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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安康全文阅读

作者:鸣奇     天下安康txt下载     天下安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天可汗(二)

    关于地盘划分,黄明远决定采取先易后难的策略,从铁勒这边开始。

    其实铁勒这边,各部之间的地盘界限还是比较明确的,除了自绝于铁勒各部的吐如纥部以及逐渐覆灭的蒙陈等部,大部分部落之间的草场都没有太多争议。

    当年冠军侯山之战后,吐如古罗和好几个部落投降大隋,被杨坚安置在河西和代北、燕山以北的草原,不少都为启民可汗所并。而吐如纥等部留在草原的势力,因为失去了本部力量的支持,早被铁勒诸部瓜分光了。黄明远也无可能使吐如纥等部北返,因此便默认了铁勒诸部对吐如纥等部草原的瓜分。

    而蒙陈等部,也在时代变迁中,逐渐衰落,草场大部丧失。黄明远既然要扶持蒙陈等部,就要给予其足够的草场。因此黄明远乃将狼居胥山以东原属于同罗部的草原划分给蒙陈等部,而理由也是同罗部已经完全南下赛音山,所占区域广大,没必要完全占着狼居胥山以东的地盘。

    这件事是明摆着欺负同罗部,可是其它各部事不关己,也不多管。而同罗朵儿自然是不同意如此霸道的条款,奈何他们连一个盟友都没有,这片地区又在隋军的实际控制下,因此虽然同罗部强烈不愿意,但形势比人强,只得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最后同罗朵儿以退为进,以狼居胥山以东原属于同罗部的草原换取了大隋对同罗部在弓卢水以南的草原的承认。虽然这一代草原贫瘠,但毕竟区域广大,发展空间充足。

    同罗朵儿不亏是女中豪杰,竟然以此请求入狼居胥山接回山中民众。虽然同罗部民众早就化为飞灰,但其胆识仍为黄明远赞叹。

    黄明远同意了她这份请求,同罗朵儿从十一月开始,从山中陆续接出一两千人之多,让黄明远大吃一惊,这些人是如何躲过这场大火的。

    不过黄明远没有难为他们,允许同罗朵儿将他们带回赛音山。

    除此之外,铁勒之中最特殊的是韦纥部,当年韦纥部横跨整个娑陵水,为铁勒第一大部,不过现在地盘已经尽被各部瓜分。

    虽然药葛罗菩萨想拿回祖地,重回铁勒大家庭,但让其它部落将地盘让出来无异于等罪大部分的铁勒部落。药葛罗菩萨也清楚此时的韦纥部并无此等实力。最后还是在黄明远的调和下,诸部将娑陵水以北的草原交给韦纥部,而以南则仍归各部管辖。

    药葛罗菩萨虽然无奈,但能拿下这么一部分祖地,已经是意外之喜。

    黄明远乃以铁勒各部所辖之地,无论大小,各置一州,共计十余州。每部落族长兼任刺史,大隋朝廷又授予各部族长十二卫检校将军,仪同三司等散官秩,从名义牢牢把持住对各部的管理权。

    此次铁勒诸部草原的划分,使得诸部一大片从突厥人手中夺得的草原都获得承认。至于屈古棱,隋军完全没有动拔也古部的地盘,更是没有异议,因此整个铁勒诸部草场的划分便波澜不惊的完成了。

    铁勒诸部草场的划分顺利,而突厥诸部草场的划分都快要打出狗脑子。相对于铁勒诸部,突厥诸部向来紧紧围绕于突厥可汗周围,相互之间的联系也更为紧密,将他们完全细分开来,殊为不易。

    其中最不满的便是启民可汗。

    现在的启民可汗是满肚子委屈无法述说,老大,不是说好了我是草原新的主人,怎么现在老大你自己来了。

    启民可汗能够跟着隋军北伐,一路血战,就是为了大隋天子许诺的草原之主的位置,没想到现在不仅位置没拿到,反而落到跟其它诸部一样的地位,这启民可汗怎么愿意。

    黄明远耍了心计,先商讨铁勒诸部的势力划分,而为了可汗之位,启民可汗必不会得罪大隋。因此在商讨铁勒诸部事情的时候启民可汗根本插不上嘴,而铁勒人也不愿突厥人干涉,因此眼瞅着半个草原便没有了。

    到了商讨突厥诸部事情的时候,竟然还要拆分突厥各部,启民可汗终于忍不了了。在大会上,启民可汗不断述说着他跟大隋的关系有多么多么铁,大隋又是如何如何答应他做突厥之主,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述说了自己的心酸,反正是为了权利不要脸了。

    毕竟是大隋理亏,这种场合,还不能直接玩硬的,启民可汗是拿捏住了苏威。

    大隋答应你了是事实,但此一时彼一时嘛。

    也是杨坚觉得亏欠了启民可汗,有些不地道,毕竟启民部这个小老弟之前也算铁子,很听大隋老大哥的话,若是就这么舍弃也是失信于人,让人笑话。

    最后杨坚还是叮嘱苏威,若是启民可汗闹得实在僵,便仿照突厥之前四面可汗的做法,给启民可汗一个大可汗的位置,勉强圆过去这件事。

    最后苏威无奈,便承认了启民可汗突厥大可汗的位置,但是真的就是名义上的大可汗,根本无法统御诸部。

    大隋同时又册封阿史那裴罗为顺化可汗,突厥叶护阿勿思力为奉化可汗,阿史德部首领乌末咄为归化可汗。

    以伊然可汗都速和阿史那裴罗、阿勿思力、乌末咄四人为突厥小可汗,协助启民可汗共同处理突厥事务。除此之外,大隋的狗腿子执失淹、苏农伯都等人也被封为叶护。

    启民可汗和都速、阿史那裴罗都是东突厥嫡系血脉,再加上阿勿思力、乌末咄,势必会更加混乱。尤其是阿史德部乌末咄是始善可汗的孙子,当年始善可汗被土门击败去汗号称阿史德部,若是有机会,阿史德部也不愿永远屈居人下。

    启民可汗虽然是大可汗,但无论是小可汗还是叶护的册封都需要经过大隋的同意,各部其实获得了和启民可汗相同的权利,完全可汗甩开启民可汗,直接跟着大隋混。

    黄明远快刀斩乱麻,将突厥裁成数块,启民可汗再是不愿,但其他人获得了和启民可汗一样的地位,都是万分愿意,到最后也只得委屈启民可汗。

    启民可汗气得直想破口大骂,但他一个人的利益又如何违背整个突厥诸部的利益。黄明远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坑死启民可汗不偿命的。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天可汗(三)

    失去了对各部的统治权,启民可汗就在地盘的划分上就更加计较。但突厥旧地并不在其手,而且他离开草原多年,连对各地草原名义上的所有权都没有,因此他再是焦急,也没有办法。

    还是苏威劝黄明远,养狗还要给块骨头,莫要将启民部逼得太紧,省得最后引起启民部的反复,这才让黄明远放松了对启民部的压榨。黄明远也知道无法更进一步,只得同意苏威的意见。

    最后约定,阴山以北直到狼居胥山和独洛水,西至浑义河东与同罗部接壤的广大地区,都属于启民部。启民部获得了三分之一个漠南,还有碛北地区大片草场,也算获利颇丰。

    而浑义河以西,于都斤山以南直到金山的大戈壁地区,划给了阿史那裴罗。现在几部之中,阿史那裴罗势力最弱,自然只能分得最坏的地方,待在戈壁里休养生息。

    而于都斤山以北的广大地区,划给了归化可汗阿史德乌末咄;而额根河以西的牙帐旧地则划给了伊然部;至于最富饶的独洛水和额根河之间的大片草场,则由阿勿思力、执失淹、苏农伯都三人平分。

    至于舍利部、绰部、思璧部、奴赖部、拔延部、艺失部、毕失部、叱略部、郁射部、贺鲁部、葛逻禄部、嚈哒部、阿跌部则根据情况的不同,或是如葛逻禄部、阿跌部等各部独立安置,如同苏农等部地位独立;若是实在势力太小,也根据各自情况,划分给几个可汗所辖。

    突厥因此形成了启民可汗“一大”,都速、阿勿思力、阿史那裴罗、阿史德乌末咄、执失淹、苏农伯都“六小”,其它诸部一盘散沙的局面。哪怕启民可汗有天大的能力,若是想统一草原,怕是也要花费无数的时间,这还要防止铁勒人和隋人插手,老天爷可不会给他这么长的时间。

    在整个的突厥事务的处理过程中,其实没有一个部落算得上吃亏,毕竟各部实际上都增加了领地,只是众人继承的是步迦可汗的遗产而已。黄明远将本属于突厥可汗的领地全部拆分给所有人。

    当然若说吃亏,可能大隋才是真的吃亏,毕竟这些草场实际上都是大隋用铁与血抢夺的。

    若说按照黄明远的想法,一方面文化上同化草原诸部;另一方面在经济上辖制草原;最后再有军队在漠南筑城、屯田,然后逐渐往北推进,压缩各部的生存空间,这样用上百十年的努力,怕是可以逐渐征服整个草原。

    但问题是无论是天子还是诸臣其实都不愿意投入这么大精力去做一件结果难料的事。而且也没有合适的人去主持做这件事。若是将诸事委托给黄明远,难道大隋天子不担心黄明远成下一个草原霸主。

    所以这些计策只能压在黄明远的心头,先慢慢通过经济上的压制深入到草原之中。

    因为关于地盘的划分,众人在卫律城足足拉锯了五六日的时间,才勉强得出最终方案。等到确定草场划分方案之后,连黄明远都重重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一切都是在自己的设计与预想中顺利实施的,倒是勉强符合自己的预定。

    其实诸部划分完势力范围之后,整个会盟便到了尾声。毕竟核心利益都争夺完了,其它的东西再是怎么纠缠,也影响不了草原的局势。

    但此时对于黄明远,对于大隋来说,却仍旧有些“名”的东西要确定。

    现在大隋对于草原实行的政策便是翻版的唐朝羁縻政策。所谓羁縻,“羁”就是用军事和政治的压力加以控制,“縻”就是以经济和物质利益给以抚慰,以夷制夷,因其俗以为治。

    但是在黄明远设想中,其实现在的草原形势更像是西周分封制的局面,大隋掌握大义,各部握有实权。

    这次黄明远出塞之后,想来多年之内,大隋是不会再次出塞用兵,因此确保大隋对草原的羁縻政策的稳定性便成了重点。尤其是各部心思不一,拔也古部、同罗部甚至是启民部都气势汹汹,有着扰乱草原的实力。

    因此黄明远在会盟之中,与各部约定:大隋天子在草原上的地位至高无上,对于各部首领的任命有最终决定权,不得大隋天子诏令,诸部族长的继承便不被所有人承认;诸部族长对大隋天子有定期和不定期的朝觐的义务,一旦大隋天子相招,任何人不得拒绝;大隋天子是草原各部纷争最终的调解人、仲裁人,一旦大隋天子做出仲裁,各部务必执行,不得违抗;各部需定期向大隋天子朝贡,贡献一定数量的牛羊、毛皮、马匹,当然大隋天子也会赐予各部一些盐巴、茶叶等物质,作为封赏。

    最后便是各部之间盟誓,相约永远忠诚于大隋天子,若是凡有一部不准从这些约定,各部便相约共击之。

    此时各部还是舔陟伤口的阶段,倒也不敢轻易用兵,因此都痛痛快快的接受了这个盟誓。

    而且盟誓之后,黄明远还在定北城立定北石柱,永为草原诸部遵守。

    再往后,诸部之间事务,便要有将要成立的安北都护府管辖。

    漠北是诸部的核心,若是都护府设在定北城自然是最好。但定北城太往北,把安北都护府的治所设定在碛口。此地在丰州以北,北面直对赛音山,其地便是后世的二连浩特大草原,土地肥沃,地势险要,适合建城和屯田,也能做丰州北面的屏障。

    而第一任安北都护府都护便是由黄明远推荐的长孙晟。长孙晟熟悉草原形势,又足智多谋,无论怎么看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杨坚也不担心黄明远有私心,长孙晟的功劳要比寻常人所见到的大的多,因此便果断的授命其担任都护。

    此时,长孙晟也在会盟之中,各部知道往后若是和大隋打交道,怕是离不开长孙晟,因此纷纷上前与其套近乎,以求混个脸熟。

    长孙晟本身擅长突厥语,又通军务,晓时事,倒也从容不迫。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与狼共舞

    整个会盟一直进行到十一月二十日左右,各种事务算是完全结束。主要是现在的漠北已经完全进入冬天,各种大风雪马上就要来临,黄明远也急着返回丰州。

    各部之中最先离开的是拔也古部的屈古棱。

    这场会盟,说实在的,其实并没有拔也古部什么事情,他们地盘没有争议,无人敢去争抢;作为草原现存仅有的几个大部,也不需讨好大隋。除了跟着不痛不痒说几句效忠大隋的话,其实也是全程打酱油。

    原本拔也古部还是铁勒老大哥,身边不缺讨好的人。但现在不是从前了,因为大隋的强势也没有几个部落敢真正的亲近拔也古部。

    这也是黄明远刻意造成的,尽量缩小这些大部对小部的影响,使得小部获得同大部相同的话语权。要让小部习惯听从大隋的命令,而不是跟在大部的屁股后面走。

    这一次倒是效果不错,现在浑部、多葛览部、阿迭部、苏农部等部落,铁了心跟着大隋走。毕竟大隋天子离得远,只要他们不背叛大隋,大隋便不会主动攻击他们,他们的部落、草场、财富也会有保障。而拔也古部这些强部可不一样,他们为求霸权,是要兼并、压制诸小部落的。中小部落野心再是不大,可谁又愿意伺候近在身前的爸爸。

    十一月二十日一早,拔也古部便拔营而去。屈古棱此行带来了两千多骑兵,冠居各使团第一,实力雄壮,不输于人。

    各部虽然不敢在大隋面前讨好屈古棱,但一些铁勒部落还是不敢得罪他,因此几个族长便带着人给屈古棱送行。众人没想到黄明远也带人前来,猝然相见,几个族长倒是跟被捉奸一样,脸色赧红。

    都是为了生存嘛,黄明远倒也不在意。笑着跟众人打完招呼,便打马来到屈古棱的马前。

    “大族长要走,如何也不向明远辞别,难道是觉得明远这些日子招待不周,所以才愤而离开?要是真的如此,黄明远倒是要在这里给大族长请罪了。”

    屈古棱回了个礼,说道:“非是元帅招待不周,实在是部落有事,不得不回,还请元帅见谅。”

    二人此番还斗的你死我活,谁能想到临别之时反倒笑语晏晏。一旁的几个小部落族长都看得傻了,也没人敢上前打扰。

    黄明远此时乃说道:“不知明远是否荣幸能与大族长一叙?”

    “固所愿,不敢辞也。”

    二人打马向前,离开众人数百步,这才停下马来。

    “不知元帅找屈古棱有何事?”

    黄明远乃说道:“大族长真是胆大,竟然敢来此会盟,这些日子明远没有好好招待,是明远的不是。不过大族长是不是托大了,难道不怕黄明远将大族长扣留了,再也回不来部落。”

    屈古棱并不紧张,反而反问道:“元帅会吗?”

    黄明远乃“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大族长果然非寻常人也,明远佩服。我也不与大族长遛弯子,乃直说了,大隋不会限制拔也古部的发展,彼此过去之事也一笔勾销,但是拔也古部要带头遵守今日之约定,不得向西扩展势力,你觉得怎么样?”

    “黄元帅说笑了,既是定了盟约,拔也古部怎么会背盟呢?”

    黄明远盯着屈古棱说道:“大族长,你我是什么人彼此皆知,无需在此相互欺瞒。拔也古部要想重新壮大,单靠自己休养生息是绝对不成的,势必要向外扩张。大族长性格强势,哪怕现在势弱,怕是也忍不了多久。”

    屈古棱也说道:“既然元帅知道屈古棱忍不了多久,又为何要求屈古棱这么做?元帅就不怕屈古棱答应了之后,阳奉阴违?”

    黄明远乃说道:“大隋要羁縻草原,虽然余威犹在,但架不住驻兵不多,一旦草原再次混乱,势必会威望大跌。而现在,草原上最大的动乱因素便是大族长和同罗斜也,如果不能制住你二人,用不了多久,草原便会再乱。”

    屈古棱也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说道:“元帅都说了,草原乱了,才会对我拔也古部有利,我为何要听元帅的?”

    “你能获得大隋的友谊。”

    黄明远说道:“我也知道,草原一直像这样一盘散沙是不可能的,我只要大族长五年不对西边动兵,同时牵制住同罗部,到时我便会支持大族长成为铁勒之主,和突厥二分草原。”

    屈古棱盯着黄明远,又问道:“若是我不愿意呢?”

    黄明远也看紧着屈古棱说道:“那大族长得到的便是黄明远的兵锋。我并不担心大族长会阳奉阴违,因为大族长一旦敢越雷池半步,我必会从丰州出兵,以雷霆万钧之势,剿灭大族长。黄明远此生跟很多人说过狠话,到目前为此,从来没有未实现的。若是大族长不信,可以试试。”

    屈古棱半晌没有说话,有些怏怏,他不怀疑黄明远有此等决心,最后才说道:“屈古棱愿从元帅一言,也希望元帅能够言出必行,不会故意针对拔也古部。”

    屈古棱实在不敢赌黄明远的杀意,所以最终选择屈服。其实这些日子以来,屈古棱也惊惧于大隋的庞大,在战场上更是对黄明远产生了恐惧,实在不愿与黄明远再次对决与沙场之上。

    黄明远又说道:“大族长也不必忧心,弓卢水以南,同罗部可是有丰富的财富,而且越过完水,尽是室韦野人,战力羸弱,大族长如何不东向?”

    “善!”

    其实屈古棱也不敢轻易挑衅黄明远,这时候能化敌为友,其实对拔也古部也是一件好事。现在大隋势大,若是真的不断针对拔也古部,屈古棱还真是难以应对。

    黄明远此次与屈古棱合作,主要是担心明年、后年的汉王之乱影响大隋在草原的布置,好不容易理顺的草原秩序将会崩溃。屈古棱虽然野心也大,但这个人有些瞻前顾后,相对于药葛罗菩萨和同罗斜也,其威胁性要大减。而且正如黄明远所说的,拔也古部向西受阻,自可向东。若是拔也古部能将兴安岭以西的室韦人杀光,以后便不会再有蒙古族的崛起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爱而不得

    二十日下午,一直在狼居胥山四周巡逻的黄明辽返回定北城。

    这些日子,同罗朵儿虽然不断告诉自己不要因为个人的事情影响了部落的大事,可是她的心却不可避免的受到影响,不断地想了解黄明辽的现状。

    如果说之前影响二人的是双方的身份天差地别,黄明辽其背后的家族根本不会接纳同罗朵儿,但当黄明远许诺之后,影响二人关系的只剩下二人现在的位置。尤其是同罗朵儿,一步一步成为同罗部的二号人物,被万千事务所搅动,早就已经身不由己。

    幸好,黄明辽不在定北城,所以同罗朵儿还能骗自己不去想他。

    可是就在他们要离开的时候,原本一直没有消息的黄明辽却出现了。

    黄明辽得到同罗朵儿来定北城的消息已经很晚了,因此这两日他拼命往定北城赶,就是想再见她一面。

    入城之后,黄明辽赶紧去兄长处复命,请求与同罗朵儿一见。黄明远这次倒是没有阻拦她去见同罗朵儿,甚至许诺了他同罗朵儿可入黄家门。

    黄明辽大喜,他今年已经二十岁了,这两年一直拖着不成亲,就是在等同罗朵儿。现在兄长开口,如何能不欢喜,直想着第一时间将这件事情告诉同罗朵儿,和她分享自己的喜悦。

    看着开心的像一个孩子一般的黄明辽,黄明远不禁摇摇头。二郎想得太简单了,很多事情怕是没有这么容易。

    黄明辽出了黄明远的帅帐,直奔同罗部的行营而去。

    此时同罗部的使团正在收拾行李,黄明辽骑着红红驻马帐外,无限欢喜。而红红似乎是闻到熟悉的味道,不住地“唏律律”的叫着,来回地跃动。

    黄明拍拍红红的脑袋,示意红红不要激动,马上就可以见到朝思暮想的她了。

    同罗朵儿听到侍卫回报,心中一紧,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一个人出了帐篷,准备去见黄明辽一朝。

    她拒绝了侍卫的跟随,一个人打马出营。

    黄明辽远远地看着同罗朵儿,一袭红衣在身,如火如荼。时光并没有在同罗朵儿脸上改变什么,她看起来还是那么娇媚动人,只是眼神不再那么熠熠有光,倒是显得黯淡。

    黄明辽看得无比的心疼,她是翱翔于九天的凤凰,是不应该遭受这么多人间的苦楚的。

    同罗朵儿驰马到黄明辽跟前,二人凝视对望,尽是对方的样子。虽然近四年未见,但时光并未消散二人在对方心底的样子,反而印痕越来越深,越来越重。

    “你瘦了!”

    “你也是!”

    “你一点都没变,还是跟从前一样光彩照人。”

    “你也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个让人忘不掉的黄明辽。”

    二人之间,没有生疏,只是多了一些时间的磨砺,让二人更加的冷静了。

    二人的马首并列着,信马由缰的前行。黄明辽骑的红红似乎是闻到了旧主的味道,不断地用脑袋却蹭同罗朵儿。

    黄明辽不由得笑道:“过了这么久,红红从不曾忘了你。”

    同罗朵儿白了黄明辽一眼,说道:“在我们草原上,马是最好的朋友,他永远不会抛弃你,更不会对不起你。”

    黄明辽听了有些失落,迟迟的才说道:“对不起!”

    “跟你没关系!”

    过了良久,黄明辽说道:“我兄长允许我娶你了,朵儿,跟我走吧,回大隋去,让我堂堂正正的迎娶你。”

    同罗朵儿也不答话,过了一会才说道:“黄元帅也对我说过,同意我嫁入黄家,但是最后被我拒绝了。”

    黄明辽一惊,忙问道:“为什么?”

    同罗朵儿仿佛没听见一样,一甩鞭子,甩出个鞭花,加速向前而去。

    黄明辽一看,赶紧向前追上。

    二人在一处山丘处停下脚步,下马顿足。此处甚高,远远望去,除了四面尽是枯黄的荒原,一眼望不到边。

    同罗朵儿指着东北面方向依旧滚滚的浓烟说道:“你知道那是哪里吗?”

    黄明辽围着狼居胥山巡逻了这么长时间,如何不知道这是何地,可越是知道,他越是担心。

    同罗朵儿见黄明辽不说话,便自顾自地说道:“那是狼居胥山,我们草原的神山。那里有我同罗部五万族人,尽皆被烧死在山中。大火弥漫,浓烟滚滚,火势历经两个多月依然没有停歇。这些日子以来,我没有一天晚上能够安稳入眠,每次一闭上眼睛,便是大火中无助、惊慌的族人。我看着他们惊叫,他们哀鸣,他们就这么一点一点被大火吞噬,他们就在我的眼前不断地向我伸手求助,我却无能为力。”

    同罗朵儿无助的颤抖起来,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黄明辽忍不住上前将同路朵儿抱住,听她无助的哭诉。

    过了好久,同罗朵儿才缓了过来,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离开了黄明辽的怀抱。

    “你说,我若是嫁给你,我以后该如何面对那些大火之中丧生的族人。”

    黄明辽心中如针扎一般苦痛,急忙说道:“那些东西,是时代的错,你不应该给自己背上这么多的枷锁。”

    同罗朵儿背对着黄明辽说道:“对不起,辽郎,我兄长受伤了,我的族人也需要我,我必须要和他们在一起。忘了我吧,你会有遇到比我更好的小娘。”

    说完,同罗朵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她尽力不让自己去看黄明辽的眼睛,她害怕自己会因此舍不得黄明辽,会不顾一切地跟他走。

    黄明辽站在同罗朵儿的身后,两腿仿佛有千斤。

    黄明辽最终没有去挽留同罗朵儿,她和自己一样,有属于自己的责任,他和她,终究是没有缘分。

    只是他真的舍不得,真的爱她。

    黄明辽不知道失魂落魄的自己是怎么回来的,自己的大兄正好在门口等着他。

    “若是舍不得,就把她追回来,哪怕是与天下人为敌。我给你一支兵马,去剿灭赛音山,为了部落,她会愿意嫁给你的。”

    黄明辽嗓子干哑,叹了一口气。

    “谢谢大兄,只是不必了,有些事,强求不来,她是翱翔于九天的凤凰,大草原才是她的家,我又如何能够把她拘在后院之中,让她含恨呢。”

    看着黄明辽黯然离去的身影,黄明远不由得叹了一声,傻弟弟,很多时候,哪怕是强求,也比求而不得强。怨恨是一时的,可失去了就是永远啊。

第一百二十七章 南返中原

    自十一月二十日之后,各部陆陆续续离开了定北城。

    十一月末了,草原已经下了好几场雪,天气恶劣,温度骤降,众人这时候再不返回部落,便走不了了。

    黄明远虽然心忧天寒,急着想南返,但为了抚慰各部,处置好漠北的后事,只得留在定北城,一一送别各部。好在隋军准备了充足的毛衣、棉衣与石炭,使得士兵能够勉强应对漠北的寒冷天气。

    黄明远很清楚,以现在的形势,怕是自己回了中原之后,十五年之内再也不可能领兵北出草原了。北方的安定直接关系到大隋未来的逐鹿之事,黄明远可不想像李渊、刘武周之流的,堂堂七尺男儿,到到最后还要仰仗胡虏之鼻息,因此务求万事定于一。

    李渊征伐中所得‘子女玉帛’都归突厥;刘武周将俘获的隋汾阳宫宫女献给突厥······

    黄明远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哪怕中国乱起,胡虏也再无干涉中原政治之能力。

    因此最后这几日,黄明远频频接见浑破六、阿跌诃咥、执失淹、苏农伯都几人。北伐之后,几部受黄明远活命之恩,也震慑于大隋的兵威,因此无论之前的态度,此时都成了坚定的亲隋派,为黄明远鼓噪声势,摇旗呐喊,不亦乐乎。

    黄明远也投桃报李,给了几部不少的优待。

    无论是浑破六还是其他几人,虽然都是老谋深算之辈,但其实并无称王称霸的豪气与能力,甚至连此等野心都没有,这也是黄明远敢扶持几人的原因。

    而且几部位于漠北核心位置,四战之地,无论哪个方向的野心家想独霸草原,几部所处的地方都是必经之处。因此几部要想不被周边势力吞并,除了抱紧大隋的大腿,再无其它办法。

    不过也正是几部位置极其重要,韦纥部南下,启民部北上,阿史那裴罗东进,拔也古部和同罗部西进,都必须要征服这几个部落才有进一步统一的机会,因此强大几部的势力,便能够替大隋挡住这几个野心勃勃之辈的脚步。

    黄明远又亲自为几部组织成联盟,在隋军离开之后联合互保,阻挡各部势力向外渗透。除了四部之外,黄明远又邀请了蒙陈部、多览葛部、覆罗部三个部落,共同组成独洛水联盟,以应对其它强部的挑战。

    到了十一月底,各部完全离开定北城,黄明远也准备率军南下。

    虽然此时漠北天寒地冻,已经降到零下二十余度,滴水成冰。但是大军数万人人吃马嚼,且粮食运输不便,没办法在北方挨过这个冬天。

    而且隋军不耐严寒作战,此时战斗力锐减,若是屈古棱或者那个野心勃勃之辈希望从隋军头上来一刀,隋军怕不得会马失前蹄。对于黄明远来说,宁肯让大军冻死在草原上,也不能被人击败,戳破大隋铁骑不可战胜的神话。

    人易得,地易得,唯独威慑力一旦减弱,人心散了,再想重聚起来就难了。

    所以黄明远下令,各部整点装备,准备南下。哪怕全军冻死在南下的路上,也不得有丝毫停留。

    此时草原上各处地盘都已被瓜分干净,隋军也没有什么留恋之地。不过因为定北城意义特殊,名义上还是大隋的地盘。

    只是这里太偏远,大隋也不可能在此驻兵,黄明远乃将定北城交给独洛水联盟七部共同管辖,作为会盟之地,代大隋戍守。

    几部喜不自禁,有了大隋的鼎立支持,以后再应付其它强部的时候,便更有底气了。

    十二月一日,黄明远在定北城辞别浑破六等人,带着各部质子和数万大军,向南而去。

    看着这冰天雪地的天气浑破六不无担心的对阿跌诃咥说道:“这种天气,隋军要行军两千多里返回中原,怕不得是要冻毙无数啊。”

    阿跌诃咥却是不以为意,反而有些高兴地说道:“隋军若折损严重,在漠北则当更加依仗我等,难道不好吗?”

    此时不少部落都不看好黄明远的南下。

    隋军此番,一路两千多里,还要穿过茫茫大漠。若是遇上暴风雪天气,四面白茫茫地不见踪迹,天地都仿佛要冻结在一起,哪里是前路,而若是迷路,则后果不堪设想。

    黄明远当然很清楚冬季的厉害,毕竟当年俄罗斯的严寒可是摧毁了拿破仑和希特勒两大世界性的帝国。

    不过黄明远也不是盲目之人,除了军中已经囤积了大量的皮裘、棉衣之类的御寒物品。还提前在狼居胥山上砍伐了大量的木柴,屯于军中,配合石炭使用。

    而且黄明远还用数千辆大车,人为制造了数十里长,两三丈高的挡风墙,尽置于隋军四周。尽可能的减少风雪对隋军的影响。

    从定北城南下两千多里,黄明远在定北城直到丰州的路上,提前设置了数十个留守点。又命前军前出大军百里为大军探路,也为大军准备帐篷、热水,使得每日长途跋涉的士兵能够到晚上解乏。

    而且虽然道路漫长,但众人都是骑在马上,一人双马。哪怕马匹颠簸,磨得大腿难受,至少胜过人腿。

    这般周密的布置,使得这一路上隋军的损耗极小,超出胡人想象。

    这一路上,果然有不少游骑在隋军四周查探,黄明远佯装不理,而令黄明辽率部慢慢脱离主力,落在后面。

    果然有胆大的见隋军一部落单,竟然不怕死的冲了上去,想趁着天气寒冷,歼灭这支隋军。

    黄明辽且战且退,正好将对方引入隋军的包围圈,斩杀上千骑之多。这些人都是作马匪打扮,看不出身份,但黄明远自然知晓是谁的动作。黄明远也不过多牵扯,只是令人把数千颗头颅,垒成小山,放置在南北必经之路上,狠狠地震慑了一波胡虏。

    黄明远所部一路前进了约一个多月,每日能行军七八十里,次年一月三日,大军到达了碛口。

    此时碛口已经经过两个多月的时间修建好了一座城池,作为安北都护府的治所。黄明远令麾下数万隋军入城,大军历经一个多月的行军,终于摆脱了草原天寒地冻、群狼环伺的局面。

第一百二十八章 安北都护

    自天子设安北都护府管辖整个草原事务,各处人员、兵事已经备齐,只等着都护长孙晟上任了。

    安北都护府仿照两汉时西域都护府设置,既管民生,又管军事,是大隋在整个长城以北设置的最高行政单位。当然安北都护府离漠北太远,重点还是管理漠南地区。

    因为仅为都护府不加大字,所以安北都护府的级别仅相当于下总管府,兵力也只有三个车骑府。

    都护府长史由内直监游元。游元是杨广的潜邸旧人,历寿春令、谯州司马,俱有能名,后来担任扬州总管府的法曹参军事,此次北伐,又是主掌大军度支的民曹参军事。

    长孙晟本就亲近杨广,再加上游元,整个安北都护府又落入杨广的夹带之中。

    都护府司马由代州司马严孝武担任,这是长孙晟亲自求的。长孙晟之前随杨素北伐在代州待了很长时间,很看重严孝武的能力。

    而都护府副都护则是斛律晟,随他一起前往安北都护府的还有两千丰州老兵。其实以现在的条件来看,安北都护府没有稳定的地盘和兵力、给养补充,很难有大作为,不过作为丰州最重要的北面屏障,黄明远必须在其中有一定的干涉能力。

    而安北都护府下属的三个车骑府,左军车骑将军由斛律晟兼任,兵员主要来源于丰州老兵,战力最强;中军车骑将军是周罗睺之子周仲安,此部是从朔州、代州抽调的老兵;右军车骑将军为费青奴,兵员为关中地区的募兵。三军有骑军四千八百骑,步军六千人,共一万零八百余人。

    三军共驻扎于碛口新建之城,此城被天子命名为安北城。

    此次碛口筑城,算是整个大隋北扩草原的第一步,已经超脱了整个历史,黄明远也不知道此事将会引发的蝴蝶效应,到底是好是坏。

    碛口离着长安也有两千多里地,一来一回两三个月便过去了。安北都护府初建,百废待兴,万事还没理出一个头绪,实在不能没有都护这么长时间,所以天子便免除了长孙晟随北伐大军南下长安觐见天子一事,允其直接上任。

    不过也因此,长孙晟不能回京看望家人。

    离家大半年,若说是不想家那是不可能的。不过长孙晟之前在草原上也待过数年,因此倒也不甚在意,只是有些想才三岁的小女儿了。

    此时因为天气原因,安北城只修建了一个多月,因此只是把城墙修完了,内部建设全是空的,需要等到来年开春再行修建。因此大军入城,也是住在帐篷之中。

    此时黄明远和长孙晟二人拥着火炉,谈起了安北都护府的事情。

    丰州的铁皮炉子早就传遍了周边各地,各军更是将其作为常备物资。

    二人朝夕相处半年多的时间,长孙晟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生而知之。

    这些日子,黄明远高超的指挥艺术与神鬼莫测的算计能力让长孙晟叹而观止。长孙晟也先后在达奚长儒、杨素、窦荣定、虞庆则等人麾下为将,但长孙晟不得不说,单论战略、战术,算计人心,黄明远当在所有人之上。

    而且因为黄明远的倾心相交,长孙晟也渐渐被感动,二人遂成好友。

    安北都护府孤悬塞外,离着最近的丰州也有五百余里,因此所有补给和物资供养皆需仰赖丰州。长孙晟知道安北都护府的未来如何,丰州最是关键,少不得请黄明远使丰州多多照应。又感慨若是之前真的将这份友谊弃之不顾,现在怕是要难受了。

    而安北都护府作为丰州之屏障,双方互为依托。黄明远更不是那种为了内斗而伤害公事之人,倒是向长孙晟保障,丰州是长孙晟的朋友。

    二人也就着塞北的事情,畅谈起来。

    长孙晟忍不住问道:“我初来碛口,都护府也是乱糟糟一团,元帅可有何教我?”

    黄明远笑道:“季晟兄说笑了,你可是胡人问题的专家。”

    “草原之事,变化太大,我这些日子也是晕头转向,对于胡人的很多尺度也是难以掌握。”

    黄明远饮了一杯酒,放下杯子说道:“草原各部,重在一个势均力敌。安北都护府的核心便是维持草原平衡,为此必要时可出击强部,歼灭祸乱根源,务必使草原不出现新的霸主。”

    “擅自动兵,万一将大隋拖入泥潭之中若何?”

    长孙晟对于黄明远激进的做法有些疑虑。

    黄明远乃说道:“这就是第二点,既然季晟兄是代天子牧守草原,有征调各部兵马的权利,其中重中之重便是,勿使此权利荒废。若是草原有事,当大胆出击,以震国威。”

    长孙晟点点头,又问道:“谁又是重点打击对象。”

    “所有大部!”

    “所有大部?”

    “对,草原之民如同韭菜,当时时割之,方能使其无暇顾及中国。所以无论是谁要强大起来,都是中国所不允许的。”

    长孙晟点点头。

    黄明远又说道:“季晟兄,你在碛口之地实在责任重大,我建议天子把都护府设在碛口,就是希望季晟兄能把大漠割裂开,使漠南无引弓之民。相较于漠北,漠南更为丰饶,对大隋的隐患更大。”

    “元帅要伐之?”

    黄明远叹了一口气,他知道有些事情无法用战争解决。

    “看具体情况吧。不过有季晟兄在碛口,则启民可汗怕是不敢放心大胆的前往碛口以南的地方。我将使丰州逐渐向北筑城、屯田,用不了多少年,便能和碛口连在一起,到时候便能隔断河西和代北胡虏的联系,使长城以内无忧。”

    长孙晟一听大喜,黄明远的战略眼光他是知晓的,黄明远这么说,说明此策便是可行。

    长孙晟一辈子都在为安定北疆而奋斗,今日终于看到曙光,如何不欣喜。

    “元帅,长孙晟敬你!”

    二人越谈越高兴,此时天下着大雪,二人饮着酒,到最后都有些醉意。

    黄明远乃忍不住放声唱到: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外面的雪越来越大,已经将天地盖的白茫茫一片,黄明远的心却是如春天般畅意。

    不管未来如何,至少自己现在已使得北地无忧矣。

第一百二十九章 而今迈步

    一月六日,大雪稍停,天色转晴。黄明远乃率北伐大军离开安北城,前往丰州。

    安北城到丰州五百余里,此时人马走的俱快,不过六七日的功夫,大军已经赶到了阴山稒阳塞。

    开皇二十年受降城一战后,丰州军北上修复此塞,将控制范围北扩到阴山北麓一带。稒阳塞南面直对着北宁城,扼守丰州北上直要害,再往北是未来的白云鄂博地区,西接昭君川、汉光禄塞,东连武川塞。到现在,已经成了丰州北疆最重要的城塞。

    以后因为安北城的出现,这里的位置将越发重要。

    此时大雪刚停,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黄明远驻马阴山北,远远的便望着稒阳塞上,绛旗飞扬。

    此时对面也看到黄明远大军到达,乃打开城门,飞出数十骑,中间拥着一辆马车,来者正是魏王杨昭。

    杨昭早就算着黄明远回丰州的日子,眼看时间差不多,便带领丰州文武来迎接黄明远返乡。

    此时眼看得胜大军,顾不得礼仪,便驱人赶车前来,与黄明远会。

    黄明远也一夹马腹,飞驰上前。

    杨昭先下车,二人相隔五六步的距离,黄明远翻身下马,快步上前,就要给杨昭行礼。

    “禀大帅,黄明远率军回国复命。”

    杨昭一把将要下跪的黄明远说道:“你我二人,还要如此多礼。”说着杨昭一把将黄明远抱住。

    时隔半年,兄弟二人重逢,好似隔了无数个日月一般。

    “远哥,可把你们盼回来!”

    很难看到从来都是从容不迫的杨昭会如此欣喜难耐,激动不已,此时看着难掩疲惫的黄明远,眼眶不禁湿润了。

    二人分开,杨昭乃拉着黄明远的手,登上马车。杨昭站在马车前沿位置,回身对着北伐大军深深鞠了一躬,乃大声说道:“将士们得胜而归,我代天子和北地的百姓,谢谢你们了。”

    肃肃兔罝,椓之丁丁。赳赳武夫,公侯干城。

    众将士栉风沐雨,越关山之险,立不世之功,此时见杨昭如此贤明,皆大呼道:“大隋万胜!”

    “大隋万胜!”

    ······

    众人高举着右臂,喊得声嘶力竭,更有很多人因此而泪流满面。

    一众将士虽是大字不识几个的武夫,但此时的高涨热情,震惊所有人。士为知己者死,不过如此。

    杨昭和黄明远同乘一辆车返回稒阳塞中,数万将士也依次入城。

    城内荣毗、李子孝、王文同等人早就在等候。眼见黄明远进城,荣毗带着丰州文武,对着黄明远大礼参拜下去。

    黄明远一惊,刚想将荣毗等人拉起,便被身侧的杨昭拉住。

    “远哥,关中习俗,得胜返乡的军人要受全家大礼恭迎,虽说你现在不是回府,但丰州亦是你家,众文武乃你的亲人,这大礼,你受的起。”

    黄明远乃被拉着受了众人一礼,此时连往日看起来最不引人喜欢的荣毗老头看起来也是眼角红红的。

    看来自己经营丰州五年,是真的得人心也。

    大军当日宿在稒阳塞。

    因为稒阳塞为一军事要塞,明日便返回,黄明远也没有让众人大摆酒庆贺,只是和杨昭、苏威、荣毗、李子孝等人吃了顿饭,了解了一下丰州这半年的情况。

    虽说黄明远已经卸任丰州刺史,但丰州诸人仍以其为首。

    这半年来,丰州为北伐一役垫资颇多,也算打空了黄明远数年的积蓄,若不是杨昭承诺将来一定将所有垫资给补上,黄明远都要骂娘了。

    但总体来说,丰州这半年发展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尤其是数万奴隶被送回丰州,使得丰州的建设工程和工坊有了充足的劳动力,半年多的时间,荣毗新修建、疏通北宁城附近一百多里的沟渠,还完成北宁至固阳,北宁至东胜的道路的修建;钢厂、煤矿、盐矿、机械厂等部门也在战争的刺激下,放开了量的生产,使得丰州各项工业产值节节攀升。

    现在的丰州,算是百花齐放,百舸争流。

    而且因为数万胡人女子来到丰州,这些日子,家家户户都在成亲,整个丰州都快成了一个喜城。荣毗看了乐不可支,到了明年,丰州将会有无数嗷嗷待哺的婴儿出生,这些都是丰州的希望。

    黄明远现在很是满意,看来自己不在丰州,众人也知道该做些什么,丰州不会因为自己离开而人亡政息了。

    当夜,黄明远和杨昭抵足而谈,黄明远讲着草原上的战事,他一路与突厥、铁勒人的血战,会盟诸部的豪情;而杨昭也讲着他在丰州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

    虽然之前相隔山海,但两个志同道合的年轻人仍然心思相通。

    第二日一早,大军返回北宁。

    沿途的百姓听到大军得胜回乡的消息,皆是箪食壶浆,夹道欢迎。老百姓自发的组织起秧歌队、鼓队敲锣打鼓的迎接黄明远。

    从稒阳塞到北宁,大军被欢迎的百姓阻断了好几次,黄明远更是几次被拉着手不让离开。

    在这里,老百姓很单纯,知道谁真心对他们好。

    在车中的苏威望着外边的百姓声嘶力竭地喊着“丰州军万胜”,仿佛要把生命献给丰州军一样。苏威不由得感慨黄明远得丰州民心如此,不知道他怎么的便想到,怕是在丰州,众人只知黄明远,不知天子吧。

    苏威忽然一惊,赶紧将这种想法从脑中驱除,却是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而黄明远还不知道苏威的想法,他在丰州百姓载歌载舞、满心爱戴之下进了北宁城,这座由他亲手建的城。

    此时的他看着老百姓发自内心的拥戴,自己不由得醉了。

    丰州的庆贺已经持续了两三个月,在大军回到丰州之时达到了顶点。北宁城通宵达旦,欢聚了整整三日。

    回到家中,裴淑宁也早就带人等待黄明远回家。妻妾儿女,乌压压跪了一片,好不壮观,黄明远抱着着斛律敏儿新生的女儿,领着两个儿子,大步流星的回到家中。在塞外折腾了大半年,还真是想家了。

    黄明远一家要随着杨昭一同赴京,因为杨昭在丰州还有事务没有处理完,黄明远一直等待仁寿四年三月初才成行。

    回首望着挥洒汗水五年多的土地,黄明远知道,自己下一次再回来时,将是另一片风景。

第一章 再回长安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踏着蒙蒙细雨,黄明远一行人从丰州一路跋涉,返回长安。

    与去年一人一马、风驰电掣的场面不同,这一次黄明远南下,可谓是大搬家。除了丰州宅子里男女老幼上百人携带无数的物品,还有五百名未着甲的狼牙精骑相跟随。这些人已经退了军籍,尽是黄明远的私兵。

    临别之时,郑言庆和荣毗带着丰州文武将黄明远一家一直送到大河以南。

    诸子女之中,次子维烈和长女蘩娘年纪都还小,感受不到离别之伤,只会懵懂地看着众人,满是好奇的神色。唯有长子维扬,今年已经虚岁四岁了,往日里跟着母亲也学得一些字,懂得了离别的含义。想着要离开一直与自己朝夕相伴的小伙伴,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小维扬的心中,越发不舍。

    众人听着小维扬不停地问父亲“什么时候才能再回丰州”,让送别的场面显得有些格外的愁绪。不过送别黄明远的丰州一脉的文武都很高兴,小公子心里念着丰州,是个重情义的人。

    拔马启程,裴淑宁抱着次子,斛律敏儿也抱着女儿,俱上了马车之中。唯有小维扬不愿意上车,一心坐在父亲的马前,跟着他与丰州之人告别。

    长子被妻子教导的很好。虽然黄明远事务繁忙,顾不得家中之事,但长子在裴淑宁的教导下,小小年纪,已经是彬彬有礼,落落大方。

    这是自己生命与理想的延续。

    在丰州这五年多来,自己从一个稚子,成长为天下闻名的大将,失去了很多,也收获了很多,很多东西已经无法用言语说清。黄明远抱着长子,心情复杂,总是感觉,长安再好,却不如丰州像自己的家。

    这一次,黄明远的旧班底大多都留在了丰州,跟随黄明远一家南下的,只有陈远一家和徐闻膺,以及秦琼、雄阔海、苏邕、苏穆、黄明诚、樊兴等家将,还有要回京成婚的黄明辽。五百名狼牙精骑的确有些过多,但眼看历史上的仁寿宫变就要来临,情况难料,这一次,黄明远可不想再一个人面对千军万马。

    这一次黄明远一家是跟随杨昭所属的队伍返京。有杨昭带人主持的队伍,这一路南下,毫无波折。不过也因为一路上人太多,根本走不起来。虽然独孤览所部早在一月份已经奉命南下,但杨昭身边的各种从人,以及各色的官员、护卫,再加上黄明远一行,总人数超过三千人之多。

    男女老幼同行,众人只能是优哉游哉的南下,因此用了一个多月才赶到长安。

    四月的长安,一柳扶烟,一份缱绻;一树花开,一份眷恋;一袖花香,一份缠绵,一枝桃红入梦,一瓣梨花飞落。长安的四月,芬芳,明媚,安暖。

    渭水河畔,咸阳古渡,春风依旧。

    重回长安,黄明远的心情却是别样的安稳、惬意。抛开历史上仁寿四年的那些风波,现在的大隋,至少是国泰民安,蒸蒸日上,无限未来。而此时的黄明远如果无须过度在意即将到来的事情,反而是最无压力的时候。

    长安城内,依旧热闹繁华。黄明远等人的到来也并未打扰到这里的熙熙攘攘。实际上现在长安的头条人物早就不是黄明远和杨昭了。虽然北伐大功,天下闻名,但老百姓欢呼雀跃完之后,生活并未发生改变,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从去年**月份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年多的时间,因此此时的长安关于北伐一战的各种庆贺活动早已结束,甚至各种祭天、夸功活动也已经结束。

    虽然大军主帅和副主帅都不在,但其实说到底一系列的庆贺活动的主角也不是他们二人,而是天子本人。因此整个大隋的荣耀丝毫没有因为缺少黄明远和杨昭二人而有丝毫的缺失,反而极尽热烈。当然也不是杨坚非得要夺了孙子的风头,而是黄明远和杨昭二人久久不归,也不能让所有事情一直等着二人,天子还着急去仁寿宫避暑呢。

    春季,正月,丙午(初九),杨坚以北伐大胜为由大赦天下。

    三月,甲子(二十七日),杨坚驾临仁寿宫。

    三月,乙丑(二十八日),杨坚下诏凡赏赐、财政支出,事无巨细,一并交付皇太子杨广处理。

    去年冬天祭祀泰山返回之后,杨坚便把大部分的朝政事务交给杨广处理,算是开始了放权。

    也不是杨坚不恋战权利,实在是他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住繁杂的国事。这半年来杨坚多次身体不适,还有一次晕了过去,太医不敢明着说纵欲过多,只得告诉杨坚要固本培元。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杨坚也抵御不了美色诱惑,只能一天天衰老。

    杨坚担心自己时日无多,这才将大权逐渐向杨广转移。不过杨广知道这时候不能表现的太心急,因此事无巨细,皆向杨坚汇报,以安其心。

    此时杨昭和黄明远二人回京,便是杨坚不在长安,只有杨广主事的场面。

    杨坚不在,杨昭和黄明远也不觉得受到冷落。

    实际上若不是杨广等人规劝,杨坚一定留在长安等杨昭回京。现在的杨坚对于杨昭这个孙子是一万分的满意。

    事实上今年年初,杨坚又以杨昭北伐之功,下诏立杨昭为皇太孙,只等着杨昭回来,便举行册立大典。杨昭是有史以来,第一位父亲在世而被立为皇太孙的皇孙。

    盛宠之众,由此可见。

    黄明远和杨昭虽然是安安静静地回京,但因为队伍人数众多,声势不小,而二人本身实在太引入注目,眼盯着他们的不知有多少。

    二人一回京,无数的人便蜂拥而至,要和二人扯上关系。大多数人都是眼看二人上升之势不可阻挡,想趁机结好,好通过他们来上位、牟利,至于有其它想法的,更是不知道有多少。

    黄明远也不愿因为回京一事而过于张扬,没得让人笑话。现在大功得立,功劳全少不了自己的,过于张扬,反而暴露出暴发户的气质,显露破绽,徒给别人立了靶子。因此黄明远入城之后交接了差事,先去吏部述了职,又前往东宫拜见完杨广,便回到家中,一心一意当他的宅男。

第二章 知足而退

    由不得黄明远不如此谨慎,实在是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有太多的前车之鉴让黄明远去警醒。事实上黄明远荣立大功之后,不少人便纷纷跳出来弹劾黄明远,想从黄明远身上挑错立威的不在少数。

    去年底,北伐大军还没有从漠北返回,治书侍御史柳彧便上书杨坚弹劾黄明远治军无方,放纵劫掠,在攻破突厥牙帐时,一些珍宝文物,牙帐珍藏,都被兵士抢掠一空,请求司法部门予以审查。而之后大理寺卿梁毗更是弹劾黄明远在草原上妄造杀孽,肆意屠杀俘虏,还杀良冒功,导致草原之上,人神共愤,要求将黄明远下狱论处。

    而之后御史台的御史似乎如发现了腐肉的苍蝇一般,纷纷跟进弹劾黄明远。

    实际上这种弹劾,倒不是这些御史真的以为黄明远有罪,除了一些恶意打击报复,更多的人还是想趁机踩着黄明远上位,当然也是对黄明远的一种震慑。

    幸好杨坚总算清楚过犹不及的道理,震慑一下黄明远是可以的,但是不要做得太过,毕竟黄明远还统大军于外,难道不担心黄明远会弄出些乱子吗。

    而且杨坚也算是知道黄明远的忠诚,更了解行军之事不比其它,对于众人弹劾的军机不严、屠杀战俘等事更是嗤之以鼻。他并没有动黄明远的心思,便不予奏准。

    在丰州得知消息的杨昭也趁机积极为黄明远说好话,这才将这波弹劾热潮压了下去。

    不过杨坚帝王手段高超,刚任由众人弹劾黄明远,制造声势,给了黄明远巨大的压力之后,便派人抚慰黄明远,言“有人诽谤你,现在朕已经明白了真相,你千万不要把这事放在心里。”又赏赐给黄明远绢二千匹,以安其心。

    黄明远虽然知道此事已了,但还是惊出一身冷汗。

    黄明远也清楚此事是惯例,李靖、侯君集、郭子仪、狄青、曾国藩······哪个得胜还朝的大将没有遭遇过各种各样的弹劾,上至阴谋作乱、祸乱朝纲、图谋不轨,下至自己的个人私德,都是人家的攻击点。这些奏疏弹劾的会让你自己以为自己便是一个十恶不赦之人。

    这一次没人弹劾自己居功自傲、意图不轨就是好的。这是君主、朝廷默许的对领军大将的敲打,给大将一些警醒,勿要得意忘形。

    黄明远因此表现的无丝毫怨怼之心,天子使节到来之时,黄明远便一个劲地叩首谢罪,承认罪过。

    黄明远的表现令杨坚很是满意,因此杨坚公开在朝堂上表示黄明远是一个忠君爱国之人,之后这些弹劾才渐渐消弭。

    至此之后,黄明远便越发低调谦恭。他赖在丰州不走,除了的确有很多事情要去布置,也是希望能和杨昭一起返京,隐匿在杨昭身后,让杨昭多替他挡一些风雨。

    所以这一次回京,黄明远事事以杨昭为首,倒是省却了无数的烦恼。

    不过杨坚那里不在意,杨广这里却是很在意。

    这一次黄明远回京之后,前往东宫去见杨广,杨广也逮着黄明远狠狠地训责了一番,直言“纵观从古至今的历史,身处富贵而能知足的人很少。他们不论愚智,都不能有自知之明,这才招致祸患。王敦、桓冲之祸,皆是如是也。”

    杨广这帽子戴得,都要把黄明远吓尿了。自己何德何能,现在能与王敦、桓冲二人相比,人家是在朝中“立天子”的等级好不好。

    黄明远听得冷汗直流,立刻伏在地上,一个劲地向杨广请罪,其狼狈之状,从未有之。如此这般,这才使得杨广满意。

    杨广倒还是信任黄明远的,这一次也是例行旧事,敲打一下黄明远,勿使黄明远产生骄纵之心。也是向天下人表明自己公正严明,不徇私舞弊。而黄明远恰好做了那只悲惨的鸡。

    不过杨广做的尚有些刻意,还不如杨坚那般圆润。

    杨广之后便把黄明远扶了起来,勉励了黄明远一番,接着便不住地询问关于漠北诸部的事宜,倒是事无大小,俱问了一个遍。而之前刚刚一番怒斥的样子,跟现在判若两人,使得黄明远还以为刚才如梦一般。

    杨广最后还客气地留黄明远在东宫用饭,但被黄明远拒绝了。

    当日离开东宫,黄明远尚后怕不已。

    现在黄明远才发现自己这些年来苦心经营的一切在君主的权威与现行的规则体系面前,实则是一文不值。

    此事之后,黄明远越发深悉“恩威难测”、“伴君如伴虎”的道理,自己此时时刻有所警醒,要深惧盈满,能知足而退。

    与此之后,黄明远便准备进入一种半隐居的状态。

    回京之后的杨昭,立刻被父亲拉到东宫一起处理朝政,他的这个太孙名头,可不是虚的。而黄明远无事一身轻,心态放松之后,反倒最是清闲。

    杨坚不在长安,朝廷一大半的核心班子都被杨坚带到了仁寿宫,留在长安的大多都是大小猫两三只,根本不重要。也因此很多事务都要转仁寿宫办理,像并不这样的部门更多的是维持自身的运转罢了。

    黄明远索性没有直接去兵部上任,而是告假在家休息。

    实际上黄明远所担任的诸职务中,无论是左武卫大将军、兵部尚书还是太子右庶子都是极其重要的职位,权利极重。

    同样这种老牌的权利机构,其内部倾轧也是相当严重的,哪怕自己身为老大。

    黄明远知道自己作为外来户,在京中各部门中几乎没有什么根基,一旦上任,肯定会受到原有权利体系的各种各样的排斥,甚至为难。若是别的时候,黄明远或许会沉下心来,花费一番功夫,将这群老油条们一一收服。但现在已经是仁寿四年,杨坚也没有半年的时间好活了,等到杨坚身死,这些原本的权利体系势必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到时候自己背靠杨广,更容易行事,因此自己现在没必要一回来便扎堆到三省六部里面跟他们争权夺利,还显得吃相难看。

    黄明远在丰州是一言九鼎,但是到了长安,却是无根之萍,受制于人,无论资历、地位、根基还浅薄的很。虽然得立大功,但较之历史上霍去病那样的显赫的地位还相差甚远。

    既然如此,还不如冷眼旁观的自在。

第三章 春日迟迟

    回到家中,只有母亲在家,因此家中显得格外冷清。二叔一家也早去徐州赴任;而祖父闲不住,听说龙门新发现了一个石碑,年初便去了龙门,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黄明远一大家子回京,立刻就让府上充满了欢悦的气息。而且因为黄明远和黄明辽的到来,黄明辽的婚事准备也正式开始。

    崔夫人不贪恋权利,裴淑宁作为长孙长媳上手接过家务,立刻就让这个本来缺少主人而显得冷清的家变得井井有条起来。

    不过黄府也是个老房子了,并不是太大。黄明远一大家子数百口之人,要安顿下来也是麻烦。而且忽然间来了这么多人,原本的宅子就显得小了许多。这次黄明远要在长安待很长时间,也不能凑合行事。

    黄明远虽然被赐了两处宅子,但都不在大宁坊内。黄明远还是喜欢住在大宁坊内,因此并未搬过去。

    祖父年纪大了,住得近了也有个照应,黄明远因此将府上东侧的几户人家的宅子都买了,准备重建一府,自己入住。按道理来说,黄明远是嫡长孙,以后是要继承祖产府邸的,只是家里兄弟姐妹多,不少人还没有结婚和出嫁,没得将他们都赶出去。

    大家住的近了,关系才不会太疏远。

    黄明远另建宅子,甚至都不算分府。他新建的宅子连牌子都没挂,只能算老宅的一个别院。有什么人要拜访他,仍要去原来的府邸。

    黄明远在两个府邸之间打通了一道门,平常都是通过这道门来往。而两边的人都很适应,两处的府邸有什么事情都要向黄明远汇报,也由黄明远做主。

    黄明远将建宅的事情交给来伯,自己便做甩手掌柜。

    四月十八日,黄明辽的婚事在长安正式举行。毕竟是黄明远回京之后黄家举办的第一件大喜事,因此高朋满座,宾客盈门,充分体现了黄明远在朝中的地位。虽然时间有些赶,但崔夫人也早就为此准备了大半年了,各种事情都准备妥当。而且黄明辽也提前回京进行了六礼的过程,因此只等着黄明远一家回京便进行婚礼。

    夫妻二人在京一直待到四月底,便前往恒州上任去了。

    恒州是未来杨谅叛乱的主战场之一,黄明远担心黄明辽不能及时掌握当地的权利,因此便急着让黄明辽前去赴任。

    然后黄明远的生活又恢复到之前的样子。

    黄明远本就本有多少故旧,又不喜欢和世家大族们说些没营养的话,因此这些日子,几乎不出门。

    不过事不遂人意,这些日子,黄明远再是低调的窝在家中,但前来拜访的官员仍旧是络绎不绝。有相识故交,有亲戚朋友,但更多的就是拉关系的,还有不少求官的士子来黄明远这里投递文章。搞得府上跟开大会一样,没完没了。

    黄明远对于自己的身份还没有完全摆正,但架不住别人都认为他是接近杨广最好的人选,因此一个劲地向他靠。黄明远不耐这般叨扰,索性直接向杨广请假,直言旧伤未愈,身体不虞,需要休养。

    杨广也看出来黄明远的用意,更赞同黄明远这种不结党的心态,因此很痛快地批了黄明远半个月的假,黄明远可以名正言顺的不上朝。

    黄明远也是直接,得假之后,也不和任何人打招呼,第二天便带着老婆孩子躲到了城外的庄子上偷闲,准备好好过一番亲近大自然的生活。若不是过些日子要参加杨昭的册封大殿,黄明远甚至准备带着全家去终南山玩上一趟,好好躲个清闲。

    自从当初在英雄山避暑之后,全家人都爱上了这种时不时的游玩生活。虽然只是在庄园里,还比不得大山大河那般美景无限,但踏青、游湖、牧马、放歌,远离了城市里的喧嚣与吵闹,感受大自然的无限魅力,这种生活也是好不快活。

    尤其是斛律敏儿,她是最不愿意离开丰州的,远离亲人的她到了长安就感觉自己被关进了笼子,不能纵情驰骋,也没有无边草原,别提多郁闷。因此能在庄园里放风,别提多畅快。

    斛律敏儿现在虽然做了母亲,但还是一副少女习气,天真烂漫,连女儿都是裴淑宁帮着教养。

    长女蘩娘,取名自《诗经·豳风·七月》:春日迟迟,采蘩祁祁。蘩是一种白蒿,古人用于祭祀,女子在嫁前有“教成之祭”。

    蘩娘虽然是庶女,但架不住黄明远疼爱女儿,因此蘩娘一应待遇都是比照嫡女,甚至比维扬、维烈两个儿子还高一等。

    知道的人都劝黄明远要注意礼制,直接被黄明远一句“穷养儿子富养女”给堵住了嘴。若是庶子,黄明远碍着嫡庶关系,要顾念妻子的态度,不好明着寻求什么平等,但是对于不会影响家庭宗法的女儿,这些约束黄明远便全不在意了。黄明远还下令,往后黄家的女儿,教养、待遇不分嫡庶,都要尽力教之,使其明理知事。

    黄明远更是直接在府上开了一个女子学堂,等以后家族女儿长大,还得入学,也算开了女子教育规模制的先河。

    裴淑宁也由着丈夫胡来,从不多过问。

    丈夫素来多想法,自有他的道理。而且他是真心疼爱儿女,每日都会挤出时间多与儿女相处,一起学习,一起玩耍,全无自己寻常印象中的那种父亲的刻板样子。在丰州等待归京的近两个月里,长子维扬的教养都是丈夫亲自经手的。对于子女,他很用心。

    裴淑宁膝下有两个儿子,她又怀有身孕,倒也从不担心有旁人越过她去。

    一家人在庄园之中,和和睦睦,好不快活。

    井上新桃偷面色,檐边嫩柳学身轻。

    乡村、田园、美景、伊人,都令人无比惬意。

    黄明远过得畅意,别人倒是都为他担心。裴矩、苏威等人见到黄明远在庄园里的懒散样子,都恨铁不成钢。你再是低调,也要多多彰显自己,积极抓权,否则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人遗忘而边缘化。

    黄明远每次听到这些教诲,知道他们是为自己好,也不辩驳,每每都一笑了之。毕竟别人不清楚但是自己知道,仁寿四年八月,可是快要到了。

    任凭别人风言风语,我自我行我素。

第四章 傅奕灭佛论

    四月芳菲尽,人间仲春时。

    黄明远眼看蓝天白云,和风煦暖,便想趁着春光明媚之时,于郊外踏青,寻觅湖光山色一番。此时裴淑宁和陈婤因为各有身孕,不能受得颠簸,不能成行。黄明远乃带着陈远父子、长子黄维扬、斛律敏儿并十余命侍卫,一路向东,前往骊山。

    陈远长子陈克敌,开皇二十年人,比黄维扬大一岁。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到了长安,更是亲近。陈克敌小小年纪,聪明敏达,黄明远颇为喜爱。

    一行十余人,纵马驰奔,很快便到达骊山。

    骊山虽然有名,但黄明远并未真的游览过此地。黄明远对于骊山的记忆,也就只是到了后世也不敢挖掘的秦始皇的墓和杨贵妃洗澡的华清池,以及张养浩那两句“骊山四顾,阿房一炬”,“赢,都变做了土;输,都变做了土。”

    实际上骊山的风景并不弱于骊山的历史。

    骊者,马深黑色。骊山山势逶迤,树木葱茏,远望宛如一匹苍黛色的骏马而得名。也因景色翠秀,美如锦绣,故又名“绣岭”。每当夕阳西下,骊山辉映在金色的晚霞之中,景色格外绮丽,有“骊山晚照”之美誉。

    黄明远带着众人,爬奇峰,访幽泉,还在山中来了一场大隋版的野餐烧烤,其一番游玩,好不畅快。

    黄维扬小小年纪,也跟着大人遍爬群山,哪怕是极端疲累,也绝不叫苦。黄明远本来想看看儿子的韧性,却没想到一路跟着,小家伙格外的坚强,丝毫没有退缩之意。单凭这一点,不论儿子是贤是愚,都未来可期。

    后来黄明远怕儿子累到了,便背着他爬山。雄阔海要接过小维扬,但被黄明远拒绝了。别人背得永远也无法代替父亲背的,因此小家伙趴在父亲的背上,异常兴奋,不停地指东指西。

    无论哪个时代的孩童,都渴望父爱。

    到了下午,黄维扬因为玩的太疯,早伏在父亲的背上睡着了。

    黄明远背着儿子,一路从山上往下返。下山的路远比上山更要难走,雄阔海想接过小主人,但被黄明远拒绝了。

    此时骊山之上后世的建筑大多都没有出现,不过这仍无损于骊山的美好。鸡上架、牡丹沟、秤锤石、舍身崖······都少了那些后世的雕琢景色,尽显原始之美。

    山中之雨,最是无端。

    快到傍晚的时候,一阵急雨挡住了黄明远一行人的脚步。这个时候,春雨贵如油,这山中雨,来到突兀也来的急,黄明远等人还有孩子,忙找地方避雨。

    这时雄阔海看到山崖一侧有个小亭子,忙领着众人前去避雨。

    亭中此时早有几人正危坐,黄明远等人一来,这亭子倒显得拥挤。雄阔海立刻带人在亭子四周布防,只留黄明远等几人于内。

    亭中为首的是一中年人,而三个年轻人与之相陪,不知双方是何关系。不过看对方的衣着,俱是绫罗绸缎,又正襟危坐,相貌俨然,不像是寻常人。

    黄明远上前施礼,自言姓黄,也未说明身份,只言来此游玩避雨。而那个中年人也通了名号,此人竟然是反佛斗士傅奕。而三个年轻人则分别是王通、薛德音、盖文达三人。

    此三人者,虽然在后世声名不显,但在思想界、文学界上皆为隋末唐初的重要人物。尤其是王通,乃是隋末最有名的思想家。

    黄明远闻三人身份便欣喜,也不管是不是有些贸然,便加入几人的论述之中。

    此时傅奕声名不显,而王通、薛德音、盖文达皆是年轻人,思想开放,也没什么忌讳,虽然觉得黄明远此举有些冒昧,但也不以为意,便再次一起相谈。

    原来几人刚才正为是不是要完全禁绝浮屠而争辩。浮屠者,佛家也。

    黄明远听了立刻了然,自南北朝以来,思想上正处于儒、佛、道三教争衡碰撞的思想动荡时期,传统儒学教育的正统地位受到严重威胁。这一阶段,佛教后来居上,尤其是那张有名的《圣人图》,便是体现。三教之中,释迦摩尼高举首位,而孔子和老子相陪,着实刺痛了无数儒家弟子的心。

    傅奕是儒道兼修,而王通、薛德音、盖文达三人都是正宗的儒家弟子,双方自是皆对佛教没有什么好感。

    二方争辩的,是到底如何对待佛教。傅奕作为历史上有名反佛斗士,极为激进,主张要绝对的禁断佛教;而王通等人则相对温和一些,认为一味地排斥佛道并非良策,而应探索一条融汇三教的合理途径。

    黄明远一听,便明白这几个人在此自嗨呢。现在杨坚一家都是佛教的支持者,在大隋搞哪门子禁佛。不过黄明远也不吃惊,毕竟读书人嘛,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当然靠不靠谱便不好说了。

    实际上不独傅奕众人争论,实际上黄明远也对佛教之事感到担忧。

    佛教问题的兴废在中国纠结了一千多年,后世还信奉者都不知道有多少。不过二人的话黄明远听明白了,傅奕的话主张若说还是愤青发作,要一刀切,过于极端;而王通的主张则纯属知识分子的软弱性发作,人家都打到你家门口了,你还想和人家合作,这时候不是应该先打垮对方再谈其它。不过知识分子要有这种魄力,儒家也不会让佛教压着打了。

    傅奕估计也不满王通的主张,辩驳道:“浮屠不讲君臣父子之义,对君不忠,对父不孝;游手游食,不从事生产;剃发易服,逃避赋役;剥削百姓,割截国贮;讲妖书邪法,恐吓愚夫,骗取钱物。百姓通识者少,不察根由,信其诈语。乃追既往罪过,虚求将来的幸福。遂使人愚迷,妄求功德,不畏科禁,触犯法律。其身陷刑纲,还在狱中礼佛,口诵佛经,以图免其罪。”

    “好!”

    陈远听了,不由自主地赞叹道。陈远家族素以曾祖父陈庆之为荣,心向故梁。当年梁武帝崇佛,天下无人能及,可侯景之乱,向和尚们求一饭而不得,最后饿死,陈氏家族能不痛恨佛教。

    这个时代大家抨击佛教,无不以梁武帝之事举例。

    陈远的叫好引得众人侧目,不过陈远也不在意,他素来对佛家没好感,如能禁佛,自是大力支持。

    “傅先生仗义执言,可谓振聋发聩。”

第五章 革新儒家

    不过对面的王通见此脸色便不好看了。

    王通虽然在后世名声显赫,但此时不过二十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去年他在皇宫门前献上《太平十二策》,主张“尊王道,推霸略,稽古验今,运天下于指掌。”自以为自己乃是谋国之人,但杨坚未予采用。王通作罢返回,自觉天下人不识其才,更是不忿。

    眼看陈远赞同傅奕,乃说道:“三教虽殊,同归于善,三教‘不可废’,儒、道、佛对于天子来说,皆为教人向善之学,俱为有用,皆可辅政。未能以国家之兴衰,而归罪于三教也。且三教各有缺陷,浮屠‘模式僵化’,道家‘仁义不修,孝悌不立’,皆有缺处。不若三家相得,然后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互相通融,取长补短,则三教可一,使民不倦,方可为正道也。”

    不得不说,王通作为后世有数的大儒,果然才学渊博。相对于傅奕如此极端、绝对的做法,王通的设想似乎更容易为人接受。

    不过黄明远却是对此嗤之以鼻。三教合一,以谁为根本。若是以儒家为根本,现在势力庞大的佛家会接受吗?如果不能确定谁是根本,实际上不过是空谈而已,根本没有操作的可能,还会同时得罪三家,落得一个里外不是的结果。

    估计王通也知道这一点有些困难,故意不提。也正是因为王通没有明确提出“三教归儒”的命题,没有强调儒学在融合佛、道二教的同时应保持自己的正统地位,因而等不到后世文人的支持。

    黄明远乃说道:“三教可一,归于儒,归于道,归于释?”

    王通有些语塞,最后只得说道:“自然是归于儒了。”

    “那佛、道可否愿意?”

    此时的王通尚年轻,还没能将自己的理论完善,因此不知道如何回答。

    黄明远又接着说道:“即使三教可一,不过是文化上可一,较之现实,仍无法解决。毕竟当今天下,数以百万的和尚、尼姑要如何处置?若不能解决此等实际问题,则‘三教可一’又有何用?”

    王通瞠目结舌,最后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黄明远实际上是偷换了概念,王通搞得是理论,黄明远用实际来问他,自然让他为难。而且他们这些儒者在乎的是这些和尚、尼姑泛滥的现实危害吗?恐怕不是。实际上是随着佛教地位日渐增高,统治者大多以佛家思想来统治百姓,从而导致儒家的话语权逐渐丧失。这才是儒家为什么对佛教感到紧张的根本原因,至于什么赋税、什么人口问题,寻常的儒家是不在意的。

    但是黄明远希望的是将儒家的思想引导到解决实际问题上来,而不是空谈理论。

    对于黄明远来说,无论是儒家还是佛家在教育意义上都差不多,甚至佛家的教义更有利于统治者的统治。黄明远对佛教所不满的不是其教义和文化,而是佛家不事生产、逃避赋役所产生的一系列恶果。

    “人性善,具五德。寻常民夫,崇信佛教,乃是凡夫俗子,愚昧无知。当兴教化,致人心,乐天知命,穷理尽性,方能人皆君子,共致大同。而傅公之议,徒惹争斗,于事无补。”

    王通似乎想用传统儒家的教化来辩驳黄明远,而黄明远都懒得和他再争辩。一谈起教化问题,这些儒家子弟便要飞,仿佛教化能做好万事。若是教化这么厉害,还用法律、军队做什么。

    不过在古代,教化之事乃是政治正确,黄明远也没法指责,而且错不在教化,而在将其视作灵丹妙药可根治百病的士大夫。

    此时儒家式微,和大部分的儒家学者因循守旧、不思进取有很大关系。时代已经变了,至少孔孟时代儒家也没有佛教这种贫富通吃的劲敌。

    不论王通的策略是否正确,但他本人却是这个时代积极求变的代表,不因循守旧,面对困境,积极求变,已经超脱了这个时代大部分的儒者,这也是黄明远愿意和王通畅谈的原因。

    王通现在年不过二十,很多思想还未定型,正是可以加以引导的年纪。黄明远想撬动已经走近死胡同的儒家思想,王通便是一个很好的合作者。

    “若是如仲淹(王通字)所说的这般简单,那你我还在此谈论此事作何?”

    这时王通仿佛也看出了黄明远几人的姿态不凡,必非常人便放下姿态,躬身行礼说道:“黄兄之言,似心有丘壑,可否直言?”

    黄明远也没有遮掩,而是直接说道:“自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始,数百年来,五胡入乱,山河破碎,人心混乱,作为官学,难道儒家便无丝毫之过错。如何儒家式微到今日地步,盖因大多数儒者,因循守旧,固步自封,才使得天下万民看不到儒家之希望,以致逐渐被抛弃。

    儒家本在春秋、战国时期,最为讲‘兼容并蓄’,如何到了今日,便成了困守窠臼的一门学问,盖因不知变通,不与时俱进,才至于今日。”

    此语对于王通如振聋发聩之言,久久难以出神。儒家的式微是显而易见的,但众人却无能为力。尤其是汉魏以来,中原沉沦,不少统治者把此锅丢给了儒家,这个更让儒家在这个时代显得没落。

    实际上一直到白居易、韩愈等人发起古文运动,复兴儒家,这数百年之中,儒家虽然名为儒家,但其内里早就不是当初的儒家。要不然韩愈也不会感叹连儒家的冠礼都没人在乎了。

    对于黄明远来说,儒家虽然式微,但数百年来已经浸入中国人的骨子里,无法再用另一种思想来取代他。打破比修补更可怕,其付出的代价,中国根本承受不起。

    既然如此,自己所能做的,便是将其修修补补,而重点便是将儒家从守旧的形态中推出来,变成创新。

    “通其变天下无弊法,执其方天下无善教。不必执于三教可一,而当是以儒为本,兼容并蓄,推陈出新。”

    黄明远算是说道王通的心中,王通这时才如梦方醒,重重行了一礼。

    “先生高明,弟子服矣。”却是对黄明远行了一个弟子礼。

第六章 也无风雨也无晴

    学无先后,达者为师,而且王通比黄明远还小两岁,这一声“先生”还是叫得的。

    实际上黄明远刚才的指点江山已经使得王通等三个年轻人早就看呆了。

    黄明远不过寥寥数语,便解决了儒家急需解决的一个难题,真是令人瞠目。

    相对于后世那些老夫子,王通真是一个善于学习,善于改变的好孩子。历史上其所论虽然在大的框架上不出孔子思想的范围,但在思想内容上确有不少新的见解,特别是注意了历史变迁给社会各方面带来的变化。说真的,王通的思想实际上要比之后宋朝的程朱理学更具有发展性和创新性,虽然其体系建设并不如程朱理学来的完备。

    也就是面对王通,黄明远才能说这么多,还引得对方信服。若是换了程颐、程颢、朱熹,不等黄明远说完,对方直接能喷黄明远一脸。

    异端,该死!

    不过也正是王通这种极具变通的思想,导致其在儒家的地位不高。

    隋唐时期是政治、经济的大变革时期,也是儒家学说从传统向革新转变的时期。既然在此之后,出现了韩愈、周敦颐、张载、二程、朱熹等诸多圣人,那黄明远也可以推出一个符合自己要求的圣人。而王通实际上是较为合适的一人。

    这时王通躬身问道:“不知先生是何名讳,可否告知于通?”

    黄明远乃笑道:“我叫黄明远,是个武夫。”

    傅奕、王通等人大惊,黄明远的名号原本在世家子那里并不好,为清流贵族所鄙夷。不过今日一见,才知其学识之渊博。

    不过黄明远一介武夫,都有如此见识,竟让王通本来要说的拜师之言,无法述之于口。

    “见过鲁国公!”

    黄明远笑道:“我等今日萍水相逢,只谈文化,不说官职。”

    黄明远虽然是个武夫,但奈何肚里有货,早就把众人折服,因此并不影响众人对黄明远的敬重。

    原本素来桀骜的王通这时也恭恭敬敬地向黄明远问询道:“先生可有何以教我?”

    黄明远不好大包大揽,给王通讲解经学,那会暴露自己的底细,但也不能完全推脱,这样会显得有些畏惧。

    因此黄明远乃说道:“仲淹想求什么?”

    王通乃问道:“先生以为,为人者,为国者,如何平息诽谤、攘除谗言奸佞?”

    黄明远说道:“无赦之国,其刑必平;重敛之国,其财必削。闻谤而怒者,谗之也;见誉而喜者,佞之媒也:绝去媒,谗佞远矣。”

    黄明远的意思便是告诉王通听到诽谤就发怒的人容易中了进谗言者的圈套,听到称赞就高兴的人容易为阿谀奉承的人所利用。如果去掉这些毛病,谗言奸佞就会远离而去。

    此言正入王通之心。

    此时的王通完全将黄明远视作一个学问渊博的大师。实际上黄明远祖父是当代的儒学大师,黄明远家传深厚,本身学识并不差。而且后世作为一个高级知识分子,见闻颇广,对于儒学也是造诣颇深。因此黄明远哪怕见到朱熹、王阳明,也能与对方侃侃而谈理学、心学。对于还显稚嫩的王通,谈论起一些鸡汤来黄明远真的就是全方位的吊打。

    二人对坐,谈了一些经学道理,黄明远殚见洽闻,泓涵演迤,文章典故,信手拈来,哪怕是对其无比熟悉的陈远,也是大吃一惊。到最后傅奕、王通、薛德音、盖文达皆是目瞪口呆,惊为天人。

    这时候王通也终于放下心中成见,要以弟子礼侍黄明远。

    黄明远笑着拒绝了王通的拜师,他本来对儒学兴趣并不大,只是因为后世养成看书的习惯,这辈子没别的书看,因此对儒学涉猎才广泛。他也不想再成为儒学大师,一代文圣。今日有王通、傅奕等人替自己扬名,想来用不了多久山东世家便会知道自己不仅仅是一介武夫。

    这个时候的地位还不仅仅是官职、财富的计较,只有在文化上压制对方,才能使山东世家所折腰。

    此时雨已经停了,在亭子上眺望,便可看到骊山下的全景。此时雨过天睛,云开雾散,骊山似一匹青色的骏马,青翠欲滴,清晰可见,在夕阳下披上一层迷人的金色,更显得琉光溢彩,抚媚动人。

    黄明远不由得大声吟道:“日暮夕阳红似火,疑似烽火自西来。”

    黄明远向几人辞别,临别之际对王通说道:“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若是想求得真正的学问,当体验清贫的生活。先人之弊庐足以蔽风雨,薄田足以具粥,读书谈道足以自乐,勿复其他也。”

    王通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说道:“通受教矣!”

    黄明远走出亭子,这时王通忽然想起什么,又大声问道:“先生,通曾向天子献上《太平十二策》,却不为天子所纳,这是何故?”

    黄明远好似未听到一样,越走越远,乃大声歌道: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黄明远的声音越传越远,只剩下一个影子。而亭子中的王通等人,却是已经看呆了。

    回去的路上,陈远频频看向黄明远。最后黄明远实在受不了,便有些愠怒地说道:“仲长为何盯住我不放?”

    陈远看着黄明远,这才说道:“世人常言‘必有天才,拔羣出类,’不过以为是笑谈,今日见主公,远才知世上真有人生而知之。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说得便是主公。”

    “仲长谬赞了!”

    黄明远笑着摆手道:“我算什么生而知之,不过是比他们见识多一些,算不得什么。”

    不过黄明远虽然如此说,但能够折服这个时代最伟大的思想家王通,还是颇有一番得意之色。

    陈远也很清楚,今日之事经过王通等人的一番渲染,来日便可在关东世家砸出一个霹雳,从黄胤之到黄明远,黄家不仅武功卓绝,在文化上也要起飞。

    背着儿子的黄明远优哉游哉地下了山,何为碾压,时代便是碾压,就好像你秦皇汉武再伟大,也没有见过大哥大一样。

第七章 绝户计

    黄明远回到山下自己搭建的营帐之中,到了傍晚,傅奕尽然寻来了。

    黄明远仿佛并不吃惊,乃让人引傅奕入帐。

    这时傅奕说道:“今日见国公似有未言之意,是故傅奕来此向国公求之。”

    “我能有什么未言?”

    “关于浮屠之事。”

    黄明远忍不住笑了起来,傅奕果然没有让自己失望。今日王通等人是为自己扬名的,而傅奕却是帮着自己处置僧侣的。

    今日当着王通等人不说,乃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真正意图。而傅奕也看出此事,所以找上门来。

    黄明远乃说道:“百万浮屠,真正愿为僧侣者,十之一二也。单就你我,谁人愿不娶妻生子,不孝敬父母。然为何僧侣却越来越多,屡禁不止。盖因世人趋利避害,佛门可庇护无家之人。若如傅兄所言,尽灭佛家,则必不可行,浮屠百万,大动干戈,当年北周武帝‘初断佛、道二教,经象悉毁,罢沙门、道士,并令还民,三宝福财,散给臣下,寺观塔庙,赐给王公。’,可谓轰轰烈烈,然武帝一朝身死,宣静继位,佛法又兴。是谓‘堵不如疏也’。是故若要抑佛,禁佛不若崇佛。”

    傅奕一听,顿时大怒,厉声说道:“难道国公也是支持浮屠之人?”

    黄明远伸手阻住他的急怒,笑道:“傅兄且听我说完。当今之世,不是佛家、道家不好,乃佛、道之中,尽是污秽、浑浊小人,蒙蔽视听,借佛家、道家来行不法之事。若要崇佛、崇道,自是要先清理这些小儿,由朝廷组织专人,考察众僧侣、道士佛法、道经,凡能通过者,才可获得僧、道文牒,如此去芜存菁,不过数年,则恶僧、恶道尽绝。

    凡僧、侣者,乃修行之人。凡修行之人,当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才可致大成,若整日锱铢必较,如商旅一般,计较于铜臭之间,如何成佛、成道。是故僧、道者,要禁经营,绝田地,征重税,如此一来,则浑水摸鱼者皆无法依仗身份行凶做恶,则佛门、道门只剩群贤,佛、道清净矣。”

    而一侧的傅奕本来还满是愠怒,后来听了黄明远的话,脸色逐渐变喜,到最后竟然是喜不自禁。

    等黄明远说完,傅奕竟然是重重地行了一礼,笑着说道:“国公真大才也,傅奕佩服,如此行事,那些恶僧将无处遁行,而天下人亦将无话可说。”

    傅奕本来就是一个性情刚烈之人,要不然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屡次上书灭佛了。其实黄明远本身不太敢灭佛,但若是推动傅奕在大业一朝进行灭佛,则也算是让杨广为后人做一份好事。

    当然要选择一份合适的契机,但这并不意味着现在不进行准备。

    来到这个世界,黄明远才发现佛教势力原比黄明远想象的要大的多,虽然黄明远与佛教势力接触不多,但杨坚家族尚佛,因此黄明远很清楚佛教在上层的势力。

    实际上灭佛之事,并不是现在才提出来的,未来也不会结束。

    历史上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北周武帝宇文邕、唐武宗李炎、后周世宗柴荣四人皆发动过灭佛,史称“三武一宗灭佛”。但好巧不巧的是,四人仿佛因此受到了诅咒一般,皆是在灭佛之后没多久便死了,堪称不可思议。太武帝灭佛,六年之后被太监宗爱弑君;北周武帝灭佛,三年后身死,五年后北周被杨坚篡亡;唐武宗灭佛,次年身死,子嗣不得继位,皇位落入尚佛的宣宗一脉;后周世宗灭佛,四年后身死,五年后后周被赵匡胤篡亡。而更加令人感到恐怖如斯的是,这些人死后的既得利益者,北魏文成帝拓跋浚,隋文帝杨坚,唐宣宗李忱,宋太祖赵匡胤,皆和佛教有密切联系,而且落难时都获得过佛教的支持。这就不得不让人心中忌惮,佛家在其中发挥了什么身份。黄明远甚至怀疑这是老天爷自己撰写的剧本来演绎历史的变化,否则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想象家,也设计不出这么恐怖的巧合。

    黄明远没有胆量去测试历史的巧合性是否真的存在,因此他还真不敢触碰这个雷区,但有些事却必须要解决。

    反正杨广也是虱子多了不痒,若是其在位能完成抑佛,至少给后世留下一份经验,也算是为后来人做了一份大贡献。

    傅奕心中欢喜,顿觉黄明远如其知己一般,便要和黄明远一起上书天子,推行此策。不过他马上又反应过来,杨坚崇佛,此事万难以推行。想到如此,傅奕又无比失落起来。

    黄明远乃说道:“傅兄勿慌,天子崇佛,不是还有太子。再说此策非抑佛,而是崇佛,清理佛教之中的败类,才能更好的推崇佛教。”

    傅奕秒懂。

    杨广也信佛,而且还比较笃信。他在扬州待这么长时间,本就受佛风浓厚的江南所影响。而且为投杨坚所好,不信佛也得信佛了。

    不过作为统治者,天下为第一目的,杨广又不是梁武帝那样的蠢货,因此若是能增加赋税,杨广也不会拒绝。而且黄明远自信自己也对杨广有些影响。

    不过傅奕现在是汉王仪曹参军事,等到杨谅兵败,他作为汉王余党,便说不上话了。

    黄明远乃说道:“傅兄现在为汉王仪曹?汉王虽尊,不过这种事情仍做不得主,傅兄还是要在中枢为官,才能成功。在下愿荐傅兄入秘书省太史曹,专为天子解惑。”

    傅奕大喜,做他们这一行的,最终目标便是太史令。他也知晓汉王与太子的矛盾,等到太子继位,汉王必得不到好。

    “多谢国公!”

    傅奕也看出黄明远身份不凡,立刻上前感谢。

    黄明远又说道:“傅兄,丰州总管府司马王文同,此人也与傅兄一般提倡灭佛,可与之一晤。”

    王文同能在河间郡干出“悉裸僧尼,验有淫状非童男女者数千人,复将杀之”的人,遇上傅奕,黄明远简直不敢想象。不过止河间郡一地,淫僧、淫尼就有数千人之多,这佛家,也到了该整治整治的地步了。

    傅奕连连感谢,与黄明远畅谈一夜,这才离开。

第八章 再造圣贤

    黄明远对于自己与傅奕的交谈并不担心,傅奕是一个聪明人,无论是为了理想,还是现实中的压力都不可能将与黄明远的谈话吐露出去,除非他愿意他和他的家族一起被毁灭。

    王通与傅奕的事情黄明远也是凑巧了顺手为之,当不得常事,毕竟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的凑巧。

    无论是扬名还是抑佛,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急不得。

    黄明远一行人在骊山玩了三日,这才返回长安。出去放松了这一圈,真是轻快畅意。怨不得人家都说“诗人不幸诗家幸”,整天待在公房里,确实是领略不到大自然的这般美景,再有天赋,没有境遇和想象,都把才华磨灭了。

    黄明远一路游览,一路放歌,颇有种“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洒脱与恣睢,好不畅快。

    游玩够了,黄明远也不准备回家,而是返回庄子里,准备继续宅着。

    大父在明辽的婚前几日才从龙门回来,没了政治述求,他对文化的热情,深刻到骨子里了。

    这一次他准备彻底的告老回家,教书育人。到底年纪大了,身子骨不比从前,强自待在长安也没多大意思。之前是为了子孙计而不得不待在长安,为家族撑住场面,现在黄家有黄明远掌舵,他很放心。

    对于这位老师,杨广也给了足够的尊重,虽然同意了黄胤之的请辞,但又给黄胤赠了太子太保的荣衔,给足了黄胤之的体面。

    太子太保乃太子三师之一,正二品位同尚书令,此时还没有明清时期那么泛滥,实际上算是在大隋纯文人能够达到的顶峰位置了。

    当然这其中有因为黄明远的原因,但黄胤之对于杨广来说,的确算是影响最深的一位老师。

    黄胤之想回邹山,但黄明远担心今年关东兵戈之事,虽说影响不到兖州,但终归不太平。因此黄明远劝黄胤之暂时待在长安,等到明年开春之后再回邹山。黄胤之倒是不急着走,因此遂允了此事。

    眼看天气渐热,黄胤之也搬到庄子上和黄明远一起住。维扬已经懂事了,黄胤之闲暇无事之时逗弄逗弄重孙子,也是怡然自乐。

    黄明远怕老人一时半会的会感动落寞,便劝大父无事之时,便修书立传。黄胤之当初师承北周大儒乐逊,也曾跟随大儒卢光学礼,到了今日,算是当世有数的大儒之一。

    乐逊生于乱世,长于北地,被人称“有牧民之才”。因此乐逊的主张与其他儒家大师不同,极其强调儒家学说和社会问题结合,讲究经世济民。本人又精通六艺,长于《春秋》,对黄胤之影响很大。

    而黄明远更希望儒家能够兼习六艺,省得变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之辈。乐逊一学,强调实际,不太擅长理论,乐逊本人也没有太多的著作流传。黄胤之本人虽然算是当世大儒,但也没有一本能够奠定其历史地位的书籍,因此黄明远劝他将所学所得,修订成说,使得自己的思想有个系统、成套的体系。

    若是如此,黄胤之的历史地位将会提升一大截,其在邹山建立的私学也能从传统私学之中脱颖而出,成为儒家之中的一个学派了。

    这无论是对黄胤之还是对以后的黄明远,都是有极大好处的。

    黄明远不是羯人、鲜卑、匈奴这种异族,若要未来真的统一天下,就不能完全依靠暴力基础。为什么隋末很多州郡纷纷主动投降唐朝,除了关陇贵族的支持,李渊家族的声望也很重要。

    现在的黄明远有了一个“战神”的声望,自己不作死,其名望便会不衰。但家族文化上的声望更重要,这才是能让黄家从一个暴发户跻身到真正的世家大族的根本所在。

    黄胤之听得孙子的建议,也萌生了著书的想法,他如同一名剑客一般,一直磨砺了四十年,该有一份成果了。

    实际上黄胤之这些年也自己注了《春秋》,脱胎于乐逊传承的服虔《左氏春秋》,还著有包括《五经集注》、《论语集注》、《孟子集注》、《孝经集注》等书,只是都不是显学,属于一家之言。

    黄明远准备将大父的邹山私学扩建成邹山学院,依托学院建立邹山学派,传播大父的学说,如此一般变更将大父的影响扩大起来。

    黄明远与王通谈论时想再造圣贤,实际上自己的大父才是真正能够成为也应该成为圣贤的人。

    黄明远更写信给自己的大姐夫孔颖达,请其前往邹山佐助大父。虽然丰州学院很重要,邹山学院也很重要。若是孔颖达能够把邹山学院发展成丰州学院那样的模式,未来便可以给自己提供足够的人才对抗关东世家。若是再加上大父的影响力,则黄家便能在文化领域有充足的话语权。

    家族之中,有能力的儿孙皆选择从武,六郎明襄也是爱政治权谋大于儒家经学,而大父亲自教授的黄明远这个大姐夫反而成了大父在儒家经学中的继承人。

    孔颖达一开始便学的是服虔所注的《左传》,后来拜入大父名下,更是将大父的传承学了个七七八八。

    为了保障邹山学院的发展,黄明远将自己在任城县所真食封的一千户所得全部拿出来供学院的开销。黄明远光自己封的、买的就有十几处大型庄园,再加上四海商团,还真不在乎这一千户的食邑。

    有了这个稳定的经济保障,黄明远相信大父能在青兖之地,掀起一股风波。

    不过未来如何不知,但黄明远却再次出名了。

    而此时的黄明远还不清楚,通过王通等人对于黄明远的宣扬发酵,他的名声已经开始传遍关东。主要是在经学和诗歌上的名声。

    实际上青年才俊这种东西,很大程度上是吹嘘出来的。而有了王通等人给自己吹嘘扬名,黄明远在经学上的造诣很快流入关东世家的上流社会。而且几首诗《出塞》、《胡无人汉道昌》《定风波》等诗歌,虽然不符合现在作文富丽堂皇的辞藻习惯,但好就是好,不会因为时代而影响。

    还有人给黄明远这种风格的诗词命名为边塞诗,倒是符合黄明远的身份。

    实际上黄明远本人都不清楚,随着文武两道上的开拓,黄明远的路倒是越走越宽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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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古江山,英雄无觅,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这是一个被误解和丑化的王朝,北击突厥,西灭吐谷浑,南并林邑,东征高句丽,举世强者,尽皆臣服。这也是一个伟大而传奇的时代,开科举,通运河,立三省六部,定隋律,三十七年国运,功泽后世。身为隋臣,将燕然勒功,布汉威于异域。乱世枭雄,当马踏天下,逐群雄在中原。寒门小将,当乱世来临之时,能否争雄于关陇豪门,凭手中钢枪铁马,当争出一个万世太平。读者群:636899359天下安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下安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下安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