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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鸣奇     天下安康txt下载     天下安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一章 红颜薄命

    好好在扬州生活的很安稳,有黄维扬带着她,她也渐渐走出了失去母亲的阴影,快乐的成长起来。

    很快翻了年,便到了大业二年,而此时杨广仍然没有回京的意图,这让百官很是恍惚。这好端端的一国天子,老是不在京城待着算什么事情啊?

    不少人因此上书进谏天子,请求天子尽早回京。但杨广既不答复也不驳斥,而是对这些劝谏留而不发,不以为意。

    或许杨广心中知道这么做不对,但那又如何。

    正月,东都洛阳建成,杨广进将作大匠宇文恺为开府仪同三司,又赏了黄明远上万匹绢,并正式下圣旨封黄明远的长女为余杭县主,食邑五百户,实封五十户。

    这件事让人吃惊也让人理解,黄明远,天字第一号的狗腿子,他有什么封赏都可以理解的,不过一个县主,有什么可吃惊的,人家还未断奶的儿子都封了郡公了。

    当然也有人知道了黄明远长女的事情,窃窃流言,狗苟私语,而黄明远却并不以为意。

    大家很快便把目光又落到东都落成的事情上,众人皆心道,既然东都都修好了,那天子也该回家了吧,你不想家大家可都想呢。

    但杨广似乎打定了主意,就是不回京,也不做任何的时间规划,众人干着急就是无可奈何。

    ······

    三月初三,上巳日,女儿节,宣华夫人去世,时年二十九岁。

    三月六日,消息经六百里快急传到扬州。

    与后世宣华夫人艳名满天下不同,实际上宣华夫人的死很平静、很无声无息,一个先帝宫妃的死亡,又如何能够让朝堂内外的人所知道。若不是黄明远与宣华夫人特殊的关系,也不会在意其生死的。

    隋文帝杨坚去世后,宣华夫人作为无子的嫔妃遵从妃嫔守节的制度,出居仙都宫,直到去世。

    宣华夫人的故事在后世传得沸沸扬扬,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若是以前,黄明远还会相信杨广与宣华夫人之间有着不可名状的故事,但是现在,身在局中,才知道这些事情到底有多么可笑。

    杨广与宣华夫人的事情,传得最邪乎的自然是仁寿宫变,而另一件则是杨广“烝母”。传说杨坚死后,杨广派使者送一金盒给宣华夫人,并亲自加上签名封条。宣华夫人收到后很害怕,担心是杨广送毒药来赐死她,于是不敢打开。使者一直催她,她才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放的竟是好几枚同心结。宣华夫人的侍女们于是都安下心来,认为总算保住了性命。但宣华夫人为此相当不乐,不肯答谢,宫人们逼着她,她终于向使者答谢。当晚,杨广便和宣华夫人发生关系。之后宣华夫人出居宫外,后又被杨广召入大兴宫。当时杨广与宣华夫人夜夜笙歌,椒房独宠,萧后深感不满,因此派人羞辱宣华夫人,逼死了她。杨广后来十分伤感,为其写下《神伤赋》。

    先不说里面各种漏洞,光这故事编的曲折离奇,荡气回肠,有鼻子有眼的,若不是亲身经历,黄明远还真信了。

    当朝皇帝强收先帝的嫔妃并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毕竟现在刚从最最肮脏的两晋南北朝时代过来,这都不叫事。但杨坚死后,宣华夫人就在仙都宫守节,杨广更是很快离开长安,到了洛阳,又前往扬州,二人几乎都没有什么交集,何来私通之说。

    甚至杨广南巡扬州,连南陈皇后沈婺华、废蜀王杨秀等人全带了,就是没有带宣华夫人,若二人真的有染,杨广如何将宣华夫人舍弃到仙都宫而不顾。

    实际上这些都是李二的诬蔑。

    而恰恰是李二在杀掉兄长和弟弟之后,强占嫂嫂,强娶弟妹,才是真的无耻。

    杨广虽然残暴,但也不是傻子,天下美女何其多也,怎么会凭白给自己弄一个“烝母”的名声。

    实际上宣华夫人枉当了隋朝两帝宠妃的虚名,其人不过是杨坚的一个玩物而已。虽然她本人亲身投入到夺嫡的大戏之中,却到死也没有完成改善家族生存环境的愿望。说杨广爱极了宣华夫人,可杨广登基之后,宣华夫人的母亲陈朝施太妃和嫂子沈氏依然没有任何加封,一个哥哥也死在了流放地。

    实际上后世关于宣华夫人的故事,大都是从其侄女陈婤身上嫁接的,陈婤得宠于杨广,被封为贵人,隋炀帝才召陈氏子弟尽还京师。

    但这一切一切,并不损其风情故事。

    作为一个亡国公主,她做了她所能做的一切。

    黄明远去见杨广,出乎意料地见杨广并不高兴,望着北方,似乎在凭吊些什么?

    “宣华夫人薨了,你可知?”

    黄明远点点头。

    “朕出来这么久了,准备回东都的了,回去之后,你去为宣华夫人料理一下后事。朕记得你有个妾室是陈家人,说起来与宣华夫人还有些亲戚。”

    黄明远回道:“天子现在返回,到东都时怕是要四月份了,会不会耽搁了丧事?”

    杨广摆摆手说道:“不用担心,你就不必跟随朕的大队人马返回了,先提前回去处置此事。此事除了你,别人都不合适。”

    “诺!”

    杨广看着北方,自顾自地说道:“十七年前,朕率军攻入建康城,从一口枯井里将南陈后主陈叔宝和宠妃张丽华抓获,南陈的妃子宫女、王孙贵胄也尽皆被送往长安。当时有一个随行的将官羞辱南陈的一个宫妃,而南陈一众人眼看宫妃受辱,皆无人敢言。唯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娘子,不顾生死上前训斥那个将官。那将官羞恼,要上前杀了他,被朕遇到阻止了。而朕后来再遇到那个小娘子的时候,她已经是宫中的妃嫔了······

    唉······

    方其为储贰,用智固已谲。

    及夫据大器,为谋抑何逆。

    龙舟及凤(榻木换舟),无岁不游适。

    离宫与别殿,快意事淫佚。

    置酒燕要荒,会者三十国。

    紫舌与黄支,无所不臣服。

    亲驾两征辽,方且肆穷黩。

    群盗遂蜂起,土地日紧蹙。

    惛犹不知悟,愎谏辄诛戮。

    肘腋俄变生,兵刃交于目。

    不肖孰甚焉,身亡而国覆。”

    三月十日,杨广下令返回东都。

第五十二章 好好回家

    黄明远带着家人从扬州出发,三月下旬,黄明远船队到达东都洛阳。

    此时的洛阳城已经按照黄明远与宇文恺的设计建设完毕。整座城池位于洛水与渥水相交之处,南对伊阙,北依邙山,东逾瀍河,西临涧水,洛水贯穿其间。整座城池规模宏大,布局有序,完美地与洛阳的山川地貌结合在一起,真正地达到了天人合一的理念。

    洛阳城营建之初,即迁来天下富商大贾数万家。随后,又陆续命江南诸州“科上户分房入东都住,名为都京户,六千余家”;河北诸郡“送工艺户陪东都,三千余家”。一时洛阳富商聚集,冠盖如云,百业俱兴,热闹非凡。

    而此时值三月末,正是洛阳百花争艳之时,三月的洛阳城内鲜花盛开,花枝招展,可谓百花斗艳、竞相开放,就像织成的锦绣一样耀眼夺目。

    黄明远第一次见到落成的洛阳城,也是被其美轮美奂的景色而惊住。碧瓦朱甍,雕栏玉砌,应是最好处。

    黄明远一路入城,直奔惠训坊内,黄家的新宅子就在这里。惠训坊是个小坊,面积相当于其他里坊的一半,其地紧临洛水,在洛水南岸。

    杨广宠信黄明远,因此赐整坊之地于黄明远,营豪宅。整个朝堂内外,如黄明远之宠信者,无如也。事实上杨广的次子杨暕也仅得宜人坊半坊之地,虽然面积与黄明远的惠训坊相当,但也没有黄明远这份荣宠。因此杨暕每念及此事,便恨得咬牙切齿,却无能为力。

    其他诸人,乐平公主赐宅履道坊;陈叔宝追赐宅广利坊;废蜀王杨秀赐宅明义坊;杨广的侄子杨浩赐宅道德坊;来护儿赐宅择善坊······

    进入家中,裴淑宁早带着家人来迎接黄明远。

    大半年不见,甚是想念,几个年纪小的都有些不认识爹爹了。黄明远上前,挨个抱抱,直引得小儿女们欢喜无限。

    今日对于黄家来说最重要的是引好好入家门。

    早在北上之时,敏感的好好就心中充满了忐忑,她不知道那个未知的家是否如扬州的家一般轻松,也不知道洛阳的家人是否如爹爹和大弟一般亲切,她更不知道那个要做她母亲的人是否会喜欢她。因此离着洛阳城越近,好好的心中便越发忐忑。

    幸好维扬发现了姊姊的异常,因此尽心开导,总算缓解了好好心中的紧张。

    好好对父亲的地位还没有一个明确的理解,她只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大官,天子身边的宠臣,至于得宠到什么地步,她并不知道。她往年跟在柳琼花身边,虽然柳琼花教的她知书识礼,落落大方,但对于豪门大族顶层生活她并不了解。不过好好也是聪慧的很,知晓自己见识少,因此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要多说一句话,不可多行一步路,恐被人耻笑了去。

    黄明远也看得出女儿的谨慎,告诉她这是在自己的家中,不要拘束,尽心而行便可。只是好好内向,不是轻易可以开导的。黄明远也知道此事急不得,只得在以后尽可能的引导。

    自孟津上岸坐上马车之后,好好也不知道行了多久,只得从纱窗中瞧了一瞧,路边熙熙攘攘,人头攒动,街市之繁华,人烟之阜盛,自非别处可比。

    过了不久,众人进坊,一片小广场北面便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五间的兽头大门,正门之上有一匾,匾上大书“鲁国公府”四个大字,门两侧列着十二把长戟,一直排开,好不威风。

    此时中门大开,府上男女老少尽在门口恭迎。黄明远自前下马,而维扬也拉着好好地手下了马车。

    此时好好再找陆姨已是不见踪迹,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这时一个仪态万千的年轻妇人上前拉着好好的手说道:“这是好好吧!”

    好好此时忙行了一礼。

    黄明远说道:“这是你的母亲。”

    好好心中有万千复杂的心思,最后却弱弱地喊了一句“母亲”。却是想起了已经去了的阿娘,眼眶微红。

    “好孩子!”

    裴淑宁也知道好好心中的心思,更觉得这个小丫头心思细腻,因此满是怜爱地牵起好好的手,领着她认识下面的弟弟妹妹。

    几个小孩子都还小,也就蘩娘比好好小一岁。不过她也弄不清了,不是她是大姐吗,怎么又来了一个大姐?

    黄明远牵着几个孩子进了家门,一路进了垂花门。过了穿堂,再转过紫檀架子大理石屏风,越过小小三间厅房,厅后便是正房大院。

    黄明远告诉好好,他们是去见曾大父和大母。

    此时黄胤之和崔夫人都在正堂等着,黄明远进入正堂行了一礼,便将女儿好好介绍给大父和母亲。

    好好上前正欲下拜,早被祖母抱住,搂入怀中。

    虽然柳琼花出身低微,高门大户出身的崔夫人很是瞧不上,若是寻常时候,根本不可能容许其为妾。只是其为儿子挡了刺客,救了儿子一命,也算是黄家的恩人,崔夫人也便不顾及此事了。

    崔夫人已经有了好几个孙女,原本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孙女的到来也并没有多看重。只是今日见到好好,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满是小心翼翼,立刻便让她满是心疼起来。自己这个小孙女,实在是惹人怜也惹人爱。

    一家人吃了一顿午饭,黄明远便让孩子们出去玩了,正堂里只剩下大父、崔夫人、黄明远和裴淑宁。

    这事别人不好开口,崔夫人便问道:“远儿,好好的安置你是怎么想的?”实际上是对黄明远只是将好好记在裴淑宁名下,而没有为好好改生母而不满。

    黄明远说道:“天子那里也为好好赐了县主的爵位,好好的身份不成问题。”

    “糊涂。”

    崔夫人一拍桌子,说道:“记名的嫡女和真正的嫡女能一样吗?”

    黄明远自是不能说其它原因,只得说道:“阿娘且放心,我的女儿,哪怕是庶女也比旁人的高贵的多,阿娘应该对儿子有信心。”

    崔夫人看了一眼儿子,到底没再说什么,而黄明远看着一旁的妻子,满眼都是歉疚之色。这件事委屈淑宁了。

第五十三章 再见杨昭

    黄明远返回洛阳之后,除了在打理宣华夫人的后事,也没太多杂事。宣华夫人不过是一个先帝无子的嫔妃,不管她身份到底特殊不特殊,其丧葬规格也不高。而且她出居仙游宫一年多,早就不是陈氏家族最大的希望了,因此宣华夫人的丧事很落寞。她一个人寂静的死去、出殡、埋葬,就如同她二十九年的人生那般哀凉。

    南陈皇室几乎没有几人在长安,只有宣华夫人的嫡母柳敬言派了一名侍女前来。而期间为宣华夫人守孝的,还是侍女芳娘和黄明远的妾室其侄女陈婤二人。

    南陈灭亡时陈婤才三岁,也被没入隋朝后宫。是做姑姑的宣华夫人照料,陈婤才得以长大成人。也是宣华夫人帮助,陈婤才得以离开大隋后宫,后来嫁给黄明远。因此宣华夫人对于陈婤来说,如母亲一般亲近。

    宣华夫人出殡之后,没有埋入杨坚的太陵,而是安葬在邙山。杨坚身边有独孤皇后就足了,并不需要宣华夫人的陪伴。

    宣华夫人的葬礼不过只是用了几天的时间,也无人在意。

    黄明远本人提前回了洛阳,虽然是为了宣华夫人的葬礼,但身为宰相,逃不得政务之事。诸相之中,留守的是内史令杨约、纳言杨达和新封的内史令萧琮,其中杨达和萧琮二人都跟透明人一般,不为在朝官职所约束,诸事尽落于杨约身上。

    黄明远也有样学样,在杨广身边的时候还不好偷懒,现在杨广不在,黄明远便明目张胆的将政务都交给杨约等人,好乐得轻松自在。

    杨约倒是甘之如饴,大家都很满意。

    黄明远自回洛阳之后,尽力低调,但洛阳城内,趋之若鹜之人还是不知多少。毕竟黄明远也算是洛阳城内最靓的仔了,由不得一些人不上赶着巴结。黄明远实在被闹得很了,为了不太张扬,因此令家人闭门谢客,他也不接受任何人的邀约。

    到了四月初,从长安奉诏赶来的杨昭也到了洛阳。

    黄明远自仁寿四年八月北伐废汉王杨谅后,就再也没见过杨昭,而今已经快两年了。虽有书信往来,但对杨昭的身体状况着实了解不多。两年不见,杨昭胖了更多,也显得苍老了许多。他脸色发白,眼眶深陷,每走一步都气喘吁吁,简直随时都可能毙命。黄明远见了杨昭之后简直难以想象,要知道杨昭今年不过二十三岁,正是青春当时。

    黄明远知道杨昭的病已经影响到了心脏功能,心脏这台人体发动机随时可能因为能量不足而停止运转。用中医的话说,是病入膏肓了。

    看着黄明远的吃惊,杨昭笑道:“没想到我成了这个样子了吧?”

    黄明远忍不住说道:“昭哥,两年不见,如何至于此,如何至于此啊?”

    看到黄明远满脸忧伤,杨昭拉着黄明远的手说道:“远哥切莫忧心,你也知道,我这身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发生什么都不奇怪。你看我不是还活着吗,有什么可担心的?”

    黄明远吃惊地问道:“昭哥的身子,难道孙真人也不能救治吗?不是之前说已经有很大的改善了吗?”

    杨昭勉强笑道:“孙真人为了我的病已经是费尽心力了,若不是孙真人,我怕是早就不在了。生死之事,皆是天注定,这‘大夫救病不救命’,孙真人又没有管着生死簿,没道理就非得能治好我啊。”

    杨昭的话语中,虽然看似洒脱,可满是落寞与无奈,还有不甘。他怕是有史以来最有地位和影响力的皇孙、皇子,是一个天定的王者,可偏偏还是抵不过一个命数。

    黄明远也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什么。

    黄明远不明白有孙思邈等人给杨昭医治,即使不能治好,也应该可以延续生命。但现在看来,并没有出现多大的改观。

    实际上黄明远不懂的是,有些内里的疾病,真的很难延寿。而且这一世杨昭数次领军,风餐露宿,他本就身体不好,也影响到了身体健康。若不是有孙思邈等人医治,杨昭实际上要比历史上还要早去世。

    杨昭本人在长安,过得并不是太好,生活上他极其节俭朴素,进膳不要很多食品,帷布、席子都也很简单;而政治上,他不仅要维持长安政府运转,又要应付洛阳的天子,家国、宗族、君上、兄弟······费心费力,这人的身体也便一日日差了下去。

    “好了,你我二人好久未见,当说些高兴的事情,说这些烦心事做何?猊奴(黄明远次子黄维烈的小名)可在,我来看女婿了。”

    杨昭洒脱的拉着黄明远的手,上了马车。

    这一次黄明远坐到马车前说道:“昭哥,我好久没给你驾车了,今日就让我给你驾车吧!”

    杨昭一听笑道:“怎么,今日不是避嫌的时候了?”

    “驾!”

    黄明远一扬缰绳,驱赶马儿向前而去。

    “在天下人眼中,我避嫌有用吗?若是到了这个时候,你这个太子,我这个宰相,连亲昵三分的姿态都不敢,那我这些年步步惊心、费尽心思,到底又做了什么呢?”

    黄明远一路驱着马车到了洛阳城新修的东宫之中,又让人回家去接次子。

    杨昭端坐在车厢里,问道:“听说远哥得了一个女儿,被阿耶封为县主,远哥觉得咱俩结为亲家如何?”

    “去你的,你怎么老是想着我家的孩子。先拐走我一个猊奴,现在又肖想我女儿。”

    “怎的,你觉得我家佶哥不好?”

    ······

    二人一番斗嘴,倒也扫去一些之前的阴霾。

    黄明远驾着马车,对杨昭说道:“昭哥,这一次前往扬州,佶哥在天子身边沉稳干练,少年老成,每日常在天子身侧,颇得天子宠爱。”

    杨昭身为杨佶之父,却一年多没见过儿子了,想知道儿子的情形还得从黄明远这里了解。

    “远哥多费心了。”

    “放心昭哥,有我在呢!”

    二人也没有多说,但心中却是已经明晓,很多事情真的要开始准备了。如今这个时候,杨昭的身子等不住了。

    此时已经到了下午,落日的余晖洒在宫殿之上,宛如泼了一地的碎玻璃。这不甚强烈的光,越照越斜,黄明远抬头看了一眼夕阳,任凭阳光照在了脸上。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啊。

第五十四章 开科取士

    四月,庚戌(二十六日),从伊阙排列了千乘万骑的天子车驾仪仗终于进入东都境内。辛亥(二十七日),杨广驾临端门,并下诏大赦天下,免除今年的租赋。

    这一次回京,天子车驾之盛更胜过往。

    杨广新弄出了一个羽仪仪仗队伍,令人打着刚弄好的仪仗出行,羽仪仪仗队伍把街巷都填满了,连绵二十余里,令人瞠目。

    原来在今年二月丙戌(初一),杨广在江都下诏命吏部尚书牛弘等人议定皇帝的车驾服饰、仪仗制度。朝廷本来有已实行的制度,但杨广全都瞧不上眼,他要按照自己的喜好重新制定。

    杨广又任命开府仪同三司何稠为太府少卿,让他负责督办此事,送往江都。

    何稠聪慧精巧,博览群书,是这个时代有名的工艺家,建筑家。杨坚临终的时候,还专门接见了何稠,并告诉杨广“何稠用心,我付以后事,动静当共平章。”

    何稠参酌古今制度,作了不少增减。他在天子礼服上画日、月、星、辰,用漆纱制成皮帽。又制做三万六千人的黄麾仪仗,以及辂辇、车舆和皇后的仪仗,文武百官的礼服,都务求华丽壮观以使天子满意。

    一个小小的仪仗制作,服役的工匠有十万余人,用的金银钱帛不计其数。

    为了制作羽仗,何稠又请求朝廷向各州县征收羽毛。百姓为了搜捕鸟兽,水上陆地都置满了捕鸟兽的罗网,可用作羽毛装饰的鸟兽几乎被捕尽杀绝。

    传闻乌程县(今浙江省湖州市)有棵很高的树超过百尺,树周围没也有可以攀附的枝条。树上有鹤巢,有人要捉鹤,但爬不上树,就砍伐树根。鹤怕它的后代被杀,就自己把羽毛拔下来扔在地上。当时有人称之为吉祥的征兆,说:“天子制羽仪,鸟兽自动献羽毛。”

    杨广也为此事而沾沾自喜,唯有黄明远知道之后,很是难过和无助。连一只鸟都被逼得把羽毛奉献出来,那人呢?当他们有一天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失去的时候,就是他们要爆发的时候,那时候的大隋能够阻挡的了吗?黄明远不由得想起陈胜的那句“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

    没有人会甘愿去死啊。

    当时张衡劝谏天子要爱惜民力,被训斥了一顿,黄明远自是更不敢开口了。

    而这一次回家,杨广正好用这套依仗显摆了一路,摆足了天子的威风。

    杨广回京之后,黄明远本来还想向杨广汇报一下关于宣华夫人的丧葬之事,但被杨广拒绝了。一个先帝的嫔妃丧事,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黄明远被杨广晃了一下子,天子的喜爱真是令人吃惊啊,难道那个在扬州城头追忆宣华夫人的人不是你吗?

    壬子(二十八日),杨广下令召陈氏子弟尽还京师,随才叙用,由是并为守宰,遍于天下。如陈叔贤(陈叔坚)为遂州刺史;陈叔卿为都官侍郎;陈叔齐为尚书主客郎;皇太子陈渊为散骑侍郎。

    至于杨广为什么授予陈氏子弟官职,官方没有说法,不过私底下众人皆传言杨广宠信妃子陈氏,其原为南陈广德公主。一时之间,纷纷扬扬,也没有定论。

    很快众人的注意力又被转移了。

    同月,杨广下令黄明远以宰相的身份筹办进士科考试,这场改变历史进程的大事正式被拉开了帷幕。

    整个中国官员的选拔方式是经历过很漫长的变迁的。周代以“乡举里选”的方式,即由“乡老”(族长)等选拔本乡土的贤士,经过地方长官的层层上贡,直达中央。虽然有选拔,但核心还是周代的“世卿世禄”制度的延续。到春秋时期,“礼崩乐坏”,世卿世禄制被严重破坏,由举荐考核而任用(以及按劳绩提升)的官僚制度逐渐产生,这实际上已经算科举制度的萌芽了,只是没有什么正式的制度进行支撑。

    到了汉朝,提拔民间人才采用的是察举制与征辟制。汉代各科察举都要通过朝廷考试。但考试在察举中并不重要,举荐才是决定性的。随着两汉以经学为代表的世家的崛起,世家子弟基本上垄断了这两条道路。一般没有门路的布衣平民,几乎没有被察举、征辟的可能性。

    魏文帝时,陈群创立九品中正制,由朝廷任命特定官员,按出身、品德等考核民间人才,分为九品录用,算是察举制度的改良。但是魏晋时代,士族势力强大,常影响中正官考核人才的公平性,后来甚至所凭准则仅限于门第出身。于是造成“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现象。不但堵塞了从民间取材的道路,还让士族得以把持朝廷取材。

    隋文帝登基之后,便废除了九品中正制,但朝廷的官员还是要选拔的。开皇十八年(589年)隋文帝诏诸州举贡士人按志行修谨、清平干济两科分别荐进,但仍然摆脱不了关于九品中正制的窠臼。

    这时候黄明远瞅准时机,便向杨广建议了“科举制度”,不是仍脱胎于传统举荐制度的科举制度,而且是使经过数千年完善的科举制度。

    杨广刚开始对其还不以为意,毕竟不分品性优劣,统一考试选拔的事情古往今来都没有过,如此做法杨广也有些疑虑。但是当黄明远将过程和好处向杨广一一解说之后,杨广本人也坐不住了。

    若是科举制度能行,则能兴盛大隋万年江山。

    杨广不是个能等待的人,因此立刻下令黄明远筹办此事。

    黄明远也义无反顾的接过来这个重任。

    当然科举考试的好处显而易见,但对于世家大族的影响也是颇为巨大的。放弃家世、只论才华,这让素来对家世感到优越的世家大族无法接受。

    实际上若非可以,黄明远也不愿背这么大的因果,得罪这么多的世家大族。但科举一事,早一时比晚一时好,虽然会因此得罪了很多人,但同时也会获得很多人的支持。至少因为科举制度而得官的一批人都会是黄明远的支持者。

第五十五章 舌战群儒(上)

    自从朝廷要实行科举制度之后,朝堂之上,朝臣纷纷上书劝谏杨广,罢行此事。杨广见群情激愤,众说纷纭,一时竟也有些犹豫起来。

    四月三十日,杨广在东都紫薇城乾阳殿召集群臣,商议开科取士之事。

    大早上天还未亮,黄明远便已收拾妥当,准备上朝。今天有一场硬仗要打,这场仗避无可避。

    裴淑宁来给黄明远送早餐,黄明远胡乱吃了两口,便要出门。

    出了家门,漫天星斗,不见人迹。黄明远端坐在马车之中,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醒是睡。而苏邕驾着车,雄阔海骑马在前,一手持棍,一手打着灯笼,在前引路。

    往常上朝,黄明远都是骑马,倒不是有其它原因,而是从上辈子黄明远就没养成早起的习惯,这辈子也一样,为此每次上朝都落到最后,只得骑着马赶路。

    这次大战之前,黄明远要表现自己的从容淡定,因此也就选择乘车了。

    惠训坊离着皇宫也近,没多长时间黄明远便到了端门外。

    此时老丈人裴矩正在端门外,黄明远下了马车,走上前去。黄明远有时候颇不明白,这些人怎么起这么早。

    裴矩上前低声问道:“明远可是考虑清楚了,今日的你可不是一个沙场上搏命的将军,而是一个宰辅,万事都要周全。你可知道开科取士会得罪多少人,有些事马虎不得啊。”

    黄明远说道:“丈人放心,明远一切皆在心中。明远不管是一个将军,还是宰辅,都是天子的臣子,为君分忧,分内之事。”

    裴矩看了看这个女婿,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装傻。

    黄明远没有和裴矩一起入宫,而是一个人大步流星地走进宫门。现在自己争议多,没必要也让老丈人招惹上是非。开科取士的事情是黄明远提的,黄明远也早就料到会产生的争议。

    开科取士的确震惊了所有人,反对者也有之,但支持者也有之。

    黄明远当然明白此事意味着什么,但越是如此,黄明远越毫无畏惧。陈远等人都建议黄明远不要盲目得罪世家大族。但黄明远知道,若是为了未来一份未知的支持去违背自己的内心,那自己是不愿意的。

    因此进入皇城的路上,黄明远一个人拿着笏板,对于四周的议论充耳不闻。这是一场不可失败的仗,是为了中国的未来而蹚出一条荆棘之路,哪怕再是艰险,都不能后退一步。

    在乾阳殿门口,黄明远遇到了宫人扶着的杨昭。杨昭刚想说什么,黄明远一摆手说道:“今日之事乃国之大事,储君到时只需听之即可,无需发一言,切记。”说完也不管杨昭想说什么,头也不回的进入殿中。

    今日算是小朝,来的都是重臣。

    黄明远进殿之后,也不与众人寒暄,而是一个人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端坐闭眼,等待天子。

    众人皆是盯着黄明远,但没人上前。

    杨广到了之后,黄明远便当堂启奏开科取士之事,以为朝廷补充人才。具体到如何实行,黄明远建议“分科举人,考试进用”,朝廷不仅设置明法、明经、明算等科目,同时设置直接选拔授官的“进士科”。

    分科举人汉朝就有之,至于考试,更是历朝历代都有之事。众人对于科举制的争议,主要集中在黄明远提的“三大建议”和“三小建议”。

    三大建议是对于科举制度本身的。第一,士子应举,原则上允许“投牒自进”,不必非得由公卿大臣或州郡长官特别推荐;第二,“一切以程文为去留”,换言之,举人及第或黜落必须通过严格的考校才能决定,与其它无关;第三,以进士科为主要取士科目,朝廷统一测试,士人定期赴试。

    至于诸科,黄明远更是要求“其有能通一经,始末无倦者,策实之后,选可量加叙录。虽复牛监羊肆,寒品后门,并随才试吏,勿有遗隔。”

    而三小建议更让众人无语。第一,考试采用弥封制,统一字体;第二,考试分两场,前一场定去留,后一场定名次,朝廷按名次授官;第三,有至少六到八位大臣负责阅卷,最后由天子定名次。

    三小建议是对科举制度本身设置的,也是为了强化考试的公平。若非这个时代纸张珍贵,读书人也少,黄明远就建议实行誊录制了。

    不过黄明远提出的这些已经简化的东西在众人看来仍旧是惊世骇俗,堂中诸人听后议论纷纷。

    在很多人看来,考试可以,但黄明远提的“三大建议”和“三小建议”却不成。

    这时内史令杨约上前说道:“鲁公之言,虽然看似有理,但实在是大谬啊。如此选官,不问品行,若是选取了道德败坏,残民害民之徒,岂不是坑害了一地百姓。官吏选拔,首重家世德行,此乃亘古未变之道理啊。”

    众人闻之,也是纷纷如此说法。实际上自两汉以来,更重视德行的选拔,黄明远提出只论才学的事情,着实让众人接受不了。

    眼看众人议论纷纷,都不赞同,黄明远与杨广对视一眼,便站出来说道:“杨公,自两汉以来,多以道德、家世选拔人才,然残民害民之徒少乎。科举取士,哪怕所选取的人才有道德缺憾,但至少能力充足,不会贻误政事。而一些号称道德之士,不识稼穑,专好卖弄魏晋遗风,让这样的人去担任官吏,那国家如何大治。”

    杨约哑然。

    “鲁国公此言差矣!”

    这时新上任的民部尚书杨文思站出来说道:“相对于寒门中人,那些世家大族子弟,多家学渊源深厚,耳濡目染,也懂得治国治民之道。而朝廷贸然选人,若是选得一些寒门子弟,虽懂得一些学识,但没有理政经验之传承,一旦轻易为官,怕是会出现祸事。”

    杨文思是杨素的堂叔,出身弘农杨氏,作为天底下前五位的大家族,他当然不支持黄明远的建议。他虽然表面上是担忧科举选拔的士子不擅长理政,实际上还是要天子遵循九品中正制,实行家族传承式的世袭制度。

第五十六章 舌战群儒(下)

    眼看杨文思发难,黄明远躬身向杨文思行了一礼说道:“杨尚书所言极是,然谁也不是生下来就擅长理政治国的。而且家族传承的理政理念,常有偏颇之处,未必完全合适。而朝廷选拔人才,将之培养,以为官员,不仅将朝廷本身的理政理念传递给诸人,还能使得上下齐心,用政专一。我以为,这些士子从天南海北中被甄选出来,每一个人都压过无数的人才,料想一些经验、理念之事,难道还学不会吗?”

    杨文思语塞。

    这时礼部尚书崔仲方也站了起来。虽然他是黄明远的外叔祖,但在这种利益之争上,他和黄明远的亲戚关系简直不值得一提。

    崔仲方看了一眼黄明远,然后说道:“鲁公所言,虽然有理,但科举选拔的人才毕竟良莠不齐。世家大族出身的子弟,哪怕再是有不堪之人,但总会顾忌家族声望,有族规约束,不会胡乱行事。然很多寒门子弟,没有家学传承,一朝得势,心性不稳,便会横征暴敛,贪污腐化,不问长远,只争一时一刻之利。若是朝廷只论才学,不管道德,怕是朝廷之中,会出现无数酷吏贪官啊。”

    崔仲方代表了关东世家,其话语权极重。

    黄明远看着崔仲方,却不以为意,今天谁站出来他都能能接受,毕竟利益之争,完全是你死我活的事。

    崔仲方的话虽然是这个理,但事却不是这个事。

    黄明远对崔仲方行了一礼,说道:“崔公此言,以今日之猜测论明日之可能,怕是也未必准确。世家子弟,虽然有家族,然寒门子弟就没有家族吗?既然如此,众人皆有家族,难道不都会顾忌家族声望。贪腐之人,不在出身,不在地位,只在私欲,那些不能克制私欲之人,哪怕他再是出身显贵,也会贪腐。试问天下之宗族,何如皇家之高贵也。但是皇家之中,譬如废王杨纶、杨集、杨谅等人,难道出身不显赫吗?不一样心怀不轨,怨望咒诅,枉顾君恩。

    再者人心无涯,朝廷有方。贪官污吏,自古不绝,自有朝廷法度约束。贪官污吏之徒,难道不畏惧御史台、大理寺吗?只要朝廷严格约束各级官吏,哪怕有害群之马,也会有法律处置,又如何会出现酷吏贪官。

    换句话说,朝廷多酷吏贪官,不是我等宰相重臣之责吗?我等不思如何更正己过,清正朝堂,却要把朝堂用人的大门给关上,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崔仲方也被黄明远逼得哑口无言。

    不少人都觉得黄明远是狡辩,但就是无言以对。

    这时元寿也站了出来说道:“鲁国公之言,或有缺处。鲁国公以文卷定名次,论才华,却难道以为一张文卷真的能够看出对方是否有才华?俗话说‘猛将必发于行伍,宰相必起于州县’,鲁国公的想法,怕是本末倒置了吧?”

    黄明远看着元寿说道:“一张考卷当然不能断定一个人是否真的有才华,但考试之事,较于治国,容易了十倍、百倍,若是考试这么简单的事情一个人都做不好,又如何能够指望他能做好治国之事?”

    “这······”

    这时黄明远又对众人说道:“诸位,今日之局势,难道诸位就看不清吗?不是我大隋想要开科举士,而是现在的大隋已经到了不得不开科举士的地步。”

    众人被黄明远的大声激地一震。

    黄明远面色严肃,对众人说道:“诸位想没想过为什么江南之地,屡屡动乱,朝廷镇压了十几年,总是不绝。难道江南之人就真的喜欢造反吗?朝廷灭陈,选拔南陈旧官吏者不过十之一二,那些没被选拔的官吏难道就不忌恨大隋吗?

    有的人这时候就会说了,让他们忌恨吧,大隋不惧。但诸位请想一想,若是江南的士庶都忌恨大隋,难道大隋真的要杀光江南所有人吗?

    有人又要问了,江南的士庶为什么忌恨大隋。那是因为大隋灭陈十七年了,从江南选拔的官吏却屈指可数,无数江南大族因为没有官员纷纷没落。如果一个人,一个家族因为没有希望,没有入仕的机会,诸位以为这些江南大族会不忌恨大隋。

    江南如此,诸位再看看自己身边有多少荆襄的官员,有多少剑南的官员,有多少岭南的官员。怕是再如此,江南就会像决堤的洪水一般将大隋给淹没了。

    科举制度,是给所有人一个上进的机会,哪怕是一条极其狭窄的道路。只要有希望,这些人便不会冒着风险去造反。朝廷非得逼得这些人去投奔胡人、南蛮、叛逆吗?诸位可否知道,我军北伐草原,百战得胜,唯有一败,是在浑义河三千运粮士兵被胡人突袭,全军覆没。而袭击他们的是一个叫同罗部的部落。同罗部这个本来名不见经传的小部落,为什么如此强大?乃是因为部落首领重用了一批关东士子,才让其称霸草原,而这些关东士子本身,因此在关东当地都出不了仕,所以才投奔胡人。

    这种情况,诸位难道不担心吗?

    诸位有人担忧自己的子弟跟泥腿子在一起考试,有**份。但诸位试想,大族子弟,其从小所享受的又岂是寒门子弟所及的,若是这般一起考试,尚比不过对方,那么其能力也可想而知,若是被举荐为官,怕也是要祸害苍生,贻害家族。”

    这时有人试图打断黄明远的话,黄明远伸手阻止了对方。

    “最后一条,虽然众位常言‘千年世家’,但诸位之中,又有几个千年世家。当初汉末颍川郡四大家族,荀、陈、韩、钟,名震天下,而今安在哉。若有科举制度,哪怕家族没落,只要后世子孙向学,总有一日会恢复祖先的荣光。若无科举制度,家族一旦没落,再无任何翻身之可能,难道诸位就不在乎这种事情的发生吗。”

    黄明远几乎是悲愤着说完了这些话,而黄明远说完之后,鸦雀无声,再无人言语。不管黄明远所言是对是错,总有一番道理在其中。

第五十七章 阳光正午

    黄明远的言论明显镇住了所有人,众人为其气势所慑,没人再上前质疑。

    众人在底下议论纷纷,杨约、崔仲方这两个东西部的世家代表也不说话了。今日与黄明远一番舌辩,他们是输得彻彻底底。

    这时礼部尚书牛弘站出来说道:“圣人明鉴,臣以为黄相国所言有理,开科取士,与国有利,可慎重考虑。”

    这时新上任的工部尚书卫玄也站出来说道:“臣也以为黄相国所言有理,毕竟科举之事,的确能够全方位的选拔人才,勿有疏漏,对朝廷来说,是个利大于弊的事情。”

    之前是大家族出身的官员反对开科取士,但有黄明远带头,很快一些中小世家出身的官员便起来支持黄明远。

    说是世家,但世家之间,实力、地位悬殊极大。在大世家跟前,小世家其实比寒门也强不到哪里去。隋朝之前,朝中大权或是由军功贵族出身的关陇胡人掌握,或是由关东大家族掌握,中小世家也只是跟在他们身后喝口汤而已。而在现在的权利体系中,这些中小世家也是最容易衰落的,一旦一两代没有杰出子弟,便会沦落到寒门之中。这次黄明远提出的开科取士,最是得利的便是他们。开科举士使得他们能够有合理的渠道提升门楣,给家族一个稳定输出的机会挑战世家大族,他们如何能够不支持。

    世家对于科举制度的支持与反对,是一群大老虎在对战数不清的狼群、鬣狗、甚至是蝼蚁。哪怕这些老虎将其短暂的关在笼子之中,也无法压服天下人心啊。

    眼看双方各执一词,无法定论,这时候天子的心腹虞世基站了出来说道:“圣人明鉴,臣以为诸公所言皆有道理,既然诸公所争议的是开科取士选拔的人才能否胜任,那不若可以暂且试验一次,开科取士选拔一批人才,以为国用。若是这些人才能够很好的满足朝廷用人的标准,那便可以继续选择开科取士的办法选人;哪怕这些人不堪大用,也不过经此一次,对于朝廷来说,也是无碍的。”

    杨广听了,乃言:“善!”

    虞世基乃是天子的心腹,甚至是天子的传声筒,这一次虞世基如此上奏,众人便明白这是天子的意思,天子是赞同开科取士的,至少是相当程度上赞同开科取士的。

    当杨广也赞同虞世基的建议时,众人便知道开科取士之事,已经无法阻拦。

    崔仲方、杨约等人忽然明白,哪怕今日的黄明远也未必是此事的主角,开科取士怕就是咱们这个天子的心思。

    杨广下令,由黄明远总管这次开科取士的事情,礼部尚书崔仲方、内史侍郎虞世基、太府卿元寿三人佐之。天子给黄明远安排的三个副手,一个关东人,一个关西人,一个江南人,也算是照顾到所有的势力,让众人都说不出话来。

    黄明远又建议天子,将开科取士的时间定在了九月初,给各地的士子赴京留出了足够的时间。

    杨广皆照允。

    这个小朝会进行了三个多时辰,等到众人散去,差不多已经是中午了。

    黄明远走出乾阳殿的大门,一股炽热的阳光正好照在黄明远的身上。黄明远抬头看了看太阳,正是当时。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这时代的潮流,不是哪一个人可以阻挡的。

    黄明远站在门前,眺望满城。不知道何时他的外叔祖父崔仲方站到了他的身前。

    崔仲方看着远处的洛水和洛阳城,对黄明远说道:“今日的你真的很让我失望,我本来以为邹山黄氏,有你这位百年难遇的奇才领路,再经过百余年的发展,便能跻身于顶尖世家的行列。但你却自甘堕落,与那些泥腿子为伍,放弃了黄氏数十年的努力。你知不知道,从今日开始,你就是举世皆敌了。”

    黄明远笑道:“外叔祖,若是黄家看那些寒门庶民为泥腿子,那是不是崔家也看黄家是泥腿子呢?”

    “你!”

    崔仲方听到黄明远的反驳怒不可遏。

    黄明远说道:“外叔祖,不是黄明远自甘堕落,而是外叔祖看不清时代了。数百年前,读书人极少,且大多数都出自世家大族之中,世家大族控制了学问的解释权利,所以自然而然要以家世为标准选人。可现在,随着读书人越来越大,上层的世家大族已经无法再完全控制学问了。中下层的读书人,为了改变命运,争取上升通道,他们势必要拓宽选人用人的道路,从你们的手中争夺这份主导权。

    我知道,崔家的权利在关东超乎想象,但那又如何,影响力再大也比不过刀子,当年的崔浩之死和清河崔家灭族不就是一个例子吗。若是关东世家真的有翻天覆地的实力,当年也不会有“五胡乱华”的事情发生了,更不会让关陇贵族控制的北周灭了北齐。

    外孙劝外叔祖一句,当别人用言语求着你变的时候,你最好是权衡利弊,不要螳臂当车。否则当中下层的大部分人都不满意的时候,他们就不是用言语来求你,而是用刀子来杀你了。

    外孙还有一句,社会的变革是历史发展的必然,任何违逆之人都没有好下场。很多人都希望趁机搅乱天下,来争取更多的利益,但这条路行不通。

    难道外叔祖以为现在的世家大族会比战国时期的关东诸王室贵族更强大?秦朝末年,诸国贵族皆反。可刘邦横扫项羽的时候,那些一直希望趁乱取势的人,都被埋葬着那次动乱中。在当世的人看来,这个世界是贵族统治的,诸侯贵族不可获缺,可今日当人们再回头时,可还有一个战国贵族家族延续到今日。同样的道理,世家大族也是如此,这个世界,缺了谁都一样,天下还真不缺哪个世家大族。外叔祖信不信,今天全天下的世家大族全没了,明天这天下依旧是天下,阳光依然如此炽热,所以人啊,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说完之后,黄明远也不顾崔仲方早就目瞪口呆的脸,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第五十八章 李筠之死

    夜色静谧,月光倾泻在水面上,仿佛如青丝一般细腻。微风略过,泛起微波,水面上的月光立刻崩裂开来,皱了一池的水。

    书房之中,李筠脸色严肃,仔细地观看着李节给他的卷宗。而一侧的李节站在桌案前,一动不动,只有袖子里微微轻颤的手能让人察觉到他的紧张。

    二人皆不说话,就这么僵在这里。除了偶尔有纸张翻动的声音,屋子里安静的吓人。

    不知过了多久,李筠终于看完了卷宗,揉了揉眼睛,将卷宗放在了桌子上。

    “我本来以为大家都是一家人,家丑不可外扬,所以一次次给他们机会,但现在看来,是我错了,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悔改,只会放纵我给他们的机会。”

    李筠虽然说得很平静,但李节听得却是心惊肉跳。他这位兄长,虽然素来以文弱示人,但若是狠辣起来,却是比武夫还有狠厉。

    李筠靠在太师椅上,晃了晃脖子。

    “不得不说,这黄明远还真是奇思妙想,这鲁公椅坐着就是比软垫要舒服的多啊。”

    黄明远自造的太师椅,也曾送给京中不少的同僚,这把看起来有些庄严、肃穆、严谨、精致的椅子,一经出现,立刻获得了大多数老年人的喜爱。因此这椅子也在大隋的中高层官员之中慢慢流传开来。

    这不是李节能够品评的,因此李节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实际上李筠也只是自言自语。

    看到李节有些紧张的样子,李筠笑道:“子克在我这里不要这么拘谨,你我乃同宗兄弟,骨肉至亲,何必显得如此疏远。”

    看到一直伫立在那的李节,李筠这才反应过来对方一直站着,又说道:“子克赶紧坐下,此乃汝家,这般拘束做什么?”

    李节这才坐到了一侧的软垫之上。不过这又显得有些滑稽了些,因此李筠的太师椅太高,而两侧榻上的软垫又显得矮,两人一高一低,倒像是李节给李筠跪着一样。

    李节自北伐之后,黄明远以其功劳,表其为正七品下左领左右府司马。终究碍于李节李家人的身份,黄明远并不愿意相信于他。给他一个卫府司马的职务,倒是让他有了一个新的.asxs.,也算对得起他的那些情报。

    后来平废汉王杨谅之乱的时候,李节也跟着从征,屡有微功,又因此迁右武侯府车骑将军。

    李节回归李家之后,因为得罪李浑的原因,便选择投奔李筠。而李筠也因为手上无人,而李节能力、态度得用,遂对其日渐信任,多交给他一些隐晦事情。

    这一次,李筠便安排李节秘密调查李家族老等人的隐晦之事,作为处置这些人的证据。

    而李节本就擅长这种私底下的**工作,因此很快完成了李筠的授命。

    李筠坐在太师椅上,忽然问道:“子克觉得我该怎么处置这些人?”

    李节早就没有之前的意气风发,收敛的像一个老人一样。对于这种事情,他更是不多发表言论。因此虽然李筠问询,李节却只是说道:“李节一切唯从家主的命令。”

    李筠似乎也没想从李节这里得到什么建议,自顾自地说道:“现在家族沦落如斯,真的是没有办法啊。若想家族能够涅槃重生,唯有狠下心去,砍掉多余的枝芽。”

    李节明白李筠的意思,但是却觉得李筠的做法有点激进了。李家家大业大,子孙繁多,但有用的却没有几个,大多数人不过是仗着家世混日子。但即便如此,李家明面、暗地里的实力都是惊人的。

    李筠选择直接对李家的一些族老下手,在李节看来,手段、方法有些过于简单直接与激烈,虽然把对方逼到了墙角里,但也容易直接造成家族的分裂和对方的反扑。现在虽然李筠利用各种**压得不少人抬不起头来,但李节料想这些人不会这么容易屈服。

    李节想开口说些什么,但看着李筠自信满满的样子,最终没有开口。

    到了二更天,李节便离开了。他不住在李家的大院里,而是住在别的里坊。在外面待的时间长了,住在李家的大院子里憋得慌。

    李筠让下人将李节送走,自己一个人便待在书房里,筹谋着明天的事情。他已经等不下去了,是到了和那些人摊牌的时候。

    “噔!噔!”

    李筠听到有人敲门,眼看没有下人过来开门,李筠便起身向门口走去。

    打开房门,门外之人竟然是李善衡。

    李善衡与李浑等人关系亲密,与李筠的关系却是一般。因此李筠神色平常的转身回到椅子上,神色淡淡地问道:“这么晚了,善衡来做什么?”

    李善衡披着一身硕大的黑色斗篷,影影绰绰看不起面容。

    李善衡眼看李筠对他态度并不怎么积极,便反手关上门,自顾自地进来坐到了榻上。

    “家主,你我怎么说也是一族兄弟,何必如此疏远,让人看了笑话去。”

    李筠不知道李善衡的来意,看了看他说道:“善衡,有什么话就直说,不必拐弯抹角。你若是无事,那就出去吧。”

    李善衡站起身来,来到李筠面前问道:“十叔(李浑)他们让我来问一问家主,都是一家人,家主非得要这么绝情,把我们斩尽杀绝。”

    “放肆!”

    李筠有些愠怒的站起身来。

    “你懂什么,我这么做全是为了家族的未来。”

    李善衡眼前李筠发怒,也没有畏惧,而是顺手拿起李筠桌案上的卷宗翻阅了起来。

    “放下!”

    李筠立刻从李善衡的手中将卷宗夺了过来。

    李善衡讥笑道:“偷偷打探族人的隐晦之事,以威胁族人,这也是为了家主好?”

    李筠满脸青紫,一指门的位置,对李善衡厉声呵斥道:“给我滚出去!”

    李善衡看着李筠,又说道:“家主真的做出决定了!”

    李筠瞪着李善衡道:“你到底走不走,再不走我让下人将你拖出去了。”

    “哈!哈!”

    李善衡走到李筠的身前,靠近他低道:“既然家主如此决绝,我却不能让家主一错再错啊。”说完,李善衡便突然从袖子里抽出一柄寒光凛凛的短刃,照着李筠的胸前狠狠地扎去。

第五十九章 事有蹊跷

    到了五月份,黄明远一心筹措开科取士之事,没想到一件事又扰乱了朝廷的注意力。五月十日,申国公李筠薨。

    本来这只能是一个消息,但很快变成一场风波。

    若是李筠是正常死亡的,此事倒也没什么,偏偏李筠是被贼人入室刺杀的,这便在朝堂内外引起了渲染大波。

    申国公李筠虽然不是什么重臣,身上也仅仅挂着一个检校右卫将军的虚职,但他的身份太特殊了。

    作为申国公府的家主,其本身就有不弱于宰相的身份、地位。

    申国公府最显赫之时,权盖朝野。申国公李穆官拜太师,其子孙之中即便尚在襁褓的,也都拜为仪同,他一家中手执象笏做官的子弟有一百多人。申国公府拥有丹书铁券,李穆的贵盛,在当时无人可比,连杨坚都只能厚礼相待。

    而李筠作为李穆的孙子,本人天然便是关陇世家的领袖人物,其在关陇世家内部拥有极重的话语权。

    虽然李穆死后,杨坚、杨广父子不断地削弱李家的权利和地位,但申国公府在大隋仍然拥有超然的地位。所以现一代申国公的身死,也便足以在朝堂内外引起莫大的风波了。

    黄明远知道李筠之死还是在当天半夜快天亮的时候,陆贞顾不得黄明远在休息,叫醒了黄明远。

    因为李家与黄明远的敌对关系,因此陆贞安排了大量的北斗人员在李家潜伏。

    听说李筠突然身死,黄明远还一阵恍惚。历史上李筠死在仁寿四年,后来他没事,黄明远也便以为此事不会再发生。可没想到自己这个蝴蝶翅膀虽然给李筠延长了两年的寿命,可他现在依然死于非命。

    李家诸人,因为之前的事情大多都和黄明远关系很糟糕,提起黄明远无不咬牙切齿。唯有李筠,却是主动与黄明远示好,还积极修复李家与黄明远的关系,因此这两年,黄明远与李筠的关系还不错,彼此之间也有往来。

    今日李筠暴毙,黄明远实在出乎意外。

    虽然陆贞回报,现在还不清楚到底谁是刺客,但黄明远第一反应便是李浑,毕竟历史上便是李浑刺杀了李筠。

    李筠死了,看起来对自己没有什么影响,大晚上的,自己难道还能吊唁,因此黄明远又回去继续休息。可是躺在床上,黄明远脑海中却不断思索着李筠之死带来的影响,整个人也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李筠不仅仅是他本人,其身后代表着李家半个多世纪的实力积累,能量巨大。而李筠死后,谁若是成了李家势力的继承者,立刻便能成为朝堂之上举足轻重的人物。

    想到这,黄明远实在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因此急招陈远前来问询。

    陈远一家一直住在黄府之中,因此没多久陈远便到来了,听到黄明远说到申国公李筠身死,他也大吃一惊。以如此直接的方式来诛杀一位地位崇高的国公,怕是整个大隋也没有这样的事情。

    陈远说道:“主公,李筠之死死得很是蹊跷啊。”

    黄明远点点头,说道:“我原本以为是李家内部的内讧,但现在看来,感觉又未必仅仅如此。”

    陈远忙问道:“主公如何认为是李家的内讧?”

    黄明远说道:“李家的事情,我倒也清楚一些。李筠这个人,心机颇深,眼光也很长远。他很清楚李家现在的状况,因此希望通过家族内部的改革,来使日渐落败的李家焕发新生。他对外团结关陇各家,同时与不少敌人化敌为友,包括我;对内不断提拔家族出身不高的人才,同时严格族规,约束族人,这两年来李家虽然不如之前高调,但推陈出新,却是实力又增添了不少。当然李筠的改革触犯了不少家族内部成员的权利,其堂弟李瞿昙就曾公开指责李筠的行为乃是乱政,李氏家族之中也有不少有身份的人联合起来抵制李筠。不过这两年李筠在家族内部合纵连横,狠狠地打压了家族一批族老的地位,将家族大部分的权利收归到自己手中。

    我之前以为是其家族内部有人对李筠的作为不满,所以趁机刺杀李筠,但后来仔细想想,但总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刺杀一位国公,不是小事,他们就不怕朝廷找到凶手。再说杀了李筠又如何,难道李家人还能决定新国公的人选吗?”

    陈远点点头,又问道:“主公想如何处置此事?”

    黄明远想了想说道:“我还没想好要不要插手此事,李家与我牵涉颇多啊,我若是出手,有利有弊。”

    这时陈远连忙说道:“主公最后不要插手。”

    “这是为何?”

    陈远说道:“按照主公的分析,臣担心此事与天子有关。”黄明远刚觉得这不是有些荒谬吗,历史上可是李浑和宇文述商量的此事,然后突然发现,陈远说得未必没有道理。

    若是单只李浑一人,他再是丧心病狂,如何敢堂而皇之地刺杀一家之主,然后还成功获得了申国公的爵位。

    李浑必然得到了一份称诺或是支持,才敢做出这种事情。

    黄明远突然有些觉得此事跟杨广也有关系了。

    这时陈远又说道:“主公,李筠的做法对于李家可能是有利的,然对于天子来说,可不希望李家再出一个李太师。关陇世家的凝聚力越强,天子便越不安心,只有一个四分五裂的关陇世家和一个四分五裂、越来越没落的李家,才是天子希望看到的。”

    黄明远没有说话,但是已经同意了陈远的说法。

    到了五更天,快要到早朝时间了,陆贞突然引着一人来到黄明远面前,正是此前多时不见的李节。

    李节听说李筠死了之后,心中大惧,毕竟他今夜可是见过李筠的,没得让人把他当做凶手。李节思前想后,便决定前往黄明远这里求救。

    见到黄明远,李节没有隐瞒,将自己今日面见李筠,为李筠做的隐晦之事一一说出。

    黄明远听完,没有多说,但是心里却是觉得李筠太自负了,怕是他的一举一动早就被人给监视了,甚至身边的下人都有可能为人收买,如此又如何不死呢?

第六十章 李府吊唁(上)

    第二日一早,黄明远便前往申国公府吊唁李筠。

    申国公府前,白纱、白帐,早就洁白一片,此刻白色布满整个街道,竟然显得有些碍眼。来来往往不少的人,也不知是李家人还是来吊唁的,竟将整条的街道都拥堵了起来。

    黄明远来的不早,此时已经辰时过半,太阳升的老高。黄明远本人刚从马车上下来,便引得无数的目光,不少人都盯住了这边。

    原本黄明远与李筠二人交好,这才勉强和李家缓和了双方的对立关系。而今日李筠已死,其他李家人自是看到黄明远如见到寇仇一般,无比敌视。

    黄明远对李家人自是浑不在意,大步流星地走进李家。他是来吊唁的,可不是来看李家人脸色的,若是李家人将其赶出去他也不在乎,大不了拍拍屁股走人。只是若李家真的这么做,怕是脸都要丢尽了。

    似乎李家人也知道这种场合不可生事,因此黄明远这一路虽然有众人侧目,但也没人敢阻拦。

    黄明远走进灵堂,只见李筠的妻妾子女跪了一屋子。黄明远鞠了三礼,又上了一炷香。眼看李家也没有几个人欢迎他,黄明远便来到李筠的妻子侯莫陈氏面前,说道:“李家嫂子,伯坚兄(李筠字)忽丧,令人哀痛。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李家之事,我等身为外人,也不便插手,但若是以后有什么需要黄明远的,还请言之,黄明远若能为之,必竭尽全力。”

    “妾身多谢鲁国公,国公有心了!”

    侯莫陈氏是上柱国梁国公侯莫陈芮的女儿,也是大家闺秀,因此虽然此时满是悲伤,但还是行礼拜谢。

    侯莫陈氏虽然是女流之辈,但也看得起时事。丈夫去世,满堂的叔叔伯伯,不知道有多少人觊觎丈夫留下的爵位,而黄明远虽然是外人,却未必不如那些李家人可信。

    而黄明远终究还是没忍住,主动开了口。倒不是他与李筠的交情有多么深厚,但若是让庞大的李家就这么被李浑顺遂地接过去,黄明远心中着实不愿意。如果可以给李浑制造一些麻烦,黄明远一定乐此不疲。

    前来吊唁的人很多,黄明远躬身一礼,便转身离开。

    出了李筠的灵堂,黄明远便准备离开李府。这李家的猫啊狗啊的,没几个喜欢自己的,黄明远也不想留在这里自讨没趣。

    刚出灵堂,黄明远这时正好遇到了李敏,他是在此正等着黄明远的。

    此时见了黄明远,李敏拉着他便要前往侧院。二人往日关系倒也不错,因此黄明远倒也跟着李敏没有离开。

    到了一处侧院,李敏一屁股坐在榻上,这才长叹了一口气。

    “远哥,李筠死得不明不白,我有些怕了。”

    远哥?我跟你关系有这么熟吗?再说你害怕了我能怎么着。黄明远看着李敏,也不说话。

    李敏似乎也不是想要黄明远回答他,他只是需要一个倾听者。

    “昨天下午我赶来的时候,李筠已经死了。他被刺客用淬了毒的剑刺中,最后中毒而死。我见到他尸体的时候,他满脸发黑,脸色惊恐,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他当时的样子······

    我之前就告诉过他,不要这么激进,不要这么激进。李家这种庞然大物,百死而不僵,即使要解决问题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但李筠就是不听我的,他说他已经获得了家里一些族老的支持,而且朝廷里也有人支持他。他觉得只要将李家那些弊病丛生的枝叶全部砍掉,就不会影响主干的生长。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这么做是行不通的,总有一天那些人会对他下手。果然,李筠死了······”

    李敏絮絮叨叨了不少,一些李家的隐匿之事这时候也说了出来,而他却没有发现。黄明远却是听从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李筠除了有李家人支持,这属正常,还有朝中人支持。朝廷中能够对李筠清理李家的,又能是谁。

    黄明远本能的怀疑是杨广,亦或者是历史上在这件案子中扮演重要角色的苏威?

    黄明远等李敏镇定了不少,才说道:“你知道是谁杀了李筠对不对?”

    “不,不,我不知道!”

    李敏跟踩了狗爪子一样,立刻站了起来否认。可越是如此,黄明远却越觉得如自己所料。

    李敏看着黄明远紧盯着他的双眼,渐渐也软了下来,最后只得说道:“我真的不知道到底是谁杀的李筠,但我猜想这里面跟李家的一些族老脱不开关系。”

    黄明远看着李敏,继续问道:“对于李筠被杀一案,李家是怎么处置的?”这种事情,虽然大理寺要插手,但还是以李家为主。

    李筠说道:“现在疑犯有两人,一个是李节,他是昨天晚上最后见到李筠的,但是没有其它证据指证李节。另一个是李瞿昙,一群族老从李瞿昙的家中搜出来一把刺杀李筠的淬毒短刃,因此真相大白,众人便以李瞿昙与李筠有隙,怀恨报复,痛下杀手为由,准备处置李瞿昙。”

    黄明远看着李敏问道:“那你以为是不是李瞿昙?”

    “我,我不知道。”

    黄明远看着李敏,没有说话。

    许是黄明远给李敏的心里压迫实在太重了,过了一会他说道:“远哥也知道我这个人,素来不喜欢俗事,连朝廷授官都不去赴任,所擅长的也就只是琴棋书画,诗酒茶花,对于这权谋之道,实在不是所长。岳母大人之前便曾教我,若有什么拿不准的事情,可以向远哥求教,今日李家之事,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因此只得求远哥给我拿个主意。”

    “跟我想的一模一样。”

    黄明远乃说道:“你既然都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善权谋的人,有些事情就不要插手。李筠的事情,你最好忘了便是,以后还是做你的闲散贵人吧。”

    李敏不解地问道:“就是如此?”

    “对,有公主在,只要你不涉及到别人的核心利益,人们总归会给公主一些面子。不过你今天最好想办法带我去看看李筠的尸体。”

    李敏不明白黄明远的意思,但还是听从了他的要求。

第六十一章 李府吊唁(下)

    二人从侧院出来,再次直奔李筠的灵堂,黄明远大步流星地踏入李筠的灵堂,堂上众人皆是吃了一惊。

    黄明远不管旁人的眼神,便上前一把推开棺材。棺材里的李筠面目青黑狰狞,身上的创口在胸前,但创口并不大,不致命。而真正造成李筠身死的是兵器之上淬的毒。

    李敏之前说李筠中毒浑身抽搐痉挛,说不出话来,差不多有一刻多钟便死了。黄明远看李筠中毒后的样子以及死亡时间,猜测是中了箭毒木的毒。

    箭毒木,它有一个更有名的称呼,叫做见血封喉,其本体植物是世界上最毒的植物。光听这个名字就能感受到他的可怕,其乳白色汁液含有剧毒,一经接触人畜伤口,即可使中毒者心脏麻痹,血管封闭,血液凝固,以至窒息死亡。

    这个年代毒药并不少,但很多提取困难,并不想小说里毒药、蒙汗药满天飞。

    按道理来说这种毒药应该只出现在岭南,不应该传到北方,他也没见过谁使用。但是前世黄明远好奇这种名震一时的见血封喉,因此查过其资料。传说北齐皇室就有这种毒药,大名鼎鼎的兰陵王高长恭就是死于这种毒药。

    想到北齐,黄明远有些相信此事怕是真的跟杨广脱不得干系。别人未必有这种毒药,但北齐第一杀手刘桃枝一定会有。

    若是杨广下的手,问题就更加复杂了。黄明远有些明白杨广要做什么了,但越是对事情深入了解,越觉得可怕。

    黄明远推上棺材盖,叹了一口气。

    正在这时,闻讯而来的几个李家子弟围了上来,领头的正是与黄明远不对付的李元敷。

    “黄明远,你要干什么?”

    “不得对鲁国公无礼!”

    看着乱糟糟的众人,李敏赶紧呵斥众人,却是无法止住混乱。

    黄明远看着李元敷说道:“怎的,我作为申国公的老朋友,今日来看看老朋友,不可以吗?”

    “你为什么要打开棺材!”

    “对!”

    “尔等亵渎申国公的遗体,以为我李家无人吗?”

    一时之间,李家人七嘴八舌,气势汹汹。

    ······

    黄明远看着被鼓动地李家人,然后盯着堂外,不发一言。

    这时李筠的妻子侯莫陈氏也上前劝阻众人,直言黄明远看尸体是经过她同意的,让众人保持冷静。

    李元敷本来就是想弄事情的,怎么肯善罢甘休,因此众人还是不依不饶。

    此时李筠的叔父李浑也上前来。

    李浑老远看见黄明远,就分外眼红。对于黄明远给他的羞辱,他永远忘不了。今日黄明远来了李家,他势必不会让黄明远好过这一关。

    李浑推开人群,对黄明远说道:“鲁国公,你来李家吊唁故申国公,李家自然感激不尽。可今日鲁国公亵渎故申国公遗体,怕是要给李家一个说法吧。”

    黄明远看着李浑,玩味地说道:“给李家一个说法,那好啊,那我要是说申国公不是李瞿昙所杀,安武郡公以为如何?”

    众人听后皆是大惊,李浑更是脸色难看地说道:“黄明远,你休得信口雌黄,李瞿昙刺杀申国公一事,证据确凿,难道还可以抵赖不成?”

    黄明远看着李浑说道:“安武郡公莫惊,我又没说是你杀的,你着什么急?”

    黄明远又走到李浑身前,把手放在李浑的肩膀上,突然脸色一变,冷冷地说道:“李浑,我看在申明公的面子上,已经对你足够客气了,你若是再敢出言不讳,休怪我无情。”

    说完,黄明远一甩手,转身去推开了李筠的棺材。

    “你干什么?”

    黄明远不管众人的样子,而是跟侯莫陈氏说道:“嫂夫人,当时申国公被刺杀时是一个人在书房,下人听到有响动的声音才前往书房,但当时刺客已经逃走,只剩下受伤的申国公。等到众人赶到的时候申国公已经神志不清,说不出话来,没多久就死了对不对?”

    侯莫陈氏擦擦眼泪,点点头说道:“鲁国公所言不错。”

    众人不明白黄明远问这个干什么,黄明远却是不在意众人的嘀咕,直接跟侯莫陈氏说道:“嫂夫人请看申国公身上的伤口。”

    说着指着李筠的伤口说道:“这伤口在申国公的胸前处,说明当时是刺客正对着申国公刺了这一刀。看这处伤口,是从斜上方往下刺的,才会出现一条向下的切口。”

    “那又如何?”

    黄明远看着众人说道:“这说明刺杀申国公的人应该比申国公高出很多,才会一刀刺出,从上往下。”

    “嘶!”

    不少人开始议论起来。

    黄明远接着说道:“申国公个头不高,大约五尺五寸(163cm)左右。而据我所知李瞿昙恰恰比申国公还矮,只有不到五尺四寸(160cm),试问这个伤口能是李瞿昙刺的吗?”

    “这······这·······”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黄明远也不多说,而是拿过一把剑来,在一侧的柱子上画了一道线,正好是李筠伤口的高度。他则自己再用剑指着那个位置,果然是斜向下。

    黄明远收回长剑,对众人说道:“看申国公的伤口,至少要高申国公十寸,才能刺出这种角度。”

    说完黄明远盯着一个人看到,正如这位的身高。

    众人纷纷侧目,而黄明远所看的乃是李善衡。李善衡有六尺六寸(195cm)的身高,在人中也很是显眼。

    “胡说八道!”

    此时李浑满是愤怒,犹如气急败坏的鸭子一般。黄明远却是冷笑道:“是与不是,怕是尽在众人心中。”

    因此看也不看,便一个人大摇大摆的离去。

    走到门口,黄明远突然说道:“李家嫂嫂,你们家以后若是有人想抢你儿子的国公位置,尽可找黄明远,我这个人最看不得小人得志。而且啊你记得,虽然谁刺杀的申国公未必可知,但往往那个获得最大利益的人,便最有可能是凶手。你看看往后谁跳出来争申国公的爵位,我想那个人准是凶手错不了。”

    说完也不管众人的脸色,大步流星地离开,只留下一个气急败坏的李浑。

第六十二章 事态复杂

    黄明远一路离开李府,回到府上。

    此时陈远正在府上等在黄明远返回。黄明远没有回后院,而是径直来到书房,然后将袍子丢到一侧,坐在太师椅上说道:“不出仲长所料,今日去李家果然是收获不小啊。”黄明远当即便将自己在李家检查李筠的尸体,还在李家把李瞿昙非杀人凶手的事情说了出来。

    陈远听后吃了一惊,在陈远看来,不管凶手是谁,黄明远都不应该沾染此事,有弊无利,事前陈远便劝过黄明远。

    “主公贸然插手,易惹上李家之事啊。”

    “躲不了啊!”

    黄明远也是无可奈何,他不找麻烦,麻烦来找他。

    黄明远又对陈远说道:“今日之事,我怀疑与天子有关。”

    陈远点点头,这不是一个新论点,事实上从一开始黄明远便怀疑天子,只是没有证据而已。

    黄明远遂将今日在李筠身上发现的见血封喉之毒以及李敏所言的朝堂上有人支持李筠对李家进行变革的事情一一告诉了陈远。

    “从李筠身上中的毒来说,很可能与天子有关系,否则李浑很难弄到见血封喉。但是从李敏那里得到的信息来看,朝廷有人支持李筠,我也怀疑这个人是天子。”

    陈远听后也是大吃一惊,这件着实出人意料,若是天子一边支持李筠,一边又支持李浑,还帮着李浑刺杀李筠,那整件事情就太可怕了。

    “主公,此事未必就是天子做的。”

    黄明远看着陈远说道:“仲长,我从来不觉得巧合这种事情会这么多,否则也不会叫巧合了。”

    说完,黄明远又长叹道:“李筠之死,我本不意外,可越深入下去,越觉得惊心。此事最最合理的解释,是天子一面通过支持李筠,使得李家内部产生对立;一面又弄死李筠,防止李筠革新成功,促使李家四分五裂。但若真是如此,那天子的所作所为也实在太可怕了,几乎是将李筠、李浑以及整个李家玩弄于股掌之中,我着实不敢相信啊。”

    陈远听完忙说道:“主公莫惊,一切不过猜测而已。再说天子要打压关陇世家,而申国公府正是其中的翘楚,所以天子筹谋对李家下手,并不稀奇。”

    “这一次怕是李浑被天子卖了还替天子数钱呢!”

    黄明远说道:“仲长,你看着吧,李浑一定不知道是天子给他的毒药,而他这个把柄也会一直被天子所掌握。等到有一天天子不需要李浑和李家的时候,便会以此为借口,将李浑和李家连根拔起。”

    陈远默然,又不无担心地说道:“天子要捧李浑上位,怕是容不得旁人插手。而主公今日在李家所为,怕是与天子的意图相反,今日之事,主公难道不担心天子会怨怒。”

    “我也是后来才想明白的!”

    黄明远笑道:“这倒也没什么,仲长不用担心。在我看来,天子根本不在乎谁能当下一个申国公,他要的是李家出现分裂,出现动乱,难以统一。而且今日之事,我也算是歪打正着,毕竟我那一番推理,怕是有不少人要怀疑是李浑为了申国公的爵位对李筠动得手,哪怕李浑之后能成为新的申国公,李家私底下也会出现动荡。况且今日李浑开了一个不好的头,今日他能杀死李筠成为新的国公,来日别人就能杀死他成为代替他的人。

    现在的李家,不管到底谁是凶手,已经是颜面大失。天子巴不得现在的李家丢人现眼,声名狼藉,所以对于我今日所做的事情,他只会高兴,不会生气。”

    陈远这才放下心来。

    “那主公要替李筠之子争这个国公位置?”

    陈远还是不建议黄明远自作主张,干扰杨广的计策。天子这个人,素来自负,凡事容不得旁人插手。

    黄明远摇了摇头,说道:“若是这个位置能争得了,我今日便不会大张旗鼓地这么说了。天子怕是许了李浑这个国公位置,所以李浑才敢动手,否则没有天子示意,你以为李浑真的有这么大的胆子。

    我与李浑有仇,他若是掌握了李家,怕是会千方百计与我作对。我今日替李筠的遗孀出头,就是希望能挑动几个李家人跟李浑作对的,在李家另立山头。不仅是天子不想看到一个统一的李家,我也是如此。毕竟一个完全针我的李家,哪怕我不在乎,可对方时不时地针对我一番,我以后也难受。”

    “主公明鉴!”

    果然不出黄明远所料,黄明远离开李家之后,这李家便闹翻天了。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傻子,今日黄明远闹了这一场,将矛头直指李善衡,这李家有心人还不猜个一二。正如黄明远所说的,谁杀的申国公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因为此事而得利。

    这时李筠的堂弟密国公李琛站出来认为李善衡存在重大的嫌疑,要将其关押审讯。而李浑则以为今日诸事不过是黄明远故意使之,怎么能因为一个外人的话而对自家人动手。因此双方坚持不下,这乱子便越闹越大。

    各方势力纷纷出手,没多久整个洛阳城便传出李浑阴谋杀害申国公的事情。虽然没有证据,但众人秉持着空穴来风的说法,四处传播,李浑根本是百口莫辩。

    而这一件事直接导致了不少人对申国公的爵位产生了企图与觊觎。既然李浑这种人都有可能成为新的申国公,那其他人又为什么不可以呢?

    因此这申国公府暗流涌动,越发混乱起来。

    实际上李浑从法理上来说,还真没有多少资格继承申国公府。李穆有十几个儿子,几十个孙子,李筠也有兄弟、儿子,哪里轮的上李穆这个庶出的叔叔继承位置。

    历史上李浑能夺得申国公的爵位,最重要的便是突然出手,在李筠身死,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买通了宇文述和苏威,这才捡了一个便宜。而此时当申国公位置的争夺被摆到明面上之后,李家子弟为了这个位置,各显神通,李浑也没那么安稳了。大家都是李氏子孙,在关陇世家里盘根错节,谁在朝堂上还没几个亲戚啊。

第六十三章 谋定后动

    过了一日,天子命人查办申国公被刺杀一案。此案经过发酵,朝野内外早就传的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李家这般大族成了老百姓街头巷尾闲谈的笑料,其脸面都丢尽了。

    也许这样的局面正是杨广希望看到的。

    接下来大理寺入住李家查案,这如同是羞辱一般的待遇,李家人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接受。朝廷内外众人纷纷感叹李家的没落。

    幸好杨广没做绝,要是把李家有嫌疑的一一捉拿,李家就要直接垮了。

    这一次黄明远替李瞿昙洗清了嫌疑,案犯自然要换成了别人。

    李浑又把矛头对准了李节,声称其当天夜里最后一个见到了申国公,李节离开以后,申国公便遇刺身亡,无论如何都有理由怀疑李节是那个杀手。

    同理,李节的身高离六尺六寸也差了不少。

    而且李筠是在李节走后半个多时辰之后才毒发身亡的,李节离开时还有申国公府管家陪同。而李筠所中之毒毒发不过一刻多钟,中间隔着两刻多钟没法解释。

    有黄明远为李节撑腰,李浑也没办法屈打成招。

    也不知道是李浑等人丢卒保帅,还是又设计了一个替死鬼,反正最后大理寺查办的结果便是杀人者乃是李家族老归政县侯李直。

    李直因为当初李筠处置了其子李峤,使得李峤不久后身死,因此对李筠怀恨在心。再加上李直忿其吝啬,因此遣刺客刺杀了李筠,又嫁祸给素来与其关系不睦李瞿昙。李直也是刚烈,被抓获之时,义愤填膺地述说了对李筠的控诉,然后便当着众人地面自尽了。这让大理寺的人想详查都没有办法。

    事有内情,但天子不愿意深挖。

    杨广明显是不想节外生枝,因此便命大理寺以此草草定案,又将已死的李直枭首示众。而李筠则被追封为河州刺史,谥号为“悼”。

    肆行劳祀曰悼。放心劳于淫祀,言不修德。年中早夭曰悼。年不称志。恐惧从处曰悼。从处,言险圮。对于李筠来说,都不是什么好话。这似乎已经意味着朝廷对李筠是不满的,同时朝廷也没有提李筠的子嗣对申国公府的继承问题似乎更验证了众人之前的猜测。

    因此李氏众人为了这个申国公的爵位皆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侄子告叔叔的,有哥哥害弟弟的。整个李家都打出狗脑子来了,为了申国公的位子,往日大家族里什么亲情关系现在都成了一场笑话,李家的这场内乱直接扯掉了高门大族最后一块遮羞布。

    刚开始杨广还乐得看笑话,李家的衰落正是他想看到的。但是后来杨广发现,李家之中,群魔乱舞,为了爵位,连一丝脸面都不要了。再让李家这么闹下去,到时候没脸的不仅是李家,怕是连朝廷的脸面都要掉光了。

    杨广没办法,也不敢再放任李家这群混蛋再继续混账下去,只得命朝廷尽快确定申国公的继任人选。

    朝堂之上,宰相苏威率先上奏原申国公李筠持身不义,为人吝啬,苛待族人,导致族内骨血相杀,兄弟寇仇,直接引起了李家的混乱。申国公作为国之重臣,不忠不义,上不能为天子分忧,下不能为群臣作表率,因此为正本清源,请绝其封。

    若是没有后来李家人闹出的这场祸乱,杨广或许也就顺其自然的允了苏威的请求。毕竟打掉申国公府这个关陇世家的旗帜是大隋两代帝王的梦想。只是李家的混乱,让杨广进一步看到李家的强大。若是贸然废除申国公府的承袭,怕是会引得其他关陇世家的反扑。

    因此杨广只得违心说道:“申国公还是有大功于大隋的,只是子孙不孝,才导致今日的局面。李家诸子混账,朕却不能让申国公死后无人奉祀啊!”

    杨广如此说法,算是不同意苏威绝封的请求。

    这时宇文述便上前说道:“圣人天恩,才垂恩李家,不使其绝封。然李筠为人不义,治家无方,却是不争的事实。若是再以李筠的子嗣来承继申国公府的爵位,怕是天下人也要哗然。是故臣以为虽不绝封,但申国公的爵位却要易支。”

    李浑对申国公的爵位垂涎三尺也不是什么秘密之事,因此为了夺位,李浑早就四处活动。宇文述是李浑的妻兄,又是天子的心腹,因此李浑曾请求宇文述为其美言,并许诺“若得袭封,当以国赋之半每岁奉公。”

    申国公府的一半收入到底有多少,怕是一个天文数字。宇文述作为有名的财迷,闻听这么一大笔财富,两眼放光,且他也希望拉拢李浑来对抗黄明远,因此立刻同意了李浑的请求。

    这时宇文述说完,不少人纷纷上前附言。

    杨广当然不愿意李筠的子孙继续担任申国公,嫡支在这个位置上的影响力可不是旁支可以比拟的。每易一次支,申国公府的影响力就衰落一大截。

    杨广乃说道:“褒国公之言甚是有理,诸位爱卿以为呢?”

    众人自是没有反对的。

    这时杨广又问询众人“由谁来袭封申国公的爵位最好?”

    宇文述上前又奏道:“立嗣以长,不则以贤。今申明公嗣绝,遍观其子孙,皆无赖也,不足以当荣宠。唯安武郡公有勋于国,谓非此人无可以袭封者。”

    其他人也纷纷赞同,虽然也有推举别人的,但皆没有推举李浑的人多。宇文述说得倒是不错,李穆子孙中能袭封者,真没几个人才,以无赖者居多,矮子里面拔将军,还真就李浑最合适。

    这时杨广看向黄明远,询问黄明远的意见。虽然黄明远扬言为李筠子嗣争夺袭封,但今日在朝堂之上,却是未发一言。

    面对杨广的问询,黄明远自是赞同李浑袭封,倒是引得众人一片吃惊。今日黄明远是怎么了,如何这般好说话。

    李浑袭封是杨广的意思,黄明远自不会与杨广去执拗此事。自己的确最近势力太大,杨广给自己找个敌人也是正常的。一个宇文述明显斗不过自己,再加一个李浑,不就势均力敌了。

    黄明远不反对,此事便是定了。

    杨广乃下旨,封李浑为申国公,以承申明公嗣。

第六十四章 釜底抽薪

    等到这时候,杨广下了旨,众人本来皆以为此事尘埃落定的时候,黄明远突然站了出来。对于黄明远来说,有仇不报非君子,明摆着李浑是敌人,还能不狠狠坑他一下。

    众人没想到黄明远这时候站出来,黄明远不顾众人的目光,乃说道:“圣人明鉴,申明公后嗣之中,的确安武郡公最适合袭封。然这些日子朝廷内外,皆传言是安武郡公刺杀了申悼公,此事不管是真是假,然空穴来风,终归对朝廷不利。若是今日就这样让安武郡公袭封,怕是会给不少人一种刺杀家主便能袭封的错觉。”

    众人皆是吃了一惊,面面相觑,虽然他们也知道这个传言,但也不能堂而皇之的拿出来。而且你早干嘛去了,天子都下旨了,你再提,难道要天子自己打自己的脸。

    若非是黄明远,杨广早就让人叉出去了。

    这时杨广只得稳住性子,问道:“明远有何主意?”

    黄明远当然不会给杨广没脸,因此说道:“禀圣人,这天子允安武郡公袭封申国公,也是为了给申明公奉祀,是沾了申明公的光。对于外面说安武郡公刺杀申悼公之事,臣也是不信的。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臣以为为了向天下人昭示安武郡公的清白,可只许安武郡公继承申国公的爵位、名号,至于申国公府所有财富,包括现在的府邸,都应留给申悼公子孙继承。毕竟申悼公乃是被刺杀而死,天下哗然,也得考虑影响。

    而且安武郡公这个爵位,可使申悼公世子李蔚继承,并给与李蔚一些补偿,也算能平息这些日子李家的纷争,全了李家的颜面。”

    李筠在朝中也不是没亲属,只是宇文述势大,没人愿意为了一个已死的李筠得罪宇文述。但今日黄明远站了出来,单挑宇文述和李浑,众人纷纷大振,因此赶紧上前摇旗呐喊。

    实际上杨广也担心李浑得了申国公的爵位之后重振李家声威,黄明远如此安排,只让李浑得了爵位,却得不到申国公的财富,正好解了杨广心中的为难。至于李筠之子李蔚,尚且年幼,且一个郡公的爵位,并无太大阴影。至于其握有申国公巨大的财富,杨广也不担心,李蔚能不能守得住都不一定,又如何会威胁到朝廷呢?

    杨广乃笑道:“明远之言有理,朕光想着申明公承嗣之事,却忘了李浑的声名。”

    时宇文述坐不住了,李浑得不到申国公的财富,那他如何获取报酬。

    因此宇文述立刻起身说道:“圣人不可!”

    杨广说道:“如何不可?”

    “这?”

    黄明远的做法,有理有节,宇文述根本无法反驳。总不能说那些财富有我的一半吧。

    宇文述也知道杨广有意削弱申国公府,因此乃说道:“这李浑继承爵位却不继承申国公府的其它,臣恐有人说其得位不正。”

    黄明远立刻站出来说道:“有天子圣旨在,谁敢说得位不正。”

    宇文述气急,说得位不正是你,说得位正也是你,你黄明远到底要干什么,就非得与我过不去。

    此时黄明远的建议明显入了杨广的心中,杨广一伸手,拦住要说话的宇文述说道:“明远之言,可谓真知灼见也,妥善安置了动乱的李家,也体现了朝廷的法度深严,实在稳妥啊。”

    杨广发话,算是正式确定了这个结果。宇文述眼前一黑,差点要倒下,这都是他的钱啊,要飞了。

    此时天子又下一令,封李筠之子李蔚为安武郡公,继承申国公名下全部财产、土地和宅院。

    散朝之后,黄明远大摇大摆地离开乾阳殿,宇文述气急败坏地追了出来。

    “鲁国公,虽然今日你棋高一着,使得李浑空得了一个申国公的爵位,但鲁国公怕是忘了,一个申国公的爵位,怕是比十个申国公府的财富还要重要。”

    黄明远听了冷笑一声,说道:“一个国公位置,有这么重要吗?要不褒国公拿出十个申国公府的财富,我把这个鲁国公的位置让给你。”

    说完黄明远大笑着离开了。

    只剩下宇文述一个人气恼却无能为力,若是再年轻二十岁,他非得好好教训一下黄明远这个小贼。当然他忽略了自己再年轻二十岁也不是黄明远对手的事了。

    黄明远心情大好,众人皆以为自己今日输了,却不知道真正大败亏输的是李浑。申国公的名头固然很好使,但那得天长地久。而实际上到了明年四月,杨广就会改官职,废伯、子、男爵,只留王、公、侯三等爵。同时杨广还会干一个坑爹的事情,将国公以下数百个爵位全部废黜,只新封了数个爵位。申国公的爵位实际上也会被废除,要到大业六(610)年,杨广追封李穆为郕公,李浑这才复起。李浑也就能抱着申国公的位置再乐呵不到一年,到了明年有他哭得时候。

    很快今日的事情便传遍了朝堂内外,有哭有笑,但不少人突然重新审视了黄明远。今日黄明远的计策,真可谓是毒辣啊,翻云覆雨只在等闲之中,把李浑好端端的国公玩残了一半,而李浑没有数年的时间,怕是根本难以恢复申国公的威势。

    李浑在家中对黄明远恨得咬牙切齿,但事已至此,他也无可奈何。而且现在他还面临一个更大的问题,他对宇文述的承诺都是在取得申国公府的基础上,但现在申国公的爵位拿到了,却没有什么收益。他拿什么来满足宇文述的胃口?

    宇文述这个豺狼是那么好打发的?

    另一边侯莫陈氏等李筠一派,眼看顺利着陆,也心中安定。虽然丢了申国公的爵位,但也得了安武郡公这个爵位作为补贴,而且还得了申国公府的全部财富,也算是有了一个退路。

    此时侯莫陈氏也看出了,若想保住现有的一切,就得紧抱住黄明远大腿,否则指不定李浑啥时候就把他们孤儿寡母给生吞活剥了。侯莫陈氏打听到李浑向宇文述行的重贿,也一狠心向黄明远送了一大笔礼。

    申国公府经过半个世纪的财富积累果然不凡,黄明远也没有什么施恩不图报的想法,便果断的收了这一大批孝敬。

第六十五章 晴天霹雳

    李筠的事,总算这么过去了,至于此事给关陇世家到底带去了什么样的影响,那就真的见仁见智,难以分说了。

    六月,壬子(二十九日),杨广任命杨素为尚书令,加司空衔;进封豫章王杨暕为齐王,增加食邑四千户。

    因为黄明远的原因,杨广压了杨暕很久,但杨暕身为天子仅有的两个儿子,总不能让他整天和几个子侄辈一个爵位,因此这亲王封赏势在必行。不过也就是个空头的爵位,虽然加了四千户,但并没有授予其它职位,因此黄明远也没有异议。

    七月,辛酉(九日),黄明远奉命前往河东祭祀黄河河伯。

    自夏王姒芒以来,中原王朝就有祭祀黄河河神的习惯。每年的六七月份,黄河水泛滥,而这个时候,朝廷便会举行祭祀仪式,来乞求黄河河神保佑中原地区风调雨顺。这种祭祀的级别不算太高,但也不算太低,一般用不到天子亲临。若是别的王朝,便会安排朝中比较有地位的亲王来代天子进行祭祀。不过大隋的情况太特殊了,基本没有合适的亲王人选,因此杨广登基之后每年都安排宰相前往河神庙进行祭祀。

    今年轮到黄明远了。

    黄河河神官方称呼叫黄河河伯,管理天下河川。河伯原名冯夷,传说其淹死到黄河之中,然后前往天庭告状,趁机得了一个河伯的官职,而河神庙就在河东蒲坂城。

    得了这么一个容职,本该是件光荣的事情,不过这黄河河伯在黄明远眼中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虽说不知道神仙到底有没有存在,但这黄河河伯留下的那些故事,没一个好事。

    《秋水》中的“望洋兴叹”、“贻笑大方”;河伯渎职导致大禹治水;传说河伯身上有淡淡的香味,被人形容为花花公子;河伯作为凤凰男娶了宓妃然后天天出轨;孔子的学生澹台灭明过黄河被河伯抢劫白璧;西门豹治邺时河伯娶老婆;河伯传到日本之后成了恶魔河童······反正中国古代的神就没有像他这么有槽点的。

    这样的神,连黄明远这个穿越者都看不起。

    黄明远因此倒也随意地前往河东,反正不过就是祭祀一个风流浪子。晏子早就说过了,“河伯以水为国,以鱼鳖为民,天久不雨,水泉将下,百川将竭,国将亡,民将灭矣,彼独不欲雨乎?祠之何益?”天不下雨,河伯自身难保;若洪水滔天,则是河伯实力大增,试问河伯又如何保佑老百姓风调雨顺呢?

    不过也就是黄明远不在乎这种事,其余众人那个不是满心虔诚。

    到了河东,黄明远就把诸事全交给下面,自己乐得清闲。跟随黄明远来的太常寺官员和蒲州本地官员对于祭祀河伯之事的流程都很娴熟,因此根本不用黄明远操心。

    七月十五日,中元节。

    黄明远在黄河边上主持对河神的祭祀。也不知道是谁选的这个日子,这时候举行祭祀,也不怕百鬼夜行。

    太常寺的官员在黄河边搭建起高台,摆下三牲祭品。黄明远代表天子宣读祭文,然后将将猪、牛、羊等三牲祭品沉于河中,同时将一块黑色的玉圭投入水中。传说夏朝君主姒芒第一次祭祀河神的时候,便将当年舜帝为表彰大禹治水成功而赏赐给大禹的一块黑色的玉圭一起沉在河水中,表示虔诚,并祈求河神的庇护,后来也就有这习惯。

    黄明远不由得吐槽道幸好没有给河神娶妻,否则自己成什么了。

    祭祀之后,黄明远带了一条黄河大鲤鱼,返回东都洛阳。这条黄河大鲤鱼寓意着此是河神所赐,是祥瑞之兆,天下从此太平无事。

    不管黄明远信不信,天下人反正都信了。

    这种祭祀,无论是谁基本上都是做个人偶,完全听礼官指挥。别说发挥了,就是稍微与礼制不同,也是大不敬。黄明远本来对于这场祭祀还很好奇,毕竟是我国后世已经失传的传统文化。不过祭祀完之后,全无惊喜,只剩下麻烦二字。

    祭祀完河伯之后,十七日上午,黄明远在蒲州当地官员的欢送中返回洛阳。从蒲坂到洛阳有五百里路,因为出公差的原因,再加上带着一批礼官,黄明远也不急着赶路,便准备用五六日的时间返回东都即可。

    十九日下午,黄明远一行到达陕县(今河南省三门峡市)渡口,从此地坐船返回河南。

    差不多快要到酉时,眼看天色不早,黄明远便准备在陕县歇息一夜,再行赶路。

    到了戌时,黄明远用餐完毕,便返回驿馆房间休息。这两日眼皮老跳,黄明远有些心神不宁,因此今日黄明远谢绝了陕县地方官的宴请,早早地便返回房间。

    天色还早,黄明远也睡不着,便靠在榻上看书。七月的夜晚,哪怕下了凉,房间内也热的很。黄明远一边摇着扇子,一边没心情地翻着书。到底是看不下去,黄明远索性将书合上,闭目养神。

    这酷热天气,实在搅得人心神不安。

    黄明远睡得迷迷糊糊,这时雄阔海推开房门,叫醒了黄明远。

    “主公,东宫的王内侍来了。”

    黄明远脑袋“轰”一声,整个人也立刻清醒起来。黄明远马上从榻上起身,问道:“人在哪里?”

    雄阔海把人引进来,正是杨昭身边的内侍头目王丰,黄明远倒也与他熟识。

    这王丰一看到黄明远,立刻跪到地上,带着哭腔说道:“国公爷,你快回洛阳吧,太子殿下不行了。”

    黄明远猛地站了起来,盯着王丰说道:“到底是何情况,快快说来。”

    这王丰哭述道:“国公爷,这前个早上,太子殿中突然犯病,药石无救。太医给太子殿下诊治了一天,皆是束手无策。等到昨天早上,太子殿下已经是不行了。太孙妃眼看没有办法,因此密遣小人往河东寻国公爷,请国公爷回去主持大事。”

    黄明远此时满脑子都是“杨昭不行了”,有些恍惚。

    王丰接着哭述道:“国公爷,求你快回去吧,要是晚了,怕是来不及了。”

    此时的黄明远定了定神,让雄阔海安排车马,他要连夜返回洛阳。又让苏邕带人立刻出发,给黄明远前出探路并打听具体情况。

    黄明远满心颤抖,却是长叹了一声,终究还是有这一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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