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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鸣奇     天下安康txt下载     天下安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三章 天子南巡

    杨广此时可没有心情在意自己的几个堂兄弟,也不知道外人对他的看法。杨广这个人很奇怪,他一方面很重视外界对自己声评,尤其是外国人的颂扬能让他兴奋的睡不着觉;但一方面又根本听不进外人的意见,讨厌劝谏。

    到了八月份,前往扬州的运河勉强疏通,杨广便准备前往扬州。

    自今年三月开始,这条运河疏通、挖掘了不过五个月,竟然已经能够行舟,除了大隋百工精湛的技术,是朝廷对小民的盘剥。这条运河每一里河沟之下,都是无数的庶民的尸体,满满的都是血。

    八月五日,天子诏命,以宰相苏威留守洛阳,以鲁国公黄明远总揽禁卫,天子于八月壬寅(十五日),自显仁宫前往扬州。

    天子南巡,除了身边的嫔妃、宫女内侍以外,包括朝中重臣、侍卫共计数万人之多。本来长安是首都,天子驾临洛阳之后以宰相留守,现在又使人留守洛阳,使得整个天下的政治中心有三处,也让人哑然失笑了。

    但天子认为可以,也便可以了。

    为了巡幸扬州,杨广足足准备了数月。

    之前杨坚在位的时候,朝中众人也多从仁寿宫避暑,但这一次不同。除了妃嫔、官吏,还有朝臣家属,各国使节,杨广甚至将南陈后妃、被废黜的蜀王杨秀等人都带着一起南巡,如此大规模的前往扬州,还真是第一次。

    从洛阳至扬州共约一千五百里,沿途十余个州府,上百的县府,朝廷如此大费周章的南巡,颇为人诟病。黄明远私底下觉得,杨广除了巡视江南,加深对其统治以外,怕是还有衣锦还乡的想法。毕竟他虽然家在关中,但在扬州待了十余年,也算是个老扬州人了。当然,还有没有杨广实在住烦了离宫的原因,也未可知。

    八月十五日,杨广在还未建成的显仁宫游览了一圈之后,直接坐上了王弘带来的龙舟。作为天子亲信的王弘,此时也算是有名的佞臣了,因为其为天子建造龙舟之事,现在的奸名远超后来的裴蕴和虞世基。

    登上龙舟,远眺黄河,后世之人,很难想象大批的战舰在黄河之上乘风破浪、扬帆的场面。

    这时候的黄河,泥沙之害还没有那么严重,不仅能通航,还能通大船,甚至是最庞大的五牙战舰。滚滚黄河,一路向东,仍是中原地区最为重要的交通水道。

    黄明远作为总揽禁卫的重臣,自是须臾离不开杨广的身边。这一去扬州,怎么着也得一年半载的,黄明远便准备带着长子维扬、陆贞和侍女七七一同前行。若不是几个年纪小的不便车马劳顿,黄明远都准备带着裴淑宁同去。

    江南好,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一览江南原汁原味的山川风景,其实是很幸运的事情。

    黄明远作为朝堂上的宰相重臣,自是有属于自己的座驾。负责打造龙舟的王弘倒也知道自己这个天子的小亲信远不如黄明远这个大亲信地位高,因此为了迎奉黄明远,给黄明远安排的座驾很是舒适。虽未逾越,但其内也别有洞天。

    不过黄明远本人和儿子都不常在船上。

    黄明远作为军队统帅,自是需前后奔波。而黄维扬小小年纪,也常伴天子身侧。

    杨家人都是隔代亲,虽然杨广与杨昭的关系不怎么亲近,但杨广却是极其疼爱孙子杨佶。杨广自从离开长安之后,便将杨佶待在身侧,亲自教养,一如当年的杨昭一般。杨广怜爱孙子没有玩伴,便时常招黄维扬前来自己的龙舟与杨佶玩耍。因此黄维扬也常在杨广身边,颇为杨广喜欢。

    十八日,南巡的队伍到达小朱航,从漕渠出洛口,并换上了更加宏伟的龙舟。

    天子的龙舟上有四重建筑,高四十五尺,长二百尺。龙舟最上层是正殿、内殿、东西朝堂;中间两层有一百二十个房间,都用金玉装饰;下层是宫内侍臣住的地方。皇后萧氏乘坐的翔螭舟规制比炀帝乘坐的龙舟要小一些,但装饰没什么不同。

    整个队伍另有浮景船九艘,船上建筑有三重,都是水上宫殿。还有漾彩、朱鸟、苍螭、白虎、玄武、飞羽、青凫、陵波、五楼、道场、玄坛、板翕、黄蔑等几千艘船,供后宫、诸王、公主、百官、僧尼、道士、蕃客乘坐,并装载朝廷内外各机构部门进献的物品。

    为了使这些龙舟在还未完全修建好的运河之中行走,这些船共用挽船的民夫八万余人。而且这纤夫还分等级,其中身强力壮的挽漾彩级以上的有九千余人,称为殿脚,都身穿锦彩制作的袍服。这些殿脚专门拉龙舟,远远望去,好像云彩拉着龙舟前行一样。

    除此之外,又有平乘、青龙、艨艟、艚艟、八棹、艇舸等几千艘船供十二卫府士兵乘坐,并装载兵器、帐幕,由士兵自挽,不给民夫。

    看着无数的大船巨舰,黄明远第一反应就是以这时候的造船技术,自己的航海舰队没跑了。

    原以为国人对水军不重视,造船技术要到宋朝才有了质的飞跃,现在看来,自己的见识还是太浅薄了。中国造船技术的领先,在整个古代就没有断节过。

    这南下的队伍,舟船首尾相接二百余里。每到晚上,灯火照耀江河陆地,运河之上,犹如一条绵延千里的游龙。大批的骑兵在两岸护卫行进,旌旗蔽野。队伍所经过的州县,五百里内杨广都命令地方进献食物,以供养天子。多的一州要献食百车,极尽水陆珍奇;这些东西后宫都吃腻了,很多吃不了的,将出发时,便就地把食物扔掉埋起来。

    人人都说天子好,黄明远之前还没感觉。无论是从电视里看的,还是现在经历的,总觉得天子除了权利大,责任重以外,所拥有的的一切未必都是好的,毕竟有所得必有所失。但现在看着这百里行舟,山珍海味,金银珠宝,极尽奢华,试问又有哪个人面对这般景象不被迷了心智?好像这种情况下,当个昏君,也是正常的。

    看着杨广每日遥襟俯畅、逸兴遄飞的姿态,黄明远不由得摇摇头。

第十四章 杜伏威

    南巡队伍一路南下,到了泗州,杨广乃决定在此短暂停留一番。黄明远也难得清闲,便带着儿子黄维扬行迹于泗州码头的草市之中,探寻一番泗州的风情。

    泗州一直到清朝时期,都是淮河要地,清康熙十九年时(1680年)主城陷入洪泽湖中,后世遂不得闻。但此时的泗州因为大运河的开凿,勾连两淮,位置绝佳,因此异常繁华。

    一路南来,黄明远每到一地,只要有机会,便会带着儿子去访问一下民情,了解社会现状。这个时候,因为发展的不平衡、不充分,导致南北差异巨大,而民间和豪门生活更是天壤之别。

    就像晋惠帝始终想不明白老百姓没有粮食吃为什么不吃肉一样,没有经历过百姓生活的上层人物是很难真正理解下层的老百姓的疾苦的。

    对于长子维扬,黄明远抱有很大的期望,也一直是把长子当做未来的天子来培养的,因此他希望长子能够从小便知晓民生疾苦,懂得亲民、爱民,能够养成开放、进取、积极、发展的大局观。

    这一日早上,卯时刚过,黄明远父子二人便只带了几个护卫,来到泗州的草市。此时虽早,但草市上的小商小贩早就已经出摊,来回的叫嚷声不断。

    隋唐时代的商业还并不算太发达,市场都被固定在里坊之中,开放都有规定的时间。也就只有渡口边的草市这种野路子因为来往人流量大,又没有位置、时间限制,才能够粗放发展的如此繁荣。

    后来唐宋时期那些著名的古镇,大多是从这种草市发展起来的。

    黄明远找了路边一个干净的小摊,点了两份鸡丝豆腐脑和一盘油旋子,这都是当地的特产,父子二人便吃了起来。

    黄维扬虽然还不满五岁,但高门的大户的嫡长子,更早当家。他从丰州、长安、洛阳再到泗州,虽然年少,但足迹也遍布南北,经历丰富,成长的也很快。加之他比这个时代的人更多了父母的陪伴,享受到充足的父母亲情,因此人格培养健全,成长条件优渥,早就不是一个寻常孩童。

    父子二人相对而坐,安安静静地吃着饭,别提多舒服。

    黄维扬虽小,也愿意跟着父亲的身旁,哪怕是只是安静地吃顿饭。这一年多来,黄明远北上南下的,极其忙碌,与儿子在一起的时间也急剧减少,因此父子二人都异常珍惜在一起相处的机会。

    维扬年纪毕竟还小,虽然吃着新奇,但一碗鸡丝豆腐脑也吃不下。因此他只吃了一半,这豆腐脑便吃不下去了。这个年纪的小孩子不要吃多了,因此他便放下筷子准备看着父亲吃。

    黄维扬刚放下筷子,抬头就看到父亲身后对面的街上不远处有一个小男孩正在眼巴巴地看着他,确切地说是看着他桌子上的豆腐脑和油旋子,眼睛里满是火热。

    黄维扬也好奇地盯着那个小男孩去看。

    黄明远看到儿子正看向他的背后,也转过头去,看到了街对面的那个小男孩。

    那个小男孩年纪不大,不过**岁上下,衣服破烂,浑身脏兮兮的。他盯着油旋子,满眼放光,双手紧紧地攥着自己衣服的一角,看到有人看向他便低着头却不愿意转过头去。

    黄明远看到这男孩很好奇,也想让儿子了解一下穷人家的孩子的生活,便让一旁的苏邕去把这男孩叫过来。

    这时惊动了不远处男孩的父亲,男孩的父亲看到苏邕要带走他的儿子,以为儿子闯了祸,立刻就带着另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跪在地上痛哭求饶起来。

    苏邕好说歹说将三人带来,而这三人不知道贵人相招,是福是祸,因此皆是战战兢兢,魂不附体。

    父子三人一看就是老实人,黄明远更不会为难他们,因此让人端了三碗鸡丝豆腐脑,又拿了一些油旋子给这三人吃。

    刚开始那男孩的父亲还满是怯意,不敢动筷,后来见对面的贵人没有恶意,这才敢接受对方的好意。三人兴许是饿的狠了,立刻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一看就是很久没吃饭的样子。

    经过交谈黄明远才知道,这个男人叫杜老四,是齐州漳丘(山东省济南市章丘区)人,乃是运河上被征召的役夫。那个大一点的孩子是他的同乡辅公祏,而另一个小一点的是他的儿子杜尧。

    听到这两个名字,黄明远心中一顿,单是一个还不好说,但这二人在一起莫不是就是杜伏威和辅公祏二人。毕竟辅姓本就是个稀有姓氏,再加上二人都是齐州人,看来**不离十了。

    不过杜伏威的年龄应该比辅公祏小啊,要不然也不会称其为兄长,这杜老四明显比辅公祏大不少。

    再看向那个正和豆腐脑做斗争的杜尧,黄明远心道若是这个孩子,便对上了。

    有缘千里来相会啊,眼看对方是后来闻名天下的三大农民军之一的杜伏威,黄明远对这二人也有了些兴趣。

    黄明远笑着对杜老四说道:“杜老四,我且问你,尔等不都是齐州人吗,离着这里有上千里之遥,怎么会来到泗州讨生活?”

    杜老四脸色一暗,赶忙说道:“回贵人的话,俺也不知道官老爷们为啥会让俺们来这地方,眼看乡里快到秋收了,麦子要烂在地里也不能回家,俺们也心急很。这次俺们齐州人来了数万人之多,都是被派来开挖运河的。”

    黄明远又问道:“那你知道当地人去哪了吗?这服劳役除了戍边,其他的不是应该就近服劳役吗?”

    “贵人,谁说不是呢?小人听说这边的壮丁都去了东都,早就没人了,然后俺们才来补这边的空缺。”

    黄明远立刻明白,怕是地方上的役夫实在不够了,所以地方上开始实行跨区域服役。这虽然弥补了劳役的不足,但实际上使得人力的流动性增强,增加了官府的管理难度。而这些役夫又因为离开了家乡,长期不能回家,心中恐惧,增大了作乱的可能。

    杜老四也不知道黄明远的身份,看到黄明远的样子满是畏惧,也不敢说话。

第十五章 螟蛉之子

    黄明远想到这里,又向杜老四问道:“你们这些役夫远道而来,有专门的官员管理吗?是不是有偷盗、打架斗殴甚至杀人越货等事情的出现?”

    这时杜老四一旁的辅公祏吃完了一碗豆腐脑,怯怯地说道:“前些日子,来了一群当官的,将俺们编成了什么工程营,说是会按什么制度管理,反正俺们也不知道什么制度,也没人管。不过贵人说的偷盗、杀人的事情营中倒是有不少。俺们大家都是不同的地方来的,为了活着都抱成一团,因此常有打架的事情。在营里只要不耽误干活,就是打死人了也没有人管。这些日子营里的吃食越来越不好,量也越来越少,常有饿死人的事情。听说不少沂州那边的役夫,都准备偷偷逃走了,说是要回家。不过俺听说也有不少人不敢回家,会有官府的人去抓,因此这些人实际上都逃出去当土匪去了。”

    黄明远听了脸色越发的难看,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再好的制度,天子不上心,下边的官吏就不会上心,然后便形同虚设。

    原本这些老百姓各在自己的家乡,再是有点见识,也不过围着一个村子、一个里转,但现在因为服役的关系,天南海北的役夫云集在一起。很多有能力的人立刻便会脱颖而出,各种思想也开始传播起来。

    实际上这数以百万的役夫,对于朝廷来说,本身就是一个大的火药桶,一旦处置不当,使得他爆炸,便会伤人伤己。难道这群为了活命的人还会老老实实的去做顺民,他们为了生存,只会成为流寇、土匪,祸乱一方。

    而王弘只知道谄媚天子,却不知道妥善管理,除了使得无数的役夫死亡,还会使得这些痛恨劳役的百姓成为朝廷的敌人。而整个大隋末年的民乱,基本上就是这么产生的。河北、河南、两淮地区的最初的一批乱民,十有**都是修渠开河的役夫。

    不在压迫中死亡,就在压迫中爆发。而很显然,这样的爆发会直接摧毁了大隋。

    看到黄明远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杜老四三人都吓得浑身发抖,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杜老四心底直埋怨辅公祏这孩子,这贵人看着就不凡,怎么什么话都说。

    黄明远自不会和三人计较,看到三人恐惧的样子,便笑道:“尔等不必恐惧,我也就是随便问问。”

    说着,黄明远便向杜老四问道:“老四,你这儿子今年多大了?”

    杜老四忙说道:“回贵人,这是小人的二儿子,今年刚满十岁。”

    黄明远又说道:“你这儿子,虽然年纪不大,但虎头虎脑的,惹人怜爱,我看着也喜欢。我有心收养你这个儿子做个义子,你觉得如何?”

    杜老四听了一愣,有些惊住了,接着便是欢喜地跪在地上叩首道:“谢谢贵人提携,谢谢贵人提携!”

    说着杜老四一拉儿子杜尧,说道:“儿啊,还不给贵人磕头?”

    对于黄明远的话,杜老四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并不怀疑黄明远会对他们父子不利。实际上他们不过是几个穷劳役,臭虫一样的人物,如何值得人算计。

    杜老四怕贵人反悔,因此忙叩头谢恩,要把此事坐实了。

    这时一旁看起来有些傻傻的杜尧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要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听到父亲的话,他赶紧跪下一同磕起头来。

    黄明远满脸微笑,将杜老四扶起来,这时又看向杜尧问道:“你愿意认我为义父吗?”

    杜尧虽然看着木讷,但却是一个机灵人,听到黄明远如此说,他便立刻喊道:“孩儿见过义父。”说着不停地磕头。

    黄明远将杜尧扶起来,说道:“你今年虽然才十岁,但跟着父母艰辛生活,也算成年,我且送你一个字,便叫伏威。今日我也没带什么东西,这把跟随我多年的配刀就送给你了。”说着解下了自己的佩刀,递给了杜尧。

    杜尧抱着四尺长的马刀,欢喜无限,爱不释手。

    “谢谢义父!”

    而一旁的辅公祏也是满眼艳羡,对于他们这种一辈子要在土里挣扎的泥腿子来说,有一个贵人赏识提携的机会,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也是儿孙改变命运唯一的机会。

    贵人看得起他们,可惜却不是他辅公祏。

    不过这也让辅公祏觉得杜尧日后不可限量,因此打定主意以后跟着杜尧混。

    黄明远本打算带走三人,可因为杜老四的家人都还在工地之上,杜老四也不好直接跟着黄明远返回。而且黄明远坐的是龙舟,戒备森严,也不能让杜老四一家上船,坏了规矩。

    黄明远便让杜老四和儿子回家收拾一番,明日一早带着妻子家人,跟着黄明远委派的一个侍卫前往泗州城,然后通过四海商团前往洛阳。

    对于黄明远来说,今日收杜伏威为义子并不是无心之举,而是早就有的想法。

    这年头万事讲究靠家族,一个人的单打独斗根本不可能。黄明远没有李渊那般庞大的家族,自然要想尽各种办法增强实力。

    同时代的窦建德、杜伏威,因为出身卑贱,没什么家族依靠,都是收了无数的义子。这些人对其竭尽忠诚,成了他们最忠诚的核心嫡系。而之后那些泥腿子争天下的,朱温、李克让、朱元璋、李自成、张献忠等人,全都收了无数的义子。而其中的佼佼者李存孝、李存审、沐英、李定国等人都成了国家基石一般的人物。

    义父义子的关系,在这个时代就是一个纽带,将两个人紧紧地绑在一起。

    黄明远早就有收一批义子的打算,也收养了一大批的孤儿,但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这个时代能在后世留名的,最差的也是寒门地主出身,要想找一个出身低微又有天赋的少年,的确很难。

    而杜伏威这个人,年纪虽小,但可塑性强,有相当出色的军事天赋。最重要的是他野心小。隋末时期无数人称王称帝,但唯有杜伏威一人从未称王,而且早早的便主动投降了李唐。此人若是培养得到,将来可以成为儿子最好的助力。

第十六章 以人为重

    杜氏父子离开之后,黄明远问向儿子道:“雕郎,你知道父亲为什么要收那个年轻人做义子吗?”

    黄维扬小名雕郎,因为他有一对白雕,去哪都带着,黄明远便给儿子起了一个小名叫做雕郎。这年头跟后世一样,讲究名字贱,好养活,比如刘裕小名“寄奴”,宇文泰小名“黑獭”,陶渊明小名“溪狗”,赵匡胤小名“香孩儿”,若没个小名都不好意思出门。黄明远还没脸叫儿子“猫蛋”、“狗蛋”的,雕郎正好意味着鹰击长空,鹰扬天下,倒是跟他的名字维扬对应。

    黄维扬年纪还小,不太懂得父亲的深意,便说道:“莫不是那个人有很大本事,所以爹爹要收为义子。”

    阿耶这种称呼胡风太重,黄明远素来不喜欢,因此让家里的孩子都叫爹爹。

    黄明远一把抱起儿子,亲了一口。

    黄维扬虽然年少,但见父亲亲他,也满是害羞,脸色绯红。不过父亲与他亲近,他很是开心。

    “雕郎真聪明,那个少年将来能够成为一个大才,所以我趁着他现在穷困,以义父义子的名义去招揽了他,以后方能为我所用。”

    黄维扬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刚才那个普普通通还流口水的小男孩和父亲口中说得大才相提并论,于是疑惑地说得:“可是我却看不出他哪里神奇来?他看起来有些脏兮兮的,还有些馋。”

    黄明远不由得笑了笑,抱着儿子说道:“雕郎,很多人未发迹之前,并不是那么引人入目的,切记不要从外貌、出身辨别一个人的才能,因为那些是天生的,而能力却是后天培养的。你要记住,有才能的人,越是出身卑贱、境遇不堪,越不能歧视,因此拉拢一个人,要从其低微时开始,雪中送炭,才能得人心。”

    黄维扬似懂方懂的点点头。

    黄明远抱着儿子,对儿子说道:“雕郎,我给你讲个故事。从前有两个国君,一个叫齐威王,一个叫魏惠王。二人在郊外会猎,两个人就说起了各自国家的宝贝。魏惠王说:‘我有直径一寸左右的珍珠,能照亮车前车后各十二辆的珠子有十枚,而齐国有什么样的宝贝呢?’齐威王便说道:‘我的宝贝和你的不同。我有四个臣子,派他们分守东南西北,各地其他国家就不敢对付我的国家,还要来朝觐于我;国内的盗贼都被平定,各地的老百姓也纷纷迁到我的国家。我这四个臣子,能照耀千里,岂止十二辆马车呢!’”

    黄维扬听后说道:“父亲是说人才比珠宝珍贵。”

    黄明远意味深长地说道:“雕郎,你要记住了,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不是金银珠宝,不是官职爵位,而是人才。在人才面前,金银珠宝不值一提。只有掌握了人才,才能获得金银珠宝,获得官职爵位,获得你想要的一切。”

    黄维扬点点头,虽然不太懂父亲的意思,但还是将之记在心中。

    对于黄明远来说,儿子现在很多道理不懂不要紧,但要让他知道。以后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丰富,才会逐渐明白。

    黄明远抱了儿子一会,黄维扬对父亲说得:“爹爹,我想下来走走!”

    “好!”

    黄明远放下儿子,牵着儿子的手,慢慢地向前走去。

    父子二人游览了一圈草市,倒是很惬意新奇。实际上父子二人并不是见到草市的东西感到稀奇,因为家中有四海商团,天底下的珍奇玩意都能送到家中,维扬也早就见识了各种珍奇玩意了。不过这种无拘无束的畅玩,让父子儿子彼此很舒服。

    离开草市之后,黄明远又带着儿子去了离得草市比较近的工程营。双方虽然离得不远,但却是天堂与地狱的区别,如果说草市有多么的繁华,这工程营就有多么的破烂。

    别说又专门管卫生的人员,基本的热水和厕所管理也没有。运河两岸,一排排破烂的地窝棚,就成了这些役夫居住的地方。

    因为今日不行船,又不能开河,这些役夫破天荒的歇了一天。这些人一个个在工程营内外,望着运河,眼神空洞,瘦骨嶙峋,仿佛是没了灵魂。众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相互之间却又是无比的沉默,气氛很怪异也很压抑。

    黄明远不知道这些役夫是如何想的,但他知道,这样的生活,自己怕是一分钟也受不了。而为了脱离这种生活,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不在乎,哪怕是死都可以。

    黄明远觉得这些人中一定有很多人和自己想的差不多。

    黄维扬站在父亲的身边,望着远处的工程营问道:“父亲,他们都是住在这里吗?”

    黄明远望着远处对儿子说道:“对,这就是他们的一切!”

    黄维扬不解地问道:“那他们为什么不住屋子呢?”

    是啊,为什么不住屋子?黄明远没有嘲笑儿子如晋惠帝问的“何不食肉糜”一般幼稚,在他们心中,人不就是该吃肉,该住屋子的吗?

    可是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谁又把他们当作人了?或者说现在的他们,还是人吗?

    黄明远没有回答儿子,而是问道:“雕郎,你看到了什么?”

    黄维扬稚嫩地说道:“我看到他们一个一个,过得好辛苦啊。爹爹,我们能不能帮帮他们?”

    黄明远意味深长地说道:“雕郎,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有一个兼济天下的理想。而我们所奋斗的,最直接的,就是让这群没有饭吃,没有房子住的穷人,能够吃饱穿暖。现在有些事情或许做不到,但这种理想却永不能忘记。”

    常怀赤子心,不负青云志。

    黄维扬看着父亲的样子,虽然不懂的很多,却又好像懂了什么。

    ······

    黄明远带着儿子一直逛到下午才返回船上,小家伙东跑西颠了一整天,虽然兴奋,但还是疲累的很,早躺在黄明远的怀里睡着了。

    黄明远将儿子交给了七七,匆匆离开了自己的座驾,他要去查一查泗州民夫的具体情况,现在之时,万事丝毫不赶掉以轻心啊。

第十七章 役夫之乱(上)

    黄明远父子一路游泗州的时候,杜老四父子也带着杜伏威和辅公祏二人回到了住的窝棚。辅公祏因为和杜老四同乡,其父又是杜老四的旧友,因此杜老四一直把辅公祏当做儿子一般照顾。

    这工程营中,鱼龙混杂,为了不引人注目,黄明远派的侍卫也不宜进去其中。因此他便跟杜老四父子约好,明天一早他会来接他们一家人。约定好之后,这名侍卫便离开了。在他看来,不过一家役夫,料这工程营的管事也不敢得罪鲁国公。

    而杜老四本着财不外露的心思,严厉约束儿子不得与旁人说起今日的事情,不过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他们一番欣喜的回到家。

    说是家,就是个住的地方。

    杜老四和长子二人被官府征发徭役,家中无人照料,因此其妻子也充当健妇,来到工地上给人洗衣做饭。一家人短暂寄居于泗州,又无生活来源,日子过得无比艰辛。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徭役才能结束。

    对于杜老四来说,往日生活全无盼头,不过是一日熬过一日,谁知道哪天运气不好就死在运河里了。今日没想到小儿子入了贵人的眼,他们家总算是时来运转,碰到了贵人。

    杜老四回到家中,悄悄告诉妻子此事,令其连夜收拾行李,等待明天贵人上门。在杜老四眼中,那些衣着华丽的都是贵人,黄明远的侍卫自当也是。

    杜妻是个普通的农村妇女,为人老实巴交,也没什么主意。听到丈夫这样安排,她便立刻收拾东西。实际上杜家也没什么值得收拾的东西,是真正的家徒四壁。

    到了夜里,杜老四一家正准备休息,忽然同村的张老憨来到杜老四家的窝棚口,张望着喊道:“四兄?四兄?”

    杜老四听到外边有人唤他,心中本就有事的他立刻一惊。

    杜老四没有出去,而是在窝棚里轻声回了句:“是老憨兄弟啊,这么晚了,有啥事不能明天早上说?”

    这张老憨忙说道:“四兄,白日里天师召集大家议事,你也没到,现在就差你了,你咋忘了呢?“

    杜老四明日就要离开这是非之地,本不想去,奈何张老憨催促的急,实在没办法,他又不想让人看出破绽,节外生枝,因此只得一个人跟着张老憨前去。临走之前,杜老四又叮嘱妻子和长子杜庚好好看家,等他回来。

    他们这些役夫看似只是一群出苦力的,但是因为来自各地,因此也各自以家乡组成了属于各自的小团体,相互抱团取暖。杜老四因为擅长拳脚,又为人仗义,所以在一众齐州役夫之中也有些威望。

    这天师是他们拜的一个组织,在开河的役夫中很是流行。

    众人作为役夫,无偿为朝廷干活,每天在工地上起早贪黑,没日没夜,却连个温饱都混不上,还有生死难料的危险,这群普通寒伧再是愚昧顺从,由不得众人不对现实不满。只是大多数人上有老,下有小,根本没有反抗的资本,只能将心中的愤怒和反抗压制在心头。

    而这个时候各种各样给人希望的宗教团体最容易在这种地方繁衍。

    这个天师是个不知道从哪来的道士,在役夫群体中很是有名。众人传说这天师乃是天上的星宿转世,精通各种法术,神通广大,因此信徒颇广。杜老四亲眼见过天师施法,便可捉鬼拿妖,剑斩厉鬼,其更有神功护体,能使人刀枪不入,众人皆是深信不疑。

    这时杜老四来到聚会的地方,工地之中不少威望显著的头领们都到了。

    只见此时那个天师站在人前说道:“是谁给你们现在的苦难日子,又是谁让你们过得生不如死?都是隋朝的天子。现在真正的天子已死,天国当立,隋朝皇帝乃西方妖孽所化,要杀光你们全部之人。尔等跟随我诛杀隋朝皇帝,共建神国,尔等也当享无限之极乐,永保富贵。”

    这时那个天师身边的一个年轻人立刻振臂高挥道:“诛杀隋帝,共建神国,重铸乾坤,永享极乐。”

    此年轻人正是杜老四的齐州老乡,齐州章丘人王薄。

    众人仿佛也被洗脑了一般,跟着呼道:“诛杀隋帝,共建神国,重铸乾坤,永享极乐。”

    此时众人早就被这个天师给洗脑严重,因此脸上满是癫狂的样子,哪还有之前老实巴交的模样。

    若是今日之前,杜老四也会积极地参与其中,成为他们的一员。既然天师能够让人刀枪不入,那哪怕是造反,也是可以成功的。

    但今日见到贵人提携,让他的心又冷却了两分。造反是要死人的,而跟着贵人,却能够平平安安的获取富贵。人就是这么现实,既然有了退路,杜老四便不愿造反起来。

    只是在这种场合,旁观者清。杜老四心中明白,众人早就中了这个天师的魔咒,他万万没有反对的道理,否则必会血溅五步。因此杜老四此时只能佯装成天师的信徒,加入其中,然后趁机逃脱。

    这天师让他们这些头脑去四处召集亲信同乡,很快便有万人之势。

    此时人马混乱,杜老四又在众人之中作为领头人,极其显眼,根本逃脱不了。此时长子也被同乡裹胁到作乱的队伍,杜老四见到儿子,又急又恼,却无能为力,因此便叮嘱儿子一会发生动乱一定要紧跟自己。

    眼看这么多人作乱,今日的动静怕是小不了。

    杜老四却无能为力,只得被众人裹胁。

    早有管事和监工上前叱骂,原本这些监工对众人非打即骂,众人对于这些监工畏之如虎。不过现在有了天师的保佑,他们能够刀枪不入,谁还惧怕几个监工。

    管事、监工人少,王薄带着几个健壮的役夫立刻上前,将几个管事、监工围住斩杀。众人提着他们的人头,越发的血往上涌。

    眼看之前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的管事、监工全死了,众人似乎有些相信这个神国的到来。

    王薄又带着人四处在营中放火,火光冲天,大人小孩的哭喊声无数。在这冲天的大火中,一场罪恶和反抗的动乱,被彻底点燃了。

第十八章 役夫之乱(下)

    当运河岸边的工程营乱子刚起的时候,黄明远便已经发现了骚乱的情况。只是此事实在出乎黄明远的意料,这场动乱出现的时间要比黄明远想象的早。毕竟工程营的役夫还远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不大可能冒着杀头的危险去作乱。而且现在天子在泗州,平叛的军队也在泗州。

    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不管什么原因,容不得黄明远再有什么顾虑,当下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平叛。

    黄明远一边命人前往杨广的龙舟上报叛乱情况,一面命人将他的座驾往岸边靠。此时运河北岸一片混乱,而朝廷的指挥中枢在运河之上,通信不便,势必要移师上岸。

    黄明远又令人在座驾之上悬挂帅旗,号令三军。

    此时杨广也接到了侍卫的奏报,并派人授权黄明远前往北岸平叛。望着运河北岸工程营处扑天的大火,杨广的眼中止不住的愤怒。这些叛逆存心给他上眼药,要让他不痛快。尔等叛逆让朕不痛快一时,朕便让尔等不痛快一世。

    黄明远靠近运河北岸,直奔运河北岸的右领军府。时右领军府主将为黄明远的旧部麦铁杖,其在平杨谅之乱后以功晋右领军府将军。

    杨广南下之时,人数众多,还未完工的运河并不能承载这么大的人流,因此杨广以左右领军府在运河北岸,左右领左右府在运河南岸,与天子并行护卫。此时北岸的戍军正是左右领军府。

    工程营的役夫虽然叛乱声势很大,但也就是在工程营内闹腾,并没有影响到岸边的军队。

    众人眼看工程营闹腾势大,不敢擅专,这才使得叛乱没有在第一时间被平定。

    黄明远到达右领军府军营之后,右领军府军营内部也出现了混乱。原来军中忽有谋反者起事骚动,在夜间,惊乱起火,因而全军尽受其扰。

    黄明远身边一同宣旨的虞世基以为右领军府协同工程营役夫叛乱,难以信任,因此劝黄明远暂避锋芒。

    黄明远眼看北面的叛乱越闹越大,若是右领军府大营一样乱了,光靠左领军府大营根本压制不住。

    这些役夫虽然没有全部叛乱,但碍不住对方的裹挟。一旦让对方成势,便是百万役夫同乱,到时候怕是整个泗州都要完了。

    黄明远心中清楚,这个时候,绝不能乱。

    黄明远对虞世基说道:“虽然不知道右领军府为什么生乱,但这一定不会是全营尽反,若是此时把右领军府兵当做生乱的队伍,则是将其推到了对力面上。我想今日的叛乱必是有组织的预谋,而右领军府的生乱也是潜藏其中的奸人故意生事,想藉此骚动去惑乱众人而已。”

    黄明远乃令虞世基将圣旨交给自己,而其前往河南岸的左领左右府调兵,命其前往北岸平叛。

    而黄明远带人闯入右领军府军营,直奔帅帐,这时麦铁杖正在调兵平乱。

    黄明远接过指挥权,下令军中士兵只要不是谋反者就在原地安坐勿动,黄明远自守立于阵中,又令麦铁杖扛着他的帅旗带领亲兵数十人,清缴军中叛乱。很快麦铁杖便将生乱的士兵一一消灭,并擒获了制造动乱的首领,彻底挫败了谋反。

    黄明远顾不上审问,便将这些匪徒全部交给陆贞,令其彻查。

    此时运河之中的备身府兵也上了岸。杨广登基之后,重整备身府,缩减为左右二府,分别是由段达、赵才二人指挥,又令亲信独孤盛、司马德戡、宇文成都、裴虔通等人征召数千关中精锐,建立骁果军中军,以为亲兵。

    此时左右备身府登岸之后,黄明远下令左右领军府主力分别从东西两个方向包夹乱军,稳定局势。又令段达、赵才二人指挥的左右备身府军为中军,直奔叛军最集中的方向。

    黄明远要求众人,第一要务不知歼敌,而是要将叛军和未生乱的役夫全部隔开,防止未生乱的役夫被叛军裹挟。

    同时黄明远又命各军将外围未生乱的役夫带到西面二十里的空地安置,然后再对叛军进行清剿。

    叛军到底有多少人不好说,但整个运河北岸数十万人,人声鼎沸,火光冲天,只看气势,犹如天地崩裂一般混乱嘈杂。这些叛军似乎也不敢进攻军营,反而不断在工程营中裹挟、制造声势。

    这是一场临时准备的叛乱,哪怕有计划有目标,仍然无法改变这群叛军内部组织的混乱。数万人的叛军,相互之间根本不认识,更别说有效的指挥。因此混乱在一开始之后,众人过了最初的同仇敌忾,只剩下内部的狂欢。

    而造反者似乎也不在意他们目标的偏离,既然是造反,那就是造反。

    整个工程营带给人的感觉是混乱的,是哀嚎和凄惨的。那些手拿各式各样武器的役夫,在杀了压迫他的监工和小吏之后,一下子便从被统治者成为了统治者,因此他们尽情地狂欢,尽情地掠夺和杀戮,享受这种权利带给他们的美好。

    等到朝廷的军队从各个方向杀入叛军之中后,他们毫无阻挡,便将面前的叛军全部摧毁。

    大隋的禁军,虽然早就蜕化、腐烂,但此时至少还可以欺凌一下叛军。

    麦铁杖是个勇将,而段达也是个狠辣之人,因此隋军与叛军交战之后,众人不断往里面突,企图将这些叛军给驱散,形成倒卷的局势。

    果然不出二人所料。这些叛军毫无抵抗力,被骑兵驱赶着四散溃逃,整个工程营更加混乱。哪里都是叛军,哪里都是隋军,根本逃不得命。

    “投降不杀!”

    “投降不杀!”

    恐惧的叛军士兵面对屠刀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一个个惊慌失措的抱头跪在地上,请求活命。而段达等人狠辣无比,哪管叛军之人投降不投降,挡在他前进路上的,一律杀死。

    大队的骑兵将这些叛军一个个完全分割、摧毁,摧枯拉朽一般平定了这场叛乱。

    黄明远又担心平叛大军会大肆屠杀,因此令众人将俘虏全部看管起来,不得随意屠戮。这么多的叛军,大多都是胁从,没几个是真心的,官军的屠刀总不能老是对内。

第十九章 真正目的

    役夫的叛乱很快被平定了,虽然接下来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善后期,但基本上不会再出现反复。众人都喜气洋洋,唯有黄明远心中满是忧虑。谁能想到大隋第一次农民起义会发生在大业元年,这很可怕,即使他很快便被扑灭。

    叛乱这种事,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像野草一样,风吹遍地,消除不尽。而令人不安的是,现在所有人都还没有意识到这件事。

    不过今日的叛乱,的确是有些不同寻常了。

    黄明远虽然没有组织过叛乱,但也知道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叛军往往缺乏组织,很多情况下是少部分人发动叛乱,然后带动其余不明真相的人参与,而这一次显然并不是这么回事。

    黄明远不知道什么人能够仿佛在一瞬间便组织起这么大规模的动乱,而最大的怀疑便是整件事情仿佛有人在背后操纵一般。很显然,答案很明显又很模糊,很有可能就是那几家人做的事情,但具体是谁却很难说。

    黄明远正思索着整件事情可能的前因后果,这时陆贞来到黄明远的身边,低声汇报了对那些军中叛乱的人的审讯结果。

    据这些叛乱者交代,他们得到的命令便是等到对面的工程营生乱之后,他们便利用在军中的优势,制造混乱,最好让人以为整个右领军府一同叛乱了。这些人听命于一个叫毛复的人,除了毛复本人,众人跟工程营并无联系。可惜这个毛复在平乱的时候,眼见无法走脱,便当场自尽了。

    这是一个死士,其志不小啊。

    陆贞这边虽然没有得到太多有用的消息,但是从众人口中审查出了一个名字——万安堂。

    万安堂?

    黄明远感觉自己对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忽然间他想到当年他在婺州平乱的时候,从汪文进那里得到的消息,也是这个万安堂。没想到几年之后,他竟然又出现了。

    看来今日之事与南陈余孽有关系。

    不过黄明远倒也理解,杨广南巡,最重要的影响便是加深大隋对江南地区的影响力,这些志图复国的南陈余孽能不紧张。

    不过对方在军中的实力并不强,官职最高的毛复也不过是个都督,其余人多是大头兵,所以才没有酿成更大的苦果。

    黄明远便对陆贞讲了一些他的判断,又说道:“贞娘,从右领军府这里怕是不会有太大收获,你要将目光转向工程营。这工程营数十万人今日几乎是一同叛乱,绝对非一日之功,且其鱼龙混杂,怕是会有大鱼。”

    这时陆贞回道:“诺!郎君,不过贞娘有些其它的想法。”

    “贞娘且说!”

    陆贞说道:“贞娘总觉得今日的事情有怪,为什么这个万安堂会选在今日动手。他们应该清楚朝廷的数万大军就在此地,他们鼓动这些役夫叛乱绝不可能成事,除了暴露目标,损毁实力,根本没有太大的意义。”

    黄明远想了想,说道:“天子在此,若是能击杀天子,损失再大也是值得的。”

    陆贞反驳道:“若是如此,自是可以。但实际上天子是坐的龙舟,身边又有数万军队护卫,这些人即使是在岸上成事,也不可能威胁到天子。哪怕此地情况有变,天子直接坐龙舟离开便是,难道这群岸上的役夫还能阻拦。”

    黄明远听着陆贞的疑问,也陷入了深思。

    难道他们试图在利用这场叛乱来隐藏他们的真正目的?若是真的如此,他们倒是成事了,毕竟朝廷大部分的目光都转向了北岸的工程营。

    那他们的真实目的又是什么?

    黄明远只是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他们的意图。无论他们想做什么,应该都不会少了天子,即无论如何,对方的目标只能是天子。

    黄明远立刻下了决断,无论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他必须要在天子身边。

    黄明远立刻让陆贞留在此地查探消息,他又前去前帐,将清理役夫叛乱之事交给了麦铁杖、段达等人,然后便匆匆赶往杨广的龙舟。

    实际上杨广的龙舟虽然在运河之上,但也是在匆匆护卫之中。数千名士兵紧紧围住龙舟,护卫着天子,这种情况下,对方根本到不了杨广身前。

    除非是刺客。

    运河之上,上天无路,但入地可是有门的。士兵们再是戒备森严,也不能监视到水下的每一寸水域。虽然龙舟下面有防刺客水潜的措施,但毕竟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

    黄明远在回去的路上,细细地思索着这一切,一场布置严密、场面宏大的刺杀计划便完全浮现于他的脑海之中。

    黄明远上了杨广的龙舟,几个重臣都在,众人看到黄明远入内,皆目光看向黄明远。

    黄明远上前叩首说道:“臣不负圣望,已经平定了役夫的叛乱。”

    杨广大喜。

    “朕就知道,有明远在,朕无虑也。”

    这是众人七嘴八舌地询问道:“鲁国公,这役夫到底是什么原因叛乱的?”

    黄明远没有多说,只是告诉众人下面正在详查。

    实际上在黄明远平乱的阶段,杨广等人除了焦急地等待,也没有闲着。这么大的事情,总要善后,众人倒都不担心黄明远的能力,没人以为黄明远无法顺利平叛。

    今天的事情,对于杨广来说糟糕透了,弟弟杨谅造反,这群泥腿子也造反,难道以为自己不敢大开杀戒吗?

    杨广本就视这群人为草芥,因此下定决心要将这些叛逆诛杀殆尽,以泄心头之恨。

    幸好牛弘、张衡劝阻。这看今日的形势,叛乱的役夫没有十万也有八万,这么一大批人全部诛杀,要引起什么样的后果。二人以修建运河为重,建议杨广把这些叛乱的役夫直接贬为修河的奴隶,好节省民力。

    杨广也觉得就这么杀了这群人太便宜了,因此下旨诛杀叛乱全部首恶,其余附逆,全部贬为奴隶。

    黄明远进来之后,知道了此事,他也没有劝阻。这已经是最好的处理结果,他也无法改变。

    黄明远一心考虑着刺客的事情,忙使眼色让杨广摒退众人。

    杨广倒是和黄明远配合默契,因此很清楚黄明远的意思,便以天色太晚,有事明日再进行处置为由让众人散去,只留下了黄明远一人。

第二十章 深夜刺杀

    夜色静谧,温凉如水。相隔不远的岸上,火光与哀嚎声冲天,宛如地狱。而不远处的运河之上,却一片宁静,仿佛对动乱未曾耳闻。

    此时水下不知几尺之处,正潜着一人,此人便是张仲坚。作为土生土长的南方健儿,张仲坚的水上功夫了得,也是一名有数的弄潮儿。作为一名善泅者,张仲坚也曾如吴越之地的古人一般,披发文身,手持大彩旗,争先鼓勇,溯迎而上,出没于鲸波万仞中,腾身百变,而旗尾略不沾湿,以此夸能。

    这一次他是提前便在运河水下潜藏了一天一夜,这才躲过了禁卫军的搜查。

    躲在水下,外面能隐隐约约听到无数的嘈杂之声,想来计划应该是如期举行,整个工程营应该已经全乱了起来。

    张仲坚屏住呼吸,默默潜伏,不敢有丝毫的声张,越是这个时候,越要谨慎,否则稍有差池,便可能功亏一篑。

    躲在水底,周围都是寂寞。

    张仲坚叫什么他自己似乎也忘了,很久很久以前,他是扬州首富张季龄之子,出生时父嫌丑欲杀之,获救从师于昆仑奴。再之后他便走上这条血雨腥风的道路,一刻不得停歇。后来他杀得人越多,江湖人越怕他,更没人知道他叫什么。只因他满脸胡子,赤髯如虬,那些人便给他取了一个名号,叫做“虬髯客”。

    张仲坚望着水上的月亮,猜测此时应该快到寅时了,这才准备潜出水面。

    张仲坚从水靠中抽出一柄细短的双面利刃拿在手上,然后头部上浮出水面。此时一片夜色,也没人发现会从水中探出一个人头来。

    张仲坚立刻靠近离得最近的一艘船,此时船尾正好有一名内侍守夜。不过夜色太晚,此人也太疲倦,因此也是昏昏欲睡。

    张仲坚立刻潜入船尾,趁此人不备,将其脱入水中扼死,然后换上了此人的衣服。而那名内侍则被张仲坚绑在了船底,一时半会露不出来。

    张仲坚最开始选的上浮位置离着天子的龙舟很近,他看准方向之后,又潜入水中,偷偷潜行过去。

    离着龙舟没多远,张仲坚停在水中。龙舟有数重,长二百尺,上面有数百米护卫,船底四周也满是利刃和网子,根本不能靠近。

    张仲坚用短刃割断网子,又用飞爪偷偷潜伏近龙舟附近水面,然后在水里故意制造声响。

    马上有侍卫发现了他,张仲坚自言自己乃是内侍,刚刚不小心落水,请求众人拉他上去。侍卫根本没想到会有刺客,再说刺客根本无法靠近龙舟,因此便不疑有他,用绳子将张仲坚拉了上来。

    张仲坚为了这次刺杀,早就把一脸标志性的赤色长髯剃了,因此众人倒也没发现异常。

    张仲坚怕身上水迹引人注目,便一路躲躲闪闪的进了一个内侍的房间。来之前早有人将天子龙舟的布置给他说的一清二楚,张仲坚倒也不担心找不到天子。

    这内侍房间内只有三人,其余人都在值夜。

    三个内侍还吃惊张仲坚突然闯入,而张仲坚却直接利刃出手,迅速将三人杀死。又将这些尸体掩藏到床底下,然后换了一个干净的内侍衣服。

    张仲坚一路躲躲藏藏的竟然潜入到船舱的第四层,天子就在此处。因为侍卫、内侍都严格约束位置,并经常轮换,所以张仲坚一路潜藏,竟无人发现。

    眼看越来越靠近天子的房间,张仲坚也的心中也满是激动。谁能想到今日刺杀之事竟然会如此顺利。

    张仲坚刚要向天子房间走去,这时一个内侍上前呵斥道:“你是哪个局的,怎么到这来了,知不知道规矩?”

    张仲坚赶紧认罪。那内侍也没有功夫搭理张仲坚,因此便将其赶走了事。

    张仲坚吓出一身冷汗,眼看此时天要亮了,东方也泛出一圈鱼肚白,他知道刺杀之事刻不容缓,便潜藏于船顶之上,不断向天子的房间处移动。

    到了天子房间之上,从窗口里望去,天子正在桌案前伏笔。张仲坚大喜,立刻从船顶下令,趁着速度,从窗口一跃而入,手中的两柄飞刀便脱手而出,直奔天子而去。

    桌案前的天子还未反应过来,便被飞刀透体,惨叫一声倒下。

    张仲坚大喜,顾不得查看,便急速往后退,准备从窗口处跳入水中。但张仲坚还没到窗口,窗外便是几柄弩机对着了张仲坚。接着有人推门而入,将张仲坚团团围住。

    张仲坚知道,今日走不了了。

    进门的正是黄明远,黄明远顾不得张仲坚,赶紧上桌案前,将尸体犯了过来。此人不是天子,而是一个小内侍假扮。

    “好狠辣的手段,两柄飞刀,直中要害,登时毙命。”

    黄明远走到张仲坚身前,说道:“若是不想被弩箭扎成刺猬,就把刀丢了,束手就擒。”

    黄明远倒是不担心此人会口中藏毒,那实在太虚幻了,不过是电视剧里的幻想。这时候还没有合成毒药,一般的毒药毒性太差,哪能藏到牙齿中。难道刺客要一路上嘴中含着毒药包吗?

    张仲坚双手颤抖,数十把弩机对着他,他只要一动,便会成筛子,根本逃不出去。

    此时的张仲坚倒也光棍,眼看没有逃跑的机会,便直接将手中的兵器扔了,束手就擒。

    黄明远也不敢确认他是否真的认输,便一挥手,让人将其捆上。

    这时张仲坚也不挣扎,而是盯着黄明远问道:“我刺杀成功了吗?”

    黄明远轻笑一声,回道:“你自己觉得呢?”

    张仲坚顿时便知道自己这次刺杀对方早有防范,之前的顺利怕也是对方故意露的破绽。今日事败,实非侥幸之事。整个组织费劲千辛万苦,就是要让这里乱起来,使得天子身边的侍卫减少,好给他趁机刺杀的机会,看来一切都成泡影了。

    张仲坚犹不甘心,盯着黄明远问道:“这位将军,我是哪里露出破绽的?”

    眼看刺客镇定的样子,黄明远倒是赞叹对方一身的勇略,只是今日便是可惜了。

    “雕虫小技,犹如过家家一般,尔等真的以为别人都是傻子不成。”黄明远说完一挥手,便让人将刺客带了下去。

第二十一章 江南乱因

    张仲坚眼看事败,既不反抗,也不求饶,挺着笔直的身躯,被司马德勘带着侍卫押了下去。

    等到众人离开之后,屋里只剩下黄明远,这时一直未出现在人前的杨广才从一个暗门处走了进来。

    之前替杨广死的内侍早让黄明远让人抬了下去,可看着遗留下的一地血污,杨广心中仍满是后怕。今日若不是黄明远警觉,提前猜测会有刺客,今日死的便是他了。

    可后怕完之后,杨广的心中便是无尽的愤怒,如火浪一般在他心中涌动。这群逆贼,如此明目张胆地刺杀天子,真是十恶不赦,罪不容诛,他若不将这群逆贼诛杀干净,难以泄其心中的忿恨。

    原来黄明远猜测到今日工程营事情有诡异之后,第一时间便想到对方的目标是龙舟上的杨广。龙舟不比岸上,进入运河之后,再是戒备森严,禁卫军也不可能完全笼罩到运河的水道以下,因此必然会给对方潜入的机会。

    黄明远其实也不相信会有人有能力在水下潜行十余个时辰,那不成人鱼了。陆贞长在南方,曾听说过这种弄潮儿,对此并不以为奇,忙劝黄明远不得不防。

    黄明远让杨广摒退众人之后,立刻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了杨广。杨广听闻之后又急又恼,立刻就要让身边的禁卫加强戒备,排查河道,不放过蛛丝马迹。

    黄明远劝杨广道“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戒备再严,只能让对方放弃这次计划,但危机却没有过去。他建议杨广可以乔装掩藏,使人暂替,然后假装不备,等对方的刺客上钩,再通过刺客顺藤摸瓜,直指阴谋背后的主使。

    杨广听从了黄明远的建议,便乔装成普通侍卫,秘密转移到另一艘龙舟之上。至于在这里代替他钓刺客上钩的假天子,不过是黄明远找的一个跟杨广身形差不多的内侍。黄明远怕对方找不到天子的房间,还故意让杨广的房间亮着灯,又撤去了大部分的暗卫,守株待兔。

    之后黄明远便下令整个天子龙舟上的侍卫,内紧外松,哪怕有什么发现也不要声张,以防打草惊蛇。

    就这般布置,才能让刺客轻松上了船。否则张仲坚真以为大隋的禁卫是吃素的不成。

    实际上刺客上到龙舟第二层的时候,一直在龙舟第四层一个房间内观察的黄明远已经发现了对方。

    为了能活捉对方,黄明远才没有下令主动出击。

    张仲坚一开始就落入了黄明远的彀中,什么以为的防备稀疏根本都是假象,因此被黄明远生俘也便不意外了。

    众人都离开之后,只剩下黄明远和杨广,原本愠怒的杨广此时也平静下来。对于这次的刺杀杨广心中虽然愤怒,但心中并不吃惊。他作为一个天子,很清楚自己的敌人是谁,对敌人的防备也从没有松懈过。今日他表现在众人面前的样子与其说是对刺杀自己的愤怒,反倒不如说是他习惯性的掩饰。

    杨广看向黄明远,问道:“明远觉得今日之事,幕后之人是谁?”

    黄明远回道:“回圣人,今日工程营的混乱,右领军府的混乱,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掩饰这个最后的刺客。逆贼为了刺杀圣人,不惜牺牲数以万计人的性命,可谓是丧心病狂。不过对方准备的越是充分,破绽便越大,普天之下,能不动声色地掀起这么大的风波的实际上并没有多少人。今日在右领军府中,臣从一个逆贼口中,查到了南陈余孽万安堂的痕迹,料想今日之事,哪怕不是万安堂所做,也必跟其有莫大的联系。”

    万安堂?

    这个名字杨广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

    当年婺州之变之后,黄明远从汪文进处发现了这个万安堂的痕迹,杨广立刻命人在江南各地大肆搜捕了一番,也抓了其中不少头脑,但最终没有发现万安堂真正的核心高层。

    万安堂也警醒的很,自那以后,似乎便在江南销声匿迹了,任凭杨广怎么追查,却是再无踪迹。本来杨广对此都有些淡忘了,却没想到数年之后,这个神秘的南陈复国组织竟然又再次出现。还一击致命,扇了杨广重重一巴掌。

    杨广忿恨地说道:“此等余孽,如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见不得光却为恶极甚,就该斩尽杀绝,以儆效尤。”

    说到这,杨广有些激动,在房间里开会踱着步子,恶狠狠地说道:“明远,你说朕对他江南人还不好吗?免税,大赦,选臣、巡幸可这江南人为什么从不念朕的好,反而屡屡反叛?”

    黄明远忙回道:“圣人明鉴,非大隋不厚恩江南,而是这南陈灭亡不过十五年,很多南陈的官员还在,这些人原本在南陈高官厚禄,世代公卿,但在南陈亡后却利益受损,因此始终不甘心,这才屡屡作乱。”

    黄明远说的倒是正理,虽然杨广在北方大兴徭役,但对江南人还是不错的,也没有怎么滥用民力,苛待百姓。

    实际上南陈的动乱多有江南世家在背后支持,这些人从来不与大隋一条心。毕竟这些江南世家在南北并立的时候能与北方世家分庭抗礼,甚至还以汉文化正宗占据心理高度。可现在南朝灭亡,江南众人没了依靠和上升通道,这些江南世家当然担心家族就此没落,因此非得想方设法再搞一个南朝出来。实际上一直到宋朝,江南世家的底蕴远不如北方世家,因此面对北方世家,多无还手之力。这也导致了每每南北分立之时,为了不让北方世家侵害,不让朝廷政治中心北移,江南世家基本都反对北伐,甚至屡屡给北伐拖后腿。纵观从孙吴之后的江南历史,基本上都是保卫战、防御战是龙,攻击战是虫,这与南方世家保守、排外的态度不无关系。

    另一方面,江南自孙吴以来,世家大族一直欺压寒门庶族。隋灭陈统一中国后,南方士族豪强因对隋实行的限制政策不满,便利用民间对隋欲移民关中流言的惊恐心理,乘机煽动叛乱。南陈灭亡之后,杨素率军先后平定江南士族豪强高智慧、沈玄侩、沈孝彻等叛乱的战争,都是这个原因。

第二十二章 招抚江南

    在黄明远看来,现在的局势是江南世家眼看隋朝势大,明面的造反不成,这才潜入地下,组成了万安堂继续与大隋王朝对抗。

    杨广点点头说道:“明远说得不错,这些人在江南盘根错节,对上掌握财富,对下引领庶民,但其又始终不能进入大隋朝廷,如何不会积极谋反。”

    这时杨广突然向黄明远问道:“明远,你觉得若是朕赦免南陈皇室,召陈氏子弟尽还京师,授予官职,是否能使得江南的士族尽归心?”

    杨广实际上早就在考虑此事。

    这不是史书上说的杨广因为宠信南陈皇室出身的妃子,才厚封南陈皇室,随才叙用,而是杨广深思熟虑的结果。

    现在的大隋官场,天子以下,实际上还是以关陇世家和关东世家的斗争为主,至于江南世家,实在是实力有限,没什么发言权。要不然杨广也不会提拔裴蕴、虞世基等江南人拉偏架了。在杨广看来,适当的将江南世家引入大隋内部,既可以冲击关陇世家的统治,也可以让三方相互掣肘,平衡势力。

    现在的江南世家基本上都是以西梁萧家为首。萧氏本身作为外戚,又曾经是一国之主,实力与影响力庞大。虽是杨广爱屋及乌,因为皇后萧氏的原因给了萧家足够的尊荣,可若是让江南世家都以萧家马首是瞻,怕是也会滋生萧家的野心,威胁大隋的利益。杨广大肆提拔虞世基、封德彝等人,就是要让他们分走一部分江南世家的力量,不让萧家一枝独秀。现在再引入南陈势力,使得江南世家三足鼎立,而他为仲裁,也能平衡江南世家的实力。而且陈家和萧家因为历史原因也是死敌,各有彼此的势力,根本不会合二为一。

    黄明远不由得赞叹杨广手段的老辣,立刻回道:“天子明鉴,此举必定让江南百姓感受到天子圣恩。而且除此之外,我以为现在朝廷之中,江南出身的官吏实在太少,不利于朝堂稳定。江南士子久得不到朝廷征辟、提拔,是为大患,天子当广召江南士子为用,此更会使江南士庶归心。”

    “明远所言不错!”

    杨广听得有些欣喜,赦免南陈皇族,拉拢江南世家,只要江南士庶还想重振旗鼓,就必须跟着自己的指挥棒走。人就是这样,被逼到绝境的时候无论多么的志气高昂,但凡有一条路可走,也没有人会选那条绝路。如此徐徐图之,整个江南世家除了倒向朝廷,根本没有其它的路可走。

    实际上历史上杨广的手段很了得,霸道和王道杂处,基本上压制了国内的世家大族。若不是后来杨广玩脱了,导致自己的基本盘崩了,再过上几年,使得朝廷势力三分,而最终权利归于天子,则必定能完全压制住天下的各方势力。

    可是若是知道收敛,懂得过犹不及,那也不是杨广了。

    ······

    杨广是个急性子,因为对于刚才定下的策略有些急不可耐。

    黄明远还没和杨广聊完怎么处置万安堂的事情,杨广的侍卫统领司马德戡便急急地来报。杨广被打断后很是不满,他最是讨厌有人打扰他。

    看到慌慌张张的司马德戡,杨广更是愤怒,随手将手边的镇尺砸到司马德戡身上骂道:“慌慌张张,成什么样子?”

    跪在地上的司马德戡被砸了一镇尺,一个趔趄,差一点摔倒。他此时都要哭了,不怪司马德戡慌张,实在是天大的祸事让他给碰到了,刚刚抓的那个刺驾的刺客跑了。

    刺客跑了?

    杨广和黄明远听闻也满是吃惊,这一个刺客,在这么多侍卫之中,怎么还就跑了。

    怨不得二人吃惊,实在是这龙舟之上,有上千的侍卫,戒备森严,就连鸟兽都不能靠近。而黄明远刚才又带人将刺客已经抓获,缴了兵器,五花大绑,怎么能让他跑了。

    这种事情,从前可没发生过。

    也是这些侍卫大意了,只以为将刺客缚住便没事了,也没有细细地给张仲坚搜身。谁想到张仲坚在自己的袖子之中暗藏了一个薄薄的刀片,他在被押送的过程中,偷偷用刀片割断了捆绑双手的绳子,然后突然暴起发难,打翻了押运他的侍卫,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跳入了水中。

    不过电光火石之间,张仲坚便消失在众人的眼前。

    一旁的侍卫见此立刻持弩向刺客射击,可已经晚了。虽湖面上箭如雨下,但还是让对方早一步跳入河中,并未射中对方。等到会水性的众侍卫再去下河搜寻时,早已经不见那名刺客的踪迹。

    众目睽睽之下,一众人让一名被缚的刺客逃跑,知晓此事的杨广此时别提多生气了,立刻便下令将刚才押送刺客的一批侍卫处死,又下令众人严查刺客的踪迹。至于负责押运的司马德戡,也被杨广革去爵位,杖责八十军棍,在御前戴罪立功。杨广终究不舍得处死司马德戡。

    对方的刺客实在是惊于刺杀之道,刚才那般严密的押解尚且让对方逃脱,此时再想追查对方的踪迹,实际上已经不可能了。

    黄明远亲自带着人沿着张仲坚逃走的痕迹追寻,从一处岸边发现其上岸的痕迹,然后张仲坚遁入丛林之中,再无踪迹。

    走了刺客,再想通过刺客顺藤摸瓜已是不可能,而今日黄明远费尽心思的布置,也都落了空。

    不过这个时候也不是埋怨的时候,黄明远总揽禁卫,责任倒是也能落到他的头上,因此立刻向杨广请罪。

    杨广知道此事不应责备黄明远,因此免了其过。

    经此一事,让原本看不上江南世家的杨广对其的看法大变。这些世家虽然看起来好像没落,但实际上皆是实力出众,底蕴非凡。若是轻视了对方,怕是会吃了大亏。当然这也更是加强了杨广希望引入江南世家来平衡朝中势力的想法。这场大乱,无论其目的到底是什么,江南世家通过此次大乱给杨广展现了自己足够的实力。

    对于杨广和大隋来说,接下来便是要如何招降这些心怀鬼胎的江南世家了。

第二十三章 整治邪教

    这场刺驾的风波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杨广在泗洲工程营动乱之后的第二日便乘龙舟离开了泗州,留下一地鸡毛的烂摊子。

    这场动乱波及了数十万人,因之人头落地者更是无数。虽然黄明远尽力令各军约束杀戮,但既然是平叛,便是血与火的碰撞,又如何能够少死伤。

    整个泗州运河沿岸,被杀的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令人毛骨悚然,闻之作呕。

    对于杨广来说,泗州给他留下的尽是一些不堪的回忆。

    杨广也不愿意再继续留在这里经历这些糟心的事情,便决定继续向南,只留下了宰相裴矩处置泗州的善后事宜。

    当然,泗州刺史和工程营管事等人皆被处死,被处置的官员不计其数。

    泗州工程营的叛乱牵动了数以万计人的生命,超过数万人身死,至于被废为奴隶的更是不计其数。但对于杨广、黄明远这样的大人物来说,其实不过是旅程中的一场波折。

    对于杨广来说,所关注的是天子被冒犯的威严,是江南世家的动荡,是大隋的社稷江山,是臣子们的不尽人意。而唯独不是泗州城外这十万草芥的生命。

    而对于黄明远,一名将军,从南杀到北,眼里见的多了,心里都有些麻木了,甚至都习以为常。

    实际上这场巨大而荒唐的叛乱对黄明远的影响还不如杜伏威一家人失踪之事对黄明远的影响大。

    事后,黄明远才发现杜伏威的父亲杜老四和兄长杜庚二人被叛逆裹挟着参与了这场叛乱,最后又在混乱之中死去。杜伏威和其母亲以及辅公祏三人,却都消失不见了。不知道在混乱中被冲到哪里去了,还是无名无姓的死在了乱葬岗中。

    对于此事,黄明远的心中也是无奈,自己好不容易收个义子,还没有发挥其作用,却不幸失踪了。

    幸好没有发现他们的尸体,给人留了一个念想。黄明远倒是相信杜伏威这种有气运的人不会这么容易的就死去,不过他失去了自己的庇佑,又重新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泥腿子,怕是杜伏威又要从土匪开始做起了。

    因为泗州的动乱,杨广怕沿途仍会有刺客,也不在各处州县停留,而是令船队直奔扬州而去。

    事后,黄明远才全面了解了关于泗州役夫动乱的事情。原来对方能够这么统一的组织起十余万役夫一同动乱,便是靠了一个叫什么天师教的组织。这个组织的领头的天师号称有神通广大的能力,上及九霄,下通九幽,神鬼莫测。

    天师,合乎天然之道的老师。后来天师便成为道教首领的一种称呼,南北各地皆有天师道流传。

    但这是合法正规的宗教。

    而这个所谓的天师教不过借个称呼而已,至于什么天师,在黄明远看来其也就是一个招摇撞骗之人。

    什么黄纸现血字,什么油炸厉鬼,油锅捞钱······看起来唬的人一愣一愣的,但这些用来诓骗普通百姓的小法术纯属雕虫薄技,后世稍微有点科学常识的人就能够明白他们耍的把戏。

    当然,他们也确实靠着这些雕虫小技令愚夫愚妇深信不疑。

    而且令黄明远更为担心的,是这些人企图利用宗教来颠覆传统政权,这是黄明远所不能容忍的。

    一个国家,国体可以有多种,但绝对不能以宗教立国。

    这对于任何朝代都是一个大毒瘤,其宗教组织严密,信徒极广,范围极大,极难剿灭。而且这是古代般的思想教育,能够颠覆人心。历史上的白莲教就靠着他那套思想,生生不,整整造反了一千年,到了清朝灭亡还没有完全湮灭。

    黄明远知道之后,立刻便面见杨广,请求杨广下旨彻底绞杀江南地区以宗教聚拢人心的邪教。

    杨广信佛也信道,算是一个比较资深的宗教信徒,因此对于信教一事放得很宽,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坏处。

    所以杨广对于黄明远的说法颇有些不以为然。

    黄明远神色严峻地说道:“圣人,若是好的宗教,自然可以教化人心,劝人向善。可现在这些弥漫江南的宗教很多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宗教,而是奸邪之人组织起来的邪教。这些野心勃勃之人,利用谶语、迷信、类似宗教经卷的典籍来蛊惑人心,妖妄不经,获取民众信任,赚取民众财富,谋求颠覆国家。而这些邪教本身又有很强的引导性,让人不易分辨,愚夫愚妇很容易受其蛊惑。一旦这些邪教意图谋乱,四方信徒云集,便可造成浩大的声势,危急天下。当初张角创太平道,提出“致太平”的理想,以善道教化百姓,到处治病救人,可一朝起事,便使得四百年汉家江山走向倾覆;而东晋的孙恩、卢循利用五斗米道造反,使得整个江南糜烂,江山落入权臣之手······此等旧事,皆是前车之鉴,圣人不得不防。”

    黄明远如此郑重其事,杨广也不得不在意此事。

    虽然杨广并不认为这些阴谋诡计能够打败他,但是天底下若是少点乱子,他也不愿自寻烦恼。而且黄明远屡次在其身边提出“皇权不得让神权沾染”的说法,任何提高神权的做法都要有所警惕,让杨广很是赞同,也使得此时的杨广并不如历史上那么信佛道。

    杨广乃下旨,这个流传于江淮地区的天师教为邪教逆贼所创,乃是彻头彻尾的邪教。今后若是再发现各地有传道人员,直接处死。同时杨广又令人严查各州县的宗教、淫祠,非官方承认的宗教和祭祀活动,一律定性为邪教、淫祠,不得开展。

    大隋自上而下开展了一场隋朝版的“宗教严打”,总算把一些邪魔歪道的气焰压制下去。

    宗教是一种思想,也是一处舆论阵地。

    而压制宗教的另一方面便是提升儒学地位。杨广又发布诏令,推崇儒道,兴教化,继绝学,倒是引得一批儒家士子的称赞。

    处置完邪教、淫祠的事情,天子的舟驾也从淮水转入邗沟。

第二十四章 故地重游

    九月底,南巡船队经过一个多月的跋涉,天子的龙舟终于到达扬州治所江都城。

    江都原名广陵,为避杨广讳才改名为江都的。

    这里算是黄明远半个家。

    从开皇十年杨广出镇江南起,黄明远在扬州断断续续地生活了将近十年。开皇十八年秋,黄明远平定婺州之乱后,跟随杨广前往长安,后来又前往丰州,从此再没有回过扬州,至今已经七年矣。

    越靠近扬州城,黄明远的心中越是激荡。自己成长于此,在这里渡过了最为快乐的少年时光。当时年少,风流不羁,仗着自己的后世见识,也曾春风得意,鲜衣怒马,扬州内外,尽是自己走过的足迹。

    年少时最不缺的便是崇高的志向和风发的意气,等到历经了世事沧桑,感受到社会的恶意,才知道当初的岁月是多么的弥足珍贵,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黄明远站在船头,望着不远处的扬州城头和隐约可见的大江,旧日的少年时光仿佛依稀可见。当初自己当时和杨清儿、杨昭一起纵马扬州,肆意欢畅,而今都早已被旧时光吹散了。

    “巴巴掌,打到正月正,家家人家玩龙灯;巴巴掌,打到二月二,家家人家接女儿······”

    不知道船上哪一个扬州人竟然轻轻地念起了扬州的民谣,黄明远感觉到是无比的熟悉。那时候感觉有些土的民谣,现在听到又是多么的快乐与亲切。黄明远不由得长叹一声,轻生念道:

    “如今却忆江南乐,当时年少春衫薄。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翠屏金屈曲,醉入花丛宿。

    此度见花枝,白头誓不归。”

    念到最后,黄明远却是已经有些泪流满面。自己位极人臣,却失了当初的快乐与爱人,一饮一啄,到底该怨哪一个。

    此时陆贞从船舱里出来,将一件大氅轻轻披到黄明远的身上。

    “郎君,船头风大,莫着了凉。”

    黄明远指着远处的扬州城墙,对陆贞说道:“我幼年失怙,九岁便来到扬州,在这里待了八年,所有的最美好的故事和快乐都留在了这座城市,这里的一草一木我当初都很是熟悉。可是今日再见,竟然有种陌生的感觉,或许我真的是离开这里太久了。”

    陆贞轻轻的说道:“或许是郎君心中将所有的美好都赋予了扬州,心心念念的都是心底的那座城,所以再次相见,才会感到陌生吧。”

    “或许吧!”

    少年时光,不应该赋予自己生命中所有的期冀与美好吗?

    黄明远的船在南巡队伍的最后,其望见扬州城头之时,实际上前面天子的龙舟已经到了扬州城。

    天子南巡,早有淮南、江南各处的官吏前来扬州等候。

    等到南巡的龙舟到达扬州城外,码头之上,已经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了。杨广是从扬州总管的任上成为皇太子的,之前其负责管理江南三十六州,而尤其以扬州一地,实际上等同于杨广的封地,因此杨广在此地威望极高。

    在众人的欢呼簇拥下,杨广下了船,满脸欢喜,春风得意,如衣锦还乡一般。当然此时也没有狗血的刺驾或者其它事情发生,众人早排查的滴水不漏,因此天子的欢迎仪式在庄严肃穆、热情活泼的氛围中开始又结束,而杨广则带着庞大的队伍前往江都宫。

    黄明远作为杨广的近臣,又总揽禁卫之事,本应该随时在杨广身边。但黄明远临到江都之时向杨广告了假,故意让座驾落在队伍之后。杨广知道黄明远的心结,因此便允了此事。所以黄明远的船只才可以脱离大部队,自由自在的在运河上畅游一番。

    到了傍晚,黄明远终于赶到江都,也进入江都宫城内。

    整个江都宫名为宫殿,实际上是在当初晋王宫的基础上新建的一座城,位于现扬州城的西面方向,靠近大江。黄明远本就在晋王宫附近有自己的府邸,此时来到扬州,倒是省了不少的事情。

    黄明远没有急着前往行宫,而是带着人到了自己的旧宅。杨广忙着接见江南诸臣,也顾不得见黄明远,因此黄明远反倒是有机会自由活动。

    这处宅子不大,却是自己第一次拥有属于自己的宅院,因此经营起来,极其用心,宅子的装修颇具现代风格。

    院子内两棵梧桐树犹在,是自己刚搬入宅子时亲手种的,当时种的时候只是两棵树苗,而今已经亭亭如盖矣。

    黄明远一个人在院子里踱步,这些条条小路,都记录着自己儿时的欢乐与童趣,今旧人不在,时光催老,只剩下一座孤零零的宅子。

    ······

    到了晚间,黄明远在扬州的旧部李旰、向但子、王世充等人闻讯前来府上拜见黄明远。

    李旰等人是自己真正的旧日心腹,而王世充则是以黄明远的亲信自居,上赶着来巴结黄明远的。

    黄明远在扬州嫡系人马很多。

    扬州勾连淮北和江南,乃是淮河以南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通衢要道,又是未来江都宫变的地方,极其重要。因此一直以来,黄明远都没有放松对扬州的监视。

    尤其是向但子,位置极其关键。虽然他只是一个县丞,但其出身游侠,三教九流皆有交往,不显山不露水,反倒是在扬州中下层编织了一幅巨大的网络,实力巨大。

    而李旰是黄明远担任扬州总管府参军事时提拔的一名手下,乃是魏州顿丘人,今年刚三十岁。李旰虽然年轻,但在黄明远的支持下,已经是扬州长史,乃是黄明远在扬州党羽的领头之人。当年黄明远在杨广麾下任职的时候,本能的就以为以后基本盘会在扬州这一带,因此在扬州之内的势力也多有谋划。谁曾想从婺州回来之后,因为南阳公主之事,黄明远不愿再回扬州,而是北赴丰州,这些扬州的旧部便因为没有统领之人,星流云散,仅有当时担任总管府兵曹行参军的李旰勉强维持,这才没让当时那个弱小的势力完全崩盘。

    幸好后来黄明远在丰州东征西讨,一路显赫,并终于在冠军侯山一战中一飞冲天,名扬天下。

    消息传到江南,原本散落的人心才又重新开始积聚。

第二十五章 定策江南

    慜太子之乱后,黄明远才腾出手来,联络当初在扬州的旧部。黄明远利用老丈人裴矩吏部侍郎的身份,不断提拔、安插当时在扬州的亲信。而李旰也在黄明远的照扶之下,从一个小小的行参军一路升职,到现在已经是扬州长史,权势颇大。

    而其余旧部之中,官职显著者有濠州长史宋琬、常州司马李惠、吴州车骑将军王增辩、熙州骠骑将军陈棱、婺州车骑将军管崇等人。

    现在黄明远封侯拜将,也成了一条巨粗的大腿,众人岂不纷纷投效。

    这一次天子南巡,举世瞩目,黄明远身份特殊,也是重要人物。众人不敢太碍眼,因此只有李旰几人私下里代表众人前来。李旰出身不高,能有今日全靠黄明远的扶持,因此对黄明远也算是忠心耿耿。

    黄明远因为常年不在扬州,对于江淮的事情实际上并不了解,因此好声勉励了李旰一番,也并未聊什么实质的东西。

    不过这已经足够了,众人看着从容自然的黄明远,心中大安。黄明远走后,本以为大厦将倾,树倒猢狲散,谁能料到数年之后,当年说走就走的老大竟然成为朝堂上第一流的人物。

    众人走后,黄明远独留了向但子。

    向但子与其他人是不一样,他是家臣,更受信重。作为黄明远了解江南动向的一枚重要棋子,向但子详细地跟黄明远说了一下自己麾下情报系统的情况,以及最近江南势力的动向,使得黄明远对江南事情有了较为深入的了解。

    二人一直谈到第二日早上,向但子这才离去。而向但子临走之前,告诉了黄明远一件小事,之前黄明远让其照拂的那个女子竟然失踪了。

    黄明远有些愣神,那个花一般的女子也是五年前的旧事了。

    ······

    之后数日,黄明远每日在扬州城内寻访旧迹,畅游山水。他本就对扬州城熟识,虽然过了六七年,但变化并不大,因此黄明远穿街走巷,寻故访友,倒也轻快。

    而南巡的杨广则没有黄明远的轻松,他每日都有繁杂事务缠身,根本无暇游玩。

    除了每日接见江南的官吏世家,安抚江南势力,更令其头疼的便是日渐不稳的江南局势。

    自杨广登基以来,整个江南地区谋反案件发生了大大小小四十余起。虽然很多都是几个老农脑袋一热,扛着旗帜就宣布造反的闹剧,但也有宣州人祖毕带领当地数万人造反,肆虐十余县的大案。其平叛过程,动作缓慢,迁延日久,严重影响到朝廷的统治。

    杨广对这屡禁不止的叛乱很不满,但也没有办法,虽然他已经命人征兆江南各地有名望的士子入朝,同时广招江南世家觐见安抚,但这一切事情发酵传播都需要时间,无论是朝廷对江南世家的信任还是江南世家对朝廷的信任都需要时间来增强。

    可变乱等不得。

    杨广只得约束各州县官吏严查境内士庶的言行动作,勿使乱民有谋反的机会。

    这与施恩江南的政策又产生了背离。

    严刑峻法只得压制江南士庶的行为,压制不住对方动荡的心。这样不仅不能彻底安抚江南,反而使得江南士庶与朝廷的关系变得更差。杨广要拉拢江南世家大族的想法也会落空。

    在黄明远看来,杨广对于局势过度焦虑了,今年江南的动乱频发是有原因的。年初杨广裁撤了大批的总管府,实际上也导致很多地方军队被裁撤。没有军队的支持,朝是对江南的控制大大的削弱。而地方府兵大多都出身本地,又多有江南士庶渗透,根本不能成为朝廷镇压南方动乱的依靠。因此这些江南势力找到机会,也便越发冒头,企图试探朝廷的底线。

    杨广对此没有办法,便招黄明远问策。

    南方动乱的直接原因是朝廷废除总管制导致中央政府对江南地方控制力的减弱。而南陈造反组织万安堂又趁机兴风作浪,这动乱也便随之而生。

    黄明远也没有好办法,虽然杨广在积极拉拢江南世家,但这需要时间。同时朝廷也不能对江南的反叛势力有所低头,因此这就使得各地州县陷入了一个困境。

    黄明远只好建议杨广,江南府兵多不足用,不若在江淮地区,置数名讨捕大使,并调集数支队伍,专司剿匪一事。这些军队与江南各世家别无牵扯,其本身又只担负剿匪职责,军队人数只有数千到万人,并不会成为新的隐患。而且有这些讨捕军,天子可以直接将命令下到地方,也能震慑江南的不臣势力。

    杨广也意识到自己在废除总管制的事情上步子迈的有些快。南方大批镇守地方的军队被裁撤,而单纯的刺史、县令又受当地势力掣肘,根本无法担负镇压地方的重任。一旦地方生乱,互不统属的各州县便陷入各自为战的地步。

    杨广乃决定按照黄明远的建议,建立直接受朝廷指挥的讨捕军。

    杨广的动作很快,毫不拖泥带水。这边刚确定方略,那边圣旨便出炉了。

    因江南各地不稳,盗匪频生,朝廷拟置讨捕军,设讨捕大使,讨捕群匪,绥靖地方。各讨捕军每军约万人左右,由中央直属。

    以原扬州总管府的部分裁撤军队建江东讨捕军,治所为吴州,管辖长江以南,浙江以西的地方;以原洪州总管府的部分裁撤军队建浙东讨捕军,治所为越州,管辖浙江以东包括闽越等地;以原寿州总管府的部分裁撤军队建江西讨捕军,治所为洪州,管辖江州以南到南岭之地;以原徐州总管府的部分裁撤军队建淮南讨捕军,治所为庐州,管辖长江以北、淮河以南之地。黄明远又表自己的旧部蔚州刺史欧彦为江东讨捕大使。

    虽然江南世家排外,但朝廷有数万精锐部队入驻江南各地,料想再是脑袋发昏的人,势必也会想想造反的后果。

    而这数万军队的入驻,不管将来大隋是不是会如历史上一样盛极而衰,料想江东地区也不会再像历史上那般迅速糜烂了。或许杨广逃到江都之后,还能握有淮河以南的半壁江山。

第二十六章 江南之乱

    按照黄明远的计策,杨广一方面对江南世家示之以恩,这一次更是选拔了数百江南世家的子弟为官;另一方面则用军队震慑,驻军深入各州,双重其下,迅速使得地方上开始安定下来。

    若是按照既定政策实行,数年之后,江南地区还真可能成了杨广稳固的大后方。

    杨广和黄明远重视江南世家,但其他朝臣并不这么认为。

    泗州刺杀天子事件之后,杨广命令大臣彻查此案,并下旨江南各地追剿万安堂余孽,捉拿刺驾之贼子。又命各地取缔天师教,缉拿妖人。

    这件事本来是对南陈余孽一次有计划的清洗,其目标性也很明确,就是反对势力。在杨广看来,此事并不会对江南的局势有太大影响。

    这朝野内外,最忌讳谋反之事,一有风吹草动,朝廷往往捕风捉影,见风是雨。

    而且这皇权社会,尤其是在皇帝下达对案件的指示后,司法官员往往极力迎合君上心理,将嫌疑人犯屈打成招,把鸡毛蒜皮之事办成大案要案,然后大肆株连,揪出一撮又一撮的谋逆案犯。

    因此负责查办此案的大理寺少卿上仪同三司于士澄在江南大肆追查刺客,其本着“宁可错抓千人,不可使一人漏网”的态度,只要稍有嫌疑,就抓起来严刑拷打。重刑之下,抓捕的人越来越多,竟然有数百人人被迫承认自己是刺客,而涉及到的万安堂余孽达数万人之多,俘囚满狱。

    本来一场有限度的追剿活动,最后竟有漫延之势,成了一场对江南势力的大清洗。

    刚开始第一茬案犯报到杨广这里,杨广还并不以为意,大手一挥,“并令同日斩决”,下令将这数百人同日处死。

    但之后案犯越来越多,连杨广看了都满是错愕。

    虽然诛恶务尽,但若是这样杀下去,怕是整个江南的官吏、士绅都要杀光了。还怎么拉拢江南世家。

    杨广命大理寺和刑部要严格复核这些案件。大理丞张元济觉得此事颇为奇怪,这些被指控为万安堂余孽的案犯涉及到方方面面,若是真的全是万安堂余孽,对方早就能一举掌控江南了,何必继续蛰伏待机。

    张元济调阅了相关的文书档案,发现大多数人的罪状都是似是而非。

    但于士澄在大理寺本就威望很高,且此次是天子下令的查案,本着杀错不能放过的想法,龙威之下,司法部门竟没有一个人敢触逆鳞,这事便成了定案。

    于士澄在江南大肆株连,每日被杀者无数。被抓获的叛逆越来越多,最后竟然达到满衙皆贼的地步。到了这种局面,于士澄也是大吃一惊,不过他骑虎难下,容不得后退,只得硬着头皮将这个案子查下去,坐实了众人的附逆之罪。

    终于,江南的士庶终于无法忍受了。

    十月四日,万安堂余孽谢异、王褒、顾子元等人在吴州昆山(治所在今上海市青浦区东南)杀死县令,扯旗造反。

    吴州刺史刘权忙调集兵马镇压昆山的叛乱,但此时江南士庶被于士澄的暴虐所激起的愤怒早就填满胸膛。这时有人带头,江南豪强一呼百应,纷纷举旗反隋,声势浩大。再加上万安堂余孽的鼓动,整个江南立刻乱了起来。这些反隋武装“执县令,或抽其肠,或脔其肉食之,”手段残忍,影响恶劣,严重动摇了大隋政府在江南的统治基础。

    到了这个时候,别说再继续清洗了,若是不能镇压叛乱,江南怕是要乱了。这场动乱实际上是一场无妄之灾,若不是地方官员为了政绩为凌虐百姓,也不会引发这么大的骚乱。

    杨广听闻消息之后大怒,立刻命各地清剿匪患,安定地方。

    为了彻底镇压各处盗匪,杨广以黄明远为吴州道行军大总管,江南安抚大使,率领禁军和淮南府兵征讨江南叛逆。杨广授予了黄明远便宜行事的权利,江南四品以下官员可任由黄明远处置。而实际上整个江南也没有几人是四品以上的官吏,黄明远事实上成了江南官员的太上皇。

    临别之际,杨广拉着黄明远的手说道:“江南之地,本就人心不附,此次贼乱,正是彻底清理这些叛逆的好机会。卿切记要将叛逆攘除干净,勿使江南再次为乱。”

    杨广性格有时候的确太刚了,难道不知道若是如你这般,这仇恨便要深重,江南人心更不附了。杨广做的很多事情再后人看来都得不偿失,不是他没有理智,而是他觉得不必在乎。

    黄明远当然不会像杨广要求的这样。虽然到了吴州之后,一阵大杀四方,也能很顺利地平定叛乱,到时候赚得一堆封赏更是易事,但为天下计,解决问题不是这么做的。

    虽然平乱之事很急迫,黄明远仍前往大理寺和刑部,将各处谋反案的卷宗都带上了。大理丞张元济这一次将自己对这些案件的审核全部交给黄明远,看着这一件件触目惊心的案子,黄明远也不禁皱眉。这于士澄真是找死,若不是知道于士澄乃是天子的心腹,甚至黄明远都觉得于士澄在故意制造混乱。

    十月十五日,黄明远带领六千禁军和扬州本地官军万余人从江都港渡河,直扑大江以南的延陵(即京口,今江苏省镇江市)。

    延陵为江南之要隘,控南扼北,为兵家必争之地。

    此时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吴州的动乱已经蔓延到延陵等地。虽然延陵城并未被叛军所攻占,但延陵各地,大批暴民肆虐,官府在此的统治不复存在。

    黄明远命右领军将军麦铁杖率领步骑三千直奔延陵城,沿途暴民,尽皆击溃之。

    等到麦铁杖率军到了延陵城下,竟有数千暴民围城。这些暴民虽然有一些大族私兵裹胁,但本身没有组织。麦铁杖一击之下,便将其击溃。贼军四散溃逃,这时延陵之围乃解。

    解了延陵之围,大军才有了一个安全的前进基地,而江北的物资也能顺利的运到大江以南。

    黄明远顾不得留在延陵安抚百姓,只留下左武侯大将军郭衍率兵五千在延陵继续安抚士庶,清理叛军残余,其余部队继续南下。

第二十八章 借汝头颅一用

    刘权也是北齐、北周时代的老臣,曾经做过北周的假淮州刺史,也曾跟着杨广平陈,多经战阵。但今日见黄明远如摧枯拉朽一般攻破叛军的营寨,也是叹服不已。当世战神,果然名不虚传。

    战后,刘权亲自带着麾下文武出城门迎接黄明远。这是在战场上,虽然不用讲究什么礼节,但双方级别、地位相持太大,刘权本人仍是尽量恭谨,勿使黄明远不满。

    黄明远倒是对刘权很看重。此时吴州尽反,当地官吏、府兵之中也不知道有多少叛逆。刘权能靠着一批心怀鬼胎的军队和属下,牢牢地守住吴州城,堪称能臣。

    黄明远上前拉着他的手说道:“世略(刘权字)忠直,困守孤城,拼死奋战,真乃守节之士,吾必向天子为世略请功。”

    刘权见黄明远如此有礼,并不骄矜,也是欣喜。至于黄明远所说的请功,刘权倒满是期冀,他今年已过六十,时日无多,实不愿再在江南之地蹉跎。

    二人相谈甚欢,刘权身后的一群属官也放下心来。

    这时刘权一侧的一人突然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似是对二人不满。

    刘权满是尴尬,乃向黄明远介绍道此人便是大理寺少卿于士澄。

    于士澄,杨广之心腹也,当初王弘督造龙舟的时候,他便是王弘的副监,曾亲自前往江南采木。于士澄虽然官职不高,但甚得天子之心,再加上他出身洛阳于氏,在关陇世家中门楣显赫,因此素来骄矜。

    黄明远见是于士澄,心中一喜。此时江南动乱,他正不知道用什么东西向江南百姓表达诚意,收服江南士庶的心,你于士澄就跳了出来,真是雪中送炭啊。试问现在还有什么比于士澄的脑袋更能使人信服的呢?

    黄明远实际上是认识于士澄的。朝堂之上就那几个人,谁不认识谁,只是两人级别相差巨大,平日里素无交集。但此时黄明远却故意装作不认识,乃问道:“你就是于士澄?”

    于士澄也是于家人一脉,其父便是太师于谨的小儿子上仪同三司追赠恒州刺史于旷。这于家跟黄明远也是积怨已久,这于士澄自是对黄明远没有什么好颜色。当然于士澄也有依仗,他不仅出身于家,还是天子的心腹。既然大家都是天子心腹,于士澄自不认为比黄明远差了什么。

    “正是在下!鲁国公有何见教?”

    看到于士澄爱答不理的样子,黄明远心中不由得笑了。这于士澄真是胆大包天,你的上司王弘在我面前也是要点头哈腰、陪着笑脸,你倒是真把自己当人物了。今日让你知道,天子的心腹与心腹之间,也是有不同的。

    黄明远冷笑一声,又问道:“于士澄,你可知罪?”

    于士澄作为一名正四品上的一寺少卿,并不对黄明远的叱问当作一回事,反而笑道:“鲁国公今日可是说笑了,我有什么罪?”

    却是满脸对黄明远的嘲讽,似乎在说我就是有罪你能把我怎么的。

    这时黄明远忽然脸色一变,厉声喝道:“于士澄,你也是朝中重臣,深厚皇恩,本该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以报天子隆恩。可你却徇私舞弊,假借查案之名,贪污**,草菅人命,清除异己,祸乱江南,终引得今日大祸。你若是有脸之人,此时早该自裁以谢天子,你却仍在此冥顽不灵,丑态百出,当真是罪不容诛。

    来人,把于士澄给我绑了,拉到吴州城中闹市口,斩首示众。”

    黄明远身后的雄阔海上前一把制住于士澄,像提溜小猫小狗一般将其捉住。

    周围众人此时都看待了,黄明远竟然须臾之间,便要斩杀一名四品重臣。但没人敢上前劝阻,此时的黄明远正是立威的时候,没有哪个傻子想替于士澄去死。

    此时于士澄也惊了,乃大呼道:“黄明远,你竟然敢杀我?”

    黄明远根本不听于士澄说什么,直接一摆手,容不得于士澄半点辩解,便让人拖着于士澄往城里去。

    被缚住的于士澄这才知道黄明远没有说谎,他是真想杀自己。于士澄心中大惊,乃高呼道:“你不得杀我!你不得杀我!我乃天子近臣,朝中要员,你不得杀我!你若是杀了我,天子不会饶了你的,于家也不会饶了你的·······啊·······鲁国公,我错了,求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黄明远却是闻也不闻,仿佛未曾听见。众人俱是低着头不语,脸色发白,更有人瑟瑟发抖。恍惚之间,只见到来回挣扎的于士澄被人拖着越走越远,而其挣扎声与凄厉的叫喊、求饶声也渐渐消失不见。

    过了没多久,雄阔海便提着于士澄的脑袋来到城门处。黄明远看也不看,便让人挂在城门口,仿佛那就是一个普通的人头。

    众人瞠目结舌,而黄明远则自顾自地进城去了。

    只剩下无数的人对着挂在城头上的于士澄的脑袋指指点点。不少人觉得此事难以置信,那个把吴州城祸乱的不轻的于士澄就这么被朝廷来的贵人砍了脑袋了?

    城中各处竟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于士澄死的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虽然在黄明远的眼中,其死得如蝼蚁一般,但在其他人的眼里,这是一个再明白无误的风向标,朝廷来的贵人要重新处置于士澄留下的案子了。

    实际上黄明远杀于士澄正是为了安定人心。不管于士澄出于什么目的,但事实是于士澄的所作所为将整个大隋与江南士庶对立起来,不杀了于士澄便不能使朝廷与江南士庶重归于好。而现在于士澄一死,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推到于士澄身上,错的不是朝廷,也不是江南士庶,只是一个于士澄。

    黄明远进入吴州之后,便将安抚吴州的事情交给刘权,又命接下来将要赶到的来护儿继续征讨叛逆,自己则一心投入到审理逆案上。对于这些早就在监狱里等死的囚犯,黄明远不是像于士澄那般大刑伺候,而是让人去掉他们的镣铐锁链,给他们洗澡换衣服,吃上好饭好菜。还安慰这些人不要恐惧,告诉他们朝廷一定既不会放过一个坏人,更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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