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 启程前夕
“天下第一神医?”朱天舒狐疑道,“有没有那么夸张?”
“有点夸张,但如此盛名之下,肯定也是有几分本事的,起码比那张子胜要强上不少。”何氏壁脸上笑嘻嘻,“怎么样,心动了没?”
“你这么说我反而没有兴趣了”,朱天舒批评道,“抬高一个人的方式有很多种,但若是拿着另外一个人做比较,这种手段未免太过低级。”
“你难道没有注意到,夜色如此寒冷,张大夫连鞋子都没穿就赶来了吗?”
“那又能证明什么?”何氏壁并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错,“努力虽然有用,但真正能够决定命运的还是天赋,他的医术不行,纵然拥有一颗仁心,也注定救不了那些陷入苦难的人。”
“我跟你没有道理可讲。”朱天舒摆了摆手,“你吃多了猪头肉,副作用已经显现出来了,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
“那明日洛水县?”
“我会去的。”
“那就行,早点休息。”何氏壁狡黠一笑,身影消失在黑夜之中。
整个世界莫名就安静了下来。
朱天舒神情变化,眼睛变得如墨般深黑,他整个人的气质大变,仿佛一个藏匿于暗影中的夜叉,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危险的气息。
他难以克制住体内汹涌的杀意,黑白一气珠完全由黑色雾气占据了主导。
早在之前,他就察觉到其中不对,不断接触死人,陷身于危险的环境,滋养着黑白一气珠,能够调用的灵气确实比以前庞大,身体也能够感受到积极的变化,实力不断提升。
但是他的心智,开始动摇了。
一开始,并不明显,他也未曾注意。
直到那日触碰无皮尸体,运用神识探查凶犯行踪,双目飙血,受到反噬才有所警惕。
而这次,白色雾气不听从他的调度,反而是黑色雾气涌现在他双目。
这不是一种很好的变化,甚至可以说是一种警告。
朱天舒克制住躁动不安的黑气,从玉质药瓶里取出一粒丹药,塞进了嘴里,融化后的能量喷薄而出,顺着胸口流向躯干。
大蚺的能量果然是乳白色的,白色雾气千丝万缕团结在一起,队伍开始不断壮大起来,本来是一边倒的局势,现在竟与黑色雾气分庭抗礼,两者在朱天舒体内不断交锋,最后渐趋平衡。
“这黑白一气珠更像是良性能量和恶性能量的载体,它们通过某种竞争才能达到平衡,不过白色雾气对我的思维似乎是正向的引导,而我本身亦充满了正能量,所以没有察觉到思想被主导,变化不大。”他蹙起了眉头,“但这黑色雾气就不同,它对我的思想有很强的异化作用,如果控制不住,恐怕我会比之前所有的连环杀手都更加恐怖。”
别人靠修炼功法掌控力量,朱天舒拥有黑白一气珠,在这方面无需花过多时间,但有利也有弊,这样带来的后果就是他得时刻警惕恶性能量超载的情况发生。
但查案便意味着一直要接触那些阴暗的东西,无可避免,也不能去逃避。
这是他的责任,作为大理寺管事,需要用生命去践行的义务。
轻轻敲了敲门,朱天舒轻声道。
“不用开门,我只是说一句。明天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带刘青去一趟洛水县,短则三五日,长则十天白个月。”
室内陷入了沉寂,半晌,才传出刘青的声音,“好的,朱大人,我今晚便收拾行李。”
话音刚落,门咿呀一声开了。
刘广义探出头来,眼神之中饱含感激,却发现朱天舒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踪影。
他看向漆黑浩渺的天空,心中涌现出无限希望,嘴里喃喃,“生在平江县,我刘某无憾。”
......
回到大理寺,朱天舒心神一动,那张桌子本来围坐的人群早已散去,桌子上的碗筷也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苏忆雪揉了揉俏丽的大眼睛,冲朱天舒笑了笑,在水池里洗着碗。
她做起事情来有模有样,如果没有花魁的身份,她是一个很温婉、清纯的姑娘。
东方沁依靠在树旁,一手提杯,一手拿壶,一个人喝着闷酒,小脸红扑扑的,看上去很是艳丽。
“怎么回事,东方美人,良宵苦短,可别自寻短见啊。”朱天舒抢下了她手中的酒杯。
哪有自己灌自己的酒的,而且这些酿制工艺粗糙的酒,虽然度数不高,但喝多了,还是会伤身体。
“你说我是不是特别贱?”她忽然道。
朱天舒没有答话。
“我以前对你爱答不理,现在却死缠烂打着你。”她露出苦笑,“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希望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你看你这样子,肯定是喝多了,忆雪,还不把她扶回房间里休息,大晚上会着凉的。”
“我还能喝,我没醉。”东方沁意味深长的看了朱天舒一眼,“你说我当初要是明白你的心意,现在是不是就没有那么多事情发生了?”
朱天舒一愣,平江县出这档子事,跟你半毛钱的关系也没有啊,我的姑奶奶。
而且自己压根没有花心思泡她,这姑娘反而动了春心?
娘西皮的,你可真有点小贱!
渣女,呸!
“你变美了。”朱天舒认真道。
“真的吗?”东方沁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红彤彤的脸庞,“有没有镜子,我想看看。”
“不用了,你现在的样子,比你想象的还要美,不过你要是熬夜,明天早上起来就是老太婆了。”朱天舒打趣道。
你长得不够美,想得倒挺美。
“那我得赶紧回去睡觉。”边说着,她摇摇晃晃站起身来,一边扶着石桌,一边踩着石梯,颇有一种世人皆醒我独醉的意境。
不得不说,朱天舒对付女人还是很有一套。
他颇有些得意,目光扫过一道冷峭的身影之后,瞬间偃旗息鼓。
“朱大人,好兴致啊。”柳如之俏丽的大眼睛忽闪忽闪。
“别这样看着我,我可是正经人,你知道的。”
“我的确知道你正经的样子。”柳如之嘴角抽动,要不是吃的太饱,她真想把这家伙按在地上好好锤上一顿。
“对了,这次案情查明,也有你的一份功劳,想好去找哪位下家了没?”
“不想了,我还要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怕朱天舒误会,她赶忙解释道,“我哥秋日出游,冬至时分就会过来找我。我要是无缘无故离开了,他会担心的。”
“柳白?未来的大舅哥。什么时候来,我可得好好舔舔。”朱天舒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口无遮拦。
柳如之直犯恶心,她选择了背过身去,直接无视,“我回房休息了。”
婀娜的背影渐渐远去,朱天舒脸上的笑容悉数消散,他的心思仿佛这浓稠的夜色,越陷越深。
“明日还请你跟他们说一声,我有事出远门,近日平江县事宜,就劳烦柳大人代劳了。”朱天舒来到苏忆雪身旁,拜托道。
“又是什么大案子吗?”苏忆雪抬起头,眸子里有星河烂漫,“你可得万分小心,如履薄冰。”
047 朝圣者
一夜无话。
天蒙蒙亮,朱天舒就起床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柳如之背着一个白色的丝绸制行囊包,怀中抱剑,倚靠门扉,似乎已经等了很久。
另一张熟悉的面孔,就有些目不忍视了。
朱天舒刻意避开视线,却没料该来的始终躲不过。
“朱兄,朱兄。”
看到朱天舒,何氏壁殷勤的跑上前来,一把接过他手上的物事就往外走。
朱天舒把他叫住,“你这是要干什么?”
“嘿嘿,你这出门在外,没有个人照应怎么行。我觉得我很合适,不用商议,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何氏壁腆着脸,神秘兮兮,“况且我在洛水县有些关系,你用得上的。”
“我记得你不是这种设定啊,是什么让你变成了一条舔狗?”
“舔狗?这种称呼虽然不雅观,但是很有趣。”
朱天舒再也受不了这家伙臭不要脸的样子,厚度简直堪比平江县的城墙。
他装作看不见这货,瞧向一旁闭眼微憩的柳如之,立时喜笑颜开,“柳大人,你不会是放心不下我,要跟我一起出去吧?”
“我记得你昨天晚上可是说你哥哥要来,到时候看不到你他是会担心的。”
柳如之心里一阵火起,自己早就在这寒风中等了一个多时辰不说,还要被他如此奚落,当真是可恶至极。
待得她睁开眼时,表情依旧冷冰冰,却蓦然发现,朱天舒已经跟何氏壁走出老远了。
拔腿就欲追上去,但还是没有迈出步子。
我要是真的跟上去,岂不是日日夜夜要被这家伙挤兑?
想到这里,她眼看着朱天舒的背影消失在长街尽头,心中却涌起一种更为强烈的感觉。
那是,担忧。
两人并肩而行,何氏壁笑眯眯的,好像这几天他都是一幅弥勒佛的样子,嘴角一直都是弯着的。
“家里死人了,这么开心?”
“诶,说话别这么冲嘛。你这旅途舟车劳顿,带个帮手,不过分吧?”何氏壁幽怨道。
“帮手?”朱天舒冷声呵呵,“我看是你出门散心,乐得摊上一个好厨子吧。”
“你瞧瞧,你这么会说话,怎么不出本书呢,肯定会大火的。”何氏壁嘀咕道。
朱天舒不予理会,之前没发现这家伙的嘴这么碎,早知道当时就不应该随意结交,现在摊上这么一个牛皮糖,想甩都甩不掉。
“看来老天爷都十分欢迎我们出门,这天气,这阳光,一年也没有几回啊。”
他表情惬意,温暖的阳光落在他骚气的长袍上,点缀成金色战袍,分外惹眼,不少良家闺女打开窗户偷偷打量他,心跳加速,小脸上满是红晕。
该死的帅气!
朱天舒心里痛骂,这剥皮人怎么不找上他呢,这张皮换上,这辈子逍遥快活完全游刃有余。
两人各怀鬼胎,脚步轻快,不多时便来到了城门前。
郭捕快带着衙门一众在门前等候多时,刘青背着小巧的包袱,一脸青涩,站在人群之中像是一朵出尘的雏菊。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朱天舒心中疑惑。
自己昨晚分明只是跟苏忆雪打了个招呼,怎么搞得平江县叫得上名的几个,都知道了。
“朱大人,早安。”郭捕快客气道。
“不必如此多礼,你现在也是县令了,要有点县令的风度,别整天跟别人弯腰鞠躬,看到了影响多不好。”
“要是不知情的,还以为我威风八面,在平江县做虎称王呢。”
“嘿,都习惯了。”郭捕快不好意思的笑笑,递过一把剑,“这是李铁匠专门为你打造的,几乎用上了家里所有值钱的料了,说是感谢你对他孩子的辅导。”
朱天舒伸手接过,玉质的剑柄上面涂上了几点金粉,带着一丝贵气。
漆黑的剑鞘上刻着两个大字,公允。
如笔走龙蛇,着实飘逸。
“公允?”朱天舒品味着这两个字,只觉得其中颇有韵味,拔剑出鞘,剑长三尺六寸,剑身与剑鞘同色,只是更加深邃,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这家伙不是用断头台刽子手的鬼头刀做的吧,这么重的杀气。”
朱天舒撇了撇嘴,还剑入鞘,甩给了何氏壁。
显然,他已然将何氏壁当做了自己的小跟班。
何氏壁没有一点不乐意,反而接过公允剑,细细的打量了一番,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有什么问题可以去找柳大人,她的本事你应该也知道,只要不是过于难缠的对手,她都能应付得来。”
“好的,我一定谨遵大人教诲。”
朱天舒叹了口气,要这家伙短时间内适应县令的身份,果然做不到。
“我们走吧。”
他冲着刘青招呼了声,不再逗留,穿过高耸的城墙,便是被马蹄印填满的古道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离开平江县,从朱天舒能够联想起的回忆中,除了平江县再无其他地方的记忆。
对于他来说,真正的试炼现在才刚刚开始。
洛水县与平江县的距离不过数十公里,朱天舒并没有选择以车代步,并不是因为他想要看看周边的风景,而是单纯的因为没有钱。
他总共也就几百两银子,指不定什么时候用得上。
而这次出门他就带了三十来两,能省一点就是一点。
再者说了,多走走路本身又不差,既在锻炼身体的同时,又能刷刷步数,何乐而不为?
“小妮子,你应该是头一回出远门吧?”
见朱天舒爱搭不理,何氏壁主动找刘青搭着话茬。
“回公子,家里事情多,一忙起来什么都顾不上。而且我父亲跟我说,外面的人都很复杂,我出去容易上当受骗。”
“哪里有他说的那般险恶。”何氏壁一口否定,“我跟你说啊,你要是出门在外,遇到那种长相平庸的,就不要理会,十个有几个不怀好意。那种像我这样长得帅的,几乎个个心地善良,一看就是好人。”
“好,好的。”刘青细声回答,小手有些局促的搓着衣襟。
朱天舒听得一头黑线,这家伙真是典型的人渣啊,就连小姑娘都骗。
不就是长了一张鞋拔子脸吗,有什么值得骄傲的?洗脸都要多费几升水,典型的费物。
他心里正批判着,忽然看到一行人身上披着白色的丝绸,一步一叩首。
其中以妇女和年轻孩子居多,他们无一不端庄肃穆,目光里是坚定不移。
仿佛在遥远的前方,矗立着他们虔诚的信仰,而这种行为,正是苦行僧必须的修道,以获得神祇的认可。
“朝圣者...”,朱天舒目光里的带着一种别样的情绪,嘴里喃喃道。
048 或许只是看个热闹?
“这些是什么人啊?”刘青有些好奇。
“他们啊,一群异想天开的凡人罢了,总觉得这个世界上有神,能够保佑他们一辈子不受困苦灾厄。”何氏壁意味深长道,“你可千万不要这么傻,大好的青春浪费在这些无意义的事情上门,还是脚踏实地做人比较好。”
“哦。”刘青点了点头。
朱天舒不置可否,他并不觉得这些人做的这些事没有意义,不过同样,也并不觉得何氏壁所言,有什么错误。
这个世界上,很多行为,很多事情,都是无法理解的。
但只要自己认为是对的,恪守本心做下去,又有什么错呢?
从这些人身边穿行而过,他们像是没有看见朱天舒一行人般,依旧是一步一叩首,膝盖都磨破了,额头沁出鲜血,恍然不知。
......
平江县与洛水县之间隔着一条宽广无边的古道,还有一座陡峭的山峰。
不过好在朱天舒和何氏壁都有些本事,带着刘青不费力就翻越过去,等到太阳划过天际中央,来到西边对称点,三人总算看到了洛水县一望无边的建筑群。
不得不说,跟洛水县比起来,平江县算得上是贫困县。
无论是占地面积,常驻人口,还是建筑风格,甚至说受教育水平,都要远远拉开一大截。
再加上有着天下第一神医坐镇,随着观念更迭,百姓越来越看重自己的身体健康,外地人口都抢破头皮要挤进洛水县。
平均一天的客流量,就在千数之间。
朱天舒倒不在意这些,他只是负责破案,并不管百姓的生活水平,只是来到异地,难免会与故居比较。
“入城每人需要缴纳十两银子的押金。”一名女捕快坐在案几前,拿笔记录着。
朱天舒望而却步,摸了摸口袋里为数不多的银两,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别看我,我出门从来不带钱。”何氏壁抬头望天。
“我,我——”刘青支支吾吾。
“唉,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朱天舒痛心疾首,含泪掏出三十两纹银。
“姓名。”
“朱天舒。”
“朱天舒?”女捕快听到这个名字,不由得抬起头来,露出一张英气十足的大饼脸。
她看上去有点激动,朱天舒不由得退了一步。
这女的,有点东西啊。
“你是平江县的朱大人?”
“你认识我?”朱天舒仔细的打量了她一眼,发现脑海中并没有什么印象。
旧情人?不太可能吧。
“当然认识,您可是解决了一桩大案啊,我们县令天天跟我们宣讲你的事宜,尤其是郭捕快升职加薪的事迹,简直听得耳朵都磨出茧子了。”
“哦,原来是这样。”朱天舒恍然大悟。
无论是什么时代,都有上下级之分,上级为了提升下级的积极性,往往会选择性的采取一些正面案例作为宣讲的材料,以驱使鞭策下级。
郭捕快一路走来,完成了由捕快到县令的完美蜕变,再加上是离的最近的平江县,具有真实性和可行性,可谓是最好的例子。
“那能不能——”朱天舒下意识的就想收回银子。
“这个不行,规矩不能破。”女捕快将银子放进一旁的铁盒子里,“不过朱大人放心,等到出城时,过来领取即可,我们登记在案,不会弄丢的。”
乱立flag?
朱天舒怎么觉得这钱要不回来了。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发现被这女捕快认识一点好处都没有,也没有追问下去的心思,经过安全检查,就算是入了城。
不过轮到何氏壁的时候,似乎跟门卫们争吵了起来,好在女捕快及时出手,这才得以过关。
他忽然觉得,认识一些人,还是有点好处的。
要不是自己,这家伙凭着这一股子邪性,恐怕要被关入大牢。
起码会卖点面子,少些麻烦不是。
他正准备上前批评何氏壁没事找事,却见何氏壁贼兮兮的递给了他一个钱袋,里面鼓胀,显然不止三十两。
“你这是从哪弄来的?不会是顺手偷来的吧。”朱天舒疑惑道。
“哪里的事,能不能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何氏壁解释道,“我见是女捕快,就上前卖了两句惨,她便将自己的钱借给我了,几个门卫看不过,心生嫉妒想要上来教训我,这才闹出了刚才那一幕。”
“我看你挺舍不得的,就想办法把钱要了回来,怎么现在的表情,跟死了兄弟一样?”
“你要是不乐意,我把钱送回去?”
朱天舒深吸了一口气,接过钱袋收了起来,“我们走吧。”
何氏壁顿时不开心了,“诶,小天,怎么说我也算是立下了功劳,你该夸奖的还是要夸奖的吧?”
“我仅仅允许你一个人夸奖我的帅气,干练和勇敢,快,尽情的赞美我吧。”
空气自己都来不及反应,忽然就凝固了。
“刘青,走了一天也饿了,我们去吃点东西吧,你想吃什么?”
“大人,我想吃烧鹅,听说洛水县张大胖家的烧鹅可有名了,好多大人物都点名要吃他家的......”
两人渐行渐远,听得何氏壁脸都绿了。
他站在原地,心里空落落的,好像被全世界都孤立了。
难道长得帅也是一种错吗,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我也不想的,这也不是我能够决定的啊......
他留下了两滴鳄鱼的眼泪,瞬间又变得心情大好,赶忙追了上去。
“等等我!我也要吃烧鹅!”
何氏壁脚步飞快,很快就追上了朱天舒,他注意到,此时的朱天舒顿住了脚步,一脸错愕的看着前方。
这还是他鲜少在朱天舒脸上能够捕捉到的表情,他遂也循着视线看去,立时也愣在了原地。
一条看不到的长龙阻塞了整个交通要道,数千名包扎得严严实实的男子不断呜呼哀哉的求救,他们痛苦的模样,仿佛下一刻就要昏聩倒地。
最惹人注目的是处在漫长队伍中央的两个人,他们各自手持着一把短刀,来回捅着,仿佛那飚出的鲜血并不属于自己。
“你没吃早饭吧,力气这么小?敢不敢捅死我?”一人满身鲜血,厉声喝道。
“捅死你?”另外一人一边吐着鲜血,一边哈哈大笑,“我可舍不得,那样只是便宜了你!你还是使出你用在自家婆娘身上的劲吧,不要让我小瞧了你!”
那人瞬间就被激怒了,从腰间取出另外一把锋利的短刀,双手化作了残影,不断在那人身上捅出窟窿。
最诡异的是,被捅的那人竟然更加兴奋。
“就是这样,哈哈哈!用力,用力啊!”
只是他的笑声随着流血过多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他真的快死了。
就在他倒地的一瞬间,嘴里还嗫嗫嚅嚅着。
“区区致命伤而已......”
049 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
刘青看得目瞪口呆,一张小嘴张成了“o”字型。
这可是大街上,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这两个人就这么打起来了,而且血肉模糊,下手残忍。
旁观的人似乎都习以为常,根本没有要报官的意思。
“朱大人,我们还是回去吧。”
刘青颤颤巍巍说道,小姑娘长这么大,都没有见过如此暴力的场面,简直残害心灵。
她是出来治病的,不是出来送命的。
朱天舒也皱起了眉头,这么大的县,人口基数至少是平江县的数倍,管理起来确实会有疏漏,但出现这一幕,平江县的工作人员,能辞其咎?
“那人已经流了很多血,再流下去,估计很快就要挂了。”何氏壁提醒道。
朱天舒赶忙从人隙中钻了进去,一把推开拥趸的人群,厉声道,“让一让,官差办事!”
他伸出手在那人鼻尖探了探,呼吸很微弱,如果不及时抢救,会有生命危险。
抬起头来,刚刚与这人互捅的那位哥们,这才意识到朱天舒是官家人,赶忙解释道,“大人,你误会了,我们只是在玩一个游戏。”
“玩游戏?”朱天舒冷哼道,“我看你们俩玩得这么开心,如果他死了,你就洗干净脖子,跟他一起去吧,正好做个伴。”
“大人,您误会了。”那人赶忙解释道,“您刚刚也听见了,是他叫我捅的,而且他也捅我了,我也是受害者啊。”
朱天舒懒得理他,别人叫你捅你就捅,别人叫你吃屎你怎么不吃?
这可是人命,就算他不追究,你也是要负责任的!
就在此时,一个看上去十分乖巧、只有七八岁左右的小萝莉从门内掀开帘子走了出来,径直朝着朱天舒这里走来。
脚步声渐近,人群主动让开了一条道。
她上下打量着朱天舒,过了一会儿,方才道,“大哥哥,你把人抬着,跟我进去吧,姐姐能救他。”
朱天舒点了点头。
他虽心有疑惑,但现在救人要紧。
越过人流,靠的近了,朱天舒这才看到门前牌匾,上面写了“医者仁心”四个烫金大字。
跟着小萝莉走了进去,朱天舒能够感受到后面传来的目光充满了攻击性,他浑然不觉,只知道被他背着的这个男人气息愈加微弱了。
“放在这里就可以了。”小萝莉打开门,伸手指着里面唯一的一张白色单人床铺,“你先去外面等着,到时候人救活了,我会通知你的。”
她看起来很有经验,朱天舒终于放心了一些。
只是略一思忖,他便开始怀疑这个医馆有雇佣童工的嫌疑。
不过他还是顺着小萝莉的指示,乖乖走了出去,倒没有离开医馆,而是在里面四处打量。
这间医馆的空间并不大,跟学生公寓差不多,进门之后闻到一股浓重的草药味,触目而及,数十间房子围绕着过道左右而建,刚刚放置伤者的房间正是其中一个。
墙壁上悬挂着各式各样的纸质荣誉书信,还有手工编织的锦旗,文字很有韵味,内容就有些单一了。
什么天下第一医馆,什么悬壶济世,救死扶伤之类的,几乎将两边墙壁都填满了。
“她刚刚口中说的姐姐,应该就是这家医馆里唯一的大夫,也就是何氏壁口中说的神医。”朱天舒心中思忖。
联想起之前的一幕,他不由得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这些家伙之前在门口打斗,不会只是为了制造致命伤,以便插队治病吧?”
本来只是随意的一个想法,结果自己越品越觉得有理。
毕竟洛水县第一神医还有第一美人的称号,刚刚排队的又是清一色的男人,他们眼中的炽热,绝对不仅仅是为了看病那么简单。
处于男人的直觉和理性的分析,再加上生活阅历的补充,他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现代的医院里都有挂号,只有急诊病人才能到急诊室获得第一时间的抢救。
医生又不是卖手抓饼的,看病也要消耗体力,一天下来能看数十个病人就不错了,而那条队伍足足有着成百上千人,一个礼拜下来都不一定看得完。
那两人的行为,不过是为了目睹神医风姿,看病都在其次。
只是两人明显有些魔怔了,想法都有些偏激,这才出此下策。
不过,我总觉得有些不对。
难道仅仅是这么简单吗?
他听说过某些人追星的过激行为,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粉丝之中,出现的那一个也没有这般丧心病狂。
这种极小概率事件,落在他眼中,缺乏更具说服力的解释。
他正思考着,之前退出的房间内,发生着神奇的一幕。
一个清灵不似凡人的女子,身上涌动着翠绿色的光芒,一道道充满生机的丝线从她身体里伸展出来,宛如活物,一根细长的银针飞在空中,被丝线穿过,在缝合伤口的同时,焕发着勃勃生机。
虚弱的男子身上赫然醒目的伤口,被快速缝补的同时,失去的活力也在逐渐恢复。
与其说是治病,更像是某种秘法,只是这种秘法需要消耗大量施术者的精力。
女子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青葱玉指上悬挂着一滴墨绿色的水滴。
她温柔且缓慢地送到男子嘴边,往下倾倒。
干瘪苦涩的嘴唇被水滴润化,就像一株久逢干旱的禾苗,贪婪的吮吸着天降之物。
做完这一切,女子身体有些摇晃,小萝莉吃力的推过来一个原木材料的椅子,让她得以休憩。
“姐姐,这个人自己犯傻,你为什么要这般用心用力呢?”
“或许他活过来之后,就会明白生命的可贵了。”女子轻轻抚了抚小萝莉的头,“他的家属呢,可以唤他进来了。”
“那不是他的家属。”
小萝莉嘟起了嘴,“是个当官的。”
“当官的?”女子露出好奇的神色,“他是县衙里的哪一位大人?”
“是他自己说的,我在县里从来没有见过。”小萝莉如实回答,“姐姐,你说他是不是为你而来啊?”
“你这小丫头,懂什么?”女子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赶紧干活吧,屋外的病人们都等急了。”
小萝莉不羞不恼,只是有些幽怨,一边打开房门,一边嘀咕道,“天天这样累死累活,到底是图个啥呀。”
女子摇了摇头,小孩子的想法太过单纯,就算讲得清楚也不一定能够理解。
她收拾收拾东西,正准备离开。
“神医,神医——”病床上的男子轻声呼喊,他颤抖着双唇,努力想要坐起来,但根本做不到。
虽然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他的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还有什么事吗?”女子背过身问道。
“这次...出来匆忙,我别无他法,只能出此下策,冒犯了神医,万分抱歉。”
“但还请您...一定要答应我这个请求。”
“民安街往里走左边第三间房,钥匙...在我衣服右边口袋里。”
“能不能请您去一趟,我夫人她...快死了。”
凭着最后的意志说完这句话,他便陷入了昏沉的梦境之中。
050 惊悚升级
坐在外面听到这话的朱天舒,脑袋里如同惊雷炸响,久久不能平静。
虽如他料想,但这结果未免太过残酷。
他不禁又回想起之前看到的那一幕,两人互相对刺,看上去滑稽而疯狂。
无数念想从他脑海中打马而过,他似乎抓住了什么,却又什么都抓不住。
直到女子唤来小萝莉,跟她诉说自己要出远门,暂停行医的话语之后,他才回过神来。
从后门离开,女子换了一身朴素淡雅的着装,看样子是乔装之后,原本的面容也没有展示出来。
她挎着一个黑色的布袋,里面应该是药箱。
朱天舒悄无声息的跟了出去,并没有上前,只是远远地打量着她。
穿过街头巷弄,人来人往的闹市。
再过了青岗石铺就的桥,桥边流水波光潋滟,有船夫撑船划过,留下一条细长悠远的波纹。
呼来喊去的街头小贩,你追我赶的调皮孩童,还有算命先生摆摊看相。
女子脚步匆忙,一路上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她的目的性很明显,民安街。
说是民安街,其实是一条青砖铺就、满是泥淖的破旧长巷。
黑色的布鞋踩在缺乏修葺的道路上,简直是一种极致糟糕的体验。
不断有泥水溅在鞋面、裤腿,不过片刻,就显得狼狈非常。
反倒是那名女子,并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她无视了这些脏兮兮的泥水,只是偶尔绕过水洼。
一股难言的味道从昏暗的巷内传来,朱天舒从屋顶可以看到,有不少流浪汉依靠在墙边,目光里带着几分凶狠、不善。
他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小美人,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啊。”一个嘴里衔着狗尾巴草的男子站起身来,脸上带着一股子戾气,冲着女子嘿嘿笑道。
女子没有理会,她已经看到了第三间房的位置。
“长得这么漂亮,不会是个哑巴吧?”几人反而有了兴致。
“哑巴,我就喜欢哑巴!”另一名男子也站了起来。
不多时,女子就被团团围住,她紧抱着自己怀中的药箱,眼神里没有丝毫胆怯。
“我急着救人,你们有什么事之后再说。”
“救人?难道你还是个大夫?”为首的男子有些诧异,“我们这里什么时候请得起大夫了?是你叫的吗?”
“我叫个老鸨还行,叫大夫怎么可能?再说了,什么病抗一晚上过不去?”
朱天舒一阵无语,这种方式倒是方便,要么病过去,要么人过去。
男子狐疑的看向女子,“喂,你说你是医生,把箱子打开让我瞧瞧,我还一直好奇大夫的药箱里有些什么东西呢。”
“我没有时间跟你们啰嗦,赶紧让开。”女子有些急躁,她可以等,但病人不能等。
那被刀捅成千疮百孔的男子最后说出的那句“她快死了”,如同一把刀,悬在她的头顶,让她时刻不能松懈。
她可以救活人,但救不了死人!
“你们还是让开吧,打劫也打劫不到大夫头上,难道你们以后孩子发高烧,也像你们一样抗过去?”朱天舒从屋顶跳落,稳稳落在地面,慢慢从黑暗中显现身影。
“哟,还真有个不怕死的。”
“不过看不看大夫,关你什么事?这年头打劫还看职业,只要能吃得饱,谁会生病?”
“这么说,这人你们是拦定了?”朱天舒冷声问道。
虽然他并没有想跟这些终年深陷贫困、思想已经变形扭曲的人纠缠的想法,但现在情况特殊,他不得不为。
“小子,我看你是想死吧?”一个人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刀,嘴角露出邪性的笑,“我看你穿着打扮不错,拿点银子出来给兄弟们花花?”
“大夫,你先过去,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吧。”朱天舒这个时候也没时间跟女子解释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让出一条道来让她通行。
女子点了点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你小心。”
看到女子往第三间房走去,几名流浪汉瞬间明白过来。
“原来是那家伙,老子找他要钱的时候,死活说没有,没想到还请得起大夫,看来真得好好伺候伺候。”为首男子眼神怨毒,“还等什么,上!”
朱天舒身影一晃,几人瞬间扑了个空。
“没想到你这小子还有点门道。”男人扭了扭手腕,发出噼里啪啦的怪响。
“你们怕疼吗?”朱天舒忽然问道。
“怕疼?”几人相视一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我们怎么会怕疼?就是怕你,没有这个能耐,护不住她。”
他再次被团团围住,却丝毫不惊慌错乱。
眼看着女子已经推门而入,朱天舒顿时如释重负。
他的身影如同奔雷般激射而出,几人连眼睛都反应不过来,只觉得胸口、腹部、脸庞上都被挨上了结结实实的一脚,然后天旋地转,纷纷倒在了之前靠在墙边的位置。
不过姿势,就有些不够雅观了。
“哎哟”
疼痛感瞬间如同潮水般侵袭而来,刚刚还不怕疼的男子,此刻身体蜷缩成一团,像极了没毛的刺猬。
“我这还没用力,你们就倒下了。”朱天舒叹了口气,“还要不要再来?”
“不来了,不来了。”所有人连连摆手,就差磕头道歉了。
“那以后你们还打不打劫大夫?”
“不打劫,以后看到大夫我们都绕着走。”为首的男子赶忙道。
“哦”,朱天舒眯着眼,微微躬身,仿佛一头蛰伏的雄狮,杀气毕露,“那你们的意思是,除了大夫,都可以打劫了?”
“没有,绝对没有!”
“我看你们还有这个想法,看来是力度不够啊,正好我锻炼锻炼身体。”朱天舒又是一套军体拳照顾。
直打得几人求爷爷告奶奶,呜呼哀哉。
片刻之后——
“爸爸,对不起!”
流浪汉们跪在地上,整齐地排成一排。
“快滚吧,以后没什么事情不要出现在这条巷子里,否则我直接阉了你们!”
朱天舒大拇指提了提剑柄,露出公允剑剑身,一股强烈的煞气奔赴而至,直让几人裆下一凉。
特么的,今天到底是惹了一个怎样的怪物啊。
对天发誓,做出保证之后,几人比兔子还跑得快,很快就消失在了朱天舒的视野之中。
朱天舒松了松手指,剑身滑入剑鞘,发出锐利之音。
而就在此时,他察觉到,屋内有了动静。
赶忙推门而入,昏暗的室内一盏摇曳的灯刚刚熄灭,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女子瘫倒在地,脸色惨白,药箱倒在一旁,散落一地。
朱天舒定了定神,他看到女子身上伸出来数条翠绿色的丝线,只是现在,这些丝线上染上了猩红的血液,而那些血液,犹如活物,正在蠕动吞噬!
而在整个不见光的狭室内,唯一的一张床上,躺着一具只能显现出骨架的干瘪尸体。
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着,发出水渍接触地面的奇怪动静。
朱天舒心神一动眼珠瞬间笼上了一层白雾。
他皱起了眉头,看到这种情形,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从这具尸体的头部,不断涌出全身通红足足有小拇指粗细的细小蠕虫,它们像是某种流体一般,凝聚在一起,足有人高。
而那具干瘪的尸体再也流不出丝毫血液,只剩下一具骨架和一幅皮囊。
它们每一只都是朱天舒从未见过的形态,一张张脸也刻画的更加清晰。
没有眼睛,没有鼻子,一道十字线从中间分开,仿佛将头颅分成了四份。
成百上千张头的朝向都落在女子身上,仿佛下一秒,就要扑将过来,将她吞噬得涓滴不剩。
051 从医者的觉悟
不能再等了。
朱天舒心头急切,那些蠕动的肉色虫子,已经肉眼可辨,比起之前涌动在血管里的,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这就是它们成形之后的样子吗?
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弥散开来,女子倒在地上,显然已经方寸大乱。
朱天舒发现自己到现在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姓名,这真是糟糕透顶!
“你叫什么?”
这个时候任何的动静,都可以引起危机,但朱天舒偏偏发出了声音,将自己的位置彻底暴露出来。
果不其然,那些肉色虫子齐齐转过身来,目标直指朱天舒。
“我叫方文清,你小心点,这些东西很危险。”她的声音里是带着颤抖的关切。
她虽然很害怕,但还能保持冷静,这是一个好消息。
朱天舒苦笑一声,如果是他的话,完全可以采取很多方式解决掉这些东西,现在多了一个需要保护的点,对他而言,才是挑战。
不过这些话自然不能说出来,他讲这些也没有意义,当下最重要的,是如何行之有效的解决这些鬼东西。
公允剑在手,用鬼头刀打造的宝器,本身就不是寻常之物,对于邪祟的震慑力更是不言而喻。
“我来对付它们,你尽量离它们远一点。”
朱天舒缓缓开口,拔剑出鞘。
剑光显露的刹那,仿佛万鬼哭嚎,辟邪之剑的威势随着剑锋所指,将虫堆完全笼罩!
虫堆的形态立时出现了变化,刚刚还合作无间,此刻隐隐要分崩离散,似乎已知大难临头。
“想跑?”朱天舒目光冰冷,他深知那一具干瘪的女尸在临死之前漆黑的眼洞里流露出多少恐惧,又有多少不舍。
强烈的愤怒融于剑法之中!
剑气如寒冰彻骨,剑势如水流瀑布,他瞬间移步迎上前去,右手不断挥剑!
残影阵阵,犹如一个天才画师临摹江山宏图,信笔而走,龙蛇舞动!
剑身轻吟,恐怖而暴戾的剑招迸射而出,漆黑的剑上忽然出现一滩滩血色斑点,显露出一个个黑色的虚影,发出桀桀怪笑。
它们才是真正的猎手!
肉色虫子不断被斩杀,再也没有之前那堆叠起来的恐怖渗人模样,刀身入肉丝毫无阻,地面上到处躺着断裂成两截的肉虫尸体,它们失去生机之后在黑暗中兀自燃烧,化为灰烬。
“你不要收回这些丝线。”朱天舒提醒道。
丝线上还有肉色虫子啃噬,方文清不得要领,很可能给自己带来危险。
他赶忙再次挥刀,那蠕动在丝线上的虫子瞬间散落在地,也化作乌黑色的烟雾。
这些虫子并没有意料之中的难缠,有可能是因为宿主只是一个普通人,而且住在贫民的街头巷弄,体内能量亏损,无法补进。
他脑海里计算着可能,呼吸不由得粗重了一些。
这一呼吸,他便闻到一股难以形容的尸臭,而且在下一刻,他竟觉得视线有些模糊,立时察觉不妙。
“屏住呼吸,我们走!”
他赶忙拉上方文清,离开了这间屋子。
跳出逼仄的室内,来到狭窄的民安街。这一刻,他竟觉得巷子里的空气分外清新。
“喂,你还好吧?”
看到方文清魂不守舍的样子,朱天舒不由得问道。
方文清面色有些不对,她木讷而呆滞,心里没有一点劫后余生的庆幸,反而有些无所适从。
作为一个出生便带有治愈系天赋的异人,她从行医开始,救治过无数伤病患者,帮助他们脱离疾病的困扰。
虽然工作乏累,但她的心里是充满自豪的。
至少为洛水县尽了绵薄之力,百姓的生活也因此越过越好。
但今天发生的一切,与她迄今为止所有的认知皆背道而驰。
一个饱受病魔摧残的女子,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劝她离开。
女子知道自己已经是必死之躯,不想连累任何人。
而她,什么也做不到。
朱天舒心里暗自叹息,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不必过于自责,这不是你的错。”
“可是她明明很想活下去啊。”方文清眼眶里噙着泪,“如果我早点知道,或许就能救回她了。”
“那只是或许而已,世界上每时每刻发生的事情那么多,你只是一个人,哪能照顾得上?”
朱天舒正说着,眼神猛地一凝,他忽然抓住方文清的手臂,身体一下子顿住。
“你,你这是——”
他恨不得狠狠给面前这个女子抽上几巴掌,自己都说了不要收回那些丝线,她偏偏去做!
现在,她的身体里也被肉色虫子侵染!
她自己或许察觉不到变化,朱天舒却能透过皮肤,看到她血液深处,一只拟人态化的幼虫,脸上的十字痕迹彻底张开,露出一张怪物般的嘴,不断吐纳,一个个细小的红色圆球就这么溢散在她的血液之中。
她竟然为了解决这种事情,以身犯险。
方文清抬起头,眼神里出现了疯子般的狂热,“如果我解决不了,你一定要杀死我,不要让一只逃出去。”
静谧的巷子里连行人都看不到半个,空气在此刻都萦绕着一股坚决的味道,她给自己选择了一条最艰难的路。
“你应该知道即便是神医,也不可能救得了每个病人,总有人会死去的,你这么做,在孤注一掷的同时,也是对其他患者的不负责任。”
“你若是死了,这洛水县今后因为疾病死去的人可就多了啊。”
他是理性的,知晓方文清对于洛水县,甚至于整个大夏帝国的作用,但她自己实在是太过于冲动,因为对于一个死去病人的责任,在某种程度上做出了不负责任的决定。
“我没得选,如果不这么做,我想我今后将永远的活在愧疚之中。”方文清认真的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或许不应该这么做,但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你能答应我吗?”她几乎是乞求。
朱天舒第一次因为一个女人,而有一种隐秘而伟大的感觉。
在这浮华的乱世,方文清没有因为神医之名,看重自己,而是始终以治病救人为己任。
说实话,他做不到。
半晌之后。
“我答应你,不过你得时刻注意自己身体的异常,接下来你可能会长时间陷入一种昏昏欲睡的状态,如果发现什么异常,必须立刻告知我,这是我的要求。”
“好!”方文清认真道。
两人就这样陷入了沉默之中。
良久,方文清打破了这种没来由的安静。
方文清:“你是谁?”
朱天舒:“......”
确实,他尾随着人家一路过来,连身份都没透露,除了解决麻烦,就是一个劲的提出问题。
他都忘了做自我介绍,要知道人家可是几乎全盘托出了。
包括她的能力,她现在身体的状态,这些事情对于方文清来说都是极其重要的秘密。
而她现在连朱天舒是谁,什么身份都不知道。
如此滑稽的事情发生,朱天舒本该是会有些想笑的。
但是,他现在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因为刘青,也跟她一样,染了同样的病症。
原本只在一个人身上出现的问题,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开始扩散了......
052 故事里没有无关人等
两人再次交流了一些信息之后,各自离开了。
朱天舒倒是颇有目的性,他没有前往医馆,而是前往了张大胖家的烧鹅店铺。
果然,这两货坐在店家摆在外面的客桌上,一脸期待的盯着店里来来往往的身影。
完全没有可能被人抛弃的觉悟!
“你们两个,也太自觉了些吧?”朱天舒一屁股坐在长凳上。
若他不开口,这两个吃货恐怕都不会发觉他来了。
“嘿嘿,这不是为了等你吗?你看,我们两个都没开吃,生怕你来了之后吃冷的。”何氏壁一脸讨好之色,“怎么样,搞定神医了没?”
“唉,你别说这茬了,还早着呢。”朱天舒摆了摆手,不想聊这个话题,转而问道,“这里的生意怎么这么好?桌子都摆到外面来了。”
“这路上都是灰尘,吃着也不健康。”
朱天舒这话,是对着何氏壁说的,这家伙可是讲究的很。
“这不是看跟谁吃嘛,跟着朱兄吃,便是吃屎也是香的。”
朱天舒:“......”
你特么,我嘴贱,就不应该问这个问题!
刘青倒是捂着嘴笑的身子都歪了,丝毫不觉得有多恶心。
等了半晌,闻着味,肚子都开始咕咕叫了,结果还没有排到他们。
朱天舒还能等,何氏壁等不了了。
他什么时候什么样的脾气,主要看跟谁,跟朱天舒他生不起气来,但在外面,他还从来没怂过。
就差没有掀翻桌子,说今天谁也别想吃的话了。
朱天舒倒也没拦他,毕竟这菜上的确实有些慢了。
何氏壁气冲冲的跑进店里,冲着老板喝道,“我们在外面等得天都要黑了,怎么菜还没上?难道你觉得我们吃不起吗?”
老板是一个肤色黝黑的矮小中年人,一米三高的柜台,他只露出一个头来,见到何氏壁这样器宇轩昂的俊美长相,一下子就慌了。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绝对是位惹不起的爷啊。
“客官,您别急,我们马上就给您上!”
“上个屁,我们都还没吃的,什么时候轮到他了?”一群客人立时都不乐意了,他们也正嗷嗷待哺。
何氏壁立时转过身去,眼神凌厉,戏谑道,“你们确定很想吃?”
他甚至还释放出了一些气息,锁定那几个不满意的客人。
一股山岳般的威压降落,几人瞬间喘不过气来,哪里还敢还嘴?
“你们这些穷鬼急什么,本大少爷还没吃饱呢,老板,再来十只!”
优秀的人总是在一群普通人面前大放异彩,别人不敢说的话他敢说,别人不敢做的事情他敢做。
要知道,普天之下,敢触何氏壁霉头的人,一双手都能数的过来。
这位,勇气实在可嘉。
何氏壁循声而去,看到说话的那人,立时乐了。
这不是贾帅,贾大公子吗?
他埋着头狂啃,一边使唤着小二端茶递水,一边吐着鹅骨头大块朵颐,看上去分外富贵。
这才是大户人家的吃相啊。
何氏壁也不恼,一步一步移动过去,“你点了多少只?”
“吃了二十只,桌上还有十只,再加上刚点的十只,一共四十只,怎么样,被吓到——何,何公子!”
贾帅抬起头来,瞅了一眼,差点没被一大块鹅肉给噎死。
卧槽,自从朱天舒解决了案件之后,他就没在平江县待了,转战洛水县。
还别说,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他在这里过得逍遥自在,生活起居都十分满意。
只是没想到,自己这吃顿饭的功夫,怎么还碰到了这个最让他头疼的人。
“何氏壁,你怎么回事,催个菜而已,这么慢?”朱天舒跨步走了进来,一眼便看到了贾帅,立时笑道,“哟,这不是平江县赫赫有名的贾大公子吗?怎么,日子过得不如意,户口都给迁移了?”
贾帅真是一个头两个大,没想到一碰就碰到两。
娘西皮的,这到底该如何是好啊?
“贾公子,来,喝点水。”小二赶忙递上茶水。
“滚蛋!”贾帅一巴掌拍掉,自己还不知道如何应答呢,你一个下人插什么嘴。
小二手中没有拿捏稳,一屁股坐到在地,手上的茶杯也碎成了渣子。
他有些慌乱,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错事,赶忙跪着道歉。
朱天舒微眯着眼,“贾公子的威风,还真是一如既往啊。”
这一句威风,差点没把他给吓尿喽。
“朱大人,我就吃个饭,不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吧?”贾帅一脸苦笑。
“你放心,我不是为你而来,不过你吓到了人家,赔点精神损失费应不应该?”
“应该!”贾帅心中一喜,赶忙掏出十两银子,“赶紧的,收下!”
小二一脸不明所以,但看到白花花的银两,眼睛都痴了,偷偷瞄了朱天舒一眼,发现他点了点头,这才揣入怀中,连声道谢。
这一幕落在围观的客人眼里,眼红的差点没流出血来。
这可是十两银子啊,寻常人家一年也赚不到这么多年,就这么打赏给一个店小二了?
他们恨不得以己代之,就连店主,也是一脸茫然。
一只烧鹅十三文钱,四十只烧鹅统共也就五百来文,打赏的钱足足可以买八百只烧鹅,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朱天舒这才点了点头,“另外,给我三只烧鹅,这件事就这么了了吧。“
“你不是来抓我的?”贾帅瞬间愣住,遂又紧紧闭上了嘴。
他忽然想起自己勾搭勾文俊出卖朱天舒的事情只有他和勾文俊知道,想必勾文俊也不会就此将自己供出来,算起来,他和朱天舒确实没什么过节。
这下子,倒是他有些过分的小心谨慎了。
“我没有那么闲”,朱天舒懒懒道,“不过你要是犯了什么事,我一定饶不了你!”
他这句话,像是一柄钢针狠狠地扎在了贾帅心头。
这次平江县出的事,他可以说是知情人之一,朱天舒能够破获这样的案子,说明他本身的手段足够强横,而且顾东林作为县令,也被革职了。
在这种大背景之下,他对于朱天舒的忌惮,可谓是几乎刻进骨子里。
而且他,没少给朱天舒使绊子,明里暗里的手段不少。
就连被革职的县令顾东林,跟他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现在朱天舒这句话,便是直接给他定性,再敢犯事,等着吃牢饭吧。
这叫他,如何能够淡定得了。
053 毛骨悚然的线索
不仅被安排了三只烧鹅,还被迫跟朱天舒一行人强行拼了一桌。
贾帅跟三人坐在一起,当真是一屁股鸡皮疙瘩,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却还只能腆着脸笑呵呵的。
“这张大胖家的烧鹅,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同啊。”朱天舒看着这平平无奇的烧鹅,实在想不通他的卖点在哪里。
不过他家的生意确实很火爆,每天销售的烧鹅数目最低都有近一千只。
“取个刀叉过来。”朱天舒吩咐道。
“不好意思,客官,您说的刀叉我们这里没有。”小二有些不好意思道。
朱天舒这才意识到,这个世界里是没有所谓的西餐的,“那就从你家后厨拿把小点的刀来。”
他倒没有像贾帅一样狼吞虎咽的习惯,毕竟他是吃过真正美味的。
何氏壁也不着急,跟刘青一样,像看看朱天舒到底想做什么。
贾帅则是着急也只能不着急,他现在是半点食欲都没有了。
不多一会儿,小二就递来了一把形似半月的短刀,朱天舒握了握,重量有些过了,不过能用。
他从烧鹅肚子切开,立时便察觉到了其中奥妙。
一刀切下去,鹅皮酥脆,刀身边缘挤满了细小的碎块,里面还有不少胡麻。
里面还有颜色发黄、香甜软糯的栗子。
一口下去,没有了油脂的干扰,鹅皮满是酥脆,胡麻更让这种酥脆升级,再加上板栗的香甜和烧鹅的软嫩结合在一起,所产生的碰撞不说是惊艳级,也算是相辅相成。
“看上去太香了,我先尝尝。”何氏壁看得食指大动,就要捡一块尝尝味道。
伸在半空中的手却忽然顿住,他察觉到朱天舒的脸色有些异常。
“怎么了?”
话音刚落,室内温度骤降!
一把漆黑色的剑从剑鞘里飚射而出,正在记账的老板只觉得一道狂风掠过,耳边轰鸣阵阵!
突如其来的杀气将所有客人都惊得站起身来,他们也顾不上吃食,齐齐往外跑去。
贾帅腰杆挺得笔直,看着一脸严肃冷峭的朱天舒,慌忙错乱,不知缘由。
他并没有开口,此时沉默是最好的解救方式。
掌柜靠在墙边,看着紧贴着自己脖颈的黑色剑身,不敢乱动分毫。
“掌柜的,我且问你,这些鹅,你是自家养的,还是从哪家进的货?”朱天舒冷声质问。
何氏壁没有得到回应并不着急,他的表情也渐渐转变,因为他知道,朱天舒如此,肯定是有缘由的。
掌柜老实回答道,“之前的鹅都是从张家湾进的货,几天前,有个商人找上了我,说是他家的鹅油脂含量少,在山里养的味道更好,而且价格也便宜一些,我看过之后,觉得没问题,就跟他开始合作了。”
“那个商人叫什么名字,家居何处?”
“姓马,叫友东,家住洛水县西边的一个小山村,好像是叫什么,锁燕村。”
“锁燕村?”朱天舒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如果你的话里有半句虚言,我定斩不饶!”
“回大人,小人所言绝对属实啊!”
他不敢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大致猜到这些烧鹅肯定出了问题。
“刘青,你现在去医馆,就说是我安排的,到时候会有人照顾你。”朱天舒吩咐道。
刘青懂事的点了点头,她知道现在的事情不是她能够理解的范畴。
“贾帅,你想死吗?”
“啊?”贾帅听到这话,魂都差点飞了出去,“我不想死!”
朱天舒有些怜悯的看了他一眼,“不想死的话,跟着刘青一起去吧,不要试着搞出什么事端,一旦被我发现,你就洗干净脖子吧。”
“另外,掌柜,从今天起,你们家暂停营业,什么时候可以开门,等我通知。”
掌柜认真的点了点头。
他明白,如果真是烧鹅出了问题,那么他的麻烦,很快就要来了。
停业绝对是当前最明智的举措。
“何氏壁,你跟我来。”
他招呼了一声,便往门外走去。
何氏壁起身跟上,朱天舒虽然没有安排他,但他心里很清楚,他要跟着朱天舒一起去锁燕村。
两人脚步飞快,兔起鹘落之间,便离开了这片闹市。
一直缄默的朱天舒,终于开了口。
“这些烧鹅里有那些虫子的痕迹。”
朱天舒一开口,何氏壁立时哗然。
“这怎么可能?!”
“你不必太过惊讶,就在我离去的那段时间,在民安街我就发现了一名被感染了的女人,她已经无法解救,肉虫已经将她变成了一具干瘪的尸体。”
“你怀疑这些烧鹅有问题?”何氏壁认真道。
“不是怀疑,是肯定。”朱天舒冷着脸,“我刚刚切割鹅片的时候,洁净的刀身上出现了一丝血痕,很淡,这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但是这道血痕里,有一股腥淡作呕的臭味,我之前斩杀过一些,这个味道我忘不了。”
何氏壁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即便是这几天进的货,少说也有数百人被感染了。”
“这种虫子的繁衍速度和感染能力根本无法控制,即便是死的,化成了黑雾,只要呼吸过量,也会被感染。”
“那你有没有被感染?”何氏壁眉头一皱。
“暂时没有。”朱天舒摇了摇头。
何氏壁心里一松,“那就看神医能不能治愈这种已经算不上病症的疾病了,如果能够研究出来相应的药物,可控能力将大大增强。”
“她已经被感染了。”朱天舒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什么?!”何氏壁差点没被惊得跳起来。
要是神医也在这次事件中丧命,那么整个洛水县,毫无疑问,将成为肉虫的温床。
朱天舒只觉得胸口淤积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怒火,他无法理解,凶手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目的,才培养出这样诡异骇人的东西!
受难人并不自知存在他们身体里的诡谲,情况的窘迫让他难以冷静下来思考。
虽然找到了线索,但这个线索,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他可以料想未来到底是什么在等待着他,如果不及时处理,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毕竟按照案件的评级来看,这次的事件显然已经超出了祸乱级别的范畴。
目前已经威胁到了一个县城所有人的安全,再过一个月,影响甚至会更大,便是现在,已经达到了真正的绝境级别。
054 通往未知的尸路
太阳散发出的阳光似乎也有些倦怠了,狂风卷积着乌云,阴暗的天色难以看出来还是正午时分。
两人快步前行,察觉到头顶上天空的变化,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
“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变化。”朱天舒跨过一块巨大的岩石,几个起跃便在数十米开外。
“还是小心为上,这里似乎潜藏着什么东西。”何氏壁也皱起眉头来。
两人的修为可谓是世间顶级修士的水平,但即便是如此,那种淡淡的危机感始终在心头围绕,无法散去。
“怎么还没到?”何氏壁嘀咕道。
洛水县被一条蜿蜒漫长的洛水河分成了东西两部分,他们已经越过洛水河往西边行进了三个时辰,依旧没有看到锁燕村。
如此偏跛的行程,让他一度有些怀疑,那掌柜口中所言,是否为真。
朱天舒沉着脸,脚步并未停顿,“我们的方向没有错,再往前走两个时辰,若是没有看到锁燕村,就原路撤回。”
时间对于朱天舒来说,已经是奢侈品,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很可能每分每秒都有人遭受苦难,若是浪费时间在不确定的行程上,本身也是对这些感染者的不负责任。
树木郁郁葱葱,灌木丛生,仿佛来到了热带雨林,潮湿的空气里散发着一股不知缘由的清香。
为了保险起见,两人绕过了这片区域,以防出现什么难以应付的事物。
山势陡峭,水流复杂,就连周围的环境也开始多变起来。
“迄今为止,我们已经越过了两座山脉,三条浅溪,期间还差点被猛兽袭击。”朱天舒站在顶峰眺望,目光里带着果决和无畏,“现在,终于看到了锁燕村。”
视线所及之处,是一处深居在山坳处的村庄,土砖垒砌的房屋看上去有些年代,远远观望也能感受到一股古朴的韵味。
“我想我知道锁燕村名字的由来了。”
他们现在所站的地方拥有极佳的视野,可以将整个锁燕村尽收眼底。
在被乌云遮蔽的天空下,整座建筑群落笼罩上了一层黑灰色的纱布,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落在山坳处的燕子,燕尾处的特征与两处对靠的山洞交相呼应,而旁边茁壮生长的丛林和灌木,就像是一条无形的枷锁,将燕身牢牢锁住,无法腾飞。
朱天舒并未着急下山进入村中,而是目光游探,他要在这里找到那乌友东的居所。
不过片刻,他皱了皱眉头。
“这个村庄里所有的建筑都保持同一种风格,不好分辨。但按照掌柜所言,乌友东在山上放养鹅群,势必家中要有足够大的地方给予栖息。”
“不过,我还未发现这样的地方。”
“会不会是那两个山洞?”何氏壁提醒道。
确实,朱天舒没有将那两个狭长形似燕尾的山洞算在其中,毕竟在村中生活,若还是选择这种有些原始的居住场所,未免显得有些怪异。
而且给张大胖家供给原料,这么大的生意,他也不至于混到这种地步。
但这些终归只是猜想,具体到底是怎么样,看来还必须得进村之后,方能得知。
两人眼神交叉对视,冲对方点了点头,便俯冲而下,宛若一只斡旋的猎鹰,身体平滑而下,速度飞快!
耳旁传来风声凌冽,山顶风势本就狂乱,两人这般举动,便是一般的神通境修士,身体都有些遭受不住。
但这些明显难不倒他们,丝毫没有被逆向的风困扰,反而有种乘风御剑的潇洒自得,百息之后,这近五百米海拔的山峰,已被他们落在身后。
稳稳落在村门前,又是一番景象。
粘腻的土壤带着久经滋润的潮气,深深嵌入他们的鞋底。
地面上还有明晰的车轱辘印记,中间落有深浅相近的牛蹄印,看上去应该是拉牛车的村民,曾从这里经过。
抬起头看去,两根早已腐烂生虫的杨树架起一块老旧的牌匾,上面用黑色的毛笔写着歪歪扭扭的村名,似乎因为空气潮湿、不缺乏降雨的缘故,字里面的墨开始淡化消掩,仿佛流泪般拖出几道比字迹更深的坠痕,带着一股莫名的诡异。
他们到现在为止,还没有遇到一个村民。
这时不是深夜,而是日落时分,照理来说,这个时候,往往是村民们外出工作一天归来的时间,不可能没有人影出没。
朱天舒摆了摆手,示意何氏壁多长一个心眼,小心四周的动静。
从泥土里抽出脚来,朱天舒慢慢往前挪动。
他感觉到脚下似乎有些奇怪的动静,不由得再次低头一看,这才发现,泥土里混杂着各种生物的新鲜内脏,溢散出一股浓重的腥臭味。
“随地乱扔垃圾,果然是古老的恶习。”他摇了摇头,并未在意。
毕竟之前在监狱里呆过一段时间,对这种情况几乎生成了抗体,已经见怪不怪了。
倒是何氏壁,面部抽搐,恨不得拔着自己的头发把自己拽到天上去,试了试做不到之后,他只能无奈叹息,同时喉结不断耸动,显然被恶心得不轻。
朱天舒被他这幅模样逗得有些想笑,但依旧还是忍住,只是微微颤动的肩膀出卖了他。
“你在笑?”何氏壁质问道。
“没有,查案我是专业的,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我不会笑。”朱天舒认真道,他顺嘴补充了一句,“除非忍不住。”
“你看你还在笑!”何氏壁按住了他的肩膀,将他的身子转过来面向自己。
果然,朱天舒嘴角向上弯起明显的弧度,就差笑出声来了。
“我想起高兴的事情。”朱天舒抿了抿嘴唇,拍了拍他放在肩膀上的手,示意他放下,“时间不多,我们得抓紧。”
何氏壁差点没给肺气炸了,他还想说什么,朱天舒不知何时已经跑出十米开外。
愣愣站在原地的朱天舒,往四周扫视了一圈,漆黑的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似乎有什么生物正在窥视着他。
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身,本来还想发点小脾气给朱天舒看看的他,立时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跳一跳的赶了上去。
他丝毫不知,因为动作幅度过大,后背上早已溅满了淤泥,以及松软发黑的动物内脏。
风声呼啸,乌云蔽日,一切似乎从未发生,寂静如常。
两人如同两个细小的黑点,坠入一滩深幽难觅的浓墨之中。
055 天黑请闭眼
往前走了数百步,两人的鞋子上几乎没有一处干整的地方,布满黑色的淤泥。
已经分不清是内脏,还是泥土。
潮湿的空气昏昏沉沉,让人提不起精神。
道路两旁的土屋建筑群,像是复制粘贴出来的,一模一样,就连窗户的位置,大门上贴着的左右门神,也完全一致。
古老而厚重的气息,与一道道紧闭青铜门上附着的锈迹暗自和鸣,显得更加刺鼻。
朱天舒脚步终于停了下来。
有一处房屋大门是木制的,而且敞开着。
脚步声仿佛踩在他们的心尖儿上,极其缓慢,偶有似指甲划破黑板的声音传来,让人头皮发麻。
不多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拄着拐杖从室内走了出来,看上去慈祥和蔼,增添了一缕生气。
朱天舒不受控制地心头一松,刚想迎上前去,就被一只手拉住。
“这地方很古怪。”何氏壁在他耳边悄声说道。
朱天舒瞪了他一眼,这还要你说?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老人家,您好,我们是从外地来的。”
礼貌上前打了个招呼,朱天舒这才注意到,老人穿着一件花花绿绿、做工精致的衣衫,看上去很是喜庆。
“外地来的啊。”老人的声音苍老而无力,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示意朱天舒扶他一把。
如果从山顶上看,可以清楚的看到,开门的那位老人所居住的房子,正处在锁燕村鸟嘴的位置,他一开门,就像是蹲着的燕子张开了尖利的喙。
他略微思忖,便上前扶住了老人的胳膊,细瘦的手臂轻如鸿毛,他有种扶住空气的错觉。
如果不是那温热的皮肤刺激着他,恐怕这个时候朱天舒已经拔出公允剑了。
走得近,朱天舒才发现这个老人的双眼如同蒙上了一层白雾,里面黑色的眸子半点也无,原来是一个盲人。
他拉着朱天舒就往屋里走,何氏壁想要上前阻止,但看到朱天舒背在身后冲他左右摇晃的手掌,咬了咬牙,跟了进去。
两人进入屋内,狂风也止住了,柔和的灯光掩映着整洁的装饰,里面的布置实在温馨。
老人将门关上,用拐杖固定住门把,做完这一切之后,才点了点头,寻了个椅子坐下。
佝偻的身体被三面环包的椅子团团包住,脚尖触地,老人将手平放在膝盖上,看向二人。
“天已经黑了,你们这个时候出门,会有危险的。”
何氏壁露出疑惑之色,这个老头看不见,是怎么知道现在天已经黑了?
像是察觉到了何氏壁的疑惑,老人继续道,“我桌子上有一个漏斗,到了午夜时分我就会将它翻过来,然后上床睡觉。你们看,现在它是不是只剩下了不到一小半?”
朱天舒和何氏壁听到这话,不由得循物看去,果不其然,那张桌子上立着一个散发着银白光泽的漏斗,里面还有细密的沙子,现在,已经不到三分之一了。
两人依旧不解,毕竟这还是需要用眼睛去看。
老人笑了笑,脸上布满了沟壑,“我眼睛不行,但是我的耳朵顶用,不同时间沙子碰撞的声音是不一样的。”
何氏壁认真的用耳朵听了听,更加觉得匪夷所思了,这能有什么不一样?
他还欲追问,被朱天舒制止。
“老人家,这么大一个村子,怎么见不到几户居民呢?”朱天舒问道。
这一路走来,委实有些太过安静了,若不是老人及时出来,他甚至有些怀疑这个村子根本没有人居住。
“他们在这个时候已经休息了,只有你们还在外边乱逛,所以是看不到的。”老人打趣道,“如果不是我听到了你们的脚步声,估计你们今天晚上,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听到他的解释,朱天舒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他通过黑白一气珠观察过这个老人,他身上并没有什么古怪。
“时候不早了,你们还是早点休息吧,如果想见人的话,明天我带你们去。“老人将身体滑出椅子,负着手慢悠悠走进了左边的屋子,补充道,“你们在右边屋子里住下就行,里面的衣服、被子都是新的,我那两个儿子出了远门,最近是不会回来了。”
说到这里,他深深叹了一口气,显露出沉重的孤独。
“原来这还是一个孤寡老人。”何氏壁撇着嘴,细声说道。
朱天舒狠狠瞪了他一眼,他赶忙捂住了嘴,不敢多言。
“今天暂且就先这样吧,你赶紧去换衣服,顺便把地拖一下,都馊了。”朱天舒皱了皱眉头,吩咐道。
何氏壁有些不情愿,“那你呢,这些事情我都做了,你干什么?”
“我做我应该做的事情,你赶紧去吧。”朱天舒也不多做解释,换了双鞋,走进了老人住的那屋。
进去之前,他还指了指鞋子,做出刷洗的动作,意味不甚明了。
看着上面厚重的淤泥,何氏壁胃里直犯恶心,他只觉得天都塌了下来了,自己逍遥快活一生,什么时候遭过这种罪?
早知道就不屁颠屁颠的跟着来了,再混下去都要混成跟班了。
他心里难受着,却还是老实把交的去干活了。
朱天舒走进右边的卧室,坐在床边,然后慢慢站了起来,收敛起自己的脚步声。
他没有发出丝毫动静,可以自信自己绝对没有被老人发现。
这个时候,朱天舒已经悄无声息地进入了老人的卧室。
落入眼帘的是一张长度约在一米六左右的小床,靠着墙壁,老人此刻正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好似就连呼吸都止住了。
室内一片漆黑,他的五感通达,才能在黑暗环境中看得清楚。
不过不开灯也实属正常,因为想来对于老者来说开灯已经没有必要了。
毕竟他是个瞎子…
想到这里,他忽然意识到,之前自己跟何氏壁进来的时候,屋内的灯是亮着的!
之前不让何氏壁继续追问是怕失礼,现在察觉到异常反而陷入沉思。
一个双目失明的老人,为什么会点一盏灯在屋里?
难道是因为早知道他们要来,所以他提前点亮了灯?
还是说之前有人来过,没有将灯灭掉?
又或者说,他在等待他的那两个还未归来的儿子?
无数种可能性在他的脑海中浮现,看着那摆在桌案上的一盏灯,朱天舒嘴角竟慢慢露出一抹难以察觉的笑容。
客厅里的灯可以解释,卧室里的灯就无法解释得通了。
毕竟一个双目失明的老人,他的卧室里,本就不应该出现灯盏这种东西!
056 一切秩序终将混乱
朱天舒悄悄退出了房间。
他陷入了思考之中。
这个老人并没有必要装瞎,至少在他们面前,没有必要。
但他却依旧这么做了,说明这件事对他而言很重要,甚至是他生存下来的关键。
那么,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做呢?
没有选择出门,朱天舒来到了右边的卧室,坐在之前的位置,然后散开了自己的脚步声,自然而然地换上干净的衣衫。
好似刚刚那一段时间,他只是坐在床边沉思一般。
他知道老人是看到他进入卧室的,但现在所营造出来的情形,是两人互相都没有发现对方,实际上双方已经提起了警惕之心。
半晌之后,何氏壁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了。
他整个人就像是被抽走灵魂一样,僵硬地倒在床上,嘴里大口大口呼吸着,显然,他已经被折磨了许久。
朱天舒装作没有看见,紧闭着双眼,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何氏壁也累得够呛,他闭上沉重的眼皮,很快就陷入了睡梦之中。
一间屋子里的三个人,只剩下轻微的呼吸声,似乎所有人都睡着了。
当沙漏里的沙子快要漏完的时候,一直没有动静的老人,忽然张开双眼,坐了起来。
他慢悠悠来到了客厅,脚步顿住,将漏斗倒立。
这与他刚刚说的,完全一致。
不同的是,与此同时,他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眼白和黑眸回到了正常水平,身子挺得笔直,脸上的沟壑也消减了大半,看上去年轻了数十岁。
而且,他并没有回去睡觉。
迈开步子慢悠悠的踱步,柔软的布鞋弯折又伸直,他在原地绕了足有数十圈,时间也过去了一刻钟。
室内依旧是静悄悄的,温暖的灯光宁静雅致。
他在某一刻忽然停了下来,看着桌上闪动的火苗,陷入了沉思之中。
朱天舒早已摊开神识,他能够清楚的看到老人的动作,就连他脸上的表情、动作的变化以及身体的情况,都一目了然。
这个神秘的老者到底是何人?
他心中涌现出一个个谜团,却并没有立时出声打断,而是选择了等待。
老人似乎也在等待什么。
“咚咚咚”
黑暗之中,这种均衡迎来了终了。
忽然响起的敲门声,仿佛出现裂痕的鸡蛋壳,打破了沉寂,也再次提起了朱天舒的警惕之心。
“这个时候,会有谁来?”
他不由得凝神查探,只看到门外有一个身材壮硕的黑袍男子,背负着一双足有人高的阔斧,静静等待着。
老人停住了思考,走到门前,取下了那只拐杖。
门咿呀一声开了,溜进来的冷风只一瞬便吹灭了摇曳的灯火。
整个世界,就此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
“你来了。”老人眯着眼,探出头来。
“今天的收成怎么样?”黑袍男子开口询问道。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股莫名的宽厚沉重,仿佛被什么压得喘不过气来。
老人摇了摇头,“依旧一无所获,现在不同往日,生意不好做。”
“你知道的,将军就快苏醒了,如果你在这个时候懈怠,会有什么后果,我想你自己清楚。”
斧头上滴下猩红的血液,散发着迷人的香气。
老人忽然抬起头来,如同壁虎一样,伸出足有数米长的舌头,将那残留的血液舔舐干净,颇为享受般咂了咂嘴。
“上等品?”
“算不上,一个不入流的修士而已,不过背景似乎挺大,他的人马上就会寻过来了。”黑袍男子笑了笑,“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让你在一旁协助。”
“没有必要,以你的能耐,对付他们绰绰有余。”老人拒绝道,他眸子里闪烁阴冷的光,“瘸子的生意,暴露了。”
“暴露?”黑袍男人有些讶异,“这么快?”
老人话语一转,“县城里来了两个不得了的人,现在正在房间里休憩,你有没有兴趣认识一下?”
“哦?”黑袍男子露出感兴趣的神色,“你不接受我的邀请,反而邀请我?”
“我不在乎分蛋糕的人有多少,我在意的,只是蛋糕够不够大。”
“那我就应你所邀,跟他们认识一下。”黑袍男子脱下厚重的长袍,露出一身横练肌肉,一道狭长如同蚯蚓般的疤痕横贯整张脸,看上去狰狞恐怖。
“喂,朋友们,是时候醒来了。”
他一声大喝,宛如洪钟大吕,朱天舒只觉得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被唤醒,一股不可抗力冲击着他的神经。
黑白一气珠适时出现,按捺住这种悸动。
何氏壁张开了双眼,看向朱天舒,嘴角露出微笑。
“我本以为他们会趁我们不注意偷袭我们,没想到来得这般光明正大。”
“谁说不是呢。”朱天舒也不再装模作样,穿上鞋子,与何氏壁一起从内屋走了出来。
事情的发展,似乎展现出明晰的脉络,暗处的黑影忍不住寂寞,主动邀约。
“很好,很强。”高大男子冲两人竖起大拇指,连连称赞,“不知道两位如何称呼?”
何氏壁:“何氏壁。”
朱天舒:“吴彦祖。”
何氏壁:“???”
朱天舒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姓名不过是一个代号而已,任何人都可以叫朱天舒,同样,任何人都可以是吴彦祖。
“我是广亭汉,这位是丘先生。”
他说话的时候,表现得十分有礼,很难与他的形象联系起来。
尤其是刚才两人的对话,以及两人所表现出来的杀戮气息,此刻,竟然感受不到半点。
“现在,大家就算是认识了。”广亭汉特地多看了朱天舒一眼,“不知道这位吴兄弟,为何要来我锁燕村?”
“查案。”
“查案?”广亭汉摇了摇头,“那吴兄弟来错地方了,我们这里无案可查,村民安居乐业,是实实在在的桃源乡。”
“桃源乡就这副样子?”何氏壁撇了撇嘴,“我看你们这里凋敝老旧,是时候重新翻新一下了。”
广亭汉听闻此话,不由得哈哈一笑,“这要看你如何用双眼去看,如果你的心里只有仇恨和杀戮,那么你看到的,就是残破荒败的景象;相反,如果你的心里充满了爱与光明,这里就是桃源乡。”
“两位如果不信,按照我说的去做,放空自己的思想,再去看看周围的一切。”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股奇特的魔力,让人不由得想要遵循他的话语。
朱天舒正欲按照他说的去做,却感觉到一股大力,从他的肩膀传来,耳畔的话语逐渐变得清晰。
“喂,该醒了,再不起床,我可就动手了。”
何氏壁摩拳擦掌,正准备好好报答朱天舒昨晚给予自己的福利。
一双眼睛毫无预兆地睁开,灿烂的阳光映入眼帘,一眨眼,就迎来了清晨。
057 提戟驾骑挥鬼雨
夏历十年。
洛水河横贯整个大夏帝国,那时还没有洛水县,整个洛水周边五十里,皆是哨岗。
因为洛水河重要的地理位置,几乎能够连通附近所有城郡,成为了大夏帝国极为看重的水路通商要道之一。
西域以贸易之名,船载百名邪修,踏上了这条繁华要道。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韩战踏步在总辖哨岗之上,已经数日没有进食。
“将军,您还是歇一歇吧。”副官露出怜惜之色,苦口婆心劝说道。
韩战摇了摇头,他们已经有一半的哨岗被西域奇兵突袭成功,粮草消耗大半,无力再战。
期间,派出的通讯官不知几何,依旧没有传来京都的回音。
“吩咐下去,剩下的粮食不需要再留存了,让战士们吃饱吃好。”
“可是——”副官支支吾吾。
“没有什么可是的,我韩战一生经历大小战役无数,未尝一败,这次也必定成功。”
他目光悠悠,望向那烽火四起的前方,又一座哨岗被攻陷了。
西域的战线不断扩大,在洛水上像是一条舞动的火龙,不断侵略吞噬。
他们被打了一个措不及防,那些邪修的异法直接无视了战士们的铠甲,摧枯拉朽,这一个月,简直是他的噩梦!
若非他及时下令全军采取防守战略,这个时候恐怕整个洛水河,都已经沦陷了。
将军帐内,一个美艳的妇人正在给孩子教书写字。
五岁大的孩童已经能够识字过千,这种天赋,放在京都,也是一等一的神童。
看到韩战苍白的脸色和倦怠的神情,妇人悄悄放下了手中的戒尺,为他脱去战甲,轻声道,“情况怎么样了?”
“放心,打完这一仗,我就解甲归田,买个大宅院,跟你们一起生活。”
韩战露出久违的笑容,抓着妻子的手,温柔道,“这么久,辛苦你了。”
“不辛苦,只是你,这么长时间不吃不喝,叫人怎么放心的下?“她从桌案上取来半碗粥,还冒着丝丝热气。
“喝下吧,身子会暖一些的。”
“给孩子喝吧,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韩战站了起来,背过身去,“我还有要事要与部下商议,你们好好休息。”
说完这句话,他就离开了帐房。
小孩跑过来,兴高采烈的问妇人,“娘亲,我这个字写的对不对?”
“娘亲?!”
她这才回过神来,看着手中的半碗稀饭,瞧着嘴馋的孩子,轻柔道,“喝吧,瞧你这样子,写个字跟邀功似的。”
“谢谢娘亲!”
妇人看着孩子恨不得舔净碗筷的样子,脸上激不起半点笑容,她看着这一幕,眼神中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狠劲。
大帐之外,韩战擦拭着方天画戟,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他的手抖得厉害,竟然连擦布也拿不稳,掉在了地上。
百夫长远远地看到这一幕,脚步一滞,等到韩战再次拿起擦布,这才迎了上来。
“将军,晚膳已经备好,您看何时用餐?”
“再过一个时辰。”韩战应声道。
百夫长得令,就欲离开,又被韩战叫住,“另外,将所有的银子都统计起来,按照人头分发下去,等到晚宴过后,下令解散军伍。”
“这,这可如何使得!将军,兄弟们就等你一句话,上阵杀敌!”
“不必!”韩战冷声道,“这次的敌人不同以往,跟他们硬拼没有任何胜算,如今京都已经放弃了我们,战士们白白牺牲毫无意义。”
“可是,临阵脱逃,是砍头之罪啊。”百夫长泣不成声,“将军,我们不怕死的...”
“你已经老了,家里也没有亲人,死了一了百了,但那些新入伍的士兵呢?他们还只是个孩子,就这样枉死,让我如何向他们的家人交代?”
“我记得你当时招兵的时候,说过让他们衣锦还乡的话吧?”
韩战擦拭着长戟上并不存在的污渍,继续道,“另外,西域的邪术,其中还包括控制尸体。”
“什么?!”百夫长差点惊呼出声,“那那些死去的弟兄岂不是——”
“现在,还需要我教你吗?”
不知何时,韩战已经站起身来,盔甲已经解下,但他手持方天画戟,依旧是那凶名赫赫的洛水名将!
他之威名,在整个大夏帝国在世的数十名将军中,至少能排得进前三。
甚至他的部下,已经将他视作大夏帝国神将!
神将,那是镇守一域、万夫莫敌的将领才能拥有的称号,整个大夏帝国能称得上神将的人,加上已经马革裹尸的,只有两位!
一位是血衣大将曹广,一位是与君王同寝共食的魏海将军莫求生!
两位都已经尽忠报国,为国捐躯了。
百夫长愣愣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即便身陷险境,他依旧是那么高大伟岸,没有什么能够让他畏惧。
百夫长咬了咬牙,回过身去,头也不回的走了。
一个时辰之后。
晚宴顺利进行。
在韩战坐前,摆着两碗肉块羹汤。
这次,他没有拒绝,狼吞虎咽般吃了个精光,而后站起身来,厉声喝道。
“我韩战一生,立功无数,从未畏惧过任何敌人!今日一战,我必枭敌首!”
堂下百名将领,义愤填膺。
“我等愿随将军同去!只求战死沙场!”
“我等愿意!”
“誓死追随!”
......
整个军伍之中,他只留下了一百人,这一百人,是与他从一名普通士卒,奋战至此的兄弟,他们奋战一生,身躯早已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战场。
就算他自刎于前,逼迫他们,他们也不会就此离去。
既如此,那便战!
红色的战袍随风飘摇,褐色的战马奔走咆哮,他们遥望远方,战意沸腾。
一道火光冲天而起,河水本毫无波澜,霎时间便汹涌澎湃,本来高拔的堤岸,此刻显得分外渺小。
一辆战船迎风而来,百名邪修站在船上衣袂飘飘,好似某个大宗门倾巢而动,围剿反叛势力。
“韩战,你怎么还没逃走?”
戏谑的声音响起,不多时,一个神态肃然、仙气飘飘的中年道士竟冯虚御风,从数十米高的船上飘将下来,宛若神祇。
他与这些邪修的气质完全不同,更像是名门正派。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此人,才是这次战争的罪魁祸首。
西域王子,公孙屠。
“啊!”
痛苦的喊叫声此起彼伏,血腥味漫天飘洒!
战斗还未打响,韩战身边的将士忽然一个个爆成了血雾,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
死亡的咒歌莫名响起,一股难以抑制的躁动在韩战心中爆裂开来!
他眼眶里瞬间蒙上了一层血色,提戟而动,整个人如同一把钢枪,发出阵阵破空之声,誓要将这厮捅个稀巴烂!
058 陷阵之志昂扬不灭
公孙屠轻轻别过身去,像是一张薄纸,险之又险避过韩战的长戟,嘴角露出血淋淋的笑容。
“别着急,我还送了你一个大礼物。”
他话音刚落,船上的百名邪修身上忽然涌动冲天黑气,一道黑压压的云雾从不远处奔袭而来。
韩战目光抖得瞪大,脸上瞬间毫无血色。
数万名死去的战士,举着兵器朝着他们挥砍而来,地面上的尘土此刻都在震颤。
为首的是他的副官,就在今日,他还劝说自己保重身体。
而现在,他的眼神空洞,没有一丝神采。
显然,这些被他解散的士兵,被公孙屠残忍杀害,变作一具具行尸走肉,成为了他的敌人。
身边只剩下不到一半的死士,韩战心如死灰,他忽然想起自己的妻子和女儿,赶忙回头问道,“婉儿呢?她们安全离开了没?”
“很可惜,我已经暗地里观察过你们,不过并没有看到你的娇妻和你那唯一的子嗣。”公孙屠白森森的牙齿泛着幽冷的光。
一旁的将士低下了头,颤声道,“将军!”
“将军!”
“将军!”
......
这声将军像是一曲无言的悲歌,让韩战瞬间泪目!
他已经知道妻子和女儿的去处了......
肠胃里一阵痉挛,他俯身想要呕吐,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吐不出来。
宛如鞭炮声此起彼伏,身旁的将士一个个爆炸开来,他们眼神里尽是坚定,便是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们也未曾畏惧半分。
“韩战,你现在已经只剩下孤身一人,手下都成为了你的敌人,现在,你还想杀死我吗?”公孙屠难以抑制住心头的狂喜,大笑出声。
“跟我们比,你们就是三岁孩童,毫无战斗力可言。所谓的万夫莫敌,不过是一个笑话。”
公孙屠眼神一凝,韩战身下的战马也瞬间瓦解,他身体被爆炸开的血雾震飞出去,手上死死握住方天画戟!
“洛水神将,食妻女骨肉,在西域大军前跪地求饶,这样的故事,恐怕大家听了都会喜欢吧。”
公孙屠身体周围有一道透明的护身屏障,血污近不了他半分。
“王子殿下,落水神将韩战为了解决战士粮草问题,不惜杀死妻女,做成肉汤,而后面对西域大军毫无战意,溃散而逃。”一位邪修冷冷一笑,颇为惭愧道,“这种本事,我们学不来。”
“嗯,当真是学不来,还请韩战将军教教我们。”
“韩战将军,教教我们吧。”
“哈哈哈......”
无穷无尽的戏谑声,深深扎进了韩战心里。
整片天地,似乎所有的声音,都在谴责他的无能,所有死去的将士,死不瞑目,瞪大着双眼仇恨他。
“为什么不带着我们上阵杀敌?为什么要让我们成为别人的傀儡?”
......
“将军,喝粥,将军,吃肉,将军,这可是用血肉熬制成的高汤啊。”
......
“韩将军,洛水河一带乃兵家要塞,你竟丢了?让我大夏帝国颜面至于何地,让千万百姓如何处之?”
......
“这一匹战马,可是认主人的,你可要好好保护它!它将成为你冲阵杀敌的利器!”
......
“从今天起,我们这一百人,终生只有一位百夫长,那就是韩将军!”
......
“韩战,我将儿子托付给你了,你一定不要照顾他,如果他犯了错,往死里打!”
......
“经此一战,我愿退出大夏帝国,只敬你韩战之名!”
......
“夫君,如果有来世,你一定不要忘了我。”
......
......
“哈哈哈,哈哈哈!”
一道比邪修们更加疯狂的笑声忽然响起,公孙屠目光一凝,他发现韩战竟然没有爆成血雾?
头发散乱,身上满是血浆的韩战,慢慢抽出方天画戟的戟头,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朝着自己胸口猛地一插,而后整个人向前倒去,就这样死去。
“本来还以为会有什么好戏呢,没想到精神承受不住,就这样死了,真是悲哀啊。”公孙屠瞬间失去了兴致。
他还想看看韩战含泪求饶的样子,不过现在显然是看不到了。
“不过练成一具傀儡还是绰绰有余,王子殿下,交给我如何?”为首的一名邪修深深鞠了一躬。
“随你去吧。”公孙屠摇了摇头,“走,我们去城里逛逛。”
“咦,下雨了?”一道轻咦声不合时宜的响起。
公孙屠不由得抬头看天,点点血色从天空坠落,他有些错愕,竟然下的是血雨。
更让他吃惊的是,这些血雨竟然无视了他的护体屏障,落在他身上。
洁白的衣裳瞬间就被血色染红。
突然的变化就这么发生了。
“救命,谁来救救我!”
是身后传来的动静!
凄厉的悲鸣打破了沉寂,公孙屠猛然转身,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转了过来,而头的朝向,一动不动。
一张巨大的手掌紧紧抓着他的头颅,轻轻一提,他的身体便瘫软了下去。
百名邪修看着披头散发的韩战,像是见了鬼一样,他们齐齐发力,那数万名死尸瞬间便朝着韩战涌了过来,宛如一团黑色的蚁群,将他渺小的身躯吞没。
刀戈声此起彼伏,没有灵魂的躯体完全受他们掌控。
如此冲击,韩战便是有三头六臂,也必定成了一滩肉泥。
众人不由得心头一松,而后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不知何时,整艘战船上的所有人头上都悬着一张血色的手掌,在他们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轻轻提起了他们的头颅,脸上还挂着得意的冷笑,而他们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失去了控制,所有的死尸劈刀挥砍之后,又停止了行动。
宛若失去了支架的积木,齐齐倒地。
而韩战,就这样,陷在万军丛中,再也没了动静。
一只失去戟头的画戟上,上面挂着一道血红色的长袍,仿佛将军沙场半死生昂扬不灭的意志。
风在此刻彻底静了下来,漫天血雨瞬间止住,天空放晴。
灿烂的阳光来得迅速,猩红的血雨似乎从未出现过,只剩下数万将士倒在地上失去灵魂的躯壳,以及一具具无头尸体。
洛水河之战,神将韩战,战死!!!
059 看起来一切都很正常
睁开眼来,朱天舒脑袋里昏昏沉沉的,一团乱麻。
“我睡了一晚上?”
何氏壁有些古怪地看着他,“你晚上不睡觉,难道跑去偷鸡摸狗?”
“你也睡了一晚上?”
他被朱天舒的问题搞得头都要炸了,“朱兄,你要是想说什么就直说,别老是这样,搞得我都快得精神病了。”
朱天舒看着那从窗台洒下的阳光,总觉得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
昨晚,分明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货看上去一点印象都没有?
难道自己只是做了个梦?
这根本不可能,他的意识无比清醒,如果只是做梦的话,根本不可能有这么深的印象。
他慢慢站起身来,血液缓缓流动全身,给予他四肢力量。
来到客厅,空无一人。
再去看左边老人的卧室,一切与昨晚看到的一模一样,不同的是,老人桌上的那盏灯不见了。
这下子,就更奇怪了。
他对老人的怀疑,也是起于那盏灯,如果这盏灯从未出现,或者说根本不存在,那么他的判断就有待商榷了。
“何氏壁,你是何时醒来的?”
他迫切想要确定一些事情,又无法寻求别人的帮助,只能指望何氏壁能提供一些线索。
“我刚醒就马上叫你了,别忘了,我们是来查案的,不是来度假,还是要打起精神。”他认真的说完这番话,十分理直气壮。
朱天舒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嘴唇,脑子里堆积的疑惑都能写完一本十万个为什么。
“你们醒了。”老人从门外缓缓走进来,左手拄着拐杖,右手拿着一笼热气腾腾的包子。
“洗漱一下,就准备吃饭吧。”
他将包子放在抽屉上,就要回房间。
朱天舒按捺不住,出声道,“老人家,方便问一下,你叫什么名字吗?”
老人顿了顿,转过身来,笑道,“我姓马,叫马友东,不过大家都叫我马爷,这个名字已经有好几十年没从别人的嘴里听过了。”
马友东!
何氏壁和朱天舒皆是一愣。
那掌柜口中说的那位,供给大批鹅肉到张大胖烧鹅店的商人,就叫马友东!
虽然与记忆中的那位丘先生对不上,但显然,这个时候计较这个,并没有必要。
“马爷,你是不是跟张大胖烧鹅店有生意来往?”
老人明显一愣,没想到朱天舒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略微思忖了一会儿,点了点头,“确实有往来,我一直都有圈养大白鹅,它们也养的挺好,就想着要不要卖掉。”
“前几天去了趟县城里,跟张大胖烧鹅店掌柜做了些生意。”
何氏壁露出为难的样子,他以为马友东定是穷凶极恶的罪犯,没想到是一个长了这般和善面庞的孤寡老人。
“那你能带我去看看你家的鹅群吗?”朱天舒询问道。
预料之中的争斗并没有发生,一切看上去是那么的平静。
老人点了点头,“等你们吃完早饭,我就带你们去。“
两人应允,安安静静坐下来吃饭,几个肉包子很快就被啃完,软糯的包子皮裹着香喷喷的肉馅,不得不说,手艺还挺好的。
有了之前的经验,何氏壁学乖了,他从家里淘到了两双宽底厚靴,还在外面套了一件黑色的皮衣,活脱脱一个杀猪佬。
朱天舒忍俊不禁,在何氏壁的强烈要求下,只能无奈跟他穿了一套亲子装。
三人气势汹汹的出门,一路上遇到不少村民。
“马爷,这是你家的亲戚啊,长得真俊!”
老人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要不把你家的宝贝女儿送过来,到时候我还你两个。”
“这个不行!我家女儿才十二岁,我乐意她还不乐意呢。”
除了夸赞之外,还有不少问询的话,基本上话题都围绕着朱天舒和何氏壁展开。
昨日见到的那些紧闭的大门齐盏盏的都开了,村子里也热闹非常,看上去就是一个安宁祥和的村落,除了环保意识不够之外。
何氏壁一张帅脸笑得跟盛放的菊花儿一样,他一路点头哈腰,十分有礼的冲着各位村民打招呼,尤其是那些夸他帅的,恨不得立马改姓,做个上门女婿。
朱天舒满脑门黑线,虽然知道这家伙只是为了表现自己,将那些赞美统统拥揽入怀,宣明自己的主权,但这家伙,也未免太拼了吧。
“虽然我一双眼睛看不到,但能够想象,你一定长得很让人满意。”老人感叹道,“另一位,就显得有些平庸了。”
“不过你们俩既然能够成为朋友,想必他也一定有着过人之处。”他补充了一句,所谓不能厚此薄彼,大抵如此。
看着何氏壁朝自己挤眉弄眼的样子,朱天舒叹了口气。
走了许久,终于前方出现了一汪被绿色水生植物覆盖的池塘。
面积不算大,只有千来个平方,不少大白鹅在池水里嬉戏,还有不少在池边交颈而欢,看上去画面很是和谐。
朱天舒的注意力瞬间就被那些大白鹅吸引了,按照之前所探查的情况,这些大白鹅的身体里,无一例外,都有血虫。
“老人家,平日里这些大白鹅就放在这里散养吗?”
“是的,不过它们经常会跑出去,不过玩累了都会回来,不必担心它们走丢。”
“那能够卖我们一只吗,我们想看看。”朱天舒询问道。
他实际上想要解剖验证自己的猜想,不过有些话不能明面上说。
“不用,你们想要自己去抓就好了,反正多得是。”老人笑笑,“如果不卖出去,这里早晚要被它们祸害完。”
他意有所指,不过说的也对。
整个锁燕村看上去都很不错,但就是被这些鹅的排泄物和它们的尸体给污染了,要是能够将它们全部出售出去,不仅能够给锁燕村带来收益,也能一点一点改善这里的环境。
任何物种,如果不遏制住它们的生长,早晚会破坏地方的生态平衡。
朱天舒也不矫情,“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
“何兄,我看你长得这么帅,不如下去抓一只鹅上来如何?”
他又是称兄道弟,又是美誉他的容貌,何氏壁心里都欢喜得快爆炸了,哪里还记得昨晚的累死累活?
“得嘞,你就瞧好吧!”
一个身影如同离弦之箭奔袭出去,蜻蜓点水般在河面上悠然漫步。
如果他不表现出来,还真容易让人忘记他才是一个真正的高手。
060 水下的未知生物
池子里几乎都是绿色的浮萍,作为鹅群的栖息地之一,被污染得很严重。
不过此时何氏壁全副武装,就是半个身子插在池子里也不会沾染分毫,更何况只是蜻蜓点水。
他一边闲庭信步,像极了那表演轻功水上漂的奇人,不过他看上去比那些奇人还要轻松得多,而且速度缓慢,神奇不知凡几。
一边则是挑选着最适合的猎物。
既然是免费的,自然要选最大最肥的。
他循着鹅群一一看去,忽然心神一动,看向百米之外的一处栖息地。
草生植物将岸边到池中央几乎大部分的区域悉数覆盖,肉眼很难察觉到什么异常,但并不意味着没有异常。
他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刚刚在水下,有什么东西在动!
只是这种动静太过微小,就连警惕性很高的鹅群,都没有发觉。
岸边的两人并没有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一边闲聊,一边欣赏何氏壁抓鹅的潇洒身姿。
“你这朋友,真的是外秀内华,竟有如此轻功。”老人家感叹道,“他的脚落在水面,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就像是踩在空气上一样。”
“都是些拙劣的本事,歪门邪道而已,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朱天舒发出老父亲的叹息,“我教了他很多东西,他就学会这个。”
老人家信以为真,赶忙拱手作揖道,“老朽自幼双目失明,看人一向不准,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使不得,使不得。”朱天舒搀扶着他,找了个阴凉处坐下,“我本就是淡薄名利之人,岂会在意俗世中人的看法。”
“老人家,你不是俗人吧?”
老人家一愣,嘴角抽搐,赶忙摆手,头摇得跟拨浪鼓般,证明自己不俗且有深度,他解释道“我虽然看不见,但心里自是清楚的,虽然那个抓鹅的小伙子很优秀,但明显,不及你万分之一。”
朱天舒撇了撇嘴,心道,你这也太假了吧。
我只是想让你夸我两句,咋还踩着他上天了呢?
他咳嗽了两声,毕竟何氏壁现在是为他做事,说的太过了也不好,万一传到他的耳朵里,还不得气炸了?
“你这两声咳嗽,仿佛龙吟之声,你的体内,住有神明啊。”
朱天舒:“???”
马屁逐渐变了味,他不想再围绕这个展开了,转而说道,“老人家,你知道广亭汉和丘先生吗?”
这是他昨晚遇到的人物,那一夜的印象实在太深,而且这两人都不是凡人,行为和话语有很多值得推敲的地方。
比如他们口中的生意是什么?广亭汉又是惹上了什么麻烦?瘸子暴露了什么?
所谓邀请又是何意?
巨大的斧头和舔舐的长舌?
这些堆积在他心中的问题,迫切需要一个答案。
老人几乎没有思考,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不知道,没听说过这两个人。怎么了?”
“没什么。”朱天舒答复道。
如果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老人在听到这两个名字的时候,定然会有不正常的表现。
包括他的心率,气息以及神态动作,都会发生轻微的变化。
再缜密的人,在被人戳穿真实身份的时候,都会有不同强度的心理波动。
难道丘先生与老人不是同一个人?
朱天舒陷入沉思之中,事情似乎变得越发扑朔迷离了。
而在此时,何氏壁脸色微变。
他亲眼看到,一只大白鹅在水面上扑棱了两下翅膀,就往水里猛地一扎,再也没有动静。
水下面果然有东西!
刚刚散开的浮萍很快又聚拢在一起,鹅群不知不觉,一切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
这太奇怪了。
就算是水下有生物,同伴消失,这些鹅群中必定会有几只产生慌乱的情绪,但它们这般木讷,反常的淡定,就像是早已习惯了这种情况。
“何兄,加快速度。”朱天舒出声提醒道。
这已经过了一刻钟,抓个鹅而已,对于寻常人或许是难事,但对于何氏壁,委实是小菜一碟。
何氏壁听到这话,脑海里瞬间闪过数个念头,他决定暂时放弃探究水下动静的打算,先把鹅给带回去。
至于这只鹅够不够肥大,都无关紧要了。
他心有所念,指尖出现一道看不见的灵气丝线,随风飘动,细软而绵长。
而就在这个时候,水下又有动静了。
这一次,依旧在百米之外岸边的方位!
他虽然不想惹上麻烦,但现在既然发现了它的踪迹,就断然没有怕事的道理。
灵气丝线迎风而涨,片刻就有数百米之长,随他意念而动!
被视为目标的大白鹅对危险一无所知,水底下仿佛利刃出鞘,一击毙命,然而何氏壁更快。
他的丝线卷着那只大白鹅往上轻轻一提,便让浮萍露出来一个空档,而后,一道巨大的黑影摆弄着布满倒刺的尾悠悠而过,仿佛所有的阳光照射到这里,被悉数吸收,只剩下看不透的黑暗。
一道巨大的涟漪以那浮萍之中唯一的空档为中心,浩浩荡荡波荡开来,何氏壁脚尖一点,便兔起鹘落,安然落到了岸边。
“你看到了吗?”
他正欲跟朱天舒说明情况,却发现朱天舒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旁,盯着池面的余波,蹙起了眉头。
“这下子面有东西?”
朱天舒心中骇然,从这荡开的波纹来看,这生物的个头已经大到了一定程度。
如果硬要比较,也只有寂静岭上那具大蚺,能够相较一二。
关键是,他们看到的只是这生物留下的余韵,这波纹就像是留下的脚印一般,根本无法准确做出预测。
“要不要下去查探一番?”何氏壁询问道。
他现在更多的不是忌惮,反而因为兴奋有些心跳加速。
这水下的大块头,引起了他足够的兴趣。
“暂时没有这个必要,我们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能力处理,贸然下水,很大可能会出现无法控制的事态。”朱天舒心思缜密,他不是没有想过下水。
想要解决心中的疑问,越是主动出击,越有机会获得意料之外的信息,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但现在,还不到时候。
“鹅呢?“
何氏壁指尖一甩,丝线牵动,刚刚他便虎口夺食,胜了一筹,是时候展现战果了。
而在看到大白鹅的那一刻,他便目瞪口呆,难忍头皮发麻的悸动。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时候露的头?”
绚烂的暖日下,大白鹅那只剩下半截的血淋淋的尸体映入眼帘,散发着诡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