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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鸣奇     天下安康txt下载     天下安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六章 迎风冒雪

    河西苦寒,条件不比关中,因此杨广在张掖待到了十一月,便决定返回关中。

    十一月的河西,是一个雪国。数九寒天,冰封雪地,雪虐风饕,整个世界有如被封印了一般,山冷地在颤抖,河冻地僵硬了,空气似乎也要凝固起来。这样的天气,连呼吸都觉得如刀割一般,还要长途行军,其后果黄明远不敢想象。

    但杨广也有自己的意见,现在才十一月,等到天气转暖也得到来年的三四月份,他堂堂天子,难道要在河西待上四五个月?道路阻隔,关河难越,天子悬于河西,那天下该怎么办?

    现在想起天下了?

    黄明远竟无言以对,众人各无反对之言。

    十一月二十日,天子发车驾于张掖,返回关中。

    从河西到关中有两条路线,一条是日常穿越武威、金城到关中,另一条则是走西平、金城到关中。

    到了这个时候,杨广还脑回路清奇的不走普通的北线,而走新开的南线,因此大军便沿着祁连山返回关中。

    车驾到了大斗拔谷(今甘肃省、青海省交界的扁都口隘路),山路狭窄险要,队伍只能鱼贯通行。时风雪晦冥,天地动荡,整个人间都失了颜色。

    此时已经到了下午申时过半,离着天黑不到一个时辰了,而大军离宿营地还很远。

    黄明远在前带着骑兵趟了一遍道,走了数十里,便见大雪封山,再难向前,因此只得返回。

    到了车架之中,杨广正在**城上取暖,看到黄明远进来,杨广赶紧问道:“明远,前路如何?”

    黄明远说道:“圣人,臣带队出数十里往南,雪大风急,道路难辨,大雪已经将整个山谷封冻住,再往前实在无路。”

    杨广听了心中一震,强忍着吃惊道:“明远,真的无路可走了?”

    黄明远说道:“圣人,非但前路不可走,臣以为当速速后退。大斗拔谷海拔地势高峻,本就寒冷,再往南还要翻越雪山。这一路本陡峻难行,一旦大雪不停,不仅仅是前路断绝,臣只恐后面亦为大雪封堵,到时候我军便会困在此地了。”

    “有这么严重?”

    看着黄明远郑重的样子,杨广也不得不相信。在杨广心中,黄明远从不妄言。

    杨广问道:“大军入谷数十里,还能返回的了吗?”

    黄明远坚毅地说道:“圣人,无论如何今夜必须连夜返回,而且一定要走出山谷。臣亲自带领数千将士在前扫雪开路,必保圣人无恙。”

    黄明远领命,倒是让杨广多了一些信心。

    这时黄明远又说道:“圣人,数万大军掉头不易,一旦出现问题,便会发生变故。而圣人的**城实在过于庞大,难以掉头,反而会导致拥挤,堵塞道路。臣请圣人从六和城移驾,转到马车之上,轻车简从赶路。”

    杨广常年四处巡视,自是不耐车马劳顿,因此命何稠制作了木制的**城当行宫。六和城长有一百二十步,高四丈二尺,占地近五百亩。城上载有枪车,每次停下驻宿,则把车辕朝外作为外围,内布铁蒺藜;再安设弩床,都插上钢锥,锥向外;上面装置旋机弩,用绳子系在弩的板机上,只要有人触动绳子,弩机就旋转,向触动的方向发射。在弩外周围又布置能弋射的短箭,并装设铃柱、木槌、石磐用来报警。

    这还是小打小闹,过两年**城被升级为一个周长达八里的城池,把高句丽人都吓尿了。

    这**城是杨广的极爱之物,若是就这么放弃,杨广实在不舍,可黄明远说得也很重要,他可清楚若是军队发生混乱的结果。

    最后杨广忍着痛意,还是决定听从黄明远的建议。

    杨广前往了马车之上,随同的还有后妃、内侍、宫女,马车没有那么多,其余人只得步行或者骑马。

    风雪使天色昏暗,文武百官饥饿难忍,衣服又全为风雪所打湿。

    黄明远调集了五千士兵,来到队伍之后,开始扫雪开路。这一路前进,虽然人马众多,但沿途道路尽为风雪所没,深处能到人的腰部。别说驴马行走,人也趟不出道来。因此只得以人力掘进为大军开道。

    黄明远又令杨义臣、卫玄、来护儿三人分领兵马,维持秩序,大军前后变队,转换方向。道路实在崎岖难行,因此一些车驾都只能沿途丢弃。

    来护儿带着骑兵沿途巡查,但有喧哗、声乱者,被尽皆处死,因此一军皆静,无人敢高声喧哗,大军使得缓缓北上。

    黄明远又请求杨广将随军携带的御酒、衣裘尽赐予众人以御寒。

    杨广不太愿意,天子之物,岂能分给这些泥腿子。宇文述、虞世基等人也纷纷反对,认为此等乱了体统。

    黄明远大怒,呵斥众人道:“如此时候,正当齐心协力,是逞口舌之利的时候吗?”

    虞世基等人畏惧,乃不敢言语。

    黄明远乃向杨广劝道:“圣人明鉴,以今日这苦寒,众人若不能抵御,怕是十万大军,十不存一啊。酒、衣之物,本是死物,散尽复来,何如十万将士珍贵啊。”

    杨广还算顾全大局,因此乃从之。

    黄明远于是以天子命将御酒、衣裘发给众人,众人因此山呼“圣人”!

    很快,便到了深夜,天气更冷了。

    不少人认为应该宿营,但被黄明远拒绝。黄明远乃说道:“一旦众人宿营,失了心力,怕是会尽冻死在此地,因此哪怕累死,不许休息,必须走出大斗拔谷方可。”

    众人不敢拒绝,黄明远乃带人亲自在前趟路。

    眼看沿途无数人冻僵,不少人停在那里便成了雕塑。黄明远于是下令,将六和城、还有不必要的车架、物资全部在路上烧毁以取暖。虽然杯水车薪,作用不大,却慰藉了众人的心,给了众人走下去的希望与勇气。

    众人走了一夜,到了第二天上午才走出了大斗拔谷。沿途士卒冻死无数,马驴冻死十之**;后宫的妃嫔、内侍有的都走散了,根不都不知道死了多少。

    等到出了山谷,黄明远派出的士兵早在此地用车马、木板搭建了一座临时的避风城池,众人乃得一口喘息之机。

第一百二十七章 教子有方

    营地之内,到处都是劫后余生的痛哭之声,这两天一夜的行军路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冻毙而死,更不知道有多少人被冻掉的手脚,冻伤了躯体。沿途的道路上,只有一个个栩栩如生的冰雕,叙述了这场雪夜行军的惨烈。

    众人无论是天子妃嫔、官吏眷属,还是内侍宫女,大都是养尊处优,哪里经历过这般惨烈的场面。寒风之下,不分贵贱,因此冻死的贵人也不在少数。望着茫茫雪原,一望无际,前途未卜,生死难料,除了哭泣,又剩下什么呢?

    黄明远也不让人去阻止这些啼哭,众人心中有火气,有悲愤,有愠怒,还有哀求,这些东西不释放出来,会在军中形成一个定时炸弹的。

    此时黄明远一边联络张掖郡官府,给大军提供给养,一边带人巡逻戍卫,防止出现异常情况。

    到了快傍晚,黄明远才将巡逻的重任交给杨义臣,返回了营帐。

    黄明远忖度,众人歇息了一个下午,算是勉强缓过劲来。而且看起来风雪将要减小,今日在此宿营一夜,等到明日天亮,再返回张掖。

    众人毕竟不全是军队,身娇体弱,难以长途行军。若不是对生的渴望,众人早就倒在了前进的路上了。

    进了营帐,帐内正烤着火,黄明远搓搓手,勉强暖和起来。张掖郡紧急给西巡队伍送来了几千斤木炭,供众人取暖。以黄明远的身份也分了几十斤。

    黄明远将大氅交给长子维扬,然后坐在了火堆旁。

    “这两天我顾不得你,身子骨可还行?”

    黄维扬说道:“爹爹放心,这两日我都跟在晋王身边,沿途行军都有马车,因此虽然寒冷,倒还撑得住。倒是爹爹在外面领兵,要注意身体。”

    看儿子没事,黄明远放下心来。黄维扬跟着晋王杨佶,倒是吃不了亏。

    黄维扬今年虚岁八岁了,这个年纪在皇家也算是半大小子,要经事了。而黄明远也不把儿子当做小孩子看待。

    “这次出巡幸亏没带你母亲。”

    虽然很多官吏跟着杨广出巡,允许带家人同往。但杨广天南海北的出巡,这时代医学条件又不发达,极易出现水土不服的事情,黄明远可不愿家人冒这个风险。因此每次跟随杨广出巡,从不携带家人。

    这时黄维扬乖巧地给父亲取来了一碗热汤,黄明远接过一饮而尽,腹中也一番温热。

    父子二人围着火炉坐下,黄维扬问道:“爹,咱们还得多久能到达张掖城?”

    “这里离着张掖城还有几十里,还得一日。”

    黄维扬不解地问道:“现在风雪怒吼,咱们为什么不尽快赶往张掖城,到城中躲避风雪,还要在这里临时宿营呢?”

    黄明远说道:“虽然张掖城近在咫尺,但这两日的连续行军,却也耗尽了众人的精气神儿。强弩之末,不能入鲁缟;冲风之衰,不能起毛羽。一味地求快求全,反而可能使自己筋疲力尽,很多时候,磨刀方不误砍柴工。”

    黄维扬点点头。

    黄维扬又问道:“父亲常在军旅,理应晓得,侦察敌情,料敌先机。行军亦如打仗,却落得如此进退两难的局面。”

    黄维扬实在不解,父亲难道明知会大雪封山,还选择一路到底?

    “此次行军,非吾愿也。”

    黄明远摸着儿子的脑袋说道:“吾虽为宰相,大将,亦不能违背天子之命。是故吾虽然知道前途艰险,但做不得主,只得规劝天子;但既然天子下令,只得遵从,不能违背?”

    黄维扬说道:“那天子下错误的命令也要执行吗?”

    “对!天子之命,哪怕错误,也只能执行,否则就要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但是,人非禽兽,不能只是个傀儡,因此对于天子的命令,要有自己的判断。是非对错,心中不能混淆。”

    看到儿子有些不解,黄明远对儿子说道:“每个人都会做一些不想做的事情,这是无法改变的。但是你要学会动脑子,辨是非,心中有自己的准则。”

    黄维扬点点头。

    这时黄维扬又问道:“天子为什么会下错误的命令而不更改呢?”

    这个问题对于黄维扬来说有些深奥,什么天子权威,地位、荣辱都不好跟他讲。想了想,黄明远说道:“因为天子更爱自己的脸面。”

    黄明远对儿子语重心长地说道:“这一次的灾难本可以避免的,天子也有数次机会改正自己的错误。但天子为了自己的颜面,置大军生死于不顾,最终才酿成了现在的惨剧。

    雕郎,人这一生没有人不会犯错。父亲如此,你也如此。但是有的人犯了错,能够吸取教训,及时改正;有的人却倒在了错误面前。

    你要记住,在很多时候你的脸面一文不值。所以切记不必为了脸面而掩饰自己的错误,因为有时候越是掩饰反而丢的脸面越大,积极改正错误不仅不会丢脸,反而会让你变得更加强大。

    闻过而改之,善莫大焉!”

    黄维扬听了父亲的教诲,重重的点点头。

    这几年,儿子成长的越来越出色,黄明远并不怀疑儿子的聪明才智,而是担心儿子会像杨广一样走到了歧路上。

    杨广性格两大弱点,一是自以为是,死不认错;二是没经历过挫折,抗压能力差。所以他终究一生不能成为一位伟大的君主。

    自己的儿子是自己未来事业的继承者,终究不能培养成一个方正君子。因为那样的人在波诡云谲的官场之上,活不长。

    黄明远也没法让儿子经历大的挫折,但所要明白的道理,却是得让儿子心中清楚。

    这时雄阔海将父子二人的饭送来,早就饥肠辘辘的黄明远马上大快朵颐起来。他虽然身份贵重,但这两日一直在军中,因此也没能吃上一口热乎饭。

    黄维扬倒是跟着晋王杨佶,短不了嘴。

    父子二人正吃着饭,这时雄阔海又匆匆进来禀报道:“家主,刚才乐平公主那里派人前来报信,公主怕是不行了,请家主速速过去。”

    黄明远猛地站了起来。

    吃了一惊的黄明远来不及穿上大氅,便着急忙慌地跑了出去。黄维扬忙抱起父亲的大氅,跟着雄阔海一同前往乐平公主的营帐中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 命途多舛

    黄明远一口气冲到了乐平公主的营帐,帐外早就围着不少人。黄明远径直进入营帐。此时宇文娥英正在母亲的榻前啼哭。

    看到黄明远前来,宇文娥英忍不住抱住黄明远哭述道:“阿弟,阿娘病了,你且救救阿娘,你且救救阿娘!”

    在宇文娥英心中,黄明远素来是无所不能的。因此惶恐无助的她此时只能把黄明远当作是救命稻草。

    此时躺在榻上的乐平公主杨丽华听到黄明远的声音,忍不住唤道:“是明远到了?”

    乐平公主本就身体不好,跟着杨广西巡又舟车劳顿。再加上这一次遭遇大雪,本就身子骨弱的乐平公主感染了伤寒,遂一病不起。

    听到乐平公主的呼唤,黄明远赶紧上前说道:“姨母,明远在此。”

    此时躺在榻上的乐平公主面色苍白,眼神灰暗,瘦骨嶙峋。她见黄明远过来,遂拉着黄明远的手说道:“我这一生,从太子妃到皇后、皇太后再到公主,辗转流连,一生不得安定。想当初周室灭亡,我身为皇太后,没有同殉,已经是国之丑事,而至于今日,苟延残喘,惶恐度日,终究到了临死之时。我这一生,也曾恨过、怨过、后悔过,终究到了现在,只能怪人生无常,造化弄人,我命该如此。

    可是到了今日临死之时,原以为大彻大悟的自己,终究有三件事情放不下。遍寻诸人,也只有明远可以托付。不知明远能不能帮我这个老婆子完成夙愿。”

    黄明远赶紧说道:“姨母放心,莫说是三件,就是三十件、三百件,明远势必帮姨母完成心愿。”

    乐平公主脸上带笑道:“引之(黄牵字)有此佳子,我也羡慕。”

    “第一件事,我这一生,辗转流连,就只有娥英这一点骨血。娥英性子天真,不通时事,而李敏也不是长于保家之人。因此若是有一日娥英有事,万望明远看在我的面上能出手相助。我没有多求,不求娥英长保富贵,惟愿能留下一命。”

    黄明远忙说道:“姨母放心,只要有明远在,必不让阿姊有恙。”

    “我信明远!”

    乐平公主又说道:“第二件事,我这一生,既是大周皇后,又是杨家长姐。我兄弟姊妹十人,尽皆零落,残存者寥寥无几。明远你是大隋宰相,天子重臣,若是可以,请对宇文家的人和我之兄弟姊妹照拂一二,勿使其沦落到沿门托钵、目不忍睹的境遇。”

    说着,乐平公主眼角已经湿润。她虽然历经世事,饱受磨难,却心地善良,兄弟姊妹都视之为依靠。

    世人盛传:开皇末年,渭南有一个人寄宿在别人家,晚上听到猪圈中的两头猪在对话。一头说:“年关将近,主人明天一定会杀了我当供奉的,我应该去哪里避一避呢?”另外一头回答说:“到渭水北面的姐姐家去。”两头猪商量着就相随而去。第二天天亮后,主人不见猪,以为是客人的过错,因此多有指责。客人将昨天晚上听到的如实相告,主人果然将猪找了回来。这件事就应在了乐平公主身上,之后的杨秀、杨谅、杨阿五等人有事,都是乐平公主每每相救,为其保全性命。

    黄明远伏在榻前说道:“姨母放心,明远必尽力为之,总不会让姨母为撼。”

    乐平公主点点头,又说道:“这第三件事,汝之阿父已经去世十九年了,作为老朋友,我却从没有去拜祭过他,真是遗憾。”

    说着乐平公主从身上取出一块玉佩,交给黄明远道:“我之将死,怕是此生再没法拜祭汝父,只好到了地底下跟他抱歉。这块玉佩随我四十多年,望明远将其埋在汝父坟前,也算是我去拜祭汝父了。”

    说着,乐平公主的眼睛有些放亮,眼角里还闪着泪花。

    黄明远接过玉佩,心中喟然长叹。最后说道:“姨母且放心,万般诸事,明远必为姨母为之。”

    这时杨广也从营帐外匆匆赶来。对于这个长姐,杨广满是感情,兄弟姐妹之中,杨广唯与长姐感情深厚。

    这时杨广上前抓着乐平公主的手说道:“阿姊,阿摩来了。”

    乐平公主努力睁开眼,看着杨广说道:“阿摩,我要去见阿耶和阿娘了。”

    “阿姊莫走!”

    杨广哀痛地说道:“阿姊莫走,你若走了,这世上只余我一人,该如何是好?”杨坚夫妻十个子女,虽一母同胞,但多没有好下场。

    杨广众兄弟姊妹之中,老三杨俊和三姊广平公主、四姊早死;老大杨勇死于慜太子之乱;老五杨谅也于大业二年去世;五妹杨阿五也于大业二年早死,除了不甚亲近的二姐襄国公主,可不只剩下杨广一人。

    乐平公主哀鸣道:“阿摩,我这一生,没有儿子,惟有一女。我不怕死,只是深深怜爱女儿和女婿。我现有的食邑,乞求转赐给李敏。两小儿女的事情,万望你这个做舅舅的招抚。”

    “姊姊放心,弟弟记住了。”

    这时的杨广是如此的真心实意,当然谁也不知道仅仅是在五年之后,他便亲自下令杀死了李敏,又毒死了亲外甥女宇文娥英,负了对姊姊的誓言。

    此时的乐平公主听到杨广的答应,心中再无遗愿,眼神中的光渐渐地散去,最后溘然长逝。

    宇文娥英扑在母亲的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杨广亦不甚悲伤,两眼噤泪。

    黄明远上前扶起宇文娥英,不让她如此悲伤。宇文娥英转身扑到黄明远的怀里,嚎啕大哭道:“阿弟,阿娘走了,我以后没有阿娘了,我以后没有阿娘了。”

    黄明远也满是悲伤,虽然与乐平公主相处不多,可是其对待自己,却是真心实意的。而今如此溘然长逝,又如何不使人心痛。

    她这一生由太子妃而皇后,由皇后而皇太后,当为多少女子所羡慕。只是她的皇后不是唯一的,太后也不是唯一的。她顶着公主的头衔在隋代坎坷求生,毕生不曾二嫁,但是始终过得不甚如意,唯一的女儿在她这把庇护伞倒了之后不久也因政治倾轧而丧命,这多舛的命运,又向谁去述说。

第一百二十九章 拜祭长孙

    杨广终究没有在河西待到明年开春,而是选择从北线继续返回关中。到了大业五年年初,一众人经历了疲惫不堪的挣扎,终于到达了长安。

    或许杨广也为这次出巡所经历的极端天气后怕不已,因此决定在长安歇息一段时间。

    而且乐平公主杨丽华去世,对于杨广来说也是一件大事。杨广回到长安后,下令有关官员置办礼仪,以皇后的礼仪将乐平公主杨丽华与北周宣帝宇文赟合葬在定陵。

    对于乐平公主来说,这个不算完满的结局或许最合适吧。

    至于乐平公主交给自己的那块玉佩,只能等黄明远返回邹山的时候再埋到父亲的墓旁。老一辈的事情,黄明远也不愿多过问,随着当事人一一去世,很多事情都随风散去,只剩下逝者曾经最美好的梦了。

    对于黄明远来说,大业四年是极其不平凡的一年,除了乐平公主去世,去年十一月份,黄明远的亲家也是老朋友长孙晟也去世了,时年五十八岁。因为在草原上又多蹉跎了几年,使得长孙晟的身体比历史上更加差,也比历史上早去世几个月。

    先是周罗睺,再有张定和,再到现在的长孙晟,故人一个接着一个去世。虽然黄明远还不到三十岁,却有一种早生华发的感觉。总觉得隋末那个时代好像离自己很远,因为自己是大隋盛世的将军。

    跟天子告了假,黄明远便带着长子维扬前往长孙府上。

    长孙家族出自鲜卑拓跋部,世代显赫,向上能追溯到代国拓跋什翼犍时期的南部大人长孙仁。之后长孙家族数代封王,长孙晟这一支的祖先便是长孙仁的一个孙子上党王长孙道生。上党王的爵位传了四代,到了长孙晟曾祖父长孙稚,长孙家族越发繁盛。

    长孙稚五子,俱为公爵,一时显赫。

    不过到了隋朝,长孙家族也显赫了一段时间,甚至杨坚的四儿子杨秀还娶了长孙家的女子。不过在长孙晟的堂叔薛国公长孙览去世之后,长孙家族开始走下坡路。

    虽然长孙晟常在北疆,多立功勋,但随着杨广对关陇氏族的打压,长孙家走向没落却是不争的事实。

    黄明远到了长孙府,因为长孙晟已经死了三个多月,也已经出殡,因此家中倒也没什么宾客,很是安静。

    接待黄明远的是长孙晟的次子长孙安业。长孙晟的长子和次子俱是庶子,且长子恒布早死,次子恒安庸碌,家门自然为长孙安业承袭。至于《隋书》记载长孙无忌承爵位,纯属李二给舅子脸上贴金,若是真的若此,承爵的长孙无忌还能被未承爵的兄长赶出家门。

    虽然长孙安业在史书上被记载为十恶不赦,但实际上更多的有时代原因,至少与长孙安业接触,黄明远倒是觉得此人彬彬有礼,甚为大方成熟。

    长孙安业和其弟长孙安世、其兄长孙恒安引着黄明远前往长孙晟的灵前拜祭,黄明远给长孙晟烧了一炷香,又让儿子维扬给他叩首。

    虽然长孙晟死了这么久,但祭文还是要有的。

    “季晟兄,你我二人,相识于兵荒马乱之际,患难于生死存亡之间,抵御胡虏,纵横草原,马踏胡酋,勒石刻功,形影不离,恩若兄弟,如何今日忽亡,而不待明远返京······”

    黄明远痛哭一场,虽然是走形式的,但是想起当初北伐草原的事情,还是甚为悲伤。况且长孙晟是少有的能为国为民、舍身忘己的人,这样的忠臣、良臣难再得。

    这时长孙晟的兄长民部尚书长孙炽和长孙家的家主司农少卿长孙洪(长孙览之子)二人前来,劝慰黄明远一番,这才让黄明远父子止哭。

    看到伯父来了,长孙安业兄弟三人也松了一口气。他三人俱比黄明远大,尤其是长孙恒安今年都三十九岁了,比黄明远大十一岁。但在黄明远跟前三人只能算小子辈,以叔父侍之,实在压力山大。

    当然身份也不对等。

    “有劳卫公亲临,使舍宅蓬荜生辉啊。”

    三人坐定,长孙安世等人和黄维扬皆立于两侧。听着长孙炽的客气话,黄明远不禁面露悲伤的说道:“长孙兄与我,如师如友,恩若兄弟。他今不幸离世,我未能陪在身边,甚是遗憾啊。”

    说完又对长孙安世兄弟三人说道:“长孙兄虽过逝,但我两家的关系却不能疏远。你们兄弟三人,有仲光(长孙炽)教诲,我也甚为放心。不过以后你们兄弟若是有什么事情,切莫闭口不言,我作为长辈,还是能帮衬一二的。”

    “谢过叔父!”

    长孙安世兄弟三人赶紧行礼。当下若是说天子以下,还真就是黄明远的承诺最为有用。

    长孙炽虽然也担任尚书,但是去年才接的杨文思的班,在朝堂上话语权并不多。这一次长孙晟去世,天子追赠长孙晟为左骁卫大将军,金紫光禄大夫,上党郡太守,殊荣显赫,便是黄明远向天子求的。

    长孙炽兄弟也不得不感叹,素问卫公与关陇世家出身之人关系不睦,以李家、于家为首之人更是视卫公如寇仇,无论如何想不到长孙季晟竟然与卫公关系如此亲密。若是十年之前,长孙家自是为了与关陇世家的关系避着黄明远,但现在天子打压关陇世家,而黄明远却是天子最亲近的重臣,因此长孙家也愿意结好黄明远,以求振兴门楣。

    其实黄明远一侧的黄维扬也感到不解,他从小便知道父亲在他小时候给他定了一门亲事,乃是安北都护长孙晟的三女儿。他倒不是对长孙晟的身份不满,但却是对这门婚事不解。他身为父亲的嫡长子,婚事自是不愁的,甚至天子都想将公主交给他,但长孙晟的小女儿,身份并没有什么特殊,甚至现在隐隐有些配不上他,不知道父亲到底是怎么想的。

    当然黄维扬不知道黄明远纯粹是在追星,谁让那是“千古一后”。

    双方聊了一会,黄明远早发现了问题,故意不提,说闲之间,黄明远便笑问道:“今日只见安世兄弟,为何不见无忌啊?”

第一百三十章 忤逆之事

    这个无忌当然不是张无忌,而是长孙晟的小儿子长孙无忌。

    长孙晟的家庭情况比较特殊,他是小妾生下了长子、次子,然后娶嫡妻叱干氏生下了三子、四子。后来叱干氏去世,他又娶了洮州刺史高劢的女儿,生下了小儿子长孙无忌和小女儿长孙观音婢。

    实际上高劢作为长孙晟的老丈人,只比长孙晟大两岁。

    高劢出之渤海高氏,其父便是北齐宗室名王清河王高岳,与北齐开国皇帝高欢为同一个祖父。高劢在北齐封乐安王,北齐亡后先后在隋朝担任扬、楚、光、洮四州刺史。

    (这里插一句,李承乾同时具有北齐(外祖母)、北魏(外祖父)、北周(祖母)皇室的血脉,真是浑身流淌龙血啊。)

    众人听到黄明远问询长孙无忌,皆是脸色难看起来。

    黄明远早就知道情况,也不说话,就等着众人开口。

    还是长孙炽为长辈,因此只得说道:“这件事我本想过些时候亲自前往府上向卫公亲禀,没想到卫公这次问到了,便向卫公启明此事。

    愚弟季晟去世之后,这高氏便言愚弟生前要将爵位、家族传给幼子无忌,这不纯属无稽之谈吗?因此安世便和高氏生了矛盾,吵了一番。高家因此说我长孙家欺负孤儿寡母,便将高氏和无忌、三娘全都接到了高家。”

    黄明远脸色并无变化,长孙安世等人也战战兢兢。毕竟黄家与长孙家结了亲,这结亲的对象是三娘。

    黄明远问道:“便如此了。”

    长孙炽连忙说道:“高家接走人之后,我亲自带着安世兄弟前往高家赔礼道歉,希望迎回高氏和无忌、三娘母子,只是这高氏的兄长高俭指责我长孙家仗势欺人,誓要从逃回公道。高氏也言除非安世奉季晟遗嘱,否则绝不回来。”

    这还差不多。

    黄明远心中了然,这倒应该是事情的真相,至于《隋书》记载:长孙晟临死前,对长孙安世不放心,知道长孙安世不是个能继承家业的人,就把爵位和勋官让小儿子长孙无忌继承。长孙安世怨恨父亲,就把继母高氏和年幼的弟弟长孙无忌、妹妹长孙观音婢赶出家门。只能说胜利者无耻的篡改,根本都不符合逻辑了。

    不说这个朝代是有御史、谏官等检查百官的言行,若是长孙安世真的将继母、弟弟、妹妹赶出家门,一个忤逆大不孝的罪名,便能将其打入地狱。《开皇律》十恶第七条曰不孝,犯十恶及故杀人狱成者,虽会赦犹除名。若此事为真,高家还能让长孙安世这么逍遥自在?

    高家也不是寒门小户,能任由长孙家欺负。若论门楣,渤海高氏,乃是海内大族,可比胡人出身的长孙家尊贵多了。

    而且长孙家也不是长孙安世做主,上面还有伯父长孙炽和家主长孙洪,他们能够任由侄子做这样十恶不赦的事情?

    不过高氏与长孙安世有矛盾然后住到了高家是真的。

    黄明远一拍桌子,吓得长孙安世兄弟几人一哆嗦。

    黄明远厉声斥责道:“你们兄弟三人有几个脑袋,敢将母亲赶出去,难道是不怕死吗?”

    长孙安世兄弟三人赶紧跪下道:“叔父明鉴,非吾兄弟要将母亲赶出去,实在是母亲不肯回来,侄儿等也无办法。”

    黄明远说道:“那就再去请,请不回来就跪死在高家门口,否则就别回来。我可不想季晟兄刚去,家里就有小吏上门来捉拿其子女。季晟兄丢不起这个身后名。”

    黄明远虽然与长孙晟关系好,但也干涉不了长孙家的家世。但黄明远身份、地位特殊,谁也不敢提出来。而且黄明远现在是选曹七贵之首,全天下的当官的位置理论上都归黄明远管。

    也不管在地上叩首的长孙兄弟,黄明远对长孙炽说道:“仲光兄缪矣,难道不是安世赶出去的高氏,天下人就不会议论吗?更何况你也说安世和高氏发生了争吵,天底下有当儿子的与母亲发生争吵然后逼的母亲离家出走的吗?”

    虽然高氏是继母,实际年龄比长孙安世等人还小,但作为长孙安世兄弟几人母亲的身份是实实在在的。

    长孙炽赶紧说道:“卫公所言极是!”说完又对长孙安世兄弟几人呵斥道:“你们几个听到了吗,若是不能请得你们母亲回家,你们就别回家了,我们长孙家可没有忤逆不孝之子。”

    黄明远看着长孙炽的表演,也不多说,不过是跟自己看的,早干嘛去了。

    不过长孙炽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表演黄明远未必在意,便又说道:“卫公,安世兄弟几人即使接回了高氏,之前的矛盾还是存在的。卫公也不是外人,有些事若是不解决,母子几人总是容易龌蹉,还请卫公能帮着安世兄弟从中转圜。”

    这时长孙安世也趁机跪在地上说道:“请黄叔父做主,若是别的安世也便让了,实在安世作为嫡子,没道理将家族的嫡支传承交给弟弟。”

    “你也起来吧!”黄明远唤起了长孙安世,又说道“今日之事,我去与高氏嫂嫂分说,不让你们为难。可之后我若是知道你兄弟几人敢败坏季晟兄的家风,别怪我处置你们几人。”

    “叔父放心,侄儿必不敢如此。”

    黄明远又在长孙府待了一会,这才离开。

    走出长孙家,黄明远便向儿子问道:“知道为什么长孙家的人对我这么客气?”

    黄维扬说道:“因为父亲能握住他们的前途?”

    “对,若非如此,就是亲老子也管不住他们,更何况我这个外人。驭人者,知其所求,而握其七寸,方能不被人反噬。”

    黄维扬点点头。

    黄明远说道:“那你觉得长孙家的事情该如何处置为妥?”

    黄维扬想了想,对父亲说得:“唯有使高氏放弃述求,回归长孙家,此事方得圆满,若是再让高氏闹下去,对所有人都没有好处。”

    黄明远说道:“高氏不是傻子,她为了长孙家的家风,也不会像疯狗一样闹下去,但是她对长孙兄弟怨念很深,能不能回长孙家,怕是难说啊。”

第一百三十一章 面见高氏

    黄明远从长孙家出来,便直奔高家而去。

    相较于曾经显赫尊荣的长孙家,高俭高士廉的家就破落了许多。虽然是北齐皇族,但高士廉的父亲高劢在大隋只是一个州刺史,高士廉本人也只是担任从九品下的治礼郎,官职卑微,地位低鄙。

    不过高士廉年轻时很有器量,对文史典籍也有所涉猎,与司隶大夫薛道衡、起居舍人崔祖浚是忘年之交,因此得到公卿的赞许。他自以为是北齐宗室,不宜广交名流,于是隐居在终南山,闭门谢客,直到大业中方入仕,因此名声斐然。

    黄明远到了高府,高士廉赶紧将黄明远迎入府中。黄明远这个身份的人前来拜访,不说使其家蓬荜生辉,也是脸上生光的事情。

    “下官高俭见过卫公。”

    “士廉不必多礼,今日我来,以私人身份拜访令妹高夫人,无须多礼。”

    高士廉此时困厄,倒是值得自己拉一把。虽然未来在唐朝高士廉能够官居宰相多占了外甥、外甥女的光,但其人才能,可为一郡州长或者是一部之首,算是一个能臣。

    不过高士廉身份特殊,黄明远倒是不愿过于直白,省得惹了麻烦。

    很快长孙晟的继室高士廉的妹妹高夫人带着儿子长孙无忌和女儿长孙观音婢出来了。

    黄明远上前行了一礼,说道:“见过嫂夫人。”

    高夫人也是大家闺秀,因此还了一礼,又让儿女给黄明远行礼。

    双方各自坐定,黄明远便说道:“我随天子出征吐谷浑,方才回京,便听到季晟兄之不幸。季晟兄于我如师如友,今猝然离世,实在令人万分惊愕,悲痛欲绝。”

    黄明远说到这,也是唏嘘不已,而高氏更是眼圈微红,潸然欲下。

    黄明远接着说道:“嫂夫人,我刚从长孙家出来,不知这个当口,嫂夫人如何带着孩子们从长孙家出来?”

    听到这,高氏更是忍不住了,眼泪也流了下来。她一边用帕子擦着泪水,一边说道:“不瞒黄家叔叔,这长孙家实无我母子三人的立足之地啊,我若不搬出来······”说着,高氏已经是泣不成声。

    黄明远赶紧规劝道:“嫂夫人莫哭,我虽是外人,不便插手长孙家的家世,但总归是儿女亲家,自不会让嫂夫人母子让人欺负了。”

    高士廉也赶紧上前规劝妹妹,高氏这才止住了哭泣,絮絮叨叨地与黄明远说起了前因后果。

    原来长孙晟身前,曾经与高氏说过,家中诸子,能继承其家业者,唯长子恒布也,然恒布早逝,诸子庸碌,后继无人。及幼子长孙无忌渐长,聪明鉴悟,应对敏速,雅有才略。长孙晟常言能传其业者,终幼子无忌也。

    不过说归说,终归嫡庶有别,长孙晟也没有名正言顺的把继承人改为长孙无忌。是故这事直到长孙晟死,也只是说说而已。

    长孙晟去世之后,年长的长孙安世等人继承家业,长孙无忌只有十二三岁,更兼家主后母所生之子,身份尴尬,高氏便想替儿子夺回丈夫许下的家业。否则家主困顿,母族无力,儿子无忌岂不是要一生蹉跎。

    终究是高氏年轻,一番相争之下,高氏没有争过获得长孙炽等人支持的长孙安世兄弟,最终落败。

    双方为了家产、勋位,争的不可开交,甚至撕破了脸,长孙安世更是口出狂言“有他在高氏别想好过”。落败之后,高氏思前想后,若是继续待在长孙家,他们母子根本无自保的能力,因此高氏便选择逃出长孙家住在了娘家。

    高士廉一家虽然没落,但整个渤海高氏的门楣却不低,因此高氏回到娘家,长孙家也不敢动武,这才相持下来。

    历史上等到明年长孙炽去世,长孙洪外放,长孙家彻底没落,更没有功夫管高氏母子了,而高氏也带着儿子、女儿在高家直到去世。

    黄明远听着高氏的话,前前后后,倒也明白了整个事情的经过,因此说道:“嫂夫人且听我一言,这天子废黜旧爵之后,众人本就没什么爵位,一些家产而已,何必争之,若是子孙贤能,亦无需靠祖宗产业过活。我知嫂夫人怜爱无忌,但这些东西,争之无益,嫂夫人安知日后无忌之功业越不过季晟兄。”

    “这······”

    高氏有些犹豫,黄明远说道:“若是嫂夫人不放心,我便保无忌一个前程。”

    高氏连忙说不敢,但黄明远如此说,倒是让高氏放下心来。以黄明远的身份、地位若是想提携儿子,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黄明远接着说道:“嫂夫人还是要早些回家,宜防此事坏了季晟兄的声名。且无忌毕竟是男儿,将来无论到什么位置,都是长孙家的人。若是就这么离开长孙家,难道以后要自觉于家门,还是嫂夫人想给无忌改为高姓?”

    高氏大惊,连忙说自己没有此意,说着说着,竟然哭了出来。黄明远连连规劝,最终高氏同意返回长孙家,黄明远也言会让长孙炽等人亲自来接,不失了高家的身份。

    不得不说高氏这一出做的大错特错,男人在这个时代,牵绊最深的便是宗族,若是没有宗族,相当于无源之水,无根之木,不用风吹便散了。历史上若不是长孙氏成了皇后,长孙无忌成了宰相,长孙家都不一定承认长孙无忌的身份。

    离开高家,黄明远便问儿子道:“你今日见了长孙家的小娘,可还顺眼?”

    黄维扬说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故儿子并不敢观之。”

    黄明远在儿子头上敲了一个暴栗,说道:“好好说话。”

    黄维扬捂着头嘿嘿笑道:“谈不上多么喜欢,但也不讨厌,但总觉得这个小娘子文文静静的,让人看了很安心。”

    黄明远点点头。

    黄维扬忽然问道:“父亲先是为我定了长孙家的婚事,今日又为了长孙家的事情折腾了这么多,难道真的仅仅是因为与长孙将军的关系。”

    黄明远笑了笑说道:“天下间与我关系好的人倒也不少,我哪有那个闲工夫管人家的家事,不过是不想黄家未来的宗妇从小破门而出,不能养于家。至于为什么选长孙家的三娘做你的妻子,只是因为我觉得这个小娘子可以兴家。”

    黄维扬努努嘴,却是不信。

第一百三十二章 权势顶峰

    长孙炽亲自带着弟弟长孙敞、侄子长孙安世等人到高家将高氏母子等人接了回去,给足了高颎的面子。

    长孙炽很清楚,现在长孙家还算不错只是因为有他撑着家族的门面,但下面的子侄辈并无人可以撑得起门楣,因此等他兄弟几人去世之后,长孙家就没落了。现在黄家崛起,黄明远年轻,他如何能不让子孙牢牢地抱住黄家的大腿。当初弟弟写信给他说起与黄家的亲事,长孙炽还看不起黄家,觉得黄家不过一个关东寒门,且与黄明远结亲容易得罪李家、于家。但现在看来,还是弟弟高瞻远瞩,说不得未来长孙家要依靠的便是弟弟的小女儿了。

    黄明远知晓高氏回家之后便没再过问,有自己的面子,长孙家但凡不傻也不会如何高氏母子。

    黄明远倒是叮嘱儿子可与长孙无忌交好,其人可用。

    至于高士廉,黄明远寻了一个由头将其调到了左武卫担任户曹参军事,也算入了黄明远的门下。

    黄维扬说是没怎么看上长孙皇后,但其实对自己未来的妻子,还满是憧憬的。因此黄维扬数次偷偷跑到长孙家,打着见长孙无忌的名义去看长孙观音婢,还通过长孙无忌给未来的小妻子送些礼物,倒是小儿女心态十足。

    黄明远虽然知道,但也不禁止,反而为他们遮掩。

    少年时期朦朦胧胧的爱情最是纯真、美好,黄明远虽然给长子定下了妻子,却也希望儿子能够真心与未来的妻子相亲相爱,而不是像自己这般,虽然位高权重,但失去的东西却永远都不能再回来。

    黄维扬常来往于长孙家,倒是与长孙无忌感情日密。

    长孙无忌大维扬四岁,不过维扬素来老成,双方之间倒是志趣相投。而且维扬常在杨佶身边,身边玩伴的陈克敌、苏烈、段志玄等人又将其视为主人,因此无论是维扬对杨佶还是其他人对维扬,言行举止皆是有所约束,不得尽心。反倒和长孙无忌在一起轻松惬意,互为知己,颇有些总角之宴,言笑晏晏。

    ······

    朝堂之上,杨广在长安待了一个多月,便决定返回东都洛阳。

    不知道杨广是不是跟长安犯冲,因此实在不喜欢长安的风景,黄明远感觉他跟逃一般离开了长安。

    到了洛阳,杨广算是终于决定好好歇歇,平息一番此前在西巡的惊吓。这次西巡,让杨广受惊若甚。虽然杨广喜欢巡幸各地,可若是没有其它原因,杨广可是不愿意再前往河西再受罪了。

    四月末,杨广下令:民间铁叉、搭钩、刀之类都属于违禁之物。

    在黄明远看来,杨广已经发现了民间不断升腾的浪潮,企图能釜底抽薪,安定地方。但在黄明远看来,开始禁止铁器,已经是一个王朝民间问题大规模爆发的征兆。无论是前面的秦朝还是后面的元朝,都证明禁止使用铁器实际上连扬汤止沸都做不到,因为木质器具一样能杀人。

    但杨广不这么认为,他觉得禁了铁制用具,将老百姓关进了笼子里,那么普通百姓又如何再作乱呢?

    六月份,裴蕴上书以民间户籍脱漏甚多,或年及成丁,犹诈为小;年未至老,已免租赋(即诈老诈小,虚报年龄以躲过纳税年限),请求杨广重新检点人口。

    裴蕴虽然奸猾,但确实是一各治世能臣。

    他曾担任过多地刺史,深知这种情况,因此上书天子。在检点人口的过程中,如果一个人的情况不属实,那么有关的官员就被解职,分正里长皆远流配;另外又允许百姓互相告发,百姓检举得一丁者,令被检之家代输赋役。

    隋朝因袭北魏施行均田制时所立的三长制。隋朝的三长,在畿内为保长、闾长和族正,畿外为保长、里正和党长。三长就是封建政权在检察户口时所依靠的农村中基层组织。

    杨广大喜,乃令裴蕴加民部侍郎衔,专司阅实户口之事。

    裴蕴也不负众望,这一年,通过检点人口,各郡总计增加了男丁二十万三千人,新归附的人口六十四万一千五百人。至此,隋共有一百九十余郡,一千二百五十五县,八百九十万余户。东西九千三百里,南北一万四千八百一十五里,是隋朝极盛时代。

    杨广也对裴蕴的能力赞不绝口,览阅报告,对百官说道:“前代没有贤才,以致户口罔骗冒充,现在户口都确实了,全是由于有了裴蕴。”因此逐渐对裴蕴亲近信任,不久,就提升裴蕴为御史大夫,让他和裴矩、虞世基参与掌管机密。

    前御史大夫张衡之前因为被人弹劾违反制度,被杨广贬为楼烦郡太守,空出了御史大夫的位置,为裴蕴所补。

    裴蕴之阿谀谄媚不弱于虞世基,是天子身边最得力的两条猎犬。

    裴蕴善于观察以迎合皇帝细微的心思和意图。杨广要加罪的人,裴蕴就曲解法律以编造成罪状;杨广想要赦免的人,裴蕴就附和炀帝意思,从轻解释典章法律,因此就将人释放了。此后大大小小的刑狱之案,都交给裴蕴办理。刑部、大理寺都不敢与裴蕴争论,必定要秉承裴蕴的意图来衡量法律,然后才决断案件。裴蕴机智、善辩,说起话来口若悬河,犯人的罪过或轻或重,都凭裴蕴的一张嘴。他剖析、解释问题明达敏捷,当时的人都不能把他问住。因此那些不谄媚天子的,都被踢出了朝堂。

    裴蕴虽非宰相,但与裴矩、虞世基三人共同参掌机密,形同宰相。

    三人之中,裴矩为给事黄门侍郎掌门下省实权,虞世基为内史侍郎掌内史省实权,再加上掌握了御史台的裴蕴,三人靠着杨广的信重垄断了中枢权利,反倒成了大隋真正的宰相。而原本大隋真正的宰相黄明远、牛弘、宇文述、杨文思、元寿等人,虽然同被杨广信重,但反而渐渐失去了宰相的权利,只留下宰相的虚名。

    至此,满朝之中,权利尽归于杨广,再无人能够制衡,杨广本人也成了汉武帝之后权利最大的天子。

第一章 弥勒下生(上)

    大业六年春,正月,癸亥朔(初一),早晨,差三刻天亮时。

    今日是朔望大朝,也是一年的开始,难得天子今年没有出巡,这元旦大朝也能如期在洛阳举行。各部官员天不亮便纷纷走出了家门,前往紫微城(洛阳皇宫)。

    去年末刚下了一场大雪,雪尚化未化,天也冷的很,因此除了等待上朝的官员,洛阳城内的大部分百姓还沉浸在睡梦之中。

    洛阳城外郭,定鼎门外。

    夜色朦胧,静谧如水,夜色与残雪交织在一起,天与地灰扑扑的一片。整个定鼎门仿佛被一条灰色的纽带缠绕,安静而又诡魅。

    城门不远处,略能看见影影绰绰的身影,与夜色融合在一起。

    这时城墙之上一个起夜的士兵,正睡得癔症,随意地扫了两眼,突然看到远处有白色的身影在晃动,他不由得一惊,赶忙跑进城门楼子里推了推正睡着的一个老兵游子,喊道:“陈老六,你看那个发白的东西是什么,我看着它怎么还会移动?”

    陈老六听到这话,翻了个身说道:“你有病吧,别自己吓自己了,赶紧猫一会,再过三刻钟就要开城门了。”然后便不再搭理他,接着酣睡。

    虽然是守城官兵,责任重大,但这天子脚下,首善之地,看门的工作也就是应付个工事,没人当回事。京城的城墙真出了事,离亡国也就不远了。

    且大冬天的,天寒地冻,也没人愿意站在城墙之上喝风。

    这年头,冬夜里守夜的士兵最是辛苦,站在城墙之上,迎面尽是东南西北方向来的冷冽寒风,跟刀割钝肉一般刺骨。不过这些士兵也不傻,反正大晚上的没人检查,因此城墙上的士兵,或是猫在城门楼子里,或是直接就到城门洞子了酣睡去了。

    刚才的那个年轻小卒想想觉得也是,这大晚上的还能有什么啊,他还以为自己是眼花了,揉了揉眼,翻身躺下,终究是不愿再冒着寒风出去确认一下。

    此时在定鼎门外,早有一群打扮奇怪的人集结在一起。这些人头戴白帽,衣穿白衣,焚着香,手持鲜花,还念念有词,模样极奇怪。

    “明王,咱们真的要进城?”

    “怎么,你是要质疑我的决定?”

    “属下不敢,只是属下觉得,那些人未必可信。”

    “弥勒下生,明王出世,这佛国就要来了,些许小卒,如何能挡得了佛祖的脚步。”

    ······

    这时本不应该打开的定鼎门忽然打开,这些白衣人仿佛得到信号,便排成了整齐的队伍,在一个中年男子的带领下,向定鼎门而去。

    “弥勒佛下生,明王出世。”

    “淤泥源自混沌启,弥勒一现盛世举。”

    ······

    众人口中念念叨叨的,脸上满是虔诚与狂热的样子。他们的动作统一,神态相似,一举一动,跟个木偶傀儡一样。而且这些人穿着白衣,穿梭于夜色之中,仿佛地狱里爬出来的白无常一般可怖。

    到了定鼎门外,一个穿着似下级军官的人探头探脑地出来,对领头男子说道:“大师,你们进城的时候可小心一点,千万不要让人发现了。”

    那男子也不说话,只是微闭眼睛点点头,不过反而让那军官赶到中年男子很是威严,因此赶紧合十作揖,迎众人入内。

    中年男子打头进入,身后尽是一群白衣人。

    那军官再是小心,开启城门的声音也不小,不少人从睡梦中醒来。不过靠山吃山,这种事情也多了去了,虽然私开城门是死罪,但总不如到手的银钱实在,所以守城的官兵门清的很,没有一个人上前质问。

    这时有人发现了入城之人的装束,此时在城门洞子里竟然有一群士兵向他们稽首行礼。

    一个年轻人从中年人身后站了出来,摸了摸一个当兵的脑袋,那个当兵的立刻激动地跪下了。

    这时这个身穿白衣的中年人忽然一挥手,他身后的两个年轻人突然暴起,从身上的袍子里掏出一把短刃,直接刺进了那个军官的腹中。

    与此同时,接到指令的其他白衣人也立刻向城门洞子内两侧还在酣睡的士兵扑去,并夺取士兵们的武器。

    最令人想不到的是,那些对其膜拜的士兵竟然也加入到这群白衣人的队伍之中,向着他们昔日的同袍挥出了罪恶的屠刀。

    场面一时混乱起来,立刻便是血肉横飞的场面。

    虽然守城官兵也号称是精锐部队,但都是一群表面光的家伙,且以有心算无心,这群白衣人很快便占领了定鼎门的城门洞子。

    鲜血淅淅沥沥的流了一地,染红了整个城门洞子。

    这时领头的中年男人踏过满地的尸体,走到人前,对众人大喊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乱世已至,弥勒佛祖已转世下凡,将普度众生,但凡信奉之人,便可得证果位,共入弥勒净土,不死不灭。今日尔等随我,杀死昏君,共建佛国。”

    当先便提起一把刀,向天街而去。

    众人仿佛如中了魔咒一般,口诵经文,面露痴呆,两眼放光,眼神狂热,精神高涨,立刻跟在此人身后,提着刀枪,向城内杀入。

    定鼎门是从皇城往南,通过天街出城的正门,取名于“周武王迁九鼎,周公致太平”之意,是洛阳城外郭第一门。

    此时天街上并没有多少人,只有一群上朝的官员,稀稀疏疏。

    这些白衣暴徒冲入天街之后,立刻各处施暴,沿途有人阻拦,立刻便被杀死。不少人还在天街两侧的房屋处放起来火,一时场面混乱不堪。

    事态发展迅速且诡异,立刻便成了不可收拾的局面。

    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人给他们打开了城门,而从城门一路往北便是皇城。这群人一路杀向北面,速度很快。而本来洛阳城之中,负责巡逻的兵马无数,但恰恰没人发现这群人在天街上,更没有巡逻的部队出来阻止。

    没人知道这群贼人要干什么,不少劫后余生的人心中难以置信地揣测着,难道这些人还想冲击端门(皇宫正门)。

第二章 弥勒下生(下)

    此时的杨暕坐着车子,着急忙慌地往洛阳城而去。

    昨天在城外的庄园玩得太疯了,杨暕累得实在爬不起来,因此便没有回城。今早挂念着大朝会的事情,杨暕也不敢耽搁,只得一大早便赶着入城。

    众人正好从定鼎门进,而杨暕本人则靠在车上小憩。

    突然车子一顿,没有停稳,小憩的杨暕也随着惯性,头部狠狠地磕在了车上,人也立刻醒了。

    被撞了脑袋的杨暕大怒,咆哮着立刻就要处死车夫。这时亲信乔令则赶紧跑了过来上报道:“大王,死人了,定鼎门的官兵全死了。”

    原来是前面侍卫发现城门洞子内尽是尸体,众人大惊,这才引起了恐慌。

    杨暕一愣,立刻就要站起来去一看,没想到又撞到头部。

    乔令则赶紧去扶,直弄得一阵手忙脚乱。

    杨暕下了马车,看到城门洞子里一地的尸体和已经发黏的鲜血,差一点没吐出来。他金枝玉叶的,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修罗场面。这时亲信刘虔安来报,有个没咽气的士兵说道“不知道是谁打开了城门,有一群穿白衣服的贼人突然闯入,袭击了我们,并沿着天街向北面杀去。”

    “他们难道要去攻打端门?”

    杨暕满是吃惊,这可是**裸地造反。

    此时一旁的乔令则眼睛一亮,立刻上前说道:“大王大喜,此时上天掉下来的功劳,大王今日若是平贼有功,圣人欣喜,这储君之位不是手到擒来。”

    杨暕一听,也是一喜,护驾平贼,可不得以储君之位酬之。此时杨暕也没了最开始的惊慌,反而脸上布满了喜色。这一段时间他很不得天子的好感,此不正是一个讨好现天子的好时机。

    一群不知死的蟊贼,正好拿他们开刀献祭品。

    杨暕此时为河南尹,正好负有其责,因此立刻派麾下卫兵向那群贼人杀去。

    杨暕手下心腹将领刘虔安、裴该二人各率领百余精锐向逆贼追去,很快就遇到了正在四处烧杀的白衣逆贼。

    刘虔安见对方未着甲,看起来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因此立功心切的他立刻带人冲入对方阵中。

    这群白衣人也发现了官军,立刻掉头迎击。

    双方交手,出乎刘虔安的意料,这群白衣贼人看起来不怎么厉害,但却拼命地很,仿佛不畏惧死亡一般,与他们不停地缠斗起来。

    而且这些人还念念有词,仿佛在说什么妖法一般。

    “佛爷下凡,刀枪不入!”

    “信弥勒,得永生!”

    一群人不知道是被施了什么魔咒一番,面对血淋淋的刀枪,竟然熟视无睹,一个一个前赴后继的冲向隋军。

    刘虔安一刀劈死了一个白衣人,可是此人仿佛不知道疼痛一般,身受重伤,仍然回砍。其余诸人,似乎也没有看到地上同伴的尸体,机械系与隋军搏杀到一起。

    刘虔安好不容易躲过对方临死一击,后背都湿透了。他此时心中大惧,眼看对方悍不畏死,心道这不会是什么妖法吧,心中气势不由得便缩了回去。

    主将后退,其所部卫士也没人拼命,一时间竟然被对方打得连连后退。

    那领头的男子见此大喜,便站在高处高呼道:“大隋气数已尽,今弥勒佛祖下生,普救众生,带领尔等百姓建立一个没有贫富、没要压迫的佛国,尔等随弥勒佛祖,杀光这群狗贼,建立弥勒佛国······”

    “杀光这群狗贼,建立弥勒佛国······”

    “杀光这群狗贼,建立弥勒佛国······”

    不少人听着这个男子振奋人心的发言,竟然有一些激动,仿佛全身充满了力量。

    正激战的刘虔安也不是傻子,过了都这么久,竟然还没有游街、巡逻的禁军来支援他们,这本身就有问题。

    刘虔安更是吃惊,怕不是被卷入什么风波之中了。

    刘虔安眼看这群白衣人一时之间难以平定,手下众人也死伤惨重,遂和裴该决定后退,等待齐王援兵。

    而此时城中也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群人,纷纷加入这群白衣人的造反队伍。也可能是他们提前留下的后手,也有可能真的是被这群逆贼所鼓动的人。毕竟对大隋今日现状不满的不是一个两个,天子的敌人更是不知道有多少。

    这些齐王卫士被贼人半包围,边战边退,但有掉队的,立刻便被这些妖人围住砍杀。

    那中年男人,又拿出数柄法器,在众人的包围中做起法来,其念念有词,动作优美,众人更是万分虔诚,仿佛真的天神附体一般,一时竟无人能敌。

    眼看今日的局面,已经无法收拾。

    幸好此时,齐王杨暕终于带领大队人马赶了上来。

    作为河南尹,他有权利调动属于河南郡的军队。此时大队隋军杀来,立刻就将那群白衣的逆贼围了起来。

    不管是真有弥勒下凡,还是佛祖降生,在真刀真枪面前都不值一提。对方再是不畏死,也抵不过如潮水一般的隋军。隋军很快便将这群来历不明的贼子围剿、杀散,最后其他附逆的贼人纷纷被绞杀,只剩下一些残存的白衣贼人围在一起负隅顽抗。

    或许这群白衣逆贼真的中了妖法,虽然大队官军将他们团团围住,但这些人竟然毫不恐惧。

    这时刘虔安站了出来,要这些贼人投降。

    可这些贼人虽然已经几乎没有什么抵抗力了,但浑不在意,不少深受重伤的人相互扶携,围成一圈,开始诵经起来:“礼敬三宝/礼敬弥勒胜者/拿摩/惹纳达雅呀/拿摩/巴嘎哇得/释迦牟拿耶/答他嘎答耶/阿哈得/三藐三布达雅······”

    一时之间,众人好像满脑子都充斥着佛经。

    “妈的,你们是和尚吗?”

    刘虔安上前呵斥这些人,但没人搭理。

    满是愤怒的刘虔安大步上前,挥手便一刀刺死一人,其余诸人仿佛跟自己无关一样,看也不看,继续诵经。

    “我看你们怕不怕死!我看你们怕不怕死!”

    刘虔安大怒,照着众人挥刀乱砍。

    钢刀砍过,尽是支离破碎,血肉横飞,那些受伤的妖人终于支撑不住,抱着伤口嚎叫起来,这时终于没有他们的佛爷能救他们了,一时场面立刻混乱。刘虔安遂命人将这些白衣贼人全部杀死,只是走脱了那个作为首脑的中年人。

第三章 奸邪妖人

    宋子贤沿着空旷的街道没命的狂奔,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直跑得他大冬天里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心都要跳了出来,而两侧早就听不到厮杀和喧闹。

    此时宋子贤的心神才放松下来,却是两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了一个狗啃泥。

    这时想起刚才惨烈的杀戮场面,宋子贤不由得扶着墙大口吐了起来。

    宋子贤是定州唐县人(今河北唐县略北)人,善为幻术,自称“弥勒出世,明王下凡”,远近信众,日数百千人。

    他住的楼上,每天夜里都有光亮,他能把自己变成佛的样子,并自称弥勒佛出世。他还把一面镜子悬挂在堂中,墙上显出的都是各种野兽的样子。有人前来拜谒,他把那面镜子一翻,便使之看到自己来世的模样。有的是高官显贵,但有的竟然是毒蛇和野兽。这些人看到毒蛇野兽惊惧交加,而宋子贤就趁机告诉他来世的罪恶和业绩。等到对方再一祈祷之后,他就转出人的样子给对方看。因此人皆曰其为能,远远近近的人们,都被宋子贤迷惑住了。

    宋子贤本来仗着一手幻术骗吃骗喝,积累财富,也只是欺骗一些愚夫愚妇。可自从杨广登基之后,河北百姓的日子过得更加艰苦,也对安定的生活更加的渴望。此时宋子贤居心叵测,便利用手中的幻术大肆传播弥勒教,各地百姓纷纷景从,其手下聚众几千人。

    宋子贤做弥勒佛时间长了,有时候他自己都相信自己是弥勒佛转世,有着无上的通天修为。

    去年底,有个人找到他,花了五千万钱,请他前往东都洛阳城,制造一场混乱。事成之后,对方保他安全。

    宋子贤在河北教唆民众信教,虽然看起来声势不小,不过是小打小闹,蒙骗的都是些苦哈哈的老百姓,别说五千万钱,就是五万钱也是稀罕。谁会跟钱过不去,他一开始传教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蒙骗一批愚夫愚妇,换点辛苦钱。

    当然制造混乱肯定会死人,但用一批信众的命去换五千万钱,如此惠而不费的事情,宋子贤当然愿意。这年头,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

    至于对方想做什么,心思玲珑剔透的宋子贤也不是不清楚。但能找他在东都制造混乱的,能有好人好事,可是宋子贤不在乎对方的目的,给钱就行。

    在对方的安排下,宋子贤带着一批信徒悄悄来到了洛阳,一番筹划之下,然后便有了今日的动乱。

    本来对方告诉他只要他们制造起乱子就好,会有人跟随他们一同生乱。

    宋子贤也按照约定,在天街上四处杀人放火,制造混乱。而与此同时,对方对方承诺的事情的确出现了,这乱子越来越大。

    宋子贤此时便准备趁乱脱身,不再管这里的乱事,可是谁曾想竟然有大队的隋军杀来,他的部众竟然被对方屠杀一空。这和对方之前称诺的完全不一样。

    一众手下的信徒都死了,还是宋子贤留了一个心眼,眼看情况不对,拔腿就跑,这才躲过了隋军的屠杀。但此时宋子贤已经不敢去找之前许诺他的人。他混迹江湖多年,干的就是坑蒙拐骗的活,当然清楚对方怕是想一同将他们清理掉。宋子贤知道只要自己一出现在对方面前,便是自投罗网,必死无疑。

    歇了一会,宋子贤的心勉强跳得没有那么激烈了。

    这时宋子贤左右张望一番,眼看周围没有人发现,这才迅速将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然后猛地扔到了墙的另一侧。宋子贤清楚,怕是到了天亮之后,整个洛阳城便会大肆追讨穿白衣的人。他当然不敢再穿着这身衣服在城内乱窜。

    宋子贤也是留了后手,他命人提前在洛阳安排了秘密落脚点,就是防止今天这种事情发生。

    “哪里来的贼子?休走!”

    宋子贤刚想逃走,面前竟然有几人骑马拦住了宋子贤的去路,正是黄明离和席玭二人。二人刚从府上出来,是要前往左武卫军营。远远望见,此人在此鬼鬼祟祟的,还把衣服丢了,当即便以为此人是个杀人流窜之徒,而丢掉的衣服便是血衣。

    宋子贤听到喝问,魂都快吓飞了。他转头一看,对方竟然是一身甲胄的军官。宋子贤暗骂倒霉,哪里敢留在原地,立刻向另一侧调头跑去。

    “拿住贼人!”

    黄明离二人一见贼人竟然逃跑,立刻一夹马腹,追了上来。

    宋子贤哪里跑得过马上的黄明离二人,很快便被二人堵在巷子中。

    席玭在马上手持横刀,指着宋子贤斥问道:“尔等贼子,快束手就擒!”

    此时宋子贤当然不敢就此被二人拿住,即使二人不清楚自己的身份,等到天明天街之事传开了之后,对方也能想到联系到自己。

    宋子贤乃“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苦求道:“二位贵人,小人只是一个普通人,刚才摔了一跤,衣服染上了狗屎,这才扔了,在下实在是从未作奸犯科,求贵人饶命,求贵人饶命啊!”

    虽然宋子贤演得挺情真意切,但小眼一转,一看就是假的。黄明离二人哪里会被其只言片语蒙蔽了,就要下马拿人。

    这时宋子贤眼看逃不出去,忽然从怀里丢出一点东西,身前“扑”升起一团火焰,成了一个火坑,挡住了黄明离和席玭二人。

    “你二人若是再过来,我就烧死你们。”

    二人皆惊,这是什么妖术。

    这时黄明离说道:“这地方平常日子没有坑,此事必为妖术,我等一身正气,不畏妖术,必不怕这这妖孽的妄为。”

    于是黄明离大步上前,跨过火焰。果然如黄明离所料,这不过就是一个障眼法,看着吓人而已。黄明离走过之后,不仅没有被火焰烧到,原地再也看不见火坑了。

    宋子贤一见自己往日倚仗保命的法术也不管用了,心中大惊,其立刻便掉头狂奔。

    这时席玭抽出马上的弓箭,张弓搭箭,正中宋子贤的大腿。

    宋子贤“扑腾”一声扑倒在地上,席玭上马向前,一手抄起还抱着大腿鬼哭狼嚎的宋子贤,向河南郡衙门而去。

第四章 天子之意

    很快天街之乱传到了皇宫之中,听闻此询,无比的震惊的杨广当即将桌子都掀了。新年大朝会,因大斗拔谷之事一整年不得劲的杨广正准备好好露个脸,没想到让这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蟊贼给搅了兴致。

    黄明远听到此事也吃了一惊,听到这个弥勒佛,他第一反应就是中国历史造反专业户白莲教,可那也是宋朝以后的事情,难道隋朝就有了。黄明远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因为时间太久远了,所以有些事忘了,但今日发生的这件事的确超出了黄明远的认知,让黄明远感到一丝的惊恐。

    今日的大朝会很快便散了,杨广赶着听齐王杨暕的奏报。

    黄明远匆匆回到家中,便招陈远问询此事。

    经过陈远的叙说,黄明远方才松了一口气。弥勒教不是突然出现的,而是已存在了近百年之久,历史没有产生突变。

    弥勒教极其恐怖,最早于北朝梁武帝时期创立,创始人傅大士自称“双林树下当来解脱善慧大士”,广弘菩萨行,门下有傅宣德等人。到北魏宣武帝时,冀州沙门法庆,身怀妖术,自命为“新佛”,以李归伯为“十住菩萨”,创“大乘佛”。所谓的“新佛”就是引用佛经中“弥勒下生成佛”之说,“弥勒佛取代释迦牟尼佛下凡救世”。

    弥勒教一反佛教五戒戒杀的原则,力倡杀人作乱,以杀修佛,认为杀一人者为一住菩萨,杀十人者为十住菩萨,“屠灭寺舍,斩戮僧尼,焚烧经像”,“又合狂药令人服之,父子兄弟不相识,唯以杀害为事”,可谓无恶不作,直到后来才被元遥所灭。

    此后,假弥勒降世为旗号的事件此起彼落,不断有妖人乘机闹事,聚众造反,为祸苍生。

    黄明远方才明白,这弥勒教一开始便是一个恐怖组织。细细回忆,才记得历史上北宋中期最大的叛乱王则贝州之乱,便是假托“释迦佛衰谢,弥勒佛当持世”,

    到了元朝末年,这弥勒佛、摩尼教、白莲宗及民间信仰之秘密教会,互相融合,最后到了明清,便被统称为白莲教。

    黄明远对于这些邪教没有任何好感。不管这些邪教是不是真的为了老百姓,单凭他们上千年造反都没有什么名堂,便知道这群人是什么水平。无论是身为统治阶级,还是后世穿越的老百姓,都不会认同他们这种只会破坏、不坏建设的邪魔外道。

    黄明远不断看着各种关于弥勒佛的资料,突然觉得这或许是一个压制佛、道发展的好机会,至少能从崇信佛道的杨广那里撬开一层裂缝。

    到了下午,黄明远匆匆赶往皇宫。

    此时黄明离和席玭已经把他们抓的宋子贤送到了河南府。二人也没想到,本以为抓个小毛贼,没想到竟然是个反贼头子。

    此时杨广也已经从杨暕那里得到了完完整整的消息,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京师之地,阴谋作乱,滑天下之大稽。杨广一面命黄桃树彻查关于这次造反之事,一面招黄明远等人处理这起叛乱。

    上一次大规模的宗教叛乱,还是九十年前法庆在河北造反之事。而且涉及到宗教之事,本身就是一件很复杂且忌讳的事情。

    众人皆不言语,还是黄明远站出来说道:“圣人明鉴,臣以为今日之事,当严查之。”

    “明远以为怎么个严查法?”

    黄明远说道:“今日定鼎门之乱,看似一场闹剧,却是令人细思极恐。几个邪魔外道之徒,便可在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发动叛乱,而差一点便没法收拾,此为何也?邪教害人。

    昔日在泗州之时,一群邪魔外道之徒蝇营狗苟,便撺掇数万人造反,若不是处置及时,整个泗州差一点糜烂。而今日又是如此。

    这些邪教冒用宗教之名义,利用制造、散布歪理邪说等手段蛊惑、蒙骗愚夫愚妇,最终达到对百姓的控制。而这些人又利用百姓,收敛钱财,发动叛乱,最终危害天下之稳定。而今日大隋境内,邪教屡屡作乱,光大业五年,竟有二十多起邪教造反,其已经到了不得不处置的地步了。”

    杨广本来也没有觉得有多么严重,但黄明远如此说来,二十多起邪教造反,却是让他听得毛骨悚然。

    “明远觉得该如何处置?”

    “非严厉打击不能除之。”

    严厉打击杨广倒是很愿意,但怎么个严厉打击法也是问题。

    黄明远接着说道:“天子明鉴,若要打击邪教,非得从根源处置。这些年来,这些邪魔外道大多假借佛家、道家的身份蒙骗众人,比如这弥勒教,就是假托佛家之弥勒佛,蒙骗世人。所以要想断其根源,必须先从佛家、道家身上整治,非朝廷发有佛家、道家文牒的僧侣、道士一律还俗且不得传教,这文牒发放由朝廷统一管理。朝廷一方面专门组织力量打击邪教,一方面自上而下对佛家、道家展开一场净化行动,双管齐下,到时候必能剔除掉隐藏的邪教力量,使邪教无所遁行。”

    杨广听着黄明远的话,总觉得有些牵扯过大,他倒是不怕折腾,但他信佛、信道,总感觉如此折腾佛祖、道祖,有大不敬之嫌疑。

    “朕再思量思量!”

    众人散去之后,杨广独留下了黄明远,他倒不是谈清理邪教的事情,而是向黄明远提到关于近日定鼎门之乱,还有隐情。

    今日宋子贤被活捉,然后便被送到河南府,又转到内卫,交给黄桃树审问。

    宋子贤又不是什么贞节烈士,三木之下,连他小时候“打瞎子,骂哑巴,骗傻子,踢瘸子,绊跛子,追疯子,偷乞丐,踹寡妇门,挖绝户坟”全都一五一十地吐了出来,当然也包括这一次他被人买通前来洛阳生乱。

    这次生乱,让杨广震惊又愤怒,他下意识地便觉得跟朝廷世家有关。他本以为他对这些人的清洗已经可以了,没想到隐藏的残余力量还有这么多。这让杨广生出一股危机感,他得想办法彻底摧毁这些反对力量。

    “明远觉得会是谁做的这件事?”

    宋子贤与对方是各得所需,也不知道对方是谁,只是隐隐猜测对方应该是东都的大人物。

    其实这件事并不难查,光是对方给宋子贤的五千万钱就是一笔巨款。这时代有没有转账、支票,顺着这笔钱的流通就能查到对方是谁。

    只是天子此问何意?

    黄明远马上跪到地上说道:“伏唯天子之意,臣恐唯一些关西人家所为。”

    “朕也是这么认为的!”

第五章 和尚皇帝

    对于杨广来说,不管最后查到的结果是什么,他都准备将之泼到朝廷世家的头上,他准备再次清洗一部分不合作的世家,再狠狠削打一番对方的声望。

    此事在杨广的眼中,已经从事关佛、道的邪教生乱转移到世家大族对他的阴谋对抗上。自始至终,杨广都只认为能够威胁其统治的是世家大族,至于佛、道两家,再是庞大,终无兵马,难以成事。

    至于黄明远的建议,杨广最后还是没有下定决心是否整治佛、道两派。毕竟佛、道两家,虽不掌握权力,可涉及到的事情太大,容易导致的连锁反应也太多。不过杨广也同意全国范围内打击邪教,尤其是针对河北、青兖等原北齐故土内的邪教组织。

    然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定鼎门事件还没有结束,河北的僧人高昙晟便在涿郡怀戎县(今河北涿鹿市)发动了叛乱。

    高昙晟,无论是中国宗教史还是中国造反史都不得不提的一个人物,并不是他势力有多大,能力有多强,而是因为他是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个和尚皇帝。朱元璋只是曾经当过和尚,然后投军,做到了皇帝,而高昙晟则是直接率领一群和尚造反,然后称帝。

    高昙晟本来只是怀戎县的僧人,仗着家族势力,自称是北齐皇室之后,广招羽翼,聚众数千。尤其是他在寺院之中,养了数百名武僧,整日里不说念经拜佛,打坐参禅,而是专习武艺,打熬身体。这些人全无出家人的慈悲心肠,而是仗着武力在怀戎县欺男霸女,剥削百姓,无恶不作。

    而怀戎县又在太行山以北,靠近口外。朝廷的势力在此多有不足,而高昙晟作为一个和尚,又有着家族势力的支持,在怀戎县势力很大,其气焰也越发嚣张。

    大业五年十二月,正值年尾,怀戎县百姓普天同庆,官民也一同举行祭祀活动,引得很多人前来围观。

    高昙晟率领五十僧兵突然闯入祭坛,杀掉正在祭祀的县令及守将,然后裹挟全城人民公开造反。占据县城后,高昙晟自称大乘皇帝,国号“佛”,年号**,立尼姑静宣为皇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年头想要造反的人并不少,真正去造反的人也不少,可是如高昙晟这般把造反当做儿戏的还真是少要。

    高昙晟占据怀戎县之后,既不攻城略地,扩充实力,也不积极备战,防范隋军的围剿,而是发了几十份招降告示送给周边的隋军州县。

    高昙晟对着周边隋朝官员,以及土匪、流寇,纷纷封官许愿,令其依从,使得整个怀戎城内,“公爵满街走,总管多如狗”。

    可惜这一切都是高昙晟的自嗨自乐。

    怀戎县叛乱之后,消息传到蓟县,很快幽州总管府的驻兵便兵发怀戎城,不到三日,隋军便攻破怀戎城,而高昙晟本人也死于乱军之中。

    一场闹剧一般的造反不到半月便被平定。

    而此时的怀戎县已经是一地鸡毛,高昙晟占据怀戎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内,便令全城半数以上的男子全都出家做和尚,而女子则尽皆为尼姑。他又将城中的官府尽改做寺庙,而把他的寺庙改作为宫殿,所有文武大臣,也尽皆剃去头发,身披袈裟。

    等到隋军破城,满城的男子,都剃成了秃瓢,令人哭笑不得。

    高昙晟的叛乱来到快去的也快,但其背后却有着无数的隐情。

    这高昙晟在怀戎县盘踞多年,也不是傻子,现在大隋正强盛之时,高昙晟如何敢逆势造反?

    原来去年年中,怀戎县来了一个道士,寻上门来。说也奇怪,和尚、道士本是两家人,生来便是敌人,相互见了,不痛殴对方也就罢了,这道士怎么敢到和尚门前。

    高昙晟本以为这道士消遣自己,就要让人将其痛打一顿轰出去。

    没想到这道士还真有点本事。道士一见到高昙晟,倒头便拜,口里念念有词。高昙晟满是疑惑,这道士便告诉高昙晟他会望气,而高昙晟身边有五色祥云环绕,气运不凡,非常人也。

    高昙晟大喜,乃让这道士给他算上一卦。

    道士算完之后,直惊呼高昙晟乃是西方的佛子降世,将要直登天子之位,御极天下,麾下也会有西方十八位金身罗汉下凡助阵,替佛子扫平天下。

    道士的话说道高昙晟的心坎里,他大喜过望。高昙晟一直认为自己有北齐皇室的血脉,登基为帝,乃天理昭昭之事。

    此后高昙晟将这个道士引到家中,视为军师一般的人物。这道士也给高昙晟出谋划策,很快便使得高昙晟的势力大涨。而高昙晟对其也越来越信任,最后竟达到言听计从的地步。

    这在祭祀之时袭杀县令便是这道士献的计。

    占据怀戎县城之后,高昙晟志得意满,在众人劝说之下,他便得意洋洋地登基做天子了。

    而隋军围城,大厦将倾,高昙晟这才发觉之前的道士已经不见踪迹。此时他进不能进,退不能退,而本身也没有多大是才能,只能仰仗身边数百名和尚兵,最终怀戎城破。乱军一拥而上,高昙晟被争强功劳的众人给杀死。

    临死之际,高昙晟还念叨着他的军师,他是佛子降世,有十八罗汉助阵,你怎么就突然跑了。

    殊不知那道士并没有骗他,他果然在今年成了天子,还有了一个尼姑皇后,只是没想到的是这天子只做了不到半个月就死于非命。

    而此时远在三百多里外的蓟县,一个道士正骑着一匹瘦驴悠哉悠哉的赶路。这道士邋里邋遢,也看不出真实的年龄,如果黄明远能够在这里,便能认出这个老道士便是离开自己快要十年的凌敬。

    而此时的凌敬已没有当年初出茅庐的青涩模样,他只是一个脏兮兮的游方道士。

    幽州总管府平定了辖区内的叛乱事件,很快上报到天子那里。若是平日,这般叛乱也不过是几个愚夫愚子的闹剧,甚至都到不了天子的桌案上,可事涉僧侣,刚过去的定鼎门事件还没有落幕,谁也不敢将此事隐瞒天子。

第六章 整治佛道

    杨广接到怀戎叛乱的奏疏,当即心态就崩了。

    杨广素来宠信佛家,其交往的和尚也皆是道德彪炳的大师,实在难以想象一个和尚造反做皇帝。

    这一个和尚,称帝做天子,还娶了个尼姑做皇后,真是天下奇闻。这群和尚是不是吃饱了撑的啊,难道天天诵经焚香、打坐参禅不够吗。

    杨广是信奉佛家,但他信奉的是能够帮他稳住天下民心、稳固统治的佛家,而不是要造反的佛家。他先是一个天子,然后才是一个佛教徒。

    朝廷内外也炸了锅了,实在是此事匪夷所思,骇人听闻。

    “和尚娶尼姑,这······这成何体统?”

    “先有弥勒教,再有大乘国,这佛家之事,怕是实在不成体统了。”

    ······

    作为宰相,再是没多少实权,但实际上黄明远手指缝里漏上一点,也能量巨大。这些日子,黄明远便命人准备了不少关于僧侣作乱的事情上报给天子,不断给予杨广等人心理暗示,让杨广觉得佛教这些年来做的有些过了。而等到这一次先有定鼎门之乱,然后便是高昙晟之乱事发,终于激起绝大多数人对宗教的反感。

    众臣纷纷上表。

    “圣人明鉴,这僧侣一道,良莠不齐,多有假借佛、道名目为非作歹之徒、愚弄百姓,祸害乡里,而今日已到了不得不整治的地步。”

    杨广还是犹豫,这时黄明远又趁机进言道:“圣人明鉴,今日整治佛、道肮脏、隐晦之种种丑恶,实为广大佛、道之真善。若使二者并行,则真善势必为丑恶所污染。佛、道不进行整治,则恐为邪教所据。”

    佛教、道家到底发展到什么情况,其实杨广也不清楚。只是当其所看到的和以往的认识出现分歧时,他本能的便会产生怀疑,便会寻求答案。等到黄明远将佛、道的恶事在一桩桩、一件件摆到杨广面前,他便会以为佛、道是故意蒙骗于他,他之前所认为的都是假的。

    爱之深,便会恨之切。

    虽然担忧会平白生出波折,但杨广最终还是不愿意使自己的统治重大隐患,因此决定整治佛、道两家。

    正月二十五日,杨广下令,凡僧、道者,必有官方之度牒,无度牒者一概还俗;朝廷每三年对持度牒之僧侣进行考核,凡考核不过者一概收回其度牒;朝廷每年限量发放度牒,要成为僧、道者必须熟悉佛家、道家之典籍,文试不过者不得申请度牒;各地僧、道统一进入官方指定的寺庙、道观修行,若是寺院、道观破落不堪,便一律废毁;各地拆废寺院和铜像、钟磬,所得金、银、铜一律交付民部铸钱,铁则交付本郡铸为农器,还俗僧侣各自放归本籍充作国家的纳税户;凡寺庙、道观者之寺田,按人头每人不允许超过十亩,凡多余者一律收归官府所有;凡寺庙、道观者不允许蓄奴······

    后面这限田和禁奴是黄明远提出来的,而且态度很坚决。黄明远以为既然是做和尚、道士,就是为了修行,是为了寻大道。修行之人,不重钱财,不重口腹之欲,收租、蓄奴算是怎么回事。难道做和尚、道士是要人伺候的吗?

    朝廷对佛家、道家的整顿很迅速,很快便在全国范围内发起了一场整治运动。

    杨广以御史大夫裴蕴为首,负责整治之事,黄明远又给他推荐了两个反佛斗士傅奕和老部下王文同。

    这两个人的杀伤力,超乎想象。

    作为一个酷吏,王文同实在是憎恶佛家,见沙门斋戒菜食者,以为妖妄,皆收系狱。其奉命前往河北处置邪教之事,到了河间郡、信都郡等地,便召集僧侣、沙门相聚讲论,及长老共为佛会者数百人。然后王文同便以聚结惑众的罪名,将这些人尽斩之。这真是钓鱼之大成者。

    然后他又召集当地大批的僧尼,检验身份,发现不是童男女的有数千人之多,他一口气全部杀死······

    可怜那些婚后出家的人,也成了枉死鬼。不过仅仅几个郡县,就搜检出这么多的龌龊,其比例实在是太高了。

    如果说王文同是从行动上彰显整治的雷霆手段,那么傅奕便是从理论上为整治行动提升高度。

    至于傅奕,作为反佛斗士,不断从理论高度鼓吹禁佛之事,也引起极大的反响。

    很快,整治佛、道之事很快便在各地如火如荼的展开。佛家占据大量人口和土地,地方官府早就苦不堪言。这次朝廷重拳出击,和尚们纷纷遭了秧。

    原本有杨坚、杨广两代天子庇护,这群和尚是要钱不要命,大隋最赚钱的行业之一就是水碾磨面,寺庙就是最大的垄断者,为了赚这笔钱,他们甚至和齐王杨暕直接打官司抢生意(唐朝也曾跟太平公主争抢,真是厉害)。郑白渠原先能灌溉四万顷良田,生生被以寺庙为首的磨坊主们减少为一万顷。开皇年间,和尚更是为了庙产纠纷,竟跟太子杨勇打起了官司。和尚们还涉足高利贷、酿酒等多种产业,和世家大族的纠纷并不少,简直就是全民公敌。

    而这一次失去庇佑的和尚们,立刻就被早已愤怒的统治阶级给撕碎了。

    佛、道之整治,有得利的,如大隋政府;亦有受损失的,如各家佛寺。

    眼看大隋重拳出击,各家德高望重的僧人都做不住了,纷纷前来京师活动。而出名者,譬如三论宗创始人吉藏禅师,“佛经翻译主事中国第一人”彦琮禅师,印度大师达摩笈多法师,华严宗创始人杜顺禅师,净土宗实际创始人道绰禅师,佛教禅宗四祖道信禅师等等······

    佛家汉传八宗,几乎大多崛起或创立了隋朝。

    而此时,众位佛家僧侣齐至,有些兴师问罪的样子。因为杨广信佛,这些僧人的地位也极高。

    杨广本人信佛,也承诺保护佛家的合法权利,奈何下面的官吏不堪,导致佛家遭噩。众人很快发现,光向天子求情是没有用的,因为此事的主导者是宰相卫公黄明远。

    很快不少人便又将门路寻摸到黄明远这里。

第七章 佛家那些事

    这一日黄明远回府,到了家门口,便见有大大小小的几个和尚在门外的凉亭内等着,黄明远心知对方来意,也不回家,便径直来到凉亭之中。

    一群和尚来赌当朝宰相家的门,谁惯的他们?

    这群和尚有老有小,衣着、打扮也并不完全相同,但除了在京中负责给天子翻译经文的彦琮禅师,黄明远一个也不认识。

    黄明远双手合十,向众人行了一礼道:“诸位大师云集舍宅,不知所为何事?”

    众僧也合十回礼,领头的是彦琮禅师。

    彦琮禅师曾和黄明讨论过佛法,因此与黄明远也算相识,不过此时他似乎也是当和尚当傻了,眼见黄明远笑语晏晏,竟然直言道:“贫僧等此来,还请卫公放过佛家!”

    这是来求饶的还是来挑衅的。

    黄明远忍不住笑道:“大和尚此言何意?我却是有些糊涂了。难道是我侵吞你寺产了,还是抢夺你寺中奴仆了,如何就要放过佛家?”

    “这!”

    众人当然知道黄明远是今日之事主导者,但黄明远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彦琮禅师一愣,便说道:“今各地官吏苛逼极甚,佛庭遭劫,佛门荼毒,已无我佛家容身之地,故此事虽非卫公所为,亦因为公所起。我佛家一心劝人向善,与世无争,实不应遭此噩运。”

    黄明远不由笑道:“大和尚所言过了,看来你们是打定主意赖上我了,毕竟冤有头,债有主,我还以为你们会去找宋子贤和高昙晟呢。”

    “卫公说笑了,我等怎么会和那群邪魔外道混在一起。”

    有人接过彦琮的话,却也不多说。

    黄明远看得清楚,这群和尚,除了彦琮,都是鬼精的人。

    黄明远心中却是有些轻蔑,这些人啊,既然有这般玲珑剔透的心思,做什么和尚,难道战场、商场、官场不能发挥你们的聪明才智吗?

    又想当和尚,又想管闲事,能得你们。

    黄明远乃说道:“既然诸位打定了主意,此事在我。那我也告诉诸位,今日之事,非是屠佛,亦非禁佛,而是为了整治佛家、道家之中的种种不堪。诚然佛家之中,有诸位大师这般的德高望重之辈,但这些年也因为大肆扩充僧侣,使得佛家之中混进了无数的作奸犯科之徒,这些人打着佛家的名义,巧取豪夺,为非作歹,更有甚者,意图颠覆朝廷。佛家之中,实在到了不得不整治的地步。诸位大和尚也当知道,河北等地竟有和尚称帝造反,又有和尚前来京师造反······如此种种,非远之过,盖因佛家自身之责也。”

    众人纷纷辩解道:“可弥勒教、大乘教之类的邪教组织,跟我佛家全无关系。”

    黄明远看着众人道:“大和尚这就是不讲理了,都是和尚,怎么就没有关系。若是你们坚持这般,那我也告诉诸位,朝廷整治的便是邪教,亦非尔等名门正派。”

    这时一个健壮的和尚大声说道:“各地官吏大肆行毁佛、禁佛之事,拆毁佛寺,强夺佛产,逼迫僧尼还俗······难道这也是整治邪教?”

    “昙宗,不得无礼。”

    黄明远一听,这不是戏文里《十三棍僧保唐王》的那个昙宗吗,不过佛家也真给自己脸上贴金了,这牛皮吹得也清新脱俗了些。李世民要是沦落到和尚们去救,也不配做军事大家了。

    黄明远笑道:“如此健壮儿郎,真勇士也,汝为何不参军报国,光宗耀祖,彰大门楣。若是不成,在家种田,孝敬父母也是好的,何至于如此无父无母无妻无子无朋无友,白白来世上走一遭。不知阁下的父母甘愿阁下做和尚吗?”

    昙宗的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有些愤愤地说道:“卫公有凌云壮志,甘愿沾染世俗功名利禄,可昙宗此身早已献予佛祖,矢志不渝,卫公又何必奚落于我。”

    此时昙宗脸色已经有些发青,他虽然已经做了和尚,但实际上心性尚浅,并不能压制心中的愤怒。

    黄明远忍不住大笑起来:“我听说出家人者,看破红尘,跳出三界,修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阁下一心向佛,我还以为早就已经达到忘我之境界,不为外物所浸染,现在看来是我高看了阁下。”

    “你!”

    “昙宗,你若是再无礼便返回少林寺吧。”一旁的一个中年和尚赶紧喝止昙宗,此人正是少林寺的主持志操禅师,相对于其他人,志操禅师只是一个小字辈,此时唯恐昙宗触怒了黄明远,坏了众人的大事。

    志操行了一礼,向黄明远说道:“卫公恕罪,昙宗乃寺内武僧,修行尚浅,今日言语不当,还请卫公不与他一般见识。”

    “无妨!我还不至于对一个和尚动怒,只是觉得既然心没有跳脱红尘,便返回红尘既是,否则一会红尘内,一会红尘外,总是不好,容易让人以为红尘是你家的。”

    众人接是没有言语。

    黄明远挥挥手,坐了下来,也不再挑逗这群和尚。他还真有点怕和尚,当然不是这群人,而是灭佛的传承。

    黄明远看向志操禅师问道:“少林寺竟然也有武僧?”

    志操说道:“禀卫公,少林寺中,也是为了强身健体,护持寺庙,防备盗贼,因此才有僧侣习武。”

    黄明远说道:“我建议志操禅师还是取缔了这些武僧吧,当初高昙晟在怀戎造反,靠得就是武僧。这武僧之事,实在是犯忌讳啊。尔等佛家之人,还需武僧护卫,岂不是跟达官贵人一般,又何必修行,令人嗤笑。”

    “这!”

    黄明远却是不再理会志操,他一个小辈,还真没那么大的面子。

    黄明远这时也坐了下来,对彦琮禅师说道:“大和尚以为我是崔浩、卫元嵩一般的人,敌视佛家,意欲将尔等处之而后快?”

    “不敢!”

    黄明远一副不信的样子说道:“大和尚,尔等虽然说不敢,却是这么想的。不过尔等谬矣!我素来笃信佛法,少时曾有大和尚称我也慧根,而我本人更是精通佛经,今日所为,非害佛家,而乃救佛家也。”

第八章 仁者心动

    听了黄明远的话,众人面上皆是不信。

    黄明远也知道众人心思,也不争辩,而是对志操身边两个武僧说道:“和尚,看到亭子外挂着的那个幡了吗?我且问你,是风吹的幡动,还是幡挟着风动。”

    若是换了别的和尚,能给黄明远扯出个花来,但黄明远故意选了昙宗和惠瑒两个武僧,就是防止跟对方陷入辩论的怪圈。

    昙宗不搭理黄明远,而惠瑒则说道:“是风在动!”

    “不对。”黄明远摇摇头,看向昙宗说道,“怎么,昙宗,不敢答吗?”

    这昙宗被挤兑的难堪,便说道:“既然不是风动,难道是幡动?”

    黄明远又摇摇头,笑着说道:“不是风动,不是幡动,而是仁者心动。若离风则幡不曾动,若离幡则不见风动,若离心则不知何为动。”

    众和尚一时皆惊。

    彦琮禅师呼了一声“南无阿弥陀佛”,说道:“卫公果然有慧根,吾等不如也。”

    黄明远笑道:“大和尚过奖了,非是黄明远有慧根,而是诸位身在彀中,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此前佛家之中,诸多污秽之事,诸位难道尽不知否,怕是不尽然吧。”

    眼看有人想申辩,黄明远伸手阻止道:“我知佛家之中,有修道人不见他人过之说,所以很多修行人对此避而不谈,这是对不见他人过的误解;而修道人不见他人过,是修道人能够站在对方立场,换象思维,能够理解对方,而不是见恶而不言。

    我知道诸位今日见到寺庙损毁,僧尼还俗异常心痛,可为了佛家之新生,这些损失是值得的。佛家自天竺传入中原,至今已经六百年。六百年岁月,什么好的、坏的、香的、臭的都被吸纳进佛家,佛家是越来越壮大,可是期间诸人,善恶相杂,良莠不齐,引得人们对佛家声讨,这难道不是事实?如何有北魏太武帝、北周武帝灭佛之事,诸位心中难道真的不明白。若论向佛之虔诚,何如梁武帝者,南朝四百八十寺,可尔等佛家又是如何对待他的?”

    彦琮禅师听了也只得叹道:“萧檀越之事,是我佛家之罪过。”梁武帝在侯景之乱中,被一群和尚饿死,乃是佛家无法遮掩的丑闻,每每说道这里,就是绝杀。

    佛家之人,都没法辩解的一件事情。

    黄明远接着说道:“大和尚,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也无法改变,但现在问题却没有解决。今日之环境与当初太武帝灭佛、北周武帝灭佛之前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我敢断言,如果佛家一如今日,就是没有这一次整治,到了未来也逃不过屠杀。

    今天子笃信佛家,故给了尔等一条明路,若是真想禁佛,难道那些屠杀僧尼、毁禁佛经的事情不会发生。天子没有这么做,正是爱护佛家的表现。清除了寄生在佛家众的污秽,到时候佛家便是众正盈朝,群贤毕至,方能解佛家之危难。

    而现在的问题便是,诸位要和天子的正道势力站到一起,还是和那些邪教、贼人站到一起了。”

    若是谈论佛经,讲什么功德、因果,黄明远当然不如这群大和尚,但是讲大道理,却是不逊色他们。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能做到名僧的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难道僧侣之间的恶行,他们真的不清楚。其实众人很清楚历次灭佛的原因,只是刀割在自己身上,有损的是自己的利益,所以众人实在肉疼。

    大势不可逆,听到黄明远的话,所有人都无可奈何。

    难道杨广不信佛吗?他比所有人都虔诚,但整治佛家,便能获得真金白银的人口、土地、粮食······这东西是信仰能换得吗?所以杨广虽然知道底下人做的很过火,但理由充分,且收获丰盛,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这些和尚难道不懂得大势吗?也不是。这一次众人如同逼宫一般,不过是求得天子和朝廷的底线,同时赚取一波东山再起的怜悯心。钱财乃身外之物,保不住也没有办法,但不能断了传承。

    这时彦琮禅师说道:“卫公之言,振聋发聩,老和尚惭愧。佛家之弊病,我等也知之,只是此乃日积月累之事,非一时一刻可根治也。我等感怀天子隆恩,普降甘霖,润我佛家,我等必配合天子整治之事。只是我等苦行僧,其间多有可怜之人,还望朝廷明鉴,勿损了良善之人。”

    黄明远乃说道:“大和尚放心,这次朝廷的宗旨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万不会有碍大贤。”

    “今佛家乱象,没个章程,这才让无数邪魔外道隐藏于佛家之中。我已经禀明天子,明鉴佛家之宗的正道门派,定为正数,以为传承。至于其它非正派之学说,皆不得传播、传承。”

    将佛教的门派以行政化的手段定下了,实际上便是断了其向外创新发展的路子,佛家只得在朝廷划定了筐子里腾挪转移。相比未来那些佛家显宗,怕是不会再出现了。

    众僧闻之,皆是大惊,这可是关乎到宗派传承的大事,没看到两汉时期今文尚书和古文尚书打生打死之事,朝廷稍微偏偏手,就能决定一个门派的传承。

    此时也没人再愿意留在这里跟黄明远理论了。对于众人来说,最重要的事是想办法使门派成为国家所定的名门正派,否则连饭碗都保不住了。

    “卫公大智,吾等不及也!”

    众人着急忙慌要走,双方分别,黄明远对彦琮禅师说道:“吾有两偈,还请大和尚一观。”说完便当场写了两首四句偈语。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彦琮禅师看完身子一顿,过了良久才说道:“今日是贫僧执念了,贫僧今后当再不问世事。”说完,彦琮带着众僧拜别而去。

    黄明远不由得轻声说道:“人在江湖中,皆从心所欲,如何能跳开红尘之外啊,何处是红尘,何处亦不是红尘,又有谁能够将其割裂的开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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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安康介绍: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这是一个被误解和丑化的王朝,北击突厥,西灭吐谷浑,南并林邑,东征高句丽,举世强者,尽皆臣服。这也是一个伟大而传奇的时代,开科举,通运河,立三省六部,定隋律,三十七年国运,功泽后世。身为隋臣,将燕然勒功,布汉威于异域。乱世枭雄,当马踏天下,逐群雄在中原。寒门小将,当乱世来临之时,能否争雄于关陇豪门,凭手中钢枪铁马,当争出一个万世太平。读者群:636899359天下安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下安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下安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