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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鸣奇     天下安康txt下载     天下安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三章 大匠唐懿

    海军成军之后,舰队使向南方的舟山群岛,在那里建设自己的母港。虽然胡逗洲紧临吴州,扼守长江,地理位置优越,但其距离陆地太近,很容易被其他势力发现,生出事端。而舟山群岛附近,控南扼北,又岛屿众多,多良港,更方便走向大海。毕竟下一步,远洋舰队的目标还是流求(今台湾岛),那里才是远东舰队的核心战略基地。

    而黄明远等人,则前往胡逗洲的造船厂。

    北人骑马,男人乘船,作为南方主要的交通工具,此时江南的私人造船厂也不少。黄明远在此建厂,并不引入注目。至于一个胡逗洲,乃荒凉穷困之地,人口稀少,以黄明远的权利地位,很容易将其变作私人领地。

    实际上这一次招安江南世家,对于黄明远来说,最大的收获是他准备在吴州筹建的造船厂稳了。

    打造一支远洋船队,开启国际贸易之先河,怕是每一个穿越人的梦想。但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这种想法很不现实。海上贸易,风险极大,虽然成功了收获丰富,但光是打造这么大规模的舰队,就需要极大的投资,而这核心是造船。

    现在的黄明远已经有了两个造船厂,一在莱州后世的威海卫,一在海州郁洲岛(今连云港地区,后成为陆地)。但相较于南方的造海技术和造海规模,这两个北方造船厂的实力仍不够看,不仅仅是物资、人员相对匮乏,光是人才的思想观念就差距很大。所以黄明远决定在江南再建设一个大型造船厂,作为远洋舰队的母船厂。

    这个时代最重要的造船基地应该是扬州,扬州滨江临海,水运发达,自古就是南北交通的重要枢纽。历史上刘晏在担任盐铁转运使时,在扬州建成了十个大型造船工场,共造了两千多艘船只。不过考虑到杨广以后常驻扬州,黄明远可不想将自己的舰队造船厂布置到杨广的眼皮子底下,惹他碍眼。而吴州一带,良港无数,又靠近舟山群岛,再加上自己巨大的影响力,正是发展造船业的好地方。

    黄明远早早拿下了胡逗洲和刘家港,就是瞅准了这里的优越位置。

    为了建好这个船厂,黄明远还在造船厂之中模仿了后世的制度,将管理和技术分开,由总管事负责管理船厂行政事务,而总工程师负责管理造船技术。

    造船厂的总管事黄壬,原来是海州厂的总管事,黄明远的亲信出身。

    黄明远很小的时候就注重培养亲信,收养孤儿,然后从中挑选人才,以为己用。到今天为止,黄明远手上最重要的四海商团,除了总揽的整伯,便是下属的十二个大管事。这些大管事分管商团各项事务,而黄明远则通过这十二个大管事以及培养的数十名管事来确保商团不会背叛。至于其它各处田产、庄园、船厂、矿山等地,也基本上是这种模式。

    其中四海商团十二名大管事以地支命名,分别是黄子,黄丑直到黄亥。而其它产业最重要的十个管事则以天干命名,分别是黄甲,黄乙直到黄癸。之前海州刺史是黄明远的舅舅,黄明远便让黄壬在海州建了第一个造船厂。

    而总设计师唐懿,则是这个时代少有的一名造船大师。

    提起唐懿,后世并不知名,但他的儿子唐逊曾任扬州道造船大使,为唐太宗打造征高句丽的战船,是一代名匠。

    唐懿乃是三国时期魏安远将军唐咨的后人,造船世家。唐咨是历史上少有的大运气的人,由魏奔吴,授左将军;复归入魏,拜安远将军。因为魏国善待东吴兵士,唐咨在东吴的家室亦没有被诛杀。后来魏国要伐吴,命唐咨在青州制作浮海大船作攻吴准备,而其中一支子孙便世居于青州。

    唐懿本身出身官宦世家,祖父唐永,父亲唐琌被封为平寿县公,二人都是出身关东的关陇世家外围人员。而唐懿本身也做到平原王长史,太子通事舍人,成为太子杨勇的心腹嫡系。

    不过也是唐懿命不好,杨勇造反而亡,唐懿这个东宫重臣也被贬为华阴县令。再后来杨俨、柳述之乱,朝堂上再次清理杨勇旧臣,唐懿也被卷入之中,下狱论死。幸好黄明远意外知道唐懿的才能,这才保住了唐懿的性命,使其只被免除官职。

    这唐懿前途无路,又惧了官差,因此黄明远稍一招揽,唐懿便投奔黄明远做了门客,以求得黄明远的庇护。黄明远便让唐懿前往海州厂做工监,负责打造船只。

    此时黄明远在海州的造船厂发展的极其不顺利,主要是缺乏人才,黄明远招揽的一批工匠虽然技术不错,但并不擅长总揽全局,也不懂得设计改装,因此黄明远提得不少建议都没办法落实。

    而唐懿果然不负黄明远所望。等他到了海州之后,眼看造船厂的工匠虽然技术娴熟,但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整个建造过程及其凌乱。唐懿便将造船厂一分为五,各司其职。同时又令各部先建造民用小船,锤炼工序,甄选人才,培养技艺。等到大批的民船制造出来售卖出去之后,整个船厂的工作都步入正轨,而民船出售的资金也弥补了一部分亏空,船厂这才有了足够的生命力。

    这时候唐懿又从各分厂抽调大批工人,组建总厂,按照黄明远的流水线生产方式制造各部零件,而五个分厂则成为五个装配厂,分别负责装配各类船只。如此一来,不过一年多的时间,海州厂生产能力大大提升,光海船就打造了二十余艘。

    此时正好天子又要打造龙舟,光各类船只便需要上万艘之多。黄明远仗着身份的便利,便从王弘手里为海州厂拉来了一大批订单,同时引入一大批工匠。经过这次龙舟打造,海州厂终于成为北方数一数二的大厂。

    而此时江南局势更加复杂,新建的胡逗洲船厂局势也更严峻,为了自己的航海大业,黄明远这才将唐懿调到胡逗洲,重新在此筚路蓝缕,披荆斩棘。

第四十四章 未来战舰

    进入船厂区,这里已经成了一个大工地,数千工人正热火朝天的进行施工。前期的施工进行了快一个月了,生活区已经建设完成。

    不过一个大型的造船厂,尤其是一个要以海船制造为主的造船厂,在这个时候,对于综合实力要求之高,不容小觑,而且其金钱、物资消耗可谓海了去了。若是没有这次吴州世家的供奉作为启动资金,黄明远一时半会还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

    为了建这个船厂,黄明远不仅投入巨资,还从四川运来上好的树木为用。又从莱州、海州抽调大批的工匠,还有在江南通过陆家招募的工匠,勉强补足了人才的需求。而这边的船厂还要进行一系列的基础设施建设,实际上等到真正船只下水,怕是要到大业三年。

    不过,黄明远并不着急,这是一颗种子,总会生根发芽。

    黄明远满是好奇地看着各种工地,有时候还和工匠攀谈两句。之前莱州、海州的两个船厂黄明远都没有去过,这一次反而是初见。

    一路走过,各处的工人都频频侧目,大抵在想这是什么大人物。造船厂的总管事黄壬在最前面领路,而总设计师唐懿则挨个给黄明远介绍各处区域已经施工情况。虽然这里较着后世数万吨的船台无法相比,但此时看着这番场面,想象着未来数百米长的宝船从此处驶入大海,心中也是蔚为激荡。

    “嘉德(唐懿字),这大海之中,风浪巨大,非江河之中可比。嘉德对于这海船一事,可有什么想法?”

    唐懿很清楚黄明远若是要做之前的船只,便不会有如此之问,因此对于黄明远的考教也不敢疏忽,忙回道:“主公,这大海之上航行,本就风险巨大,触礁、进水本是常事,而船舱连贯,一旦进水,便是船毁人亡。为了防水,我们之前在海州建船,已经把船只分成三个水密隔舱,但我窃以为如此还不够,当年梁国的八艚舰曾将船舱一分为八,我们的海船也要尽可能的多设置水密隔舱,同时置水密门。”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黄明远便问道:“如此,技术上对船只龙骨的强度要求便大大增加,技术上可能成功?”

    “回主公,我们在海州便不断增加水密隔舱的设计,现在技术上已经可以实现十到十二个水密隔舱设计。”

    黄明远闻此看了唐懿一眼,看不出唐懿还是个如此周密的人。

    当然,水密隔舱大大增强了船只的生存能力,但是船只本身的设计更重要。黄明远本身不会设计船只,但是他却知道未来船只的发展趋势。

    若是有可能,黄明远希望打造出一批大航海时代的风帆战列舰,纵横四海。但此时火药还没有出现,更别说火炮,以火炮为主战力的风帆战列舰也不靠谱。

    现在黄明远所需要的战船,要体型巨大,结构合理,建造坚固异常,安全性高,这一切皆对技术要求极高。短时间内要创新是很难的,所以现阶段还是要先模仿。

    若是比较船只的建造水平,首推两宋。整个中国航海事业的顶峰时期是在宋朝,中国古代四大海船基本上都成型于宋朝。

    在莱州造船厂,黄明远便让人打造了沙船。这种船是现在使用船只的发展,出现在唐朝,是一种遇沙不易搁浅的大型平底帆船。因为是从现在所有船只中略做改动,所以生产倒也不困难。沙船结构独特,方头、方梢、平底、浅吃水,具有宽、大、扁、浅的特点,近海航行方面性能优越,载重量大,是黄明远设计的未来近海运输船,整个海运的主力军。

    但胡逗洲的船厂,黄明远主要的目的是走出去,走向南洋,走向世界,因此适合近海航行的沙船便不合适了。

    众人游了船厂一圈,进入正堂。

    黄明远乃对唐懿说道:“这海战之上,除了攻击力,便是速度,所以我觉得可以使战船底部改为尖底。首尖,可以乘风破浪;尾宽,可以平衡船身;两头翘,双舵设计。在浅海和深海都能进退自如。”这时黄明远根据历史上的福船所设计的新型船只。福船上平如衡,下侧如刀,底尖上阔,首尖尾宽两头翘,稳定范围甚大,能在天候险恶的海域航行。

    唐懿听了眼看一惊,说道:“主公,此设计妙啊。尖底减少水阻,宽身保持平衡,若是再增大上部设计,则适航性能更强。”

    黄明远听了则是一惊,唐懿这种设计,不正是后世的广船吗。广船的设计出发点便是抗倭战船,船体的横向结构用紧密的肋骨跟隔舱板构成,纵向强度依靠龙骨和大擸(木字傍)维持。结构坚固,有较好的适航性能和续航能力。

    福船和广船配合,若是再能在船上包铁,其战力,一千年之内都能领先整个世界。而这些正是黄明远殖民开发所需要的。

    “这两种船只,皆可同时建造,并根据实际情况不断改进。”

    “诺!”

    黄明远不是玩船的人,也不知道福船和广船到底孰优孰劣,不过既然都是历史甄选的产物,因此便皆可为用。黄明远也没有搞过造船,所学所知也不过是对历史一星半点的了解,能否成功,全靠试验。

    这时唐懿又让黄明远给两种船只命名,黄明远想了想,也不准备给他们改名,便继续命名为“福船”和“广船”。

    二人聊到深夜,唐懿这才离开。

    唐懿走后,黄明远突然想起历史上的广船多以铁力木所造,其坚固程度高于由松杉所造的福船,若广船与福船在海中相撞,福船会被撞碎。铁力木耐用程度较好,也比较耐虫蛀。不过多产于云南,现在黄明远可不能从南宁州弄铁力木。

    幸好广东信宜、广西藤县、容县也有铁力木,而中南半岛、东南亚更多,使得黄明远对中南半岛和东南亚的怨念更深。

    事实上中国本土已经很美好了,黄明远也不是一个喜欢殖民的人,更没对美国大陆有什么想法。但整个东南亚作为一个天然的大粮仓,若是得之,能养活的中国人要增加一倍,实在不能不让黄明远动心啊。

第四十五章 狷狂之士

    黄明远一行人在胡逗洲船厂待了一夜,等到第二日一早准备离岛。离岛之时,唐懿满眼血丝的送黄明远离开,黄明远知道唐懿怕是研究战船设计整整一夜未睡。

    黄明远拍怕唐懿的肩膀,勉励他要注意身体,船厂离不开他。又听闻他的长子唐逊今年十六岁了,便招其子入自己的亲卫队中。唐懿听后大喜,他可不认为黄明远是要把儿子唐逊当做人质,而是认为这是黄明远给家族一个重新振兴的机会。当年黄明远在丰州的亲卫,最低的也早就担任都督、帅都督了。所有人都知道跟着黄明远身边,前途无量。

    临别之际,黄明远又叮嘱了黄壬几句,便离开了胡逗洲船厂。作为一个朝廷大佬,黄明远南下吴州,一举一动都有人注意,黄明远并不想引得太多人关注自己在胡逗洲的船厂。

    十一月十八日,南下浙东平乱的来护儿率部返回吴州。黄明远令来护儿和黄桃树、刘权等人继续留在吴州维持江南的稳定,黄明远则准备返回江都。

    自己留在吴州也没什么事了,继续再留下来不过是接着和这些世家大族虚与委蛇。况且南来吴州一个多月,黄明远有些想儿子了。

    黄明远来时匆匆,返回的时候声势便大了许多。除了从吴越之地带走的上百名吴越世家子弟,还有各家族赠送的各种礼物,因此船队浩浩荡荡,有百余条船之多。倒不是黄明远贪婪,而是有时候收钱比不收更受人待见,若是不收,反而会让江南的事情犯嘀咕。而且有船厂这个大吞金兽的消耗,黄明远手上也缺钱。

    至于杨广见了,不仅不会生气,反而还会奖励黄明远。

    此时的江南河,因为还没有大规模疏通的原因,河道狭窄,远没有后来运河的气势。黄明远一路行船,也不愿沿途再节外生枝,因此过州县而不入,不与地方打交道。

    这些日子在船上,不是和女儿、陆贞在一起,便是考教从吴越带来的士子,甄选一些人才。自己作为这些人的荐官,无论何时与这些人都脱不开关系,因此也不愿推荐一群腹中空空的草包。

    而且这些人很多还会重新被安排在江南任用,单凭这些人,未来江南之地平定的难度,便要降了五成。

    不得不承认,这个时候虽然是寒门崛起的大时代,但因为资源、渠道、教育等原因,真正的人才还是集中在世家之中。因此黄明远带来的这些人虽然都是因为家世原因才得以出仕,但众人却也大多都是有才之人。包括顾弘的侄子顾胤、陆家的陆柬之、陆玄之、大家蔡凝的儿子蔡君知、常州晋陵(今江苏省常州市)人高子长等人,都是一时的佼佼者。

    这些江南士子,大多家学渊源,传承久远,一看便知乃大家出身,与很多北方自学出身的学子明显不同。单论文化素养,这些人并不亚于北方士子。

    船队一路北上,走的也不甚快,终是道路不远,数日之后,便从京口进入大江。

    渡江之时正在早上,因此水雾蒙蒙,对岸景色稀疏难见。到了中午,雾气散去,一条波澜壮阔的大江尽入人眼帘。对于吴越士子来说,过了大江便算是正式离开家乡了,因此众人皆是面有戚色。

    此时交通不便,山川阻隔,很多离乡的游子一生都无法归乡,譬如当初北上的陆机、陆云兄弟,因此众人心中戚戚,倒也正常。

    这时唯有一人,饮酒如常,见到大江,甚至放声高歌。

    黄明远见到很是称奇,便命人招此人前来询问。这人叫郝俊,祖籍历阳,现居杭州钱塘,年不过二十岁,出身平常。黄明远想了很久也没想出此人是谁,不过也不在意,这世上这么多人,有才华之人如过江之鲫,但同时拥有运气和机会能留名于世的不过是凤毛麟角,若是过于在意是不是后世留名,那黄明远麾下一多半人怕是用不得了。

    黄明远便询问此人为什么与其他人不一样。

    郝俊说道:“此去洛阳,乃为光大门楣,以一人之力而复兴家族,哪有时间像小儿女一般自怨自艾。当初二陆兄弟北上之时,志气高昂,自认为是江南名族,于洛阳空无一物,于是洛阳皆惊为天人,这才是江南士子该有的风范。若是还没到洛阳便如女子一般思乡心切,还不如早日归家,省得坠了我江南士子的风采。”

    黄明远一听,不由得一笑,这郝俊不知才华如何,但好生的心气高昂。

    黄明远乃问道:“郝郎以二陆自比怕是不妥,须知二陆北上,可是身死而不得回乡啊,此言太晦气了。”

    郝俊听后哈哈大笑起来,乃说道:“国公,二陆身死,却天下闻名,若不是二陆,当时北方诸公谁闻江南世家。我等此去,若不能尽显风采,纵是苟活,强如身死。”

    黄明远心在止不住笑意,这还是“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耳”的信徒,只是不知是坐井观天,盲目自大,还是真的腹有才华。

    对于郝俊,黄明远也不在意,只把他当做旅途中的一个乐事,打发一下无聊的旅程。黄明远看得出郝俊是故意在激起自己对他的兴趣,因此故作狂妄之态,只是黄明远早过了闻匹夫才士而欣喜的地位,因此并没有立刻引其重用。不过总归是出了头的椽子,黄明远倒是记住了这个郝俊。

    这郝俊本身出身低微,是数百名江南士子中仅有的几个寒士,他自知天子看重江南士子是为了拉拢江南世家,因此以自己的出身,若是没有特殊际遇,怕是只能成为寻常小吏,所以他故作狂妄,以求得鲁国公另眼相看。

    不过郝俊倒也有城府,眼看黄明远并没有对他另眼相待,也不在意,依旧表现如常,倒是令黄明远有些吃惊。黄明远还以为他眼看自己无视会气馁或者是愤怒,但显然这郝俊心胸气度皆是不凡,能容大事。对此黄明远也有些赞叹,乃令人盯住郝俊,看看是不是一个可用之才。

第四十六章 虬髯客(上)

    船队一路向北,眼看过了江中心,离着对岸还有数里。

    黄明远正在船头观看这激昂之势,这时船顶的传令兵传信,江上有一尾偏舟向他们靠近。

    黄明远有些纳闷,正常情况下,哪怕江上有渔夫、摆渡见到黄明远这种大股船队,也会避开,难道是有人在故弄玄虚。黄明远并不担心对方会刺杀自己,单凭一尾扁舟,若是能够成功,那自己手下都是废物了。

    黄明远想看看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让人传令,放那一舟靠近。

    这一尾扁舟,不断向黄明远的座驾而来。仿佛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

    离着黄明远的座驾有三十丈的距离,这扁舟停在了江上。

    黄明远远远望去,船头之人,身穿褐衣,满脸虬髯,英气勃然。此人正是当日刺杀杨广的那名刺客。当日黄明远并没有认出此人,后来此人逃走,想着这个人脸上微有髯,且身手了得,这才恍然大悟,此人莫不是大名鼎鼎的虬髯客。

    黄明远倒是不在意其逃走,只是为见到英雄而没有与之一晤而感到可惜。没想到今日这虬髯客又自己找上门了。

    黄明远站在船头,乃高声呼道:“来者可是扬州虬髯客?”

    张仲坚吃了一惊,没想到黄明远竟一语道破其根脚。他今日此来,本来是因为当日被活捉而不忿,因此想与黄明远斗上一番,也让对方见识一下自己的本事,奚落对方一番。没想到一见面黄明远便叫出其诨号,这让他有些为难。他担心黄明远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不过张仲坚客也不含糊,乃高声回道:“正是在下,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鲁国公也知道我虬髯客的名号。”

    黄明远乃厉声问道:“阁下此来,所为何事,你一介悍匪,难道不怕我捉拿你吗?”

    对于黄明远的恐吓,张仲坚一笑,则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回道:“听完鲁国公天下闻名,当日只是匆匆一瞥,因此在下今日就是想再见见鲁国公。”

    却是示意有本事你尽管来。

    黄明远也没有动手。这大江之上,虬髯客水性又绝佳,黄明远虽然人多,还真难以捉到他。与其大费周章,让他耻笑,还不如什么都不做。

    “这次阁下见到我了,如何?”

    张仲坚倒是不故意抹黑黄明远,而是大声说道:“今日一见,国公果然气度不凡,虬髯客输得不怨,不过国公可敢来此与虬髯客一见。”

    这时陈远、陆贞等人皆是一惊,陈远更是上前厉声斥道:“好贼子,真胆大尔。”

    这时陆贞看着黄明远一番兴致盎然的样子,吃了一惊,忙问道:“主公莫不是想前去吧?”

    黄明远眉毛一挑,说道:“有何不可?”

    “可这太危险了!”

    黄明远笑了起来,乃说道:“我之前哪一日不危险,这到了高位,每日劳于案牍之中,还不如一个庶民自在。今日有如此奇伟之人,如何能不一见。”

    黄明远乃高声回道:“为何不是尔来吾处?”

    张仲坚回道:“国公弩利,虬髯客可没把握再次从国公手上逃命。”

    见这虬髯客倒也直接,反倒让黄明远更有兴趣,乃高声回道:“既然如此,我亦不与你计较,你且在船上等着。”

    陆贞和陈远皆苦劝,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但黄明远并不听从。这时陈远要跟随黄明远一同,被黄明远拒绝。

    “仲长又不善水,跟去作何?”

    黄明远乃让人放下一条小舟,黄明远让秦琼给自己摇舟,向虬髯客而去。秦琼虽然为北方人,但长在济水边上,水性高超。若非如此,历史上也不会入了来护儿的水军。

    小舟如箭一般靠上虬髯客的船,黄明远和秦琼乃跳上甲板。

    张仲坚此时见黄明远前来,也不由得赞叹黄明远的胆大。

    黄明远看着虬髯客身后的炉子上煮着肉,炉边放着一个皮革的包裹,于是笑道:“今日黄某上门,张兄难道连酒肉也不愿请一下黄明远。”

    张仲坚见黄明远果然认出了自己,既不推辞,也不承认,而是闻之大笑,乃请黄明远坐下同食。

    黄明远也不忸怩,乃与张仲坚一同坐在了船头,而秦琼则立在了黄明远的身后。

    “煮的何肉?”

    “羊肉,估计已熟了。”

    黄明远直接抽出腰间的匕首,切肉吃了起来。秦琼想阻止,黄明远乃笑道:“叔宝放心,这虬髯客必不会投毒的。”

    张仲坚这时回身从船舱里搬了一坛酒出来,要给黄明远倒上。黄明远笑道:“我可不喝这种劣酒。”便让秦琼回小船上搬下两大坛酒来。

    黄明远自己倒了一大碗,又给张仲坚倒了一碗。张仲坚也不在意,端起酒来,一饮而尽。

    此时腹中酒如火烧一般,张仲坚忍不住赞叹道:“好酒,果然比某家的好啊!”

    “那是!天底下就没人比黄明远的酒好!”两人一边喝酒,一边吃肉,倒是异常痛快。

    这边大快朵颐完毕,锅里还剩下不少肉。张仲坚拿起刀来,胡乱切了递到船舱里的驴前喂给驴吃。

    黄明远没想到大名鼎鼎的虬髯客来见自己还带着一头驴,笑问道:“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虬髯客竟然骑着一头蹇驴。”

    张仲坚头也不回地回道:“我还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给驴吃肉?”

    黄明远“哈哈”大笑。

    “这有什么可问的,既然人能够吃肉,为什么驴不可以?”

    这时张仲坚抬起头,说道:“国公的气度果然令人佩服。这头蹇驴跟我良久,不离不弃,我也舍不得弃掉。”

    黄明远乃念道:“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张仲坚回到座位上,斟过一遍酒后,便问道:“某家有些下酒物,国公可和我一起吃吗?”

    “不敢!”

    黄明远早看出他包裹内的东西,当然拒绝。张仲坚也不以为意,于是自己打开革制的包裹,取出一个人头和心肝。他把头扔回囊中,用匕首切心肝,一边吃,一边说道:“此人乃天下的负心人,我恨他十年了,今天才抓到,憾释矣。”

    吃人心肝之事,江湖之上并不少见,因此黄明远虽然不耻这种行为,也不多说。

第四十七章 虬髯客(下)

    到了这时,双方才开始真正的交谈。

    黄明远乃问道:“看张兄你的仪表气度,是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不知何以为匪?”

    黄明远第二次叫出虬髯客的身份。

    张仲坚知道黄明远已经深了解他的秘密,只是没有动手,不知想做什么。他本人倒是洒脱,也不吃惊,而是拍拍手,用布擦了擦嘴说道:“国公知道某家姓张?”

    “扬州张仲坚,大江之上,第一等的豪杰,我又如何不知道?”

    张仲坚也不回答,像是默认了黄明远的说法。

    “国公怎么知道某家为匪,而不是万安堂的一个余孽呢?”

    黄明远说道:“单凭陈胤这个庸才,可驾驭不了张兄这般豪杰。什么万安堂,不过是一群南陈的遗老遗少在自娱自乐,张兄难道看得上这般组织?”

    张仲坚听后“哈哈”大笑,乃给黄明远斟上酒说道:“知我者国公也,某家也看不上陈胤那群人,一群遗人,却称孤道寡,满是小家子气。只是某家之前欠万安堂一个人情,不过我已经替他们刺杀了皇帝,便与万安堂两清了。”

    黄明远笑道:“那张兄找我的真正目的呢,不会真的是被抓了不服吧?”

    张仲坚说道:“若是败在别人手上,某家自是不服,但对于国公,单凭国公横扫大漠,平定胡虏,虬髯客便服矣。败在国公手上,虬髯客与有荣焉。”

    不得不说,黄明远平定草原之事,对于其隐藏的助力超乎想象。平定草原之前,黄明远再是能征善战,天下人也不以为意。平定草原之后,黄明远一人的影响力不弱于那些世家大族。而在江湖侠客之中,黄明远更是被奉若神明。

    “那张兄所为何事?”

    张仲坚说道:“某家识人无数,英雄也有,枭雄也有,但这些人不过可作将帅罢了。唯有国公,虬髯客看不透,便想再见识国公一番。”

    黄明远并不在意虬髯客的夸奖,而是不动声色地说道:“那张兄现在见识了,以为如何?”

    张仲坚乃说道:“国公身上有奇异的气象,某家觉得这是王气。”

    黄明远眼皮一跳,没有说话。

    “国公以为虬髯客信口开河?”

    黄明远说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若是真有王气,还能如这金陵城的王气浓。陈叔宝仰仗的也是王气,而今却是南陈亡了快二十年,金陵城也早就隳了。”

    张仲坚默不作声,坐在位置上,有些死心,连连饮酒饮了数杯,对黄明远说道:“你是真命天子!”

    黄明远闭口不言。

    这时张仲坚说道:“可与国公手谈一局?”

    “可!”

    二人撤了桌案,张仲坚回到船舱端出一副棋盘,放在桌子上,二人于是边喝酒边下棋。

    二人棋力相当,这一盘棋下了有一个时辰。期间酒喝完了,黄明远又让秦琼搬了两坛酒,也尽被张仲坚喝光。

    终究是黄明远棋高一招,张仲坚下了一棋子后说道:“这局全输了!在此失掉全局了!无路可救!还说什么!”却是投棋认输。

    黄明远看着虬髯客,乃说道:“这个世界不是你的世界,别的地方却可以。勉力为之,不要把这放在心上,万事不能强求。”

    张仲坚听后长叹了一口气,满眼的落寞。

    “只听人说天下之数已定,非人力可以阻之。今日某家之见国公,才知国公将来会是一个真正英明的君王,能至天下太平,虬髯客不及也。起陆之贵,际会如期,虎啸风生,龙吟云萃,希望国公能够成就功业,勉力为之吧!”

    黄明远并不说话,只是看着虬髯客,沉默以对。至于虬髯客的话,黄明远心中也是一惊,这个虬髯客真不是一般人。

    黄明远乃说道:“张兄是听谁说天下之数已定?”

    “是剑南的一个少年道士,他劝过我我非能王霸之人,不要自寻烦恼。我之前还不信,但见到国公,才知此言是真。”

    剑南的少年道士,难道是袁天罡或者是李淳风?二人的年龄黄明远并不知道,也从没在这个世界上听到二人的名字。

    黄明远来这个世界这么久,对这些什么预言、谶纬从来都是敬而远之。自己也能写一本《推背图》、《烧饼歌》,但并没有什么用。自己来到这里,并不是孤立的个体,而是在无时无刻创造历史。

    不过这道士的说法是真的知道什么,还是在故作深沉?黄明远准备让人前往四川好好打听打听。

    二人聊到这里,其实也便要结束。

    张仲坚将黄明远送到小舟之上,忽然问道:“国公今日赴约,难道真的这么自信虬髯客不会伤你?”

    黄明远闻之“哈哈”大笑。

    “张兄谬矣!黄明远这辈子从未把自己的性命寄托在别人的心思上。我自信的不是张兄,而是我自己啊。”

    张仲坚目瞪口呆。

    黄明远此时已经乘船远去。张仲坚望着远去的黄明远,伫立船头。这时传来一阵声音道:“张兄且离去吧,等到黄明远上船之后,船上的弩箭便要射向张兄了。”

    接着高声歌曰:“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张仲坚大惊,乃摇橹北上。

    等到黄明远回到大船上,陆贞、陈远等人都上前问询黄明远是否有事。黄明远忙示意众人自己无恙,陆贞等人这才放下心来。

    又听到黄明远与虬髯客一起吃肉喝酒,此时陆贞两眼通红地说道:“郎君往后切不可如此莽撞了。”

    黄明远笑道:“贞娘且放心,我心中有数。”最容易下毒的酒是黄明远拿的,至于炉子上的肉,哪怕就是氢化物也不可能煮的时候没有异样。至于在船上水中,虽然虬髯客本事强,但黄明远自信水中本领不弱于对方,因此今日看似凶险,但其实一切尽在黄明远兄长。

    众人散去,陈远问道:“主公今日何必甘冒此等大险?”

    “这虬髯客是个大人物啊!”

    这虬髯客既然有帝王之心,必有出众的势力,黄明远今日折服对方,等到他日,便能收为己用。黄明远可是很眼馋虬髯客的舰队和财富。

第四十八章 契丹之事

    虬髯客之事后,船队没再起什么风波。过了大江,扬州城已经肉眼可见。

    黄明远上了岸,还没来得及回府,便见到来招其入宫的内侍。黄明远只得让陆贞带着女儿、家当归家处置,自己则前往杨广的行宫。

    来到行宫,还没到正殿,早就听说黄明远回来的黄维扬便前来迎接父亲。

    黄明远前往吴州的时候,杨广便把小维扬接近宫内,和杨佶一起陪他。因此小维扬这些日子常伴君前,甚得圣宠,俨然又是一个黄明远。小维扬常在天子身边,消息也灵通,听得父亲今日回扬州,早赶着来接父亲。

    黄明远一把抱起儿子,也不避旁人。一个多月没见儿子,他甚是想念。

    只是此时黄明远顾不得儿子,内侍一个劲地催促黄明远,因此黄明远只得让儿子在宫中等候,自己便着急忙慌地去面圣。

    黄明远赶到行宫正殿,杨广也早就等着黄明远。

    “臣黄明远叩见圣人!”

    杨广上前将黄明远扶起来,说道:“明远辛苦了,这一次安定江南,剿灭万安堂,拉拢江南世家,为朕解决了江南隐患,明远真是功不可没。”

    “全赖圣人洪福。”

    对于黄明远办事,杨广总是无比的放心。

    今日杨广着急忙慌地召见黄明远是有事情的,因此杨广稍微问了一下关于江南的情况,便谈起了另一件事。

    今年九月,契丹寇营州。

    黄明远听了也是一惊,自黄明远平定草原之后,大隋在草原的威名天下少有,各部闻大隋之名,无不胆寒。区区一个契丹还敢拭大隋的兵锋,当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这时候的契丹还不是武则天之后那个威震东北、祸乱百年的契丹。

    “契丹”之名,始见于北齐天保五年(554年)成书的《魏书》。关于契丹人的起源时,大致有“匈奴说”和“东胡说”两种意见。现在关于契丹的历史,一直到后世也没有一个说法,大体是在辽河地区汉魏之后多民族杂处的结果。历史上在南北朝时期契丹族日益兴盛,并向南发展。北齐文宣帝高洋于天保四年(553年)亲率大军攻击南下的契丹部落,俘获十余万人、数十万头牲畜。契丹部族损失惨重,后又受到突厥的侵扰,因而“部落离散,非复古八部矣”。隋初又分别臣附于隋朝与突厥,逐渐得到恢复,游牧于辽西地区。

    但关键是契丹不应该有这种胆量入侵大隋啊。

    杨广将营州总管邓暠的奏报交给黄明远,这时黄明远才弄清了契丹入侵大隋的始末。

    此时的契丹,经过数百年的发展,已经形成了以契丹八部为首的一个部落联盟,其势力最大时东与高勾丽邻,西与奚国接,南至营州,北至室韦,算是东北地区一个实力强大的部族。而其中大贺氏部落的首领大贺咄罗威压各部,成为契丹部落联盟的酋长。

    这大贺咄罗也是年轻,胆识破壮。这两年契丹气候不好,缺衣少食,眼看这个冬天也难过了。而此时的大贺咄罗为了树立威望,竟然决定南侵营州,以掠夺过冬物资。

    也是大隋在营州地区实力不足,给了大贺咄罗的侥幸心理。虽然大贺咄罗也知道隋朝实力强大,但他们生长在马背上,逐水草而居,只要攻破营州城,缴获大批过冬的物资,然后远遁草原,他们便不惧隋军。

    不得不说大贺咄罗太年轻了,还不懂得隋军的威胁,若是让铁勒的大哥哥屈古棱和同罗斜也给他讲一讲隋军的残暴,怕是大贺咄罗就知道自己捅了多大的篓子了。

    当然年轻的大贺咄罗也有可能“我不听,我不听”!毕竟这年头可能我撞了南墙才会回头吧,可能我见了黄河才会死心吧,可能我偏要一条路走到黑吧,可能我还没遇见那个他吧。对!没遇见杀他的黄明远!

    对于这种公然的挑衅杨广这种人怎么能忍,盛怒之下的杨广遂决定派兵征讨契丹,以儆效尤。

    只是此时已经快到十二月了,天寒地冻,道路长远,因此朝中众人都不赞同此时出兵。杨广无奈,便想着询问黄明远的意思。

    黄明远能有什么意思,杨广能忍他也不能忍,很多时候明知是出力不讨好的死,但旗帜不能倒,威信不能丢,所以不能不硬着头皮参与。况且什么契丹、女真等名字黄明远听了就讨厌,因此怎么可能放过对方。

    “圣人,契丹入侵营州事小,但大隋的威望事大,一旦大隋对此事听之任之,怕是草原各部心中也会有其它想法,到时候原本草原大好的局面便有可能出现崩乱。这个时候,决不能对此事放纵自流,而是一定要狠狠地打击契丹的气焰,给草原各部一个警醒。此事契丹就是那只鸡,大隋势必要干净利落的除掉他。”

    杨广听完很是高兴,果然还是黄明远更得其心。他早就想打了,可那群朝臣畏首畏尾,不知道这威名损失容易再得却难,一旦让契丹踩在大隋的头上不报复,其它各部不是要有样学样。

    “明远之言,正合朕心。不过也有人言要击败契丹,至少要出兵三万,此时东北天寒地冻,贸然出兵,于我不利。”

    黄明远当然知道这个时候出兵不合适,但对于大隋来说,真的有时候面子大过一切。而且营州是大隋榆关(今河北省秦皇岛榆关镇,其作用与后世的山海关差不多)以外唯一的据点,若是被契丹占领,未来进攻高句丽时怕是不知道又要浪费多长的时间。

    黄明远想了想,说道:“圣人,我大隋可以令草原诸部调兵出击契丹,只以大隋部分军队督之。草原诸部在契丹之上,一旦出兵,便可堵住契丹北逃的道路。此举可试探草原诸部对大隋的忠诚,也可就近观察现在草原诸部的战力,一举多得。”

    “明远所言尽善也。”

    杨广听后大喜,如此一来,大隋便可不费吹灰之力而平定契丹,不仅杀鸡儆猴,也没损失了实力。至于黄明远说得观察草原诸部战力之事,杨广并不在意,他可不认为现在的草原已经恢复过来了。

    黄明远一仗打出二十年的太平可不仅仅是句虚话。

第四十九章 封女县主

    由杨广和黄明远共同决定,出征契丹之事便成定局。

    黄明远保举通事舍人韦云起前往草原联络各部,监领草原之军。韦云起算是黄明远的旧部,虽然不是嫡系,但其在朝中也是亲黄明远一系的人。

    自杨广登基之后,韦云起因为曾经弹劾柳述的事情,再加上黄明远的举荐,很得天子之心。原本无所事事、遭人排挤的他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就升到了通事舍人。通事舍人掌呈递奏章,传达诏命,也能参与朝政,乃是天子的內史门下的秘书。

    杨广也认为韦云起很合适,不过鉴于韦云起没有掌过兵,贸然令其统率北地的骄兵悍将,恐难以服众。因此杨广便以韦云起为营州道行军长史,监草原兵,另以幽州副总管玄州刺史黄明祯为行军总管,领幽州军救援营州,讨伐契丹。

    对于天子以三郎挂帅的命令,黄明远并没有感到吃惊,此乃意料之外却情理之中的事情。虽然草原诸部臣服大隋,但在北方用兵,还多为胡人,要想到时压服草原诸部,使其成为一群好猎犬,可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这次援救营州,征讨契丹势必要用到幽州的部队,而幽州诸将之中,也只有黄明祯与胡虏有多接触,还身为黄明远的弟弟,能慑服诸胡,因此天子以黄明祯为将便不足为奇。

    黄明远神色平淡,一副与黄明祯不认识的样子,天子用人,与我无关。

    杨广也没有太多想法,点黄明祯为将主要就是黄明祯最为合适。

    黄明远建议征调草原胡人三万骑,多为启民部、拔也古部和同罗部为主,也能趁机试探这些胡人的战力。而幽州抽调主力精锐一万,双方协同作战。

    杨广以为可。

    定下此事,杨广便照例与黄明远又闲聊两句。这是二人多年来的习惯,也是黄明远得圣宠的一个具体体现。

    杨广这时便问道:“听说明远这次前往吴州,得了一个女儿。”

    “回圣人,确有此事。”

    好好的事情瞒不住旁人,黄明远也没想瞒住其他人。这是自己光明正大的女儿,不需要躲躲藏藏的。

    杨广倒是有些揶揄道:“明远可是好风流啊,让朕都是羡慕不已。”

    黄明远听到杨广的话,并不羞赧,而是认真地将当初自己在李家遭暗算,误与柳琼花有了一夜之情,然后这次前往吴州,自己又遭人暗算,柳琼花以死相救的事情说了一遍。自己与柳琼花的事情,虽然曲折,但实际上连风流韵事都算不上,自己也并无失礼亏节之事,因此并不需遮掩。

    杨广听了此中的曲曲绕绕,也不由得赞叹道:“柳氏虽出身低微,真乃一奇女子啊!今日殒命,实乃憾事。”却是又对当初李家构陷黄明远一事痛恨不已。李家仗着权势地位,连国之大将都敢坑害,真是胆大妄为。

    稍后,杨广又询问黄明远以后怎么安置这个突然而得的女儿。

    黄明远说道:“柳琼花之事,臣虽问心无愧,然其人为我所死,臣终归心中有内疚,此便准备将其收葬于祖坟之中,全了她为我而死的情义。至于臣这个女儿,我身为父亲,却让她流落江南数年,实乃心中有愧,以后唯有日日补偿之。往后在黄家,臣这个女儿便是养在裴氏名下的嫡女。”

    将好好落在裴氏的名下是黄明远想了又想、慎重决定的事情,虽然这样对柳琼花很不公平,但对于女儿却是最好的安置。毕竟柳琼花不仅是妾,还有歌伎的身份,有损好好的声名。黄明远不想让长女顶着一个歌伎生女的帽子长大、嫁人,因此只能抹去柳琼花的痕迹,想来哪怕柳琼花泉下有知,也会理解自己的做法。

    杨广听了倒是赞同。

    “你这女儿叫什么?”

    黄明远回道:“小女大名叫做言萱,是柳氏给她起的。”

    杨广听后念道:“焉得萱草,言树之背。这柳氏倒也是个知文之人。”却是又感叹这般奇女子的早逝。

    杨广想到这里,突然说道:“你这次前往江南,居功甚伟。朕知道你对于官爵、名禄素来不在乎,至于钱财更是不缺。既然如此,朕也怜你一片爱女之心,不若朕便封你这个女儿为县主,也算给她一个皇室依靠,不让人小觑。”

    黄明远听了大惊,连忙说道:“圣人不可,县主是乃皇族女性可得的封爵,小女年幼,何德何能,如何能担得起如此厚赏?万望圣人要收回成命。”

    杨广笑道:“一个县主的封赏,较之你今日之功劳,可谓是不值一提,有什么不值当的。再说当年你母亲的姑姑崔氏,在北周也曾被封为公主,成为一段佳话。今日朕封你的女儿为县主,又有何不可啊?”

    杨广说的是黄明远的曾外祖父崔猷的第三女,曾被北周权臣宇文护收为养女,封为富平公主,不过富平公主早死,后世也没有什么记载。实际上苏威的妻子北周新兴公主也是宇文护的女儿,所以从这里算起,黄明远还要叫苏威一声姑姥爷。

    县主,是源自东汉的县公主,东汉公主封地为县,故亦称为县主。但是魏晋之后,公主封号多为郡,双方便有了差别。隋唐以来,太子之女封郡主,诸王之女,亦封县主。至于县公主除了一些和亲公主以外,很少再出现。

    不过隋朝与后来的唐朝还不一样,因为隋朝皇族稀少,因此诸王之女封爵也高,多得封郡主,甚至还有人被封为县公主或者是邑公主。

    今日杨广封黄明远的女儿也不是多过分,只是这种异姓公主、郡主,多被用来和亲异域,没什么好下场。若不是黄明远知道大隋没几年了,黄明远打死也不会接受这个县主。

    “臣代小女叩谢圣恩。”

    实际上今日之事,并非杨广心血来潮,而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封赏黄明远。黄明远本身位置已经足够高,而且三个儿子也荫赏足够。因此杨广思虑再三,将这个封赏落到黄明远的女儿身上,也算隆恩。

    黄明远又在杨广这里坐了一会,便请求带儿子回府。黄明远已经回来了,杨广也没理由将人家儿子再留在宫中。

    黄明远告退,乃从杨佶那里带着儿子回府。

第五十章 仍怜小儿女

    回去的路上,黄明远与儿子同乘一辆马车,父子二人相对而坐。黄明远问了维扬一些自己离开之后维扬这些日子的事情。

    维扬虽小,但却很有分寸,在天子身边也有礼有节,从不逾越,因此很得天子的宠爱,与杨佶的关系也很好。

    黄明远与儿子聊着这些日子他的食宿、起居、生活,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儿子实在也太少年老成了,比当年的自己都厉害。

    黄明远不由得摸着儿子的头颅,儿子养得太懂事了,父亲心中着实骄傲,也有些愧疚。这么小就让他失去童年的快乐,将他放在宫中这种吃人不见血的地方,自己这个父亲有愧啊。

    黄维扬并不知道父亲的心思,好久不见父亲,他心中甚是想念。

    “雕郎,你以后不必这么约束自己,你现在这个年龄,就是由着性子来也没事的。别把自己弄得太紧绷了。”

    维扬点点头。

    黄明远拿出一枚印章,交给儿子。这是黄明远去江南得到一块顶级的青田石,这块石头微透明而淡青略带黄色,是青田石中的封门青,象征隐逸淡泊,有“石中之君子”的美誉。黄明远得之,爱不释手,便找吴中名手给自己和三个儿子打了共计四枚印章。

    小维扬拿着这块印章在手中,温润清静,正雅冰质。虽然他不懂玉石,但拿在手中也感觉到其魅力,因此极为喜爱。

    印章上写着“爱子维扬”四个字,维扬看了满心欢喜。

    父子二人端坐车中,这时黄明远突然问道:“雕郎,你是家中的老大,弟弟妹妹都以你为首,你想没想过家中再有一个姊姊。”

    黄维扬抬起头来,看着父亲说得:“雕郎有很多姊姊啊,大舅舅家的敏秋姊姊,宇文姨娘家的小孩姊姊,还有大姑姑家的雪雁姊姊······”

    黄明远摸着儿子的脑袋说道:“我说的是亲姊姊,同一个父亲的姊姊,像蘩娘那样的姊姊。”

    黄维扬看着父亲,瞪着两个大眼说道:“爹爹切莫以为我年幼而故意诓骗于我,人家爹娘只能生弟弟妹妹,哪有再生兄长姊姊的?”

    黄明远闻言,不绝大笑,摸着儿子的脑袋,忍不住说道:“你小子还挺聪明。”

    父子一番戏谑,黄明远才正色说道:“你有一个姊姊,只是早年流落在外,爹爹这次前往江南,以外找到了她。”

    黄维扬听了满脸欣喜,说道:“姊姊她叫什么?有多大了?她也是阿娘生的吗?她是怎么流落在外的······”

    黄维扬满是好奇,一连串问出好多好多问题,让黄明远应接不暇。

    “你姊姊叫好好,和你一样大,都是五岁了。”

    至于其他的,黄明远并没有跟长子讲。

    此时黄维扬也没顾得上父亲绕过话题的事情,而是异常兴奋,从车子里站了起来,高声说道:“我有姊姊了,我有姊姊了。”

    黄明远在子女刚生出来之后,便有意识的让他们在一起吃饭、学习、甚至睡觉,因此几个孩子之间甚是亲昵。今日黄维扬听到有个姊姊,更是开心不已,他也有姊姊疼爱他了。

    “别摔倒了!”

    黄明远扶住要蹦起来的儿子,说道:“雕郎,你虽然有了姊姊,但你是咱家男孩子里的老大,是个小大人、男子汉了,以后你要好好保护弟弟、妹妹和姊姊,不能让外人欺负了。还有啊,你姊姊初到咱家,还不适应,你得好好照顾姊姊。”

    黄维扬重重地点点头,这是他身为小小男子汉接到的第一个任务,一定要好好完成。

    父子二人一路到家。

    这黄明远原本在扬州的府邸,这些日子经过扩建修整,早就成了一幢宏伟的宅院。也是黄明远早就占了这么一个好位置,数年前又把房子周围的地方都买下来,这才能进行如此规模的扩建。而现在这里因为天子的到来寸土寸金,百官皆是难寻觅一宅,就是宰相也别想在扬州弄这么大的府邸。

    黄明远倒不是想着在扬州搞房地产开发,虽然这是个商机,而是考虑到未来杨广要在扬州待好多年,这里也算个家了。而且只有地方大了才好经营,退一万步,至少江都之变的时候也能藏兵不是。

    父子二人进了宅院,陆贞和好好早就在府中等着了。

    好好被陆贞打扮的粉雕玉琢,如画中的小仙子一般。好好长得本就随她母亲,因此小小年纪,明眸皓齿,如出水芙蓉一般亭亭玉立。

    黄维扬看到站在正屋门口陆贞身侧的好好,立刻跑上前去拉住好好的手。本就内向的好好吃了一惊,连忙向后退,黄维扬赶忙说道:“姊姊勿惊,我是你的弟弟雕郎。”

    黄明远也跟上前去,对小维扬慈爱地呵斥道:“雕郎还是这么莽撞,切莫惊了你姊姊。”

    黄维扬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又跟陆贞行了礼。

    黄明远这才跟女儿说道:“好好,这就是我跟你说得你大弟维扬,他跟你同岁,你叫他雕郎就是。”

    好好躬身行了一礼。

    “弟弟!”

    黄维扬赶紧要扶她起来。

    这时黄维扬拉着好好的手说道:“姊姊跟我走,我有好多好东西要给你呢。”却是拉着有些弱弱的好好往自己的房间而去。

    “还要吃饭呢!”

    陆贞喊道。

    黄明远拉住陆贞的手说道:“不用管他二人,让他们姐弟熟悉熟悉。好好从小一个人长大,性子有些冷淡内向,不善与人交流,这不好。而雕郎正好从小情商就高,有她带着好好,想必能够很好的融入家中的圈子。”

    “嗯!”

    陆贞点点头,至于黄明远说得什么“情商”这种莫名其妙的词语,她早就见过不怪不怪了。

    陆贞轻声说道:“郎君对外是要让好好和雕郎做双生子吗?”

    好好已经要挂名到裴淑宁的名下,且好好和维扬二人本就年龄相仿,只相差了两个月,若是变成双生子,往后好好的身份便不会有任何问题。

    黄明远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好好已经记事了,瞒不住。有些事情看似正确,却对她太残忍了,我不想以后好好会恨我。现在这样让她知道自己的生母又成为嫡女最好,总能让她知道父亲是爱她的。”

第五十一章 红颜薄命

    好好在扬州生活的很安稳,有黄维扬带着她,她也渐渐走出了失去母亲的阴影,快乐的成长起来。

    很快翻了年,便到了大业二年,而此时杨广仍然没有回京的意图,这让百官很是恍惚。这好端端的一国天子,老是不在京城待着算什么事情啊?

    不少人因此上书进谏天子,请求天子尽早回京。但杨广既不答复也不驳斥,而是对这些劝谏留而不发,不以为意。

    或许杨广心中知道这么做不对,但那又如何。

    正月,东都洛阳建成,杨广进将作大匠宇文恺为开府仪同三司,又赏了黄明远上万匹绢,并正式下圣旨封黄明远的长女为余杭县主,食邑五百户,实封五十户。

    这件事让人吃惊也让人理解,黄明远,天字第一号的狗腿子,他有什么封赏都可以理解的,不过一个县主,有什么可吃惊的,人家还未断奶的儿子都封了郡公了。

    当然也有人知道了黄明远长女的事情,窃窃流言,狗苟私语,而黄明远却并不以为意。

    大家很快便把目光又落到东都落成的事情上,众人皆心道,既然东都都修好了,那天子也该回家了吧,你不想家大家可都想呢。

    但杨广似乎打定了主意,就是不回京,也不做任何的时间规划,众人干着急就是无可奈何。

    ······

    三月初三,上巳日,女儿节,宣华夫人去世,时年二十九岁。

    三月六日,消息经六百里快急传到扬州。

    与后世宣华夫人艳名满天下不同,实际上宣华夫人的死很平静、很无声无息,一个先帝宫妃的死亡,又如何能够让朝堂内外的人所知道。若不是黄明远与宣华夫人特殊的关系,也不会在意其生死的。

    隋文帝杨坚去世后,宣华夫人作为无子的嫔妃遵从妃嫔守节的制度,出居仙都宫,直到去世。

    宣华夫人的故事在后世传得沸沸扬扬,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若是以前,黄明远还会相信杨广与宣华夫人之间有着不可名状的故事,但是现在,身在局中,才知道这些事情到底有多么可笑。

    杨广与宣华夫人的事情,传得最邪乎的自然是仁寿宫变,而另一件则是杨广“烝母”。传说杨坚死后,杨广派使者送一金盒给宣华夫人,并亲自加上签名封条。宣华夫人收到后很害怕,担心是杨广送毒药来赐死她,于是不敢打开。使者一直催她,她才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放的竟是好几枚同心结。宣华夫人的侍女们于是都安下心来,认为总算保住了性命。但宣华夫人为此相当不乐,不肯答谢,宫人们逼着她,她终于向使者答谢。当晚,杨广便和宣华夫人发生关系。之后宣华夫人出居宫外,后又被杨广召入大兴宫。当时杨广与宣华夫人夜夜笙歌,椒房独宠,萧后深感不满,因此派人羞辱宣华夫人,逼死了她。杨广后来十分伤感,为其写下《神伤赋》。

    先不说里面各种漏洞,光这故事编的曲折离奇,荡气回肠,有鼻子有眼的,若不是亲身经历,黄明远还真信了。

    当朝皇帝强收先帝的嫔妃并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毕竟现在刚从最最肮脏的两晋南北朝时代过来,这都不叫事。但杨坚死后,宣华夫人就在仙都宫守节,杨广更是很快离开长安,到了洛阳,又前往扬州,二人几乎都没有什么交集,何来私通之说。

    甚至杨广南巡扬州,连南陈皇后沈婺华、废蜀王杨秀等人全带了,就是没有带宣华夫人,若二人真的有染,杨广如何将宣华夫人舍弃到仙都宫而不顾。

    实际上这些都是李二的诬蔑。

    而恰恰是李二在杀掉兄长和弟弟之后,强占嫂嫂,强娶弟妹,才是真的无耻。

    杨广虽然残暴,但也不是傻子,天下美女何其多也,怎么会凭白给自己弄一个“烝母”的名声。

    实际上宣华夫人枉当了隋朝两帝宠妃的虚名,其人不过是杨坚的一个玩物而已。虽然她本人亲身投入到夺嫡的大戏之中,却到死也没有完成改善家族生存环境的愿望。说杨广爱极了宣华夫人,可杨广登基之后,宣华夫人的母亲陈朝施太妃和嫂子沈氏依然没有任何加封,一个哥哥也死在了流放地。

    实际上后世关于宣华夫人的故事,大都是从其侄女陈婤身上嫁接的,陈婤得宠于杨广,被封为贵人,隋炀帝才召陈氏子弟尽还京师。

    但这一切一切,并不损其风情故事。

    作为一个亡国公主,她做了她所能做的一切。

    黄明远去见杨广,出乎意料地见杨广并不高兴,望着北方,似乎在凭吊些什么?

    “宣华夫人薨了,你可知?”

    黄明远点点头。

    “朕出来这么久了,准备回东都的了,回去之后,你去为宣华夫人料理一下后事。朕记得你有个妾室是陈家人,说起来与宣华夫人还有些亲戚。”

    黄明远回道:“天子现在返回,到东都时怕是要四月份了,会不会耽搁了丧事?”

    杨广摆摆手说道:“不用担心,你就不必跟随朕的大队人马返回了,先提前回去处置此事。此事除了你,别人都不合适。”

    “诺!”

    杨广看着北方,自顾自地说道:“十七年前,朕率军攻入建康城,从一口枯井里将南陈后主陈叔宝和宠妃张丽华抓获,南陈的妃子宫女、王孙贵胄也尽皆被送往长安。当时有一个随行的将官羞辱南陈的一个宫妃,而南陈一众人眼看宫妃受辱,皆无人敢言。唯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娘子,不顾生死上前训斥那个将官。那将官羞恼,要上前杀了他,被朕遇到阻止了。而朕后来再遇到那个小娘子的时候,她已经是宫中的妃嫔了······

    唉······

    方其为储贰,用智固已谲。

    及夫据大器,为谋抑何逆。

    龙舟及凤(榻木换舟),无岁不游适。

    离宫与别殿,快意事淫佚。

    置酒燕要荒,会者三十国。

    紫舌与黄支,无所不臣服。

    亲驾两征辽,方且肆穷黩。

    群盗遂蜂起,土地日紧蹙。

    惛犹不知悟,愎谏辄诛戮。

    肘腋俄变生,兵刃交于目。

    不肖孰甚焉,身亡而国覆。”

    三月十日,杨广下令返回东都。

第五十二章 好好回家

    黄明远带着家人从扬州出发,三月下旬,黄明远船队到达东都洛阳。

    此时的洛阳城已经按照黄明远与宇文恺的设计建设完毕。整座城池位于洛水与渥水相交之处,南对伊阙,北依邙山,东逾瀍河,西临涧水,洛水贯穿其间。整座城池规模宏大,布局有序,完美地与洛阳的山川地貌结合在一起,真正地达到了天人合一的理念。

    洛阳城营建之初,即迁来天下富商大贾数万家。随后,又陆续命江南诸州“科上户分房入东都住,名为都京户,六千余家”;河北诸郡“送工艺户陪东都,三千余家”。一时洛阳富商聚集,冠盖如云,百业俱兴,热闹非凡。

    而此时值三月末,正是洛阳百花争艳之时,三月的洛阳城内鲜花盛开,花枝招展,可谓百花斗艳、竞相开放,就像织成的锦绣一样耀眼夺目。

    黄明远第一次见到落成的洛阳城,也是被其美轮美奂的景色而惊住。碧瓦朱甍,雕栏玉砌,应是最好处。

    黄明远一路入城,直奔惠训坊内,黄家的新宅子就在这里。惠训坊是个小坊,面积相当于其他里坊的一半,其地紧临洛水,在洛水南岸。

    杨广宠信黄明远,因此赐整坊之地于黄明远,营豪宅。整个朝堂内外,如黄明远之宠信者,无如也。事实上杨广的次子杨暕也仅得宜人坊半坊之地,虽然面积与黄明远的惠训坊相当,但也没有黄明远这份荣宠。因此杨暕每念及此事,便恨得咬牙切齿,却无能为力。

    其他诸人,乐平公主赐宅履道坊;陈叔宝追赐宅广利坊;废蜀王杨秀赐宅明义坊;杨广的侄子杨浩赐宅道德坊;来护儿赐宅择善坊······

    进入家中,裴淑宁早带着家人来迎接黄明远。

    大半年不见,甚是想念,几个年纪小的都有些不认识爹爹了。黄明远上前,挨个抱抱,直引得小儿女们欢喜无限。

    今日对于黄家来说最重要的是引好好入家门。

    早在北上之时,敏感的好好就心中充满了忐忑,她不知道那个未知的家是否如扬州的家一般轻松,也不知道洛阳的家人是否如爹爹和大弟一般亲切,她更不知道那个要做她母亲的人是否会喜欢她。因此离着洛阳城越近,好好的心中便越发忐忑。

    幸好维扬发现了姊姊的异常,因此尽心开导,总算缓解了好好心中的紧张。

    好好对父亲的地位还没有一个明确的理解,她只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大官,天子身边的宠臣,至于得宠到什么地步,她并不知道。她往年跟在柳琼花身边,虽然柳琼花教的她知书识礼,落落大方,但对于豪门大族顶层生活她并不了解。不过好好也是聪慧的很,知晓自己见识少,因此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要多说一句话,不可多行一步路,恐被人耻笑了去。

    黄明远也看得出女儿的谨慎,告诉她这是在自己的家中,不要拘束,尽心而行便可。只是好好内向,不是轻易可以开导的。黄明远也知道此事急不得,只得在以后尽可能的引导。

    自孟津上岸坐上马车之后,好好也不知道行了多久,只得从纱窗中瞧了一瞧,路边熙熙攘攘,人头攒动,街市之繁华,人烟之阜盛,自非别处可比。

    过了不久,众人进坊,一片小广场北面便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五间的兽头大门,正门之上有一匾,匾上大书“鲁国公府”四个大字,门两侧列着十二把长戟,一直排开,好不威风。

    此时中门大开,府上男女老少尽在门口恭迎。黄明远自前下马,而维扬也拉着好好地手下了马车。

    此时好好再找陆姨已是不见踪迹,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这时一个仪态万千的年轻妇人上前拉着好好的手说道:“这是好好吧!”

    好好此时忙行了一礼。

    黄明远说道:“这是你的母亲。”

    好好心中有万千复杂的心思,最后却弱弱地喊了一句“母亲”。却是想起了已经去了的阿娘,眼眶微红。

    “好孩子!”

    裴淑宁也知道好好心中的心思,更觉得这个小丫头心思细腻,因此满是怜爱地牵起好好的手,领着她认识下面的弟弟妹妹。

    几个小孩子都还小,也就蘩娘比好好小一岁。不过她也弄不清了,不是她是大姐吗,怎么又来了一个大姐?

    黄明远牵着几个孩子进了家门,一路进了垂花门。过了穿堂,再转过紫檀架子大理石屏风,越过小小三间厅房,厅后便是正房大院。

    黄明远告诉好好,他们是去见曾大父和大母。

    此时黄胤之和崔夫人都在正堂等着,黄明远进入正堂行了一礼,便将女儿好好介绍给大父和母亲。

    好好上前正欲下拜,早被祖母抱住,搂入怀中。

    虽然柳琼花出身低微,高门大户出身的崔夫人很是瞧不上,若是寻常时候,根本不可能容许其为妾。只是其为儿子挡了刺客,救了儿子一命,也算是黄家的恩人,崔夫人也便不顾及此事了。

    崔夫人已经有了好几个孙女,原本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孙女的到来也并没有多看重。只是今日见到好好,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满是小心翼翼,立刻便让她满是心疼起来。自己这个小孙女,实在是惹人怜也惹人爱。

    一家人吃了一顿午饭,黄明远便让孩子们出去玩了,正堂里只剩下大父、崔夫人、黄明远和裴淑宁。

    这事别人不好开口,崔夫人便问道:“远儿,好好的安置你是怎么想的?”实际上是对黄明远只是将好好记在裴淑宁名下,而没有为好好改生母而不满。

    黄明远说道:“天子那里也为好好赐了县主的爵位,好好的身份不成问题。”

    “糊涂。”

    崔夫人一拍桌子,说道:“记名的嫡女和真正的嫡女能一样吗?”

    黄明远自是不能说其它原因,只得说道:“阿娘且放心,我的女儿,哪怕是庶女也比旁人的高贵的多,阿娘应该对儿子有信心。”

    崔夫人看了一眼儿子,到底没再说什么,而黄明远看着一旁的妻子,满眼都是歉疚之色。这件事委屈淑宁了。

第五十三章 再见杨昭

    黄明远返回洛阳之后,除了在打理宣华夫人的后事,也没太多杂事。宣华夫人不过是一个先帝无子的嫔妃,不管她身份到底特殊不特殊,其丧葬规格也不高。而且她出居仙游宫一年多,早就不是陈氏家族最大的希望了,因此宣华夫人的丧事很落寞。她一个人寂静的死去、出殡、埋葬,就如同她二十九年的人生那般哀凉。

    南陈皇室几乎没有几人在长安,只有宣华夫人的嫡母柳敬言派了一名侍女前来。而期间为宣华夫人守孝的,还是侍女芳娘和黄明远的妾室其侄女陈婤二人。

    南陈灭亡时陈婤才三岁,也被没入隋朝后宫。是做姑姑的宣华夫人照料,陈婤才得以长大成人。也是宣华夫人帮助,陈婤才得以离开大隋后宫,后来嫁给黄明远。因此宣华夫人对于陈婤来说,如母亲一般亲近。

    宣华夫人出殡之后,没有埋入杨坚的太陵,而是安葬在邙山。杨坚身边有独孤皇后就足了,并不需要宣华夫人的陪伴。

    宣华夫人的葬礼不过只是用了几天的时间,也无人在意。

    黄明远本人提前回了洛阳,虽然是为了宣华夫人的葬礼,但身为宰相,逃不得政务之事。诸相之中,留守的是内史令杨约、纳言杨达和新封的内史令萧琮,其中杨达和萧琮二人都跟透明人一般,不为在朝官职所约束,诸事尽落于杨约身上。

    黄明远也有样学样,在杨广身边的时候还不好偷懒,现在杨广不在,黄明远便明目张胆的将政务都交给杨约等人,好乐得轻松自在。

    杨约倒是甘之如饴,大家都很满意。

    黄明远自回洛阳之后,尽力低调,但洛阳城内,趋之若鹜之人还是不知多少。毕竟黄明远也算是洛阳城内最靓的仔了,由不得一些人不上赶着巴结。黄明远实在被闹得很了,为了不太张扬,因此令家人闭门谢客,他也不接受任何人的邀约。

    到了四月初,从长安奉诏赶来的杨昭也到了洛阳。

    黄明远自仁寿四年八月北伐废汉王杨谅后,就再也没见过杨昭,而今已经快两年了。虽有书信往来,但对杨昭的身体状况着实了解不多。两年不见,杨昭胖了更多,也显得苍老了许多。他脸色发白,眼眶深陷,每走一步都气喘吁吁,简直随时都可能毙命。黄明远见了杨昭之后简直难以想象,要知道杨昭今年不过二十三岁,正是青春当时。

    黄明远知道杨昭的病已经影响到了心脏功能,心脏这台人体发动机随时可能因为能量不足而停止运转。用中医的话说,是病入膏肓了。

    看着黄明远的吃惊,杨昭笑道:“没想到我成了这个样子了吧?”

    黄明远忍不住说道:“昭哥,两年不见,如何至于此,如何至于此啊?”

    看到黄明远满脸忧伤,杨昭拉着黄明远的手说道:“远哥切莫忧心,你也知道,我这身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发生什么都不奇怪。你看我不是还活着吗,有什么可担心的?”

    黄明远吃惊地问道:“昭哥的身子,难道孙真人也不能救治吗?不是之前说已经有很大的改善了吗?”

    杨昭勉强笑道:“孙真人为了我的病已经是费尽心力了,若不是孙真人,我怕是早就不在了。生死之事,皆是天注定,这‘大夫救病不救命’,孙真人又没有管着生死簿,没道理就非得能治好我啊。”

    杨昭的话语中,虽然看似洒脱,可满是落寞与无奈,还有不甘。他怕是有史以来最有地位和影响力的皇孙、皇子,是一个天定的王者,可偏偏还是抵不过一个命数。

    黄明远也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什么。

    黄明远不明白有孙思邈等人给杨昭医治,即使不能治好,也应该可以延续生命。但现在看来,并没有出现多大的改观。

    实际上黄明远不懂的是,有些内里的疾病,真的很难延寿。而且这一世杨昭数次领军,风餐露宿,他本就身体不好,也影响到了身体健康。若不是有孙思邈等人医治,杨昭实际上要比历史上还要早去世。

    杨昭本人在长安,过得并不是太好,生活上他极其节俭朴素,进膳不要很多食品,帷布、席子都也很简单;而政治上,他不仅要维持长安政府运转,又要应付洛阳的天子,家国、宗族、君上、兄弟······费心费力,这人的身体也便一日日差了下去。

    “好了,你我二人好久未见,当说些高兴的事情,说这些烦心事做何?猊奴(黄明远次子黄维烈的小名)可在,我来看女婿了。”

    杨昭洒脱的拉着黄明远的手,上了马车。

    这一次黄明远坐到马车前说道:“昭哥,我好久没给你驾车了,今日就让我给你驾车吧!”

    杨昭一听笑道:“怎么,今日不是避嫌的时候了?”

    “驾!”

    黄明远一扬缰绳,驱赶马儿向前而去。

    “在天下人眼中,我避嫌有用吗?若是到了这个时候,你这个太子,我这个宰相,连亲昵三分的姿态都不敢,那我这些年步步惊心、费尽心思,到底又做了什么呢?”

    黄明远一路驱着马车到了洛阳城新修的东宫之中,又让人回家去接次子。

    杨昭端坐在车厢里,问道:“听说远哥得了一个女儿,被阿耶封为县主,远哥觉得咱俩结为亲家如何?”

    “去你的,你怎么老是想着我家的孩子。先拐走我一个猊奴,现在又肖想我女儿。”

    “怎的,你觉得我家佶哥不好?”

    ······

    二人一番斗嘴,倒也扫去一些之前的阴霾。

    黄明远驾着马车,对杨昭说道:“昭哥,这一次前往扬州,佶哥在天子身边沉稳干练,少年老成,每日常在天子身侧,颇得天子宠爱。”

    杨昭身为杨佶之父,却一年多没见过儿子了,想知道儿子的情形还得从黄明远这里了解。

    “远哥多费心了。”

    “放心昭哥,有我在呢!”

    二人也没有多说,但心中却是已经明晓,很多事情真的要开始准备了。如今这个时候,杨昭的身子等不住了。

    此时已经到了下午,落日的余晖洒在宫殿之上,宛如泼了一地的碎玻璃。这不甚强烈的光,越照越斜,黄明远抬头看了一眼夕阳,任凭阳光照在了脸上。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啊。

第五十四章 开科取士

    四月,庚戌(二十六日),从伊阙排列了千乘万骑的天子车驾仪仗终于进入东都境内。辛亥(二十七日),杨广驾临端门,并下诏大赦天下,免除今年的租赋。

    这一次回京,天子车驾之盛更胜过往。

    杨广新弄出了一个羽仪仪仗队伍,令人打着刚弄好的仪仗出行,羽仪仪仗队伍把街巷都填满了,连绵二十余里,令人瞠目。

    原来在今年二月丙戌(初一),杨广在江都下诏命吏部尚书牛弘等人议定皇帝的车驾服饰、仪仗制度。朝廷本来有已实行的制度,但杨广全都瞧不上眼,他要按照自己的喜好重新制定。

    杨广又任命开府仪同三司何稠为太府少卿,让他负责督办此事,送往江都。

    何稠聪慧精巧,博览群书,是这个时代有名的工艺家,建筑家。杨坚临终的时候,还专门接见了何稠,并告诉杨广“何稠用心,我付以后事,动静当共平章。”

    何稠参酌古今制度,作了不少增减。他在天子礼服上画日、月、星、辰,用漆纱制成皮帽。又制做三万六千人的黄麾仪仗,以及辂辇、车舆和皇后的仪仗,文武百官的礼服,都务求华丽壮观以使天子满意。

    一个小小的仪仗制作,服役的工匠有十万余人,用的金银钱帛不计其数。

    为了制作羽仗,何稠又请求朝廷向各州县征收羽毛。百姓为了搜捕鸟兽,水上陆地都置满了捕鸟兽的罗网,可用作羽毛装饰的鸟兽几乎被捕尽杀绝。

    传闻乌程县(今浙江省湖州市)有棵很高的树超过百尺,树周围没也有可以攀附的枝条。树上有鹤巢,有人要捉鹤,但爬不上树,就砍伐树根。鹤怕它的后代被杀,就自己把羽毛拔下来扔在地上。当时有人称之为吉祥的征兆,说:“天子制羽仪,鸟兽自动献羽毛。”

    杨广也为此事而沾沾自喜,唯有黄明远知道之后,很是难过和无助。连一只鸟都被逼得把羽毛奉献出来,那人呢?当他们有一天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失去的时候,就是他们要爆发的时候,那时候的大隋能够阻挡的了吗?黄明远不由得想起陈胜的那句“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

    没有人会甘愿去死啊。

    当时张衡劝谏天子要爱惜民力,被训斥了一顿,黄明远自是更不敢开口了。

    而这一次回家,杨广正好用这套依仗显摆了一路,摆足了天子的威风。

    杨广回京之后,黄明远本来还想向杨广汇报一下关于宣华夫人的丧葬之事,但被杨广拒绝了。一个先帝的嫔妃丧事,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黄明远被杨广晃了一下子,天子的喜爱真是令人吃惊啊,难道那个在扬州城头追忆宣华夫人的人不是你吗?

    壬子(二十八日),杨广下令召陈氏子弟尽还京师,随才叙用,由是并为守宰,遍于天下。如陈叔贤(陈叔坚)为遂州刺史;陈叔卿为都官侍郎;陈叔齐为尚书主客郎;皇太子陈渊为散骑侍郎。

    至于杨广为什么授予陈氏子弟官职,官方没有说法,不过私底下众人皆传言杨广宠信妃子陈氏,其原为南陈广德公主。一时之间,纷纷扬扬,也没有定论。

    很快众人的注意力又被转移了。

    同月,杨广下令黄明远以宰相的身份筹办进士科考试,这场改变历史进程的大事正式被拉开了帷幕。

    整个中国官员的选拔方式是经历过很漫长的变迁的。周代以“乡举里选”的方式,即由“乡老”(族长)等选拔本乡土的贤士,经过地方长官的层层上贡,直达中央。虽然有选拔,但核心还是周代的“世卿世禄”制度的延续。到春秋时期,“礼崩乐坏”,世卿世禄制被严重破坏,由举荐考核而任用(以及按劳绩提升)的官僚制度逐渐产生,这实际上已经算科举制度的萌芽了,只是没有什么正式的制度进行支撑。

    到了汉朝,提拔民间人才采用的是察举制与征辟制。汉代各科察举都要通过朝廷考试。但考试在察举中并不重要,举荐才是决定性的。随着两汉以经学为代表的世家的崛起,世家子弟基本上垄断了这两条道路。一般没有门路的布衣平民,几乎没有被察举、征辟的可能性。

    魏文帝时,陈群创立九品中正制,由朝廷任命特定官员,按出身、品德等考核民间人才,分为九品录用,算是察举制度的改良。但是魏晋时代,士族势力强大,常影响中正官考核人才的公平性,后来甚至所凭准则仅限于门第出身。于是造成“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现象。不但堵塞了从民间取材的道路,还让士族得以把持朝廷取材。

    隋文帝登基之后,便废除了九品中正制,但朝廷的官员还是要选拔的。开皇十八年(589年)隋文帝诏诸州举贡士人按志行修谨、清平干济两科分别荐进,但仍然摆脱不了关于九品中正制的窠臼。

    这时候黄明远瞅准时机,便向杨广建议了“科举制度”,不是仍脱胎于传统举荐制度的科举制度,而且是使经过数千年完善的科举制度。

    杨广刚开始对其还不以为意,毕竟不分品性优劣,统一考试选拔的事情古往今来都没有过,如此做法杨广也有些疑虑。但是当黄明远将过程和好处向杨广一一解说之后,杨广本人也坐不住了。

    若是科举制度能行,则能兴盛大隋万年江山。

    杨广不是个能等待的人,因此立刻下令黄明远筹办此事。

    黄明远也义无反顾的接过来这个重任。

    当然科举考试的好处显而易见,但对于世家大族的影响也是颇为巨大的。放弃家世、只论才华,这让素来对家世感到优越的世家大族无法接受。

    实际上若非可以,黄明远也不愿背这么大的因果,得罪这么多的世家大族。但科举一事,早一时比晚一时好,虽然会因此得罪了很多人,但同时也会获得很多人的支持。至少因为科举制度而得官的一批人都会是黄明远的支持者。

第五十五章 舌战群儒(上)

    自从朝廷要实行科举制度之后,朝堂之上,朝臣纷纷上书劝谏杨广,罢行此事。杨广见群情激愤,众说纷纭,一时竟也有些犹豫起来。

    四月三十日,杨广在东都紫薇城乾阳殿召集群臣,商议开科取士之事。

    大早上天还未亮,黄明远便已收拾妥当,准备上朝。今天有一场硬仗要打,这场仗避无可避。

    裴淑宁来给黄明远送早餐,黄明远胡乱吃了两口,便要出门。

    出了家门,漫天星斗,不见人迹。黄明远端坐在马车之中,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醒是睡。而苏邕驾着车,雄阔海骑马在前,一手持棍,一手打着灯笼,在前引路。

    往常上朝,黄明远都是骑马,倒不是有其它原因,而是从上辈子黄明远就没养成早起的习惯,这辈子也一样,为此每次上朝都落到最后,只得骑着马赶路。

    这次大战之前,黄明远要表现自己的从容淡定,因此也就选择乘车了。

    惠训坊离着皇宫也近,没多长时间黄明远便到了端门外。

    此时老丈人裴矩正在端门外,黄明远下了马车,走上前去。黄明远有时候颇不明白,这些人怎么起这么早。

    裴矩上前低声问道:“明远可是考虑清楚了,今日的你可不是一个沙场上搏命的将军,而是一个宰辅,万事都要周全。你可知道开科取士会得罪多少人,有些事马虎不得啊。”

    黄明远说道:“丈人放心,明远一切皆在心中。明远不管是一个将军,还是宰辅,都是天子的臣子,为君分忧,分内之事。”

    裴矩看了看这个女婿,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装傻。

    黄明远没有和裴矩一起入宫,而是一个人大步流星地走进宫门。现在自己争议多,没必要也让老丈人招惹上是非。开科取士的事情是黄明远提的,黄明远也早就料到会产生的争议。

    开科取士的确震惊了所有人,反对者也有之,但支持者也有之。

    黄明远当然明白此事意味着什么,但越是如此,黄明远越毫无畏惧。陈远等人都建议黄明远不要盲目得罪世家大族。但黄明远知道,若是为了未来一份未知的支持去违背自己的内心,那自己是不愿意的。

    因此进入皇城的路上,黄明远一个人拿着笏板,对于四周的议论充耳不闻。这是一场不可失败的仗,是为了中国的未来而蹚出一条荆棘之路,哪怕再是艰险,都不能后退一步。

    在乾阳殿门口,黄明远遇到了宫人扶着的杨昭。杨昭刚想说什么,黄明远一摆手说道:“今日之事乃国之大事,储君到时只需听之即可,无需发一言,切记。”说完也不管杨昭想说什么,头也不回的进入殿中。

    今日算是小朝,来的都是重臣。

    黄明远进殿之后,也不与众人寒暄,而是一个人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端坐闭眼,等待天子。

    众人皆是盯着黄明远,但没人上前。

    杨广到了之后,黄明远便当堂启奏开科取士之事,以为朝廷补充人才。具体到如何实行,黄明远建议“分科举人,考试进用”,朝廷不仅设置明法、明经、明算等科目,同时设置直接选拔授官的“进士科”。

    分科举人汉朝就有之,至于考试,更是历朝历代都有之事。众人对于科举制的争议,主要集中在黄明远提的“三大建议”和“三小建议”。

    三大建议是对于科举制度本身的。第一,士子应举,原则上允许“投牒自进”,不必非得由公卿大臣或州郡长官特别推荐;第二,“一切以程文为去留”,换言之,举人及第或黜落必须通过严格的考校才能决定,与其它无关;第三,以进士科为主要取士科目,朝廷统一测试,士人定期赴试。

    至于诸科,黄明远更是要求“其有能通一经,始末无倦者,策实之后,选可量加叙录。虽复牛监羊肆,寒品后门,并随才试吏,勿有遗隔。”

    而三小建议更让众人无语。第一,考试采用弥封制,统一字体;第二,考试分两场,前一场定去留,后一场定名次,朝廷按名次授官;第三,有至少六到八位大臣负责阅卷,最后由天子定名次。

    三小建议是对科举制度本身设置的,也是为了强化考试的公平。若非这个时代纸张珍贵,读书人也少,黄明远就建议实行誊录制了。

    不过黄明远提出的这些已经简化的东西在众人看来仍旧是惊世骇俗,堂中诸人听后议论纷纷。

    在很多人看来,考试可以,但黄明远提的“三大建议”和“三小建议”却不成。

    这时内史令杨约上前说道:“鲁公之言,虽然看似有理,但实在是大谬啊。如此选官,不问品行,若是选取了道德败坏,残民害民之徒,岂不是坑害了一地百姓。官吏选拔,首重家世德行,此乃亘古未变之道理啊。”

    众人闻之,也是纷纷如此说法。实际上自两汉以来,更重视德行的选拔,黄明远提出只论才学的事情,着实让众人接受不了。

    眼看众人议论纷纷,都不赞同,黄明远与杨广对视一眼,便站出来说道:“杨公,自两汉以来,多以道德、家世选拔人才,然残民害民之徒少乎。科举取士,哪怕所选取的人才有道德缺憾,但至少能力充足,不会贻误政事。而一些号称道德之士,不识稼穑,专好卖弄魏晋遗风,让这样的人去担任官吏,那国家如何大治。”

    杨约哑然。

    “鲁国公此言差矣!”

    这时新上任的民部尚书杨文思站出来说道:“相对于寒门中人,那些世家大族子弟,多家学渊源深厚,耳濡目染,也懂得治国治民之道。而朝廷贸然选人,若是选得一些寒门子弟,虽懂得一些学识,但没有理政经验之传承,一旦轻易为官,怕是会出现祸事。”

    杨文思是杨素的堂叔,出身弘农杨氏,作为天底下前五位的大家族,他当然不支持黄明远的建议。他虽然表面上是担忧科举选拔的士子不擅长理政,实际上还是要天子遵循九品中正制,实行家族传承式的世袭制度。

第五十六章 舌战群儒(下)

    眼看杨文思发难,黄明远躬身向杨文思行了一礼说道:“杨尚书所言极是,然谁也不是生下来就擅长理政治国的。而且家族传承的理政理念,常有偏颇之处,未必完全合适。而朝廷选拔人才,将之培养,以为官员,不仅将朝廷本身的理政理念传递给诸人,还能使得上下齐心,用政专一。我以为,这些士子从天南海北中被甄选出来,每一个人都压过无数的人才,料想一些经验、理念之事,难道还学不会吗?”

    杨文思语塞。

    这时礼部尚书崔仲方也站了起来。虽然他是黄明远的外叔祖,但在这种利益之争上,他和黄明远的亲戚关系简直不值得一提。

    崔仲方看了一眼黄明远,然后说道:“鲁公所言,虽然有理,但科举选拔的人才毕竟良莠不齐。世家大族出身的子弟,哪怕再是有不堪之人,但总会顾忌家族声望,有族规约束,不会胡乱行事。然很多寒门子弟,没有家学传承,一朝得势,心性不稳,便会横征暴敛,贪污腐化,不问长远,只争一时一刻之利。若是朝廷只论才学,不管道德,怕是朝廷之中,会出现无数酷吏贪官啊。”

    崔仲方代表了关东世家,其话语权极重。

    黄明远看着崔仲方,却不以为意,今天谁站出来他都能能接受,毕竟利益之争,完全是你死我活的事。

    崔仲方的话虽然是这个理,但事却不是这个事。

    黄明远对崔仲方行了一礼,说道:“崔公此言,以今日之猜测论明日之可能,怕是也未必准确。世家子弟,虽然有家族,然寒门子弟就没有家族吗?既然如此,众人皆有家族,难道不都会顾忌家族声望。贪腐之人,不在出身,不在地位,只在私欲,那些不能克制私欲之人,哪怕他再是出身显贵,也会贪腐。试问天下之宗族,何如皇家之高贵也。但是皇家之中,譬如废王杨纶、杨集、杨谅等人,难道出身不显赫吗?不一样心怀不轨,怨望咒诅,枉顾君恩。

    再者人心无涯,朝廷有方。贪官污吏,自古不绝,自有朝廷法度约束。贪官污吏之徒,难道不畏惧御史台、大理寺吗?只要朝廷严格约束各级官吏,哪怕有害群之马,也会有法律处置,又如何会出现酷吏贪官。

    换句话说,朝廷多酷吏贪官,不是我等宰相重臣之责吗?我等不思如何更正己过,清正朝堂,却要把朝堂用人的大门给关上,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崔仲方也被黄明远逼得哑口无言。

    不少人都觉得黄明远是狡辩,但就是无言以对。

    这时元寿也站了出来说道:“鲁国公之言,或有缺处。鲁国公以文卷定名次,论才华,却难道以为一张文卷真的能够看出对方是否有才华?俗话说‘猛将必发于行伍,宰相必起于州县’,鲁国公的想法,怕是本末倒置了吧?”

    黄明远看着元寿说道:“一张考卷当然不能断定一个人是否真的有才华,但考试之事,较于治国,容易了十倍、百倍,若是考试这么简单的事情一个人都做不好,又如何能够指望他能做好治国之事?”

    “这······”

    这时黄明远又对众人说道:“诸位,今日之局势,难道诸位就看不清吗?不是我大隋想要开科举士,而是现在的大隋已经到了不得不开科举士的地步。”

    众人被黄明远的大声激地一震。

    黄明远面色严肃,对众人说道:“诸位想没想过为什么江南之地,屡屡动乱,朝廷镇压了十几年,总是不绝。难道江南之人就真的喜欢造反吗?朝廷灭陈,选拔南陈旧官吏者不过十之一二,那些没被选拔的官吏难道就不忌恨大隋吗?

    有的人这时候就会说了,让他们忌恨吧,大隋不惧。但诸位请想一想,若是江南的士庶都忌恨大隋,难道大隋真的要杀光江南所有人吗?

    有人又要问了,江南的士庶为什么忌恨大隋。那是因为大隋灭陈十七年了,从江南选拔的官吏却屈指可数,无数江南大族因为没有官员纷纷没落。如果一个人,一个家族因为没有希望,没有入仕的机会,诸位以为这些江南大族会不忌恨大隋。

    江南如此,诸位再看看自己身边有多少荆襄的官员,有多少剑南的官员,有多少岭南的官员。怕是再如此,江南就会像决堤的洪水一般将大隋给淹没了。

    科举制度,是给所有人一个上进的机会,哪怕是一条极其狭窄的道路。只要有希望,这些人便不会冒着风险去造反。朝廷非得逼得这些人去投奔胡人、南蛮、叛逆吗?诸位可否知道,我军北伐草原,百战得胜,唯有一败,是在浑义河三千运粮士兵被胡人突袭,全军覆没。而袭击他们的是一个叫同罗部的部落。同罗部这个本来名不见经传的小部落,为什么如此强大?乃是因为部落首领重用了一批关东士子,才让其称霸草原,而这些关东士子本身,因此在关东当地都出不了仕,所以才投奔胡人。

    这种情况,诸位难道不担心吗?

    诸位有人担忧自己的子弟跟泥腿子在一起考试,有**份。但诸位试想,大族子弟,其从小所享受的又岂是寒门子弟所及的,若是这般一起考试,尚比不过对方,那么其能力也可想而知,若是被举荐为官,怕也是要祸害苍生,贻害家族。”

    这时有人试图打断黄明远的话,黄明远伸手阻止了对方。

    “最后一条,虽然众位常言‘千年世家’,但诸位之中,又有几个千年世家。当初汉末颍川郡四大家族,荀、陈、韩、钟,名震天下,而今安在哉。若有科举制度,哪怕家族没落,只要后世子孙向学,总有一日会恢复祖先的荣光。若无科举制度,家族一旦没落,再无任何翻身之可能,难道诸位就不在乎这种事情的发生吗。”

    黄明远几乎是悲愤着说完了这些话,而黄明远说完之后,鸦雀无声,再无人言语。不管黄明远所言是对是错,总有一番道理在其中。

第五十七章 阳光正午

    黄明远的言论明显镇住了所有人,众人为其气势所慑,没人再上前质疑。

    众人在底下议论纷纷,杨约、崔仲方这两个东西部的世家代表也不说话了。今日与黄明远一番舌辩,他们是输得彻彻底底。

    这时礼部尚书牛弘站出来说道:“圣人明鉴,臣以为黄相国所言有理,开科取士,与国有利,可慎重考虑。”

    这时新上任的工部尚书卫玄也站出来说道:“臣也以为黄相国所言有理,毕竟科举之事,的确能够全方位的选拔人才,勿有疏漏,对朝廷来说,是个利大于弊的事情。”

    之前是大家族出身的官员反对开科取士,但有黄明远带头,很快一些中小世家出身的官员便起来支持黄明远。

    说是世家,但世家之间,实力、地位悬殊极大。在大世家跟前,小世家其实比寒门也强不到哪里去。隋朝之前,朝中大权或是由军功贵族出身的关陇胡人掌握,或是由关东大家族掌握,中小世家也只是跟在他们身后喝口汤而已。而在现在的权利体系中,这些中小世家也是最容易衰落的,一旦一两代没有杰出子弟,便会沦落到寒门之中。这次黄明远提出的开科取士,最是得利的便是他们。开科举士使得他们能够有合理的渠道提升门楣,给家族一个稳定输出的机会挑战世家大族,他们如何能够不支持。

    世家对于科举制度的支持与反对,是一群大老虎在对战数不清的狼群、鬣狗、甚至是蝼蚁。哪怕这些老虎将其短暂的关在笼子之中,也无法压服天下人心啊。

    眼看双方各执一词,无法定论,这时候天子的心腹虞世基站了出来说道:“圣人明鉴,臣以为诸公所言皆有道理,既然诸公所争议的是开科取士选拔的人才能否胜任,那不若可以暂且试验一次,开科取士选拔一批人才,以为国用。若是这些人才能够很好的满足朝廷用人的标准,那便可以继续选择开科取士的办法选人;哪怕这些人不堪大用,也不过经此一次,对于朝廷来说,也是无碍的。”

    杨广听了,乃言:“善!”

    虞世基乃是天子的心腹,甚至是天子的传声筒,这一次虞世基如此上奏,众人便明白这是天子的意思,天子是赞同开科取士的,至少是相当程度上赞同开科取士的。

    当杨广也赞同虞世基的建议时,众人便知道开科取士之事,已经无法阻拦。

    崔仲方、杨约等人忽然明白,哪怕今日的黄明远也未必是此事的主角,开科取士怕就是咱们这个天子的心思。

    杨广下令,由黄明远总管这次开科取士的事情,礼部尚书崔仲方、内史侍郎虞世基、太府卿元寿三人佐之。天子给黄明远安排的三个副手,一个关东人,一个关西人,一个江南人,也算是照顾到所有的势力,让众人都说不出话来。

    黄明远又建议天子,将开科取士的时间定在了九月初,给各地的士子赴京留出了足够的时间。

    杨广皆照允。

    这个小朝会进行了三个多时辰,等到众人散去,差不多已经是中午了。

    黄明远走出乾阳殿的大门,一股炽热的阳光正好照在黄明远的身上。黄明远抬头看了看太阳,正是当时。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这时代的潮流,不是哪一个人可以阻挡的。

    黄明远站在门前,眺望满城。不知道何时他的外叔祖父崔仲方站到了他的身前。

    崔仲方看着远处的洛水和洛阳城,对黄明远说道:“今日的你真的很让我失望,我本来以为邹山黄氏,有你这位百年难遇的奇才领路,再经过百余年的发展,便能跻身于顶尖世家的行列。但你却自甘堕落,与那些泥腿子为伍,放弃了黄氏数十年的努力。你知不知道,从今日开始,你就是举世皆敌了。”

    黄明远笑道:“外叔祖,若是黄家看那些寒门庶民为泥腿子,那是不是崔家也看黄家是泥腿子呢?”

    “你!”

    崔仲方听到黄明远的反驳怒不可遏。

    黄明远说道:“外叔祖,不是黄明远自甘堕落,而是外叔祖看不清时代了。数百年前,读书人极少,且大多数都出自世家大族之中,世家大族控制了学问的解释权利,所以自然而然要以家世为标准选人。可现在,随着读书人越来越大,上层的世家大族已经无法再完全控制学问了。中下层的读书人,为了改变命运,争取上升通道,他们势必要拓宽选人用人的道路,从你们的手中争夺这份主导权。

    我知道,崔家的权利在关东超乎想象,但那又如何,影响力再大也比不过刀子,当年的崔浩之死和清河崔家灭族不就是一个例子吗。若是关东世家真的有翻天覆地的实力,当年也不会有“五胡乱华”的事情发生了,更不会让关陇贵族控制的北周灭了北齐。

    外孙劝外叔祖一句,当别人用言语求着你变的时候,你最好是权衡利弊,不要螳臂当车。否则当中下层的大部分人都不满意的时候,他们就不是用言语来求你,而是用刀子来杀你了。

    外孙还有一句,社会的变革是历史发展的必然,任何违逆之人都没有好下场。很多人都希望趁机搅乱天下,来争取更多的利益,但这条路行不通。

    难道外叔祖以为现在的世家大族会比战国时期的关东诸王室贵族更强大?秦朝末年,诸国贵族皆反。可刘邦横扫项羽的时候,那些一直希望趁乱取势的人,都被埋葬着那次动乱中。在当世的人看来,这个世界是贵族统治的,诸侯贵族不可获缺,可今日当人们再回头时,可还有一个战国贵族家族延续到今日。同样的道理,世家大族也是如此,这个世界,缺了谁都一样,天下还真不缺哪个世家大族。外叔祖信不信,今天全天下的世家大族全没了,明天这天下依旧是天下,阳光依然如此炽热,所以人啊,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说完之后,黄明远也不顾崔仲方早就目瞪口呆的脸,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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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安康介绍: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这是一个被误解和丑化的王朝,北击突厥,西灭吐谷浑,南并林邑,东征高句丽,举世强者,尽皆臣服。这也是一个伟大而传奇的时代,开科举,通运河,立三省六部,定隋律,三十七年国运,功泽后世。身为隋臣,将燕然勒功,布汉威于异域。乱世枭雄,当马踏天下,逐群雄在中原。寒门小将,当乱世来临之时,能否争雄于关陇豪门,凭手中钢枪铁马,当争出一个万世太平。读者群:636899359天下安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下安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下安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