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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鸣奇     天下安康txt下载     天下安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章 弥勒下生(上)

    大业六年春,正月,癸亥朔(初一),早晨,差三刻天亮时。

    今日是朔望大朝,也是一年的开始,难得天子今年没有出巡,这元旦大朝也能如期在洛阳举行。各部官员天不亮便纷纷走出了家门,前往紫微城(洛阳皇宫)。

    去年末刚下了一场大雪,雪尚化未化,天也冷的很,因此除了等待上朝的官员,洛阳城内的大部分百姓还沉浸在睡梦之中。

    洛阳城外郭,定鼎门外。

    夜色朦胧,静谧如水,夜色与残雪交织在一起,天与地灰扑扑的一片。整个定鼎门仿佛被一条灰色的纽带缠绕,安静而又诡魅。

    城门不远处,略能看见影影绰绰的身影,与夜色融合在一起。

    这时城墙之上一个起夜的士兵,正睡得癔症,随意地扫了两眼,突然看到远处有白色的身影在晃动,他不由得一惊,赶忙跑进城门楼子里推了推正睡着的一个老兵游子,喊道:“陈老六,你看那个发白的东西是什么,我看着它怎么还会移动?”

    陈老六听到这话,翻了个身说道:“你有病吧,别自己吓自己了,赶紧猫一会,再过三刻钟就要开城门了。”然后便不再搭理他,接着酣睡。

    虽然是守城官兵,责任重大,但这天子脚下,首善之地,看门的工作也就是应付个工事,没人当回事。京城的城墙真出了事,离亡国也就不远了。

    且大冬天的,天寒地冻,也没人愿意站在城墙之上喝风。

    这年头,冬夜里守夜的士兵最是辛苦,站在城墙之上,迎面尽是东南西北方向来的冷冽寒风,跟刀割钝肉一般刺骨。不过这些士兵也不傻,反正大晚上的没人检查,因此城墙上的士兵,或是猫在城门楼子里,或是直接就到城门洞子了酣睡去了。

    刚才的那个年轻小卒想想觉得也是,这大晚上的还能有什么啊,他还以为自己是眼花了,揉了揉眼,翻身躺下,终究是不愿再冒着寒风出去确认一下。

    此时在定鼎门外,早有一群打扮奇怪的人集结在一起。这些人头戴白帽,衣穿白衣,焚着香,手持鲜花,还念念有词,模样极奇怪。

    “明王,咱们真的要进城?”

    “怎么,你是要质疑我的决定?”

    “属下不敢,只是属下觉得,那些人未必可信。”

    “弥勒下生,明王出世,这佛国就要来了,些许小卒,如何能挡得了佛祖的脚步。”

    ······

    这时本不应该打开的定鼎门忽然打开,这些白衣人仿佛得到信号,便排成了整齐的队伍,在一个中年男子的带领下,向定鼎门而去。

    “弥勒佛下生,明王出世。”

    “淤泥源自混沌启,弥勒一现盛世举。”

    ······

    众人口中念念叨叨的,脸上满是虔诚与狂热的样子。他们的动作统一,神态相似,一举一动,跟个木偶傀儡一样。而且这些人穿着白衣,穿梭于夜色之中,仿佛地狱里爬出来的白无常一般可怖。

    到了定鼎门外,一个穿着似下级军官的人探头探脑地出来,对领头男子说道:“大师,你们进城的时候可小心一点,千万不要让人发现了。”

    那男子也不说话,只是微闭眼睛点点头,不过反而让那军官赶到中年男子很是威严,因此赶紧合十作揖,迎众人入内。

    中年男子打头进入,身后尽是一群白衣人。

    那军官再是小心,开启城门的声音也不小,不少人从睡梦中醒来。不过靠山吃山,这种事情也多了去了,虽然私开城门是死罪,但总不如到手的银钱实在,所以守城的官兵门清的很,没有一个人上前质问。

    这时有人发现了入城之人的装束,此时在城门洞子里竟然有一群士兵向他们稽首行礼。

    一个年轻人从中年人身后站了出来,摸了摸一个当兵的脑袋,那个当兵的立刻激动地跪下了。

    这时这个身穿白衣的中年人忽然一挥手,他身后的两个年轻人突然暴起,从身上的袍子里掏出一把短刃,直接刺进了那个军官的腹中。

    与此同时,接到指令的其他白衣人也立刻向城门洞子内两侧还在酣睡的士兵扑去,并夺取士兵们的武器。

    最令人想不到的是,那些对其膜拜的士兵竟然也加入到这群白衣人的队伍之中,向着他们昔日的同袍挥出了罪恶的屠刀。

    场面一时混乱起来,立刻便是血肉横飞的场面。

    虽然守城官兵也号称是精锐部队,但都是一群表面光的家伙,且以有心算无心,这群白衣人很快便占领了定鼎门的城门洞子。

    鲜血淅淅沥沥的流了一地,染红了整个城门洞子。

    这时领头的中年男人踏过满地的尸体,走到人前,对众人大喊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乱世已至,弥勒佛祖已转世下凡,将普度众生,但凡信奉之人,便可得证果位,共入弥勒净土,不死不灭。今日尔等随我,杀死昏君,共建佛国。”

    当先便提起一把刀,向天街而去。

    众人仿佛如中了魔咒一般,口诵经文,面露痴呆,两眼放光,眼神狂热,精神高涨,立刻跟在此人身后,提着刀枪,向城内杀入。

    定鼎门是从皇城往南,通过天街出城的正门,取名于“周武王迁九鼎,周公致太平”之意,是洛阳城外郭第一门。

    此时天街上并没有多少人,只有一群上朝的官员,稀稀疏疏。

    这些白衣暴徒冲入天街之后,立刻各处施暴,沿途有人阻拦,立刻便被杀死。不少人还在天街两侧的房屋处放起来火,一时场面混乱不堪。

    事态发展迅速且诡异,立刻便成了不可收拾的局面。

    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人给他们打开了城门,而从城门一路往北便是皇城。这群人一路杀向北面,速度很快。而本来洛阳城之中,负责巡逻的兵马无数,但恰恰没人发现这群人在天街上,更没有巡逻的部队出来阻止。

    没人知道这群贼人要干什么,不少劫后余生的人心中难以置信地揣测着,难道这些人还想冲击端门(皇宫正门)。

第二章 弥勒下生(下)

    此时的杨暕坐着车子,着急忙慌地往洛阳城而去。

    昨天在城外的庄园玩得太疯了,杨暕累得实在爬不起来,因此便没有回城。今早挂念着大朝会的事情,杨暕也不敢耽搁,只得一大早便赶着入城。

    众人正好从定鼎门进,而杨暕本人则靠在车上小憩。

    突然车子一顿,没有停稳,小憩的杨暕也随着惯性,头部狠狠地磕在了车上,人也立刻醒了。

    被撞了脑袋的杨暕大怒,咆哮着立刻就要处死车夫。这时亲信乔令则赶紧跑了过来上报道:“大王,死人了,定鼎门的官兵全死了。”

    原来是前面侍卫发现城门洞子内尽是尸体,众人大惊,这才引起了恐慌。

    杨暕一愣,立刻就要站起来去一看,没想到又撞到头部。

    乔令则赶紧去扶,直弄得一阵手忙脚乱。

    杨暕下了马车,看到城门洞子里一地的尸体和已经发黏的鲜血,差一点没吐出来。他金枝玉叶的,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修罗场面。这时亲信刘虔安来报,有个没咽气的士兵说道“不知道是谁打开了城门,有一群穿白衣服的贼人突然闯入,袭击了我们,并沿着天街向北面杀去。”

    “他们难道要去攻打端门?”

    杨暕满是吃惊,这可是**裸地造反。

    此时一旁的乔令则眼睛一亮,立刻上前说道:“大王大喜,此时上天掉下来的功劳,大王今日若是平贼有功,圣人欣喜,这储君之位不是手到擒来。”

    杨暕一听,也是一喜,护驾平贼,可不得以储君之位酬之。此时杨暕也没了最开始的惊慌,反而脸上布满了喜色。这一段时间他很不得天子的好感,此不正是一个讨好现天子的好时机。

    一群不知死的蟊贼,正好拿他们开刀献祭品。

    杨暕此时为河南尹,正好负有其责,因此立刻派麾下卫兵向那群贼人杀去。

    杨暕手下心腹将领刘虔安、裴该二人各率领百余精锐向逆贼追去,很快就遇到了正在四处烧杀的白衣逆贼。

    刘虔安见对方未着甲,看起来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因此立功心切的他立刻带人冲入对方阵中。

    这群白衣人也发现了官军,立刻掉头迎击。

    双方交手,出乎刘虔安的意料,这群白衣贼人看起来不怎么厉害,但却拼命地很,仿佛不畏惧死亡一般,与他们不停地缠斗起来。

    而且这些人还念念有词,仿佛在说什么妖法一般。

    “佛爷下凡,刀枪不入!”

    “信弥勒,得永生!”

    一群人不知道是被施了什么魔咒一番,面对血淋淋的刀枪,竟然熟视无睹,一个一个前赴后继的冲向隋军。

    刘虔安一刀劈死了一个白衣人,可是此人仿佛不知道疼痛一般,身受重伤,仍然回砍。其余诸人,似乎也没有看到地上同伴的尸体,机械系与隋军搏杀到一起。

    刘虔安好不容易躲过对方临死一击,后背都湿透了。他此时心中大惧,眼看对方悍不畏死,心道这不会是什么妖法吧,心中气势不由得便缩了回去。

    主将后退,其所部卫士也没人拼命,一时间竟然被对方打得连连后退。

    那领头的男子见此大喜,便站在高处高呼道:“大隋气数已尽,今弥勒佛祖下生,普救众生,带领尔等百姓建立一个没有贫富、没要压迫的佛国,尔等随弥勒佛祖,杀光这群狗贼,建立弥勒佛国······”

    “杀光这群狗贼,建立弥勒佛国······”

    “杀光这群狗贼,建立弥勒佛国······”

    不少人听着这个男子振奋人心的发言,竟然有一些激动,仿佛全身充满了力量。

    正激战的刘虔安也不是傻子,过了都这么久,竟然还没有游街、巡逻的禁军来支援他们,这本身就有问题。

    刘虔安更是吃惊,怕不是被卷入什么风波之中了。

    刘虔安眼看这群白衣人一时之间难以平定,手下众人也死伤惨重,遂和裴该决定后退,等待齐王援兵。

    而此时城中也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群人,纷纷加入这群白衣人的造反队伍。也可能是他们提前留下的后手,也有可能真的是被这群逆贼所鼓动的人。毕竟对大隋今日现状不满的不是一个两个,天子的敌人更是不知道有多少。

    这些齐王卫士被贼人半包围,边战边退,但有掉队的,立刻便被这些妖人围住砍杀。

    那中年男人,又拿出数柄法器,在众人的包围中做起法来,其念念有词,动作优美,众人更是万分虔诚,仿佛真的天神附体一般,一时竟无人能敌。

    眼看今日的局面,已经无法收拾。

    幸好此时,齐王杨暕终于带领大队人马赶了上来。

    作为河南尹,他有权利调动属于河南郡的军队。此时大队隋军杀来,立刻就将那群白衣的逆贼围了起来。

    不管是真有弥勒下凡,还是佛祖降生,在真刀真枪面前都不值一提。对方再是不畏死,也抵不过如潮水一般的隋军。隋军很快便将这群来历不明的贼子围剿、杀散,最后其他附逆的贼人纷纷被绞杀,只剩下一些残存的白衣贼人围在一起负隅顽抗。

    或许这群白衣逆贼真的中了妖法,虽然大队官军将他们团团围住,但这些人竟然毫不恐惧。

    这时刘虔安站了出来,要这些贼人投降。

    可这些贼人虽然已经几乎没有什么抵抗力了,但浑不在意,不少深受重伤的人相互扶携,围成一圈,开始诵经起来:“礼敬三宝/礼敬弥勒胜者/拿摩/惹纳达雅呀/拿摩/巴嘎哇得/释迦牟拿耶/答他嘎答耶/阿哈得/三藐三布达雅······”

    一时之间,众人好像满脑子都充斥着佛经。

    “妈的,你们是和尚吗?”

    刘虔安上前呵斥这些人,但没人搭理。

    满是愤怒的刘虔安大步上前,挥手便一刀刺死一人,其余诸人仿佛跟自己无关一样,看也不看,继续诵经。

    “我看你们怕不怕死!我看你们怕不怕死!”

    刘虔安大怒,照着众人挥刀乱砍。

    钢刀砍过,尽是支离破碎,血肉横飞,那些受伤的妖人终于支撑不住,抱着伤口嚎叫起来,这时终于没有他们的佛爷能救他们了,一时场面立刻混乱。刘虔安遂命人将这些白衣贼人全部杀死,只是走脱了那个作为首脑的中年人。

第三章 奸邪妖人

    宋子贤沿着空旷的街道没命的狂奔,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直跑得他大冬天里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心都要跳了出来,而两侧早就听不到厮杀和喧闹。

    此时宋子贤的心神才放松下来,却是两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了一个狗啃泥。

    这时想起刚才惨烈的杀戮场面,宋子贤不由得扶着墙大口吐了起来。

    宋子贤是定州唐县人(今河北唐县略北)人,善为幻术,自称“弥勒出世,明王下凡”,远近信众,日数百千人。

    他住的楼上,每天夜里都有光亮,他能把自己变成佛的样子,并自称弥勒佛出世。他还把一面镜子悬挂在堂中,墙上显出的都是各种野兽的样子。有人前来拜谒,他把那面镜子一翻,便使之看到自己来世的模样。有的是高官显贵,但有的竟然是毒蛇和野兽。这些人看到毒蛇野兽惊惧交加,而宋子贤就趁机告诉他来世的罪恶和业绩。等到对方再一祈祷之后,他就转出人的样子给对方看。因此人皆曰其为能,远远近近的人们,都被宋子贤迷惑住了。

    宋子贤本来仗着一手幻术骗吃骗喝,积累财富,也只是欺骗一些愚夫愚妇。可自从杨广登基之后,河北百姓的日子过得更加艰苦,也对安定的生活更加的渴望。此时宋子贤居心叵测,便利用手中的幻术大肆传播弥勒教,各地百姓纷纷景从,其手下聚众几千人。

    宋子贤做弥勒佛时间长了,有时候他自己都相信自己是弥勒佛转世,有着无上的通天修为。

    去年底,有个人找到他,花了五千万钱,请他前往东都洛阳城,制造一场混乱。事成之后,对方保他安全。

    宋子贤在河北教唆民众信教,虽然看起来声势不小,不过是小打小闹,蒙骗的都是些苦哈哈的老百姓,别说五千万钱,就是五万钱也是稀罕。谁会跟钱过不去,他一开始传教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蒙骗一批愚夫愚妇,换点辛苦钱。

    当然制造混乱肯定会死人,但用一批信众的命去换五千万钱,如此惠而不费的事情,宋子贤当然愿意。这年头,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

    至于对方想做什么,心思玲珑剔透的宋子贤也不是不清楚。但能找他在东都制造混乱的,能有好人好事,可是宋子贤不在乎对方的目的,给钱就行。

    在对方的安排下,宋子贤带着一批信徒悄悄来到了洛阳,一番筹划之下,然后便有了今日的动乱。

    本来对方告诉他只要他们制造起乱子就好,会有人跟随他们一同生乱。

    宋子贤也按照约定,在天街上四处杀人放火,制造混乱。而与此同时,对方对方承诺的事情的确出现了,这乱子越来越大。

    宋子贤此时便准备趁乱脱身,不再管这里的乱事,可是谁曾想竟然有大队的隋军杀来,他的部众竟然被对方屠杀一空。这和对方之前称诺的完全不一样。

    一众手下的信徒都死了,还是宋子贤留了一个心眼,眼看情况不对,拔腿就跑,这才躲过了隋军的屠杀。但此时宋子贤已经不敢去找之前许诺他的人。他混迹江湖多年,干的就是坑蒙拐骗的活,当然清楚对方怕是想一同将他们清理掉。宋子贤知道只要自己一出现在对方面前,便是自投罗网,必死无疑。

    歇了一会,宋子贤的心勉强跳得没有那么激烈了。

    这时宋子贤左右张望一番,眼看周围没有人发现,这才迅速将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然后猛地扔到了墙的另一侧。宋子贤清楚,怕是到了天亮之后,整个洛阳城便会大肆追讨穿白衣的人。他当然不敢再穿着这身衣服在城内乱窜。

    宋子贤也是留了后手,他命人提前在洛阳安排了秘密落脚点,就是防止今天这种事情发生。

    “哪里来的贼子?休走!”

    宋子贤刚想逃走,面前竟然有几人骑马拦住了宋子贤的去路,正是黄明离和席玭二人。二人刚从府上出来,是要前往左武卫军营。远远望见,此人在此鬼鬼祟祟的,还把衣服丢了,当即便以为此人是个杀人流窜之徒,而丢掉的衣服便是血衣。

    宋子贤听到喝问,魂都快吓飞了。他转头一看,对方竟然是一身甲胄的军官。宋子贤暗骂倒霉,哪里敢留在原地,立刻向另一侧调头跑去。

    “拿住贼人!”

    黄明离二人一见贼人竟然逃跑,立刻一夹马腹,追了上来。

    宋子贤哪里跑得过马上的黄明离二人,很快便被二人堵在巷子中。

    席玭在马上手持横刀,指着宋子贤斥问道:“尔等贼子,快束手就擒!”

    此时宋子贤当然不敢就此被二人拿住,即使二人不清楚自己的身份,等到天明天街之事传开了之后,对方也能想到联系到自己。

    宋子贤乃“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苦求道:“二位贵人,小人只是一个普通人,刚才摔了一跤,衣服染上了狗屎,这才扔了,在下实在是从未作奸犯科,求贵人饶命,求贵人饶命啊!”

    虽然宋子贤演得挺情真意切,但小眼一转,一看就是假的。黄明离二人哪里会被其只言片语蒙蔽了,就要下马拿人。

    这时宋子贤眼看逃不出去,忽然从怀里丢出一点东西,身前“扑”升起一团火焰,成了一个火坑,挡住了黄明离和席玭二人。

    “你二人若是再过来,我就烧死你们。”

    二人皆惊,这是什么妖术。

    这时黄明离说道:“这地方平常日子没有坑,此事必为妖术,我等一身正气,不畏妖术,必不怕这这妖孽的妄为。”

    于是黄明离大步上前,跨过火焰。果然如黄明离所料,这不过就是一个障眼法,看着吓人而已。黄明离走过之后,不仅没有被火焰烧到,原地再也看不见火坑了。

    宋子贤一见自己往日倚仗保命的法术也不管用了,心中大惊,其立刻便掉头狂奔。

    这时席玭抽出马上的弓箭,张弓搭箭,正中宋子贤的大腿。

    宋子贤“扑腾”一声扑倒在地上,席玭上马向前,一手抄起还抱着大腿鬼哭狼嚎的宋子贤,向河南郡衙门而去。

第四章 天子之意

    很快天街之乱传到了皇宫之中,听闻此询,无比的震惊的杨广当即将桌子都掀了。新年大朝会,因大斗拔谷之事一整年不得劲的杨广正准备好好露个脸,没想到让这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蟊贼给搅了兴致。

    黄明远听到此事也吃了一惊,听到这个弥勒佛,他第一反应就是中国历史造反专业户白莲教,可那也是宋朝以后的事情,难道隋朝就有了。黄明远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因为时间太久远了,所以有些事忘了,但今日发生的这件事的确超出了黄明远的认知,让黄明远感到一丝的惊恐。

    今日的大朝会很快便散了,杨广赶着听齐王杨暕的奏报。

    黄明远匆匆回到家中,便招陈远问询此事。

    经过陈远的叙说,黄明远方才松了一口气。弥勒教不是突然出现的,而是已存在了近百年之久,历史没有产生突变。

    弥勒教极其恐怖,最早于北朝梁武帝时期创立,创始人傅大士自称“双林树下当来解脱善慧大士”,广弘菩萨行,门下有傅宣德等人。到北魏宣武帝时,冀州沙门法庆,身怀妖术,自命为“新佛”,以李归伯为“十住菩萨”,创“大乘佛”。所谓的“新佛”就是引用佛经中“弥勒下生成佛”之说,“弥勒佛取代释迦牟尼佛下凡救世”。

    弥勒教一反佛教五戒戒杀的原则,力倡杀人作乱,以杀修佛,认为杀一人者为一住菩萨,杀十人者为十住菩萨,“屠灭寺舍,斩戮僧尼,焚烧经像”,“又合狂药令人服之,父子兄弟不相识,唯以杀害为事”,可谓无恶不作,直到后来才被元遥所灭。

    此后,假弥勒降世为旗号的事件此起彼落,不断有妖人乘机闹事,聚众造反,为祸苍生。

    黄明远方才明白,这弥勒教一开始便是一个恐怖组织。细细回忆,才记得历史上北宋中期最大的叛乱王则贝州之乱,便是假托“释迦佛衰谢,弥勒佛当持世”,

    到了元朝末年,这弥勒佛、摩尼教、白莲宗及民间信仰之秘密教会,互相融合,最后到了明清,便被统称为白莲教。

    黄明远对于这些邪教没有任何好感。不管这些邪教是不是真的为了老百姓,单凭他们上千年造反都没有什么名堂,便知道这群人是什么水平。无论是身为统治阶级,还是后世穿越的老百姓,都不会认同他们这种只会破坏、不坏建设的邪魔外道。

    黄明远不断看着各种关于弥勒佛的资料,突然觉得这或许是一个压制佛、道发展的好机会,至少能从崇信佛道的杨广那里撬开一层裂缝。

    到了下午,黄明远匆匆赶往皇宫。

    此时黄明离和席玭已经把他们抓的宋子贤送到了河南府。二人也没想到,本以为抓个小毛贼,没想到竟然是个反贼头子。

    此时杨广也已经从杨暕那里得到了完完整整的消息,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京师之地,阴谋作乱,滑天下之大稽。杨广一面命黄桃树彻查关于这次造反之事,一面招黄明远等人处理这起叛乱。

    上一次大规模的宗教叛乱,还是九十年前法庆在河北造反之事。而且涉及到宗教之事,本身就是一件很复杂且忌讳的事情。

    众人皆不言语,还是黄明远站出来说道:“圣人明鉴,臣以为今日之事,当严查之。”

    “明远以为怎么个严查法?”

    黄明远说道:“今日定鼎门之乱,看似一场闹剧,却是令人细思极恐。几个邪魔外道之徒,便可在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发动叛乱,而差一点便没法收拾,此为何也?邪教害人。

    昔日在泗州之时,一群邪魔外道之徒蝇营狗苟,便撺掇数万人造反,若不是处置及时,整个泗州差一点糜烂。而今日又是如此。

    这些邪教冒用宗教之名义,利用制造、散布歪理邪说等手段蛊惑、蒙骗愚夫愚妇,最终达到对百姓的控制。而这些人又利用百姓,收敛钱财,发动叛乱,最终危害天下之稳定。而今日大隋境内,邪教屡屡作乱,光大业五年,竟有二十多起邪教造反,其已经到了不得不处置的地步了。”

    杨广本来也没有觉得有多么严重,但黄明远如此说来,二十多起邪教造反,却是让他听得毛骨悚然。

    “明远觉得该如何处置?”

    “非严厉打击不能除之。”

    严厉打击杨广倒是很愿意,但怎么个严厉打击法也是问题。

    黄明远接着说道:“天子明鉴,若要打击邪教,非得从根源处置。这些年来,这些邪魔外道大多假借佛家、道家的身份蒙骗众人,比如这弥勒教,就是假托佛家之弥勒佛,蒙骗世人。所以要想断其根源,必须先从佛家、道家身上整治,非朝廷发有佛家、道家文牒的僧侣、道士一律还俗且不得传教,这文牒发放由朝廷统一管理。朝廷一方面专门组织力量打击邪教,一方面自上而下对佛家、道家展开一场净化行动,双管齐下,到时候必能剔除掉隐藏的邪教力量,使邪教无所遁行。”

    杨广听着黄明远的话,总觉得有些牵扯过大,他倒是不怕折腾,但他信佛、信道,总感觉如此折腾佛祖、道祖,有大不敬之嫌疑。

    “朕再思量思量!”

    众人散去之后,杨广独留下了黄明远,他倒不是谈清理邪教的事情,而是向黄明远提到关于近日定鼎门之乱,还有隐情。

    今日宋子贤被活捉,然后便被送到河南府,又转到内卫,交给黄桃树审问。

    宋子贤又不是什么贞节烈士,三木之下,连他小时候“打瞎子,骂哑巴,骗傻子,踢瘸子,绊跛子,追疯子,偷乞丐,踹寡妇门,挖绝户坟”全都一五一十地吐了出来,当然也包括这一次他被人买通前来洛阳生乱。

    这次生乱,让杨广震惊又愤怒,他下意识地便觉得跟朝廷世家有关。他本以为他对这些人的清洗已经可以了,没想到隐藏的残余力量还有这么多。这让杨广生出一股危机感,他得想办法彻底摧毁这些反对力量。

    “明远觉得会是谁做的这件事?”

    宋子贤与对方是各得所需,也不知道对方是谁,只是隐隐猜测对方应该是东都的大人物。

    其实这件事并不难查,光是对方给宋子贤的五千万钱就是一笔巨款。这时代有没有转账、支票,顺着这笔钱的流通就能查到对方是谁。

    只是天子此问何意?

    黄明远马上跪到地上说道:“伏唯天子之意,臣恐唯一些关西人家所为。”

    “朕也是这么认为的!”

第五章 和尚皇帝

    对于杨广来说,不管最后查到的结果是什么,他都准备将之泼到朝廷世家的头上,他准备再次清洗一部分不合作的世家,再狠狠削打一番对方的声望。

    此事在杨广的眼中,已经从事关佛、道的邪教生乱转移到世家大族对他的阴谋对抗上。自始至终,杨广都只认为能够威胁其统治的是世家大族,至于佛、道两家,再是庞大,终无兵马,难以成事。

    至于黄明远的建议,杨广最后还是没有下定决心是否整治佛、道两派。毕竟佛、道两家,虽不掌握权力,可涉及到的事情太大,容易导致的连锁反应也太多。不过杨广也同意全国范围内打击邪教,尤其是针对河北、青兖等原北齐故土内的邪教组织。

    然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定鼎门事件还没有结束,河北的僧人高昙晟便在涿郡怀戎县(今河北涿鹿市)发动了叛乱。

    高昙晟,无论是中国宗教史还是中国造反史都不得不提的一个人物,并不是他势力有多大,能力有多强,而是因为他是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个和尚皇帝。朱元璋只是曾经当过和尚,然后投军,做到了皇帝,而高昙晟则是直接率领一群和尚造反,然后称帝。

    高昙晟本来只是怀戎县的僧人,仗着家族势力,自称是北齐皇室之后,广招羽翼,聚众数千。尤其是他在寺院之中,养了数百名武僧,整日里不说念经拜佛,打坐参禅,而是专习武艺,打熬身体。这些人全无出家人的慈悲心肠,而是仗着武力在怀戎县欺男霸女,剥削百姓,无恶不作。

    而怀戎县又在太行山以北,靠近口外。朝廷的势力在此多有不足,而高昙晟作为一个和尚,又有着家族势力的支持,在怀戎县势力很大,其气焰也越发嚣张。

    大业五年十二月,正值年尾,怀戎县百姓普天同庆,官民也一同举行祭祀活动,引得很多人前来围观。

    高昙晟率领五十僧兵突然闯入祭坛,杀掉正在祭祀的县令及守将,然后裹挟全城人民公开造反。占据县城后,高昙晟自称大乘皇帝,国号“佛”,年号**,立尼姑静宣为皇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年头想要造反的人并不少,真正去造反的人也不少,可是如高昙晟这般把造反当做儿戏的还真是少要。

    高昙晟占据怀戎县之后,既不攻城略地,扩充实力,也不积极备战,防范隋军的围剿,而是发了几十份招降告示送给周边的隋军州县。

    高昙晟对着周边隋朝官员,以及土匪、流寇,纷纷封官许愿,令其依从,使得整个怀戎城内,“公爵满街走,总管多如狗”。

    可惜这一切都是高昙晟的自嗨自乐。

    怀戎县叛乱之后,消息传到蓟县,很快幽州总管府的驻兵便兵发怀戎城,不到三日,隋军便攻破怀戎城,而高昙晟本人也死于乱军之中。

    一场闹剧一般的造反不到半月便被平定。

    而此时的怀戎县已经是一地鸡毛,高昙晟占据怀戎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内,便令全城半数以上的男子全都出家做和尚,而女子则尽皆为尼姑。他又将城中的官府尽改做寺庙,而把他的寺庙改作为宫殿,所有文武大臣,也尽皆剃去头发,身披袈裟。

    等到隋军破城,满城的男子,都剃成了秃瓢,令人哭笑不得。

    高昙晟的叛乱来到快去的也快,但其背后却有着无数的隐情。

    这高昙晟在怀戎县盘踞多年,也不是傻子,现在大隋正强盛之时,高昙晟如何敢逆势造反?

    原来去年年中,怀戎县来了一个道士,寻上门来。说也奇怪,和尚、道士本是两家人,生来便是敌人,相互见了,不痛殴对方也就罢了,这道士怎么敢到和尚门前。

    高昙晟本以为这道士消遣自己,就要让人将其痛打一顿轰出去。

    没想到这道士还真有点本事。道士一见到高昙晟,倒头便拜,口里念念有词。高昙晟满是疑惑,这道士便告诉高昙晟他会望气,而高昙晟身边有五色祥云环绕,气运不凡,非常人也。

    高昙晟大喜,乃让这道士给他算上一卦。

    道士算完之后,直惊呼高昙晟乃是西方的佛子降世,将要直登天子之位,御极天下,麾下也会有西方十八位金身罗汉下凡助阵,替佛子扫平天下。

    道士的话说道高昙晟的心坎里,他大喜过望。高昙晟一直认为自己有北齐皇室的血脉,登基为帝,乃天理昭昭之事。

    此后高昙晟将这个道士引到家中,视为军师一般的人物。这道士也给高昙晟出谋划策,很快便使得高昙晟的势力大涨。而高昙晟对其也越来越信任,最后竟达到言听计从的地步。

    这在祭祀之时袭杀县令便是这道士献的计。

    占据怀戎县城之后,高昙晟志得意满,在众人劝说之下,他便得意洋洋地登基做天子了。

    而隋军围城,大厦将倾,高昙晟这才发觉之前的道士已经不见踪迹。此时他进不能进,退不能退,而本身也没有多大是才能,只能仰仗身边数百名和尚兵,最终怀戎城破。乱军一拥而上,高昙晟被争强功劳的众人给杀死。

    临死之际,高昙晟还念叨着他的军师,他是佛子降世,有十八罗汉助阵,你怎么就突然跑了。

    殊不知那道士并没有骗他,他果然在今年成了天子,还有了一个尼姑皇后,只是没想到的是这天子只做了不到半个月就死于非命。

    而此时远在三百多里外的蓟县,一个道士正骑着一匹瘦驴悠哉悠哉的赶路。这道士邋里邋遢,也看不出真实的年龄,如果黄明远能够在这里,便能认出这个老道士便是离开自己快要十年的凌敬。

    而此时的凌敬已没有当年初出茅庐的青涩模样,他只是一个脏兮兮的游方道士。

    幽州总管府平定了辖区内的叛乱事件,很快上报到天子那里。若是平日,这般叛乱也不过是几个愚夫愚子的闹剧,甚至都到不了天子的桌案上,可事涉僧侣,刚过去的定鼎门事件还没有落幕,谁也不敢将此事隐瞒天子。

第六章 整治佛道

    杨广接到怀戎叛乱的奏疏,当即心态就崩了。

    杨广素来宠信佛家,其交往的和尚也皆是道德彪炳的大师,实在难以想象一个和尚造反做皇帝。

    这一个和尚,称帝做天子,还娶了个尼姑做皇后,真是天下奇闻。这群和尚是不是吃饱了撑的啊,难道天天诵经焚香、打坐参禅不够吗。

    杨广是信奉佛家,但他信奉的是能够帮他稳住天下民心、稳固统治的佛家,而不是要造反的佛家。他先是一个天子,然后才是一个佛教徒。

    朝廷内外也炸了锅了,实在是此事匪夷所思,骇人听闻。

    “和尚娶尼姑,这······这成何体统?”

    “先有弥勒教,再有大乘国,这佛家之事,怕是实在不成体统了。”

    ······

    作为宰相,再是没多少实权,但实际上黄明远手指缝里漏上一点,也能量巨大。这些日子,黄明远便命人准备了不少关于僧侣作乱的事情上报给天子,不断给予杨广等人心理暗示,让杨广觉得佛教这些年来做的有些过了。而等到这一次先有定鼎门之乱,然后便是高昙晟之乱事发,终于激起绝大多数人对宗教的反感。

    众臣纷纷上表。

    “圣人明鉴,这僧侣一道,良莠不齐,多有假借佛、道名目为非作歹之徒、愚弄百姓,祸害乡里,而今日已到了不得不整治的地步。”

    杨广还是犹豫,这时黄明远又趁机进言道:“圣人明鉴,今日整治佛、道肮脏、隐晦之种种丑恶,实为广大佛、道之真善。若使二者并行,则真善势必为丑恶所污染。佛、道不进行整治,则恐为邪教所据。”

    佛教、道家到底发展到什么情况,其实杨广也不清楚。只是当其所看到的和以往的认识出现分歧时,他本能的便会产生怀疑,便会寻求答案。等到黄明远将佛、道的恶事在一桩桩、一件件摆到杨广面前,他便会以为佛、道是故意蒙骗于他,他之前所认为的都是假的。

    爱之深,便会恨之切。

    虽然担忧会平白生出波折,但杨广最终还是不愿意使自己的统治重大隐患,因此决定整治佛、道两家。

    正月二十五日,杨广下令,凡僧、道者,必有官方之度牒,无度牒者一概还俗;朝廷每三年对持度牒之僧侣进行考核,凡考核不过者一概收回其度牒;朝廷每年限量发放度牒,要成为僧、道者必须熟悉佛家、道家之典籍,文试不过者不得申请度牒;各地僧、道统一进入官方指定的寺庙、道观修行,若是寺院、道观破落不堪,便一律废毁;各地拆废寺院和铜像、钟磬,所得金、银、铜一律交付民部铸钱,铁则交付本郡铸为农器,还俗僧侣各自放归本籍充作国家的纳税户;凡寺庙、道观者之寺田,按人头每人不允许超过十亩,凡多余者一律收归官府所有;凡寺庙、道观者不允许蓄奴······

    后面这限田和禁奴是黄明远提出来的,而且态度很坚决。黄明远以为既然是做和尚、道士,就是为了修行,是为了寻大道。修行之人,不重钱财,不重口腹之欲,收租、蓄奴算是怎么回事。难道做和尚、道士是要人伺候的吗?

    朝廷对佛家、道家的整顿很迅速,很快便在全国范围内发起了一场整治运动。

    杨广以御史大夫裴蕴为首,负责整治之事,黄明远又给他推荐了两个反佛斗士傅奕和老部下王文同。

    这两个人的杀伤力,超乎想象。

    作为一个酷吏,王文同实在是憎恶佛家,见沙门斋戒菜食者,以为妖妄,皆收系狱。其奉命前往河北处置邪教之事,到了河间郡、信都郡等地,便召集僧侣、沙门相聚讲论,及长老共为佛会者数百人。然后王文同便以聚结惑众的罪名,将这些人尽斩之。这真是钓鱼之大成者。

    然后他又召集当地大批的僧尼,检验身份,发现不是童男女的有数千人之多,他一口气全部杀死······

    可怜那些婚后出家的人,也成了枉死鬼。不过仅仅几个郡县,就搜检出这么多的龌龊,其比例实在是太高了。

    如果说王文同是从行动上彰显整治的雷霆手段,那么傅奕便是从理论上为整治行动提升高度。

    至于傅奕,作为反佛斗士,不断从理论高度鼓吹禁佛之事,也引起极大的反响。

    很快,整治佛、道之事很快便在各地如火如荼的展开。佛家占据大量人口和土地,地方官府早就苦不堪言。这次朝廷重拳出击,和尚们纷纷遭了秧。

    原本有杨坚、杨广两代天子庇护,这群和尚是要钱不要命,大隋最赚钱的行业之一就是水碾磨面,寺庙就是最大的垄断者,为了赚这笔钱,他们甚至和齐王杨暕直接打官司抢生意(唐朝也曾跟太平公主争抢,真是厉害)。郑白渠原先能灌溉四万顷良田,生生被以寺庙为首的磨坊主们减少为一万顷。开皇年间,和尚更是为了庙产纠纷,竟跟太子杨勇打起了官司。和尚们还涉足高利贷、酿酒等多种产业,和世家大族的纠纷并不少,简直就是全民公敌。

    而这一次失去庇佑的和尚们,立刻就被早已愤怒的统治阶级给撕碎了。

    佛、道之整治,有得利的,如大隋政府;亦有受损失的,如各家佛寺。

    眼看大隋重拳出击,各家德高望重的僧人都做不住了,纷纷前来京师活动。而出名者,譬如三论宗创始人吉藏禅师,“佛经翻译主事中国第一人”彦琮禅师,印度大师达摩笈多法师,华严宗创始人杜顺禅师,净土宗实际创始人道绰禅师,佛教禅宗四祖道信禅师等等······

    佛家汉传八宗,几乎大多崛起或创立了隋朝。

    而此时,众位佛家僧侣齐至,有些兴师问罪的样子。因为杨广信佛,这些僧人的地位也极高。

    杨广本人信佛,也承诺保护佛家的合法权利,奈何下面的官吏不堪,导致佛家遭噩。众人很快发现,光向天子求情是没有用的,因为此事的主导者是宰相卫公黄明远。

    很快不少人便又将门路寻摸到黄明远这里。

第七章 佛家那些事

    这一日黄明远回府,到了家门口,便见有大大小小的几个和尚在门外的凉亭内等着,黄明远心知对方来意,也不回家,便径直来到凉亭之中。

    一群和尚来赌当朝宰相家的门,谁惯的他们?

    这群和尚有老有小,衣着、打扮也并不完全相同,但除了在京中负责给天子翻译经文的彦琮禅师,黄明远一个也不认识。

    黄明远双手合十,向众人行了一礼道:“诸位大师云集舍宅,不知所为何事?”

    众僧也合十回礼,领头的是彦琮禅师。

    彦琮禅师曾和黄明讨论过佛法,因此与黄明远也算相识,不过此时他似乎也是当和尚当傻了,眼见黄明远笑语晏晏,竟然直言道:“贫僧等此来,还请卫公放过佛家!”

    这是来求饶的还是来挑衅的。

    黄明远忍不住笑道:“大和尚此言何意?我却是有些糊涂了。难道是我侵吞你寺产了,还是抢夺你寺中奴仆了,如何就要放过佛家?”

    “这!”

    众人当然知道黄明远是今日之事主导者,但黄明远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彦琮禅师一愣,便说道:“今各地官吏苛逼极甚,佛庭遭劫,佛门荼毒,已无我佛家容身之地,故此事虽非卫公所为,亦因为公所起。我佛家一心劝人向善,与世无争,实不应遭此噩运。”

    黄明远不由笑道:“大和尚所言过了,看来你们是打定主意赖上我了,毕竟冤有头,债有主,我还以为你们会去找宋子贤和高昙晟呢。”

    “卫公说笑了,我等怎么会和那群邪魔外道混在一起。”

    有人接过彦琮的话,却也不多说。

    黄明远看得清楚,这群和尚,除了彦琮,都是鬼精的人。

    黄明远心中却是有些轻蔑,这些人啊,既然有这般玲珑剔透的心思,做什么和尚,难道战场、商场、官场不能发挥你们的聪明才智吗?

    又想当和尚,又想管闲事,能得你们。

    黄明远乃说道:“既然诸位打定了主意,此事在我。那我也告诉诸位,今日之事,非是屠佛,亦非禁佛,而是为了整治佛家、道家之中的种种不堪。诚然佛家之中,有诸位大师这般的德高望重之辈,但这些年也因为大肆扩充僧侣,使得佛家之中混进了无数的作奸犯科之徒,这些人打着佛家的名义,巧取豪夺,为非作歹,更有甚者,意图颠覆朝廷。佛家之中,实在到了不得不整治的地步。诸位大和尚也当知道,河北等地竟有和尚称帝造反,又有和尚前来京师造反······如此种种,非远之过,盖因佛家自身之责也。”

    众人纷纷辩解道:“可弥勒教、大乘教之类的邪教组织,跟我佛家全无关系。”

    黄明远看着众人道:“大和尚这就是不讲理了,都是和尚,怎么就没有关系。若是你们坚持这般,那我也告诉诸位,朝廷整治的便是邪教,亦非尔等名门正派。”

    这时一个健壮的和尚大声说道:“各地官吏大肆行毁佛、禁佛之事,拆毁佛寺,强夺佛产,逼迫僧尼还俗······难道这也是整治邪教?”

    “昙宗,不得无礼。”

    黄明远一听,这不是戏文里《十三棍僧保唐王》的那个昙宗吗,不过佛家也真给自己脸上贴金了,这牛皮吹得也清新脱俗了些。李世民要是沦落到和尚们去救,也不配做军事大家了。

    黄明远笑道:“如此健壮儿郎,真勇士也,汝为何不参军报国,光宗耀祖,彰大门楣。若是不成,在家种田,孝敬父母也是好的,何至于如此无父无母无妻无子无朋无友,白白来世上走一遭。不知阁下的父母甘愿阁下做和尚吗?”

    昙宗的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有些愤愤地说道:“卫公有凌云壮志,甘愿沾染世俗功名利禄,可昙宗此身早已献予佛祖,矢志不渝,卫公又何必奚落于我。”

    此时昙宗脸色已经有些发青,他虽然已经做了和尚,但实际上心性尚浅,并不能压制心中的愤怒。

    黄明远忍不住大笑起来:“我听说出家人者,看破红尘,跳出三界,修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阁下一心向佛,我还以为早就已经达到忘我之境界,不为外物所浸染,现在看来是我高看了阁下。”

    “你!”

    “昙宗,你若是再无礼便返回少林寺吧。”一旁的一个中年和尚赶紧喝止昙宗,此人正是少林寺的主持志操禅师,相对于其他人,志操禅师只是一个小字辈,此时唯恐昙宗触怒了黄明远,坏了众人的大事。

    志操行了一礼,向黄明远说道:“卫公恕罪,昙宗乃寺内武僧,修行尚浅,今日言语不当,还请卫公不与他一般见识。”

    “无妨!我还不至于对一个和尚动怒,只是觉得既然心没有跳脱红尘,便返回红尘既是,否则一会红尘内,一会红尘外,总是不好,容易让人以为红尘是你家的。”

    众人接是没有言语。

    黄明远挥挥手,坐了下来,也不再挑逗这群和尚。他还真有点怕和尚,当然不是这群人,而是灭佛的传承。

    黄明远看向志操禅师问道:“少林寺竟然也有武僧?”

    志操说道:“禀卫公,少林寺中,也是为了强身健体,护持寺庙,防备盗贼,因此才有僧侣习武。”

    黄明远说道:“我建议志操禅师还是取缔了这些武僧吧,当初高昙晟在怀戎造反,靠得就是武僧。这武僧之事,实在是犯忌讳啊。尔等佛家之人,还需武僧护卫,岂不是跟达官贵人一般,又何必修行,令人嗤笑。”

    “这!”

    黄明远却是不再理会志操,他一个小辈,还真没那么大的面子。

    黄明远这时也坐了下来,对彦琮禅师说道:“大和尚以为我是崔浩、卫元嵩一般的人,敌视佛家,意欲将尔等处之而后快?”

    “不敢!”

    黄明远一副不信的样子说道:“大和尚,尔等虽然说不敢,却是这么想的。不过尔等谬矣!我素来笃信佛法,少时曾有大和尚称我也慧根,而我本人更是精通佛经,今日所为,非害佛家,而乃救佛家也。”

第八章 仁者心动

    听了黄明远的话,众人面上皆是不信。

    黄明远也知道众人心思,也不争辩,而是对志操身边两个武僧说道:“和尚,看到亭子外挂着的那个幡了吗?我且问你,是风吹的幡动,还是幡挟着风动。”

    若是换了别的和尚,能给黄明远扯出个花来,但黄明远故意选了昙宗和惠瑒两个武僧,就是防止跟对方陷入辩论的怪圈。

    昙宗不搭理黄明远,而惠瑒则说道:“是风在动!”

    “不对。”黄明远摇摇头,看向昙宗说道,“怎么,昙宗,不敢答吗?”

    这昙宗被挤兑的难堪,便说道:“既然不是风动,难道是幡动?”

    黄明远又摇摇头,笑着说道:“不是风动,不是幡动,而是仁者心动。若离风则幡不曾动,若离幡则不见风动,若离心则不知何为动。”

    众和尚一时皆惊。

    彦琮禅师呼了一声“南无阿弥陀佛”,说道:“卫公果然有慧根,吾等不如也。”

    黄明远笑道:“大和尚过奖了,非是黄明远有慧根,而是诸位身在彀中,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此前佛家之中,诸多污秽之事,诸位难道尽不知否,怕是不尽然吧。”

    眼看有人想申辩,黄明远伸手阻止道:“我知佛家之中,有修道人不见他人过之说,所以很多修行人对此避而不谈,这是对不见他人过的误解;而修道人不见他人过,是修道人能够站在对方立场,换象思维,能够理解对方,而不是见恶而不言。

    我知道诸位今日见到寺庙损毁,僧尼还俗异常心痛,可为了佛家之新生,这些损失是值得的。佛家自天竺传入中原,至今已经六百年。六百年岁月,什么好的、坏的、香的、臭的都被吸纳进佛家,佛家是越来越壮大,可是期间诸人,善恶相杂,良莠不齐,引得人们对佛家声讨,这难道不是事实?如何有北魏太武帝、北周武帝灭佛之事,诸位心中难道真的不明白。若论向佛之虔诚,何如梁武帝者,南朝四百八十寺,可尔等佛家又是如何对待他的?”

    彦琮禅师听了也只得叹道:“萧檀越之事,是我佛家之罪过。”梁武帝在侯景之乱中,被一群和尚饿死,乃是佛家无法遮掩的丑闻,每每说道这里,就是绝杀。

    佛家之人,都没法辩解的一件事情。

    黄明远接着说道:“大和尚,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也无法改变,但现在问题却没有解决。今日之环境与当初太武帝灭佛、北周武帝灭佛之前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我敢断言,如果佛家一如今日,就是没有这一次整治,到了未来也逃不过屠杀。

    今天子笃信佛家,故给了尔等一条明路,若是真想禁佛,难道那些屠杀僧尼、毁禁佛经的事情不会发生。天子没有这么做,正是爱护佛家的表现。清除了寄生在佛家众的污秽,到时候佛家便是众正盈朝,群贤毕至,方能解佛家之危难。

    而现在的问题便是,诸位要和天子的正道势力站到一起,还是和那些邪教、贼人站到一起了。”

    若是谈论佛经,讲什么功德、因果,黄明远当然不如这群大和尚,但是讲大道理,却是不逊色他们。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能做到名僧的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难道僧侣之间的恶行,他们真的不清楚。其实众人很清楚历次灭佛的原因,只是刀割在自己身上,有损的是自己的利益,所以众人实在肉疼。

    大势不可逆,听到黄明远的话,所有人都无可奈何。

    难道杨广不信佛吗?他比所有人都虔诚,但整治佛家,便能获得真金白银的人口、土地、粮食······这东西是信仰能换得吗?所以杨广虽然知道底下人做的很过火,但理由充分,且收获丰盛,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这些和尚难道不懂得大势吗?也不是。这一次众人如同逼宫一般,不过是求得天子和朝廷的底线,同时赚取一波东山再起的怜悯心。钱财乃身外之物,保不住也没有办法,但不能断了传承。

    这时彦琮禅师说道:“卫公之言,振聋发聩,老和尚惭愧。佛家之弊病,我等也知之,只是此乃日积月累之事,非一时一刻可根治也。我等感怀天子隆恩,普降甘霖,润我佛家,我等必配合天子整治之事。只是我等苦行僧,其间多有可怜之人,还望朝廷明鉴,勿损了良善之人。”

    黄明远乃说道:“大和尚放心,这次朝廷的宗旨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万不会有碍大贤。”

    “今佛家乱象,没个章程,这才让无数邪魔外道隐藏于佛家之中。我已经禀明天子,明鉴佛家之宗的正道门派,定为正数,以为传承。至于其它非正派之学说,皆不得传播、传承。”

    将佛教的门派以行政化的手段定下了,实际上便是断了其向外创新发展的路子,佛家只得在朝廷划定了筐子里腾挪转移。相比未来那些佛家显宗,怕是不会再出现了。

    众僧闻之,皆是大惊,这可是关乎到宗派传承的大事,没看到两汉时期今文尚书和古文尚书打生打死之事,朝廷稍微偏偏手,就能决定一个门派的传承。

    此时也没人再愿意留在这里跟黄明远理论了。对于众人来说,最重要的事是想办法使门派成为国家所定的名门正派,否则连饭碗都保不住了。

    “卫公大智,吾等不及也!”

    众人着急忙慌要走,双方分别,黄明远对彦琮禅师说道:“吾有两偈,还请大和尚一观。”说完便当场写了两首四句偈语。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彦琮禅师看完身子一顿,过了良久才说道:“今日是贫僧执念了,贫僧今后当再不问世事。”说完,彦琮带着众僧拜别而去。

    黄明远不由得轻声说道:“人在江湖中,皆从心所欲,如何能跳开红尘之外啊,何处是红尘,何处亦不是红尘,又有谁能够将其割裂的开呢?”

第九章 外患渐生

    此次整治佛、道,在黄明远等人的推波助澜之下,远远超出了杨广的本意,虽然没有大量屠杀僧尼、焚毁佛经,还保留着很多寺院与僧尼,但沉重打击了佛家的势力。

    这次整顿前后断断续续达数年之久,天下一共拆除寺庙四千六百余所,拆招提、兰若四万余所,僧尼二十六万余人还俗成为国家的两税户,没收寺院所拥有的膏腴上田数千万顷,没收奴婢为两税户十五万人。对其它外来的宗教:祅教、摩尼教、景教等,也都采取了相应的废除手段。凡国中所有的大秦寺(景教),摩尼寺,一并撤毁;斥逐西域教徒,多半道死;京城女摩尼七十人,无从栖身,统统自尽;景僧、祅僧二千余人,并放还俗。

    这场佛、道整治运动沉重打击了寺院经济,增加了政府的纳税人口,扩大了国家的经济来源,巩固了中央集权,也从客观上也减轻了人民供养僧尼的经济负担。

    至于道士,虽然道家之风也弥漫,但大多数的道士就是兼职,且人数稀少,至于所受的冲击相对于佛家,则难以相提并论。

    ······

    无论是对于杨广还是大隋,之前关于邪教生乱之事,其实根本是并不是什么大事,也不是要关注的事情。

    黄明远也是借力打力,搂草打兔子,若非机缘巧合,他也不会对佛家动手。当然这次整治很显然只是暂时的,因为乱世将至,又将会给寺庙在土地和人口上一个巨大的发展机会,佛家复兴就在眼前。

    但黄明远并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没有意义,至少这一次整治运动,给未来提供了一个先例,一份经验,还有一个选择。

    整治运动黄明远不去管,因为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但很快,杨广又给自己找了麻烦,至少是黄明远所深恶痛绝的麻烦。

    从去年下半年,随着四方平定,杨广便召漠北、西域诸胡前来洛阳觐见。虽然今年年初的定鼎门事件有所耽搁,但到了正月十五,杨广为了消弭定鼎门事件的影响,仍在在端门天街举行盛大的百戏表演。戏场周围长五千步,演奏乐器的人有一万八千人,乐声几十里以外都能听到,从黄昏至清晨,灯火照亮了天地,至月末才结束。百戏表演耗费巨万,从此每年都是这样。

    而此时,天街的血腥之气犹未散尽。

    不过这样的场面也的确震撼了各方胡酋,华夏之壮美超乎所有人的想象。因此诸胡对大隋越发畏惧,侍奉杨广越发恭谨,令杨广心怀大慰。

    此时各部的胡人眼看中土物产之丰饶,令人目不暇接,都请求前往丰都市场(洛阳东市)进行交易,杨广便允了此事,并交给虞世基去办理。

    虞世基投其所好,乃下令整修装饰店铺,屋檐式样要划一,店内挂设帷帐,珍稀货物摆满店堂,商人们服饰华丽,连卖菜人也要用龙须席铺地。胡客凡有经过酒食店的,命令店主都要邀请入座,酒足饭饱之后,不取酬偿,并诓骗他们说:“中国富饶,酒食照例不要钱。”胡人都惊叹。

    胡人中聪明的人有些发觉,看到用丝绸缠树,就问:“中国也有穷人,衣不蔽体,为什么不把这些丝绸给他们做衣服,却用来缠树呢?”市上的人惭愧得无言以对。

    虽然如此,但朝廷宁愿自欺欺人,也不改正。

    时突厥始毕可汗咄吉世、同罗部酋长同罗斜也等人前来大隋朝贡,眼看隋朝为了面子如此豪奢,不由得鄙夷隋朝天子之昏庸,竟然生出了不臣之心。

    同罗斜也这两年经过沉淀,越发老谋深算,再无昔日的轻浮之气。他以为自己学习中原,却从未去过中原,并未正在了解中原,这才是他屡战屡败的原因。

    同罗斜也便前来洛阳朝贡,走在洛阳的大街上,看着宏伟洛阳城,同罗斜也也不得不感叹自己是坐井观天,大隋之强大远超乎他的想象。

    不过同罗斜也也不气馁,看着大隋天子对他们的优待,反而雄心越发膨胀。草原的王者会用最凶狠的方式对待敌人,只有愚蠢的汉人才会把敌人当做朋友。

    “你们以为大隋很强大,我却不这么认为,大隋天子今日能为了面子,虚伪矫饰,明日便能为了面子,乱政怠政。”

    作为军师的祖君彦更是想方设法激起同罗部的斗志。

    祖君彦告诉同罗斜也,“汉家天子,素来喜内斗,一旦外患已去,必生内乱,昔日箕子佐政时,见纣王进餐必用象箸,感纣甚奢,叹曰‘彼为象箸,必为玉杯,为杯,则必思远方珍怪之物而御之矣,舆马宫室之渐自此始,不可振也。’今隋帝亦是如此,其喜好奢华、好逸恶劳,排斥良臣,任用奸佞,用不了多久,大隋就会生乱,而酋长的机会就来了。”

    同罗斜也也为其所振,不过他仍有些担忧道:“隋尚有黄明远,恐难以敌之。”

    整个草原被黄明远杀破了胆,无论是敌人还是朋友,就没有不畏惧他的。同罗斜也对黄明远虽恨之入骨,但这份畏惧却日渐加深。

    祖君彦说道:“酋长不必担心,昔日夏桀身边亦有关龙逄,商纣身边亦有三仁,但依旧国亡身死。昏君不会因为身边有贤臣辅佐而变得贤明,他们只会因听不得忠言而妨害忠臣。大隋虽有黄明远一人,根本不可能拯救拥有昏君的隋国。”

    “善!”

    祖君彦又建议同罗斜也,之前同罗部因为狼居胥山一场大火伤了元气,损失惨重,数年之内,根本难以复兴。可结好突厥,诈称下臣,诱使突厥反隋,到时候同罗部便能渔翁得利,再次复兴。

    同罗斜也几经沉浮,倒也不在意那点脸面。咄吉世这个人,贪婪霸道,城府远不如其父,倒是一个好垫脚石。

    此时二人不知道的是,咄吉世本人早就对父亲谄媚大隋不满,有心取而代之。去年启民可汗去世,咄吉世继位,突厥早就加快了对外扩张的步伐。随着突厥人元气一步步复兴,咄吉世也准备对大隋伸出潜藏已久的獠牙。

第十章 西域变局

    一月底,西突厥泥撅处罗可汗到达洛阳,朝觐天子。

    此时的泥撅处罗可汗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而只是作为一个丧家之犬,来大隋境内求一条活路。

    大业四年,崔仁恕出使西突厥,使得泥撅处罗可汗向大隋称臣。但对于杨广来说,名义上是西突厥大可汗的泥撅处罗可汗,仍然是大隋最大的敌人。到了年底大隋征讨吐谷浑,杨广也西巡河西之地,于是召泥撅处罗可汗前来张掖一会。泥撅处罗可汗对于庞然大物的大隋心中恐惧,担心大隋会趁机扣留于他,因此便托故不至。

    杨广在张掖大会西域诸国,二十多个国家都来了,唯有泥撅处罗可汗不至,使得杨广勃然大怒。在杨广看来,这就是**裸地挑衅。

    不过西突厥毕竟是西域大国,杨广虽然愤恨,但也不会疯狂到派兵攻打西突厥,毕竟现在大隋经营西域尚浅,还没有这个实力。

    但这并不代表杨广会放过泥撅处罗可汗。

    这时裴矩献计,西突厥此时国内大乱,不若诱使西突厥西面的射匮可汗(达头可汗孙)发兵袭击泥撅处罗可汗。

    虽然泥撅处罗可汗是西域大可汗,但在大部分突厥人眼里,实际上射匮可汗才是真正的西突厥之主。室点密家族统治西突厥已经半个多世纪,其影响力远非泥撅处罗可汗父子可比。在西突厥人眼中,泥利可汗就是一个背叛者,当初若不是达头可汗收容兵败的阿波可汗余部,泥利可汗家族早就灭亡了。

    射匮可汗,其部在碎叶川(今哈萨克斯坦楚河)一带。

    泥利可汗自称西突厥大可汗之后,室点密家族实力犹在,泥利可汗为了稳住对方,因此封射匮可汗为小可汗。

    射匮可汗实力不足,因此一直隐忍不发,等到泥撅处罗可汗残杀铁勒首领,引起铁勒诸部暴动,契苾部首领契苾歌楞在准噶尔盆地建立铁勒汗国,泥撅处罗可汗势力开始急竭衰落。

    而射匮可汗便突然出击,数次击败泥撅处罗可汗,并攻占了西突厥王庭三弥山(今新疆库车县北哈尔克山)。至此,泥撅处罗可汗势力大衰,攻守之势相易。

    泥撅处罗可汗向东逃窜,盘踞在可汗浮图城(今新疆吉木萨尔县北破城子),勉强支应。

    之后大隋出使西突厥,而泥撅处罗可汗向大隋称臣。射匮可汗不知道具体情况,担忧隋人干涉,因此一直没有主动出击。

    杨广派裴矩前往馆驿,委婉地暗示劝告射匮可汗的使者。杨广在仁风殿召见射匮可汗的使者,述说泥撅处罗可汗不顺从的之事,称赞射匮可汗一向亲善,并说将要立他为大可汗,命令他发兵诛灭处罗泥撅处罗可汗,然后和亲于射匮可汗。

    射匮听使者汇报此事后,心中大喜。没了后顾之忧的射匮可汗率领数万主力直袭泥撅处罗可汗,双方在莫贺城(今新疆阜康东)西南沙碛展开决战,泥撅处罗可汗大败,损失惨重。

    到了此时,泥撅处罗可汗所部已经陷入绝境。

    泥撅处罗可汗麾下大将阿史那统建议泥撅处罗可汗投奔大隋。中原王朝对于归附的胡人首领一直都很优待,都是高官厚禄的养之。甚至是数次入侵大隋的步迦可汗在被俘后也没有被处死。此时泥撅处罗所部西有射匮可汗,北面是铁勒人,东面是大隋,相对于其他人,投降大隋是最后的选择。

    这时泥撅处罗可汗的母亲向氏也来到浮图城,劝说儿子投降大隋。

    泥撅处罗可汗此时是进不能退亦不能,已是走投无路。他本身便不是一个才能出众的统治者,性格残暴而优柔寡断,也根本没有力挽狂澜的能力。

    到最后在众人的劝说下,泥撅处罗可汗选择投降大隋。

    此时黄明辽位于伊吾郡也一直关注着西突厥的局势。朝廷愿意用射匮可汗来制衡泥撅处罗可汗,但黄明远却知道射匮可汗比泥撅处罗可汗难对付的多。射匮可汗在位时期,西突厥中兴,拓地东至金山,西至里海,建牙帐于龟兹以北的三弥山,玉门以西各国纷纷称臣。

    因此黄明远告诉黄明辽要尽可能地接收泥撅处罗可汗的实力,同时拉拢北面的铁勒人,来与射匮可汗相对抗。

    伊吾郡原本只有伊吾县,后来大批的中原移民到了伊吾之后,又将柔远镇升级为柔远县。

    黄明辽也四面出击,扩大伊吾郡的势力。大业五年初,黄明辽率军越过析罗漫山,进占蒲类海(今新疆巴里坤湖)。此地是汉将赵充国屯田之地,土地丰腴,水土肥沃。黄明辽在此设蒲类镇,以威慑北面的胡人。

    泥撅处罗可汗既向大隋请降,便率部东进,前往伊吾郡。

    而黄明辽本人乃率万余骑兵,直趋可汗浮图城。黄明辽诈作泥撅处罗可汗手令,骗开城门,接收了此地,并又向西占领莫贺城。

    这些地方留守士兵本就不多,且是被泥撅处罗可汗所抛弃的部众,因此黄明辽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其地全部占据。

    而泥撅处罗可汗来到伊吾新城,便遭到隋军的缴械。

    泥撅处罗可汗大将阿史那统早与大隋有联系,在其帮助下,隋军将其部团团包围,又拉拢分化,使得泥撅处罗可汗麾下诸将纷纷投降。泥撅处罗可汗无奈之下,只得选择向隋军交出部众,自己率领少量亲信前往洛阳。

    黄明辽又清洗其部旧将,裁汰老弱,精选强兵,并使之与汉军杂处,至此泥撅处罗可汗麾下近万主力尽落入黄明辽手中。

    泥撅处罗可汗怏怏地来到洛阳,杨广大为高兴,以特殊的礼仪接待了他。二人一起宴饮,泥撅处罗可汗向杨广跪拜稽首,为这么晚才觐见皇帝而谢罪。杨广以好言安尉他,准备了天下的山珍海味,安排了盛大的女子乐队,绚丽的罗绮,美妙的音乐,使人耳目一新,然而泥撅处罗可汗始终怏怏不乐。

    杨广乃封其为曷萨那可汗,领五百骑常从皇帝巡幸。

    黄明辽留下了泥撅处罗可汗麾下的精锐,而使老弱残兵入关。因此杨广又命泥撅处罗可汗之弟阙度设率领这老弱万余人,至会宁(治所在今甘肃省永登东南)居住。

第十一章 征讨高句丽

    二月份,高句丽使者来朝,没两日,杨广便突然下令,征讨高句丽。

    此时黄明远还没有返回长安,闻听此询,大吃一惊。大隋衰败的直接原因便是三次征讨高句丽,最终使得庞大的隋帝国轰然倒塌。这一次征高句丽更是比历史上提前了近一年,其结果难以预料。

    黄明远心乱如麻,之前还没有要征讨高句丽的征兆,怎么杨广突然就起意了。

    黄明远不明白事情原由,所以没有直接前往皇宫进谏,而是来到了老丈人裴矩这里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

    黄明远匆匆赶到裴府,老丈人难得没在天子身前伺候。

    裴矩今年六十三了,还东南西北的跑,身子骨也是强劲。见到黄明远前来,他赶紧将其引入书房。

    “泰山大人,天子缘何要东征高句丽。”

    裴矩不在意地说道:“高句丽有不臣之心,故天子讨之,有何不可?”

    裴矩的理由很直接,也很充分,黄明远甚至无法反驳。

    实际上高句丽一直是大隋王朝的一个心病,征讨高句丽之事还真不是杨广心血来潮的事情。

    高句丽,公元前一世纪至公元七世纪在今中国东北地区和朝鲜半岛存在的一个政权。其人民主要是濊貊、扶余人和汉人,后又吸收一部分靺鞨人、古朝鲜遗民及三韩人。

    高句丽本来是我国东北一小国,曹魏时袭击辽东西部,被曹魏大将毋丘俭击败,国都也被毋丘俭摧毁,而高句丽东川王逃到沃沮(朝鲜半岛北部)。

    永嘉之乱后,高句丽趁中原混乱的机会,不断窃取辽东之地,到长寿王时代,高句丽版图达到巅峰,东临日本海,南至牙山湾、竹岭,西至辽河,东北尽有挹娄之地。

    南北朝乱世之时,大家互相攻伐,也顾不得东北之地。然隋朝统一天下之后,东北面的高句丽就成了肘腋之患,如鲠在喉。

    从地形上来说,高句丽居高临下,俯瞰辽西。而从辽西往南,过了燕山,便是千里平原。对于大隋来说,高句丽从战略上威胁了大隋的河北地区。东北方向一个强大的国家是不符合大隋的安全战略的(这一点历史上从未改变)。

    不过因为大隋的主要敌人是突厥,所以一直对高句丽采取守势。

    开皇十七年(597年),高句丽平阳王联合靺鞨先发制人攻辽西军事驻地,被营州总管韦冲击退。次年,隋文帝杨坚命汉王杨谅、上柱国王世积为行军元帅,周罗喉为水军总管,率大军三十万,分水陆两路进攻高句丽。汉王杨谅率陆路隋军出临渝关。时逢雨季,道路泥泞,粮草供应不上,军中缺乏食物,又遭遇疫病。水路隋军由周罗喉率领,自东莱(今山东省掖县)出海,直趋高句丽国都平壤城,其部在海上遇大风,船多沉没。九月二十一日,水陆两路被迫退还。隋军伤亡达十之**,此战被迫撤退。而高句丽也损失惨重,婴阳王高元慑于隋军威,亦遣使谢罪,被迫上表称“辽东粪土臣元”,请为臣属。

    杨坚也只得罢兵,待之如初。

    大隋灭突厥之后,整个北方的形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此时的高句丽失去了与大隋的缓冲突厥,因此战战兢兢,唯恐大隋对其动手。

    去年启民可汗病重,正值杨广北巡汾阳宫,便前往北方探望。

    杨广到了启民可汗营帐的时候,恰好高丽使者也在启民可汗的帐里,启民可汗不敢隐瞒,就让他觐见杨广。

    好啊,我数次召你,你却不来,反而有心思和突厥眉来眼去。

    杨广正愁没借口教训高句丽,便斥责对方“心怀叵测”,吓得高句丽使者汗流浃背。

    这时裴矩便趁机进言道:“高丽本箕子所封之地,汉、晋皆为郡县;今乃不臣,别为异域。先帝欲征之久矣,但杨谅不肖,师出无功。当陛下之时,安可不取,使冠带之境,遂为蛮貊之乡乎!今其使者亲见启民举国从化,可因其恐惧,胁使入朝。”

    杨广大喜,现在四夷宾服,唯有高句丽在东北还小动作频繁,疏为碍眼。

    于是杨广便让牛弘宣旨曰:“朕以启民诚心奉国,故亲至其帐。明年当往涿郡,尔还日语高丽王:勿自疑惧,存育之礼,当如启民。苟或不朝,将帅启民往巡彼土。”

    杨广的态度,按时朝觐,则既往不咎,以礼相待;若是不来,朕就带着军队去你的国家见你,真是**裸的威胁。

    婴阳王高元闻之大惧,此时的大隋比历史上更加强大,连老大哥突厥都被灭了,他哪有胆量抗拒大隋,便准备前往大隋觐见。

    这时高句丽的首相渊太祚、老将乙支文德和姜以式等人纷纷反对,认为隋朝居心叵测,不可不防。

    高元本人也心生恐惧,担心隋帝会将其扣留,遂不敢前来大隋,只是遣使者前来大隋朝觐杨广。

    对于杨广来说,他本就对高句丽心生他意,而高元的不遵王命更是给了杨广最好的借口。这些年大隋之兵北破突厥,西灭伊吾与吐谷浑,南灭林邑,东征流求。声威赫赫,无往不利。区区高句丽一个弹丸之地,杨广自是不在意。

    而且灭掉高句丽,整个东北方向的安定便有了保障,他这个天可汗也更加的名正言顺了。

    裴矩细细地给黄明远分说了杨广关于东征高句丽的事情,黄明远听的眉头越来越紧。此时裴矩也看到黄明远的异样,因此问道:“高句丽乃肘腋之患,必除之而安天下,明远眉头紧皱,可是事有不妥。”

    黄明远沉吟了一番,才说道:“非是不应该征伐高句丽,而是朝廷此举太过草率,不是用兵之道。”

    裴矩笑道:“一个小小的高句丽,伐了便伐了,如何草率?”

    黄明远不由得长叹一声,这就是信息不对等的可怕,他根本没办法和其他人解释其中蕴含的风险。所有人都觉得高句丽不过一个蕞尔小国,一战可定,这才是最可怕的,众人根本不清楚高句丽的实力与底蕴。

    事已至此,此事怕是要成为定局了。

    黄明远只得对裴矩说道:“岳父大人,这一战非同小可,怕是比之前的突厥还要凶险。所以这一战一定请天子以我为帅,而不得旁人。而且兵在精而不再多,故我只要二十万人,便可破高句丽,多则恐误事矣。”

    见黄明远如此谨慎,裴矩也不由得慎重起来。他知道自己这个女婿从不无的放矢,因此问道:“不过一高句丽,明远缘何如此紧张?”

    黄明远严肃地说道:“定高句丽不难,定人心难。我怕大隋会在阴沟里翻船啊,到时,悔之晚矣。”

第十二章 同为留守

    从裴府出来之后,黄明远终究没有再前往皇宫给杨广泼一盆冷水,东征高句丽本身是一个极为正确的战略,属于人心所向的事情,大隋也需要征讨高句丽来安定北方。

    错的不是战略,而是杨广的指挥,但这是还未发生的事情,没法作为证据。这个时候,没有人会相信大隋会在高句丽这块弹丸之地遭到失败,难道自己要跑到杨广面前告诉他三征高丽会直接导致大隋帝国的崩塌。

    实际上这些年大隋对外战争的不断胜利和杨广极具开拓性的野心,使得国内对外扩张思想涌动,无数人希望能在对外战争中分一杯羹。或许他们根本不清楚高句丽在什么地方,又是什么样的国家,但依然无法抵挡他们心中建功立业的热情。

    黄明远不得不承认,从本质上来说大隋东征高句丽没有错误,毕竟对外战争也是转移国内矛盾的一个有效方法。错误的是大隋军队之中过度轻视高句丽的心态,以及杨广在这次战争中各种各样的迷之操作,将一场必胜的战争活活给打败了。

    还得自己去指挥这一仗。

    料想自己担任主帅之后,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即使违抗一下杨广的命令,应该是可以击败高句丽的。

    没有了黄明远可能的阻挠,东征高句丽之事便成为定局。

    杨广宣布,今年一年为筹备期,明年开春便行征伐之事。

    杨广本人对于高句丽也不上心,虽然当年大隋在开皇年间东征高句丽以失败告终,但主要是因为天灾和杨谅的无能。以现在大隋的实力,对于高句丽,当时摧枯拉朽一般。

    三月初,杨广以江都宫成,下令再次巡视江南。

    当然除了江都宫建成以外,东南海上诸国又重新引起了杨广的兴致。

    杨广去年派遣朱宽去招抚流求国。流求王不顺从,杨广便命令陈棱、张镇周、管崇发东阳兵万余人,自义安泛海击之。三人灭流求国,斩流求王欢斯渴剌兜和小王欢斯老模,获其王子欢斯岛槌,虏其民万余口而还。

    杨广闻之大喜,乃进陈棱右光禄大夫,淮南讨捕大使;张镇周为金紫光禄大夫,右骁卫将军;管崇为正议大夫,建安郡太守。

    之前无论是西巡张掖还是北巡安北城,皆有大批的胡人、西域小国前来朝贡,这一次杨广便想着南巡江都,引得南方诸酋前来觐见,坐实了他天下共主的身份。天子富有四海,自当东、南、西、北诸藩国齐至,光是西戎、北胡,怎么能算是四海宾服呢?

    这一次杨广南巡,自然还是带着大半个朝廷南下,然长安、洛阳毕竟是正儿八经的都城,也不能废事。

    杨广便又以黄明远为东都留守,驻跸洛阳。相较于长安,在杨广心中,还是洛阳更为重要

    今年年初,民部尚书长孙炽去世,纳言杨文思以足疾不堪趋奏,请求辞去宰相的职务,杨广允了此事,但仍复授其为民部尚书。而吏部尚书牛弘自去年多病,亦常不能视事,宰相队伍,越发零落。杨广不得已,只得召回黄明远留守洛阳。

    黄明远才兼文武,又得杨广信任,这留守之事杨广倒是不担心。

    黄明远本来对于留守之事倒是并无他意,他实在不愿跟着杨广巡幸江都,这年头的巡幸,实在太过辛苦与折腾,留在洛阳,反而更自在一些。然而不知道杨广是怎么想的,虽然将东都交给黄明远,但又以齐王杨暕同为东都留守,为黄明远之佐贰。

    这两年,随着杨昭诸子逐渐长成,而杨暕更加混账,杨广对杨暕冷待了不少。只有今年杨暕平定鼎门之乱,才引得杨广另眼想看了几分。此次杨广将杨暕留在洛阳,说是其看重杨暕,但却没有将其带在身旁;但说其是故意冷落杨暕,东都留守的位置也很重要的很。

    而且黄明远与齐王杨暕,相为寇仇,二人同为留守,只得无端引出偌大风波。不过杨广似乎是希望黄明远与杨暕和好,才做出这般安排。

    临别之际,杨广又叮嘱杨暕遇事不要擅自做主,要多听从黄明远的建议。却不知道杨广纯属多想,杨暕早就打定主意,这次非得给黄明远好看。

    黄明远对于杨广的安排本也不解,但后来便不在意了。人站的高度不同,境界也不同,就如同杨暕把黄明远视作生死仇敌,而黄明远的眼中却从来没有杨暕一样。

    杨广走后,杨暕便仗着自己亲王身份,意图大权独揽。他本来就是二位留守之一,又兼着河南尹,要巴结他的朝臣不知道有多少。因此杨暕便凡事不与黄明远商议,屡屡自作主张,以彰显存在感。

    一开始黄明远还不与杨暕计较,不同于杨广对杨昭的悉心培养,杨暕就是一个小孩子心性,手段更是全无。

    但杨暕却越来越过分,甚至把黄明远当成了下属,言语之间也不留情面。

    黄明远虽然在杨广跟前素来温顺的跟小绵羊一般,但他本质上还是一只大老虎。

    这日杨暕又一次在黄明远说话的时候粗暴的打断,黄明远再也忍不住了,便拂袖而去。杨暕看着黄明远在朝上失态的样子,却是心中大喜。

    这家伙二杆子劲上来,连亲爹都不认。

    乐平公主曾上奏隋炀帝,说有一个柳家的女子长得很美,杨广当时没有说什么。杨暕后来听说之后,便收纳了柳氏。过后杨广问乐平公主柳家的美女在哪儿,乐平公主回答说在齐王府,引得杨广很不高兴。

    去年杨广前往汾阳宫打猎,令杨暕用一千骑兵参加围猎。杨暕猎获许多麋鹿进献给杨广,而杨广自己却未能获得猎物,于是向随从官员发怒。随从们都说是因为齐王身边的人阻拦了道路,野兽不能前来。杨广因此动怒,要人查寻杨暕的过失。

    这一次杨广不带着杨暕一同南巡,实际上也是给杨暕一个机会,看他到底有没有能力做储君,只是杨暕自己没有发觉而已。

    黄明远离开之后,却是觉得不能再这样。

    杨暕这边肆意妄为,虽说不能帮着做什么事,却能让你什么事都做不成,这是朝廷,不是过家家。

第十三章 凌之以威

    对于杨暕,黄明远很清楚,你就不能给他脸。他就是一个无赖,还是一个欺软怕硬的无赖。而对付这种无赖,就是你要比他更强硬。

    听闻杨暕因为气走了黄明远,而高兴的在府上举办宴会,黄明远决定要尽快解决这个问题,于是黄明远前往齐王府。

    杨暕听说黄明远的求见之后更是欣喜,他以为黄明远这是向他服软,既然如此,他就更好好的羞辱黄明远一番,让他知道双方的身份,因此杨暕便故意将黄明远晾在大门外一个时辰。

    黄明远终于对杨暕忍无可忍,可在大庭广众之下,不便发作。进入杨暕府上,黄明远看到对方,杨暕还想说两句风凉话,黄明远便直接上前揪住杨暕的衣领,将他提起来威胁道:“杨暕,你我本井水不犯河水,可你这些日子肆意妄为,祸乱朝堂,屡屡羞辱于我,真以为我不敢杀了你!”

    杨暕被黄明远的所为惊住了,费劲挣扎却难以脱手。

    眼看黄明远目露凶光,杀意凛然,杨暕吓得是肝胆俱裂,真以为黄明远要杀他,更是结巴道:“黄明远,你······你可别乱来,我······我是齐王,你······你要是杀了我,圣人是······是不会放过你的······求你,求你,别杀我!”

    黄明远当然不会杀了杨暕,眼看其丑态百出,黄明远便一把将其掷到地上,然后冷冷地说道:“我杀你如屠狗一般,今日不杀你,是怕脏了我的手,但你若是再敢对我不敬,看我不弄死你。”

    黄明远威胁完杨暕之后,便堂而皇之的离去,只留下吓得如烂泥一般的杨暕,趴在地上瑟瑟发抖,良久不曾起身。

    此事来的快去的也快,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因为事情发生在齐王府上,杨暕更是三缄其口,令人不得传扬。

    不过此事过后,杨暕再也不敢在黄明远跟前嚣张跋扈了。

    黄明远打上门去的做法当然不是莽撞,而是知道杨暕畏威而不怀德,一味退缩没有任何意义,反而让杨暕以为自己软弱。这次狠狠的震慑其一番,虽然直接,但省去了无数麻烦。

    至于杨广那里,只要自己不说话,不过是扯皮而已。

    果然如黄明远所料,杨暕被黄明远狠狠地羞辱了一番,当然不忿,还上奏天子,弹劾黄明远对其无礼。不过他与黄明远关系众人皆知,杨广也没有当真,他根本就不信这个儿子的话。

    而黄明远更是当做什么也不知道。

    失了告状这个办法,杨暕还真没法奈何黄明远,杨广不信任他,说什么都没有用。他又恐黄明远再次报复,只得老实起来,再也不敢与黄明远为难。

    因此朝廷倒是无事了一段时间。

    黄明远毕竟是宰相,又威望显著,因此他不想让杨暕插手朝政,杨暕本人还真的无可奈何。朝政上插不上手,杨暕这个留守只是一个空名头,他本人也只得再次沉浸于声色犬马之中。

    作为一个被宠坏的孩子,杨暕为人骄纵恣睢,又昵近小人。黄明远虽然斩断了杨暕插手朝政的手,但也不可能完全限制杨暕的日常生活,因此杨暕便派乔令则、刘虔安、裴该、皇甫谌、库狄仲锜、陈智伟等人寻求声色狗马。乔令则等人因此放纵,访得人家有美女的,就假传杨暕的命令叫来,送到杨暕府内,隐藏起来,恣意**,然后抛弃。洛阳之中因为杨广的原因,胡人遍布,因此厍狄仲锜、陈智伟两人便向胡人抢取食物,勒索名马,得数匹马进献给杨暕。杨暕也知道父亲对胡人的重视,因此命他们送还主人,库狄仲锜等人却谎称是齐王的赏赐品,将马归为己有,杨暕本人却不知真实情况。

    很快,杨暕的声名便越来越烂了。

    不少人便建议黄明远上书天子弹劾杨暕,至少也不能让他做的太过分,但却被黄明远拒绝。陆贞、陈远等人不解,毕竟陆贞这里有杨暕无数的罪状,可谓是罄竹难书。

    黄明远说道:“天子虽然讨厌杨暕,但毕竟是其唯一的嫡子,若无谋反等大罪,天子是不会处置杨暕的。我若是弹劾杨暕,反倒是让天子以为我容不下他。”

    在黄明远看来,让杨暕在天子与天下人面前失分,本身就是打击杨暕的一个方式。杨佶等人做的越好,杨暕错误越多,人心便会越清楚,双方的地位便会逐渐易位,而胜利的天平也会落到杨佶这边。

    没多久陆贞便向黄明远禀报,杨暕又搞了一个大消息,与人通奸。

    杨暕的妻子韦氏,是原民部尚书韦冲的女儿,较早去世。而韦冲是北周名将韦孝宽的亲侄子,官拜民部尚书。

    京兆韦氏,地位尊崇,是关陇世家汉人中最顶尖的门阀,有着“城南韦杜,去天尺五”的美誉。韦氏去世之后,杨暕没有新娶妻,但是却和韦氏的姐姐元氏妇(因嫁于元氏,故称元氏妇)搅和在了一起。二人私通,生下一个女儿,外人都不知道。杨暕暗中召引乔令则在府内设宴饮酒,乔令则为庆贺此事,甚至脱掉杨暕的帽子以助欢乐。杨暕又招来看相的人让他遍视后庭,看相的人指着元氏妇说:“这个生孩子的妇人要做皇后,王爷您富贵不可言。”

    杨暕大喜,于是更宠信元氏妇,而元氏妇在齐王府上,亦如当家主母一般。

    杨广这个人虽然骄奢淫逸,但是极其重声誉,好面子。一旦杨暕与人通奸的事情传出,必会引得杨广震怒。而且韦家地位崇高,为了身份、名誉,也会选择与杨暕决裂。

    在陆贞等人看来,这是扳倒杨暕最好的机会了。

    黄明远想了想,最终没有选择直接弹劾杨暕,而是让人将此消息放出去,先在京中人家传播。等到人所共知的时候,自然而然会传到杨广的耳朵里。到时候杨广想要捂住此事怕是也不可能了。

    事依然要做,但不能是自己做。

    虽然这些错处对于杨暕来说都未必一击致命,但日积月累,此消彼长,杨暕的太子梦怕是会落空了。

第十四章 黄河决堤

    对于黄明远来说,杨暕的事情,终究是小事。很快黄明远便没精力再关注杨暕的事情了,因为今年秋天,河南大水,黄河中下游数处决堤,自洛阳以西淹没三十余郡。黄汤一样的泥水怒吼着从上游倾泄而下,在黄河两岸横冲直撞,涌起的波浪如翻江倒海一般将一切都淹没。

    整个黄河两岸,赤地千里,哀鸣遍野。

    十月乙卯(初三),黄河的砥柱(山名,位于河南省三门峡东,屹立于黄河急流之中,今因整治河道,山已炸毁)崩塌,堵塞河道,使河水逆流几十里。

    大水之后便是大疫,大疫之后便是大灾,古之有之。

    黄明远反应倒是很迅速,水灾过后,立刻下令各郡赈灾,开仓放粮;又派遣官吏分赴各地专督救灾一事。但地方郡县存量有限,对于如此大灾无异于杯水车薪。而朝廷主要的粮食都位于黄河两岸的各大粮仓之中。

    对此,黄明远犯了难。

    虽然之前杨广留黄明远、杨暕二人一同留守洛阳,但也知道黄明远威望、能力不是杨暕可比的,为了保持二人之间的均衡,杨广便将粮仓、武库、工坊、藏库等专委杨暕署理,再加上其兼任的河南尹,便不会被黄明远架空。

    虽然现在杨暕被架空,但黄明远也没法调动这些物资。

    水灾到来之后,黄明远一边命人前往江都禀报杨广,一边积极抗灾。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黄明远手中既没有粮仓,也管不了藏库,没钱、没粮,想救灾也无可奈何。

    很快杨广的命令从江都传达过来,原则上同意黄明远救灾,但是京中诸仓的粮食一概不许动用,杨广还准备用他们来东征高句丽呢。

    没有粮食,神仙也无能为力。

    杨暕似乎也知道黄明远因为粮食的事情发愁,便故意躲了起来。他正乐得看黄明远的笑话,怎么可能给黄明远粮食。

    黄明远只得在各地勉力收集一些粮食,进行赈灾,但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至于原本的淮南供粮,因为黄河大水,断了漕运,也难以输送过来。至于关中、河东等地,虽未受灾,可它们素来是不要朝廷支援便好了,根本没法给朝廷帮助。

    十月五日,黄明远亲自向东巡视黄河水灾情况。

    一路向东,尽是被黄河淹没之地。今年秋季洪水,实出人意料。本来这个季节,很难有这么大的洪水的。

    然而到了**月份,天降大雨不停,接连下了一个多月,因此黄河漫长,冲了河堤。黄河已经多年不成决堤,其工程老旧,也是决堤的一个重要原因。

    等到堤防骤溃,洪流踵至,漫天的大水滚滚而来。沿岸百姓所有的财物、房屋、土地全都被洪水淹没。

    而在洪水之中,罹难的老百姓,更是不知道有多少。

    洪水所致,澎湃动地,呼号震天,其骇惨痛之状,实有未忍溯想。即使有老百姓攀树登屋,浮木乘舟,也只是捡回了一条性命,大都缺衣乏食,魂荡魄惊。而此时雨势不止,洪水蔓延,众人只能辗转外徙,以求生存。

    大多数残存的老百姓都因饥馁煎迫,疾病侵夺,死在了逃荒的路上。河南各地州县官道之上,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而两侧的沟渠之中,尸体更是数也数不清。

    就是那些真的命硬的人,历经九死一生,侥幸没有成为溺鬼,也尽成流民。这些人为了活命,只得卖儿鬻女。

    各地市场上率缠号哭,难舍难分,成了司空见惯的事情。到了后来,因为买卖人口的太多了,连人都不值钱了。

    黄明远一路走来,眼中看到的就是这般惨绝人寰的景象,沿途洪水淹过的地方,如同鬼魅之地,非复人寰。

    黄明远几乎是每天上一道奏疏请求杨广赈灾,但都如泥牛入海,没有音讯。有时候黄明远都忍不住气恼,这时你家天下啊。

    过了虎牢关,进入荥阳,便是受灾最严重的地方了。黄河从这里决口数处,又沿着通济渠一路南下,荥阳、东郡、梁郡等地几成鬼国。

    “安乐(宇文恺字),自荥阳以下,还有多少处溃口没有堵住。”

    宇文恺赶忙说道:“回卫公,从荥阳郡一直到济北郡,还有七八处缺口没有堵上,而最大的溃口便是荥泽渡口。”

    “为什么还有这么多的溃口?”

    宇文恺赶紧说道:“卫公,现在大雨不停,河水暴涨,仅靠人力,根本难以堵塞溃口。”

    黄明远没在多问,而是说道“去荥泽渡口看看。”

    “卫公,荥泽渡口太过危险了。”

    “别人能去我不能去?”

    黄明远不顾众人的劝阻,打马往荥泽渡口而去。

    宇文恺擦了擦脸色的雨水和汗水,也只得跟上,自己这个工部尚书做的,实在太难了。

    自洪水溃堤之后,黄明远就把他当成包身工压榨,一刻不得闲。宇文恺跟着黄明远东跑西颠,为了堵塞溃口费劲了心思。

    这一路走来,黄明远已经杀了十三个渎职的官吏,宇文恺也是战战兢兢,唯恐触怒黄明远,天知道哪天黄明远一生气便将他杀了。

    宇文恺不由得抱屈,还是做将作大匠好,自己是擅长工事,但也不会治水啊。

    到了荥泽渡口,黄明远果然看到滚滚的黄河水从此处往南漫灌。溃口已经有数十丈宽了,但看这流势,再让它继续冲下去,百丈的口子也是可能的。

    “为什么没有在此堵塞溃口?”

    荥泽令戴胄赶紧上前说道:“相国明鉴,荥泽实在无法组织这么多的人力物力来封堵溃口,只得先以救人为上。”

    “那工部呢?”

    宇文恺立刻不说话了,这么大的水势,让他也没办法。

    黄明远怒吼道:“没办法便不去做了吗?若是当官这么容易,还要你们干什么?”

    众人皆是低头不语。

    黄明远大声说道:“各处溃口,务必完成封堵,否则你宇文恺给我提头来见。”

    宇文恺吓得一哆嗦,赶紧称“诺”。

    人力不足,黄明远于是下令调驻扎在洛阳的左、右武卫军共三万人前来黄河两岸救灾。并命各地郡县官员招募流民,以工代赈,勿使其化为匪。

    又命宇文恺征调洛水内所有大船,在渡口沉船封堵。

    至于各级官员,则分段护堤,人在堤在,堤绝人杀。

第十五章 众志成城

    很快,荥阳当地几百名士兵便被调到了荥泽渡口负责堵塞溃口。

    实际上这些官兵刚到来时也是不解,他们当兵吃粮的,哪里干过这般事情。

    众人在雨中列队完成,虽然暴雨如注,但也站的齐齐整整,一看便是一支能征战的军队。这样的军队,在河南这种腹地可不多见。

    黄明远骑着马来到人前,大声说道:“将士们,今日黄河溃堤,你们面前荥泽渡口便是最大的溃口,黄河水就是从这里南下,淹没了你们的家园。今日我调集你们前来,就是为了和我一同堵住这个缺口,保卫我们自己的家园。”

    “是鲁国公!”

    “是鲁国公!”

    “鲁国公他老人家来救我们荥阳百姓了。”

    相对于黄明远新封号卫公,还是当年北伐突厥之后被封的鲁国公更为百姓所铭记。这些年来,黄明远北灭突厥,西灭吐谷浑的故事影响了无数的年轻人。

    “兄弟们,鲁国公他老人家来救我们荥阳百姓,我们就跟着他老人家干!”

    于是众人群情激昂,应者云集。

    黄明远看着领头一人,年约三十余岁,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于是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现居何职?”

    那人立刻身体一挺,高声回道:“末将全旭,现任荥阳郡北鹰扬府鹰扬郎将。”

    全这个姓氏不多见,黄明远便问道:“前灵州总管全暅你可识得?”

    “正是家父!”

    黄明远一听,不由心中叹道“真是人间何处无关陇世家,传说大隋六百个军府三分之二都是关陇世家,果然诚不欺我。”

    全暅的祖父是西魏上洛郡公全企,世居上庸丰阳(今湖北竹山西南),人称之巴夷。其子全仲遵、其孙全暅先后承继上洛郡公爵位,至大业初废。全家算是关陇世家之中的一个边缘家族,值得一提的是全暅娶了窦荣定的女儿,因此算是杨坚的侄女婿,后参与杨坚代周之事,官至上大将军灵州总管。

    当然,黄明远是用人,至于全旭的身份并不在意。

    黄明远命令全旭为统领,直接带领其部负责堵塞溃口一事。

    没多久,戴胄也带了上千人前来支援。

    众人就地刨土装入麻袋之中,做成沙袋。一个个沙袋先是在溃口两侧堵塞,防止溃口的长度继续扩大。

    过了没多久,荥泽县先后有三艘大船从上游下来,来到缺口处。

    黄明远直接让这些船在溃口处就地自沉,以做挡水屏障。等到大船在溃口沉没之后,众人各自扛着沙袋向溃口处投放,先后数百袋沙袋投入水中,水势立刻为之一阻挡。

    黄明远又让人在大堤外侧打下上百根木桩,深入底下,以为栅栏,阻挡被向外冲击的沙袋。

    此时大河如同一条咆哮的巨龙,始终不愿受制于人。因此河水不断向溃口冲击,企图夺路而逃。新修成的临时大堤立刻便不断经受河水的冲击,摇摇欲坠。

    “必须加固大堤,全旭,你带着人再在木桩内侧投放两层沙袋。”

    全旭马上大胜喊道:“卫公,这新堤撑不住了,根本没有时间。”

    “混账!”

    黄明远立刻咆哮起来,他看不出新堤撑不住,但撑不住也得撑,否则便是功亏一篑。

    “立刻找一下长绳子过来,铸成一道人墙护堤。”

    “卫公!”

    “相国!”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哪里听说过人堤。对面可是滚滚洪水,哪是人力可以阻挡的。

    眼看众人模样,黄明远便知道跟他们劝说是没用的,甚至下命令也不好使。唯有以身作则,带头示范,才能唤动这些人。毕竟大隋的官兵可不是人民子弟兵。

    黄明远也不答话,立刻便拿起一根麻绳,绑在了自己的腰间。其余雄阔海等卫士,也纷纷效仿。

    宇文恺、全旭、戴胄等人皆惊住了。

    黄明远神色如常地说道:“有什么可吃惊的,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奶孩子去。老百姓供养我等,不就是为了此时此刻。”

    “相国!”

    此时戴胄等人眼里满含泪水,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一个宰相级高官会为了老百姓而不惜舍生忘死。

    全旭一把抓住麻绳,大声说道:“卫公,让我来!”

    黄明远笑道:“我带兵打仗十几年,可没有临阵脱逃的习惯。”

    于是全旭等人纷纷将麻绳系在身上,以成人墙。戴胄也想效仿,被黄明远阻止了,还得有人指挥堵缺口。

    这时宇文恺抓着黄明远地手说道:“相国,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不是还有大批民夫,如何能让相国亲自上阵啊。”

    黄明远说道:“我们和他们不一样,我们当兵的,生来便是要保家卫国的,这是我们的使命,至死不渝。”

    宇文恺无法理解这种情怀,在他看来,他们的命是金贵的,而那些民夫都是贱民,本来就该做这些下贱的事情,黄明远的所作所为,一不小心便配上性命,不值当的啊。

    可黄明远今日告诉他,什么叫作值当。

    众人挽着手,相互组成一道人形大堤,向滚滚洪水冲去。

    这黄河之水,见此立刻肆虐怒吼,向他们袭来。眼看波浪一波一波向着人墙侵袭,很多人吓得都闭上眼睛。

    黄明远与两侧的人相互紧紧环住臂膊,如千钧一般锥在地上。

    有人被波浪吹倒,两侧的人立刻便将他提起。因此虽然波涛汹涌,人墙在波涛面前仿佛若有如无,可是任凭波涛千磨万击,可是人墙却是我自岿然不动。

    岸上的老百姓也惊呆了,光见当兵的欺负人,没见当兵的这么拼啊。听说里面还有一个大官,这是好官啊。

    戴胄带着人拼了命一般向溃口处倾倒沙袋,一层一层的沙袋和木桩交相呼应,将原本溃烂的大堤一点一点补全。

    黄明远等人也不知道到底在河水里泡了多久,这十月的天气,人都已经要冻僵了。

    等到大堤铸成,河水被封堵在河道之中,大堤外的水流也渐渐减少,众人不由得高声欢呼起来。直到此时,这道一直护卫大堤的人墙才缓缓散开,个个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众人已经累得筋疲力竭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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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安康介绍: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这是一个被误解和丑化的王朝,北击突厥,西灭吐谷浑,南并林邑,东征高句丽,举世强者,尽皆臣服。这也是一个伟大而传奇的时代,开科举,通运河,立三省六部,定隋律,三十七年国运,功泽后世。身为隋臣,将燕然勒功,布汉威于异域。乱世枭雄,当马踏天下,逐群雄在中原。寒门小将,当乱世来临之时,能否争雄于关陇豪门,凭手中钢枪铁马,当争出一个万世太平。读者群:636899359天下安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下安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下安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