

    “是明远来了。”

    高颎看到黄明远很是高兴,这个时候敢来看他的人可不多。可能太久没有见到有人来看他了,高颎蹒跚着要站起来,黄明远看他颤颤巍巍地马上上前去搀扶住。

    一旁的高弘德已经扶住了父亲,低声对黄明远说得:“让黄将军见笑了,父亲自前几日身子不适,有些糊涂了。”高弘德是高颎次子,封应国公,任晋王府记室,高颎罢官后被废黜,现在白身在家。

    说者无心,黄明远心中一明,前几日,怕不是杨勇被废黜的时候吧。高颎有心了。

    黄明远服侍着高颎坐好,又拿了一个坐垫坐到高颎的身旁。

    “高公可安好啊?”

    “好!好!早年不注意身体,胃部、腰部都是病,没想到老了老了,闲下来了,天天含饴弄孙的,老毛病倒是好了许多,还能再活个两年。”

    高颎倒是很乐观,高颎刚做仆射时,他的母亲告诫他说:“你富贵已到极点,只有一个东西没有,那就是杀头。你应该小心呀!”高颎从此常怕祸乱。后来等到高颎被免职后,他是高高兴兴,一点遗憾都没有,认为这样子可以免除灾祸。

    高颎拉着黄明远说道:“明远在西北打得这几仗很好啊,打断了突厥人的脊梁,打出了我大隋的威严,往后几年,北地的将士和百姓要好过了不少。”

    “多赖陛下保佑,将士用命。虽然情况波折,总算是侥幸大胜,没有误了天下人。”黄明远谦逊地说道。

    高颎听了摇了摇头,说道:“你不说侥幸,你是有真本事,晋王才是真的侥幸。本来突厥人的入侵,后勤压力极大,他们越是规模大,我们反而越是要稳扎稳打,依托长城和阴山,不断消耗突厥人的有生力量。选择如此大规模的与突厥人决战,很容易落入对方骑兵编织的陷阱中,到时候便会以已之短,攻人之长。这次听说晋王主力都被突厥主力包围了,能够不败,都是天幸。”

    高颎还是这么犀利直接,或许是老了老了远离朝堂,很多话也敢说了。

    高弘德在一旁小声提示道:“父亲,那是太子。”可是高颎置若罔闻,高弘德很是尴尬。

    高颎一副不计前嫌的样子,但黄明远不能装作完全不知情。

    因此黄明远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高公,去年密信之事明远很抱歉,还望高公见谅。”

    听到黄明远主动提及此事,高颎哈哈大笑起来。

    “明远多心了,你的为人老夫很清楚,我知道此事跟你无关,你只是奉命行事,老头子还不糊涂。”

    “高公······”

    黄明远刚想说什么便被高颎阻止了。

    “明远啊,圣人比谁都清楚,一份含含糊糊的密信又怎么能够怎的伤得到老夫。当年圣人都要与我平分天下呢,我尚且不在乎。一切都是天意,天意已定,谁都不能违啊。”

    在大隋,天是杨坚,杨坚是天啊。

    高颎接着说道:“说来倒是老夫应该给你道个歉,若不是你力挽狂澜,保住大同,丰州的百姓就要罹难了。这些日子一来,老夫始终欠你和大同将士一个道歉,心里压得很啊。”

    说着高颎将要向黄明远拜去,黄明远一惊,赶紧扶住高颎。自己还没有资格让高颎拜啊。

    “明远的品行老夫看得清楚,你是个大智大勇、大仁大义之辈,有你这样的好官是天下之福。可是明远你得记住,小手段登不上大雅之堂,不可迷于此道。晋王他以为是用一封信打败的老夫,其实无论是圣人还是老夫心里都明白得很,晋王的小手段是难成大事的。”

    看黄明远想为杨广说话,这种时候立场得站稳了。

    高颎伸手阻止黄明远说道:“自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天下重儒,但其实每一个上位者都是外儒而内法的。

    法有千万,但归结起来不过是为三种,‘法’、‘术’、‘势’,三道可治国,更治人。为上者,自是要掌握‘法’、‘术’、‘势’才能劳心而不劳力,治人而不治于人。‘法’强调绝对的法治,即凡事依法而行,为上者,先有法而后依法,核心更在立法上,这是走的王道;‘势’强调加强自己的威势,用自己的外在力量去震慑、影响、统治其他人,这是走的霸道;除此之外第三种是‘术’,以手段、方法来控制手下以达到目的,这是走的诡道。

    术有高低,势有大小,法有得失,唯势能定果,法能长久。晋王作为现在的太子,未来的天子,不是以‘法’安百姓,以‘势’安群臣,独以‘术’来操纵时局,这是弃易而就难,本末倒置啊。天下之事,要以悯天下人之心,走天下人之道,从来就不是一些小手段可以安定的。晋王在正道上越走越远,才是大隋真正的危急啊。”

第一百二十五章 志同道合

    高颎或许是很长时间都没有跟人聊天了,不知不觉就把很多不能与人说的话给说出来。

    黄明远听得很仔细,这些东西都是书本上学不到的。更不是自己身为一个后来人就能够掌握的。帝王之道,非人臣可以揣摩。可帝王之道,又是人道,行大事者,人道不通,又如何成大事。

    不过对于高颎的哀叹,黄明远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怎么评价高颎的话,毕竟未来杨广的确是一个用着各种手段把一副好牌打没了的人。

    或许所有人都认为高颎阻止杨广上位只是因为高家和太子捆绑的太深,已经无法脱身。诚然的确有这个原因,但是对于高颎这样历史上少有的政治家、战略家,又有谁能说他不是害怕自己多年来的心血会被杨广给毁于一旦呢?

    杨广太急功近利了,高颎怕啊。

    看黄明远有些沉默,高颎知道黄明远不方便评价晋王杨广,也没有再多说。其实他今天讲这些是在陟罚臧否杨广的行为,也是希望黄明远以后能够引以为戒。

    从当年在大同和黄明远细聊,他就知道这个年轻人虽然年少,但并不同于常人。气概风云,英隽异才。他当时想着能够将黄明远引入太子麾下,则大隋又多一贺若弼、韩擒虎也。只是没想到世事无常,现在黄明远较之贺、韩亦不在其下,而太子已逝世,自己也龌龊如此。

    “明远谨遵高公教导。明远十三岁出仕,虽然几经干戈,但所思所想,唯不敢忘者,天下百姓者。”

    高颎听到这话抚掌大笑。黄明远没有说家族,没有说君主,而是说得百姓,有同志者,怎能不让他开怀。

    高颎又说道:“明远记住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但愿你不要被功名迷了失了初心。”

    黄明远站起来,长揖到地,给高颎重重行了一礼。到了这个身份地位,还有人能给自己警醒的,已经不多了。

    高颎这次坦然受之,二人虽无师徒之名,志向却相同,受他这一礼,当得。

    或许是谈论的话题说开了,高颎也越来越有精神。

    黄明远陪在高颎身边,听他讲一些治国经验,这些东西都是亲身体会,书本上是学不到的,从高颎这个伟大的政治家口中说出,是字字珠玑。黄明远此时都忘了自己来做什么的。

    “不知明远可曾志于学,老夫才薄,虽徒长这花甲之龄,倒也不会误人子弟。”

    高颎希望能够将自己的遗志诉诸于黄明远身上,自己三子皆是难堪大用,所存衣钵,唯黄明远可寄托。

    黄明远犹豫了,虽然自己跟高颎合得来,但这跟与关东世家的交易不一样,高颎其实比他们更危险。虽然从高颎这里获得他的认可、传承都让人心动不已,可关键是杨广会怎么看。如果杨广发怒,自己能不能承受。

    而且高颎这个人,看似平和,实则倔强的很,一旦他和杨广发生矛盾,自己以后在中间会很难受。

    成年人不讲对错,只讲利弊。对黄明远来说,拜高颎为师,至少十年内弊大于利,可十年后高颎的影响力还有多少,谁会知道。

    这个师,拜不得。

    可是黄明远看着高颎恳求的目光,他开不了这个口。头一次,黄明远不知道该怎么拒绝这位可怜的老人,看着他殷殷期盼,真心觉得自己是在用刀子剜人心。

    看兄长有些犹豫不决,黄明襄立刻就明白了兄长的为难。

    兄长作为当朝大将,太子嫡系,要顾忌的太多,拜高颎为师太碍人眼。兄长为难,可他不为难,至少他并没有想过取得太子的喜爱,从太子一朝获取高位。太子的信任要获得,可高颎的政治资源也要获得。

    黄明襄“扑腾”一声跪在地上,向高颎和黄明远说道:“高公,大兄,大兄常年在外,无暇顾及文事,明襄却是从小志于学,虽然德量浅薄,未曾拜师,但希望能够得到高公认可,拜于门下。”

    黄明远一惊,神色有些复杂地看向弟弟,这样做是在冒险啊。

    高颎没想到会是黄明襄站出来拜师,其实他也知道黄明远的难处,提议收黄明远为徒不过是一时心起,本来并没有指望黄明远会同意,只不过是心存一丝侥幸而已。

    黄明襄虽然不如黄明远,但其实在长安声名也不小。黄明襄小小年纪,刚过孩童之年便是魏王杨昭的绝对心腹,帮着杨昭力挽狂澜,整顿危局,又献计水淹突厥大军,绝对是个厉害人物。

    虽然不知道品性如何,但有黄明远珠玉在前,也未必会差。

    “明远,这就是你家那位水淹七军的千里驹吧。孩子,你可想好了,一旦拜我为师,从我这里未必会获得什么好处,反而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牵连到你的身上。”

    黄明襄却是一脸坚定。

    “高公,明襄虽然见识浅薄,但也知道大丈夫肩担道义,一日为师,终身为师。”

    高颎点点头,他也觉得黄明襄至少天资上很合适,便说道:“既然你有志于从我学,高颎也乐得教书育人,以后你就跟着我读书吧。”

    二人就这么把师徒关系定了,虽然还没有正儿八经的拜师,但这份师徒关系却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了。

    黄明远眼看着二人三言两语就把这个师徒关系坐定,没有阻止,弟弟大了,有自己的想法,自己不可能时时刻刻干涉他的选择。

    眼看时间不早,黄明远便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希望邀请高颎去参加自己的加冠礼。高颎没想到黄明远还有这个请求,黄明远倒是不避嫌疑,是个真君子也。他笑着说道:“明远放心,没想到还有人没忘了老夫,老夫一定去。”

    这时候一侧的高弘德劝阻道:“父亲这些日子身体不适,已经大半年没出过府门了,是不是再考虑一下。”

    高颎摆手道:“老夫没事,今日和明远畅谈一番,又收了个好徒弟,老夫的心思是放下了一大半。的确好久没有见一见老朋友了,是该出出门了。”

    政治人物最怕郁结于心,看到高颎如此豁达,黄明远也算放宽心。

第一百二十六章 以身殉道

    这个时候,已经该向高颎辞行了。

    高颎亲自将黄明远送到门外,黄明远也赶紧此行圆满,准备要离去,这时高颎犹豫再三,突然问道:“明远,你是至诚君子,不会瞒我,我想请你告诉我,太子到底是不是真的意图谋反?”

    黄明远一愣,不知道高颎怎么突然问到这个,千防万防,到底还是让高颎问出来了。

    这是敏感话题,说不得啊。

    高颎也是憋了一上午,终归有些事情还是放不下。

    黄明远苦笑一声说道:“老相国,你都远离朝堂,不问是非了,何苦再关心这些琐事,给自己招致灾祸啊?”

    高颎也是满脸无奈地说道:“明远,有些东西我信守了二十年,到头了终是大梦成空,可是夙兴夜寐,我终究是不甘心啊,你总得让我知道这份信守值得不值得啊。”

    黄明远无奈地摇了摇头,总有些人有些事,让你本来已经石化的心肠再度柔软下来。

    黄明远只得说道:“当夜的确是东宫的将士突袭大兴宫,围攻大兴殿,差一点就拿下了圣人,至于太子,在这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明远不知道。不过明远倒是希望是太子策划的此事,哪怕他就是再无君无父,只要也是一个悲剧英雄。太子为储君二十年,至少也给太子留一份颜面吧。”

    高颎听完,忍不住捂住脸,一脸痛苦的样子。黄明远都说到这里了,还有什么不清楚的,怕是又是一招借刀杀人。晋王导演了这出兵变,除掉了太子,而最后太子被卖了还在为晋王数钱。

    是啊,黄明远说得对,给太子留一份颜面,至少让太子不至于贻笑万年。

    高颎有些倾颓,恹恹地难以释怀。到最后不知道经历了怎样的心里波动,才喃喃地说道:“这样对自己的兄弟,又凭什么可能善待天下人?”

    “高公,天下大势已定,晋王已经是太子了,不要再纠结前事了。高公宰执天下二十年,所见所闻者,比此事更荒唐者,不知凡几。若是高公愿意会渤海老家,还是尽早筹谋,早些离开长安这个是非之地。若是高公还是放不开,那明远希望高公能够给太子写一封贺表,全了太子的脸面。”

    高颎笑道:“我一庶民白身,凭给人什么写贺表啊。”

    黄明远有些急言道:“高公,天下人没人把你当成白身。”

    “我写了,他就会听吗?”

    “高公,慜太子已经去了,这是事实,无论如何,向前看。现在不是说太子能不能为君,而是怎么让太子做个好皇帝,你历经世事,应该明白。今年一年,动荡剧烈,人心涣散,大隋经不起动荡了。太子因为地震之事,根基不稳,需要高公这封贺表来稳定形势。高公,为了你,也为了大隋,请上这封贺表吧。然后借着这个人情求太子帮帮忙,或许能够让高公回乡。”

    高颎摇摇头,凄苦地说道:“回乡,哪里是我的家乡。我这长安待了一辈子,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走不了了,圣人不想让我走,我也不想走,我得看着我穷首白头一辈子的大隋。”

    老人家有些痴了。

    看着黄明远和儿子期盼的目光,高颎终究还是同意了。他不是向谁屈服,而是为了这个国家可以忍辱负重。

    “明远啊,你的好心我懂。你也不用再劝我了,我去写这封贺表就是了。你说得对,现在晋王是太子了,改变不了,得让太子做个好储君啊。”

    高颎推开了儿子的搀扶,转过身去,一个人颤颤巍巍地向正堂走去。谁能想到,当年那个宰执天下的高颎,如今背驼得这么利害。

    黄明远看着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充满了敬意。或许历史上的高颎自己已经知道自己的结局了,但仍然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做了一个殉道者。

    杨坚去世后,杨广任命高颎为太常。这其实算是一个与高颎和解的行为,只要高颎愿意臣服于杨广,双方相互之间,君臣相得,一笑泯恩仇了。

    可惜高颎最终没有按照杨广的剧本去演这一出好戏。杨广下诏收集北周、北齐的乐工和天下的散乐,高颎上奏制止;杨广奢侈靡费,又发起修筑长城的劳役,高颎劝谏;杨广对启民可汗恩宠和礼遇太过分,高颎劝谏;杨广宠信虞世基等人,高颎劝谏······

    杨广忍了三年,或许最后杨广也厌了,终于找了一个理由处死了高颎。

    历史上最后高颎后不后悔黄明远不知道,但这份坚守,令人崇敬。

    黄明远和黄明襄在高颎的哀伤中离开了高府,如来时一样匆匆而去。回去的路上,黄明远才有机会问道:“明襄,高相国的情虽重,但我们承不起啊,今日你有些冒失了。”

    黄明襄说道:“大兄说得是,可黄家底蕴太浅薄了,真的到了纷乱的时候,没有这些盘根错节的力量来用,终究较之关陇世家多有不如。我现在拜了高相国为师,即使未来高相国有事,我也不过是厌了太子。哪怕不做官了,较之这份收获,也是值得的。”

    “六郎,你想得太简单了。太子和高相国都是执拗的人,太子登基之前高相国故去还好,若是太子登基后高相国仍然处处谏言,太子不是一个不会杀人的人。到时候你想没想过夹杂到太子和高相国之间,自己如何自处啊。”

    黄明襄一笑,说道:“兄长才是多虑了,兄长想没想过,若是真的有这一天,兄长会怎么做?这跟今日兄长是否拜高相国为师有关系吗?”

    黄明远一愣,有些哑然,是啊,无论自己是不是高颎的学生,都会选择伸手拉一把高颎,哪怕会得罪杨广,因为自己就是这种人。

    黄明襄继续说道:“大兄,往日你为这个家付出的太多了,有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去抗,但是现在弟弟们都长大了,今日就让明襄也为你尽一份绵薄之力吧。”

    黄明远看着弟弟一本正经的样子,都有些恍惚了,自己不是一个人艰苦奋战的,自己有家人陪伴。

    黄明远揉揉弟弟的头,笑着说道:“好,咱们回家!”

    “回家!”

第一百二十七章 王衣白氎

    兄弟二人回到家中,乐平公主和宇文娥英已在府上。知晓崔夫人到京了,若不是顾念礼仪,今一大早母女俩就会杀过来。不过看着母女二人身后还有个小尾巴,连李敏竟然也来了。

    乐平公主和崔夫人从小一起长大,虽然杨坚是关陇嫡系出身,位高权重,但崔家世代冠缨,千年名门,也不枉多让。小姐妹们很是度过了一段愉快的时光。

    后来乐平公主嫁给了宇文赟,开始了不幸的一生;崔夫人嫁给了黄牵,开始了被当时世家大族嘲笑的一段婚姻。再之后波折不断,二人是天各一方,虽然姐妹情未变,但天涯路远,至今已是十年未见。

    二人都经历了无数的风波,再次相见虽然不至于像小孩子一样抱头痛哭,也是感慨莫名。从一早一直聊到了中午,说着彼此这些年的生活。

    宇文娥英就像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见到钟灵毓秀的黄明瑛无比惊喜,拉着黄明瑛的手不放,好像这个比她小十多岁的孩子像是她的玩伴。

    黄明远回到家中,正值大家其乐融融的在一起的时候,很是温馨。这是自己要守候的东西,容不得别人去伤害。

    宇文娥英眼尖,看到了在门口的黄明远,忙拉着黄明远进入屋子。黄明远和黄明襄向乐平公主行了礼,便邀请乐平公主前去用膳。

    之前黄明远兄弟不在,黄明聪等人都当值去了,李敏便和明远祖父聊了很久。李敏虽然不太中用,但学识上真是不错,天文地理,诸子百家倒也能侃侃而谈。

    两人聊了一上午,连黄胤之也称赞李敏才学横溢。

    众人入宴,黄胤之自是不会参与,参加的除了乐平公主、崔夫人、宇文娥英、李敏以外也就是黄明远兄妹几人。

    乐平公主多年没有在别人家吃饭了,颇有些不适应。

    双方都没有喝酒,饭自然吃得快。

    这时宇文娥英对黄明远说得:“小远子,你看看我今日有什么变化。”

    黄明远不知所以,有些疑问道:“难道英姊有孕在身?”

    见黄明远莫名其妙的调笑,宇文娥英耻笑道:“是衣服,你没有看出来我身上穿的是真腊国白叠花布吗?”

    “白叠布。”这个名字好熟悉。

    黄明远不由自主地上前摸了一下衣服,吓了宇文娥英一跳。宇文娥英还以为黄明远发什么神经呢,忙将他的手打落。

    黄明远想得果然不错,这种白叠布正是自己知道的棉布。没想到这个时候已经有棉花了,还能够被织成布。

    黄明远之前曾派人去寻找过棉花,因为他记得棉花是从阿拉伯经西域传到中国的,虽然不知道具体时间,不过应该就是在隋唐时期,因为这种布也叫高昌布。可是最后四处找寻,却一无所获,毕竟棉花太少见了。

    不过黄明远不知道的是棉花是自印度传入我国,经过南北两路:东汉由南路经过南洋诸国传入云南,云南少数民族当时生产出一种名叫“白叠花布”的纺织品;南北朝由北路传入新疆。这时候棉花还多为观赏性的植物,很少有人会想到用棉花保暖。

    黄明远也是醉了,棉花有什么可看的,就因为它是白的?

    “英姊,这种布你是从哪里弄到的?”

    看到黄明远兴奋地样子,宇文娥英一愣。不过一旁的李敏敏感的很,马上说道:“明远对白叠布很好奇?此布虽然珍贵,我也能送明远几匹。”

    “我不要布,而是要织这种布的花,还有我想知道他们是怎么将这种布织成花的。”

    黄明远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有了棉花的加持,自己能率军打到西伯利亚。

    李敏看黄明远的样子,也知道这种花可能很珍贵,便试探地问道:“明远,这种布虽然穿起来很舒服,不过明远知道它还能做其他用。”

    “御寒!”

    宇文娥英听到,也插话道:“是很暖和,不过未必及得上皮裘。”

    “英姊,天底下有几个人穿得起皮裘啊。可若是白叠布能普及开来,天下便多了一种御寒之物。”

    李敏半信半疑地问道:“明远,有这么神奇吗?”

    “如果军队中大量装备白叠布的衣服,便可以抵御漠北的风沙,直袭突厥牙帐也就不是梦想了。”

    黄明远失态的时候不多,所以这时候崔夫人、乐平公主、黄明雪都围了上来,看看黄明远口中的奇布。

    李敏有些为难地说道:“明远怕是多想了,这种白叠布很珍贵,编织很不易。再说罽缀白叠,兰干细布,织成文章如绫锦,这么珍贵的东西用在士兵身上却是浪费了······”

    看着黄明远越来越冷厉的目光,李敏渐渐说不下去。

    “只要能够种植,一定有办法扩大种植面积的。”

    毕竟是黄明远第一次有求于人,李敏随即大包大揽道:“明远放心,白叠子多产于西南,李家在那里商队较多,白叠子和纺织之法敏必为明远弄到。”

    不是黄明远之前没下过力,而是西南地区和西北地区都是关陇世家的自留地,黄明远的四海商团根本插不上手。

    黄明远向李敏重重地行了一礼,说道:“北地将士的安危就托付于县公了。这次明远也不多劳烦李家,河阳三十顷的一个庄子送给县公,聊表心意。”

    没等李敏说什么,宇文娥英上前说道:“都是自家人,说什么谢字,小远子再是这样阿姊要生气了。”

    黄明远见此,也没有强求,又向李敏重重地行了一礼,说道:“今日之事,明远欠县公一个人情。”

    李敏倒是不以为意,这白叠布能不能给士兵做衣服他是不在意的,不过今日得了黄明远一个人情,当是幸事。

    李敏这个人自恋又自负,但对朋友还是比较尽心的。

    “县公请禀报申国公,当日沃野戍堡之事算是李家与丰州正式了解,李家再有经丰州去往草原的贸易,只要不是盐、铁等违禁物,自可前往,丰州军决不阻拦。”

    李敏听到大喜,黄明远捣毁了李家经营了几十年的走私据点,重重地打击了李家在长城内外的势力,李家北地势力为此伤筋动骨。黄明远解除了对李家在丰州的封锁,大大改善了李家北地贸易的状况。这份情义在李敏眼里可是大了去了,根本不是几株白叠树可比的。

    双方各取所需,倒是一片皆大欢喜。

    看到女婿和黄明远关系极大改善,乐平公主也松了一口气。

第一百二十八章 加冠之礼 上

    加冠礼的前几日,黄府就开始紧锣密鼓的忙了起来。

    说来黄明远在开皇十八年就应该加冠了。对于他们这种早早出仕的人来说,加冠并不仅仅局限在二十岁,周文王十二岁而冠,成王十五岁而冠。只是黄明远当时心灰意冷,急着去北方而耽搁了此事。

    当然前后两年,黄明远的地位今非昔比,加冠的盛况自是与当时不可同日而语。

    冠礼的前三日一早,便由黄明远的大父领着黄氏宗族的人告于祠堂。邹山黄氏的祖祠在邹山,但在长安也是经营了一甲子,各种布置是一应俱全。

    因为黄家其实到黄明远也不过才五代人,祠堂内的牌位也没有多少,无怪乎关东世家看不上黄家这样的暴发户。若是像崔家、裴家这样的家族,三间正房也放不下他们七代人的牌位(古礼:祭祀往上七代人)。

    其实说是宗族,黄明远大父的大父是兄弟三人建立的基业,邹山黄氏也因此分了三支,下边黄明远的祖父又是兄弟三人,同辈中有十九人成人,到第五代也有百十人了。不过其他两支并没有什么厉害人物,只有黄胤之这一支才算是邹山黄氏的嫡支和中坚。

    黄明远的曾大父当年在北魏时担任岐州书佐滞留在关西,后来成了西魏的国子博士,太常少卿,亡于关中,直到北齐灭亡后才被黄胤之迁葬回故乡。

    今日除了黄明辽,年长的几位同辈兄弟都在这了。众人不苟言笑,跟着上首的黄胤之跪拜祖先。

    众人眼中满是虔诚,心底也充满了骄傲。

    大抵这个世界上只有中国人才会对家族这么虔诚吧,要不然怎么会说家国天下呢?家是在最前边的。

    这种思想放在后世可能算是违逆潮流的,但在这个时代却是整个国家的根基。黄明远一直认为以小农思想为根基的封建家族是腐朽没落,阻碍社会发展的,需要通过土地革命彻底将其摧毁,现在看来,在这个时代,没有家族将所有人团结在一起,或许整个中国更加混乱。

    家族是现在所有人心灵的寄托,是心灵的归属地。

    “胤之之孙远,族嫡长孙,年渐长成,将以十二月十八日加冠于其首,谨以酒果,用伸虔告”

    听着祖父年迈有些略显苍凉的声音,整个家族就在这种庄严肃穆的场面中开始了他的传承与发扬。每一次加冠,代表着家族又一个男子的成年,又一个家庭支柱的出现。

    接着占卜,选择主宾。一般候选人有三个,不过这个一般都早就定好人的,哪能临时悔改,不过是走个流程。再说的确也没人比苏威更合适。

    当日告祖宗之后,黄胤之便开始戒宾。

    也亏得黄胤之主持家中事务,否则黄家都找不出一个能够前往苏威家中的人。当然黄胤之较之苏威的地位也差了很多,但黄胤之是个文人,儒林中薄有盛名,又当过太子杨广的老师,算是勉强对等。

    底蕴二字看着好像看不到摸不着,却的的确确的存在。

    黄胤之穿着深色衣服,领着黄明远来到苏威府上,出见倒也如日常仪节。苏威也早就在正厅等待着黄家人的到来了。他将孙女许配给了黄家,双方也算是姻亲关系。

    双方见面之后,苏威热情的很,不住地恭喜黄胤之。或许黄胤之也是心底里由衷的自豪,所以笑得合不拢嘴。而这种场合的主角黄明远只能侍立在一旁,不发一言。

    苏威是真心羡慕黄胤之,有这么好的一个孙子,可谓三代无忧矣。

    双方喝完茶之后,便是一套正规的戒宾流程。

    黄胤之站起来,对着苏威说道:“胤之有孙远,若某之某亲有孙某,将加冠于其首,愿吾子之教之也。”

    苏威也站起了说道:“威不敏,恐不能供事以病吾子,敢辞”

    黄胤之又说道:“愿吾孙之终教之也。”

    苏威接着回道:“吾子重有命,威敢不从。”

    这场固定的辞让仪式看起来很是刻板甚至有些可笑,但在这个场合却是无比庄重的。无论是主人对正宾的尊重,还是正宾对主人的谦逊都是恰到好处的。这还算是简单的,如果主人家离正宾家很远,其过程更是折腾。主人需要书写初请之辞为书信,遣子弟送达。正宾辞,使者再请,正宾乃许,正宾回复书信曰:“吾子有命,某敢不从。”

    一套流程下来,算是苏威正是成了正宾。

    苏威与黄胤之又说了会话,这才要离开。黄明远全程陪同,倒也算是品出不少礼的意味。

    等到苏威送客,双方出了正厅,苏威拉了一把黄明远的胳膊。

    黄明远乃回头望去,苏威小声说道:“明远,你前两日可是去拜访高昭玄了?”

    黄明远点点头。

    苏威有些愠怒地说道:“真是糊涂,你是什么立场,高昭玄又是什么立场,你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怎么可以去拜访他?你知道这会引起多大的乱子。”

    “苏公,我拜访高公也不过是以私人身份。”

    听到这里苏威更生气了,怒着说道:“什么私人身份,你有私人身份吗?你是新太子的心腹,是天子的重臣,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注视之中,你以为你是私人身份,旁人会管你是不是只代表你自己。况且你想过你去拜访高昭玄,太子是什么想法吗?居安思危,懂不懂。”

    黄明远回身行了一礼,不管苏威出发点是什么,总归目的是善意的。

    “多谢苏公关怀,明远知道轻重,必不会引起什么额外的麻烦的。”

    苏威见黄明远胸有成竹,又急又气,可惜却不能发火。苏威知道黄明远跟个泥鳅一样滑,自己别想在他跟前充长辈了,气恼之下,也便摆摆手,让他赶紧离开,看着心烦。

    黄明远离开后才脸色微变,心中并没有像他说得那么轻松。看来自己真成了有些人的重点观察对象了,都不闲吗。

    黄明远并没有向杨广上报此事,他已经越过了没有自己思想的身份了。

    对于可能引发的后果,黄明远并不在意,有什么问题也是明天高颎来了才会爆发。自己敢请高颎,就有应对此事的能力。

第一百二十九章 加冠之礼 中

    爷孙二人回府之后,又折腾了一日。

    冠礼的前一日,要进行宿宾。黄明远又一次前往正宾和赞者家恭请对方。这里主要是体现了古人严谨的态度,冠礼毕竟是自己的事,故特为重视。若是按照周礼,这里应该是祖孙二人同去,但到了现在逐渐简化了。

    黄明远送上了黄胤之的信,上面写着“来日胤之将加冠于孙远,若某亲某孙某之首。吾子将莅之,敢宿。胤之上苏公。”

    苏威则回复道:“威敢不夙兴。威上黄公。”

    当然,冠礼前还是要邀请赞者、重要宾客、有司的,不过这些人倒不需要黄胤之再亲自上门了。黄明远作为继承人挨家走了一趟,把所有重要的人邀请到了。

    杨素、杨弘、赵绰、牛弘几人倒还顺遂一些,崔仲方那里老家伙拿着架子,但也不算难办。不过到了老师张衡这里,张衡是把黄明远又是一顿劈头盖脸的痛斥,就差要拿着大棒子打黄明远一顿。

    黄明远没法反驳,张衡跟他父亲一样,他是小杖则受,大杖则走。至于喷到脸上的吐沫星子,黄明远只能唾面自干了。

    其实黄明远一直认为礼的核心在于繁琐,否则怎么会这么折腾人。黄明远老是纳闷第一个创出这些古礼的人,就想问问他是怎样的脑洞大开才能想出这种复杂到没人能懂的流程来。

    头天下午,便要开始大规模布置,设盥洗、帨巾于厅,如祠堂的布置。以帟(类似于蚊帐)幕(帷幄)围成房于厅东北。

    加冠不是光扎个头发、戴个帽子就完了,一般主人有官者公服、带、靴、笏,都用桌子陈设于东房中东部,以北为上首。黄明远不同于常人,他是正二品的柱国,从一品郡公,享受一品官的待遇,加冠用的东西也跟别人不一样。

    隋唐时期,一品至五品官初加缁布冠;再加进贤冠,三品以上进贤冠可以用三梁缨青緌导;三加冕,一品官为衮冕。这些都各有分别,寻常人不能逾越,否则轻则革职,重则会杀头的。

    酒注、盏盘亦以桌子陈于冠服北面。缁布冠、进贤冠、衮冕并巾,各以一盘盛之,用帕蒙上,以桌子陈于西阶下。一位执事守在旁边,如果冠者是长子,则布席于阼阶上之东稍偏北的地方,西向;众子则阶上之西,南向。

    黄明远作为嫡长孙,未来家主,也要按长子的礼仪,西向。

    等到第二日一早,黄府便开始动起来。虽然黄明远一再表示要低调,不要过于引入注意,但以黄明远的身份,谁敢轻视。

    尤其是魏王杨昭早早的就来到了府上等待,本来准备拿捏的人纷纷放下架子赶来,即使没有被邀请。接着杨素、杨弘、牛弘、赵绰、崔仲方等人纷纷到来,观礼的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原以为黄家不过是山东的暴发户,没想到来了这么多大人物。

    也有心思重的,看来晋王真是对黄明远好,连这些人都能请到。有些想走晋王门路的,已经准备从黄明远这里下手了。

    当然加冠前的气氛直到高颎到来上升到了极点,这个执掌这个帝国二十年的老者让众人纷纷震动。

    有想上去打招呼的又唯恐惹祸上身,纷纷踯躅。高颎经过多少风雨,怎么会以为意。径直上前,恭喜黄胤之。

    黄胤之初见高颎也是一惊,不过马上明白此事跟孙子有关。忙笑着将高颎请上坐,并不以他庶民身份轻视。

    杨素倒是不在乎惹祸,笑着上前来跟高颎打招呼。两个老友,还像当年一样看起来那么融洽,一点也没有这两年明争暗斗产生的尴尬。

    二人都明白,不过各为其主,最终交恶。大家都是文明人,虽然一胜一败,但也没了对峙的目标,算是一笑泯恩仇了。

    别人就没有这么淡定了,张衡不住地瞪着黄明远,黄明远心虚,也不去看老师生气的脸。

    至于其他人,黄明远都让杨昭给他当挡箭牌。

    很快加冠礼正式开始。

    黄胤之作为家主,戴玄冠,身穿玄衣白裳的朝服,系黑色大带,饰白色蔽膝,在阼阶下,稍偏东的地方,面向西站好。子弟亲戚童仆在其后面,排成行,面向西,以北为上。一般规矩是从子弟亲戚习礼者中选一人为傧,站在大门外,面向西。

    这时侯便是姐夫张方翼为傧站在大门外,面向西。

    好吧,跟姐夫张方翼算账是一回事,但外人面前还是要给他面子的。今日这个傧一当,明日朝野内外就会都知道这个通事舍人,比立下什么战功都有用。

    黄明远初服双紒,四衫、勒帛、采履,在东房中,面向南。所有人都站好位置,等待仪式开始。

    此时的黄明远满心激动,比当新郎官都紧张。主要是他结婚见多了,加冠可没见过。

    赞者张衡也就位,和正宾苏威都穿着玄端服至大门外,面向东。张衡站在苏威右侧,稍退后一点的地方。

    黄明远加冠,张衡也与有荣焉,毕竟他跟黄明远亲近的跟父子也没什么差别。

    当然黄明远犯得错还是不能原谅,加完冠照样抽他。

    先是张方翼入,通报主人。黄胤之则出门,面向西,向苏威行再拜之礼。苏威则回拜回礼。

    接着黄胤之又向张衡行揖礼,张衡回礼。

    接着黄胤之一揖入门,苏威和张衡紧接着跟随其后入门,揖让到阶下,又揖让一次,登阶。

    黄胤之由阼阶,先登阶,在阼阶上偏东的地方站立,面向西。而苏威由西阶后登阶,在西阶上偏西的地方站立(西为贵),面向东。张衡先盥洗、拭手,由西阶登阶,立于房中,面向西。张方翼在东序布筵席,稍偏北,面向西。

    等到所有流程都完了,黄明远出房,面向南。

    接着便要开始加冠了。

    所有人都一本正经,底下也没有交头接耳的。黄明远很是吃惊,这是连皇帝上朝都做不到的事,要不然也不会有殿中侍御史。

    或许在众人眼中,加冠是一种传承,道的传承。

    黄明远不是这个时代人,之前从未感受到加冠的意义。现在看着所有正襟危坐的众人,看着众人严肃、庄重、崇敬的面容,他感受到了这种道的存在。

第一百三十章 加冠之礼 下

    看黄明远有些开小差,张衡一个眼刀飞了过来,黄明远立刻挺直身子坐好。

    苏威向黄明远行了一个揖礼,黄明远则立于席右,面向席。这时张衡取栉掠,置于席左,兴,立于黄明远之左。

    苏威再给黄明远行了一个揖礼,黄明远则面向东跪坐在席上。而张衡也和黄明远跪坐在同一方向,为黄明远栉(梳头),合紒(发髻),施掠(发带)。

    接着苏威下阶,黄胤之也下阶。苏威开始盥洗(盥洗表示尊敬),黄胤之则向苏威行揖礼,然后登阶复位。

    扎好头发便是戴帽子了。

    最南边的杨昭用盘子拿着缁布冠和斤进来,苏威下一级台阶,接过冠笄,执之,从容大方地走到将黄明远前面,向黄明远祝曰:“吉月令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维祺,以介毕福。”

    然后跪坐下,为黄明远戴上冠。然后张衡再把巾跪着递给苏威,苏威接过去,接着加斤。加完之后,苏威站了起来,给黄明远行了一礼。

    黄明远这时候则到东边房间内,脱去童子服,换上玄端,加大带,纳履,出房,正容,南向,两手拱手与胸前,这算是一加完成了。

    但加冠是要三加的。

    苏威向黄明远再行一个揖礼,黄明远则跪坐到席上。这时候第二个有司李敏拿着盘子,装着三梁缨青緌导进贤冠走过来,苏威下两台阶接过,拿着帽到黄明远面前,祝之曰:“吉月令辰,乃申尔服,谨尔威仪,淑顺尔德,眉寿永年,享受胡福。”

    然后苏威跪坐下再次加之,完后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黄明远这时候再次到东边房间内,脱去玄端,换上皂衫皮弁服,系鞋,出房到原位置站立。

    最后便是三加。

    三加的礼仪跟再加的时候差不多,只是黄明祯端着冕进来的。苏威降了三级台阶接过来,祝辞曰:“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张衡替黄明远摘下进贤冠,苏威则给他戴上冕。黄明祯接过进贤冠,同时撤了栉,放入房中。

    黄明远再回房穿上衮,出来。

    这样算是加冠完成。

    众人看着如此年轻穿着衮冕的黄明远都有些恍惚。以往并不是没有人穿着衮冕加冠,但大多都是恩荫的世家子弟。今日这个年龄一刀一枪搏出一个衮冕的,就黄明远一人。

    此时无论是喜欢黄明远的还是讨厌他的,都不得不承认,黄明远是真的优秀,生子当如黄明远啊。

    众人各怀心思,但今日这场加冠已经将黄明远的声望推到了顶峰。

    之前加冠不过只是加完了帽子,并不是走完了流程。

    接下来黄明远还得取字。

    童子用名,成年人用字,而且隋唐时期特别喜欢用字行。光凌烟阁二十四功臣里就有房玄龄(乔)、高士廉(俭)、尉迟敬德(本名融,后赐名恭)、段志玄(雄)、殷开山(峤)、徐茂公(世勣,原字懋功,演绎为茂公)等人,除此之外李靖、秦琼等人也多用其字称呼。

    加冠之后便是乃醮。作为嫡长孙,黄明远享受了不一样的待遇。张方翼在堂中间偏西处设醮席,黄明远南向。

    张衡这个时候酒于东房中,出房,站在黄明远之左,两人一起面向南。苏威向黄明远行了一个揖礼,而因为礼没有结束的关系,黄明远依旧不可行礼。

    黄明远站在席的右边,面向南。而苏威取酒到席前面,向北念祝辞曰:“旨酒既清,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

    这个时候,黄明远向苏威拜了一下,表明答谢之情,然后升上席位,直身,面向南,接酒盏。

    然后苏威也复位,和黄胤之二人相对而坐,接受黄胤之的答谢。

    黄明远进到席前,跪祭酒(把酒撒些在地上),完事后,直身,退到席末,跪,饮酒,兴,直身,降席,把酒杯递给张衡,面向南,再拜。一系列的流程宛如行云流水一般,将礼的高大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苏威转向东,也回了一礼。

    黄明远再次拜谢张衡,张衡在苏威的左侧稍后的位置,也向东回礼。

    接下来便是宾字冠者,就是正宾给加冠的人取个字。

    不过黄明远的字不是苏威起的,而是杨坚赐予的。杨坚今日派刘德来送圣旨,又让黄明远大大露了一次脸。

    苏威从西阶下阶,面向东。黄胤之则从阼阶下阶,面向西。黄明远从西阶下阶,立偏东处,面向东南。

    这时候苏威代替杨坚宣读圣旨:“······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嘏,永受保之,曰长屏。”

    黄明远听得这字有些牙疼,还长屏,是长平之战还是长平公主啊,杨坚取字还真是随意啊,想没想过自己的感受啊。

    但这个时候纵使心中有万般无奈,也只能接旨谢恩。人家皇帝亲自赐字,天下能有几人,纵使不好听,你也得受之,还得说真香。

    黄明远长拜说道:“某虽不敏,敢不夙夜祗来。”

    前来送圣旨的刘德笑着向黄明远恭喜道:“黄将军,圣人说道,《礼记·王制》中曰‘屏之远方’,圣人为将军取字为长屏,正是希望将军能够长为大隋之屏障,永世护卫大隋。”

    “末将必尽忠报国,死而后已。”

    既如此,则受之吧。

    此次杨坚除了给黄明远取了一个字,还送了一幅字,被裱成了匾。

    黄明远接过御赐的匾额,上面果然写着“长为隋屏”,一股中二气息扑面而来。不得不说杨坚的字只能算一般,留到后世也没什么艺术价值。

    忙完自己的事之后,刘德是不会在这停留的,双方再寒暄两句,刘德便起身回宫。黄明远让黄明襄给刘德暗暗塞了不少黄白之物,刘德一个劲拒绝,不过拧不过黄明襄的热情,半推半就的就收下了。

    刘德平常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不过这次热情的让人吃惊。黄明远在宫变中救了刘德一命,换来了刘德的友谊,这是无数金钱都买不来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为母则强

    这边加冠之礼还在继续,苏威作为正宾请求告退,黄胤之上前邀请礼宾,苏威自是无不答应,在厅室喝喝茶,小坐一会儿等待。

    这时候,就是最后的重头戏了,黄胤之带着黄明远到祠堂香桌之前,告辞曰:“胤之之孙远,若某亲某之孙某,今日冠毕,敢见。”

    黄明远立于两阶间,再拜。

    然后就是见尊长。黄明远的大父和母亲在堂中南面坐,二叔在东边,其他族中并无长辈之人。黄明远一一拜见,崔夫人眼中含着泪花,自己一个人含辛茹苦将儿子抚养长大,今日儿子长成,她死后也能见夫君了。

    除此之外,黄明远还挨个拜见了杨广和杨素等贵宾。黄家要礼宴宾客,对于帮忙的人苏威、张衡、杨昭、李敏等人,还要以币(帛)酬谢。当然谁也不在乎这些币帛,也就是意思意思。

    到了这个时候,加冠礼基本就结束了,黄明远往来答谢,倒也应付自如。

    杨广等人自是要上座。

    黄明远在众人的注视下,“扑通”跪下给杨广重重行了一个礼,这是其他人所没有的待遇。

    看到杨广讶然,黄明远说得:“若无太子抚育、教导之恩,便无明远之今日。太子之恩深重如海,永世不敢忘也。明远今加冠成年,必将如圣人所期待的一样,屏之远方,长护大隋。”

    杨广也是感动莫名,虽然黄明远成长的超过了他的想象,但明远是个好孩子啊。

    杨广扶起跪在地上的黄明远,语重心长的说道:“加了冠,明远就成大人了,孤心蔚之。往后做事一定要三思而行,切不可莽撞了。”

    说着杨广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说道:“孤知道你和昭儿弄了个商团,也有些收益,可马上要成家了不比往昔,开支要大的多。我知道你往日手上有些钱粮也抚恤手下阵亡的士兵了,是以手中积蓄不多。这是江淮五个三十顷地的庄子,你且收好了,你拿着这些收益,平日里千万别拮据了,委屈了人家姑娘。”

    “太子!”黄明远抱着杨广的胳膊,两行清泪流了下来。

    杨广给黄明远抹干眼泪,又笑着说道:“好了好了,哭什么,收好了啊,长者赐,不可辞。”

    黄明远这才收下。

    杨素等人看着杨广和黄明远如父慈子孝一般的场面,各是心中叹息。这黄明远与杨广父子的感情实在也太深了。若是等到日后杨广继位,黄明远怕不是要宠盖满朝啊。

    有心思的人也准备交好黄氏,黄明远不是佞臣,单凭他这身战功也没人能说他是佞臣。再加上这份荣宠和惊人的年龄,黄氏家族崛起之势不可阻挡。

    姻亲,门生,同袍,总之黄明远就是众人眼中的一块肥肉,谁都想咬上一口。借着黄明远这股东风,便可直上云霄。

    崔仲方是舅家人,若是别的人加冠早就是满场的核心。不过今天来的大佬太多了,没人注意崔仲方。

    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黄明远与崔家的关系。

    宇文述看着在那里盯着黄明远看得崔仲方,端着杯子笑着走到崔仲方身前说道:“不齐(崔仲方字)兄,没想到你今天也来了,难道是准备承认嫁到了黄家的姑娘。不过这黄家也太不懂事了,怎么也没人接待一下舅家人。”

    崔仲方老谋深算,早就清楚黄明远与宇文述的矛盾,如何能被宇文述所利用了。

    崔仲方对宇文述是满脸不屑。

    “宇文将军,你有这功夫,还是回家看看你那几个好儿子,保不齐哪天也能让你有个有本事的孙子。”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谁不知道宇文述那个蠢儿子跳反岳父,现在正在家闭门思过。

    宇文述本来想弄点事,现在却是自讨没趣,脸色讪讪然,摸了摸鼻子,尴尬地坐回了原位。

    宇文述走了,崔仲方却是心思辗转,往日真的忽略了这个外孙,太不应该了。现在崔家地位尴尬,要不然自己的长子崔民寿也不会做个末流小官。

    与黄明远这边的结盟决不能放松,至少这是一把能披荆斩棘的刀,能够斩的关陇世家感到疼。

    崔仲方趁着空档,上前拦住崔夫人。叔侄二人十几年未见,更兼两个兄长在崔家的境遇,崔夫人并不待见这个二叔。

    但伸手不打笑脸人,毕竟是自己的娘家。

    崔夫人先行了一个礼,说道:“二叔。”

    崔仲方满脸笑容地说道:“三娘,你可是多年没回娘家了。”

    崔仲方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指责起崔夫人不孝来。他是自傲惯了,今日就是想低头但是低不下去啊。

    不过崔夫人也不是好惹的,她早就过了要靠娘家人撑腰的年龄,是以一开口便是怼道:“先夫早亡,三娘只得在家抚养幼子幼女,无法出门,是以这些年也未曾见到娘家人。”

    崔夫人心中有气,自己怎么也是出嫁女,就真不管自己的死活了。你们十几年都不曾派个人来问问我的情况,现在还有脸指责自己不回家。

    崔仲方有些尴尬,谁知道黄明远会有今时今日。否则也不会彻底断了这门亲,弄得如此尴尬。

    “三娘,你阿娘年纪大了,身子很不好,她甚是想念你,若是有机会还是回家看看。”

    提起母亲,崔夫人眼角的泪水晶莹。父亲去世早,母亲孀居多年,而且自己也已有十多年未见她老人家,不知身体是否安好。

    看到侄女陷入往事,崔仲方心中安下来,既然有侄女在,与黄明远这份关系便能维持住了。且看着黄明远在关陇世家里大杀四方吧。

    崔夫人再是思念母亲,还是没说软话,她不能让自己成为儿子的软肋。

    “二叔说笑了,阿娘在崔家,还能不好。我一个出嫁女,也不好整日里光想着回娘家不是。”

    崔夫人说得真冷血,不带一个寒字,却句句扎心。

    崔仲方也没想到崔夫人连母亲都没有放在心上。他有些愠怒,这就是大兄养出来的好女儿,连崔家都忘了。

    “随你吧,无论如何,崔家都是你的家。”

    崔夫人辞别崔仲方,赶紧离开,她怕再待下去会忍不住嚎啕大哭。那是生她养她的母亲,她想娘啊。

第一百三十二章 尽心竭力

    最近黄明远一直在府上忙加冠的事,也没有去杨广府上。也因为最近事件一系列纷杂,杨广是饱受热议,焦头烂额,黄明远也不愿去讨这个嫌。

    不过接受关东世家的馈赠和见高颎两件事虽然是自己先斩后奏,还是要跟杨广汇报一下的,不能给两人的感情留下什么嫌隙。

    趁着宴席的间隙,黄明远将杨广邀到书房。

    杨广还以为黄明远要说高颎的事情呢。他其实并不讨厌高颎,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高颎跟杨素也没什么本质的区别。至于之前打击高颎其主要目的是打击杨勇,现在杨勇都死了,若是能够趁机招降高颎,则不仅能够进一步提升他的威望,还能制约一下日渐势大的杨素。

    对,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以杨素这两年做大的态势怕要成为下一个远虑啊。

    在杨广心中,黄明远这个人心思缜密,绝不会无的放矢的,所以,对杨广来说黄明远见高颎是乐见其成。而且高颎来参加黄明远的加冠礼,莫不是有对自己示好的意思。

    黄明远自不知道杨广的想法,而是径直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了杨广。

    杨广打开纸,上面写着“良马千匹,田地二百顷,僮仆万人,庄园三处,粮食十万石,钱两万万······”

    杨广一愣,这么一大笔物资,就是自己一时半会也未必拿得出,忙问道:“明远,这是怎么回事?”

    杨广叫黄明远习惯了,虽然现在黄明远有了字,一时半会也改不过来。

    “储君,前个日子我前往我外祖家,这是崔家的二房固安县公送给我的。”

    崔家,杨广倒是知道黄明远的外祖家是博陵崔家,出身显赫。不过这段姻缘并不为崔家人所认可,崔夫人的父亲去世后,崔家宗族几乎和黄氏断绝了关系。今天崔仲方的到来杨广还纳闷,莫不是看到外孙厉害了也想拉拢。

    “你和崔家不是不睦吗?”

    黄明远有些尴尬的说道:“唉,那毕竟是母亲家族。阿娘想着我加冠若是没有外家的人,场面有些难看,便让我去崔府求见。崔府倒是没让我为难,也算全了我的面子,谁曾想最后却是随手给了我这份大礼。这东西虽然看着诱人,但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我怕拿在手上有些烧手啊。”

    以杨广的多疑,若是平日自会有所怀疑黄明远和崔家达成什么阴谋。不过黄明远从冠军侯山开始,血战大兴宫,再到今日的冠礼,所作所为是竭尽忠诚,对其忠心不二。人心就是块坚冰,也让黄明远暖化了。

    杨广笑着说道:“有什么烧手的,这是看着你厉害了,想拉拢你入伙啊。”

    黄明远听到杨广如此说,赶紧跪下来说道:“我深受储君大恩,对储君忠贞不二,绝不会接受他们的拉拢,我这就给他们送回去。”说着站起来就要向外走。

    杨广一把拉住黄明远,脸上笑容不变。

    “明远过虑了,你的为人孤还不清楚吗?你这外叔祖也不是希望你能投奔他们,他们只是想未雨绸缪,勿让你成为他们对立的一面。”

    黄明远疑惑地说道:“储君,不至于吧,明远不过一介武夫,而关东世家大多立家数百年,体量庞大,势力深厚,末将怎么可能威胁到他们。”

    “兵权,天下八成以上的兵权被一小撮人掌握着,关东的人也恐惧啊。你成了掌兵之中的异类,又得我的信任,但凡有一丝希望,关东之人也会拉拢你的。”说着,杨广皱起了眉头,自言自语地说道:“难道现在连关东世家都已经对关陇这群人畏惧如斯了吗?是不是孤对现在的局势过于乐观了。”

    杨广的心思又转到了对关陇世家的担忧上。主要是上层统治阶级的矛盾以这两派的矛盾为主,崔家的病急乱投医很容易让杨广认为崔家是被逼无奈才这么做的。谁能逼迫崔家,那只有关陇世家了。

    杨广一瞬间便有了心思。

    “明远,这些东西你不仅要收,还得给崔家他们一个心安。往后你可以勤联络一下关东的家族,不是什么坏事。”

    黄明远点点头,应道。

    黄明远手捏着这张纸又递给了杨广,杨广一愣,黄明远说道:“储君,既然是关东世家们的孝敬,那您就收下吧。”

    杨广看黄明远有些肉疼的样子,心中一乐,这孩子倒是贴心又实在。不过黄明远比他更需要这份大礼。

    杨广拒绝了这份大礼,说道:“你自己收着吧,孤不缺这些东西,往后你的压力会更大,很多事需要你自己去承担。”

    眼看杨广推脱,黄明远只得默默地将东西收回去。

    有了杨广这次的许诺,接下来自己便可进一步和关东世家接触,甚至于此培植自己的势力也是可能的。

    这时黄明远又突然说道:“储君,明远还有一事要向您禀报,明远可能犯了一个错。”

    杨广明白黄明远要说什么了,故意装着拿强调的样子说道:“你又做了什么?”

    黄明远赶紧回道:“明远之前前往高公府上拜访,又邀请高公前来参加我的冠礼。”

    “你去见谁孤还会拦着吗?”

    黄明远赶紧跪下说道:“是明远考虑不周,擅自见高公,造成了不好的影响,给储君带来了严重的麻烦,请储君责罚。”

    杨广不理黄明远的请罪,问道:“你能告诉孤你为什么去见高颎吗?”

    “储君,高公虽然与我们立场不同,不过各为其主,但现在慜太子已亡,高公也是可用之人。更何况高公出身关东,又仕于关西,天下门生故旧无数,若是能使其投向储君,则可以很好地平衡东西部局势。”

    看黄明远说完,杨广又加了一句道:“你心中怕是还有可以用高颎平衡现在的相国杨素,对不对?小小年纪,考虑的怎么这么多。”

    杨广虽然是指责,但话语中自有溺爱的语气。

    黄明远没有被杨广点破心思的尴尬,反而说道:“储君名鉴,杨太仆的确不是个特别可靠之人。”

    杨广坐在榻上,轻轻瞧着桌案,没有回话,仿佛在思索着这个建议。

第一百三十三章 以退为进

    他之前并没有想过拉拢高颎,至少到现在他也不觉得高颎会投靠他。当然若是以后他当上天子,高颎未必不会向自己屈服。

    高颎和杨素同为杨坚的左膀右臂,而且宰执天下二十年,军界、政界追随者无数,一旦为自己所用,必然可以尽最大限度收拢人心。

    而且冠军山一战让杨广和杨素的裂痕增大,双方虽然都尽力弥补关系,但破镜不能重圆,杨广对杨素的提防心更重了。黄明远倒是制衡杨素的的一个好手,奈何要成长起来需要时间,现在跟杨素还不是一个体量。现在看来高颎真的是最合适的人。

    “那你有什么收获?”

    杨广也是随意问一下,黄明远又能有什么收获。

    “禀储君,高公已经答应向储君献上一封贺表。”

    杨广听到这一惊,猛地敲了一下桌案问道:“明远,这可是真的?”

    “高公亲口答应的。”

    杨广不由得喜上眉梢,高颎的影响力远超常人,他若是给自己上一封贺表,那么对于自己太子之位的稳定是显而易见的。

    “明远真乃孤之福将也。”

    想通了这点,杨广决定尽快和高颎见面,至于高颎会不会向他低头,杨广自负的很,丝毫不怀疑自己的人格魅力。

    黄明远看着杨广自负的样子,心中却是知道杨广和高颎不是一类人,光是双方的行事、倾向、政治态度都格格不入。但没有办法,黄明远主要希望通过见高颎洗脱自己陷害高颎的罪名,但拖高颎下水,却是一件意外之事了。

    希望不要节外生枝吧。

    解决了与关东世家联系和私会高颎的问题,黄明远心头松了一口气。虽然自己有把握,但相较于杨广的心思,还是要谨慎一些为好。

    今天收获了高颎这个意外之喜,杨广倒是心情还算不错,随口问道:“婚礼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黄明远脸色平静地说道:“当日我军大胜的消息传来之后,很多流程就在走了。裴家能主事的人多,倒也没有耽搁。前两日便定下日子,说是要在过了年后正月初八亲迎。”

    “那还只剩下二十天了,先成年,再成家,你这以后也是一家之主,族中支撑了。裴家娘子是弘大的掌上明珠,出身显赫,贤良淑德,你要好好待人家。”

    黄明远点点头,说道:“明远记住了。”

    两人如乘凉闲聊一般,倒也不提那些烦心的事情。准确的说不想让南阳这个疙瘩影响二人的感情,只能将其深深藏入心中了。

    杨广闲问道:“明远准备什么时候回丰州?”

    “过了年给我举行完婚礼后,接着便是二郎和三郎的加冠、婚礼,大约要耽搁一两个月之久,差不多要三月初才能走了。”

    听到黄明祯二人也要结婚,杨广笑着说道:“你家这是接连添丁进口啊,好事,好事。”

    “家族底蕴浅薄的很,往日除了大父以外也没人为其分忧。现在我们几兄弟只得想着早点成家立业,帮他老人家分担一点担子。”

    杨广点点头,黄明远想的何尝不是他想的。往日不在其位的时候,杨广总是以为自己的长兄是个无能之辈,不堪一用,现在自己真的坐上这个位置了,他才知道有多么的战战兢兢。

    太子之位压得杨广都要喘不过气来了。

    太子当得太好了不行,会让天子感受到威胁;太子当得太差更不行,将来这江山社稷也不能交给一个废物。杨广只能在其中寻找一个平衡点,尽量不引起杨坚的忌惮。

    但这又怎么可能,杨坚自从杨勇宫变之后越发的性格多变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发泄心中的积怨,所以时不时地逮着杨广呵斥一顿。

    杨广也是紧张的很。倒不是杨广的内心脆弱,而是杨广经过这次宫变,内心也有余悸,无论准备的再充分,也有可能因其它原因而崩盘。身边没有底的日子过起来真是难受。

    说实话,杨广有些想当皇帝了。

    当然这不现实,所以杨广无比希望黄明远能够留在他身边护卫。

    杨广沉吟了一下,又问道:“明远,你还是不愿意留在京中,塞北苦寒,非久留之地。再说突厥大败,十余年之内不能复也。你何不如先当一卫将军,用不了多久就能成为大将军了。”

    听到杨广的话黄明远赶紧跪下,杨广的心思他很清楚,他心里不安稳就想找点支撑,但自己绝对不能去给他做一个打手去啊。待在杨广身边的确也能水涨船高,甚至不亚于出生入死的战功。但若是留在长安,将来政治斗争大于军事斗争,自己以己之短,攻人之长,未来并不一定美好。

    “储君,非明远不愿意留在京中,但若是明远去东宫十率或者十二府卫军入职,圣人就该睡不着觉了。经过这次宫变的打击,难道圣人不害怕再出现第二个元颍吗?”

    杨广一愣,最后也无奈地接受了这个说法。圣人不会坐看自己在京中掌握大批军队的。

    “储君,经慜太子之事后,圣人难道不会对东宫的军队赶到忌讳?臣想圣人接下来必会收拢东宫的兵权,怕是东宫十率也会尽收入囊中。这时候储君越是抓兵权,圣人怕是越会忌惮。到时若是有小人离间,又是一场波澜。”

    杨广不是看不懂这个形势,但是说归说,谁愿意将自己的生死至于别人的手中。

    “明远说得是,可这样孤就没有自保能力了。”

    “储君是天下的继承者,只要圣人支持,就是最大的自保。远在丰州,也会时刻注意京中动向,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储君一声令下,明远虽在千万里之外也必赴汤蹈火追随。”

    杨广拍拍黄明远的肩膀,算是被他说服了。

    “你说的孤都明白,孤算是看明白了,在天子面前,无功就是最大的功。昨个柳述上表‘东宫的臣僚对太子不自称臣’,圣人专门下诏采纳柳述的建议。”

    黄明远心中一冷,杨坚下手这么快,下一步肯定收回东宫兵权。

    黄明远乃说道:“储君,既然兵权确定留不住,还不如主动上缴,至少能够让天下人看清储君的态度。”

    杨广叹了一口气说道:“彦文(郭衍字)也是这么建议孤的,既然你也这么说,也罢,孤那就上表吧。”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三州合并

    看到杨广总算没有贪功冒进,黄明远松了一口气。大多数人吃到嘴里的东西若是要他吐出来他肯定心中不忿,可是再是愤懑,真的是有些东西咽下去怕是好吃难消化。

    杨坚不是个手软的人,哪怕对方是他儿子。

    对于朝堂上的这些事黄明远能说的并不多,主要是这些东西要避讳的多,身为臣子,最怕的就是不顾一切的胡乱参合。黄明远又不是杨广的专业谋士,他管不了。

    “明远,这次去丰州,你的担子很大,现在突厥混乱,动向不明,随之而来的必然是北方边境的不稳。汉王那里孤也插不上手,丰州直面突厥,你得守好大隋的大门。”

    黄明远早就在想丰州的事情了,守关中必守河套,而前套、后套是一体的。现在人为分割开来,丰州就缺了一个角,防线大开。

    黄明远觉得现在是个好时候,若是杨广支持,他便能合并河套三州,一展胸中意气。

    黄明远整理了一下思路,郑重的说道:“储君,明远以为丰州现在有两个问题极需解决。其一便是云州的问题,云州的防御属朔州总管府,可事实上朔州总管府一般又不太愿意管云州,之前云州原阳镇被攻破便是明证。现在云州大部分百姓都是启民可汗所部,我大隋官兵几尽于无,长此以往,恐云州不为我属。丰州、胜州、云州为一个整体,连在一起才是整个阴山防线,丰州总管府的防线缺了云州就相当于防线被砍去一半。现在的云州是朔州总管府不管,丰州总管府又管不了,将来恐为北地一重大隐患。”

    杨广也是个知兵之人,对于此事他如何不了解。他倒是对于将云州划给丰州总管府乐见其成,除了防御问题外。现在朔州总管府是其弟杨谅的另一条臂膊,切杨谅的肉喂自己人他怎能不愿意。

    “明远说得朝中早就有热议,只是没人愿意惹这个是非,所以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事孤知道了,会尽快向圣人上书。那另一件事呢?”

    黄明远接着说道:“禀储君,另一件事就是三州的民生。要想经略河套,就必须得屯田,可现在三州最大的问题是没有人。丰州、胜州在籍人口加起来不到五千户,云州几乎就没有人。三州五县官比民多,臣以为宜将三州合并,再将边地百姓迁入河套。长此以往,等到河套尽为汉民,这河套才算真的安稳了。”

    黄明远是图穷匕见,绕了这么一大圈终于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杨广没想到黄明远想法这么大,合并三州,那三州面积得有多大,哪怕大部分地区都没有人。当然优点也很明显,省却了两套州班子,让整个河套处于一个指挥系统下,无论是民生还是军事上都能得到有效地发展。

    杨广看出了黄明远的权利欲,他是想揽权揽事,然后一人解决突厥的问题。当然这一点杨广并不在乎,不贪权的官可不是个好官。杨广不怕黄明远贪权,就怕他油盐不进啊。

    至于你说黄明远统领河套文武大权会不会造反,天下人都不会信。从没听说古往今来谁能靠河套地区造反的。这里兵不过几万,人口几乎没有,主要物资全靠关中提供,没兵没粮,难道要用嘴巴造反不成。

    对于提议合并三州黄明远心里也很忐忑,主要这涉及到行政编制的变化,而且摆明了黄明远想独揽军政大权,心思太过明显了,无论是杨广还是杨坚能不能接受都不好说。

    不过黄明远明显低估了杨广的雄心,一个河套算什么,黄明远想揽点权又算什么,只要能定住北方,护住长城,保大隋北疆安宁,区区三个州的行政权都不是事。

    而且杨广还想着通过这次三州合并之事将关陇世家的人踢出去,使河套成为他一个坚实的后盾。

    杨广故意低着声音问道:“你想做这个新丰州的刺史。”

    黄明远点点头,虽然心中七上八下的,但到底不能否认,省得弄巧成拙。

    杨广突然变了脸色骂道:“混账,你一个地方刺史,意图将周围两个州都并入你的辖区,这是你该过问的事情吗?知道的以为你不过是贪点权利,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意图不轨,干涉朝政呢?”

    黄明远脸色一变,马上跪下来说道:“明远不敢,明远绝无此意。”

    “知道你也不敢。”

    杨广冷“哼”一声,说道:“非得要合并三个州吗?丰州这么大还不够你折腾的。”

    黄明远点点头说道:“储君,看似合并三州很贸然,但并不是明远异想天开,而是合并三州是经略河套的必然之势。其实河套三州看着似乎面积大些,都是些荒凉、穷困之地,较之凉州、甘州也未必算大。

    而且河套是大隋防御北方草原民族的重要屏障,河套若有失,则关中不稳。现在的河套民生凋敝,弊病重生,其一重要原因是三州互不统属,没法形成一个稳定的民生建设机制。偌大的地方只有数千户百姓,还不能支撑大军的供应,成了大隋一个累赘之地。关中本就供需不足,从江淮的粮食运到关中再送到河套,十不存一,若是再不图改变则河套必失。这不是失在我大隋战力不足,而是消耗太大。”

    看到杨广若有所思,黄明远趁热打铁道:“合并三州,统一管理是为了养兵、屯田,并不是一个定制。如果有一天河套地区如秦汉一样人口众多,牛马成群,那完全可以再拆回来。”

    杨广不置可否,而是皱着眉头说道:“把你全部的计划都说出来。”

    “诺!”

    黄明远接着说道:“以现在草原的形势,如果有一万训练有素的铁骑,我军敢出阴山,直捣突厥牙帐,灭了突厥的传承。”

    杨广大惊,黄明远真敢说,那不是不要钱的白菜、萝卜,而是压着大隋打了十余年的突厥。灭了突厥的传承,连杨坚都没有想过,容易闪了舌头。

    杨广正色说道:“明远,此话当真?可知国家大事不是儿戏。”

    黄明远抱拳跪地说道:“储君,末将不敢戏言,若是能集三州军力,末将可三年而出阴山,横渡瀚海,直抵于都斤山。”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一条鲶鱼

    杨广被黄明远的说话震惊到了,说到底他就是一个好大喜功的人,如果现在有一个能够比肩秦皇汉武的机会等待着他,他怎么会不去做呢?

    杨广来回踱着步,还是不敢相信。他忽然转过身来,再次确认道:“明远,真的有可能?”

    黄明远回道:“王爷,我去年带着一千多人直趋诺真水,斩首万余人,大胜数场而还。今日若是能率万骑北出塞外,难道还不能灭他个十万八万的突厥人,勒功刻石而还。若是敢战,此战必胜。”

    这时候,任凭不要脸面,也得把牛皮吹上天。

    “好,不就是合并三州,迁移百姓吗。我允了,但你在丰州得好好干,我在长安等着你马踏突厥的好消息。”

    “诺!”

    此时的杨广郁气一扫而空,作为一个有抱负的储君,他知道如果黄明远真的胜利了这场大胜会给他带来多少政治资本。这些东西,又岂是黄明远一些小要求可以相比的。

    这份意外的惊喜让杨广一直惊喜莫名,连身边亲信都感到吃惊。

    杨广到了大厅,这时正好遇到黄明襄送高颎离开。

    二人正好走个对面。

    按照往日二人的关系,今日二人碰面其实是挺尴尬的。不过高颎毕竟老辣,面不改色的给杨广行了一礼。

    若是往常,杨广也就这么寒暄过去,不过今日因为黄明远说高颎在为他写贺表,杨广觉得既然要拉拢高颎,便要先向对方示好,因此杨广重重地回了一礼。

    其实高颎没什么话与杨广说,转身准备离开。

    杨广上前拦住高颎说道:“高公,若是有闲暇时间,不妨去晋王府一叙。”

    伸手不打笑脸人,杨广情真意切,态度端正,高颎也不好推辞,只得婉拒道:“高颎戴罪之人,自是闭门思过,实在不敢轻易叨扰储君。”

    杨广听得出高颎的推脱之意来,不过他也清楚,高颎是元老重臣,深孚人望,可不是自己轻易就能够拉拢的过来的。

    “高公言重了,孤初登太子之位,尚有些许欠缺,若是高公有闲暇之时,望高公能够过府,不吝赐教,帮孤查缺补遗,也能使孤不负圣人与天下万民之厚望了。”

    杨广这么说,高度都上升到天子和万民了,高颎自是无法推脱。

    高颎只得说道:“储君有心,高颎虽然老迈无用,自当从之。既然储君希望高颎有所指教,高颎有一言特请求储君,希望储君能够奏请圣人停止对慜太子余党的追查,好安定百官万民之心。”

    杨广一愣,心中犹如一盆凉水泼个透心凉。我待你如初恋,你却要虐我千百遍,大兄怎么总是阴魂不散。

    杨广只得露出勉强的笑容,说道:“高公久在家中,不入朝堂,怕是不知。朝廷大索慜太子余党,也是为了清理阴谋作乱、叛君背国之徒,防止有害群之马隐藏于百官之中,危害大隋社稷。杨太仆是大隋柱石,公忠体国,必然查的此事清清楚楚,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为难一个好人。因此虽然此事闹得动静挺大,但实属无奈,请高公谅解。”

    高颎知道杨广只是托词,但也无法反驳。

    高颎还是希望杨广能够更加宽容大度一些,因此说道:“储君此时新立,正是需要树立威望之时。此时百官惶惶,人心不稳,若是储君能够向圣人进言,必然能够得到朝野赞同,稳固地位。

    况且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不管这些人原本是谁的党羽,为了大隋安危,并非一定到了需要全部翦除的程度。为人君者,当需以德服人。”

    “高公所言极是,孤当时时刻刻警醒,以德服人。”

    杨广态度很是恭谨,给足了高颎面子,但是就是不提是否同意高颎的说法。看着杨广说得似乎很正经,可无论是黄明远还是高颎,总感觉此时的杨广在说着反话。

    高颎无奈,王道不走走霸道,大隋未来怕是要不安稳了。

    高颎和杨广毕竟不是一路人,双方也没法深聊。

    经此见面,两人的态度和热情都有了很大的稳定,原本被火烧起的脑袋也降了降温。

    或许高颎很是失望,不过杨广却是并不在意。高颎很重要,但充其量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杨广很快便也离开,因为除了高颎的事情还有黄明远上奏的破突厥的计策让他动容。两相比较之下,黄明远是自己人,更是要抬的人。

    杨广准备亲自上奏杨坚,若是能够引得天子开心,将此事交给他主导,到时候自己便可以在汉王杨谅的势力范围内打入一根楔子,进而夺取河东、河北的主导权。

    作为大隋核心人物,杨广的一言一行都被众人关注。而杨广今日和高颎的会面也是众说纷纭,有人认为是杨广主动向高颎折节示好,也有人认为是高颎耐不住寂寞准备要靠向新太子翻身。虽然说法不一,但所有人都认为,杨广与高颎的关系应该得到了改善,甚至是有可能成为新的盟友。

    这件事随着当晚高颎向杨坚递奏的《贺新立太子表》被爆出,成为整个大隋朝堂内外最大的一件事。

    当然直接受益人是杨广,连高颎都为他张目了,原本是高颎下面小卒子的柳述、元岩等人自然不可能再大肆攻讦杨广,杨广的处境有了很大改善。

    另一方面众人发现,高颎并不是完全废了,只要他不死,仍然有重回政坛的可能。一时之间,原本门可罗雀的高府成了众人眼中的香饽饽。

    其实这种状况连杨坚也乐见其成。现在高颎经过他几次磋磨,再也不是那个冠盖天下的高相国了。而随着高颎实力的不再,杨坚对其的警惕心也削减了不少,在杨坚想来,现在朝堂最大的权臣是杨素,若是再次提起高颎来,也能压制一下杨素现在高涨的势头。

    至于杨广会不会掉过头来和杨素、高颎联手威胁到杨坚的统治,杨坚一点也不担心。他看得很清楚,高颎和二儿子不是一路人。

    皇帝啊,老想着把别人当棋子。

    用高颎平衡杨素,你问过杨素的想法吗?

    杨素冷眼旁观,他早就想过会有今日的光景,只是他又不是杨坚手下的演员,没必要完全顺着杨坚的剧本走。

    众人各有心思,这个时候,能够完全为了这个一心为国的人,怕是也没有多少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一个男人 上

    在黄府,一场加冠礼,折腾了数日终于结束。

    这场冠礼,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其实主要是向大兴城的各大豪门展示一波肌肉,让对方知道黄家现在的实力。

    至于说加冠进学,成家立业,黄明远本身早就出仕,高官厚禄,达到了自己这个年龄的顶峰,也不存在立业的事情。

    不过因为黄明远正式成年,大父也能名正言顺的将黄家一点点交给黄明远了。

    当然在任何家族,权利的交接都是重中之重的。甚至无数的豪门大族的权力交接,都伴随着家族内部的血雨腥风。

    若是别家,或许还会有隐忧。比如黄明远的舅舅家,正是他外祖父死的早,老二崔仲方才抢了两个侄子的权利,还将对方逼得有家不能会。至于以血换代的家族,天底下也不是没有。

    不过在黄家,则不存在这个事情,现在无论是身份、官职、地位、威望、能力,黄明远都是黄家当之无愧的顶梁柱,这是所有人都心悦诚服的,也是无法撼动的。

    当然,此事也不算完全结束,之后还要举行黄明聪、黄明祯二人加冠,然后又是新年,再然后是三兄弟的婚礼。折折腾腾将会前后几个月的时间。黄明远也觉得太碍眼了,他本来就喜欢低调,不喜热闹。

    奈何几人年龄、身份都在这呢,黄家也拖不得。尤其是黄明祯,正四品的实职,没加冠实在是说不过去。但他是老三,老二黄明聪不先加冠也轮不到他,更何况是婚礼呢。

    二郎黄明聪也定了婚,不过他现在的身份不如三弟黄明祯耀眼,自是不像黄明祯那样能够娶到苏威的嫡长孙女。

    今年黄玠和薛世雄一同平定都六之乱,二人虽然是初识,但相交莫逆,配合得当,遂引为至交。而薛世雄便把长女许配给了黄明聪。

    薛世雄虽然官职不是顶级,却是是河东汾阴(今山西省万荣县)人,泾州刺史、舞阴郡公薛回之子。薛家是河东四大家族之一,裴、薛、柳、卫,都是天下知名的大家族。薛世雄虽然属于偏支,但也算是正合适了。

    家族联姻是除了家族中出现了一个不世出人才最好的上升办法,单凭黄明远一人也不可能瞬间拉高邹山黄氏的地位。这两代人中,黄家先后联姻博陵崔家、闻喜裴家、京兆苏家、汾阴薛家、琅琊颜氏等豪门大族,因此除了欠缺的底蕴,也算是向一流豪门挺进了。

    当然有些人已经看出了黄家的不凡,准备在黄氏崛起的路上分一杯羹,也有人死抱着旧的看法,依然对邹山黄氏不屑一顾。

    当然外人的想法都无法影响家族本身的发展,打铁还需自身。

    当然若说此时对之前的态度最后悔的,莫过于张方翼了。当初也只是怕自己过多干预使得家族对妻子的歧视更重,没想到小舅子一朝及天,自己现在连老婆、孩子都见不到了。

    这次黄明远冠礼,作为黄家不多的姻亲,张方翼自然要出席。而且这种场合,家丑不可外扬,所以黄明远再是不情愿也要对张方翼以礼相待。

    只是虽然没办法,但黄明远让人限制张方翼进入内院,而黄明雪也没法出来,张方翼还是没有见到黄明雪母子。

    至于张方翼,想在黄府找机会,就让他在前院乱窜吧。

    张方翼一直到了傍晚也没有找到机会,眼看黄家就要关门了,难道这一次他还要被赶出去?

    张方翼从来没有这么窘迫过,终于明白小舅子的霸道,当年以一个车骑将军的身份,就差一点射死朔州总管赵仲卿,果然名不虚传。

    黄家下人都清楚几位郎君的态度,因此没人搭理这位二姑爷。

    眼看酉时到了,天色渐暗。

    张方翼一个人坐在一个座位上也没人搭理,他寻思着是不是再找一下小舅子,万一他因为今日加冠心情好了呢。

    张方翼正要起身,这时五郎黄明离来到他跟前,跟他冷冷说道:“大兄要见你。”接着转头就走。

    张方翼一愣,接着一喜。

    他马上赶上来拉住黄明离的袖子问道:“五郎,你大兄说什么了吗?”

    黄明离为人心思较单纯,这做起事就更直了。

    眼看张方翼拉住他,他一把甩开对方,冷冷地说道:“你一会到了就是了。”眼看张方翼东张西望,黄明离又说道:“你不用再找了,二姐在大兄那里。”

    张方翼一愣,赶紧加快脚步。

    等到到了内院的正堂,果然黄家几兄弟都在,不过仍然没有黄明雪。

    张方翼急切地问道:“明远,你二姊母子呢?”

    黄明远坐在上首,冷笑一声说道:“现在又担心我二姊了,你在张家的时候又做什么去了。”

    张方翼没说话,他算看明白了,几个小舅子如狼似虎,又霸道无比,再是跟他们争论,吃亏的自是他自己。

    黄明远看他不说话的样子,也不愿在此事上再跟他纠缠,便索性跟他直来直去了。

    “我之前的态度很明确了,你是怎么想的可以直说。”

    张方翼想了想说道:“明远,我可以保证以后去哪里都带着雪娘,不让她再回张家便是。我是次子,也不需要回家继承祖业,若是实在不行,我过几年求个外任,天南地北的,绝不让雪娘受欺负了。”

    黄明远看了看张方翼,说道:“这是你说的。”

    “嗯!”

    其实这种事真的也只能这样处理,毕竟黄明远也不能把张家的人嘴都缝上。人在世上,免不得受到流言蜚语,只能眼不见为净。

    张方翼愿意带着妻子,不让黄明雪再回家,已经算得上有良心的了。终归是黄家缺少底蕴,嫁出去的女儿家没底气。

    “那我二姊那呢?”

    这次张方翼更是坚决了,马上说道:“明远,雪娘受委屈是我没有照顾好她,我向你保证,以后绝不会再让她受一丁点委屈,这次就是跪在她面前也得让她原谅我。”

    黄明远不置可否,黄明雪根本就没有埋怨过张方翼,又何谈原谅呢?还跪下,黄明雪可舍不得。

    这样逼迫张方翼,不过是让他知道妻子得来不易,要珍惜。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要的是张方翼长子的安排。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一个男人 下

    为什么黄明远明知道张方翼可能会不满,仍然提出这个要求。那是因为只要把张方翼的长子交给黄明雪抚养,黄明雪的家庭地位自然就提上去了,以后张家再有人想拿捏她也得考量考量。

    这像是一场黄家与张家的博弈,其结果影响着黄明雪未来。

    黄明远不说话,张方翼知道黄明远在等他的态度。

    只是这一点对于张方翼来说,的确有些强人所难了。一方面,长子是代张方翼在家孝敬父母;另一方面,自己身为家族次子,享受了家族这么多的资源,把长子留在家中,也是为了让家族中的人感到心安。

    当然,这种事不能拿出来明说。但像张氏这种大家族,要想打理好整个家族,必须得有些让所有人都信服的东西。

    张方翼也不能幸免。

    将长子带出来容易,但父母、家族那里都要有所交代。而且这个年代家族所意味的分量之重,真不是张方翼可以轻易说不的。

    “明远,你知道将玙儿带出来意味着什么,无论是我父亲那里,还是张氏家族,我都没法交代。”

    张方翼说得很诚恳,但黄明远不为所动。

    若是在明清时期,社会对女子的压迫极其重,离婚的女人光舆论就会将人逼死了,黄明远还真没有办法怎么张家。但现在是隋唐,是女子不顺心可以离婚、再嫁的隋唐。历史上李世民的第二夫人韦贵妃就是再嫁之女。

    “各家有各家的难处,但事情自有定论。我阿姊抚养玙哥,你日后好生待我我阿姊,此事可以揭过去不提。但若是你仍然觉得此事办不了,那就请你回去吧,黄家还是能养得了我阿姊和珣哥的。”

    张方翼看黄明远又要赶人,忙说道:“明远,你让我见一面雪娘和珣哥,只要见一面,你要我如何都可以。”

    黄明远怎么会让对方从内部将自己的防线攻破。

    因此黄明远立刻反问道:“那我要你将玙哥交给我阿姊你也愿意?”

    张方翼一顿,立刻哑然。他要是能下定这个决心,也就不会如此为难了。

    黄明远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接着说道:“你可想好了,将玙哥要回来虽然你有可能失了家族的支持,但你损失的,我全部帮你找补回来。至于你本人,毕竟还是张家人,又没有让你和家中反目为仇,此事真的这么难为人吗?”

    看张方翼坐在那里,低着头不说话,黄明远接着说道:“我是玙哥的亲舅舅,别的我不敢保证,一个四品官还是可以的。至于玙哥未来的造化,我敢保证比张家给的强一万倍。”

    黄明远盯着张方翼又说道:“说到底玙哥不是嫡长孙,在张家若是太优秀了,难保不会威胁嫡长孙的地位;若是养废了,那可是你的长子。世家之内的种种,你比我更清楚。”

    张方翼额头已经冒汗,不得不说,黄明远说得话入得他的心中了。

    他身为嫡次子,有些东西比别人更清楚,若不是当初在郿县侥幸搏命成功,怕是一辈子也就在低沉打转。

    当初自己在黄胤之的帮助下,才侥幸弄了个郿县县尉的职务,而大兄在家族的帮助下,一出手就是扬州户曹参军事,二者前程、未来不可同日而语。

    看张方翼在进行心理斗争,黄明远没有再多说什么。该说的都说了,就看张方翼的想法了。

    过了一会,张方翼忽然张口说道:“明远,我······”

    黄明远一挥手,便让黄明祯将二姊黄明雪母子领过来。

    黄明雪抱着孩子进入内堂,正好看到坐在那里的张方翼。张方翼也感受到什么,抬起头来,正好对上黄明雪如水的眼睛。

    “二郎!”

    “雪娘!”张方翼立刻站了起来,快步上前,一把抱住了黄明雪母子。

    黄明雪看到弟弟们都在跟前,公然被丈夫抱住怪难为情的。张方翼情由心动,这几日都快被小舅子们折磨死了,还怕什么羞。

    张方翼看着已经快一年多没见的儿子,眼里满是怜爱。小儿子似乎忘了他了,“扑闪”着大眼睛,好奇地盯着张方翼,好像在问你是谁啊?

    黄明雪赶紧抱住儿子说道:“珣哥,这是你阿耶,快叫阿耶。”

    “啊······也”

    虽然不怎么清楚,但张方翼听见儿子叫自己,心都快酥了。还是怪黄明远这个大魔王,非得阻止自己父子见面,自己耽误了这么久才见到儿子。

    黄明远总是在最让人讨厌的时候出现。

    “怎么样,还是儿子在自己身边好吧。”

    张方翼刚想说什么,黄明雪拦住说道:“二弟,你姊夫一个人在外不容易,再说我在张家的事情也跟他没关系,你千万不要再为难他了,姊姊求你了。”

    黄明远有些气急反笑。

    “你们是一家子,我倒是成了大反派。”

    黄明远看着张方翼说道:“这个时候,我阿姊还站在你的一边替你说话,你觉得你还需要这么为难吗?以你们张家对待我阿姊的态度,我现在早就派人拆了你们张家,现在我还能在这里好言好语的跟你说话,只是因为你是我阿姊的丈夫。

    我阿姊不是嫁不出去,珣哥我更能养得起,你信不信我把他改姓黄?”

    “明远!使不得!”

    “二弟!使不得!”

    看到二人都惊住的样子,黄明远坐了下来。

    黄明远端着脸说道:“你也不用为难了,我已经去信张公,想来用不了几天他就会将玙儿送过来了。”

    张方翼惊得都说不出话来。

    “张公比你看得远,也比你更有主见。他知道挡不住我,所以他反而比我要求的做的更好。”

    看到张方翼有些失落,黄明远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一个男人,对上不能安父母,对下不能养子女,妻子受委屈,父母受连累,这就是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的做法吗?”

    不管张方翼有什么想法,黄明远转身就离开了。

    黄明襄跟在后边,有些不理解地问道:“大兄是在考验姊夫吗?可为什么非得把玙哥要过来呢?”

    “我不是在考验他,而是他若不能硬起来,我就是帮二姊一百次也没有用。毕竟在张家,二姊得依靠他。我这次逼他一下,他才能知道痛,知道心疼二姊。

    至于说玙哥,黄家要立威,所以我就顺手拿了张家。你等着吧,很快长安就会知道黄家压下了清河张家。你得明白,家族地位也就是在一次一次的博弈中体现出来的。”

    “那姊夫那里不会弄巧成拙吧?”

    黄明远眉毛一挑,冷笑着说道:“你觉得呢?”

第一百三十八章 班荆道故

    “你就是黄明远,看着年纪不大,还挺横”

    黄明远闻声转头看向一直端坐的李直。

    李直虽然官职不高,但从李穆活着的时候开始就帮着父亲管理家族事务,是当之无愧的李家族老,就是弟弟李浑也不敢违逆他。

    不过老人家年纪大了,还以为现在是李穆活着的时候,李家冠盖满天下。

    “年轻人的性子还是要平和一些,好少走弯路。我年轻的时候也以为自己很厉害,最后碰了无数的壁才懂得,其实你什么也不是,年轻人不要自以为是,省得做跳梁小丑。”

    李直有些淡然的跟黄明远说道。

    你是在俯视我吗?

    黄明远不由得冷笑,自己可不是来李家听说教的,因此不以为意的说道:“我想李公走的弯路的确应该有不少,若是我的父亲是国公,我现在应该是上柱国了。”

    “你!”李直刚要发怒,又强忍下去。

    “年轻人,还是谦虚一些好,有些庞然大物不是你可以挑战的。”

    说到这里,黄明远已经没了跟李直再聊下去的**。怨不得李家越来越没落,有这群老家伙掌家,也就是挥霍一下祖上的荣光了。

    “李公,我有个朋友,他的祖母活了一百零二岁,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她从来不管闲事。”

    李直一愣,才明白是什么意思。他被堵得无语,却又不能在人前发怒,袍子下的手气得直发抖。

    黄明远也不愿和这些人多交流,告辞离去。

    因为黄明远是李敏领过来的,他也很尴尬,忙上前拉住黄明远让他再坐一会。唯有一侧的李筠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老家伙们,往日仗着身份倚老卖老,满口都是当年怎么怎么样,这时候知道丢人了吧。

    黄明远自是不会在意李家内部的事情,他有些后悔来这里了。一群奢靡的上层贵族的醉生梦死有什么好看的,自己又不需要了解他们。

    “镇将。”

    黄明远正准备找个角落里待一会就走呢,忽然身后一人叫住了他。

    黄明远一愣,现在可没几个人叫他镇将了。黄明远回头一看,叫住他的正是老朋友,原大同镇司马韦云起。

    “涌之(韦云起字)。”

    看到韦云起,黄明远喜出望外,尤其是他那一声“镇将”,让人倍感清切,说明韦云起还没忘了当初大同的袍泽之谊。

    “自大同一别,一年多未见,我刚才还以为看花了眼,没想到果然是镇将。”韦云起也是满脸喜悦,以前还不觉得大同怎么样,现在官场上浸染久了,就越觉得大同好了。

    “镇将可是刚才和李家几位族老起了冲突,怕是会让李家人忌恨的很。”韦云起问道。

    “一群要埋到土堆里的人,犯不着给他们脸。再说我得罪李家还少?怕他作甚。”黄明远满脸的不以为意,接着忽然一愣,又笑着说道“涌之知道我和李家那几个老头起了冲突,还敢上前与我搭话,你不怕惹得那几个老家伙忌恨啊。没看四周人都看我们。”

    韦云起也洒脱的很,笑着说道:“镇将都说了他们是‘一群要埋到土堆里的人’,我难道还会怕他们不成。”

    两人相视,“哈哈”大笑。

    众人都看向二人,黄明远也不愿在大堂里让人行注目礼,索性拉着韦云起到一角坐下。

    “涌之最近怎么样?”

    韦云起听到这话,神色有些复杂,他叹了一口气,说道:“早知道我就不离开大同了,跟着镇将,诺真水,冠军山,都是好男儿建功立业的地方,哪里值得在这里受这窝囊气。”

    “怎的?”

    “我一个得罪了天子宠臣的人,有几个会给我好脸色,我现在跟个透明人一样,这不刚派到剑南待了小半年,昨日才回京,今天又被拉到李家。朝中到处是倾轧妒忌,哪里如在大同活得敞亮。”

    没想到韦云起还是一个浪漫主义的人。

    “既然涌之不愿意在朝堂待着,倒不如上地方上做一番事业,总归掣肘少一些。”

    “唉!哪有这么容易,家族刚想办法把我调回京城,我怎么可能再次一走了之。镇将,今日相聚,莫提这些烦心事。”

    “坏了!”韦云起一拍脑袋,才想起还有人要跟黄明远介绍,忙站起身来拉过一旁的一人,说道“镇将,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个是云起的好友殿内直长李靖李药师。”

    李靖?黄明远一愣,如果说隋唐时期的军事史最闪耀的两颗星星是谁,那么一定其中有一个是李靖。

    这个四十多岁才大器晚成的男人南定荆吴,北平突厥,西灭吐谷浑,战功卓著,彪炳旗常,堪称一代“军神”。

    黄明远一晃神便平静下来,现在的李靖还是个没有兑现天赋的蹉跎之人,没必要大惊小怪的。

    “李靖见过黄将军。”

    只见李靖年约三十,身材挺拔,仪表魁伟,英气逼人,恭谨而不谄媚,应该还没有磨去一身的尖锐,倒是没有晚年的平和。

    “李靖?可是三原李靖,当年韩柱国、杨太仆、牛尚书都称赞之人,王佐之才。”

    “正是在下,药师末流小吏,诸公谬赞,都是过去的事了。”

    虽然谦逊,李靖但却没有自贬的样子,好像说的理所当然。黄明远心道,这时候的李靖性格不是很讨喜啊。看来没有这十几年的蹉跎岁月,李靖距离那个位重能避、功成益谦的战神还是有段距离的。

    “药师兄过谦了,你只是缺一个展示自我的平台,若有机会,定能一飞冲天。若是药师愿意,黄明远必将对药师扫榻相迎。”

    “多谢黄将军,若是李靖日后想去边疆了,一定去投奔黄将军。”

    黄明远表露出对李靖的招揽,但到底李靖有顾虑,没有同意。若是选择跟随黄明远,前途难料,双方不是一路人,况且他这个年龄还充满了理想主义。

    对于李靖的拒绝,黄明远也并不在意,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现在的丰州并不缺一个单纯的李靖。况且双方派系不同,也真没几个关陇世家的人会去投奔自己,一切自当随缘。

    既然相聚,便是有缘,几人席地而坐,黄明远也想见识一下军神的能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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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古江山,英雄无觅,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这是一个被误解和丑化的王朝,北击突厥,西灭吐谷浑,南并林邑,东征高句丽,举世强者,尽皆臣服。这也是一个伟大而传奇的时代,开科举,通运河,立三省六部,定隋律,三十七年国运,功泽后世。身为隋臣,将燕然勒功,布汉威于异域。乱世枭雄,当马踏天下,逐群雄在中原。寒门小将,当乱世来临之时,能否争雄于关陇豪门,凭手中钢枪铁马,当争出一个万世太平。读者群:636899359天下安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下安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下安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