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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鸣奇     天下安康txt下载     天下安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 四面张网

    黄明远收到晋阳之变的消息已经是他占领清源城之后的事情。

    二十八日中午,在杨谅大军离开清源城三个时辰之后,隋军先锋独孤览所部抵达清源城。留守清源县的汉王叛军立刻不战而降,将清源城交给了隋军。

    独孤览知道晋阳事变之后,来不及向黄明远汇报,当机立断便率部向晋阳城赶去,企图增援豆卢毓。杨谅比他早走三个时辰,独孤览自信可以追得上对方。一旦自己将杨谅所部堵在了晋阳城外,以杨谅叛军羸弱的战力,怕是会立刻不战而降。

    实际上也的确如此,但凡豆卢毓等人能坚持一两个时辰,独孤览的骑兵赶到,杨谅仅凭麾下两万羸弱兵马,根本不堪一战。

    独孤览加速前进,可惜离着晋阳城不到十里的距离,竟然有斥候来报,汉王叛军已经入城了。

    独孤览眼看晋阳城已经丢了,而他麾下尽是骑兵,无法攻城,只得选择退回清源城。

    独孤览返回晋阳城之后,黄明远已经率领主力进入清源城。

    听到城内的豆卢毓连三个时辰都没有撑下来,黄明远大吃一惊。听到汉王杨谅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让晋阳城内的守军打开了城门,放他进去,黄明远更是陷入了沉思。

    汉王杨谅必败无疑,但如何能够更好的打下晋阳城仍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尤其是在豆卢毓这些本来的内应已经损失一空的情况下。

    晋阳城可谓是大河以北第一坚城,是自秦汉时期便控制漠南的要地。大隋建立之后,历经杨广、杨俊、杨谅三位封王的经营,墙高城坚,又有汾水环绕,可谓是易守难攻之地。晋阳城内有居民数十万,以杨谅的威望能瞬间拉出数万民壮为其所用,再加上杨谅手中两三万士兵和上百万石的屯粮,杨谅可坚守一年以上。

    黄明远当然不可能在这里跟杨谅耗上一年。

    黄明远正思索着如何攻打晋阳城,这时独孤览匆匆来到黄明的中军帐,汇报道:“总管,据我派出的斥候回报,杨谅回晋阳之后,将所有反叛的将领全部杀死。开府仪同三司盘石侯宿勤武、开府仪同三司宇文永昌等人尽皆战死,原并州总管府司马皇甫诞被杨谅手刃,车骑将军安成侯元世雅、汉王库直长孙恒布等十多人全部被杨谅下令斩首,主导此次晋阳反正的汉王府主簿豆卢毓自尽而死,其尸体被杨谅下令分尸。”

    黄明远听了皱着眉头问道:“你刚才说谁?长孙恒布?哪个长孙恒布?”

    独孤览知道黄明远与长孙晟的关系,因此有些脸色难看地说道:“是长孙都护的庶长子长孙恒布,今年只有二十七岁。”

    过了一会,黄明远才说道:“没有丢他父亲的脸,至少他用他的死证明了他的忠诚,没有给其父亲带来麻烦”

    长孙恒布的事情很遗憾,长孙晟几个儿子之中,次子长孙恒安庸碌,三子长孙安业无赖,长孙无忌贪权,唯有长子长孙恒布有乃父之风,今日身死,甚为遗憾。

    黄明远没有过多的为此事伤神,他看了一下地图,便再次召众将议事。

    此时已经到了傍晚,众将吃过晚饭,准备休息。这些日子,诸将风餐露宿,马不停蹄,这还是自介休城之后第一次入城修整,难得的舒畅。

    黄明远召集诸将入帐之后,便下令各部立刻点兵北上,直趋晋阳城下。

    众将皆大惑不解,此时汉王已经逃回晋阳,犹如落入米缸的老鼠,爬不出来了。平叛大军这些日子连夜行军,疲惫不堪,不如修整一日,再行北上,反倒是安稳。

    不过黄明远下令,诸将不敢违背。此时黄明远已经完全在军中树立了权威,已经不做立威之事,但诸将已经被黄明远的狠厉吓怕了,不敢有丝毫的违抗。

    诸将按照命令,连夜行军。清源城到晋阳城有三十里地,这一夜又是一番艰苦的行军。

    不过诸将士还算安稳,虽然也有抱怨,但是跟着黄明远是打胜仗,加官进爵,得缴获,众人皆是收获颇丰,也就不在乎这点辛劳。

    众人急行军一个多时辰,终于赶到晋阳城南十里处。黄明远透过夜色远远望去,此时的晋阳城在苍茫的夜色之中若隐若现,已经遥遥在望。

    黄明远乃命段文振、薛世雄、崔彭三个各领所部,分别从两翼悄悄行军,包围晋阳城的东、北、西三个方向,又令独孤览率领骑兵在晋阳城四门游弋,而黄明远则率领余部包围晋阳城南面。

    黄明远要求各军在晋阳城四周广布旗帜帐篷,营造出千军万马的景象。又令各军无需攻城,只是坚守营寨,同时组织城中的汉王叛军向外突围。

    “主公四面张网的策略,怕是明日一早杨谅见了,会吓破胆了。”

    黄明远笑道:“这最后一战,也是就营造一些气势,来一个虚张声势,浑水摸鱼罢了,唬一下杨谅,让他早日投降。”

    陈远问道:“主公以为杨谅必降?”

    黄明远眉毛一挑,反问道:“他倒是不想投降,可是他不降他能怎么办?之前这几战,杨谅早就丧胆了,根本没有一战的勇气,哪怕他现在抱着晋阳城这个金饭碗,他都不会要饭了。我军一夜之间将晋阳围的水泄不通,难道杨谅不会感到恐惧。现在只是让杨谅更绝望一番,他就会乖乖受缚。”

    “主公名鉴!”

    陈远忽然问道:“主公以为天子是要如何处置杨谅?”

    “仲长此言何意?”

    “若是杨谅到了长安,天子会很为难······”

    黄明远直接伸手止住陈远的话,然后说道:“仲长就此打住。这些日子已经有不少人或是明或是暗的示意我,但是我绝不会脏了自己的手。杨谅一定会活着送到长安,这是毋庸置疑的。”

    陈远听后,长揖在地,说道:“主公如此说,仲长便放心了。”

    黄明远悠长地说道:“仲长,我不会为了获取天子的欢心而去做一些我不愿意做的事情的。而且这种事情,的确做不得,做不得啊!”

第七十七章 兵临城下

    九月二十九日一早,晋阳城内的士兵一觉醒来,突然影影绰绰地望见远处无数的营帐相连。士兵们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再仔细观察,远处斗大的“黄”字正在迎风飞扬。众人这才后知后觉地知道,朝廷的平叛大军已经兵临晋阳城下了。

    只不过一瞬间的功夫,这个消息便在晋阳城内炸了。

    杨谅听到手下的汇报,踉踉跄跄,难以言语。他忽然间心情并没有那么惊恐了。就好像一个一直在等待屠刀落下的犯人看到刽子手的大刀一样,杨谅的心中竟然有一种别样的轻松。

    穷途末路,山穷水尽了!

    杨谅有些颓然的坐在坐上,看着空空如也的大殿,心中无限的复杂。还记得当初自己属下的将帅因罪被解职除名,并被发配流放到岭南时,杨谅因为这些人是他过去的老部下,便奏请先帝留下这些人。

    当时先帝发怒地说道:“你作为藩王,只应恭敬地遵从朝廷的命令,怎么可以因私而谈论宿旧,废弃国家的法令呢!你这小子,一旦没了朕,要想轻举妄动,人家抓你就象抓笼子里的鸡雏一样,心腹又有什么用呢?”

    阿耶说得对啊,阿耶在时,自己是威震天下的河东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大河以北,随心所欲,毫无顾忌,晋阳城内外,哪个不想做自己的心腹。可阿耶去后,杨广视自己如寇仇,如今朝廷大军压境,兵临城下,现在哪还有心腹来救自己。

    这时门下来报,城外黄明远派使者前来。

    杨谅本不想见黄明远的使者,怕对方见到自己这副落魄样子而讥讽,但也不愿丢了自己的气势,只得命对方觐见,自己在汉王府主殿接见对方。

    来者是杨谅的老熟人屈突通。

    黄明远兵围晋阳城之后,实际上就没准备攻城。大军先是靠着突然围城给了城中军民一个下马威,狠狠打击了晋阳城军民的士气。

    接下来黄明远就准备派人入城劝降,直击杨谅的心理防线。

    至于人选,封德彝等人倒是踊跃报名,毕竟劝降汉王之功巨大,虽然当这个使者要冒一些风险,但相比较未来的收益来说,一切都是值得的。

    黄明远看了众人一圈,最后还是点了屈突通。

    黄明远其实对屈突通并不熟悉,更没有什么私人的交情。这个后来成为凌烟阁二十四功臣的人物,实际上是大器晚成。当年凭借着“陇西隐马案”秉公执法、力谏文帝而脱颖而出,日渐重用,但到现在仍旧只是一个中层将领。

    黄明远用屈突通除了他的能力以外,实际上他与杨谅的关系并不错。而且屈突通担任过任左勋卫车骑将军、亲卫大都督,后来因为杨坚信重,也算是杨坚的近臣。由屈突通前往晋阳城劝降,也能使得杨谅不那么抵触。

    屈突通入城之后,便被引入正殿,此时殿中并无旁人,只有屈突通和杨谅二人。

    看着杨谅鬓角斑白的头发,屈突通也是有些唏嘘。一个多月前他前来并州的时候,汉王那是还般意气风发,风采耀人,没想到不过一个多月,汉王已经苍老如斯了。

    “屈突将军来此,是来劝孤投降的吗?”

    杨谅坐在坐上,尽量挺直了身躯,让自己显得更加威严。只是杨谅越是如此,越让屈突通看到他的勉强与矫饰。

    屈突通上前一拜,说道:“禀汉王,末将奉黄总管之命,来劝大王投降。”

    杨谅猛地一拍桌案,站了起来,走到屈突通身前,指着屈突通说道:“你还胆子真大,如此大摇大摆,难道以为孤不敢杀你吗?”

    屈突通面不改色,对杨谅说道:“大王明鉴,大王杀一屈突通容易,但再想迎下一位屈突通入城便难了。屈突通此来,是大王最体面的解决这次叛乱的机会。但是屈突通死了,大王真的以为黄总管不敢攻城吗?”

    杨谅怒斥道:“我晋阳城上下,军民一心,黄明远有胆就让他来攻,孤不怕他。”

    屈突通回道:“活晋阳一城百姓难,让百姓铭记更难。末将听说大王回城之时,满城军士倒戈,将大王迎入城中。民心所向大王,大王难道不该为这些百姓想一想吗?大隋有两百个州府,就有两百个晋阳城,区区一个晋阳城,天子并不放在眼里,难道大王真的以为天子不敢夷平了晋阳城吗?”

    “你······”

    杨谅口中哆嗦,但却说不出话来。

    屈突通接着说道:“大王就是不为自己着想,不为满城百姓着想,难道还不为汉王府上下数百口性命着想。一旦大王负隅顽抗,谁敢保证他们的性命,大王难道愿意等到百年之后,成了孤魂野鬼,到了清明,连烧一刀纸钱的人都没有吗?”

    “你放肆!”

    屈突通的话字字如刀一般,直击杨谅的心里防线。杨谅越听越惊恐,越听越愤怒,此时的他心中气闷,只得勉强维持自己的体面,指着屈突通全是愤怒。

    屈突通并未变色,反而继续说道:“末将来见大王之前,黄总管曾告诉末将给大王捎几句话,黄总管说‘大王是死是活,并不重要,他只是不想脏了手,所以才派末将前来城中劝降。如果大王仍然觉得自己还有资格再硬撑下去,黄总管不会再劝,有些事情他虽然不屑去做,但争着去做的人多如牛毛’,还请大王明鉴。”

    杨谅听后大惊。他当然明白屈突通话中的意思,但他从来没想过杨广会杀他,所以才吃惊。而且从黄明远话里话外的意思,很多人还想要让他不明白的死。

    “你们要杀孤!”

    杨谅的话中有些颤抖,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这时候屈突通突然跪在地上,对杨谅说道:“末将受先帝大恩,所以不得不说这些话,大王若是回京,便会给天子造成一些麻烦,所以很多人急天子之所难,想趁机杀了大王,若不是黄总管压着,根本就没有通此次劝降,而大王到时候迎接的,便只是屠刀了。”

    杨谅听完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满脸的失魂落魄。

第七十八章 城头变换大王旗

    突然这一刻,杨谅才发现自己离着死亡是这么近。

    杨谅自幼受杨坚夫妻宠溺惯了,除了父母,不知畏惧,所以从来都是我行我素,肆意妄为。这场叛乱,与其说是一场处心积虑的叛乱,倒不如说是杨谅因此对杨广不满而耍的一通脾气。知道黄明远的大军兵临城下,杨谅虽然惊惧,但也只是以为自己会像自己的四兄那样被废黜、囚禁,他真的没想到就这么死去。

    杨谅让屈突通离开,自己则是无奈地躺在台阶上。

    过去的种种都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这些旧事大多是他和父母在一起的快乐往事。杨坚篡位之时,杨谅才只有六岁,所以他并没有像其他的兄长、姊姊一样,体会到过杨坚篡位之前那段艰难的时光。杨谅的童年是无忧无虑的成长的,当其他人还在路上奋力奔跑的时候,他的人生就站在了终点线。

    可惜这一切都完了。

    这是大殿之中进来一个女子,正是杨谅的王妃豆卢氏。

    豆卢氏是将门虎女,性格坚韧。这些日子,没有人比她更担心自己的丈夫。丈夫被众人蛊惑,以为可以抢得皇位,但从古到今,那些企图谋反的藩王,有几个能成功的。豆卢氏也劝丈夫要慎重,但是那时候丈夫满脑子都被皇帝的位置所充斥,怎么会听从豆卢氏的话。

    果如豆卢氏所料,杨谅看似强大,起兵之后,一败涂地。而这两日的动荡,更是让豆卢氏心如刀绞。兄长为了家族利益背叛了丈夫,丈夫击败了兄长还杀了对方。到现在,丈夫穷途末路,他们一家的命运也走到了尽头。

    “英儿,都完了,一切都完了!”

    杨谅看到妻子进来,躺在台阶上喃喃地说道。

    豆卢氏看着杨谅说道:“不就是败了吗?我们向二兄投降,任打任罚,随二兄处置。”

    杨谅脸色一暗,悲伤地说道:“哪有这么容易,二兄是要杀我们,他是要处死我。”

    豆卢氏听了一惊,但也没有慌张。杨谅起兵叛乱之时,她心中早就有了这种预感。在皇位面前,兄弟情义算什么。南北朝近两百年,七个国家林立,封藩王者不下上百人之多,其中又有几个有好下场的。

    豆卢氏脸色平静地说道:“杀也好,不杀也好,我们都管不了,就由二兄决定便是。到时候哪怕是死,也是我们夫妻二人一起死,黄泉路上,也不孤单。”

    杨谅看着妻子,吃惊地问道:“英儿不怕死吗?”

    豆卢氏说道:“怕,可怕就能够不死了吗?大王是大隋的大王,真龙之子,地位崇高,哪怕是死,也应该堂堂正正的去死,而不是这样悲戚的躲在这里,像个懦夫一般让人耻笑。既然二兄说什么都不会放过大王,那大王便保留一份自己的尊严吧。”

    杨谅听了心中一震,盯着妻子看了良久,终于长叹了一口气。

    杨谅站了起来,拉着妻子的手说道:“孤不是一个好父亲,也不是一个好丈夫,肆意妄为,一意孤行,才将你们母子带到今日的地步。现在孤唯一能为你们做的,便是从天子那里为你们留一份生机。”

    杨谅拉着妻子的手走到大殿外,这时内侍头目王义立刻上前侍奉。

    杨谅望着殿外的宫殿楼阁,山川景色,满眼止不住地哀伤与痛惜。

    “王义,你去传孤令,令赵子开将军率领晋阳城降了。”

    ······

    九月三十日一早,赵子开**着上身,带着并州文武前来黄明远的军中,向黄明远请降。而这一日离着黄明远从长安出兵平叛之日,正好隔了整整一个月。

    黄明远接受了赵子开的投降,命崔彭将赵子开等并州文武全部羁押在军中,又令段文振前往晋阳城接管城池与一应事务。

    黄明远下令:“凡入城官兵,不得掳掠,不得骚扰百姓,不得擅杀,违令者立斩无赦。”

    汉王杨谅没有出城,黄明远一阵担心,还以为杨谅自尽了,幸好杨谅还没有自尽的勇气,因此只是在王府免冠徒跣,等待黄明远上门。

    此时杨谅虽然被废,但人家仍是杨广的兄弟,而且黄明远更不愿因此此事为人诟病,因此只是命人将杨谅一家关押起来,送往京师,又严令所有人不得对废汉王无礼,更不得慢待。

    黄明远如此礼遇,也算全了杨谅的脸面,杨谅一番感激不尽。

    黄明远为了保护杨谅,怕有人暗中谋害,专门令尧君素带人护送杨谅一家回京,又告诉尧君素废汉王对天子的重要性,万不得有失。

    晋阳城兵不血刃而下,黄明远并不准备大开杀戒。除了命维持城中秩序的士兵斩杀了一批趁机打劫的浪荡子和溃兵,黄明远命城中一应照旧。

    城中军民本来因为数日之内,城头旗帜数变而感到心惊胆战,但黄明远一番安民的动作下来,众人总算看清楚黄明远的意图,也都开始大胆经营生产了起来,晋阳城也算恢复了往日的繁华。

    黄明又命人将豆卢毓、皇甫诞、宿勤武等人的尸体收殓,准备以后交给其家人。豆卢家因为豆卢武集、皇甫家因为皇甫无逸的关系,倒是皆与黄明远的关系不错,于情于理,黄明远都应该如此。

    还有长孙恒布的尸体,黄明远命人入殓之后,运回长安。至于背叛他们的稽胡人,黄明远下令将其全部诛杀,首级悬于晋阳城头,以儆效尤。

    诸将担心如此大规模杀戮降兵不好,黄明远乃痛斥道:“这些稽胡叛逆是降兵吗?他们是叛逆,若非此等叛逆背叛,豆卢将军、皇甫公等着早就将废汉王堵在了晋阳城下,还会有这么多的忠义之士蒙难?这些稽胡人非降兵也,乃是国贼,必杀之。”

    众人从命,乃将白铁干等人诛杀殆尽。

    晋阳城中的大户眼看黄明远扎眼之间便诛杀千余人,原本因为黄明远礼遇而自矜的人脑袋立刻清醒了过来。黄明远的手可是不软啊,众人心中服威,无人敢不从命。

    黄明远又命封德彝署理晋阳令,代替自己处理晋阳事务,黄明襄佐之。

第七十九章 三镇南下

    十月一日,从北面赶来的郑言庆和李景、梁默等人也赶到了晋阳城。

    郑言庆和李景击破乔钟葵之后,二人乃聚集了近三万人马,直奔岚州而去。岚州是并州的北方屏障,北方三镇一旦攻取岚州之后,便可以直接威胁到杨谅的腹地。

    此时一直在朔州观望的梁默看到郑言庆解了代州之围,自己面上也不好看。大家都是北方军镇,相互之间也各为依托,若是因为此次和代州交恶,以后一旦自己有事,人家也未必会管你。

    而且这次涉及到朝廷平叛,属于站队问题,容不得马虎。若是被人参奏自己心向汉王,据城自守,无论如何,怕是会吃不消。

    想通了此节的梁默也马上紧张起来,立刻征调了一万人马,向南去追郑言庆,只求能及时汇合郑言庆、李景二人,哪怕不能立功,但至少也不会问罪。

    朔州离着代州不远,梁默很快便在崞县(今治山西省原平市崞阳镇)追上了郑言庆和李景二人。

    三人相见,梁默连连给二人陪不是。郑言庆虽然面色无恙,毕竟是否救援代州跟其关系不大,但李景却是恼了梁默。

    再是有嫌隙,这般要命的事情如何能够意气用事,你这般是要我死吗?

    三支军队心照不宣的南下,郑言庆主动居中,隔开了两军。虽说郑言庆的资格很难有这个位置,但总不能让代州军和朔州军挨着,再生事端。

    隋军主力一路进抵忻口,乔钟葵麾下大将墨弼在此驻守。

    墨弼乃乔钟葵麾下勇将,乔钟葵攻打代州之时,墨弼作为一支偏师,奉命扫荡代州南部诸县。等到乔钟葵战死的消息传来之后,墨弼心知怕是难以抵挡,立刻率部南下,屯驻于忻口阻击隋军。

    忻口坐落于忻口山之断阙处,左倚云中河,右托五台山,是并州北部的屏障,晋阳北上的要隘。此时乔钟葵虽然战死,但墨弼悍勇,以三千兵马扼守此地,拒不投降。

    隋军主力数次攻击,都被墨弼击退。

    忻口地形极其险要,其主山岗四周山岭起伏,沟壑纵横,群岭把忻定盆地入口处的二十里的正面,分割为两个管孔通道,道路狭窄,隋军根本没法发挥兵力上的优势,其主力骑兵更是无法参与决战。

    墨弼将主力一分为三,除了主山岗以为,近半的兵力分别布置在南怀化庄和忻口庄两个小村庄。南怀化和忻口作为左右通道上的两个小村,恰如两只鸟瞰忻口的眼睛,战略咽喉位置不言而喻。

    眼看人力优势无法发挥,郑言庆乃建议全军一分为三,分别攻击。

    郑言庆率丰州军主攻正面山岗,李景和梁默分别率领代州军和朔州军进攻南怀化庄和忻口庄。如此布置,便摊薄了墨弼手上的防御兵力,使得墨弼的布置捉襟见肘起来。

    丰州军与墨弼在正面山岗展开了激烈的拉锯战,三次攻上山岗又被压下来。

    郑言庆不愿意与墨弼拼人命,因此隋军主力被墨弼挡在此处数日,始终难以寸进。

    这时郑言庆在当地老百姓的指引下,从正面山岗之上,找到一条杂草掩着的小路。忻口上四十里孤山空余,杂草漫山遍野,少有人踪。

    郑言庆命蔡知运率领数百名精锐士兵秘密从小路穿到墨弼的身后,趁着隋军和墨弼所部激战的时刻,突然出击。

    墨弼兵少,经过这几日的鏖战本就损失惨重。而此时蔡知运突然杀出,导致墨弼后路断绝,而墨弼根本没有剩余兵力去阻挡蔡知运所部。墨弼血战一日,也没有击退蔡知运所部,反而兵力越战越少,损失殆尽。

    九月二十六日,墨弼战死于忻口,全军覆没。此战虽然不大,但较之汉王叛军数十万主力兵败如山倒的局面,反倒是令人敬佩。

    隋军拿下忻口之后,郑言庆和梁默、李景商议,主力先向西拿下岚州,扫清了侧翼的叛军,再向南进击晋阳。

    大军直趋岚州的治所静乐县,将措不及防的岚州官员团团围住。

    乔钟葵北上之后,岚州的兵马被调动一空,根本无力守御,岚州官员遂请出被关押的原岚州司马陶模,向隋军请降。

    陶模因为反对乔钟葵随同杨谅起兵,因此被关押起来。这一关就是一个多月,等陶模出来之后,已经是物是人非、换了人间了。

    陶模也不愿岚州再遭兵祸,因此领了这份推举,带人前往郑言庆军中。

    郑言庆和李景等人商议处置了一批汉王杨谅的死忠,又命陶模暂时管理岚州,便率领主力继续南下晋阳。

    众人紧赶慢赶,没想到黄明远已经攻克晋阳,平了汉王的叛乱,皆是大惊。

    一月的时间,驰奔上千里,歼敌数十万,虽古之名将亦不可能也。

    三镇之兵南下,令黄明远松了一口气,这次汉王的叛乱算是控制在了长城以内,没有波及到塞外。

    这时郑言庆献上乔钟葵的首级,黄明远看着这个去年还跟着自己冲锋陷阵的猛将,实在唏嘘不已。

    料想北伐之时,黄明远对乔钟葵并不信任,还处处提防。但乔钟葵算是个难得的将才,有大局观,更不缺乏勇略,数月转战,多立战功,到最后黄明远也颇为欣赏。

    尤其是杨坚驾崩之后,黄明远唯恐乔钟葵跟随汉王造反,也担心殃及其麾下近万经历过北伐的并州精锐,因此连着给乔钟葵去信数封,希望能劝乔钟葵回头,可惜不遂人愿,乔钟葵到底还是跟着杨谅一条道走到黑,战死在沙场之上,也算为杨谅尽忠。

    “一个经历过草原厮杀还活着回来的将士对于国家来说是多么重要,汉王为了野心,坑杀我近万精锐将士,大隋得什么时候才能将这批失去的人才找补回来。”

    郑言庆也禀报了杨思恩战死的消息,这种事情见得多了,也只剩下唏嘘。黄明远无奈地叹了口气,让郑言庆好生处置杨思恩的后事,若是需要,可将其家人迁往丰州,勿令其子女、父母无所依靠。

    这一战,无论是自己一方还是对方的人,都死了太多,只是因为一些人的野心,真心不值得啊。

第八十章 清洗并州

    郑言庆等人的到来,让黄明远手上有了足够的兵力,黄明远乃命郑言庆和李景二人率部向西南方向的晋州、绛州进军,汇合史祥等人之后,攻略河东南部尚未投降的州县。又令梁默则和段文振的骁果军一同向南,攻打韩州、潞州、泽州等地的汉王叛军残部。

    黄明远本人则率领其余部队继续留守晋阳城,防止有汉王余党的反击。

    黄明远除了有统兵之权,还担任河北安抚大使,负责整个大河以北地方上的绥靖、安定事务。

    入城之后,虽然黄明远接受了晋阳城内汉王手下的投降,但这并不意味着朝廷不会追究旧账。

    叛逆之罪,十恶不赦。实际上为了彻底肃清汉王的残余影响,使朝廷彻底控制并州地方,朝廷对于并州该有的清洗是不会少的。

    不过因为并州是和平解放的,隋军在不付出任何代价的情况下,顺利进城,朝廷的吃相肯定不能太难看。

    苏威、牛弘等人也写信给黄明远要尽快安定并州,以安抚为主。

    不过安抚虽然能够快速稳定地方,但后患也大。既然无法使用暴力的手段完全扫除旧的势力,实际上无论如何安抚,都是在原有的基础上修修补补,并不能触及到根本的势力,并州遗留的问题也难以真正的解决。那些支持汉王的叛逆家族,虽然赌输了这一场而损失惨重,到最后也不过是将一些替罪羊抛出来了而已。

    这种结果,黄明远当然不能接受。

    而且从私心上来说,如果不能从这些河东的本土势力手中清理出大量的职位和权利,黄明远又如何安排自己的麾下。

    丰州太小,黄明远更看重“表里山河”的河东,因此希望将自己的权利深入到河东地区。而并州一地,又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所以那些挡在自己面前的人,都是要清除掉的。不过这个时代,世家大族掌握舆论,黄明远已经不是创业时期的愣头小子,因此要注重声名,注意影响,所以黄明远本人并不想做这个恶人。

    黄明远于是任命樊子盖为权并州刺史,负责并州一切政务,以及整个并州除了晋阳城以外的汉王余党的整肃。

    樊子盖为官清廉谨慎,不纳贿赂,治军严格,是个清官忠臣。然其为人严酷少恩,果于杀戮,是个酷吏。

    而晋阳城内,黄明远又特令封德彝在晋阳城内清理汉王旧部,全权负责对晋阳城内的汉王旧部叛逆的甄别。

    黄明远故意告诉封德彝汉王旧部“有恃无恐,祸连河东,一旦让这些叛逆侥幸逃脱,他日必为朝廷之祸患,天子之为难”,要求封德彝“不必在意手段,宁枉勿纵”。

    为了给封德彝打气,黄明远又特意叮嘱封德彝,“此乃安定河东之第一要事,天子在观我等之所为,德彝万勿使天子失望。”

    又命封德彝向樊子盖学习。

    封德彝立刻表示,“为天子分忧,必竭尽全力”,便投入到轰轰烈烈的“肃反”大业中了,之后黄明远似乎就当起了甩手大爷。

    黄明远还为了彻底与樊子盖和封德彝二人的行为做个区分,以视察北方各州的名义离开了晋阳。整个并州彻底落入樊子盖和封德彝二人的手中。二人一文一武,彻底将并州给搅了个天翻地覆。

    十月三日,交城(即古交城,今古交市大川河桥东寨湾滩、汾河湾和水泉寨之间)县令押送来了王頍的儿子。

    当日杨谅在蒿泽撤退之后,王頍便知道大事不妙,杨谅必败。又因为王頍苦劝无果,遂准备跑路。

    等到隋军主力突袭杨谅的蒿泽大营,汉王叛军四面溃乱之时,王頍便避开杨谅,骑着提前准备好的两匹良马,便冒着风雨向西北方向而去。

    王頍准备直接逃往草原,寻一部落枭雄佐之,再图后事。

    可惜王頍走到交城山,正巧郑言庆等人南下晋阳,所以导致道路断绝,王頍根本无法离开并州。

    而且王頍因为冒雨夜奔,染了风寒。他本来五十余岁,又加上连夜奔波,忧思惊恐,这一病便彻底倒下了。

    这时的王頍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前往草原,而留在中原势必会遭到清算,而今只剩下一死这条路了。

    王頍倚着马匹,奄奄一息,对儿子说道:“我这一生,通晓五经,好读诸子,偏记异书,颇晓兵法,计谋韬略不亚于黄明远。奈何时运不济,难遇良主,万般设计却不为杨谅所采纳,以至到了这步田地。我不愿坐受擒获,以成全黄明远那小子的名声。在我死后,你要切记,躲在山中,不要离开,千万不要去亲朋故友家躲藏。”

    说完之后,王頍便选择自尽了。

    王頍之子将他的尸体埋葬在石洞里,按照父亲的指使准备在山中隐藏。可惜王頍千算万算,却忘了他的儿子是个贵公子,整日里锦衣玉食,哪里吃得这种苦头。

    王頍之子在山中找不到吃食,只得选择下山找到亲戚家投奔,最后被人告官抓住,王頍的尸体也被找到。

    对于王頍这般下场,黄明远也不由得感叹。

    王頍也算是一个奇人。

    王頍是南梁名将王僧辩之三子,少好游侠。年二十,尚不知书。为其兄王颙所责,遂感激诵习,成为大才。年二十二,周武帝引为露门学士,每有疑决,多頍所为,当世称为博物。又晓兵法,益有纵横之志,每叹不逢时,常以将相自许。

    王頍曾跟随其兄长王颁掘开陈霸先的陵墓,将骨骸焚化成灰,加水喝进肚中,让人听之,心潮澎湃,真乃奇人也。

    可惜竟如此身死。

    黄明远长叹一声,对在自己身旁做书吏的弟弟黄明瑜说道:“九郎啊,要切记大难来临之际,敌人的网肯定早就设好。想当初沈充在兵变失败后投靠自己的部将,结果一出场,马上被抓,就是明证。风头正盛时,投奔亲友,要不是就是亲友死,要不就是自己死,还不如做个乞丐来得保险。在无限的利益面前,亲戚朋友有限的情谊都不可靠啊。”

    之后黄明远便将王頍的首级斩下,送回长安,王頍之子也被黄明远下令处死。

第八十一章 收买人心

    黄明远离开的这些日子,并州简直成了地狱一般。实际上连王頍这种已死之人,尸体都被斩首,更不用说那些活人。

    樊子盖上任之后,秉着“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原则,将附逆的一干官吏无论大小全部拘捕,人数之多,监狱都装不下。

    至于并州各地的豪族权贵,参与杨谅谋反和提供支持的,也全部被处置。

    后来樊子盖在汾河边上处置犯人,杀了几天几夜都没有停,被直接处死的高达数千人之多,小儿闻之止啼。

    但樊子盖相较于封德彝,仍逊色一筹。

    黄明远能放权也能收权,他彻底放权实际上是想看看封德彝到底能做到哪一地步。不过封德彝也确实出乎黄明远的意料,此人真是天生的奸佞。

    封德彝刚刚接手此事,便令城中汉王旧部相互告发,凡有叛逆之举者,尽皆被捉拿入狱。封德彝又令下吏对这些捉拿之人日夜严刑拷问,竟有人因此而被活活打死。封德彝还喜欢用醋灌入囚犯鼻中,或者摧残其下身,因此囚犯不敢有任何隐情,以致牵连无数。

    一时之间,晋阳城内之人,闻封德彝之名皆不寒而栗。

    处置人这种事,能让人体会到权利的美妙性,做这种事会使人不知不觉的上瘾。封德彝往日虽然险佞内狭,但为人善矫饰,居之自如,人莫能探其膺肺。现在一招权在手,倒是失了往日的谨慎。

    不少人被封德彝处置的死去活来,纷纷写信给黄明远告状。黄明远收到信后,却是一概不理,反而将这些信件送给封德彝,又告诉封德彝自己为其撑腰。

    封德彝得到黄明远的暗示,胆气更盛,他一口气将晋阳城内千余人投入到监狱之中,然后牵连之人多达数万人,还有扩大之势。

    事情发展到黄明远都始料不及的地步。封德彝此人下手太狠,又行事不公,引得不少事端,若是再让他如此无所顾忌下去,则晋阳城就乱了。而且大隋的统治阶层还是这些世家,也不可能连根拔起,封德彝的清洗已经足够了。

    黄明远乃决定亲自接手此事,务必不要将清洗之事牵连过大。

    实际上晋阳城的事情,黄明远不去亲自过问,但并不代表他不知晓。表面上黄明远将权利都交给了封德彝,但其实封德彝只是一个小小的主簿,代理晋阳令,其权利都来自于黄明远。

    十月中旬,黄明远返回晋阳城。

    这时原本被羁押在晋阳狱中的柳彧向黄明远伸冤,给了黄明远一个最好的契机。

    柳彧乃北周旧臣出身,以正直闻于朝,为百官所敬畏。不过柳彧也因为太过于严正,所以得罪了杨素。

    本来杨谅造反跟柳彧没有什么关系,柳彧算是倒霉之人。仁寿二年,蜀王杨秀被废为庶人。而柳彧在杨秀来致罪之前,曾得到博陵人李文博所撰《治道集》10卷,然后送给杨秀。杨秀作为报答,赠柳彧奴婢十人。

    本来这只是件小事,后来杨素知道之后,为报宿仇,乘机奏柳彧与杨秀交往,有不轨之谋,因此柳彧被削职为民,流配怀远镇(今辽宁辽中县附近)。当柳彧行至高阳(治今河北高阳县东旧城)时,杨坚后悔了,下诏征他还朝。

    本来事情到了这里也便完结了,可就在柳彧返经晋阳时,杨坚病逝了。

    再之后杨谅起兵造反,柳彧也因此滞留在晋阳。杨谅起兵之后,闻知柳彧经过晋阳。杨谅心知柳彧乃当世名臣,威望甚高,特振人召柳彧,想与他商议反叛事宜。

    柳彧为系囚之人,不知朝中变化内情,在他应召后才知杨谅竟然要反叛。柳彧不愿与杨谅同流,但又自度无法脱身,便急中生计,假称中毒,作垂危之状。

    杨谅也不是傻子,闻听柳彧重病,心知他不愿与己同谋,不禁大怒,即将他囚禁起来。

    杨谅兵败之后,柳彧以为有出头有日,但谁料到处置杨谅旧臣的乃是封德彝。

    封德彝初为杨素幕僚,结为姻亲,妻子是杨素的堂妹。封德彝知道杨素与柳彧的仇怨,故意陷害柳彧,以柳彧“在晋阳心怀两端,以观时局,虽无反迹,实有贰心”为名,将柳彧列为杨谅的同党。

    因为柳彧名望甚大,封德彝不敢私自加害,但也命人在饭食里掺杂污秽之物,又不给柳彧衣物等用具,想尽办法折磨柳彧。

    幸好封德彝之上还有黄明远,柳彧乃买通狱卒,向黄明远自述冤情。

    黄明远听说此事之后,勃然大怒。

    黄明远叫来封德彝,将告他的状子全部丢到他的身上,这些状子竟然有一尺之厚。

    黄明远怒斥封德彝道:“封伦,我将如此大事交付于你,本是看你行事周全,看在越国公的面子上给你赚取功劳,你看看晋阳城今日作何样子。你难道希望晋阳城内的文武再反一次不成,还是觉得不杀人不过瘾,要将晋阳城内的文武官员杀光?”

    封德彝大惊,忙跪在地上求饶。

    黄明远乃当着众人斥责封德彝一番,私下里又勉励了他一番,这才让他离开。

    封德彝在黄明远这里是战战兢兢,三魂七魄都被吓飞,好容易才解脱大难,但是仍畏黄明远如虎。

    封德彝离开之后,陈远说道:“这封德彝倒也是个人物,脸厚心黑,拿得起放得下,有奸臣之资。”

    黄明远笑着说道:“若不是有封德彝扮这个黑脸,弄得晋阳城内人人自危,众人又如何知晓我的好。我不是那些个酷吏,要靠着杀人来幸进。今日大肆处置了这些人于我有什么好处,不过是让整个河东更厌恶我。我今日活百人,若是有一人能记我的好,那我得了一个可用之人。而今日整个河东,赖我之活者,又何况千万之数。”

    陈远以为然。

    黄明远接手清算之事后,将封德彝抓的人大部分都释放了,只挑了一少部分真正的汉王死忠处置。而更多的是一些官声不好,或者残民害民之管,都被黄明远趁机处置。

    如此一来,晋阳城立刻与往昔大不相同。黄明远也是为人人称颂,晋阳百姓的心中,也变得不一样起来。

    黄明远又示意樊子盖从轻处置,因此尽得并州士庶之心。

第八十二章 天子信重

    十月二十八日,杨广遣宰相裴矩赍手诏前来并州慰劳黄明远。

    以宰相劳军,既是天子对平叛大军的认可,也是天子对并州事务的重视。早在黄明远擒获汉王杨谅之时,便去信长安,请求天子派遣重臣来处理并州诸事。本来黄明远除了大军主帅的身份,还是一国宰相,于情于理由他全权处置汉王留下的诸事都是最应该的。只是黄明远以为自己平叛大胜,本就满朝瞩目,若是再对并州之事大包大揽,反而让众人妒忌,甚至引得天子顾虑。

    天子的信任很重要,但维持天子的信任更重要。永远不要怕以最坏的心思去忖度君主,因为只要你能想到的坏想法,一定都会出现在君主的心中。

    果然黄明远的做法令杨广大喜,杨广乃在朝堂上赞扬黄明远不贪慕权利,只图为君分忧的忠心。直言黄明远“入居台铉,出统戎旃,爰自先朝,累匡多难,靖群氛于海表,凝庶绩于天阶。敏事而寡言,居敬而行简,人难其易,尔易其难。”

    杨广也大度的表示对黄明远的信任,令其全权处置汉王叛乱后续诸事。

    黄明远感激涕零,但是更行事更谨慎了。除了每每在人前言天子之恩遇,大表忠心外,其余诸事都不辞辛苦的向天子请奏,同时也将不少事务交予萧琮处置。

    萧琮也是个明白人,知道自己身份特殊,能担一些虚名,但绝对不要染指重权,因此跟黄明远让来让去,倒是大河以北诸事,全落在了司马卫尉少卿权并州刺史樊子盖的身上。

    樊子盖和黄明远的弟弟黄明襄一起,成为整个大河以北事务的实际决策者。

    不过樊子盖的身份、资历终究不足,而且之前那一通大杀四方也弄得毁誉参半,且其常年在岭南任职对河北等地事务并不熟悉。这次裴矩前来并州,黄明远准备全权交给老丈人了。

    天子以裴矩劳军也是有深意的,给了黄明远足够的尊重与信任。历史上因为杨素是主帅,负责劳军的正是内史令杨约。

    黄明远带着众文武在城门处恭迎裴矩入城,又设香案,在城门处跪迎天子的旨意,做足了姿态。就连陈远、封德彝等人都没想到黄明远做到这种程度。

    这个时代并不流行下跪,很多时候大臣接旨、与天子说话等事都不需要下跪。尤其是身份到了黄明远这种级别,讲究的将相不辱。所以黄明远跪迎天子旨意,真是惊掉了众人下巴。

    不过好处也很明显,众人皆赞叹黄明远对天子之忠。

    至于裴矩,刚开始满是错愕,后来便是满含笑意,心中赞赏。黄明远跪迎天子使臣,虽然看起来很出格,甚至是很丢脸,落了宰相的脸面,甚至要为人诟病。但因为天使是裴矩,一切便说得通了。相对杨广和裴矩,黄明远本就是后辈,又是裴矩的女婿,这跪拜之礼还真说得通,更没给朝臣留下把柄。

    至于天子那里,恐怕对于黄明远的做法,会更满意。

    裴矩赞赏的点点头,这个女婿虽然屡立大功,不过二十余岁就完成了很多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但直到现在,并无骄纵,反而越发小心谨慎,真不想他这个年纪的人能做到的事情。

    当然,黄明远越谨慎,说明他的危险越小,也便不会昙花一现。

    裴矩为全了黄明远的跪迎面子,使整件事更加合理,因此便直接在城门处宣读圣旨。此次劳军因为仗还没有完全打完,各部仍在征战,因为并没有官爵的封赏,而是多以物质赏赐为主。至于黄明远,更不在乎这些东西,因此杨广在圣旨中通篇赞扬了黄明远的忠诚与能力。

    “道备文武,衷怀忠亮,表宏才而应运,申茂绩而经邦,……往属凶丑乱常,云雷经始,咸能外持戎律,内翊皇图,披荆棘而有功,历险艰而无易。或分麾东讨,扫昏祲於河北;或仗节北临,备长城於万里。”

    黄明远跪在地上,听到圣旨,感动得热泪盈眶,涕流满面,一直说着“天恩浩荡,黄明远敢不以死报乎!”

    众人扶起黄明远,看着黄明远略显狼狈的样子,却没人敢嘲笑他。自东汉以后,人心不古,忠臣难觅,但并不代表众人不敬佩忠臣。黄明远虽为天子之爪牙,地位显重,但惟忠惟义,也算彪炳史册。

    杨广在圣旨中还封黄明远的长子黄维扬为上大将军勋位,加检校海州刺史;次子黄维扬为山阳郡开国公,开府仪同三司,加检校左勋卫骠骑将军;刚出生的三子黄维周,还不满月,也被天子封为滋阳县开国伯,仪同三司,加检校千牛备身。

    也是巧了,裴矩来的前一日,裴淑宁产下一子,此时杨广听说之后,便给这个新生儿取名为维周,取自《诗经·崧高》之中的“维岳降神,生甫及申。维申及甫,维周之翰”。意思是“高峻的四岳之上降下神灵,由此诞生甫侯申伯二贤良。甫侯和申伯这两位贤良臣,不愧为我大周王朝之栋梁”。算是直言希望黄维周也能成为甫侯申伯这种国之栋梁。

    算起来黄明远也是悲催,三个儿子出生之时,他皆不在身边。而三个儿子的名字,除了老大维扬,老二维烈、老三维周都不是他取得,还没法找人说理去。

    他是真想亲自给儿子取名。

    不过众人可不知道黄明远的无奈,他们只见到天子对黄明远的重视与亲近。往日天子也只是为自己的诸孙起名,现在连着为黄明远的两个儿子起名,算是把此二人当做天子的孙辈对待。

    黄明远又再次代儿子感激天子的恩重。

    黄明远知道,三个儿子如此重封,想来回朝之后,自己也不会有其它重赏。

    黄明远再是能力出众,功劳巨大,但年龄在这摆着呢,现在再升官除了三省主官,只剩下三公三师了,因此杨广也不想使黄明远封无可封,因此只得加封其子。而黄维扬三子都是垂髫、襁褓的年龄,但其官职爵位的高度却是无数努力奋斗一生的人都无法企及的,如此又会让多少人由衷的羡慕啊。

第八十三章 翁婿之对

    裴矩入城,黄明远乃大宴众人,招待天使。值此兴盛之时,众人在宴上一番推杯换盏,莺歌燕舞,只闹到月上中天,这才散去。

    众人离去,黄明远这才和裴矩一同前往书房。

    黄明远破晋阳之后,自不会傻傻的住进杨谅的宫殿,给人攻讦的机会。因此黄明远乃以刺史府为自己的住处和议事堂,并命樊子盖、封德彝、张镇周等人于此处理政务。因为藩王出镇的原因,并州刺史常年缺失,因此这刺史府也年久失修,破烂不堪。不过黄明远丝毫不以为意,甘之如饴,倒显得简朴清贫。

    翁婿二人坐定,早有人上了清茶,给二人解酒。黄明远放下杯子,便急着问道:“岳父大人,淑宁身体可好?”

    裴淑宁四年产三子,黄明远也害怕妻子因此伤了身子。

    裴矩没想到女婿不先问孩子,反而先问女儿,倒是一愣。这年头就是有宠妻的,也没有人会这么直白。裴矩想起家中那个传说,女婿曾下令若是生产时大人与小孩同时出现危险,二者取其一时,必保大人。本来裴矩还当做一个笑话,当不得真,哪有人会在意女人胜过孩子的,今日看来,没想到还是真的。

    裴矩因而笑道:“明远放心,宁儿和周哥一切安好。”

    黄明远这才舒了一口气,说道:“这样我就放心了,这些日子,我时常担心她们母子的身子,淑宁三次生产,我皆不在身边,更不曾陪着她们母子过满月,为夫为父,都有缺失,实我之过也。”

    裴矩说道:“明远不必内疚,你是男人,要做大事,你在外好了,她们母子才能更安康。”

    翁婿二人又叙了一会家中的俗事,主要是黄明远向裴矩问询家中的情况。黄明远虽有一封封家书,但裴淑宁可能会报喜不报忧,终究不如裴矩了解的清楚。

    这时裴矩端起杯中的清茶,一饮而尽,这才忍不住说道:“老夫来晋阳之时,还担忧明远因立此泼天的功勋,会进退失据,现在看来,是老夫多虑了。明远为人小心,谨守臣节,让人丝毫挑不出错处。”

    黄明远苦笑道:“我倒是想犯点错,然后闲置两年,把身上的热度消一消,只是时机不合适。现在明远总是感受到为宰相的惶恐了。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流言蜚语,最能杀人啊。”

    裴矩乃说道:“天子还是信任明远的。”

    “正是因为天子信任,我才敢做这个宰相。在草原的时候我本来想入了朝,好好蛰伏一段时间,没想到又遇到杨俨、柳述兵变,先帝驾崩,圣人继位,再接着杨谅叛乱,每个停歇。我深陷其中,实在架不住众人火上烤啊。若不是现在时机不对,否则我现在早就自请出外做一州刺史了。”

    裴矩听后,没有说话。黄明远跟他们这种苦熬几十年的宰相不一样,短短数年,有了今日权势,现在的黄明远也算是功高震主。有时候裴矩甚至都有些嫉妒自己这个女婿,出身低微,如何就有这样的大运势在身,神鬼难敌。

    裴矩乃说道:“你虽然多立大功,但素来与朝臣无所瓜葛,只要明远依旧如现在一般谨慎,必无祸端。天子现在身边能相信的人并不多,明远恰好是最相信的那几个人。”

    黄明远只得说道:“希望如是吧!”

    黄明远又问道:“岳父大人,维扬等人,现在不过几个孩童,朝廷都是将军、刺史的加封,让人听起来就有些惊心。如此封赏,实在太过,我是否向圣人请求辞让。”

    裴矩说道:“明远大可不必,以你今日平定汉王叛乱之功,其实这样的封赏也并没有多重,要知道当初高颎辅佐先帝,次子高弘德加封应国公,三子高表仁加封渤海郡公,而维扬、维烈才到哪里,我还觉得封的有些低了呢。”

    黄明远点头称是。

    还是自己见得世面少啊!

    有些话翁婿二人也不能深聊,若是再说下去反倒显得朝廷薄待了功臣,他们有向朝廷要官的嫌疑,因此便转向其它话题。

    目前朝廷最重要的事情便是杨谅的处置,黄明远便向裴矩问道:“岳父大人,天子如何处置废汉王杨谅?”

    “还能如何,杀不得,只能囚之。杨谅还在被送回的路上,朝堂上的众人便坐不住了。朝中内外,诸臣纷纷进言,要诛杀杨谅。更有宇文述带头进言,若不杀杨谅,便无法震慑不臣之人。更有甚者,竟然要伏阕死谏,还有人言若不杀杨谅,就死在朱雀门前。”

    黄明远听后有些鄙夷地说道:“倒真是一群戏精啊!那天子当如何?”

    裴矩一愣,问道:“戏精?”

    “有些老贼演戏都成精了。”

    裴矩一想,女婿真是一语中的。

    “众人认准了天子要杀杨谅,因此疯狂进言,其势巨大。也唯有乐平公主亲自面见天子,跪求天子饶杨谅一命。天子无奈,最后只得向诸臣言‘杨谅虽罪无可恕,然始终是朕之兄弟,在情不忍心,欲饶恕免其一死。’,最后天子下令将庶人杨谅将从宗室中除名,削为民,除其户籍,囚禁于内侍省。杨谅之子杨颢也一同与其囚禁。”

    杨谅被如此处置倒是不出黄明远所料,杨谅再是有错,杨广都曾向杨坚夫妻承诺饶他一命。而且其兄弟五人,二人身死,一人被废,若是杨谅再因此身死,天下人如何看杨广。

    现在杨谅被废黜囚禁,不会再有害于天下,杨广对内对外都有了一个交代。至于杨谅本人,怕是将会在某个合适的时候便死去。

    “如此处置,倒是稳妥!”

    裴矩忽然说道:“我听说明远曾下令任何人不得伤害杨谅,务必安全的将杨谅送到长安。长安不少人背地里议论明远故意给天子找麻烦。”

    黄明远听后脸上并无变化,淡然地说道:“杨谅此时死在河东,无论谁下的命令,天下人都会将之归于天子的身上。杨谅现在不能死,至少不能让天下人以为是天子杀死的他。”

    裴矩虽然觉得女婿的本意未必如此,但黄明远这么说,他也只得当成如此。

第八十四章 噩耗突来

    闲扯了半天,黄明远终于和裴矩聊起了今日的正题,关于大河以北事务的处置。尤其是最近这一段时间的大河以北的情况。

    黄明远这个全权处置汉王叛乱后续诸事大臣虽然一直在做甩手掌柜,但晋阳城内一举一动的变化,黄明远都无比清楚。因此聊起这些事情,黄明远都能很详细的跟裴矩说个清楚。

    不过说起樊子盖和封德彝二人做的事情,裴矩皱起了眉头。

    事实上樊子盖和封德彝的做法才符合杨广的意图,天子知道二人的情况之后,还私底下赞扬了二人的尽忠职守,为君分忧。裴矩以为黄明远不应该如此仓促地罢黜了封德彝,而是要任其搞风搞雨,将这些汉王余党全部处置了。

    裴矩以为黄明远在晋阳对待汉王余党的态度有些宽松了,虽然迅速稳定了晋阳的局势,但毕竟不太符合杨广的意图。

    黄明远听完满是吃惊,樊子盖和封德彝在整个河东杀了上万人之多,其余牵连之人,更是无算。如此这般,杨广还不满意,难道真的以为河东的世家大族都是待宰的羔羊吗?至少在黄明远看来,现在的清洗程度刚刚好,既没有放过叛党核心,也不会引发大的骚乱。

    但裴矩也带来了杨广的意思,希望黄明远能够除恶务尽。裴矩甚至直言,黄明远目前最好的办法还是要用封德彝对付这些叛党,省得恶了天子。

    听到裴矩的话,黄明远也有些沉默。

    自己好人已经做了,哪能回头,黄明远可不想面对处处烽烟的河北之地。

    想到这里黄明远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在晋阳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善果已经种下,威望也达到了顶峰。黄明远又不想做并州总管,更不想在此割据,若是再继续留在晋阳城,除了使自己原本顶峰的威望下降以外,自己又能做些什么。

    黄明远决定离开晋阳。

    有了这个想法,黄明远越想越觉得应该如此,便当即向裴矩说了此事,向天子请求回京。

    裴矩闻言,也觉得黄明远这个想法不错。

    毕竟黄明远不比旁人,拿捏尺度很麻烦。裴矩这种文官处置汉王旧部,若是宽松了便是仁政,若是严苛了便是执法严明。换了黄明远,处置宽松了便是收买人心,而严苛了就成了嗜杀成性,为人暴虐。

    现在有裴矩在并州代替他,黄明远便可乘机脱离晋阳这个大陷坑。

    至于如何处置汉王旧部,裴矩倒是打定主意将此事交给樊子盖和封德彝。尤其是封德彝,着实出彩,是条好狗,咬起人来,倒是不会让人失望。

    黄明远看出裴矩的想法,便建议使樊子盖总揽此事,而由封德彝佐之。封德彝人品实在太差,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而樊子盖虽然也是一个酷吏,但却清正廉洁,为人正直,为了避免出现大规模的冤案产生动乱,还是需要樊子盖镇着封德彝。

    裴矩倒是同意。

    翁婿二人直谈到半夜三更才分开,回去之后,黄明远也没有功夫睡觉,便招来陈远何黄明襄商议此事,又急赶着写了一封请求回京的奏疏,让人连夜送往长安。

    黄明远一直折腾到天明也没有来得及休息。费了一夜的心神,黄明远是疲惫不堪。多亏有老丈人裴矩愿意替自己背锅,把自己给摘出来,否则这晋阳还无法离开。难道还真的像老丈人说得那般翻脸不认人。

    一直到天明,黄明远勉强得闲,躺在书房的躺椅上,黄明远准备休息一会。今日上午,黄明远便准备以剿灭汉王余党的名义离开晋阳,前往潞州。若是得了天子的诏令,便能直接赶往洛阳,也不必再回晋阳了。

    杨广现在不在长安,而是去了洛阳。

    十月十六日,杨广刚将老爹杨坚埋进了泰陵,紧接着便往洛阳而去。

    原来是术士章仇太翼对杨广说道:“陛下属木命,雍州属金,是克木之冲,不可长久居住,谶语也说:‘修治洛阳还晋家’。”

    这个章仇太翼便是那个先后为杨坚、杨勇、杨广三人占卜出谋的章仇太翼,其诡异的身份和出现场合实在让人难以看清其真正的立场。

    当然一个术士的话便能劝动杨广迁都之事,黄明远对此表示怀疑。

    不管杨广到底出于何种目的,反正公开的说法便是杨广听了章仇太翼的话深以为然,便留下皇太子杨昭守卫长安,自己驾临洛阳。

    黄明远躺在躺椅上睡得迷迷糊糊的,这时突然有人轻轻推了黄明远一下,黄明远睁开了眼,正是雄阔海。

    往日雄阔海粗中有细,绝不会轻易打扰黄明远的消息。此时叫醒自己,黄明远心知势必有大事发生。

    果然不出黄明远所料,绛州传来消息,右武侯大将军周罗睺在攻打绛州的时候,身中流矢,不治身亡。

    吃惊的黄明远立刻便站了起来,周罗睺算是自己在朝中少有的盟友之一。朝中诸将虽然大多都曾在黄明远的麾下为将,但因多为关陇世家的出身,与黄明远并无深交。黄明远也就只是和南陈将领出身的周罗睺和关陇世家外围的杨义臣、段文振等人真正交好。今周罗睺身死,黄明远在朝中失去了一个重要的盟友。

    周罗睺深受杨广信赖,非关陇世家的将领之中,除了黄明远这个大气运的,便是周罗睺了,其在黄明远的盟友之中,是无可替代。

    黄明远冷着声音问信使道;“周大将军是如何战死的?”

    信使哆嗦着说道:“周大将军到达绛州之后,绛州刺史薛粹便派人出城投降。薛粹是周大将军的旧识,因此大将军很是相信他。等到大军入城之时,周大将军便决定先入城,使绛州城的文武不至于有疑虑。谁曾想离着城门数十步,城头上突然数十把弓弩对准了大将军。大将军措不及防,身中数箭,众人赶紧上前将大将军救回。等到回营之后,大将军身受重伤,挨了几日,最终回天无力。”

    黄明远听了也满是无奈,这就是大风大浪都经过了,却在一条小河沟里翻了船,时也命也。

    黄明远来不及思索后续事情,便通知陈远和裴矩等人,自己要前往绛州。

第八十五章 罗睺之死

    彼时韩州、潞州、晋州、吕州皆下,绛州可谓是此次平叛的最后一仗,周罗睺战死绛州还真是一场意外。

    当日周罗睺和张文远击败余公理之后,乃挥师北上,进攻潞州。潞州位于上党盆地的腹心位置,物产丰饶,地理位置优越,是河东仅次于并州的富饶之地。

    潞州刺史梁菩萨见到余公理的人头之后,吓得魂不守舍,心中惶恐。而此时北面也传来了晋阳城破的消息,梁菩萨唯一一点等待援军的念想也破灭了。梁菩萨显然不想为汉王杨谅殉葬,因此便横下心来,决定向平叛大军投降。

    十月四日,梁菩萨率部向周罗睺投降,潞州克复。

    次日,周罗睺继续率部北上韩州。

    于此同时,从晋阳南下的梁默和段文振二人也持汉王杨谅的降书一路南下韩州。双方于韩州城下会师。

    韩州刺史韦道正见汉王已降,他再负隅顽抗也没有什么意义。无论投降还是城破,作为叛臣,韦道正都是一个死字。因此韦道正在州衙的后院悬梁自尽,并遗命城中的文武向平叛大军投降。

    十月六日,韩州官吏打开城门,向平叛大军投降,韩州克复。

    诸将之中,无论地位还是官职,都以周罗睺为首。此时郑言庆和李景等人正在围攻晋州,周罗睺乃决定先向西与郑言庆等人会师。

    周罗睺大军挥师西进,十月十五日,周罗睺乃与郑言庆、李景等人会师于晋州城下。

    此时晋州还未克复,郑言庆和李景已经围攻了晋州数日。

    晋州刺史便是裴文安,虽然郑言庆已经持汉王降书来劝降裴文安,但裴文安似乎是立下了死志,一心顽抗,抵死不降。

    或许是裴文安真的对杨谅失望了,所以直接将持劝降书的汉王属官处死。他也知道自己最后的下场不过是城破身死,但裴文安心中甚是不甘,因此虽然是飞蛾扑火,螳臂当车,裴文安却是矢志不渝。

    裴文安自蒲坂撤兵之后便很清楚汉王败亡不过是时间问题,因此裴文安自到任晋州之后,便下令加固城墙,征调民夫,广积粮草,准备在晋州与黄明远打一场持久战。谁曾想不遂人愿,黄明远在晋州城下转了一圈,竟然选绕过晋州向北而去。

    裴文安手上不过数千人,守城有余而出击不足,因此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黄明远北上。

    后来史祥率部围攻晋州,也是在屯于营中,坚守不出。裴文安屡次出击,想拔掉这颗钉子,却始终无法攻破史祥大营。史祥成了一块牛皮糖一般紧紧地贴在晋州城身上。裴文安若是想追击黄明远,若是带的兵多,史祥就反过来攻击晋州城;若是带的兵少,史祥就趁机进攻出击部队。

    裴文安与史祥斗智斗勇,最后却没有丝毫办法可以破敌。

    如此十多日较量,直到汉王投降。

    郑言庆率部南下,与史祥会师于晋州城下,实力彻底压过了晋州城。可惜裴文安丝毫不畏惧,反而打定了坚守的主意。

    裴文安杀死了郑言庆派遣的汉王属官之后,郑言庆又派人找到了裴文安的妻子,令其向裴文安劝降。

    裴文安的妻子来到晋州城下,对裴文安大声说道:“汉王无义,已经灭亡,你何苦要自取祸害?”

    裴文安说道:“天下的事情不是女人所能知道的。”于是拉开弓射向他的妻子,他的妻子中箭而倒。

    城中诸将见此大惊,心知裴文安意志坚定,自是无人敢劝。

    郑言庆眼看劝降无望,遂决定攻击晋州城。不过郑言庆不愿蚁附攻城,使军队伤亡惨重,因此在晋州城外挖了一道壕沟,准备困死晋州城。并命麾下打造攻城器具与砲车。

    李景也是伤筋动骨的很,自是没有意见。

    十月十日,郑言庆已经准备齐全,乃命砲车轰击晋州城。隋军砲车整整轰击了晋州城墙五个时辰,晋州城墙垮塌者数处,死伤惨重,隋军的砲车有三十多架因为不停歇地使用而损毁了。

    次日一早,郑言庆命大军强攻晋州。隋军先用云梯爬城,裴文安命士兵用钩杆将云梯顶翻,随即又从城上投火焚烧云梯。之后郑言庆又下令隋军用钩车、木马攻城,但当他们靠近城墙时,又被城上投下的石块砸得七零八落。晋州诸军,简直疯狂了一般。

    郑言庆眼见隋军损失不小,因此下令停止攻城,又围城挖壕,壕外再加筑栅栏,以作长期围困。

    这一次攻城并没有多大规模,但充分暴露了丰州军、代州军这种边军不擅长攻城的弱点。尤其是丰州军,因为环境影响,更擅长野战、野战,甚至是防御战,唯独没有攻城战的经历。其部虽然装备优良,但步兵大多都是充当骑兵的辅助,决战时都以骑兵为主,这攻城的能力自然就弱了许多。

    郑言庆也知道若是继续攻击晋州,要在准备不充分的情况下必会伤亡惨重。这些人都是百战老卒,他当然舍不得折损在这里,因此郑言庆决定继续围困晋州,并不时以砲车袭扰之。

    之后隋军在晋州城四面布置了上百架砲车轰击晋州城墙,晋州城墙继续垮塌无数处。

    再之后周罗睺所部到达晋州城下,接手了攻城战。

    此时的晋州城已经是摇摇欲坠,周罗睺见了晋州城的样子也是大吃一惊,郑言庆这是要将晋州从地图上抹去。不由得羡慕丰州军工匠的数量和水平。

    不过也得益于郑言庆的砲车攻击,隋军不费吹灰之力便攻破了晋州。裴文安带领残兵在城中展开了巷战,最后力尽战死。

    此时围攻吕州的杨万项也传来消息,吕州投降。

    此时大军云集晋州,共计十余万人,河东诸州,唯有绛州未下。眼看大军消耗严重,也无需全部南下绛州,周罗睺乃决定自己和骁果军拿下平叛,又令郑言庆、梁默、李景三人北上率军返回。

    十月二十一日,周罗睺所部三万多人马到达绛州城下。

    绛州刺史薛粹同样拒绝投降。薛粹是员智将,知道双方实力悬殊,因此故意命人诈降,等到周罗睺无备入城之时,突然命人刺杀周罗睺,周罗睺无备,身中数箭。

    周罗睺被众人救回,医治了数日,终于无救,于二十六日死去。

第八十六章 绛州之战

    从晋阳到绛州,六百里的距离,黄明远四天的时间便赶到了。等到黄明远到了绛州城外的隋军大营,只见全军缟素,一营皆白。

    黄明远快步进入中军大帐,帐中便放着一具棺材,而棺材之中便是早已死去多时的周罗睺。

    黄明远不禁悲从中来,上前扶着周罗睺的棺材大哭起来。

    “哀哉公布(周罗睺字)兄,今日大军得胜之期,如何不幸身死?”众人忙上前相劝,黄明远早已是悲痛欲绝。

    等到众人扶起黄明远,便纷纷跪下。

    “大总管,吾等没有保护好周大将军,对不起您!”众将纷纷哭述,黄明远心中更恼,站起来一脚将最前面的段文振踹翻在地。

    黄明远气得直发抖,指着段文振骂道:“元起(段文振字),尔等数万大军兵围丧胆之城,竟然连一军之主都保护不了,你们到底是干什么吃的。我真恨不得砍了你们。”

    “大总管息怒!末将恨不得代周大将军去死!”

    ······

    黄明远发了一通脾气,这才勉强平静下来。这通脾气有痛惜于周罗睺的身死,也是趁机震慑各部,收拢军心。最重要的便是给朝廷、给天子、给周罗睺的旧部去看的,黄明远是个重情义的人,一直都是如此。

    众人挨了这段骂,没什么实质性的处罚,这才放心下来。

    周罗睺身死,若是真的追究起来,其麾下数万兵将皆有责任,至于其身边亲兵,更是要斩首殉葬。

    黄明远这般痛骂了众人一顿,其实也算是免了众人罪过,戴罪立功。众人此时也服服帖帖,哪怕是骁果军那群桀骜不驯的愣种,此时也是对黄明远俯首帖耳的很。

    黄明远又让人设祭物于周罗睺灵前,进行祭拜。身为朝廷官员,哪怕死了,也有该有的礼仪,礼不可废。哪怕黄明远的感情早在之前进帐的时候已经释放完了。

    众人摆好灵堂,黄明远亲自奠酒,跪于地下,读祭文曰:“呜呼公布,不幸夭亡!修短故天,人岂不伤?我心实痛,酹酒一觞;君其有灵,享我烝尝!······忠义之心,英灵之气;命终五纪,名垂百世,哀君情切,愁肠千结;惟我肝胆,悲无断绝。昊天昏暗,三军怆然;主为哀泣;友为泪涟。······呜呼公布!生死永别!朴守其贞,冥冥灭灭,魂如有灵,以鉴我心:从此天下,更无知音!呜呼痛哉!伏惟尚飨。”

    黄明远祭毕,又是伏地大哭,泪如涌泉,哀恸不已。众人皆为之伤痛不已。

    此时周罗睺的次子周仲隐跟随其父在军中,为父守孝,黄明远勉慰之,令人好生照料。

    原本的中军大帐停了周罗睺的棺材,黄明远到了之后,自不会让人给他腾出地方来。因此段文振又在一侧搭建了一个相同的大帐,作为黄明远的驻跸之地,以为中枢。

    黄明远祭奠完周罗睺之后,推辞了段文振等人的宴席,便直入大帐,准备应付绛州之事。

    “若是拿不下绛州城,尔等有何面目来见周大将军。”

    此时距离周罗睺中埋伏已经十余日,隋军因为主帅身死,士气大跌。若不是薛粹手中兵力不足,隋军早就被击败了。

    周罗睺身死之后,段文振被推举为主帅,但史祥等人无论资格、官职均不弱于段文振,只是骁果军兵马众多的无奈之举。

    段文振也清楚此时隋军内部混乱,不便攻城,否则若是因为统帅问题产生纰漏,怕是又要大败。

    周罗睺身死还可以说是意外,但隋军败不起。

    因此这些日子,段文振命全军沿着绛州城围城挖壕,壕外再加筑栅栏,要困死绛州城。

    薛粹虽然大胜,但并不知晓周罗睺的情况,后来见隋军之后,人人戴孝,有哀苦之状,心道周罗睺该是死了。不过薛粹担心周罗睺此为诈死之计,而且手中兵力不足,因此并不主动出击。

    黄明远到达绛州时,双方便是这种互相对峙却无丝毫攻击的奇怪场面。

    “一个小小的绛州城,你段文振、史祥、薛世雄也都是名声在外的大将,却让对方吓成这样,传出去之后如何统御三军。尔等众将听命,五日之内,务必破城。”

    众将领命。

    第二日一早,黄明远命五百士兵护送周罗睺的灵柩返回京城,接下来全军要大战,再将其留下容易打击了军心。

    护送周罗睺灵柩的众人走了数里,突然之间舆马自止,驾车的马夫策之不动,有飘风旋绕焉。

    众人大惊不解,唯有黄明远上前扶着周罗睺的灵柩说道:“公布兄恨小寇未平邪?此等小寇,明远寻即除殄,无为恋恨。”

    于是风静马行,见者莫不悲叹。

    黄明远送走周罗睺的灵柩之后,并不急着攻城。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若是攻城,还是砲车为最。

    这些日子段文振虽然没有攻城,但命人打造了大批的云梯、冲车、井栏、攻城车等器具,只等着攻城时派上用场。

    黄明远乃命工匠打造了三百架抛石机使用。

    军中工匠不会打造丰州的梢炮,甚至连霹雳车也不怎么擅长打造。因此黄明远便让众人打造最简单的抛石机,能将巨石投掷出三四十步即可。

    绛州城没有真正的守备利器,兵卒又少,根本无需梢炮。

    如此三四日,黄明远一直不攻城,众人心中焦急,担忧五日之期无法破城。等到最后一日的时候,黄明远命人将这些抛石机推了出来,集中到一面城墙上狠狠地轰击。

    三百架抛石机,再是制作粗糙,也是利器。薛粹命弓箭手射向抛石机,企图将之摧毁,黄明远乃调集三千弩兵与之互射。于是绛州兵大溃。

    如此攻击了一日,到了傍晚,黄明远突然下令大军出击。整个绛州的北面城门早就被隋军轰塌,再加上隋军攻击突然,对方措不及防,很快便丢了北城墙。

    隋军进入城中,薛粹被俘,汉王叛军最后一个据点绛州遂克复。

    周罗睺的儿子周仲隐梦见父亲对他说道:“我明日当战。”其灵坐所有弓箭刀剑,无故自动,若人带持之状。绛州城陷,便是这一日。

第八十七章 君臣之间

    绛州之战后,大军或是临时留守,或是班师回朝。黄明远因为要处置绛州、晋州等地事务,也没有返回晋阳。

    黄明远的求入朝信送到洛阳之后,天子便同意了他的入朝。只是之后周罗睺身死,耽误了时间。等到黄明远安置好晋州、绛州等地之事,已经是十一月底了。

    黄明远不再耽搁,直往洛阳而去。

    此时杨广刚到洛阳,便有大动作。十一月初,发丁男数十万掘堑,自龙门东接长平、汲郡,抵临清关,渡河至浚仪、襄城,达于上洛,以置关防。

    前往洛阳的路上,黄明远见到数股浩浩荡荡的民夫队伍的集结、做工。整个洛阳外围简直成了一个大工地,尽是热火朝天的民夫做工场面。

    对于掘堑挖沟之事,黄明远持保留意见。这般浩大的工程,不仅伤了民力,且沿途损坏的良田无数,至于到底有多大的防御效果,却是难说。

    而且黄明远心中止不住地担忧,不仅仅是掘堑之事,而是杨广已经露出了好大喜功、不恤民力的征兆。

    黄明远很是无奈,却不知该如何应对。

    黄明远从孟津渡了河,洛阳已在望。纳言杨达和内史侍郎裴蕴二人亲自出洛阳城迎接。

    因为黄明远的到来,天子特意为黄明远准备了一场欢迎仪式。欢迎场面空前盛大,锦绣异常,裴蕴更是直言此乃天子特意为黄明远安排的。

    虽然这般安排体现了天子对于黄明远的看重,但是对于黄明远来说,如此规模宏大的仪式不仅使得黄明远难以低调,而且如此行径着实是奢侈了些。

    不过,黄明远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异状,他的脸上所展现的始终是对天子的忠诚与热忱。对于每一个臣子来说,如此隆恩,夫复何求。

    入城之后,黄明远直趋皇宫,拜见天子,而不必等候天子的召见,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而不得的事情。

    众人除了艳羡还是艳羡!

    黄明远所赶赴之皇宫,非汉魏洛阳城皇宫,是朝廷为天子临时修建的离宫。

    洛阳城自北魏灭亡之后,已经近百年不为国都。尤其是北周、北齐在此地争霸拉锯,洛阳城损毁严重。尤其是北魏的残存宫殿,年久失修,破败不堪,早就难以居住。走在洛阳城的街道上,黄明远倒是理解了杨广为什么重修洛阳城了。

    黄明远进了正殿,杨广早就在此等候。黄明远远远的望去,只见杨广龙威燕颌,不怒自威,冷峻犀利,寒气逼人,使人不敢直视之。

    这才短短几个月,杨广较杨谅初叛乱之时的紧张与克制相比,天子之威,跃然而出。

    杨广真是天生的雄主。

    黄明远忙凛然神色,脱去鞋袜,解下佩剑,小步直趋入殿。离着杨广有十余步的距离,黄明远便跪在地上拜道:“臣并州道行军大总管河北安抚大使黄明远拜见圣人!”

    黄明远恭恭敬敬地跪下磕了三个头。杨广并没有第一时间便阻止黄明远的行礼,而是等到黄明远三个头磕完,这才热情的将黄明远唤起。

    杨广对黄明远很满意。

    “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是大臣梦寐以求的三件事,尤其是“赞拜不名,入朝不趋”这两点,对于重视礼仪的儒家士大夫来说小步直趋、报名入殿会显得这人很是狼狈。到了黄明远这个级别的大臣,一般都享受“赞拜不名,入朝不趋”这两点特殊礼遇。

    不过黄明远今日御前,仍然小步直趋入殿,大礼仪参拜,极大地满足了杨广的虚荣心,使得杨广甚为满意。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杨广对于气派、尊重、虚荣感这些东西特殊的在意,因此黄明远不断提醒无论什么场合,都给足了杨广面子。

    这时杨广从位置上起来扶起黄明远,也给足了黄明远殊遇,算是君臣相宜的典范。

    黄明远坐在一侧榻上,便与杨广谈起了关于河东的事情。黄明远一月破晋阳,生俘汉王,涨足了杨广的面子,因此天下人再无人敢小觑杨广的威严。凭借着这次大胜,杨广直接全面地掌握了朝政,并无丝毫的过度。

    这些日子以来,杨广动作迅速,不断地提拔官员,改革制度,发布施政纲领。仁寿四年尚未过去,大隋便直接越过了后杨坚时代,开始了杨广一朝的全面发展。

    今年十月底,杨广下诏不再给女子授田,同时免除妇女及奴婢、部曲的赋税,规定男子二十二岁成丁,算是一次不小的改革试验。

    受田和赋税涉及到国家多个方面的利益,阻力极大。而超出所有人想象,杨广用出色的政治手腕与强硬的态度将此事顺利推行下去,也使得其威望更加显著。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不管杨广的政策好与坏,目的与否,而实际上最大的意义便是其天子的态度在大隋顺利的试行。

    当然谁也想不到,未来十年,天子的态度似乎太多了,多到压垮了这座盛极一时的王朝。

    此时的杨广还是有一些小兴奋,他虽然一开始便步子跨的大,但也是在试探中进行。若是他的政治主张无法推行,他势必要开始朝臣方面的变动,甚至是更激烈的动作。也幸好上一任天子杨坚不喜欢授予高职,因此杨广上台时只有三个宰相,大将军几乎全部空缺,给了杨广充足的腾挪空间,合理发挥人事的作用。

    当然杨广也清楚他在朝中最大的支持除了本身的天子之威,便是一路高歌猛进的平乱大军,否则也不会在黄明远来洛阳是给予黄明远这么大的恩遇。

    而黄明远不骄不纵的态度让杨广很满意,至少现在黄明远还是一个合格的鹰犬。

    黄明远高度集中着注意力,不使自己有丝毫的放松,他不断地提醒自己曾经的晋王再到后来的皇太子,再到现在的天子,这是三个人,不能一概而论,更不能以相同的态度对待。

    因此黄明远一丝不苟地述说着河东地区的全部情况,而杨广也全神贯注地听着,不时地点头或开口询问。

    君臣之间,颇为融洽。

第八十八章 总管废立(上)

    到了午时,黄明远便自然地在宫中留饭。黄明远被杨广留饭也不是第一次了,二人之间的感情超过了君臣,如父如子一般,黄明远也不像杨昭、杨暕那样惧怕杨广,因此杨广反而爱留饭黄明远。

    二人吃饭,多是黄明远吃而杨广看。

    黄明远如往常一般用饭,该吃便吃,该喝便喝,并不忸怩。而且黄明远多在杨广身前,知晓杨广的喜恶,倒也不会失礼。

    上首的杨广不时的让人给黄明远添菜,黄明远倒是来者不惧。正吃着饭,快到尾声,一旁的杨广擦擦嘴,放下毛巾,忽然随意地问道:“明远,你以为现在的总管制度如何?”

    此时正吃着饭的黄明远差一点呛出来,强忍着吃惊压下这口咳嗽,黄明远又忙端起杯子压下这阵惊慌意。

    黄明远早就感觉到杨广想废除总管制,但没想到会这么早。不过此次杨谅造反是个契机,若不是杨谅担任并州总管,职兼文武,大权独揽,也不可能有实力发动这般规模的造反。而与之相比,整个大隋实际上是有四个超级总管的。

    这时候提起总管可不是后来那些太监头子或者是仆人头子,总管实际上是汉末三国的都督诸州军事改叫的,初始于北周,兴盛于大隋。总管,顾名思义,全面管理。这时候的总管加使持节,管理辖区军政民政。所辖区域增减无常,一般辖数州,多者可达数十州。因为总管管辖的州府数量不同,共分为上、中、下三个等级的总管府,其中上总管视从二品,中总管视正三品,下总管视从三品。除了并州、扬州、益州、荆州四大上总管府,其余数十个总管府的地位差不多相当于一卫大将军或将军。

    这些总管府遍布全国,大隋号称三十六总管,虽然实际上因为废止,在相同时间同时存在的并没有那么多,但也可看出其数量之盛。而这些总管职兼文武,上马管军,下马抚民,几乎算是唐朝军阀的翻版,与节度使有着一拼。实际上若不是北周和大隋中央控制权力极强,且王朝寿命并不长,早就出现军阀割据的想象。

    黄明远在丰州为什么权力这么大,甚至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除了因为是边州,民风比中原州郡开放,外部压力大,掣肘少。另一个原因便是总管有持节杀人的大权,既是地方官吏,又是钦差,有着不向朝廷报告便可以诛杀下属官吏的权利,除了天子,无所畏惧。

    这些总管的存在严重影响了中央政府的集权。

    黄明远明白,杨广这是在试探自己这种总管制既得利益者的态度。凡担任总管者,除了少部分皇亲国戚和文官忠臣,超过九成的还是黄明远这样的武将。同时关陇世家也是借着上层的总管府和中下层的骠骑府、车骑府,这才将触手铺展到全国各地。

    黄明远此时立刻便明白,杨广询问自己不仅仅是要自己对总管制度的看法,还有自己的态度。而对于现在的黄明远来说,天子的态度就是自己的态度。若是废除了总管制度,虽然会影响到自己在丰州的一些布置,但废除了这些总管才能确保以后不会出现军阀割据的现象,后来唐朝的统一也才会阻力那么小。

    黄明远立刻跪在地上,长揖于地,对杨广说道:“即使圣人不询问明远对于总管制度的态度,明远也是想向天子进言的。总管制度对于现在的大隋,实际上已经弊大于利,到了不得不废除的地步。”

    杨广一愣,没想到黄明远直接提到了废除。

    不过杨广仍是上前扶起黄明远,又笑着说道:“明远不必如此拘束,这只是你与朕的探讨而已。”

    黄明远便说道:“总管制度,实际上是东汉以来,群雄割据,列国兼并,中央政府为了保持对边疆地区的控制,不得不设置的一种制度。在战时阶段,可以有效地发挥属地的全部资源,便于对敌作战;战后又能集中力量稳定当地局势,安抚百姓,此制度对于大隋初建之时,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但凡事有利必有弊,总管权势的巨大,也威胁到中央政府的权威。当初北周之时,相州总管尉迟迥联合青州总管尉迟勤、郧州总管司马消难、益州总管王谦等人举兵叛乱,整个天下震恐,其声势之大,几乎覆亡了长安。而实际上若不是幽州总管于翼、徐州总管源雄、毫州总管贺若谊、利州总管豆卢勣这四人忠于朝廷,当时胜负尤未可知。而这一次汉王叛乱,一人作乱而河北尽反,此皆为总管制度的大害。

    总管统帅诸州兵马,掌兵权;兼任刺史,掌民权;征辟官僚,署理财权,可谓是一地之主也。而朝廷将一地的从叛不做约束,完全寄托于臣子的忠心之上,这难道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吗?”

    黄明远越说越激动,仿佛与此制度不共戴天。当然黄明远也不过是表明一个自己的态度而已,所言不过是尽可能的夸大、矫饰而已,并没有直接深入到总管制度的根本问题。

    倒也不是黄明远不想就这个问题展开细述,而是杨广想废除此制度,黄明远说什么都没有用。实际上历史上杨广于大业元年二月刚平定晋阳,而晋州、绛州要到同年七月份才平定,这种局面下杨广仍旧是力排众议,于大业元年三月便废除了总管制度。

    果然杨广听了不住地点头,黄明远算是说到了杨广的心里。其实这件制度主要还是触碰到关陇贵族的利益,只要大多数文官不反对,而作为军中领袖的黄明远也带头支持,杨广便有决心废除总管制度。

    在黄明远看来,废便废了,但要有补救措施,使得总管制度被废除之后,地方上不至于生乱。若是杨广如历史上那般废完之后便完了,岂不是胡乱作为。

    此时的杨广眉开眼笑,笑着说道:“明远之见,老诚谋国,与朕不谋而合。真该让那些老臣们看看,什么是为国为民?什么是担当大事?如此真知灼见,他们羞不羞煞。”

第八十九章 总管废立(下)

    这时黄明远从袖子里拿出一份奏章,递了上去,说道:“圣人,这是臣对于总管制度一些浅见,包括总管制度废除的重要性和总管制度废除之后的善后事宜,请圣人御览?”

    杨广接过奏章,并未直接翻看,而是放在一旁,反而直接问道:“明远以为总管制度废除之后尚需什么善后事宜?”

    黄明远乃说道:“总管制度从一开始便是中央为了提高行政效率、加强对地方的控制而不得不设置的制度,是稳定边关、筹集粮草、掌管行政等大事最为有效的措施。一旦废除,虽然看起来加强了中央对对方的统治,少了兵变的可能,但毕竟各地离着中央政府较远,很多事情一旦发生,中央根本难以应对。

    各总管时有叛乱的根源在于中央缺少了对各地总管的节制,致使各地总管远离中央,又身负军政大权,兵马钱粮,无一不在他们的管辖之内,一旦谋逆,中央便束手无策。

    但各地总管尤其是边地总管,节制边关兵马,既可以防止外敌入侵,又能维持地方,催纳钱粮税银,如果贸然废除而没有替代之机构,整个边疆便会成一盘散沙,外敌入侵的时候也会所向披靡,无人能挡。朝廷仅靠各地的车骑府、骠骑府各自为战,没有一个统一的指挥机构应敌,则必败无疑。而中原、江南等一些偏远地区,本就新附,中央并没有完全控制,若是没有相关的机构,也会出现地方不安、税银不畅的现象,不可不防啊。”

    杨广皱着眉头问道:“若是如此,难道就不废除各总管了?”

    黄明远忙说道:“这总管之制,弊大于利,废一定要废。但要有计划的废,有针对的废,要设置新的机构取代他。‘总管者,必总管之’,将总管之权一分为二,民权、军权互补统属,则能有效地化解这个矛盾。

    在边州要害之地,可保留总管府的设置,而使总管府专管军权。使总管与刺史分置,不得兼命。又化大总管府为小总管府,一总管府只辖一、二州郡,到时一总管府不过少则一两万,多则三四万的兵力,又没有行政之权,后勤保障全由刺史辖制,则各总管绝无反叛之可能。

    而内陆各总管府则无需担负太多的军事作用,可以直接撤销。而为了保障各地的财税转运,可以设置转运使,主管榖物、财货转输与出纳,同时监管盐铁、漕运,确保各地的赋税、粮食能顺利输送到关中。同时各转运使本身不掌兵权,而是负责提调各属州郡府兵配合转运任务以及沿途剿匪,用时则聚,闲时则散,既发挥了转运使的协调、提调作用,又使得各转运使不至于成为新的总管。”

    杨广听后,大为震动,若是黄明远说得这些可以顺利实行,便可从根本上解决地方割据的问题。

    此时的杨广忍不住抚掌说道:“明远真英才挺出,国之干才也。”

    其实废除了总管之后,杨广也担心原本总管的职用无法发挥。但是他实在是对总管制度深恶痛绝。这才开国之初,四大总管之中便有三个出事,实际上杨广本人若不是扬州总管的身份,也不可能生出问鼎之心。

    杨广说道:“北疆之地,虽然草原畏服,但毕竟多动乱之事,除了安北都护府以外,可留营州、幽州、代州、朔州、丰州、灵州、凉州、叠州,而内地则置陇右、河东、河北、河南、淮南、江南、剑南、山南、荆襄、岭南十处转运使,则便可完全替代原本数十处总管了。”

    黄明远赶紧回道:“圣人圣明。”

    杨广想了想,终究还是觉得这样还是不保险,像凉州、幽州仍然是要害之处,其兵数万,一旦出现反复,便影响巨大。就跟这一次杨谅之乱一样,若是窦轨真的叛乱,而来护儿没能顺利拿下幽州,使得刘建和窦轨合流,则整个河北将不复为朝廷所有。

    杨广因此又说道:“你以为凉州和幽州该如何布防?”

    幽州和凉州相当于大隋的两个拳头,而河东、朔方则是胸膛。两个拳头一左一右,钳制着草原,其防御体系很是完善。至于说幽州、凉州哪个方向是发展重点,那取决于大隋的目标是高句丽还是西域。至于布防之事,乃是战术,如何能在此一言决之。

    黄明远立刻便明白杨广不是在问幽州和凉州的布防,而是想问黄明远如何将凉州和幽州给拆分。

    实际上黄明远并不支持拆分两个总管府。这两个战区实际上是大隋扩张的直接前沿阵地,而且无论是幽州方向的契丹、奚人以至于位置更远的高句丽等东北三国,还是大隋西面的吐谷浑、西突厥以及马上就要崛起的吐蕃,实际上都是潜在的敌人。现在大隋还远未到没有敌人的地步,而削弱幽州和凉州的实力实际上是削弱大隋东北和西北方向的扩张能力。

    不过也怨不得杨广担忧,幽州俯视河北,凉州鸟瞰陇右,一旦生乱,一取关西,一卷河北,便是天下之要事。杨广为求稳妥,黄明远根本无法劝动。

    黄明远想了想便说道:“幽州乃北方之要隘,天下之通衢,大隋经营东北之核心。幽州总管府之地,可单独划出平州置平州总管府,勾连辽西与河北;再将易州归为内州,不再为幽州总管府管辖。此举即保持了幽州的大部分实力,同时也使得幽州不能阻隔东西关隘,则幽州可安。

    而凉州之地,横跨千里,勾连沙漠与河湟之地,同时面对西域、草原和吐谷浑,压力巨大。可将凉州总管府一分为三,甘、瓜二州向西北应对西域;郑州(即鄯州,而郑州此时叫做管州,大业二年,郑州改为鄯州,而管州又改为郑州)、廓州、河州等地,则向西正面抵挡吐谷浑;北面的凉州便可全心应对草原之敌。”

    杨广听后忍不住点点头。他也担心拆分幽州和凉州两个军府之后会引起边境的连锁反应,但按照黄明远的布置便完美的解决了这个问题。

第九十章 得掌实事

    对于黄明远的筹谋,杨广不无赞叹地说道:“国家大事,尽入明远心中。”

    黄明远赶紧跪下说道:“明远愚见,不过是纸上谈兵。”

    杨广笑指着黄明远说道:“你的本事,朕还不知道?”

    听到杨广的取笑,黄明远只得说道:“圣人谬赞,明远处理政事的能力较之诸位相国差得实在太多,也就是纸上谈兵。”

    杨广对于总管制度的废立心中有了底细。具体裁撤涉及的问题太多,包括一大批高级将领的任免和军队的处置,杨广也不会一言决之,还要和其他众人商议,形成切实可行的一套方案。而等到这套方案出来,怕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

    此时杨广也不再多说,看着黄明远一副推脱的样子,杨广佯装成而是有些恼怒的样子说道:“不要为自己的疲懒推脱,你若是纸上谈兵,那别人就都是那个兵了。诸宰辅之中,以你最年轻,你不多担待一点,朝堂上的活让谁做去。”

    说到这里,杨广可能想起来之前黄明远的处事,真的有些生气地说道“你也是宰辅了,关乎一国之社稷,有些事情就不要畏首畏尾。这几年你总是学那些有的没的,你是不信任朕还是不信任你自己啊,你才二十多岁,难道要跟那群老臣一样躺在功劳薄上混吃等死啊。”

    杨广也看出黄明远在朝堂上故意藏着掖着的态度,黄明远低调、谨慎的做法他很欣赏,但又有些生气。这么年纪轻轻不知道为君分忧,怎么就光想着明哲保身,像个老油条一样,难道以为朕是个会屠戮功臣的昏君吗?

    虽然杨广手段很凌厉,但杨广是个念旧的人,除了那些天天在其耳边劝谏的人,他还真没有处死一名功臣,就连杨素都是一生荣宠不尽。

    不同于别的君主那般忌惮手下,对于黄明远,杨广还真没太多压力。除了杨广超出常人的自负与自信以外,对于黄明远,杨广以子侄辈待之,警惕心也少了许多,还真不觉得黄明远功高盖主。

    黄明远赶忙说道:“明远不敢。”

    杨广皱着眉头说道:“你不是不敢,你是滑头!你是怕朕会心胸狭窄,会猜忌功臣,会过河拆桥。但你跟着朕这么多年,朕是这种人吗?”

    黄明远只得低着头,不敢说话。

    杨广又说道:“朕不管你之前怎么想的,以后给朕收起你那点小心思,年纪轻轻的,就要勇于承担责任。你见到刘备猜忌诸葛亮了吗,好好一个宰相之才,你别把自己给糊弄废了。”

    黄明远赶紧说道:“明远遵旨!”

    杨广笑道:“这才对嘛,年轻人还是要有朝气,否则如何能挑起更重的担子来。尚书省之中,越国公久不视事,苏威一个人担着,也是难以周全。朕准备让你管越国公这一摊事务,分管吏部、礼部、民部,你可不要让朕失望。”

    大隋八名宰相之中,杨素虽是宰相之首,但有名无实,实权都在苏威手中。七名宰辅之中,苏威总揽政务,负责尚书省;杨达负责门下省;杨约负责内史省;牛弘专掌人事权;张衡、裴矩二人负责制诏;唯有黄明远在宰辅之中属于打酱油的,没有什么具体负责的事情。

    尚书省实际上除了虚名的尚书令,权利一分为二,左、右仆射各掌一部分,相互制衡。但身为尚书左仆射杨素不管政务,权利全部为苏威掌握。此时尚书省还不是唐朝时期的执行机构,尚书仆射作为真正的宰相,地位极高,也是一朝的核心。杨广素来不信任苏威,自是不愿意让苏威一人独霸尚书省。

    尚书仆射管理掌统理六官,为令之贰,令阙则总省事,劾御史纠不当者。六部九寺之中,左仆射分管吏部、民部、礼部、太常、宗正、鸿胪、太府、司农,右仆射分管兵部、刑部、工部、大理、太仆、光禄、卫尉、将作、都水,互为照应又互相监视。

    黄明远想了想,自己负责杨素的那一摊实在不合适。左仆射主要负责人事、钱粮、礼仪,权利太重,影响也大。而且自己若是上到苏威那个小心眼的前面,岂不是让他忌恨。

    因此黄明远说道:“圣人隆恩,明远本该依从,只是尚书省尚有苏相,明远一个毛头小子,若是掌管左仆射之事,乃越过苏相,实为不妥。况且明远也不善钱粮、礼仪之事,贸然上手,反而影响朝政运转,还请圣人明鉴。”

    杨广笑道:“你啊你啊,什么时候都是这般周全。既然如此,便让苏威分管左仆射之事,你分管右仆射之事。苏威这个人,滑头的很,你跟着苏威,可学其才,切不可学其油滑之道。”

    黄明远只得点头应和。

    教训了黄明远一顿,杨广才觉得舒畅了。就如很多父亲看到嘚瑟的儿子一样,总是能找到儿子的缺点然后狠狠地批一顿,才能感到酣畅淋漓。

    两个儿子之中,杨昭那里,太过一本正经,杨广是没办法给他发脾气;至于杨暕,那就是个顽石,杨广根本没法感受到父亲的权威。所以杨广有事没事只好在黄明远这里找补一下心理落差了。

    杨广不好女色,身边几乎没有什么妃嫔,也只有萧氏所出的三子一女,而且三儿子早死,只剩下杨昭、杨暕二人,寻常时候,杨广倒是真把黄明远当成儿子。

    包括给黄明远定亲,给黄明远的儿子取名字等事,都是在行使一个父亲的权利。尤其是黄明远与南阳公主的事情,杨广现在也颇有些后悔,只是不能提,只得在别的方面给黄明远以补偿。

    杨广信佛也信道,也曾经使人给黄明远算命,但皆是黄明远一生无帝命,无反骨等一类的说法,因此杨广更不怀疑黄明远。

    至于黄明远,倒也真的尊敬杨广,杨广在其生命之中扮演了一个父亲的角色,对黄明远影响非常重。只是黄明远本人又是个矛盾的综合体,既不愿跟着杨广陪葬,但也感念杨广的恩情。

    双方就这么一直以这样一种真诚而又虚伪的关系相处,直到多年以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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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安康介绍: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这是一个被误解和丑化的王朝,北击突厥,西灭吐谷浑,南并林邑,东征高句丽,举世强者,尽皆臣服。这也是一个伟大而传奇的时代,开科举,通运河,立三省六部,定隋律,三十七年国运,功泽后世。身为隋臣,将燕然勒功,布汉威于异域。乱世枭雄,当马踏天下,逐群雄在中原。寒门小将,当乱世来临之时,能否争雄于关陇豪门,凭手中钢枪铁马,当争出一个万世太平。读者群:636899359天下安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下安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下安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