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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鸣奇     天下安康txt下载     天下安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一章 江南乱因

    张仲坚眼看事败,既不反抗,也不求饶,挺着笔直的身躯,被司马德勘带着侍卫押了下去。

    等到众人离开之后,屋里只剩下黄明远,这时一直未出现在人前的杨广才从一个暗门处走了进来。

    之前替杨广死的内侍早让黄明远让人抬了下去,可看着遗留下的一地血污,杨广心中仍满是后怕。今日若不是黄明远警觉,提前猜测会有刺客,今日死的便是他了。

    可后怕完之后,杨广的心中便是无尽的愤怒,如火浪一般在他心中涌动。这群逆贼,如此明目张胆地刺杀天子,真是十恶不赦,罪不容诛,他若不将这群逆贼诛杀干净,难以泄其心中的忿恨。

    原来黄明远猜测到今日工程营事情有诡异之后,第一时间便想到对方的目标是龙舟上的杨广。龙舟不比岸上,进入运河之后,再是戒备森严,禁卫军也不可能完全笼罩到运河的水道以下,因此必然会给对方潜入的机会。

    黄明远其实也不相信会有人有能力在水下潜行十余个时辰,那不成人鱼了。陆贞长在南方,曾听说过这种弄潮儿,对此并不以为奇,忙劝黄明远不得不防。

    黄明远让杨广摒退众人之后,立刻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了杨广。杨广听闻之后又急又恼,立刻就要让身边的禁卫加强戒备,排查河道,不放过蛛丝马迹。

    黄明远劝杨广道“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戒备再严,只能让对方放弃这次计划,但危机却没有过去。他建议杨广可以乔装掩藏,使人暂替,然后假装不备,等对方的刺客上钩,再通过刺客顺藤摸瓜,直指阴谋背后的主使。

    杨广听从了黄明远的建议,便乔装成普通侍卫,秘密转移到另一艘龙舟之上。至于在这里代替他钓刺客上钩的假天子,不过是黄明远找的一个跟杨广身形差不多的内侍。黄明远怕对方找不到天子的房间,还故意让杨广的房间亮着灯,又撤去了大部分的暗卫,守株待兔。

    之后黄明远便下令整个天子龙舟上的侍卫,内紧外松,哪怕有什么发现也不要声张,以防打草惊蛇。

    就这般布置,才能让刺客轻松上了船。否则张仲坚真以为大隋的禁卫是吃素的不成。

    实际上刺客上到龙舟第二层的时候,一直在龙舟第四层一个房间内观察的黄明远已经发现了对方。

    为了能活捉对方,黄明远才没有下令主动出击。

    张仲坚一开始就落入了黄明远的彀中,什么以为的防备稀疏根本都是假象,因此被黄明远生俘也便不意外了。

    众人都离开之后,只剩下黄明远和杨广,原本愠怒的杨广此时也平静下来。对于这次的刺杀杨广心中虽然愤怒,但心中并不吃惊。他作为一个天子,很清楚自己的敌人是谁,对敌人的防备也从没有松懈过。今日他表现在众人面前的样子与其说是对刺杀自己的愤怒,反倒不如说是他习惯性的掩饰。

    杨广看向黄明远,问道:“明远觉得今日之事,幕后之人是谁?”

    黄明远回道:“回圣人,今日工程营的混乱,右领军府的混乱,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掩饰这个最后的刺客。逆贼为了刺杀圣人,不惜牺牲数以万计人的性命,可谓是丧心病狂。不过对方准备的越是充分,破绽便越大,普天之下,能不动声色地掀起这么大的风波的实际上并没有多少人。今日在右领军府中,臣从一个逆贼口中,查到了南陈余孽万安堂的痕迹,料想今日之事,哪怕不是万安堂所做,也必跟其有莫大的联系。”

    万安堂?

    这个名字杨广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

    当年婺州之变之后,黄明远从汪文进处发现了这个万安堂的痕迹,杨广立刻命人在江南各地大肆搜捕了一番,也抓了其中不少头脑,但最终没有发现万安堂真正的核心高层。

    万安堂也警醒的很,自那以后,似乎便在江南销声匿迹了,任凭杨广怎么追查,却是再无踪迹。本来杨广对此都有些淡忘了,却没想到数年之后,这个神秘的南陈复国组织竟然又再次出现。还一击致命,扇了杨广重重一巴掌。

    杨广忿恨地说道:“此等余孽,如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见不得光却为恶极甚,就该斩尽杀绝,以儆效尤。”

    说到这,杨广有些激动,在房间里开会踱着步子,恶狠狠地说道:“明远,你说朕对他江南人还不好吗?免税,大赦,选臣、巡幸可这江南人为什么从不念朕的好,反而屡屡反叛?”

    黄明远忙回道:“圣人明鉴,非大隋不厚恩江南,而是这南陈灭亡不过十五年,很多南陈的官员还在,这些人原本在南陈高官厚禄,世代公卿,但在南陈亡后却利益受损,因此始终不甘心,这才屡屡作乱。”

    黄明远说的倒是正理,虽然杨广在北方大兴徭役,但对江南人还是不错的,也没有怎么滥用民力,苛待百姓。

    实际上南陈的动乱多有江南世家在背后支持,这些人从来不与大隋一条心。毕竟这些江南世家在南北并立的时候能与北方世家分庭抗礼,甚至还以汉文化正宗占据心理高度。可现在南朝灭亡,江南众人没了依靠和上升通道,这些江南世家当然担心家族就此没落,因此非得想方设法再搞一个南朝出来。实际上一直到宋朝,江南世家的底蕴远不如北方世家,因此面对北方世家,多无还手之力。这也导致了每每南北分立之时,为了不让北方世家侵害,不让朝廷政治中心北移,江南世家基本都反对北伐,甚至屡屡给北伐拖后腿。纵观从孙吴之后的江南历史,基本上都是保卫战、防御战是龙,攻击战是虫,这与南方世家保守、排外的态度不无关系。

    另一方面,江南自孙吴以来,世家大族一直欺压寒门庶族。隋灭陈统一中国后,南方士族豪强因对隋实行的限制政策不满,便利用民间对隋欲移民关中流言的惊恐心理,乘机煽动叛乱。南陈灭亡之后,杨素率军先后平定江南士族豪强高智慧、沈玄侩、沈孝彻等叛乱的战争,都是这个原因。

第二十二章 招抚江南

    在黄明远看来,现在的局势是江南世家眼看隋朝势大,明面的造反不成,这才潜入地下,组成了万安堂继续与大隋王朝对抗。

    杨广点点头说道:“明远说得不错,这些人在江南盘根错节,对上掌握财富,对下引领庶民,但其又始终不能进入大隋朝廷,如何不会积极谋反。”

    这时杨广突然向黄明远问道:“明远,你觉得若是朕赦免南陈皇室,召陈氏子弟尽还京师,授予官职,是否能使得江南的士族尽归心?”

    杨广实际上早就在考虑此事。

    这不是史书上说的杨广因为宠信南陈皇室出身的妃子,才厚封南陈皇室,随才叙用,而是杨广深思熟虑的结果。

    现在的大隋官场,天子以下,实际上还是以关陇世家和关东世家的斗争为主,至于江南世家,实在是实力有限,没什么发言权。要不然杨广也不会提拔裴蕴、虞世基等江南人拉偏架了。在杨广看来,适当的将江南世家引入大隋内部,既可以冲击关陇世家的统治,也可以让三方相互掣肘,平衡势力。

    现在的江南世家基本上都是以西梁萧家为首。萧氏本身作为外戚,又曾经是一国之主,实力与影响力庞大。虽是杨广爱屋及乌,因为皇后萧氏的原因给了萧家足够的尊荣,可若是让江南世家都以萧家马首是瞻,怕是也会滋生萧家的野心,威胁大隋的利益。杨广大肆提拔虞世基、封德彝等人,就是要让他们分走一部分江南世家的力量,不让萧家一枝独秀。现在再引入南陈势力,使得江南世家三足鼎立,而他为仲裁,也能平衡江南世家的实力。而且陈家和萧家因为历史原因也是死敌,各有彼此的势力,根本不会合二为一。

    黄明远不由得赞叹杨广手段的老辣,立刻回道:“天子明鉴,此举必定让江南百姓感受到天子圣恩。而且除此之外,我以为现在朝廷之中,江南出身的官吏实在太少,不利于朝堂稳定。江南士子久得不到朝廷征辟、提拔,是为大患,天子当广召江南士子为用,此更会使江南士庶归心。”

    “明远所言不错!”

    杨广听得有些欣喜,赦免南陈皇族,拉拢江南世家,只要江南士庶还想重振旗鼓,就必须跟着自己的指挥棒走。人就是这样,被逼到绝境的时候无论多么的志气高昂,但凡有一条路可走,也没有人会选那条绝路。如此徐徐图之,整个江南世家除了倒向朝廷,根本没有其它的路可走。

    实际上历史上杨广的手段很了得,霸道和王道杂处,基本上压制了国内的世家大族。若不是后来杨广玩脱了,导致自己的基本盘崩了,再过上几年,使得朝廷势力三分,而最终权利归于天子,则必定能完全压制住天下的各方势力。

    可是若是知道收敛,懂得过犹不及,那也不是杨广了。

    ······

    杨广是个急性子,因为对于刚才定下的策略有些急不可耐。

    黄明远还没和杨广聊完怎么处置万安堂的事情,杨广的侍卫统领司马德戡便急急地来报。杨广被打断后很是不满,他最是讨厌有人打扰他。

    看到慌慌张张的司马德戡,杨广更是愤怒,随手将手边的镇尺砸到司马德戡身上骂道:“慌慌张张,成什么样子?”

    跪在地上的司马德戡被砸了一镇尺,一个趔趄,差一点摔倒。他此时都要哭了,不怪司马德戡慌张,实在是天大的祸事让他给碰到了,刚刚抓的那个刺驾的刺客跑了。

    刺客跑了?

    杨广和黄明远听闻也满是吃惊,这一个刺客,在这么多侍卫之中,怎么还就跑了。

    怨不得二人吃惊,实在是这龙舟之上,有上千的侍卫,戒备森严,就连鸟兽都不能靠近。而黄明远刚才又带人将刺客已经抓获,缴了兵器,五花大绑,怎么能让他跑了。

    这种事情,从前可没发生过。

    也是这些侍卫大意了,只以为将刺客缚住便没事了,也没有细细地给张仲坚搜身。谁想到张仲坚在自己的袖子之中暗藏了一个薄薄的刀片,他在被押送的过程中,偷偷用刀片割断了捆绑双手的绳子,然后突然暴起发难,打翻了押运他的侍卫,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跳入了水中。

    不过电光火石之间,张仲坚便消失在众人的眼前。

    一旁的侍卫见此立刻持弩向刺客射击,可已经晚了。虽湖面上箭如雨下,但还是让对方早一步跳入河中,并未射中对方。等到会水性的众侍卫再去下河搜寻时,早已经不见那名刺客的踪迹。

    众目睽睽之下,一众人让一名被缚的刺客逃跑,知晓此事的杨广此时别提多生气了,立刻便下令将刚才押送刺客的一批侍卫处死,又下令众人严查刺客的踪迹。至于负责押运的司马德戡,也被杨广革去爵位,杖责八十军棍,在御前戴罪立功。杨广终究不舍得处死司马德戡。

    对方的刺客实在是惊于刺杀之道,刚才那般严密的押解尚且让对方逃脱,此时再想追查对方的踪迹,实际上已经不可能了。

    黄明远亲自带着人沿着张仲坚逃走的痕迹追寻,从一处岸边发现其上岸的痕迹,然后张仲坚遁入丛林之中,再无踪迹。

    走了刺客,再想通过刺客顺藤摸瓜已是不可能,而今日黄明远费尽心思的布置,也都落了空。

    不过这个时候也不是埋怨的时候,黄明远总揽禁卫,责任倒是也能落到他的头上,因此立刻向杨广请罪。

    杨广知道此事不应责备黄明远,因此免了其过。

    经此一事,让原本看不上江南世家的杨广对其的看法大变。这些世家虽然看起来好像没落,但实际上皆是实力出众,底蕴非凡。若是轻视了对方,怕是会吃了大亏。当然这也更是加强了杨广希望引入江南世家来平衡朝中势力的想法。这场大乱,无论其目的到底是什么,江南世家通过此次大乱给杨广展现了自己足够的实力。

    对于杨广和大隋来说,接下来便是要如何招降这些心怀鬼胎的江南世家了。

第二十三章 整治邪教

    这场刺驾的风波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杨广在泗洲工程营动乱之后的第二日便乘龙舟离开了泗州,留下一地鸡毛的烂摊子。

    这场动乱波及了数十万人,因之人头落地者更是无数。虽然黄明远尽力令各军约束杀戮,但既然是平叛,便是血与火的碰撞,又如何能够少死伤。

    整个泗州运河沿岸,被杀的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令人毛骨悚然,闻之作呕。

    对于杨广来说,泗州给他留下的尽是一些不堪的回忆。

    杨广也不愿意再继续留在这里经历这些糟心的事情,便决定继续向南,只留下了宰相裴矩处置泗州的善后事宜。

    当然,泗州刺史和工程营管事等人皆被处死,被处置的官员不计其数。

    泗州工程营的叛乱牵动了数以万计人的生命,超过数万人身死,至于被废为奴隶的更是不计其数。但对于杨广、黄明远这样的大人物来说,其实不过是旅程中的一场波折。

    对于杨广来说,所关注的是天子被冒犯的威严,是江南世家的动荡,是大隋的社稷江山,是臣子们的不尽人意。而唯独不是泗州城外这十万草芥的生命。

    而对于黄明远,一名将军,从南杀到北,眼里见的多了,心里都有些麻木了,甚至都习以为常。

    实际上这场巨大而荒唐的叛乱对黄明远的影响还不如杜伏威一家人失踪之事对黄明远的影响大。

    事后,黄明远才发现杜伏威的父亲杜老四和兄长杜庚二人被叛逆裹挟着参与了这场叛乱,最后又在混乱之中死去。杜伏威和其母亲以及辅公祏三人,却都消失不见了。不知道在混乱中被冲到哪里去了,还是无名无姓的死在了乱葬岗中。

    对于此事,黄明远的心中也是无奈,自己好不容易收个义子,还没有发挥其作用,却不幸失踪了。

    幸好没有发现他们的尸体,给人留了一个念想。黄明远倒是相信杜伏威这种有气运的人不会这么容易的就死去,不过他失去了自己的庇佑,又重新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泥腿子,怕是杜伏威又要从土匪开始做起了。

    因为泗州的动乱,杨广怕沿途仍会有刺客,也不在各处州县停留,而是令船队直奔扬州而去。

    事后,黄明远才全面了解了关于泗州役夫动乱的事情。原来对方能够这么统一的组织起十余万役夫一同动乱,便是靠了一个叫什么天师教的组织。这个组织的领头的天师号称有神通广大的能力,上及九霄,下通九幽,神鬼莫测。

    天师,合乎天然之道的老师。后来天师便成为道教首领的一种称呼,南北各地皆有天师道流传。

    但这是合法正规的宗教。

    而这个所谓的天师教不过借个称呼而已,至于什么天师,在黄明远看来其也就是一个招摇撞骗之人。

    什么黄纸现血字,什么油炸厉鬼,油锅捞钱······看起来唬的人一愣一愣的,但这些用来诓骗普通百姓的小法术纯属雕虫薄技,后世稍微有点科学常识的人就能够明白他们耍的把戏。

    当然,他们也确实靠着这些雕虫小技令愚夫愚妇深信不疑。

    而且令黄明远更为担心的,是这些人企图利用宗教来颠覆传统政权,这是黄明远所不能容忍的。

    一个国家,国体可以有多种,但绝对不能以宗教立国。

    这对于任何朝代都是一个大毒瘤,其宗教组织严密,信徒极广,范围极大,极难剿灭。而且这是古代般的思想教育,能够颠覆人心。历史上的白莲教就靠着他那套思想,生生不,整整造反了一千年,到了清朝灭亡还没有完全湮灭。

    黄明远知道之后,立刻便面见杨广,请求杨广下旨彻底绞杀江南地区以宗教聚拢人心的邪教。

    杨广信佛也信道,算是一个比较资深的宗教信徒,因此对于信教一事放得很宽,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坏处。

    所以杨广对于黄明远的说法颇有些不以为然。

    黄明远神色严峻地说道:“圣人,若是好的宗教,自然可以教化人心,劝人向善。可现在这些弥漫江南的宗教很多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宗教,而是奸邪之人组织起来的邪教。这些野心勃勃之人,利用谶语、迷信、类似宗教经卷的典籍来蛊惑人心,妖妄不经,获取民众信任,赚取民众财富,谋求颠覆国家。而这些邪教本身又有很强的引导性,让人不易分辨,愚夫愚妇很容易受其蛊惑。一旦这些邪教意图谋乱,四方信徒云集,便可造成浩大的声势,危急天下。当初张角创太平道,提出“致太平”的理想,以善道教化百姓,到处治病救人,可一朝起事,便使得四百年汉家江山走向倾覆;而东晋的孙恩、卢循利用五斗米道造反,使得整个江南糜烂,江山落入权臣之手······此等旧事,皆是前车之鉴,圣人不得不防。”

    黄明远如此郑重其事,杨广也不得不在意此事。

    虽然杨广并不认为这些阴谋诡计能够打败他,但是天底下若是少点乱子,他也不愿自寻烦恼。而且黄明远屡次在其身边提出“皇权不得让神权沾染”的说法,任何提高神权的做法都要有所警惕,让杨广很是赞同,也使得此时的杨广并不如历史上那么信佛道。

    杨广乃下旨,这个流传于江淮地区的天师教为邪教逆贼所创,乃是彻头彻尾的邪教。今后若是再发现各地有传道人员,直接处死。同时杨广又令人严查各州县的宗教、淫祠,非官方承认的宗教和祭祀活动,一律定性为邪教、淫祠,不得开展。

    大隋自上而下开展了一场隋朝版的“宗教严打”,总算把一些邪魔歪道的气焰压制下去。

    宗教是一种思想,也是一处舆论阵地。

    而压制宗教的另一方面便是提升儒学地位。杨广又发布诏令,推崇儒道,兴教化,继绝学,倒是引得一批儒家士子的称赞。

    处置完邪教、淫祠的事情,天子的舟驾也从淮水转入邗沟。

第二十四章 故地重游

    九月底,南巡船队经过一个多月的跋涉,天子的龙舟终于到达扬州治所江都城。

    江都原名广陵,为避杨广讳才改名为江都的。

    这里算是黄明远半个家。

    从开皇十年杨广出镇江南起,黄明远在扬州断断续续地生活了将近十年。开皇十八年秋,黄明远平定婺州之乱后,跟随杨广前往长安,后来又前往丰州,从此再没有回过扬州,至今已经七年矣。

    越靠近扬州城,黄明远的心中越是激荡。自己成长于此,在这里渡过了最为快乐的少年时光。当时年少,风流不羁,仗着自己的后世见识,也曾春风得意,鲜衣怒马,扬州内外,尽是自己走过的足迹。

    年少时最不缺的便是崇高的志向和风发的意气,等到历经了世事沧桑,感受到社会的恶意,才知道当初的岁月是多么的弥足珍贵,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黄明远站在船头,望着不远处的扬州城头和隐约可见的大江,旧日的少年时光仿佛依稀可见。当初自己当时和杨清儿、杨昭一起纵马扬州,肆意欢畅,而今都早已被旧时光吹散了。

    “巴巴掌,打到正月正,家家人家玩龙灯;巴巴掌,打到二月二,家家人家接女儿······”

    不知道船上哪一个扬州人竟然轻轻地念起了扬州的民谣,黄明远感觉到是无比的熟悉。那时候感觉有些土的民谣,现在听到又是多么的快乐与亲切。黄明远不由得长叹一声,轻生念道:

    “如今却忆江南乐,当时年少春衫薄。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翠屏金屈曲,醉入花丛宿。

    此度见花枝,白头誓不归。”

    念到最后,黄明远却是已经有些泪流满面。自己位极人臣,却失了当初的快乐与爱人,一饮一啄,到底该怨哪一个。

    此时陆贞从船舱里出来,将一件大氅轻轻披到黄明远的身上。

    “郎君,船头风大,莫着了凉。”

    黄明远指着远处的扬州城墙,对陆贞说道:“我幼年失怙,九岁便来到扬州,在这里待了八年,所有的最美好的故事和快乐都留在了这座城市,这里的一草一木我当初都很是熟悉。可是今日再见,竟然有种陌生的感觉,或许我真的是离开这里太久了。”

    陆贞轻轻的说道:“或许是郎君心中将所有的美好都赋予了扬州,心心念念的都是心底的那座城,所以再次相见,才会感到陌生吧。”

    “或许吧!”

    少年时光,不应该赋予自己生命中所有的期冀与美好吗?

    黄明远的船在南巡队伍的最后,其望见扬州城头之时,实际上前面天子的龙舟已经到了扬州城。

    天子南巡,早有淮南、江南各处的官吏前来扬州等候。

    等到南巡的龙舟到达扬州城外,码头之上,已经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了。杨广是从扬州总管的任上成为皇太子的,之前其负责管理江南三十六州,而尤其以扬州一地,实际上等同于杨广的封地,因此杨广在此地威望极高。

    在众人的欢呼簇拥下,杨广下了船,满脸欢喜,春风得意,如衣锦还乡一般。当然此时也没有狗血的刺驾或者其它事情发生,众人早排查的滴水不漏,因此天子的欢迎仪式在庄严肃穆、热情活泼的氛围中开始又结束,而杨广则带着庞大的队伍前往江都宫。

    黄明远作为杨广的近臣,又总揽禁卫之事,本应该随时在杨广身边。但黄明远临到江都之时向杨广告了假,故意让座驾落在队伍之后。杨广知道黄明远的心结,因此便允了此事。所以黄明远的船只才可以脱离大部队,自由自在的在运河上畅游一番。

    到了傍晚,黄明远终于赶到江都,也进入江都宫城内。

    整个江都宫名为宫殿,实际上是在当初晋王宫的基础上新建的一座城,位于现扬州城的西面方向,靠近大江。黄明远本就在晋王宫附近有自己的府邸,此时来到扬州,倒是省了不少的事情。

    黄明远没有急着前往行宫,而是带着人到了自己的旧宅。杨广忙着接见江南诸臣,也顾不得见黄明远,因此黄明远反倒是有机会自由活动。

    这处宅子不大,却是自己第一次拥有属于自己的宅院,因此经营起来,极其用心,宅子的装修颇具现代风格。

    院子内两棵梧桐树犹在,是自己刚搬入宅子时亲手种的,当时种的时候只是两棵树苗,而今已经亭亭如盖矣。

    黄明远一个人在院子里踱步,这些条条小路,都记录着自己儿时的欢乐与童趣,今旧人不在,时光催老,只剩下一座孤零零的宅子。

    ······

    到了晚间,黄明远在扬州的旧部李旰、向但子、王世充等人闻讯前来府上拜见黄明远。

    李旰等人是自己真正的旧日心腹,而王世充则是以黄明远的亲信自居,上赶着来巴结黄明远的。

    黄明远在扬州嫡系人马很多。

    扬州勾连淮北和江南,乃是淮河以南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通衢要道,又是未来江都宫变的地方,极其重要。因此一直以来,黄明远都没有放松对扬州的监视。

    尤其是向但子,位置极其关键。虽然他只是一个县丞,但其出身游侠,三教九流皆有交往,不显山不露水,反倒是在扬州中下层编织了一幅巨大的网络,实力巨大。

    而李旰是黄明远担任扬州总管府参军事时提拔的一名手下,乃是魏州顿丘人,今年刚三十岁。李旰虽然年轻,但在黄明远的支持下,已经是扬州长史,乃是黄明远在扬州党羽的领头之人。当年黄明远在杨广麾下任职的时候,本能的就以为以后基本盘会在扬州这一带,因此在扬州之内的势力也多有谋划。谁曾想从婺州回来之后,因为南阳公主之事,黄明远不愿再回扬州,而是北赴丰州,这些扬州的旧部便因为没有统领之人,星流云散,仅有当时担任总管府兵曹行参军的李旰勉强维持,这才没让当时那个弱小的势力完全崩盘。

    幸好后来黄明远在丰州东征西讨,一路显赫,并终于在冠军侯山一战中一飞冲天,名扬天下。

    消息传到江南,原本散落的人心才又重新开始积聚。

第二十五章 定策江南

    慜太子之乱后,黄明远才腾出手来,联络当初在扬州的旧部。黄明远利用老丈人裴矩吏部侍郎的身份,不断提拔、安插当时在扬州的亲信。而李旰也在黄明远的照扶之下,从一个小小的行参军一路升职,到现在已经是扬州长史,权势颇大。

    而其余旧部之中,官职显著者有濠州长史宋琬、常州司马李惠、吴州车骑将军王增辩、熙州骠骑将军陈棱、婺州车骑将军管崇等人。

    现在黄明远封侯拜将,也成了一条巨粗的大腿,众人岂不纷纷投效。

    这一次天子南巡,举世瞩目,黄明远身份特殊,也是重要人物。众人不敢太碍眼,因此只有李旰几人私下里代表众人前来。李旰出身不高,能有今日全靠黄明远的扶持,因此对黄明远也算是忠心耿耿。

    黄明远因为常年不在扬州,对于江淮的事情实际上并不了解,因此好声勉励了李旰一番,也并未聊什么实质的东西。

    不过这已经足够了,众人看着从容自然的黄明远,心中大安。黄明远走后,本以为大厦将倾,树倒猢狲散,谁能料到数年之后,当年说走就走的老大竟然成为朝堂上第一流的人物。

    众人走后,黄明远独留了向但子。

    向但子与其他人是不一样,他是家臣,更受信重。作为黄明远了解江南动向的一枚重要棋子,向但子详细地跟黄明远说了一下自己麾下情报系统的情况,以及最近江南势力的动向,使得黄明远对江南事情有了较为深入的了解。

    二人一直谈到第二日早上,向但子这才离去。而向但子临走之前,告诉了黄明远一件小事,之前黄明远让其照拂的那个女子竟然失踪了。

    黄明远有些愣神,那个花一般的女子也是五年前的旧事了。

    ······

    之后数日,黄明远每日在扬州城内寻访旧迹,畅游山水。他本就对扬州城熟识,虽然过了六七年,但变化并不大,因此黄明远穿街走巷,寻故访友,倒也轻快。

    而南巡的杨广则没有黄明远的轻松,他每日都有繁杂事务缠身,根本无暇游玩。

    除了每日接见江南的官吏世家,安抚江南势力,更令其头疼的便是日渐不稳的江南局势。

    自杨广登基以来,整个江南地区谋反案件发生了大大小小四十余起。虽然很多都是几个老农脑袋一热,扛着旗帜就宣布造反的闹剧,但也有宣州人祖毕带领当地数万人造反,肆虐十余县的大案。其平叛过程,动作缓慢,迁延日久,严重影响到朝廷的统治。

    杨广对这屡禁不止的叛乱很不满,但也没有办法,虽然他已经命人征兆江南各地有名望的士子入朝,同时广招江南世家觐见安抚,但这一切事情发酵传播都需要时间,无论是朝廷对江南世家的信任还是江南世家对朝廷的信任都需要时间来增强。

    可变乱等不得。

    杨广只得约束各州县官吏严查境内士庶的言行动作,勿使乱民有谋反的机会。

    这与施恩江南的政策又产生了背离。

    严刑峻法只得压制江南士庶的行为,压制不住对方动荡的心。这样不仅不能彻底安抚江南,反而使得江南士庶与朝廷的关系变得更差。杨广要拉拢江南世家大族的想法也会落空。

    在黄明远看来,杨广对于局势过度焦虑了,今年江南的动乱频发是有原因的。年初杨广裁撤了大批的总管府,实际上也导致很多地方军队被裁撤。没有军队的支持,朝是对江南的控制大大的削弱。而地方府兵大多都出身本地,又多有江南士庶渗透,根本不能成为朝廷镇压南方动乱的依靠。因此这些江南势力找到机会,也便越发冒头,企图试探朝廷的底线。

    杨广对此没有办法,便招黄明远问策。

    南方动乱的直接原因是朝廷废除总管制导致中央政府对江南地方控制力的减弱。而南陈造反组织万安堂又趁机兴风作浪,这动乱也便随之而生。

    黄明远也没有好办法,虽然杨广在积极拉拢江南世家,但这需要时间。同时朝廷也不能对江南的反叛势力有所低头,因此这就使得各地州县陷入了一个困境。

    黄明远只好建议杨广,江南府兵多不足用,不若在江淮地区,置数名讨捕大使,并调集数支队伍,专司剿匪一事。这些军队与江南各世家别无牵扯,其本身又只担负剿匪职责,军队人数只有数千到万人,并不会成为新的隐患。而且有这些讨捕军,天子可以直接将命令下到地方,也能震慑江南的不臣势力。

    杨广也意识到自己在废除总管制的事情上步子迈的有些快。南方大批镇守地方的军队被裁撤,而单纯的刺史、县令又受当地势力掣肘,根本无法担负镇压地方的重任。一旦地方生乱,互不统属的各州县便陷入各自为战的地步。

    杨广乃决定按照黄明远的建议,建立直接受朝廷指挥的讨捕军。

    杨广的动作很快,毫不拖泥带水。这边刚确定方略,那边圣旨便出炉了。

    因江南各地不稳,盗匪频生,朝廷拟置讨捕军,设讨捕大使,讨捕群匪,绥靖地方。各讨捕军每军约万人左右,由中央直属。

    以原扬州总管府的部分裁撤军队建江东讨捕军,治所为吴州,管辖长江以南,浙江以西的地方;以原洪州总管府的部分裁撤军队建浙东讨捕军,治所为越州,管辖浙江以东包括闽越等地;以原寿州总管府的部分裁撤军队建江西讨捕军,治所为洪州,管辖江州以南到南岭之地;以原徐州总管府的部分裁撤军队建淮南讨捕军,治所为庐州,管辖长江以北、淮河以南之地。黄明远又表自己的旧部蔚州刺史欧彦为江东讨捕大使。

    虽然江南世家排外,但朝廷有数万精锐部队入驻江南各地,料想再是脑袋发昏的人,势必也会想想造反的后果。

    而这数万军队的入驻,不管将来大隋是不是会如历史上一样盛极而衰,料想江东地区也不会再像历史上那般迅速糜烂了。或许杨广逃到江都之后,还能握有淮河以南的半壁江山。

第二十六章 江南之乱

    按照黄明远的计策,杨广一方面对江南世家示之以恩,这一次更是选拔了数百江南世家的子弟为官;另一方面则用军队震慑,驻军深入各州,双重其下,迅速使得地方上开始安定下来。

    若是按照既定政策实行,数年之后,江南地区还真可能成了杨广稳固的大后方。

    杨广和黄明远重视江南世家,但其他朝臣并不这么认为。

    泗州刺杀天子事件之后,杨广命令大臣彻查此案,并下旨江南各地追剿万安堂余孽,捉拿刺驾之贼子。又命各地取缔天师教,缉拿妖人。

    这件事本来是对南陈余孽一次有计划的清洗,其目标性也很明确,就是反对势力。在杨广看来,此事并不会对江南的局势有太大影响。

    这朝野内外,最忌讳谋反之事,一有风吹草动,朝廷往往捕风捉影,见风是雨。

    而且这皇权社会,尤其是在皇帝下达对案件的指示后,司法官员往往极力迎合君上心理,将嫌疑人犯屈打成招,把鸡毛蒜皮之事办成大案要案,然后大肆株连,揪出一撮又一撮的谋逆案犯。

    因此负责查办此案的大理寺少卿上仪同三司于士澄在江南大肆追查刺客,其本着“宁可错抓千人,不可使一人漏网”的态度,只要稍有嫌疑,就抓起来严刑拷打。重刑之下,抓捕的人越来越多,竟然有数百人人被迫承认自己是刺客,而涉及到的万安堂余孽达数万人之多,俘囚满狱。

    本来一场有限度的追剿活动,最后竟有漫延之势,成了一场对江南势力的大清洗。

    刚开始第一茬案犯报到杨广这里,杨广还并不以为意,大手一挥,“并令同日斩决”,下令将这数百人同日处死。

    但之后案犯越来越多,连杨广看了都满是错愕。

    虽然诛恶务尽,但若是这样杀下去,怕是整个江南的官吏、士绅都要杀光了。还怎么拉拢江南世家。

    杨广命大理寺和刑部要严格复核这些案件。大理丞张元济觉得此事颇为奇怪,这些被指控为万安堂余孽的案犯涉及到方方面面,若是真的全是万安堂余孽,对方早就能一举掌控江南了,何必继续蛰伏待机。

    张元济调阅了相关的文书档案,发现大多数人的罪状都是似是而非。

    但于士澄在大理寺本就威望很高,且此次是天子下令的查案,本着杀错不能放过的想法,龙威之下,司法部门竟没有一个人敢触逆鳞,这事便成了定案。

    于士澄在江南大肆株连,每日被杀者无数。被抓获的叛逆越来越多,最后竟然达到满衙皆贼的地步。到了这种局面,于士澄也是大吃一惊,不过他骑虎难下,容不得后退,只得硬着头皮将这个案子查下去,坐实了众人的附逆之罪。

    终于,江南的士庶终于无法忍受了。

    十月四日,万安堂余孽谢异、王褒、顾子元等人在吴州昆山(治所在今上海市青浦区东南)杀死县令,扯旗造反。

    吴州刺史刘权忙调集兵马镇压昆山的叛乱,但此时江南士庶被于士澄的暴虐所激起的愤怒早就填满胸膛。这时有人带头,江南豪强一呼百应,纷纷举旗反隋,声势浩大。再加上万安堂余孽的鼓动,整个江南立刻乱了起来。这些反隋武装“执县令,或抽其肠,或脔其肉食之,”手段残忍,影响恶劣,严重动摇了大隋政府在江南的统治基础。

    到了这个时候,别说再继续清洗了,若是不能镇压叛乱,江南怕是要乱了。这场动乱实际上是一场无妄之灾,若不是地方官员为了政绩为凌虐百姓,也不会引发这么大的骚乱。

    杨广听闻消息之后大怒,立刻命各地清剿匪患,安定地方。

    为了彻底镇压各处盗匪,杨广以黄明远为吴州道行军大总管,江南安抚大使,率领禁军和淮南府兵征讨江南叛逆。杨广授予了黄明远便宜行事的权利,江南四品以下官员可任由黄明远处置。而实际上整个江南也没有几人是四品以上的官吏,黄明远事实上成了江南官员的太上皇。

    临别之际,杨广拉着黄明远的手说道:“江南之地,本就人心不附,此次贼乱,正是彻底清理这些叛逆的好机会。卿切记要将叛逆攘除干净,勿使江南再次为乱。”

    杨广性格有时候的确太刚了,难道不知道若是如你这般,这仇恨便要深重,江南人心更不附了。杨广做的很多事情再后人看来都得不偿失,不是他没有理智,而是他觉得不必在乎。

    黄明远当然不会像杨广要求的这样。虽然到了吴州之后,一阵大杀四方,也能很顺利地平定叛乱,到时候赚得一堆封赏更是易事,但为天下计,解决问题不是这么做的。

    虽然平乱之事很急迫,黄明远仍前往大理寺和刑部,将各处谋反案的卷宗都带上了。大理丞张元济这一次将自己对这些案件的审核全部交给黄明远,看着这一件件触目惊心的案子,黄明远也不禁皱眉。这于士澄真是找死,若不是知道于士澄乃是天子的心腹,甚至黄明远都觉得于士澄在故意制造混乱。

    十月十五日,黄明远带领六千禁军和扬州本地官军万余人从江都港渡河,直扑大江以南的延陵(即京口,今江苏省镇江市)。

    延陵为江南之要隘,控南扼北,为兵家必争之地。

    此时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吴州的动乱已经蔓延到延陵等地。虽然延陵城并未被叛军所攻占,但延陵各地,大批暴民肆虐,官府在此的统治不复存在。

    黄明远命右领军将军麦铁杖率领步骑三千直奔延陵城,沿途暴民,尽皆击溃之。

    等到麦铁杖率军到了延陵城下,竟有数千暴民围城。这些暴民虽然有一些大族私兵裹胁,但本身没有组织。麦铁杖一击之下,便将其击溃。贼军四散溃逃,这时延陵之围乃解。

    解了延陵之围,大军才有了一个安全的前进基地,而江北的物资也能顺利的运到大江以南。

    黄明远顾不得留在延陵安抚百姓,只留下左武侯大将军郭衍率兵五千在延陵继续安抚士庶,清理叛军残余,其余部队继续南下。

第二十八章 借汝头颅一用

    刘权也是北齐、北周时代的老臣,曾经做过北周的假淮州刺史,也曾跟着杨广平陈,多经战阵。但今日见黄明远如摧枯拉朽一般攻破叛军的营寨,也是叹服不已。当世战神,果然名不虚传。

    战后,刘权亲自带着麾下文武出城门迎接黄明远。这是在战场上,虽然不用讲究什么礼节,但双方级别、地位相持太大,刘权本人仍是尽量恭谨,勿使黄明远不满。

    黄明远倒是对刘权很看重。此时吴州尽反,当地官吏、府兵之中也不知道有多少叛逆。刘权能靠着一批心怀鬼胎的军队和属下,牢牢地守住吴州城,堪称能臣。

    黄明远上前拉着他的手说道:“世略(刘权字)忠直,困守孤城,拼死奋战,真乃守节之士,吾必向天子为世略请功。”

    刘权见黄明远如此有礼,并不骄矜,也是欣喜。至于黄明远所说的请功,刘权倒满是期冀,他今年已过六十,时日无多,实不愿再在江南之地蹉跎。

    二人相谈甚欢,刘权身后的一群属官也放下心来。

    这时刘权一侧的一人突然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似是对二人不满。

    刘权满是尴尬,乃向黄明远介绍道此人便是大理寺少卿于士澄。

    于士澄,杨广之心腹也,当初王弘督造龙舟的时候,他便是王弘的副监,曾亲自前往江南采木。于士澄虽然官职不高,但甚得天子之心,再加上他出身洛阳于氏,在关陇世家中门楣显赫,因此素来骄矜。

    黄明远见是于士澄,心中一喜。此时江南动乱,他正不知道用什么东西向江南百姓表达诚意,收服江南士庶的心,你于士澄就跳了出来,真是雪中送炭啊。试问现在还有什么比于士澄的脑袋更能使人信服的呢?

    黄明远实际上是认识于士澄的。朝堂之上就那几个人,谁不认识谁,只是两人级别相差巨大,平日里素无交集。但此时黄明远却故意装作不认识,乃问道:“你就是于士澄?”

    于士澄也是于家人一脉,其父便是太师于谨的小儿子上仪同三司追赠恒州刺史于旷。这于家跟黄明远也是积怨已久,这于士澄自是对黄明远没有什么好颜色。当然于士澄也有依仗,他不仅出身于家,还是天子的心腹。既然大家都是天子心腹,于士澄自不认为比黄明远差了什么。

    “正是在下!鲁国公有何见教?”

    看到于士澄爱答不理的样子,黄明远心中不由得笑了。这于士澄真是胆大包天,你的上司王弘在我面前也是要点头哈腰、陪着笑脸,你倒是真把自己当人物了。今日让你知道,天子的心腹与心腹之间,也是有不同的。

    黄明远冷笑一声,又问道:“于士澄,你可知罪?”

    于士澄作为一名正四品上的一寺少卿,并不对黄明远的叱问当作一回事,反而笑道:“鲁国公今日可是说笑了,我有什么罪?”

    却是满脸对黄明远的嘲讽,似乎在说我就是有罪你能把我怎么的。

    这时黄明远忽然脸色一变,厉声喝道:“于士澄,你也是朝中重臣,深厚皇恩,本该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以报天子隆恩。可你却徇私舞弊,假借查案之名,贪污**,草菅人命,清除异己,祸乱江南,终引得今日大祸。你若是有脸之人,此时早该自裁以谢天子,你却仍在此冥顽不灵,丑态百出,当真是罪不容诛。

    来人,把于士澄给我绑了,拉到吴州城中闹市口,斩首示众。”

    黄明远身后的雄阔海上前一把制住于士澄,像提溜小猫小狗一般将其捉住。

    周围众人此时都看待了,黄明远竟然须臾之间,便要斩杀一名四品重臣。但没人敢上前劝阻,此时的黄明远正是立威的时候,没有哪个傻子想替于士澄去死。

    此时于士澄也惊了,乃大呼道:“黄明远,你竟然敢杀我?”

    黄明远根本不听于士澄说什么,直接一摆手,容不得于士澄半点辩解,便让人拖着于士澄往城里去。

    被缚住的于士澄这才知道黄明远没有说谎,他是真想杀自己。于士澄心中大惊,乃高呼道:“你不得杀我!你不得杀我!我乃天子近臣,朝中要员,你不得杀我!你若是杀了我,天子不会饶了你的,于家也不会饶了你的·······啊·······鲁国公,我错了,求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黄明远却是闻也不闻,仿佛未曾听见。众人俱是低着头不语,脸色发白,更有人瑟瑟发抖。恍惚之间,只见到来回挣扎的于士澄被人拖着越走越远,而其挣扎声与凄厉的叫喊、求饶声也渐渐消失不见。

    过了没多久,雄阔海便提着于士澄的脑袋来到城门处。黄明远看也不看,便让人挂在城门口,仿佛那就是一个普通的人头。

    众人瞠目结舌,而黄明远则自顾自地进城去了。

    只剩下无数的人对着挂在城头上的于士澄的脑袋指指点点。不少人觉得此事难以置信,那个把吴州城祸乱的不轻的于士澄就这么被朝廷来的贵人砍了脑袋了?

    城中各处竟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于士澄死的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虽然在黄明远的眼中,其死得如蝼蚁一般,但在其他人的眼里,这是一个再明白无误的风向标,朝廷来的贵人要重新处置于士澄留下的案子了。

    实际上黄明远杀于士澄正是为了安定人心。不管于士澄出于什么目的,但事实是于士澄的所作所为将整个大隋与江南士庶对立起来,不杀了于士澄便不能使朝廷与江南士庶重归于好。而现在于士澄一死,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推到于士澄身上,错的不是朝廷,也不是江南士庶,只是一个于士澄。

    黄明远进入吴州之后,便将安抚吴州的事情交给刘权,又命接下来将要赶到的来护儿继续征讨叛逆,自己则一心投入到审理逆案上。对于这些早就在监狱里等死的囚犯,黄明远不是像于士澄那般大刑伺候,而是让人去掉他们的镣铐锁链,给他们洗澡换衣服,吃上好饭好菜。还安慰这些人不要恐惧,告诉他们朝廷一定既不会放过一个坏人,更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第二十七章 解围吴州

    谢异和王褒二人是万安堂的重要人物,也早就筹谋在江南起事了。

    二人在昆山作乱既是预谋已久的,也是计划之外的。之前起事的时机一直不合适,二人准备也并不充分,可两个筹谋造反的人也没有想到于士澄这一通查案下来,直接掀了江南人的桌子,也掀起了江南人的怒气。

    二人见此大喜,便趁机裹挟了大批百姓,制造了这场叛乱。

    二人都是当年南陈的吴州刺史萧瓛的部下。萧瓛是西梁皇帝萧岿的第三子,在南陈灭亡之后,拒不降隋,并被吴人拥戴为主。后来宇文述率军征讨,攻破吴州,并生擒了萧瓛。而谢异和王褒二人也在兵败之后躲藏民间,幸未被擒获。

    王褒是萧瓛麾下骁将,有勇力,长于军事。

    谢异是江南有名的术士,“颇知废兴”,在梁、陈之际,他每次预言几乎都得到了验证,所以声名远扬,深得江南一带人的敬信。

    因此这次二人在江南起事,引得无数人追随。

    二人占领昆山城之后,便竖起反旗,征召部队,响应人数达数万人之多,二人乃趁势围攻吴州城。

    吴州刺史刘权也是一员干臣,虽然手中兵力捉襟见肘,但与吴州骠骑府车骑将军王增辩二人稳守吴州城。王褒率军数次攻击皆不敌,乃顿兵于城下,准备围困。

    十月十八日傍晚,黄明远所部疾行四百余里到达吴州城下。

    当日解了延陵城之围后,除了留守部队,黄明远将剩余主力一分为二,以右领左右大将军来护儿率领水军和步军共计八千人,行水路从江南河南下;而黄明远自率三千精锐骑兵,走陆路向吴州进发。

    大军前进迅速,直指吴州,过州县而不入,哪怕是遇到叛军,也只是将其击溃,并不乘胜追击。

    黄明远很清楚,吴州是江南的核心。吴州定,江南安;若是吴州被叛匪攻破,必会大大增强叛匪的士气,到时候会有更多的人趁机跳出来作乱,江南的动乱也会进一步恶化。

    黄明远并没有将叛匪放在眼里,麾下三千骑兵直奔吴州城,此时谢异、王褒二人皆没有想到隋军援军会这么快到达,因此没有防备。

    黄明远到了吴州城十余里之外,顿兵不前。此时隋军斥候四出,却一无所获,黄明远这才发现叛军竟然根本没有对吴州北方的援军有所防御。此时隋军援军离着吴州城这么近,对方甚至没有派遣斥候巡逻。

    黄明远心中大定,乃亲率十余骑向前观察敌情。

    黄明远登上吴州城西北面一处高地,眺望吴州城。雄阔海递过一个单筒望远镜,黄明远拿着手中,向对面叛军阵营望去。

    只见叛军虽然人多,尽是乌合之众,其兵连营数里,人马粮草相杂,营中是一片混乱,甚至都没有基本的围栏做防御。

    而且这些叛军一心攻城,对于外围几乎没有防备。精锐与炮灰混杂,身后更是兵民都有的大营。这样的军队,哪怕是十万人在精锐面前,也只能是一触即溃,根本不足为战。

    黄明远放下心来,看来叛军起事尚短,并没有完成对老百姓初步的整编。

    黄明远乃回到军中,下令以大将麦铁杖为先锋,又命麾下精锐组成锋矢阵型,直奔叛军大营冲去。

    十余里的距离,在骑兵全力驰奔之下,几乎是转眼就到。

    隋军骑兵奔腾如飞,直奔叛军杀去。而正面的叛军大营,对于隋军来说几乎是不设防一般,因此很快便冲入营中。

    数万叛军眼看着隋军杀入,大惊失色,皆无所阻挡,整个阵型立刻被隋军冲散。

    黄明远又命人在叛军营中放火。叛军营中,烟焰冲天,大小营帐,尽在燃烧。而火随风势,风助火威,越烧越旺。叛军混乱,尽皆溃逃四散。

    原来整个大营尽是芦苇扎成,叛军在营中又无序,因此整个大营本就满是隐患。黄明远这才趁机放了一把火,使得偌大的叛军营寨,全变成一片火海。

    这些叛军此时还没有完成百姓向军队的蜕变,因此见此惨状,皆是哭爹喊娘,慌乱不堪,根本不知道如何抵抗。

    此时王褒见此,只得命麾下第一骁将李棱带领军中仅有的数百骑兵阻敌。

    李棱是清流县人,曾是当年在会稽自称天子的高智慧的部下,此时接令,他也只得硬着头皮迎向隋军。

    叛军的这些骑兵本部没有经过系统训练,在江南之地欺负一些本地土兵还可以,哪里能和北地精骑对抗。

    双方一相遇,叛军骑兵便有十余骑落马。

    李棱手持长槊冲入军中,正好迎面遇上了麦铁杖。

    麦铁杖手持大槊,高呼道:“尔等识得吾麦铁杖吗?”

    麦铁杖乃是南陈奴隶出身,曾为皇帝执掌御伞,以勇武而名震一时。当初顾世略也是识得麦铁杖的,当初麦铁杖跟随杨素南征,麦铁杖侦察时被贼兵捉住,李棱派三十个军士押送他,押运途中,麦铁杖夺取军士的刀,乱砍押送的军士,直到杀尽为止,然后一一割下他们的鼻子,怀揣而归,

    因此李棱听到麦铁杖的名字,想起当时军士惨状,竟然浑身一哆嗦。

    而此时容不得李棱半分失神,双方两马相交,兵器相撞,李棱被麦铁杖一槊刺中胸膛,倒落下马,立时毙命。

    看到军中第一猛将李棱身死,此时的三军统帅王褒已经傻了。王褒虽然也骁勇,但不是一员良将。当年萧瓛兵败,驻守吴州城的王褒见势不妙,换了件道士的衣服弃城而逃。因此此时的他手脚冰凉,浑身发颤,根本不知如何应对。

    至于谢异,一手无缚鸡之徒,让其出谋划策还可以,若是让他领兵,则纯属难为他。

    因此叛军再无人能力挽狂澜,直至崩溃。

    此时在城中的刘权也发现了援兵的到来,眼看援军得胜,他心中大喜,也不犹豫,立刻命王增辩打开城门率部追击溃败的叛军。

    这场一边倒的战斗一直持续到夜里,叛军大溃,跟随王褒、谢异二人返回昆山老巢的溃兵不过千人,其余叛军尽被隋军歼灭。

    至此,吴州城之围乃解。

第二十九章 世家邀约

    第二日,黄明远便将被关押的一部分人释放出去。虽然人数不多,但是这个是对江南士庶的一个鲜明的信号,我要放人了,我要向你们示好了。没过两日,黄明远又释放了一批被关押的犯人,如此数日,释放被关押犯人之事不绝,而整个监狱也空了,被继续关押者寥寥无几。

    黄明远如此一来,吴州整个万安堂余孽案的犯人几乎全被释放。其他地方的余孽,黄明远也传令除证据确凿者,一律释放。

    这时跟随黄明远前来的陈远也有些疑虑,主公如此大张旗鼓的释放犯人,不是打了朝廷的脸面。这件案子牵涉的事情太过重大,毕竟是刺杀天子之事,天子又要严查叛逆,主公这么做怎么和天子交代。

    黄明远说道:“若不是想让江南百姓知道我正在辛苦查案,我早就将所有人都释放了。这些被释放的人之中,谁是叛逆,谁是良民我也不知道,肯定有人被错放。而我释放这些人,就是想让所有人知道朝廷对江南士庶的善意,好破灭江南百姓心中集聚的怒火。”

    陈远不解道:“那如此这般,叛逆便不查了,天子那里主公怎么交代?”

    黄明远反问道:“我什么时候说不查了,实际上我已经很深入的在查了,而且很快便要有结果了。只要我把案子查清,天子那里自不会有别的说法。”

    陈远眼看黄明远什么也不说,也不再细问。

    这些案犯被释放之后,黄明远又接见了当地一些声名远扬之人,对其劝慰,好言抚慰,并把之前动乱的责任全推给了已经死了的于士澄。这些人本就是必死之人,侥幸捡回一条命,哪还敢对朝廷不满,因此众人皆是附和着黄明远的说法,感怀天子圣恩,因此宾主尽欢。

    黄明远又让众人给各地的叛逆写信,凡牵涉到附逆案的,一律无罪。凡是举兵为乱的,只要投降,朝廷也会赦免其罪,妥善安置。

    黄明远带着如此的诚意,倒也打动了不少人。

    没人愿意成了乱匪,尤其是家大业大的江南豪绅。之前江南百姓尽皆附逆,除了被裹挟以外,大多人都是因为牵涉到叛逆案中,求生无路,造反也只是为了自保求生。这一次黄明远代表朝廷赦免了众人,使得众人看到了生的希望,也有了选择。

    现在大隋朝廷蒸蒸日上,江南早就被朝廷的铁犁犁过多次,那些心志坚定的叛逆早死了。这次但凡能够有条活路,大部分的老百姓也就趁机降了。

    因此不出黄明远所料,大批的犯人被释放之后,很快各地大大小小的叛军纷纷向官府投降,整个江南的形势瞬间便安定下来。

    同时官军也对那些态度坚定、抵死不降的叛逆给予了重击,坚决清剿。奉命平叛的来护儿一路南下,连破杭州、睦州、越州等地的叛逆,而留守延陵的郭衍也汇合后续援军之后,趁势西进。其主力又汇合熙州、庐州等地的官军,平定了蒋州、宣州、歙州等地的叛逆。

    至此,轰轰烈烈的江南叛乱迅速被平定了下来,剩下的就是朝廷对于江南的安抚,就是人心的争取了。

    而江南的乱子虽然安定,但对于黄明远来说,还是得向天子交差,所以这万安堂的余孽仍旧要查,而且还得一网打尽。

    ······

    吴州解围之后不久,隋军主力反攻昆山城。昆山城的叛军本就士气低落,因此很快被攻破。贼首谢异战死,王褒率部破围而出,向东北方向逃窜。

    十一月二日,吴州解围近半个月后,吴州刺史刘权率兵攻破了常熟县海阳城,生俘了此次吴州叛乱的叛逆之首王褒,彻底平定了吴州之内的所有叛乱。

    而随着叛乱的平息,加上黄明远抛出去的橄榄枝,原本甚是桀骜的江南世家也不得不为了家族利益,开始向黄明远示好。而黄明远也借助这些世家的力量,开始私下里清理不合作的世家和通过此次叛乱暴露出的真正敌对势力,暗暗将整个吴州梳理开来。

    这时黄明远又代表天子要在吴州甄选官吏,闻听此事,各世家大族也激动起来。众人清楚,再是家族底蕴深厚,要想延续家族传承,还是要有足够的子弟为官。

    因此吴州世家大族为了搭上黄明远这条线,纷纷给黄明远送礼。黄明远也来者不拒,尽收入囊中,以安人心。这些人似乎还觉得不够,又以黄明远拯救吴州士庶为名,请求宴请黄明远,以加深与黄明远的关系。

    至少这次宴请名义上是这个原因。

    实际上黄明远并不相信这些江南世家的。因为地域封闭的原因,江南世家甚至比关东世家更为嚣张自傲。当初侯景降梁,为了结好江南世家,便向萧衍请求娶王、谢女为妻,但梁武帝果断地拒绝了他,甚至回道:“王、谢高门非偶,可于朱、张以下访之。”就是说就凭你还配不上王家、谢家的女子,只能娶个朱家、张家之下的人。侯景因此大为恼火,发下毒誓道:“会将吴儿女以配奴!”

    侯景是什么人,那是敢跟高澄(高欢长子)争天下的人。所以说当年的侯景之乱也有江南世家作死的原因。

    此时这些江南世家虽然不复两晋南北朝的嚣张地位,但黄明远仍不觉得自己有让整个江南世家倒头便拜的实力和地位,哪怕是想从黄明远这里为家族争夺足够的资源。吴州的朱、张、顾、陆,越州的虞、魏、孔、贺,这代表了整个江南世家的底蕴,而这么多的江南世家如此低头的邀请自己,怕是有什么目的,想从自己这里实现。

    不过黄明远也不能弱了自家气势,只得同意。

    刘权也觉得吴州世家大族的做法有些突兀,甚至喧宾夺主。他担心会闹出什么乱子来,因此便做主将整个宴会改到了刺史府,也好护卫黄明远的安全。

    黄明远私底下也向随他一起的陆贞询问对方到底想做些什么,陆贞则认为“不是想趁机利用郎君,便是想趁机刺杀郎君,此宴绝无恐好事。”

第三十章 晚宴刺杀

    十一月五日下午,晴空万里,微风拂煦,阳光正好。

    黄明远一行人刚一到达刺史府,早就等在此地的一众江南世家的人物便拥了上来,将黄明远团团围住。

    众人热情洋溢,态度亲切,言语之中无不显露着一丝谄媚。利益面前,有些脸面也便不值钱了。

    刘权上前给黄明远一一介绍众人,能来此的至少家世上都不差。黄明远虽然尽皆不认识,但也向众人保持了最大的善意。

    一众人簇拥着黄明远进入刺史府,到了酉时,准时开宴。

    相对于北方的宴会上的庄严大气,南方的宴会少了几分拘束,更多了一些魏晋时期的洒脱和肆意。众人虽然皆有位置,但相互之间,三五成群,也是各自尽兴,并无太多的约束。幸好众人对于今日之事还有分寸,没有人当众服食五石散,否则这宴会堂上怕是要来一场当场裸奔了。

    宴会进行的热闹而流俗,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席间觥筹交错,言语欢畅,其乐融融。

    或许是这些南方世家骨子里就有魏晋士子的放荡不羁,不少人酒醉之后,又歌又舞,恣睢任意,无拘无束,倒是令人心向往之。

    相对于这些江南世家子弟的随意,黄明远就相对要克制的多。他本就不太适合这种场合,也不擅长长袖善舞的交际手段,因此虽然也在宴上,但只是浅尝辄止,始终保持着清醒,并未沉浸。

    黄明远坐在主位上,满含笑意,却是不动声色。不少人觉得如此不妥,他们没能与黄明远打成一片,而那些恣睢任意的人反倒成了黄明远的笑话了,但即便如此,也没人敢上前灌黄明远的酒。

    酒过三巡,这时吴州世家的领头人物顾弘上前行礼道:“老朽顾弘见过国公,南国本是丰饶之地,国公南来,为我吴州百姓扫平冤屈,安定地方,余等身为地主,本该代表江南的百姓尽地主之谊。可余等众人见识短浅,使国公不能尽欢,若因此怠慢了国公,请国公恕罪。”

    江南百姓,你能代表的了吗?

    这顾弘是南陈忠臣顾野王之子,今年已经六十余岁。他虽然是个白身,却是吴州世家的领头羊,似乎也能代表江南的百姓。

    黄明远自不会与顾弘争这些东西,他拿江南百姓压自己,自己便本着尊老爱幼的美德回道:“顾公客气了,公等皆是大才,而明远这个武夫才是真的粗鄙之人。至于这怠慢之语,顾公说笑了。这无论江南、江北,都是大隋国土,我等皆在圣天子麾下,沐浴着圣天子的恩德,虽然一在中央,一在江南,相隔万里,但心却是一般。既不分你我,又如何言怠慢。”

    顾弘想割裂南北再谈,但黄明远偏不让你如愿。咱俩不是南北之间对等的关系,而是中央与地方的上下关系,我是上,你是下。

    顾弘碰了个钉子,忙点头称是。黄明远年轻轻轻,就已是一国之相,不可小觑。顾弘也没有继续与黄明远交锋,这时候也不是谈论事情的场合,具体的利益交换要到宴会之后才能细谈。

    众人一番恣睢,到了戌时左右,一开始的纵情宴饮才结束,实际上这个时候整个宴会才进入**。

    接下来便是由舞伎给黄明远献舞。

    这贵族的宴会比后世的宴会有趣热闹多了,娱乐项目众多,而江南世家的宴会更是个中翘楚。但因为今日是众人宴请黄明远,本就有很深的政治意味在其中,因此很多节目都不适合。而且黄明远为人沉稳干练,性情谨慎多疑,虽然身前莺莺燕燕环绕,但并未沉迷于酒色,因此众人为其准备的很多项目也就无法进行。

    到了最后,只剩下最隆重也是最重要的献舞了。

    众人散开,分别坐到两侧,留出大堂中的位置。

    这时一名一身淡青色的翠嫩烟萝衫,下着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身披淡青色的翠水薄烟纱,头戴白色面纱的女子缓缓上前,开始献舞。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女子发饰上点缀的珠子和流苏轻盈的舞动着,就好像天上的星星在移动;秀发和腰肢来回的摆动着,就好像龙跃蛇舞一般空灵。

    此女舞姿轻灵,身轻似燕,身体软如云絮,双臂柔若无骨,步步生莲花般地舞姿,如花间飞舞的蝴蝶,如潺潺的流水,如深山中的明月,如小巷中的晨曦,如荷叶尖的圆露,使人如饮佳酿,醉得无法自抑。

    众人对此女惊为天人,看得或是不住点头,或是微笑不语,或是两眼泛光,不一而足,但大多为此女的姿色与舞技所折服。

    这时此女独舞舞罢,从其两侧又上来十六名陪舞的女子,环绕此女,微微轻动。而中间的女子忽如间水袖甩将开来,衣袖舞动,似有无数的花瓣飘飘荡荡的凌空而下,飘摇曳曳,一瓣瓣,牵着一缕缕的沉香。

    黄明远也是不住地点头,这般技艺,就是皇宫里的歌姬也不多见。

    一曲舞罢,众人拍手叫好。

    这名领舞的女子在十六名伴舞女子的环绕下,慢慢地向黄明远靠近。离着黄明远有一丈多的距离,已经到了黄明远面前。这领舞的女子缓缓伸出一只手,递向黄明远。

    一旁的众人满是艳羡。

    不少人心中酸溜溜的,黄明远真好福气,江南世家竟然找到这般绝色来孝敬黄明远。

    面对此女的搭手,黄明远自不能像猴急的猪哥一般不顾脸面。只是看着对方的眼睛,面含忧色,让人心痛,总感觉自己似乎是认识此人。

    而且虽然众人都为女子的惊人之舞所影响,但黄明远却并未失去警觉。一般献舞之后,舞者或是下台离去,或是堂上拜谢,很少会有主动靠近主位上的人的。所以此人一靠近,黄明远便立刻警觉起来。

    此女离着黄明远有半丈的距离,人已在其桌案前了,这已经算是一个较为危险的距离。

    黄明远眉头微皱,一侧的雄阔海也刚要上前挡住此女前进的道路。而这时此女身侧的一个陪舞,忽然从下摆裙中拿出一支小弩,对准了黄明远。

    在众人的惊慌失措之中,此人对准黄明远扣动了扳机。

第三十一章 玉碎花消

    此女动作迅速,拿起手弩便对着黄明远射去。在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之前,一道利箭直向黄明远射去。

    眼看黄明远已经是避无可避,这时一个身影迅速扑到黄明远的身前,挡住了刺客必杀的弩箭。而这时本来要替黄明远挡箭的雄阔海也早已上前一把将女刺客踹倒。黄明远身边的护卫一拥而上,将那个女刺客拿下。

    歌舞升平的宴会之上,杀机抖现。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当然黄明远没事算是让不少人松了一口气,否则整个吴州的天都有翻了。可同时众人心中也满是担心,没有人会知道被刺杀的黄明远会做些什么。

    眼见有人刺杀自己,黄明远脸色一变,立刻恢复自然。这么多年来东征西讨,他各种场合什么没见过,早就养成波澜不惊的心境。所以一次小小的刺杀,还不能让黄明远变色。当然今日之事,不得不承认,是他疏忽了。

    要不是刚才那个跳舞的女子为自己挡了一箭,真是后果不堪设想。

    黄明远上前将那个为他挡箭的青衣女子抱起,此人胸前正插着一支弩箭,鲜血直往外流。黄明远伸手将此女子脸上的面纱拭去,有些吃惊,这女子的面容自己竟然有些熟悉。

    不过容不得黄明远过多思索,便赶紧给此女子止血。黄明远发现这个青衣女子伤处的血竟然发黑,刺客的箭是竟然淬了毒。

    “阔海,快叫军医!”

    “诺!”

    “没用的!”

    这女子竟然用力说出话来,又是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

    这时黄明远不由得细细打量起这个女子,忽然觉得自己是如此的熟悉,一个有些陌生的名字浮现在脑海之中。

    黄明远试探着问道:“你是琼花娘子?”

    “郎君!”

    柳琼花颤抖着喊出这两个字来,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此人竟然是失踪多年的扬州歌伎柳琼花,自从在扬州失去下落之后,向但子多方打探都没有找到柳琼花的踪迹,没想到竟然出现在这里。

    本以为此生再难相见,没想到再见便是这种场合。

    黄明远将柳琼花抱在怀里,此时身受重伤的柳琼花早已经是奄奄一息。她脸上苍白,嘴角泛着血沫,强忍着疼痛不住地伸着手。

    “郎君!真的是你吗?”

    柳琼花颤抖着喊出这两个字来,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曾经是多么想能够再次见到郎君,陪在郎君的身边,可惜这一生终不能如愿。今日有幸能死在郎君的怀中,也算是得偿夙愿。现在她唯一放不下的只有女儿。

    黄明远知道柳琼花有些激动,忙握住她沾满鲜血的手说道:“琼花,别说话,你会没事的!我保证!我保证你会没事的!”

    今时今日黄明远又见到柳琼花,心中也泛起了一丝的涟漪。只是这种场合见面,绝不是黄明远所愿意的。现在黄明远唯有竭尽所能,救治柳琼花。

    黄明远回头张望道:“军医呢?军医到了吗?”

    “郎君,没用的!”

    柳琼花用沾满鲜血的手握住黄明远的手,喃喃地说道:“郎君,没用的,我知道······我······要死了,一切都是没······没用的。”

    黄明远有些愠怒,高声喊道:“怎么会没用?琼花,你放心,我一定治好你。”

    柳琼花强忍着病痛,满脸苦涩的笑容。

    “郎君,请听我······我说,有些话······若是不说······就······就真的没机会了。琼花······琼花能为郎君而死,心甘情愿,无怨无悔······唯有一事放······放不下,请郎君······请郎君照顾好······照顾好我们的女儿······她现在落在歹人手中······郎君快去救······救她。”

    听到柳琼花的话,黄明远如遭雷震,自己与柳琼花还有一个女儿?

    什么时候的事情?

    可是这个时候不是深究此时的时候,黄明远握紧了柳琼花的手,说道:“琼花放心,我一定会找回女儿,不让她受一点伤害,而琼花你也会没事的。”

    说着黄明远对着外面咆哮道:“军医,军医呢?”

    柳琼花对着黄明远喃喃地说道:“郎君,若是·····有来生,请让琼花的身份······不那么低微,让琼花···有资格陪在郎君······的身边。”

    “会的,会的!”

    此时的柳琼花满脸含笑,毫无痛苦的样子。只见她的眼神越来越涣散,嘴里喃喃地唱着:“琼花落,琼花开,江都琼花甲天下,扬州美女生琼花······”

    柳琼花的声音越小,最终再也听不见。

    一丝泪光从黄明远的眼角滑过,有些人,有些事情,一转眼便是一刹那,便是一辈子。

    寂寂蕃百观里花,伊谁封殖得名嘉。应知天下无他本,惟有扬州是尔家。

    种雪春温团影密,攒冰香重压枝斜。倚阑莫问荣枯事,付与东风管物华。

    柳琼花毕生都在苦苦地爱着黄明远,爱的那么低微,她自卑于出身,始终渴望去爱而不敢去爱,到临死之际,都把自己放的那么低微。

    柳琼花用她的生命在黄明远的生命中刻下了一个深重的符号,不管什么时候,黄明远总会记得有一个出淤泥而不染的女子,曾经为自己付出了生命。

    直到现在,当初初见时的样子仍旧历历在目。扬州美女柳琼花,淡漠的胭脂,白中透红的脸腮,漾着迷醉的酒窝,箷黑弯长的眉毛,流盼生光的双眸。再搭配上淡青色的绣花罗衫、翡翠绿绉裙,看上去真的似花非花,又似画非画。

    广陵楚雨打琼花,不留尘迹在天涯。

    她这么孤零零地来,又这么孤零零地走了,多年以后,也没人记得她曾经的故事,只有这一年一年盛开的琼花,会记得那个如晨曦中开放的女子。

    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一朵洁白的琼花,伫立江边,眺望北方的爱人了。

    黄明远长叹了一口气,将柳琼花放在了榻上,这才缓缓走下,走到众人面前。

第三十二章 事后余波

    黄明远盯着众人,而底下人赶紧底下了头颅。

    “我这次来江南,为了江南士庶的安定,不可谓不尽心。我本以为,我代表朝廷已经向诸位表达了诚意,诸位也能感受到朝廷的诚意。到时候双方携手,共同促进江南的发展。可是现在看来,我错了,有人把我的相忍为国当初了怯懦,有人把我的谆谆善意当成了无能,既然我给诸位一个安定的机会诸位却不接受,那么我只能用我自己的方法来让江南变得安定。”

    黄明远的一字一句,满是杀气。

    众人无不惊恐万分,唯恐黄明远在江南再次大开杀戒。

    江南世家的代表顾弘赶紧向黄明远告饶道:“鲁国公,鲁国公明鉴,今日之事,我等实在不知啊,请国公恕罪!请国公恕罪!

    我等感受到了国公的诚意,也愿意跟着国公致太平,今日之事,实乃奸人设计,毁坏我江南得之不易的太平。”

    黄明远两眼紧盯着顾弘,眼色凌厉地说道:“这宴是顾公组织的,这舞是顾公安排的,此时顾公竟然跟我说,尔等完全不知情,你说我会不会信?”

    眼看黄明远目如闪电,杀意凛然,众人全都为其摄魂,俱是胆战心惊,手脚冰凉,生怕黄明远头脑发热,一声令下就要将他们屠戮于此。

    此时顾弘强忍着心中的惧意,拱手说道:“鲁国公明鉴,今日之事,必是有奸人设计。国公南下的所作所为,我等皆看在眼里,心中对国公是无比钦佩,如何会刺杀国公?况且退一万步说,我等再是不智,也不会在这种场合刺杀国公,岂不是自捣死路,拉着家族毁灭?请国公明鉴。”

    实际上黄明远并不想怎么样这些人,哪怕柳琼花为此死了。

    黄明远来江南是为了安定江南的,是为了招抚江南世家的。黄明远今日为了泄愤,固然可以将所有人全部杀死,但明日江南必会处处烽火。

    今日黄明远如此样子,更多的是一种震慑和恐吓。

    黄明远一甩袖子,冷冷地说道:“我相信顾公的诚意,也希望此事跟顾公无关,但我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顾弘忙说道:“请国公放心,我吴州世家必会给国公一个交代。”

    黄明远这才寒意放缓,过了片刻说道:“顾公,我知道今日之事与顾公无关,是有人想利用我来达到屠杀吴州世家的目的,所以我愿意给吴州诸位一个机会,也愿意给江南士庶一个机会。刚才死的那个女子,是我一个故人,她有一个女儿,现在被幕后之人给捉住了。那个小娘子,我不希望她受到任何的伤害,如何她伤了一根毫毛,那请顾公莫怪明远无礼,我会让吴州上上下下给她陪葬。”

    黄明远说得波澜不惊,而顾弘却越发胆战心惊,他丝毫不怀疑黄明远会有这个魄力和胆量,去屠杀尽他们所有人。于士澄一个小人都是一个疯子,那这个大隋战神有什么理由不会比于士澄更疯狂呢?

    顾弘忙说道:“但请国公放心,穷我吴州上下之力,也不会让小娘子受伤害。”

    黄明远没有说话,而是点点头,便让顾弘带着堂上那些惊慌失措的众人离去。这个时候,黄明远根本不想和这些人虚与委蛇。

    望着众人离去的身影,再看看堂上已经死去的柳琼花,黄明远默默说道:“我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受一点伤害。”

    此时刺杀黄明远的刺客被众人羁押在侧殿,黄明远走到对方面前,捏着对方的喉咙说道:“是谁指使你来的?”

    那女子是个死士,所以不发一言。

    黄明远也清楚这种家族训练的死士意志有多么坚定,于是对着身侧一个北斗人员说道:“既然她不说,那就让她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那女子听着黄明远的阴沉的声音打了一个哆嗦,不寒而栗起来。

    ······

    等到众人离去之后,陆贞也从黄明远的行辕赶了过来。听说黄明远遇刺,还伤了人命,陆贞大惊失色,毫不顾忌地便往黄明远处而去。

    等到到了刺史府,见到平安无事的黄明远,陆贞这才放下心来。

    见到陆贞,心情不佳的黄明远上前一把将其抱住,搂在怀中,感受着那一丝的安心。陆贞只是静静依偎在黄明远的怀里,感受着黄明远心中那份悸动。

    黄明远没有瞒着陆贞,而是将今日的事情以及自己与柳琼花的事情都告诉了陆贞。自己实际上只见过柳琼花三次,板渚一次,惊鸿一瞥;李府一次,露水姻缘;而今日又是一次,却是舍身赴死。柳琼花虽然很漂亮,但若是说黄明远喜欢她,却是不可能的。但就是这么一个如同生命里过客的人,却在自己的生命长河里留下重重的一笔,让自己永远难忘。

    这是一种知道失去才会有的难过,而难过的又岂止是失去。

    黄明远对于自己与柳琼花的女儿,更多的是愧疚,是一个父亲的哀伤。不管她是什么原因来到这个世上的,自己都有责任照顾好女儿。而这四年多来,自己没有一天尽过一个父亲的责任。

    陆贞静静地听着黄明远的述说,她很明白柳琼花这种卑微的爱而不得的感觉,每每在无人的时候,才是那么的锥心刻骨。或许自己比柳琼花要幸运一些,至少自己能够陪在郎君身边。

    陆贞也劝慰黄明远不要担心,这一次她把所有带来的探子都撒到了吴州各地,一定在最快时间找到那个小娘子。

    黄明远握着陆贞的手,心中很是安慰,至少这种时候,不是自己一个人。

    稳定了情绪,黄明远将雄阔海、苏邕等人招了进来。黄明远面色严峻地说道:“你们估计也知道了,今日死的这个人是我的女人,而我的女儿也被这些逆贼挟持了。诸位兄弟跟随我多年,今日在这里我不多说,一切拜托诸位了。”

    “请主公放心!”

    黄明远满心震荡,这一次不想闹大,也不成了。

    陆贞带着所有能调动的人手,要把整个吴州城掀一个底朝天。黄明远一个人在刺史府,命人给柳琼花找了一副棺材,又亲手将其收敛。

    今生便是这样了,若是有什么因果,便来生再偿还吧。

第三十三章 姑苏山下

    黄明远没有返回行辕,而是直奔吴州城西北的姑苏山,他要去见一个人。

    此时夜已经极深了,黄明远一行驰奔而至,穿梭于夜色之中。众人行到姑苏山下一处庄园,雄阔海上前敲开了庄园紧闭的大门。

    庄园里的人前来的大队人马很是惊慌,就想将黄明远等人拒之门外。但黄明远带着军队亲至,一拥而上,进入庄中。雄阔海带人接管了庄子的防御,整个庄内被映得是灯火通明。

    有管事的不敢阻拦,赶紧忙不迭的给黄明远引路。

    黄明远大步流星地进入庄园,要见的正是此处庄园的主人沈遵礼。

    沈遵礼并不是什么大人物,可他有一个姐姐却是南陈后主陈叔宝的皇后沈婺华,而黄明远今日此来的目的也是沈婺华。

    沈遵礼是沈婺华的堂弟。沈婺华之父尚书右仆射领吏部尚书侍中赠太子少傅望蔡县侯沈君理的儿子沈遵俭早死,以六弟沈君高的儿子沈遵礼为继承人。沈遵礼在南陈灭亡之后,隐居于姑苏山不出。

    沈遵礼并不认识黄明远,因此见到黄明远匆匆前来甚是吃惊。不过黄明远大军压境,他也不敢怠慢,只得将黄明远迎入正堂,然后端坐榻上也不说话,忖度着黄明远此来的目的。

    黄明远看着沈遵礼,直截了当地说道:“沈公,在下今日前来的目的,怕是沈公也能忖度个一二。我也不与沈公绕圈子,万安堂的事情,沈公参与了多少,都请沈公明明白白地讲出来。只要沈公如实说出,我决不为难沈公。”

    果然为了此事,沈遵礼的心一惊,便沉了下去。

    此时的沈遵礼只得故意装傻道:“鲁国公说的事小可实在不明白。自前朝灭亡之后,小可便一直在姑苏山隐居,为了避祸,连祖籍吴兴也没有回去,根本不知外边诸事,更没听说过什么万安堂啊。”

    眼看沈遵礼故意含糊,黄明远眯着眼睛说道:“沈公,在下以为自己是带着满满的诚意来到。在洛阳的时候,明远也见过长城县公(陈叔宝的爵位)夫人,因此明远看在长城县公的面子上,没有为难沈家,而沈公却用伪言欺我,难道以为明远真的不敢动沈家吗?”

    眼看黄明远要发怒,沈遵礼急了,连忙说道:“国公在上,非是小可推脱,小可实在是不知道万安堂的事情啊。小可实不知沈家与万安堂有什么关系,引得国公大动干戈,此中间必有误会。”

    黄明远听了,满是冷笑道:“看来沈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沈公当知道我今日前来意味着什么。那陈胤、谢异之事也是难道误会?”

    听到黄明远说出这两个名字,沈遵礼身形一颓,心中却满是无奈。今日之事,怕不会这么容易过去了。

    实际上黄明远虽然查到不少东西,但对于沈遵礼并无什么真正的把柄,今日只是在诈沈遵礼。

    谢异作为一个术士,在吴州等地潜伏了十几年,这次又领导了昆山城的叛乱,黄明远有理由相信谢异加入了这个叛逆组织。

    至于陈胤,则更简单了。

    万安堂既然是南陈余孽,必然会有一个图腾人物团结各路人马,而这个图腾人物最少也是南陈的一个核心皇族。

    实际上当年南陈灭亡,所有的皇族除了抵抗被杀的以外,其余人等多被一网打击,幸存者并不多。能作为图腾的,陈宣帝陈顼和陈后主陈叔宝二人的儿子则又最为可能。

    陈叔宝父子二人加起来生了六十多个子女,除了已经死去的还有数十人,这些人中大部分都在大隋朝廷的监管之下。后来万安堂事件发生之后,黄明远曾详细的查阅过这些人的资料。后来发现所有人中,最可能的抵抗组织首领是陈叔宝的长子废太子陈胤。

    废太子陈胤,陈叔宝的庶长子,母为姬妾孙氏,因生母早亡,被皇后沈婺华收养,被立为太子。南陈祯明二年(588年),陈后主废掉陈胤的太子之位,立张丽华的大儿子陈深做皇太子。隋亡之后,陈胤不知所踪,疑殁于乱军之中。

    现在黄明远有理由相信是南陈的抵抗势力带着陈胤逃走,继续在江南等待复位的机会。

    而作为陈胤的嫡亲舅舅,一直在江南隐居的沈遵礼,陈胤没有任何理由不去拉拢他。所以不管沈遵礼愿不愿意,他都应该已经加入了万安堂,甚至会作为陈胤的心腹来平衡其他势力。

    这才是黄明远来此地的底气。

    实际上黄明远并没有猜错。沈遵礼的确是被自己的外甥陈胤裹挟着不得不加入了万安堂的,甚至还是陈胤在堂中的嫡系领袖。

    当初沈遵礼隐居姑苏山的时候,的确是想隐居一生,不问世事。奈何很快亲外甥知道了他的隐居之地,亲自来请他加入万安堂。沈遵礼知道若是自己拒绝,陈胤并不会留其性命,因此无奈之下才同意此事。

    眼看沈遵礼不语。此时一侧的黄明远突然大喝一声说道:“沈公还在纠结什么?谢异已经招了,我才能找上沈公,沈公以为负隅顽抗便能够侥幸逃脱吗?还是觉得自己铜皮铁骨,大刑之下,仍能意志坚定,抵死不说?是让整个沈家为陈胤一党陪葬还是让全家人继续太平的活下去,全在沈公的一念之间。”

    被黄明远这一刺激,沈遵礼脑袋上如霹雳崩裂一般,神魂俱惊。他打了一个趔趄,好久才回过神来。

    黄明远已经跟他摊牌了。

    看着堂上内外虎视眈眈的隋军士兵,沈遵礼相信只要黄明远一声令下,他一门老小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沈遵礼本就是一个性格平和温良之人,有些逆来顺受,今日这个场面,他哪里敢不屈从这般阵势。

    沈遵礼扶着桌案,不由得长叹了一声说道:“罢了,罢了!国公问什么我便说什么。唯请将军能够信守承诺,在下说完之后,能够放过我的家人。”

    黄明远冷着脸说道:“你且放心,我必会将他们送到万安堂都找不到的地方。”

    “谢国公!”

    沈遵礼平和了一下心情,开始将自己所了解的万安堂情况一一与黄明远说出。

第三十四章 万安底细

    这万安堂实际上是一个以陈胤为核心,团结了多个抗隋势力的团体总称。

    最初这个万安堂是南陈老将鲁广达、樊毅之弟樊猛、萧摩诃之子萧世略等人一同成立的,其核心人员都是南陈旧臣的家属子弟。这些人原本都是南陈的世家大族子弟,出身显赫。一朝陈亡,家族落败,又失了上进的渠道,因此便组成了这万安堂,意图复陈。

    陈胤作为南陈后主长子,因此被众人奉为主,作为图腾。

    原本这万安堂的根基是南陈的旧臣及其子弟,权利也多掌握在这些人手中。但后来随着陈胤年纪逐渐长大,其内部的权利斗争便开始加剧。陈胤急切希望能够收拢权利,因此重用王毅、谢异这些人,又招揽了亲舅舅沈遵礼,以与南陈旧臣相抗衡。

    沈遵礼虽然在万安堂内部明哲保身大过忠心耿耿,但因为其身份的特殊性,作为万安堂内部的高层,也基本上将万安堂内部的情况掌握的七七八八。眼看今日是彻底栽了,沈遵礼也没了后路,只能降服。

    既然选择降服,沈遵礼也是光棍,把自己知道的事情竹筒倒豆子的详细说了一遍,包括万安堂的人员组成,基本情况,所作所为甚至内部斗争等全都没有隐瞒。

    实际上他虽然是陈胤的舅舅,可这外甥也不是真正的亲外甥,沈遵礼没道理为了一个外甥亡了整个家族。

    拿着沈遵礼手中一圈名册,这些都是沈遵礼写下的关于万安堂人员的名单。黄明远搭眼一看,这里面的人有县令,有都督,还有商人和小吏,五花八门,简直涉及到江南的方方面面。万安堂有如此实力,也难怪能组织泗州的叛乱和刺杀。

    黄明远关心女儿的事情,便问起沈遵礼关于吴州万安堂的情况。

    吴州算是万安堂的大本营,更确切的说是陈胤的大本营。包括沈遵礼等陈胤的嫡系都出身吴州,因此万安堂在吴州的实力最是显著。

    在吴州,姑苏山的沈遵礼的庄园算一个据点,由沈遵礼坐镇;其渗透最严重的昆山城也是一个据点,由谢异坐镇。但若是说最核心的,还是陈胤常居住的包山(今太湖洞庭山)庄园,以及王毅在原南陈信义郡(今江苏省苏州东部常熟、昆山一带)兴国县的庄园。

    黄明远知道,能通过吴州世家之手组织对自己的暗杀,绝不是单独的某个人或者谋个分支能做到的,最大的可能便是万安堂高层的计划。因此自己的女儿一定在这些核心据点中,甚至跟万安堂的高层在一起。

    吴州四个据点,姑苏山和昆山城都破了,那最可能的便是包山和兴国旧城。而且黄明远更倾向于兴国旧城。

    此次刺杀,组织严密,手段狠辣,必定是万安堂内部多谋之士精密策划的。现在陈胤最重要的谋士便是王毅和谢异。谢异主导了昆山的动乱,那主导刺杀自己一事的,便只能是王毅了。

    黄明远立刻下令卫队长秦琼率部直扑包山,而黄明远本人则赶往兴国旧城。至于姑苏山的沈家庄园和沈遵礼一家,黄明远便命人暂时留守,准备交给陆贞到来后再行处置。

    黄明远身边不过两百骑,一分为三之后,人力捉襟见肘。黄明远又下令急调吴州的驻军增援。而黄明远本人心急如焚,顾不得等待援兵,便带数十骑直奔兴国旧城。

    黄明远一路疾驰,在吴州城东北方向遇到了正前往兴国旧城的陆贞等人。

    实际上黄明远还真没跟沈遵礼信口开河,陆贞麾下的北斗真的抓住了谢异。当时昆山动乱,黄明远便命陆贞仔细监控谢异,好顺藤摸瓜。昆山城破之后,王褒突围向吴州东北的常熟等地,而谢异为乱兵隔绝,突围无望,只得化装成道士,逃亡民间隐匿,最后被人供出来被隋军抓获。

    谢异不仅是此次造反的逆臣,而且还是万安堂的余孽领袖,因此黄明远从刘权手中要过来谢异,将其交给陆贞审问。

    谢异出身陈郡谢氏,是江南数一数二的大姓。但谢异本人出身偏支,到了他这一代,所能依仗的只剩下这个姓氏了。因此谢异先是跟随萧瓛抵抗隋军,失败后又加入万安堂,一直在江南一代组织抵抗力量,意图起兵造反。

    这次昆山之乱,谢异没想到隋军的平叛大军会来的这么迅速,因此最终兵败。

    被隋军生俘之后,谢异倒是气节坚定,一心求死,倒是令人敬佩。

    黄明远为了能查办万安堂,便让陆贞对谢异进行拷问。谢异倒是性格坚韧,无论是弹琵琶还是老虎凳,都无法使其屈服。明对拷问,谢异就一个回答,“我不知道”,哪怕是北斗里面最狠辣的审问高手也无法夺其志。北斗审讯了谢异良久,也没有问出结果,因而这一耽搁,便过了时间。

    黄明远遇刺之后,陆贞也发了狠,令人用最严酷的刑罚拷问谢异,意图摧毁谢异的抵抗意志。陆贞又找到了谢异隐藏的一对儿女,以二人性命逼问谢异。如此逼问下,谢异最终撑不下去,意志崩溃的他终于选择了向陆贞交代一切。

    与沈遵礼相比,谢异才是万安堂真正的核心人物。沈遵礼主要作为陈胤的大总管管理与陈胤有关的事务,而谢异作为陈胤的军师,直接领导了万安堂相当一部分重要的力量。而且因为谢异明里暗里与王毅争权夺利,实际上谢异背地里隐藏的实力更强大。

    而谢异这里一松口,对于陆贞来说,万安堂就没有什么秘密了。经过综合分析现有的情报,陆贞也把矛头对准了位于兴国旧城的王毅,她也认为这次暗杀的直接组织者便是王毅。

    虽然他们没有什么王毅的资料,但从谢异口中得知,此人老奸巨猾又心狠手辣,没有什么原则,最是擅长这种刺杀、刑讯的阴晦之事。

    陆贞忙派人去给黄明远送信,又命丹娘持她的命令,调动北斗人员前往太湖之中缉拿位于包山庄园上的陈胤。而陆贞本人,则直接调动军队,往兴国旧城而去。

第三十五章 笑里藏刀

    等到黄明远与陆贞率领的大队人马赶到兴国旧城之后,已经是第二日的傍晚。兴国旧城原本在南陈时是个县城,后来陈亡后被并入常熟县,其县城也逐渐荒废,城中更没有什么守卒。

    兴国旧城不大,而王毅的庄园便在县城的东侧。

    黄明远赶到此地,立刻命人上前围攻王毅的庄园。此时王毅尚不清楚刺杀之事是否成功,更不清楚黄明远此来的目的,因此黄明远决定采取快攻,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实际上隋军的快速赶到也真的打懵了王毅。

    此时的王毅还不知道为什么他如此隐秘的据点会被隋军发现,但庄园已被隋军团团围住,当务之急便是抓紧时间突围。

    实际上此地除了王毅这条大鱼,还有一个本不该出现在此地的人,那便是陈胤。

    陈胤本来隐藏在包山,这一次前来,是来找王毅麻烦的。

    王毅带走了陈胤看上的一个人。

    陈胤今年三十三岁,常年的躲藏岁月让他脸色有些苍白。此时他正在大堂之上,呵斥王毅,让王毅将柳琼花给交出来。

    今年年中的时候,陈胤偶然遇到了柳琼花,立刻便惊为天人,要将其收入帷幕。万安堂势力广大,陈胤找到柳琼花的住处之后,立刻将柳琼花母女给劫掠回包山。

    被掳的柳琼花不从,陈胤正准备用强,正好遇到了在包山的谋士王毅。王毅也对柳琼花的美貌惊为天人,但他反对陈胤将其收入帷帐。

    柳琼花如此绝色,天下少有,其如西施、郑旦一般,正是一枚绝好的棋子,若是仅仅娱乐君王,岂不是暴遣天物。

    王毅劝陈胤不要急着用强收用了柳琼花,他能帮着陈胤好好劝说柳琼花从了陈胤。陈胤大喜,遂将柳琼花交给了王毅。

    王毅当然不想让柳琼花只是作为陈胤的禁脔,他准备将柳琼花作为进献给杨广的角色美女,用其来刺杀杨广。

    他又用柳琼花的女儿为质,要挟柳琼花为其卖命。

    这让柳琼花刺杀杨广的事还没开始,黄明远便来到了吴州,不费吹灰之力,平定昆山之乱,又安定了吴州世家。虽然王毅与谢异二人之间相互较量,但昆山之败,直接使得万安堂在吴州损失了一多半的力量。为了防止黄明远这个杨广的走狗完全安定江南,王毅不得不提前出手,利用柳琼花来刺杀黄明远。

    王毅买通了吴州世家一些巴结黄明远的人,进献了柳琼花。而王毅要求柳琼花在宴会之时趁机刺杀黄明远。为了防止失手,王毅还在陪舞之人中专门布置了一个真正的杀手佐助柳琼花,确保万无一失。

    此计谋不得不说甚妙,可惜后来柳琼花认出了黄明远,替黄明远赴死,这才使得王毅的计划最终功亏一篑。

    不过陈胤可不知道这些内情,王毅劝得他把柳琼花交给了王毅,只是希望王毅替他说服柳琼花,但他可没想到王毅直接把柳琼花派出去当西施。因此陈胤知道此事之后,肺都要气炸了,顾不得暴露,便从包山直奔兴国旧城。

    陈胤让王毅立刻交出柳琼花,但是人已经派出去了,哪还能再给他。王毅满脸无奈,而陈胤却不依不饶。

    就在此时,黄明远带着大军杀到,不由分说,便向庄园内杀去。

    庄园之中的王毅吃了一惊,他心里很清楚既然隋军大军杀来,单凭他在庄园内的人手,是绝不可能抵挡的了隋军主力的。

    幸好王毅此人未雨绸缪,经营这处巢穴多年,竟然在庄园下面偷偷掘了一条地道,直通外面。

    眼看隋军杀来,王毅顾不得组织抵抗,便带着陈胤往地道口而去。

    陈胤此时也吓傻了,哪有半点主意,因此被王毅拉着,只得跟随其行动。这地道口狭窄,外面又一片混乱,只进去了王毅、陈胤和几名护卫,其余人都被留在了庄内。

    王毅让人打着火把,他拉着陈胤一路快跑。

    忽然身后听到几声闷哼,王毅突然一把将陈胤推到。看到陈胤摔倒,王毅赶紧上前将其扶住。

    陈胤此时还惊魂未定,忙问道:“王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隋人怎么杀来了?”

    王毅靠近陈胤说道:“大王请近身一些,老臣说给你听。”

    忽然王毅眼中一道凶光闪现,陈胤满脸不敢置信,刚要高声呼喊,王毅一把捂住了对方的嘴,而另一只手在陈胤肚子里搅了几搅,这才罢手。

    奄奄一息的陈胤惊恐着说道:“为什么?”

    王毅满脸狰狞地说道:“三十二年前,汝陈氏杀吾父,尔等以为王琳的儿子会为陈霸先的子孙效命吗?”

    王毅之父王琳,南北朝时梁朝著名将领。侯景之乱时,屡从王僧辩作战,军功与杜龛并称第一。太平二年(557年),陈霸先废梁建陈,王琳拒绝臣服,后被陈将侯瑱击败,逃亡北齐。陈将吴明彻北伐时,王琳被围困于寿阳。吴明彻引淝水灌城,寿阳城陷落,王琳被俘后。吴明彻顾忌其深得人心,恐生变乱,遂将王琳处决,王琳时年四十八岁。王琳共有十七子,王毅为其十子,江陵陷落时与其母蔡氏被西魏俘虏,后被西魏归还于王琳。

    念及父仇,王毅潜伏于万安堂,今日终于杀陈胤以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

    密道之中,陈胤的几个侍卫全被杀死,只有王毅和几名亲信逃走。王毅也顾不得带上陈胤的尸体,只带着几名心腹,一路潜逃出密道。

    而此时的黄明远,还真没想到王毅会利用密道逃跑。密道这种东西,小说里似乎不少,但实际上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他还真没见过。

    等到隋军攻破了王毅的庄园,将所有的抵抗力量全部歼灭之后,才发现并没有找到王毅的踪迹。通过审问俘虏,黄明远才知道王毅早就逃了,而一同逃的还有万安堂的领袖陈胤。

    这时,陆贞也带着人翻遍了整个后院,终于从一个院子的柴房里找到了一个四五岁的女孩,忙将此人带到黄明远的身前。

    此时的黄明远也顾不得什么王毅还是南陈废太子陈胤了,他一把上前,将女孩拥在了自己的怀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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