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前哨战
李宓的话,给了何履光不小的触动,他点头道:“将军放心,我会尽量保全军士性命,留待将来。”
李宓又道:“进入黑山诏后,立刻知会青城派,请源丹道长和余长老带青城修士前来相会,合围威远。”
何履光怔了怔:“源丹掌门会来么?不是说他们不方便明着出面?”
李宓道:“抱歉君孚,此事关系重大,为防罗浮派横生枝节,只能严守机密,知道此事的,只有鲜于节度和我,没有事前告诉你。”
何履光素来信服和敬佩李宓,见李宓向自己道歉,心中那丝不快立刻烟消云散,振奋道:“有青城派出手,咱们如虎添翼!”
李宓交待:“原本要和青城合攻黑山郡城,但如今方略已变,南吴贼主力汇聚威远,当请源丹掌门前往威远。待我拿下黑山郡城后,贼军若是溃散,合力围杀便是,贼军若负隅顽抗,破三元极真法阵一事,交给青城派,不要拿军士去硬拼。还有,三娘子斗法经验极丰,交给青城派应付,通海的苦桑也尽量如此,你是主将,能不出手就不出手。”
何履光点头:“明白了。”又问:“他们出兵,许的什么好处?”
李宓道:“他们要通海诏。”
何履光叹息:“胃口当真不小!”
李宓趁夜率三千精卒离营,何履光则继续催动大军沿原定路线进兵。
大军至石桑,何履光下令结寨,营寨规模保持不变。望着远处山头飞起的剑光,何履光下令:“从今日起,加大驱逐力度,不要让南吴贼窥探于三里之内!”
随着他的军令下达,益州军掠起一道道金光,金丹哨探尽出,将搜索范围向外又扩出去一圈,当即便引发多次交锋斗法,在夜空中绽放出团团光华。
益州军的驱逐行为,立刻引来了更多南吴金丹修士的窥探,大军前进的通道上,常常会忽然间爆发哨探之间的争斗。在个人修为和斗法实力上,益州金丹们显然落了下风,斗不过南吴金丹,几天过去,便有多名金丹受伤,如果不是何履光亲自出手,恐怕早就出现阵亡了。
在金丹修士之间提前爆发的零散战斗中,益州金丹的表现明显不如青城派金丹,青城派金丹的表现,又不如范阳来援的金丹。对于南吴金丹来说,打益州金丹最轻松,打青城派金丹就要难上许多了,最难打的是范阳金丹,邱大波的伤势,就是范阳金丹造成的,这也是南吴金丹们在这场前哨战中出现的第一个损伤。
由于南吴金丹的持续密集骚扰,益州军哨探范围被大大压缩,前出无法超过十里,但何履光并不着急,反而很欣慰,南吴贼那么多金丹修士都在这里出现,正好说明他们的目光被自己牢牢吸引,给李宓的轻兵突袭创造了极佳的条件。
邱大波受伤被抬回蒙乐山,顾佐前往探望,见他没有生死之险,这才安心。
邱大波刚在胸口处敷了药,恨恨道:“范阳来的狗贼,手段果然狠辣,等老子伤好了,非一个个杀了不可!”
洛君刚从前方回来,几步来到邱大波跟前,一伸手就将他的衣服掀开,在邱大波的伤口附近摁了半天,问:“疼不疼?”
邱大波咧着嘴嘶声道:“别乱摸,本来不疼,你摸起来就疼!”
洛君“嘁”了一声:“稀罕?”转头向顾佐道:“没毒。”
顾佐问:“照益州军的速度,还有一天才能到达,战场能保持遮断吗?”
洛君很有信心:“我还没放开打,如果不是担心被何履光偷袭,就凭咱们这几十个金丹道友,益州军这一路上有得苦头吃。”
顾佐道:“三娘子和苦桑道人还是不要露面,一切以蒙乐山战场为主,争取全歼。”
洛君问:“要不要想个办法诱李宓加快脚步,他们走得太慢了。”
顾佐想了想,还是否决了这个提议:“慢虽慢,但李宓、何履光的路线没有改变,若是诱敌,我担心起到反效果。杨鉴和顾佑都说过,李宓为人谨慎,别引起他的疑心。”
又过了一天,磨磨蹭蹭的益州军终于靠近了蒙乐山,洛君让金丹修士们暂缓袭扰,留出短暂的空窗期。
益州军的十几名金丹修士终于飞临蒙乐山,开始在空中巡山。各处藏兵的山洞中,南吴军都得了严令,不许露头,有违抗军令者,立斩!
益州金丹们在蒙乐山上转了几圈,立刻回报后方何履光:“我们击退了南吴贼的探子,占据蒙乐山。”
何履光向左右道:“我军哨探越打越勇,南吴贼江河日下,士气已挫。”
左右都笑道:“毕竟是逆贼,怎会是何将军对手?”
何履光捋须下令:“继续向前,扩大搜索范围。”
此时,前锋来报,大军已至蒙乐山,何履光举目向前眺望,有青城派修士指着前方远处层层群山道:“将军,前面如刃的群山便是蒙乐山,谷口位于左侧,谷道约十二里。”
何履光大致判断,离着谷口差不多也就是十里左右,但山道行进,差不多要走十五六里,于是道:“催动大军前进,令前锋加速通过山谷,在谷外安营扎寨,同时寻找设立粮台之所。让司马派出人手,在谷道两山顶端设立岗哨。”
又将青城派几名修士招来,道:“请诸位派人回报源丹掌门和余长老,我大军已入黑山诏,进占蒙乐山,请贵派速来汇合。”
一名青城派修士当即起飞报信。他先向北飞了十余里,出了大军视野之外,忽然折道向西,越过群山,进入青城诏,再飞三十余里,落在了巍山白云崖下。
源丹老道和余长老就在此间,距蒙乐山不到五十里!
听了弟子的禀告,余长老问:“这么说,顾佐的主力就在威远?”
那弟子道:“查探出来的军情,南吴军的确是往威远来的,何将军是这么判断的。”
余长老又问:“李宓想怎么打?”
那弟子道:“何将军只说请咱们去蒙乐山汇合,没说怎么打。”
余长老皱眉:“我问的是李宓。”
那弟子道:“两天前就没见到李将军,一直是何将军布置军务。”
余长老回头看了眼源丹老道:“掌门师兄,李宓去偷黑山郡城了。”
源丹老道点点头,正要答话,忽听天边云中传来一声长笑:“源丹掌门,你不在青城山,怎么忽然跑这里耍来了?”
第四十九章 唐听风
源丹眯着眼睛,看见云中现出一条身影,缓缓飘落于崖前虚空之上,于是呵呵笑着拱手:“原来是听风道友。”
来人正是唐听风,他俯视着下方的源丹和余长老,道:“家里有人受了伤,前几日唐某去青城拜望道友,原打算商借些草药,谁知道友却不在家,不仅道友不在,连余长老和青城四老也不在,唐某彷徨无计,却正巧在蒙乐山前遇见了贵门弟子,呵呵,这才发现道友。”
余长老狠狠瞪了那弟子一眼,旁边的弟子吓得一缩脖子,心中暗自叫苦:唐听风是炼虚大修士,他要追摄自己,自己怎么可能躲得开?
源丹老道和余长老同时掠上半空,和唐听风相对而立。
源丹笑问:“不知听风道友需要什么草药?需要多少?尽管道来,我着人去药园采摘,即刻送上万步崖。”
唐听风道:“是我家十三弟需要,他那女婿以前被鲜于向设计谋害,以致重伤,原以为治好了,谁知却又复发......需要什么草药,我也不太清楚,如今他就在青城山药园中坐等,还请源丹道友随我一起前去。”
源丹呵呵道:“听风道友说笑了,药园也不是想进就能进的。”
见他不信,唐听风道:“落雁回光阵嘛,果然是当世有数的顶级法阵,的确难进。但我唐门并非恶客,又为治病救人而去,贵派守园弟子还是很有慈悲之心的,也愿意相助同道。有两个我印象较深,似乎是叫什么一尘子,还有个叫徐青,主动开启了大阵,迎我等入园。若非他们做不得主,我就直接取药了。”
这两个都是余长老的弟子,金丹修为,这次青城派大举出山,便是由他们二人镇守药园、主持法阵。唐听风说什么“慈悲之心”,当真可笑,余长老心知必然是使了什么唐门的歹毒手段,逼迫二人解除大阵。
余长老怒道:“药园乃我青城重地,未经允许,怎能擅闯?你将我两个弟子如何了?”
唐听风没搭理余长老,余长老是元婴后期高手没错,若是放在平日,他也会客气回话,但此刻......他看都不看余长老一眼,只是等源丹回话。
源丹也很恼怒,但眼前大事要紧,不愿横生波折,便没有发作出来,只是沉声问道:“一尘子和徐青有没有受伤?”
唐听风奇道:“为何会受伤?此二人乐于助人,必有好报,怎么可能受伤?”
源丹这才放心,沉吟道:“不如我遣一位弟子随听风道友前往青城,需要什么......”说到这里,又语塞了。
药园里可是种着很多珍惜灵药的,当然不能任由唐听风自取,他知道对方的来意,也愿意“花钱消灾”,但真要开了这个口,损失可就太大了,于是改口道:“......可取一、二。”
意思就是,不论什么灵药,你想拿就拿吧,我就当你是趁火打劫了,但只限定一两株,多了可不行。
唐听风摇头:“我听十三弟说,缺得还不少,一两株可不行。”
余长老怒道:“那是我家青城山的药园,不是你万步崖的药园,你还真当我青城派怕了你唐门?”
唐听风依旧不予理睬,只是气定神闲看着源丹,对方发火、怒骂都无所谓,伤不着他一根汗毛。
见余长老发怒没有效果,源丹稍作让步:“那听风道友以为,需要几株?三株?五株?”
唐听风笑道:“我都说了,需要多少并不知情,最好源丹道友随我同归青城,需要哪一株,源丹道友当场决定,我唐门也不白要,咱们议个价,议定了,我唐门就买下来。你若是只派个弟子去,做不得主,拖来拖去耽误了伤情,我十三弟那脾气,发起火来,连我都拦不住,哈哈。”
余长老瞪着唐听风:“唐十三还能如何?他真敢将我青城药园毁了?别怪我青城派到万步崖上寻仇!”
唐听风笑了笑,听见了也当没听见,把余长老好悬憋出内伤。但他只是元婴修为,唐听风这位声名已久的炼虚大修士不搭理他,他又能如何?
源丹老道再退一步:“我让海沧师弟随你前往,他能做主。”
唐听风继续摇头:“不行。”
源丹老道深吸了一口气:“为何不行?”
唐听风瞟了一眼余长老,不屑道:“我不喜欢他,我怕路上忍不住把他杀了。”
余长老满脸涨得通红,气得说不出话来——也不敢说话了。
源丹老道瞪视唐听风半晌,终于还是强忍了下来,一则会猎南吴州是苦心筹谋了许久的行动,二则不到万不得已,他还真不愿和唐听风当面冲突。
不提唐门有多难缠,单论修为,他刚入炼虚,自忖是绝无可能胜过唐听风的。
唐听风继续在天上优哉游哉,源丹老道和余长老下到白云崖,召集师兄弟商议,
为了谋夺通海诏,青城派菁华尽聚于此,除了修为最高的源丹外,余长老和青城四老都是元婴后期。家中坐镇的三位师弟皆为元婴前期,原本想着应该没有谁会去招惹青城本山,就算偶有鲁莽之辈,留在家里的三名元婴也足够应对,谁想得到冒出头来的会是唐门?
别看余长老总是跟唐听风面前发火、强项,但真正商议的时候,他是看得很明白的:“说来说去,唐门当受顾佐小儿所托,顾佐将通川郡交给他家,他来报恩也是自然。”
青城四老中的侯长老道:“我在下面查看许久,没看见唐门其余人,不如就在此处合攻唐听风,杀了!”
另一位洪长老摇头:“未设法阵,败之不难,杀之太难,若不能杀了,将来后患无穷。”
罗长老叹息道:“可惜师伯失踪多年,若有师伯在此,他唐听风焉能如此嚣张!”
商议良久,还是决定先派人回青城山看看,结果人还没派出去,就有山门镇守的弟子慌慌张张赶来报信:
“唐门二十余人无故占了药园,说是要等掌门回去谈事!”
“都是谁?”
“只认得一个唐十三,但他们有三位元婴修士,其余皆为金丹,杨师叔他们担心强斗起来会毁了药园,没敢动手!”
第五十章 蒙乐山谷道(为恒立羽白银盟加更之八)
被唐门大举出动,趁虚而入打在命门上的青城派高修们只得转回头来,认真考虑如何与唐听风协商,这样的商谈无疑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结束的,而此事的益州军,却已经进入了蒙乐山谷。
之前才在前哨争斗中获得大胜,驱逐了南吴贼的益州军斥候们,很快就迎来了南吴贼的报复,身处中军的何履光接到禀告,“南吴贼不甘心失败,出动大量金丹修士,妄图重新压制我军的探查范围”。
于是,何履光一方面命令军中司马立刻反击,一方面再次确认蒙乐山谷是否可以通行,接到的禀告是:“已经详查谷道及两侧山峦,未见异常。”
但何履光不知道的是,担任斥候的这帮金丹修士们,只是在空中转了几圈,还没来得及真正落地探查。不过也不能太过苛求他们,南吴贼还在赶来的路上,连威远镇都没有抵达,谁会相信这里有伏兵?
和路上经过的所有山岭谷道一样,蒙乐山也没什么区别!如果他们不是斥候,甚至连这座山谷的名字都不会知道,也没兴趣知道。
两军的金丹修士们在山谷上方斗了起来,洛君指挥的人手多、斗法实力强,很快便将益州军斥候们又压制了回去,渐渐打回了谷中预设的战场——葫芦道的北方,然后,他们便有意后退,既不追击,也不放弃,稳稳拦住了益州军前进的方向。
此时,布设于葫芦道南端和西侧山崖上的两座天都大阵已经悄然开启,在天空中引发了云层的变幻,只是由于金丹修士们不时爆发的斗法吸引了绝大多数人的目光,才没有被益州军发现。
而普通益州军士卒就算发现了,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蒙乐山谷道很长,益州军携带大量辎重,行军不快,又被南吴州金丹斥候不停滋扰,前锋的行军速度渐渐降了下来,变得越来越缓慢。
行至申时末,眼见还没走出去,何履光看了看两边的高山,略微有些担心——这可是伏击的绝佳之处。好在山崖上有益州军的岗哨,天上还有逡巡往来的金丹斥候,这都是大军安全的保证。
但在山谷中行军,绝不能长久耽搁,此乃兵家大忌,何履光赶到前队,就见狭窄的谷道中不时有巨石、大树和塌方的泥土阻拦,令大军通行无比困难。
前锋禀告何履光,这是双方金丹斥候刚才斗法时造成的,正说话间,又是一道带着火焰的剑光击在山上,轰塌了一堆泥土,漫天尘烟中,十丈外又被堵塞。
前军队正立刻指挥开路,何履光则飞上半空,目光追逐着发出剑光的南吴贼,只见对方脚下一柄长剑,双手轮动一对铁爪,铁爪舞成个炙热的火圈,己方三名金丹哨探围攻也无法取胜,当真骁勇异常。
此人正是南吴贼的哨探首领洛君,修为深厚、道术精湛,打起来相当狂野,之前就多次袭扰益州军,几乎无人能制。每次李宓、何履光主动求战,这厮就远远躲开,不意今日居然没跑。
何履光爱才,当即喝止了对洛君的围攻,朗声劝道:“君乃佳人,奈何从贼?只要你归降,朝廷定然不吝名爵之赏。”
洛君道:“既然是何将军亲至阵前,那我倒要问几个问题,不知何将军能否为我解惑?”
愿意谈就好,何履光微笑:“请讲。”
洛君道:“以朝廷之名,行搜刮之实,百万赀财,充入一人腰包,这是什么朝廷?”
何履光只能强行辩解:“此为报效君上之举。”
洛君又问:“既是报效,听凭自愿,为何起兵征讨?”
何履光无法回答,于是洛君再问:“擅捕无辜之人,勒索要挟不成,便将之枉杀,又是何解?”
这件事,连何履光都觉得惭愧,此刻更是语塞,沉吟片刻,道:“毕竟是朝廷,焉有反叛之理?”
洛君冷笑:“南吴州从来没有反叛,是节度府强行罗织罪名,大军压境,难道要我等束手就缚?”
洛君对敌之时从不废话,今日却故意长篇大论起来,就是为了拖延时辰,天都大阵已经启动多时,再拖延一会儿,就能完成启动了。
何履光从大义上无法自圆其说,于是从两军实力对比上劝降洛君,表示南吴州对抗天兵,此为以卵击石。洛君便慢慢和他周旋,一点一点耗下去。
何履光是真心想收服洛君,故此苦口婆心,但谈了许久,心中那点不安越发强烈起来,这属于为将者的嗅觉,他终于醒悟过来,洛君这是在拖延时间!
于是何履光不再多言,倏然近身,伸手向洛君抓去。
洛君早有准备,手中绝仙爪舞动如轮,祭起三昧丙火圈,足下一点,天遁剑飞出,急射何履光。
何履光胸前的明光法铠上爆出灿烂夺目的光华,泛起层层涟漪,天遁剑破开一层、两层、三层……十数层,前行渐渐阻滞,何履光轻轻巧巧侧身闪避,便将天遁剑闪了过去。
与此同时,何履光长臂舒展,在洛君护身的三昧丙火圈中穿行,去抢绝仙爪,其势极为迅猛。
洛君变幻多次,始终逃不出何履光手臂笼罩范围,百忙中冲天而起,这才堪堪逃出,后背上已经一身冷汗。
交手一合,虽未吃亏,却已狼狈不堪。
何履光赞了句“好”,身子陡然拔起,紧追上来,洛君连续出手,都被何履光反制,早露败像。但她一个金丹后期,跟何履光这个元婴修士之间有着境界上的差距,能坚持斗上十几招,已经相当惊艳了。
就在何履光抓住机会,要一举生擒洛君之时,斜次里忽然飞来一根黑木杖,生生挡在前面,自己再往前分毫,心口就要撞上去了。
何履光身子猛然一坠,向下落了二尺,将将避了开去,回身时,见到一个硕大如山的酒葫芦正卡在谷道上,葫芦嘴散发出浓郁的酒香,闻之醺醺然似欲当场醉倒。
酒葫芦上坐着个酒糟鼻的道人,正是通海帮帮主苦桑道人。
苦桑道人指着何履光道:“来来来,姓何的你也别欺负小辈,你我斗上三百合,看看谁胜谁败!”
第五十一章 兵败如山倒
益州军虽然荒废多年,但身为领兵大将,李宓、何履光个人的素养还是相当高的,开战之前,对南吴军的各方面情报也在尽力搜集,对于通海帮帮主苦桑道人多少知道一些。
虽然没有见过本人,但这根黑木杖、这个酒葫芦已经把他的身份展露无遗。这是怀仙馆治下唯一的元婴高修,也是益州军最为重视的对手,之前并不确定他是否参战,此刻终于确定了。
何履光叹息一声,道:“苦桑,你何苦搅这趟浑水?”
苦桑道:“没办法,你们搜刮得太狠了,平摊到弟兄们头上,每人要交三十贯,我拿得出来,帮里的弟兄们却大半都拿不出来,他们推我做帮主,我怎能不为他们出头?”
一席话,何履光在心里又痛骂起鲜于向来,此刻多说无益,重要的是他心里已经明白,连苦桑都出现在了这里,说明蒙乐山很难轻松通过了。
就是不知道南吴贼是准备在蒙乐山迟滞朝廷大军,为坚守威远争夺时间,还是说……南吴军就在这里?
后者的可能性不太大,南吴贼打一个阻击倒是有可能,但无论哪一种可能性,面对这一变化,都必须快速决策。
何履光心念急转,顾不上苦桑道人,向身后传令:“让李、刘两位校尉各率本部,抢占两侧山崖,快!司马,你亲自去后军主持,回师固守谷道北口!各营披甲,准备法阵!”
苦桑道人也不干扰,就堵在大军前进的道路上,硕大的葫芦将谷道堵了个严严实实。
随着何履光的军令,益州军开始动了起来,但军士们却很是慌乱,一时间呼喊声、马嘶声、大车卸下物资的嘈杂声,混作一团,乱哄哄不成样子。
何履光顾不上整顿军容,只是盯着李、刘两名校尉各自整列出本部数百军卒,想要抢占两侧山崖。
但两部刚一出发准备登山,立刻引发混乱,两部中都有军卒跑错了方向,登到小半时才发现不对,又下来回归本部,造成第二次混乱,气得何履光大声怒骂,李、刘两员校尉也满头大汗。
正在这时,苦桑道人身后忽然幻化出一杆大旗,直冲云霄,正是天都旗。旗面上散出五彩斑斓的光华,这光华向着四下扩散出去,犹如一座不知多高、多宽的水墙,遮蔽住整个南方。
与此同时,左侧山崖上也出现了一杆相同的大旗,将西方遮蔽。
西侧山崖上原先值守的几名岗哨被一股莫名的推力弹开,一个个摔下来,当场死了好几个。这一变故令抢山的李校尉大惊,迟疑着不敢再爬。
几名空中逡巡的益州金丹飞过来,各施法器轰击如墙般的波光,却打不出分毫破绽,但只要是人接近波光丈许,就立刻被一股巨力弹出,根本靠不过去。
忽然间,何履光陡觉身形一颤,在空中顿时稳不住了,向着地面坠去。这是典型的护城、护山大阵才有的禁飞效果!
骇然望着两杆大旗和大旗所散发的光墙,何履光终于想了起来,似乎这便是去年崇玄署围剿妖兽所用的顶级大阵——天都阵!
他虽然没有参与那一战,但大阵的威名却是听说过的,没想到南吴贼居然也有,而且还有两座。
何履光脑袋嗡的一声,一颗心直沉谷底,最不可能、最坏的情况出现了,南吴贼不是迟滞阻击,而是设伏偷袭!
他现在最大的指望就是东侧山崖,那边地势较高,也更险峻,却至今没见天都阵,想想也是,南吴贼能拿出两座已属不易,怎么可能还有?只有占领东侧山崖,才能掩护大军安全退出蒙乐山,这是全军而退的唯一机会。
刘校尉的军士刚爬到一半,山上的哨探已经发出警讯:“敌军!有敌军!”
“是南吴贼!南吴贼上来了!”
“好多南吴贼,弟兄们快爬啊!”
何履光嘶吼道:“所有金丹,抢占东崖——”他自己更是当先冲了上去。
益州金丹们都无法飞行,只能快速爬山,但快要接近崖顶的时候,头上却坠落下来一道道身影,正是之前在崖顶上的哨探。他们在大阵中禁飞,南吴军的金丹们却不禁飞,从空中不时掠过,挨个攻击,将一个个哨探打落下去。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何履光就亲眼看见三名部下被杀,其中一个正是被洛君的天遁剑穿胸而过。
何履光毕竟是元婴,虽然无法飞行,但依旧不是金丹修为可以轻易狙杀的,击退南吴州金丹修士的偷袭,他终于爬上了东山崖顶,往另一侧看下去时,只觉一阵头皮发麻。
密密麻麻的益州贼正在向上冲顶,数不清的头盔和法甲在日头下反射出明晃晃的光芒!
这一刻,何履光心中痛骂,如此规模的敌军藏身于附近,军中金丹斥候们竟然告诉自己没有敌踪,而且还毫不知耻的宣称已经占据蒙乐山!
如果能回去,何履光发誓,一定把这些斥候全部斩首,哪怕他们都是金丹,也一个不留!
苦桑道人已经骑着大葫芦飞了过来,向何履光道:“何将军,束手就缚吧,在我大阵之下,你是打不赢的。你看你看,我能飞,呵呵,你飞不了,还怎么打?呵呵……”
何履光无计可施,重新翻下山崖,远离了苦桑,大声下令:“撤!”
谷道如此狭窄,一万多兵马,数百驾大车,想要顺利转进又谈何容易,当即引发践踏。
何履光也管不得那许多了,一路踩着人头向后急奔,拼命招呼收拢军官修士往来路逃命。只要能将这几百人带出去,益州军的架子就不会塌,短时间内即可重振旗鼓!
余光之中,西侧山崖的天都大阵一直向北延续着,似乎无穷无尽,东侧山崖上则不断涌出南吴贼,嗖嗖嗖的向下击发着如雨般的弩箭,顿时爆起一阵阵惨嚎声。
南吴贼竟然装备了这么多法弩?他们从哪弄来的?
何履光心中惊涛骇浪,山谷中同样如惊涛骇浪般人仰马翻。身后空中不时有南吴军金丹掠过,手中的法器向下一卷,便激起一片片血雨,益州军毫无还手之力,军卒们争相逃命,在拥挤的谷道中自相践踏。
奔逃之中,何履光心底忽然涌出一句话来:兵败如山倒。
原来,所谓的兵败如山倒,就是这个样子……
第五十二章 就缚
蒙乐山谷有十二里长,中伏之处是葫芦道,也有二、三里地,何履光踩着不知多少军士的头顶终于冲出来的时候,在前方最狭窄的“葫芦口”处,看见了堆积着的大量鹿砦、原木,地上还有数不清的三角铁蒺藜。
鹿砦和原木的后面,是森严而厚重的南吴军阵。军阵前列,竖立着几排大盾,从盾中伸出来密密麻麻的长枪,枪盾之间,时不时有光波流转,如同电龙盘旋,这是随身法阵的效果。
阵中的南吴军士同样顶盔贯甲,装备齐整。
只看这一幕,何履光就知道,眼前的南吴贼训练有素,堪称精锐,就算是放在平地里光明正大的交手,益州军也多半不敌。
这还是南吴贼么?恐怕比朝廷禁军还要更加精锐吧!
望着身后犹自狼狈奔逃而来的败兵,看着他们一个个丢盔弃甲的模样,何履光一时间有些恍惚,谁才是朝廷兵马?谁才是叛贼?
“顾”字大纛下,旗门开处,一将骑着白马,在一群金丹修士的簇拥下缓缓而出。
何履光眼睛一眯,狠狠道:“顾佐?”
顾佐仰头长笑:“何履光,还不弃甲受缚?”
身后败兵已经涌了过来,何履光不理顾佐,回身喝道:“将士们,眼前只有一条活路,不想死的,随我冲!”
他身旁十余名金丹齐声应诺:“愿随将军赴死!”
何履光手一挥,败军就冲了过来,冲得干脆利落,顾佐原先精心准备的许多说辞都没派上用场,只来得及右臂向下一落,道了个“杀”,心中不由忿忿!
随着他的军令,两侧高崖上猛然探出一排排弩手,弩箭不停向下急射,带走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正面阻敌的是南吴军中营,早已在蒙乐山中整训了三个月,配合异常娴熟,与随身法阵的呼应也浑然一体。
南吴军士本就是南疆冒险客,见惯了生死的,兽潮围城两年,更是拼出了血性,此刻再加整训,学会了结阵而战,打起来完全和益州军不是一个路子。
冷漠、凶狠、知进退,足矣!
益州军为了逃生而拼命,鼓起血勇之气,看上去一往无前、向死而不顾,令人嗔目结舌、心潮澎拜,但在严密的军阵和熟练的配合之前,效果着实不大,由于抛开了随身法阵,没有了队列阵型上的配合,真正对南吴军的杀伤相当有限,自己的折损却极为惊人。
且这口气吊在心口上,不可持久,只要南吴军坚持住,等他们冲上一阵没有进展后,立刻就会山崩石塌。
两军接战之处,看似打得热火朝天,仔细分辨,主要伤亡都在益州军一方,大量普通军卒乃至基层炼气修为的伙长、队正们都当场战死,但依旧哭着喊着冲了上来,寄希望于能够杀出一条血路。
面对益州军殊死搏命的最后进攻,南吴军应对起来依旧从容,厉害的修士自有对等修为的高手“认领”,就算一时没有人认领,攻过来的道术也能通过团队配合,在随身法阵的护持下逐一化解。
反观益州军,金丹修士们常常被闲着的南吴军金丹们两三个一组,打包裹走,不多时,死的死、伤的伤、降的降,数量越来越少。
正在这时,益州军中忽然扔过两柄金锤,向着阵中的顾佐砸去,其势迅捷无比。正是躲在人群中的何履光出手,所谓擒贼先擒王,只要砸中顾佐,或许就能趁乱杀出条血路!
元婴修士砸出来的金锤,谁能接?当然还得是元婴修士。顾佐不慌不忙,骑在大白马上纹丝不动,笑看金锤来袭,却见一柄燃烧着熊熊烈火的金刀转着圈飞出,震耳欲聋的撞击声中,将两柄金锤磕飞。
三娘子脚踩烈焰大环刀,瞬间出现在益州军中藏身的何履光上方,冷哼道:“何履光,还不归降,更待何时?”
何履光一击未能得手,还引出个三娘子来,心知今日断无幸理,他也硬气,强言道:“焉有朝廷大将向逆贼投降之理?”
三娘子不再多言,烈焰大环刀如火龙般朝着何履光头上斩落,一刀一刀,火焰炙烈、真气雄浑。
何履光就算正经斗法也不是三娘子敌手,何况此刻为大阵所制,无法飞行,面对拥有腰牌飞行自如的三娘子,败像立显。
三娘子围着他不停斩落刀光,口中问:“李宓呢?在哪里?”
何履光奋力坚持,却牙关紧咬,并不吐露分毫。
忽然间,南吴军上方闪过赤、黄、青三色玄光,电蛇般的刀光旋即于阵前密密麻麻窜起,益州军攻在最前方的修士、军卒中立刻就倒下一片,被密集刀光当场斩杀!
正是三元极真法阵启动成功,发挥出巨大的威力。
南吴军当即后撤,和益州军之间空出十丈距离,这十丈左右的空地,就是他们布下的死亡地带。
何履光是认得三元极真法阵的,对预想中南吴州最大的依仗,他做过深入了解,知道大阵的杀伤力,此刻见大阵已成,终于彻底放弃了冲出去的希望,一边应付着三娘子的进攻,一边传令收兵。
留下一地死尸后,益州军撤了下来,围在何履光身边,不知所措。
顾佐挥了挥手,两边高崖上的弩手停止射弩,三娘子等一干修士也听令收了法器,只在空中盘旋监视。
顾佐望向益州军中的何履光,诚恳道:“何将军,下令投降吧,一万多条性命,顾某不忍尽数屠戮。”
何履光走了出来,道:“只要你答应不伤我益州将士们的性命,我便下令投降,至于我自己,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顾佐点头:“我非好杀之人,将军放心。”
于是何履光转身,冲着身后益州哽咽良久,终于还是下令:“放下兵刃、除甲!”
大队大队的益州军终于松了口气,解甲掷刃之声大作,过不多时,便堆成一座座小山。更有几十杆战旗抛掷于顾佐阵前,堆成旗山。
南吴军阵中立刻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天空中、山崖上,同样引发庆贺胜利的欢呼。
三娘子来到何履光身边,抛过去一粒封灵丹,何履光僵着脸咽下去,又被几个南吴军修士涌过来查验后以法绳绑了,欢呼声更是响彻山谷。
第五十三章 李宓的行踪
何履光率军投降了,顾佐固然欣喜万分,但却没有见到李宓,蒙乐山大战的胜利果实就好似被谁啃了一半,实在令人心情不爽,且还令战事出现了巨大的变数。
顾佐审问何履光,何履光却不发一言,只是低头等死,审问其余金丹和军中要职,却只知李宓是在曲驿驻军时,率一部离去的,去向无人得知。
原道长禀告:“清点出来了,益州军出征时号称三万,实有兵额八千、民伕七千余,此战俘获一万零二百余,谷中尸首一千五百余,少了三千到三千五百左右。”
顾佐点头:“这应该是李宓所部的数量,这些人究竟去哪了,他们打算从青城诏还是罗浮诏进兵?走哪一条路?事关重大,继续挨个审问!”
成山虎在旁道:“用刑吧,不信何履光这厮不吐口!”
屠夫也建议道:“和战事相比,一个何履光无足轻重,用刑吧。”
顾佐想了想,道:“先从几个益州军要职开始用刑,如果还是问不到,再对何履光动手,唉……”
一旦对何履光用刑,就意味着将来招揽何履光的可能性无限变小,何履光和顾佑这个筑基后期修士不同,他可是元婴,一个受过惨烈酷刑的元婴修士,谁敢放心使用?
这毕竟是一个元婴啊,不敢用就只能杀了,顾佐深觉可惜。
他再次来到关押何履光的营帐,向何履光道:“何将军,你自己其实应该知道,鲜于向兴不义之兵,我没有低头就戮的道理,你更应该知道,这是他私下兴兵,连朝廷都没有给他背书,哪怕是政事堂、甚至天子,都不会担这个名声,一切只是坐观其成,或者坐观其败。”
何履光不发一言,连看都不看顾佐一眼,只是就着顾佐给他的酒壶自斟自饮。
顾佐低声道:“何将军,我真的不想杀你,但军情紧急……只要你说出来,我可以保证不杀李宓……”
何履光又是一杯酒下肚,终于抬头了:“顾长史,多谢盛情,这酒不错,是平泰灵液,还是寒山灵酒?若是看得起何某,就再给我来一壶吧。”
顾佐默然半晌,吩咐军士上酒,转身出门。
召集众人商议,顾佐道:“何履光心存死志,为之奈何?审问其他人有结果么?”
众人尽皆摇头,屠夫道:“此等机密,看来当真只有何履光知晓了。”
成山虎道:“把何履光交给我,我来拷打,打得他老子都不认得,看他招不招!”
屠夫摇头:“就算拷打,恐怕也难。”
顾佐犹豫着看向刘玄机,刘玄机硬着头皮献策:“将益州军金丹以上将佐押至何履光身前,问一句,不答则斩一人。”
众人听罢,只觉脖颈处吹来一阵寒意,凉飕飕的。
虽然觉得这条计策相当阴毒,但所有人的认为,照此办理,恐怕还真能问出头绪来,但没人敢公然支持此议,都闭上了嘴,眼睛四处乱瞟,既不看刘玄机,也不看顾佐,就好似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不知道,只等着顾佐决断。
不纳此议,很可能导致战事不利,纳了此议,却有伤天和,真是左右为难!
就在顾佐准备咬牙决断之时,忽有军士来报,说有个长史的同窗,名叫陆峤的修士求见,而且指明只见顾佐一人。
这个时候真不是会客的时候,顾佐正要让人先招待陆峤去别处营帐等候,成山虎在旁喜道:“陆老弟怕是来通报军情的。”
“什么军情?”
“恐怕是李宓的行踪。”
“他能知道?”
“他是青芷山少主啊。”
青芷山是罗浮诏本地一大宗门,和罗浮派的关系,类似于以前平泰山庄之于怀仙馆,因此,若是李宓当真绕行罗浮诏,陆峤很可能知情。
顾佐一听,连忙道:“我亲至辕门相迎!”
一边走往外走,一边问成山虎:“他是青芷山少主?你怎么知道的?我怎么不知道?”
当年丽水派三娘子扫青,陆峤也是被扫之人,和原道长、成山虎结下了同窗之谊,在顾佐竞购南吴州最为缺钱的时候,慷慨解囊,助了一臂之力,也因之得了南吴山灵石矿脉的股份。
后来顾佐从三禾粮铺大举购粮,王三禾也是看在陆峤的情分上给予顾佐大力支持。
但说实话,顾佐真没有深入了解过陆峤,对他的底细并不知情,只知道他是罗浮诏大户之子,却没想到竟是青芷山少主。
成山虎翻了个白眼:“馆主你如今地位高了,事情也多了,不知道也正常。”
顾佐赧然:“老成的谏言好啊,是我飘了,脱离群众……弟兄们了,惭愧惭愧……行了,老成你先回大帐,让大伙儿别走,等我消息。”
说话间,远远看见了辕门处等候的陆峤,赶忙迎了过去。
陆峤对顾佐出辕门相迎还是很高兴的,但此刻来不及叙旧,就在营门处告知:“李宓带兵进了墨山小道,目标可能是羌浪川。”
一听此言,顾佐眼皮子就是一跳,如果被李宓越过羌浪川,黑山郡可就危险了!
“行至何处了?”
“墨山小道的确隐秘,却也难行,他还陷于山中,并未走出,估摸着距羌浪川还有六七十里,一天的路。不,如果他连夜行军,明日午后就能走出来。”
顾佐有些着急,如果李宓当真明早就过羌浪川,半天工夫就能兵临黑山郡城。黑山四部的精锐都在蒙乐山,等若一座空城。而南吴州大军回击羌浪川,最快也要三天,这却如何是好?
但不管怎么说,陆峤能赶过来通风报信,足见兄弟之情了,于是拱手道:“老陆,大恩不言谢了!”
陆峤摆手:“这话说的,见外了。顾兄打算如何应对?”
顾佐道:“我即刻下令,大军回击黑山郡。但怕是来不及,故此准备以金丹修士为先锋,带领一批筑基的弟兄连夜回撤黑山郡城,先把护城大阵发动起来,再发动城中修士守城,不令李宓奸计得逞。”
陆峤道:“即便守住了利润城,李宓也跑了。”
顾佐试探道:“老陆,你能不能给罗浮派几位长老递个话,别让李宓顺利过境?”
第五十四章 墨山小道
对顾佐的请求,陆峤表示强人所难,他道:“这怕是有些为难,此战,罗浮诏是严守中立,两不相帮的,将李宓大军堵回去,极有可能引发战事,罗浮派不愿为之。当然,家父让我转告顾兄,事后罗浮诏必然会行文节度府,质问益州军擅自入境之事。”
顾佐起初觉得很遗憾,但随即琢磨过味儿来,追问:“除了行文节度府,罗浮诏还会怎样?”
陆峤笑道:“又能如何?让节度府赔礼道歉,约束益州军,将来不可再犯,也就是如此了。”
顾佐再次抱拳:“什么都不说了,罗浮诏有什么要求?”
陆峤道:“没有要求,只有希望,希望顾兄不要让通海诏落入他人之手。”
顾佐道:“放心,必定不会如此。”
陆峤不愿多待,说完话后就飞走了,顾佐回到中军大帐,在舆图上查了片刻,手指着墨山小道点了点:“李宓在这里,距羌浪川还有六、七十里。”
众人都知,必定是陆峤通报的军情,纷纷询问罗浮派是否会阻挡李宓,得了顾佐否定的回答后,都很失望。
成山虎气道:“不就是行文斥责吗?多大点事,咱们也带兵杀进罗浮诏,在墨山小道截杀李宓,到时候我去罗浮郡城请罪就是!”
顾佐赞道:“就是这个道理。”
道理虽然是这么个道理,但现实的问题是,带大军行动肯定来不及,若是只由金丹修士出手,区区几十个人,截杀李宓三千大军,力量似乎又太单薄了。
顾佐却信心十足,道:“确知敌人方位,以有备打无备,若是不能取胜,还是人吗?”
见他信心满满,众人尽皆恍然,很久不见顾馆主亲自上阵,几乎快忘了他有神妙道术傍身!
顾佐当即下令,召集所有金丹修士,每人按自身法力携带筑基修士,能带一个带一个,能带两个带两个,只要保证中途不掉队就好。
半个时辰之后,所有出战修士选定,元婴两名、金丹四十二名、筑基后期或圆满的六十八人,合共一百一十二人。
顾佐扫视一遍营帐前候命的一百余修士,都是南吴军的精华,如果这些人出现了重大损失,怀仙馆的崛起之路差不多就算到头了,治下的两诏八州之地,距分崩离析也不远矣。
这是决定南吴州命运的一战,顾佐沉声道:“诸君,扫平李宓,回家喝酒!”
众人皆笑,顾佐上了清源县主的飞剑,搂紧她的腰身,豪迈的挥手下令:“出发!”
数十道剑光自营中飞起,趁着月色向东南而去,不多时,便进入罗浮诏地界。
夜风嗖嗖掠过耳畔,清源县主小声道:“我今天杀了一个,也分不清是筑基还是金丹,因为大阵禁飞。”
顾佐赞道:“巾帼不让须眉,县主好样的,我相信你杀的一定是个金丹。”
清源县主满心欢喜,又道:“你跟我说,第一次上阵杀敌,会手软,事后还会恶心得想吐,可我都没有,会不会有哪里不妥?”
顾佐笑道:“要么书上都是骗人的,要么就是你胆气豪装。”
清源县主道:“能帮到你就好。”
夜晚飞行并不容易,因为很难找到地面参照物,好在有报仇心切的灵源道长在,隔不多久,他便往下方打出一张朝云符,在朝云小娘子灿烂的微笑中,努力辨认着前进的方向。
飞到丑时末,已经逐渐接近墨山,朝云符动静太大,便停下不再使用,改由精通易理的名家薛定图出手。
薛定图取出奇门遁甲罗盘,在空中一遍又一遍捣鼓起来,不时报上方向,修正着位置。
再飞半个时辰,顾佐带领大队落向一座山头,根据薛定图的推算,此刻应当越过了李宓所带领的益州军。刚才在天上时,没有看到下方有火把光亮,也多半意味着,李宓并没有率军夜行,在山道中夜行,实在太过危险,估计李宓没敢冒险。
在山头上休整一个时辰,天色开始发白,十几名金丹被派了出去,寻找墨山小道,等太阳升起的时候,不仅找到了墨山小道,而且还发现了正在小道上行进的益州军!
顾佐狠狠握了握拳头,真是天佑南吴!
墨山小道上,李宓望着两侧高耸的山峰,心中很是忧虑,原本预估三天走完的道路,到现在已经四天了,却依旧没有完成。
一来低估了墨山小道的险峻,二来也高估了自己本部中军的行军能力,以至于现在还坐困于山道之中。
前方又是一道急弯,左边脚下是滚滚江水,江中激流飞湍、漩涡起伏,右侧是数十丈高的峭壁立仞,望之而心中悚然。
这样的急弯,路上已经遇到好几处,为此而不慎丧命的益州军已经有十余人。益州军也因之而总结出来许多过弯的经验。
一名金丹修士取出绳索,飞至弯道尽处,在另外一边的崖壁上深深锲下一根铁枪,将绳索缠绕其上,形成可以着力的拦索,如此便可通行了。
为了加快通行,这样的拦索一共打下三根,分成上中下三条通道,由筑基和炼气修为的将佐提着普通军卒攀绳而过,可以将过弯的时间压缩到一个时辰之内。
盯着大军攀援拦索,李宓心中的不安和焦虑更甚,干脆亲自出手,左右手各提一人,直接飞过去,反复多次不停。
他麾下几个金丹见了,也飞过来帮忙,却被轰了回去,让他们谨守本职,依旧做好哨探。他手下一共只带出来六个金丹,有一个负责架索便足矣,剩下的都必须在周围山顶哨探,斥候力量严重不足。
一名金丹圆满的修士从前方远处飞来,落到李宓跟前,禀告道:“将军,距山口只有不到三十里了,只要过了这道急弯,山道会越来越好走。山口没有敌踪,羌浪川也没有,只有座废弃的营寨,当为南吴贼前几天留下的。”
这个消息令李宓心情为之一松,点头道:“好,好啊,通报全军,让各队再加把劲!”
得了这个消息,全军将士都十分振奋,过弯的速度又快了三分。
第五十五章 伏击
悬崖绝壁上攀缘行军是相当危险的,忽然间,最上方的一根绳索断了,攀索的筑基军官猝不及防,当即摔落下去,又砸到下方的绳索,将中间拦索上的两个人一并带了下来,好在最下方拦索的军士已经攀到了前方,这才没有吃上挂落。
惊呼声中,掉落的两名修士各出法器,狠狠插入身旁的岩壁,溅落不少石块泥土,又往下滑了十余丈,这才堪堪止住身形。他们自家稳住了,却顾不上所携带的两名普通军士,那两人惊叫着直落江底。
李宓飞剑急射而出,抄中一人,从他的后背衣领处穿出,吊着那军士飞转回来。他对面的金丹也使出飞剑救人,却慢了一点,另一名军士落进漩涡中,立刻被暗流卷至不知何处。
李宓轻叹一声,望着江水怔怔不语,旁边的金丹将佐安慰道:“将军不必太过伤心,行军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和前几日相比,这两天已经好多了。经过此番历练,益州军将成强军。”
李宓问:“令珣,与你范阳军相较,益州军如何?”
这金丹修士正是此番范阳援兵的头领,圆满境修为,名叫武令珣。虽说范阳方面派遣援兵的好意被鲜于向拒绝了,但李宓深知益州军现状,顶着压力私下接受了近四十名范阳将佐,请他们备咨军中。
尤其是对这个叫武令珣的范阳牙将,李宓很是看重,处处倚仗。
听李宓问及,武令珣也不隐晦,直接道:“若是眼前这支益州兵,当及平卢军三成,等经历过黑山郡和南吴州的战事,或有五成。”
他只说平卢军,却不提范阳军,李宓就知道他的意思了。前月之时,天子加安禄山河东节度使,由是一人而兼三节度,对安禄山的宠信,已经到了连杨相都嫉妒的地步。据说今夏炎热时,安禄山甚至得进华清池,由贵妃娘娘亲自给他沐浴,满朝为之哗然。
虽说安禄山拜了贵妃为干娘,但就算是亲儿子,那么大岁数了,也断无亲手为其沐浴之举,堪称朝中一大丑闻,连陈希烈都辞了相位,以示无颜列于朝中,还听说杨相在府中多次跳脚,大骂“胡儿必反”。
不管天下人怎么骂,安禄山就这么完成了集三镇节度于一身的华丽转变,手握重兵二十万,再加上白云宗对他的全力支持,已经势大难制。
在安禄山的三镇雄兵里。战力最强的是范阳军,其次才是平卢军、河东军。武令珣不提范阳军,说明在他眼里,益州军和范阳军完全不具可比性。
李宓是个有眼光的人,在他的谋划中,南诏之战是个练兵的良机,这也是他愿意带兵出征的主因,他希望通过这次出征,磨砺出一支可战之兵,将来北方若是出了问题,便可带兵平叛。
当然,如果能将武令珣和他带来的将佐收入帐中,既充实了益州军,又削弱了安禄山,岂不是两全其美?
于是沉吟片刻道:“令珣,我有意向兵部禀明,调你来益州军出任衙内指挥,挂游击将军,不知意下如何?”
武令珣在范阳军为牙将,只是名义上为“将”,实则就是个中军听宣的校佐,本官昭武校尉,正六品,与真正的“将”还差着一级。别看只是一级,实则有道天然鸿沟,绝大部分人难以跨越。
而游击将军则是五品,朝廷经制武将,且为衙内指挥,更是手握实权。益州军衙内指挥还空缺着,按例差不多是留给李宓长子李贞元的,如今却被李宓拿出来招揽武令珣,确实诚意十足。
武令珣一瞬间还真有几分心动,但片刻之后,终于还是推却:“末将受东平郡王简拔于微末,大恩不敢或忘,将军盛情,只能他日图报了。”
李宓深感遗憾,却并不放弃:“令珣知晓恩义,我亦相敬,但都是为朝廷效力……先不忙推拒,容战后再议。”
武令珣不再多言,抱拳相谢,他虽然不可能投到益州军这种鱼腩军伍中,但对李宓还是深为折服的。
李宓又道:“劳请令珣再辛苦一些,看看东边有什么动静。”
此番行军,李宓最担心的是被罗浮诏发现后,派出大队人手拦阻,是以对东边的情形格外关注,这也是应有之意。
山下密林之中,顾佐望着空中的剑光向东岸逐渐远去,于是招手示意,一百余南吴州修士重新起身,继续跟在顾佐身后向前穿行。
前方已经听到江水激流的轰鸣,再行片刻,已至江边悬崖处,下面益州军的呼喊说话声清晰可闻。
李宓虽然将所有金丹斥候都放了出去,但数量太少,中间实在有着太多的空隙可以钻过,以至于顾佐带人潜行到身边,益州军依旧没有察觉。
顾佐蹲在崖边一棵大树后,探头向下看去,由于道路极为狭窄,益州军成单人排列,顺着山道延伸出去二三里地,被斜下方山势拐弯处截成两段,右边已经过去了三分之一,左边还有三分之二等待攀爬拦索。
真是天赐良机!
虽说得了陆峤的通传,知道了李宓的偷袭路线,预料此战必胜,但机会竟然这么好,也着实令顾佐万分惊喜。
惊喜得脸都涨红了,一颗心砰砰乱跳,幸福到几乎快要无法呼吸!
强自压下心中的激动,顾佐一把将洛君搂过来,指着各处山头上空转圈逡巡的几名益州金丹,洛君点了点头,表示明白,然后退回几步,分派任务。
顾佐又将三娘子拽到身边,指了指在后面喝酒的苦桑道人,对着悬浮于江心上的李宓,五指成拳,用力一握。三娘子同样答应着退了下去,揪着苦桑道人的耳朵来崖边。
等到成山虎示意,大伙儿已经做好准备后,顾佐开始抛洒黄豆……
十个、二十个、三十个……五十个……一百个,顾佐收手,一百道兵出现在山崖上,将南吴军的兵力扩充一倍。
在这种地势上,两百来人打伏击,足够了!
顾佐起身站定,单掌成刀,向下一斩,一柄燃烧着熊熊火焰的烈焰大环刀、一根黝黑漆亮的木杖,各分左右,以迅疾无论之势,向着江心上方的李宓击去!
第五十六章 激战
李宓正在江心中督促大军尽快通过悬崖弯道,猛然间心头一跳,余光里,一红一黑两件法器倏然出现在眼前,急剧变大。
惊骇莫名间,铁爪自气海中飞出,堪堪挡住那根黑色的木杖,就这一瞬间,木杖传来刺骨寒意,将铁爪冻出一层厚厚的寒霜。这寒霜中还带有麻痹之意,令他如同酒醉一般,反应都慢了分毫。
就这毫厘之差,再想运使铁爪抵挡另一柄燃烧着熊熊烈火的大刀,却已经来不及了。
百忙之中,李宓强咬舌尖,剧痛将他从麻痹中唤醒,身子向后急坠,大环刀自鼻尖处掠过,将头盔打落。
李宓发髻顿时披散下来,被大刀上附带的火焰引燃,砰然炸开,满头满脸焦成一片。
只差那么一点,李宓就要被当场枭首!
但烈焰大环刀的刀刃虽然斩空,刀柄却旋转着砸中了他的胸口,李宓整个人被刀柄击飞出去,狠狠撞在江流对面的悬崖上,将数丈方圆的绝壁轰塌。
岩石飞落、烟尘卷起,堵住了半条墨江。
李宓当场就受了重创,但他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势,自碎石中飞出,就见几名金丹部下正在被数倍于己的南吴军金丹围攻,其中就包括自家长子李贞元。
崖上不知何时冒出一排排南吴军,有些以强弩向下击发,有些以法器向下横扫,更有几名南吴修士在向山道上发符,那符有如火箭一般炸响在山道上,将一群群益州军炸落江中。
炸响声中,还升腾起一片片幻影。有的是一位美貌女子的回眸笑脸,有的则是一个中年道士寂寥萧索的身影。
这个中年道士李宓见过,正是被节度府斩了祭旗的沈鸿福。
短短数息之间,李宓的心情就跌落谷底,他知道自己败了。兵行险招就是如此,要么大获全胜,取不世之功,要么被人识破,败得毫无还手之力。
忽然间,他脑海中冒出一句兵书上的话:为将者当施堂堂之阵,忌用险!
李宓暗叹一声,心知局面不可挽回,奋力扑向三娘子,三娘子招回烈焰大环刀,迎战李宓,李宓却不管斩向自己脖颈处的刀刃,铁爪化作虹光急射三娘子面门,这是两败俱伤的架势。
三娘子怎肯和他两败俱伤,微微向侧后方轻闪,令李宓得以从三娘子和苦桑道人的夹攻中逃出,但也付出沉重代价,被苦桑道人的黑木杖正中背心,顿时飙出一口血箭。
逃出来后,李宓直奔长子李贞元,铁爪扫向围攻李贞元的南吴军两名金丹。
这两名金丹正是杨三法和薛定图,他二人眼见就要拿下李贞元,忽觉脑后生风,狂猛的法力横扫而至,连忙向外躲闪。
杨三法扔出一个个明晃晃的金元宝,结出个元宝金塔,薛定图的奇门遁甲罗盘则旋转如意,挡住后脑勺。
李宓的铁爪于空中变向,绕过元宝金塔和奇门遁甲罗盘,勾住李贞元的衣袖,将他截走,父子二人向着北方群山急速飞远。
主将弃军而去,剩下几名益州金丹也纷纷逃窜,有两个没逃出去,被洛君和屠夫当场斩了,剩下的则冲出重围,四下逃散。
山道上那些筑基和炼气们也在拼命逃窜,有爬山的、有跳江的,前面的往前冲,队尾的转身跑,还有在绝壁上挖洞,打算藏进去的……他们都是带兵的军官,有的是都头,有的是队正,更多的是伙长,此刻已经完全不管麾下军卒,全军崩溃,再无斗志。
只苦了那些没有修为的普通军卒,在这种地势下,真可谓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李宓的表现令三娘子气得跺脚,大怒道:“无胆贼子,看你往哪里跑!”当即招呼苦桑道人一起,紧紧追了下去。
到了元婴修士这个层次,就算是受了伤,如果一门心思逃跑,还是相当难杀的,顾佐可不想就这么放任李宓逃走,当即下令洛君带人跟上去接应,要求务必拿下李宓,不论死活,绝不能让他逃回益州。
洛君得令,当即带着万河散人、钟子瑜、陈大麻子、左令诚等等来自丽水派、黑山四部、通海帮的十多名金丹修士追了上去,在后面分散开来,如同巨大的网子。
屠夫带领怀仙馆的金丹们四处捉拿逃窜的益州修士,成山虎则带着剩下的人堵住前后两个方向,收降普通益州军士。
战事如此顺利,顾佐心情舒畅,登临崖岸最高处,俯视滔滔江水,远眺层层群山,听着下面益州军鬼哭狼嚎,只觉意兴湍飞,正要开口吟诵“江山如此多娇”,忽觉气海有异,一道极强的真气刺入自家灵域之内,疾如闪电!
仅仅是一瞬间的感知,顾佐就清楚的意识到,这道真气雄浑深厚,至少是金丹后期以上的修为,绝非自己能够抵挡。
再想闪转腾挪已经来不及了,顾佐只有一个选择,他脚跟发力,向前猛冲半步,从高高的崖岸上跳了下去!
身形陡然下坠,紧接着头顶如被大锤所击,戴着的金盔当即被击飞出去。如果不是这顶陈玄礼赠送的法盔助他卸力,顾佐的头皮恐怕就要被削去一层。
打过来的,却是柄三寸小剑,剑身薄如蝉翼。
此时也来不及惊惧,人在空中,心里却忽然澄澈透明,气海中的灵域好似被清水洗过一遍,感知极为敏锐。
顾佐袖口中飞出鱼线,缠住崖壁上一棵遒劲的老松,真气运转无碍,身形随着鱼线向斜上方荡起,重回崖顶。
一个醋钵大的拳头蓦然出现在眼前,就好似顾佐自己主动撞上去一般。
顾佐右手转出牛角尖刀,刀刃在指尖翻转,明晃晃如同璀璨的银花,这朵银花向着身前敌人的咽喉飘去,陡然盛开。
与此同时,左掌挡住了拳头袭来的方向,掌心间一团黑漆漆的刀影,光华内敛,如同噬人的黑洞。
正是顾佐于石室破境筑基后期之时,于拂尘幻象中领悟而来的指刀术进阶之法。右掌中的牛角尖刀在明处,左掌刀影在暗处,暗处的刀影更为致命。
偷袭顾佐之人,便是之前离去的武令珣,他回来晚了,只见到李宓转身逃跑的一幕,此时战场一片混乱,他又藏得隐秘,没人察觉到他。
武令珣本待寻机潜逃,却忽然发现,敌军主将、怀仙馆馆主顾佐一个人在最高处傻乎乎站着,神情似乎很激动,却又有些呆滞,也不知发的哪门子神经。
如此良机焉能错过,于是当场偷袭,虽然未能奏功,却逼得顾佐无法闪躲,硬碰硬和自己相斗。
此时见顾佐单掌来接自己拳头,武令珣大喜过望,暗道今日就是自己立功之机!
第五十七章 你这个骗子
武令珣来南吴州之前,曾拜访崔乾佑和尹子奇,请教南吴州人物,那两位虽说曾经带兵助剿妖兽而至南吴州,但于南吴州修士和官吏并不熟悉,说不出什么来。
直到来了益州,方从李宓、何履光口中知晓了一些大概,但对顾佐,两位益州将领并不太瞧得起,原因很简单,此人修为实在太低了,之所以能成为南吴州之主,不过因缘际会而已。
不管怎么说,毕竟是南吴州之主,若能将其斩杀,当为首功,因此武令珣还是对他留意了三分,知道此人师门传承最厉害的道术是撒豆成兵,其次还有丹符之术、指刀术和追摄之术。
丹符之术没人见过,应当是境界低微还没学会,指刀之术和追摄之术皆不足虑,撒豆成兵也好破,不给他机会腾出手来撒豆便是了。
此刻见顾佐以指刀术和自己相斗,武令珣心中大笑,左手五指成钩,以空手入白刃的招法去抢牛角尖刀,右拳毫不犹豫直击顾佐的左掌。
武令珣金丹修为,那柄飞剑虽然是件宝贝,名金玉蝉剑,是东平郡王赠给他的顶级法器,但他真正擅长的,是炼体的道术,一双手修炼得如同精钢一般,与法器无异。
这是亚父所传的特殊道法,只有军中亲信大将方能得授,据说世间独一无二,炼至极致,可崩山岳!
武令珣虽然离炼到极致相差甚远,但对付一个小小筑基,自是不在话下。
果然不在话下!左手五指破开指刀,右手铁拳正中顾佐掌心,顾佐如流星般被武令珣崩了出去,直落江心。
顾佐的右手指刀的确被破开了,未建寸功,但左掌的刀影却将对方铁拳中蕴含的真气吸了大半过来,瞬间涌入气海。
这股真气不同于顾佐接触过的其他真气,似乎与搜灵真气之间有着本源上的相似,甫入气海,就被气海中的搜灵真气围了上来,如同饥肠辘辘的恶汉般,疯狂吞噬和转化了起来。
由于铁拳上涌来的真气太过雄浑,顾佐经脉一时间难以承受,堵在经脉中无法调息,口中当即喷出鲜血,这才通畅了。
虽说经脉受了伤,但气海中却极为舒坦,被这种近乎同源真气大补了一记,气海受此刺激,立刻开始翻腾起来,疯狂旋转收缩。
顾佐奋起最后一丝余力,将鱼线再次打出,竭力回到崖岸上,他此刻已经意识渐渐模糊,开始控制不住的陷入气海深处。
筑基圆满后,停滞了数月的修为开始变化,在生死关头,他要冲击金丹了。
眼前残留的视线逐渐模糊,模糊之中看见敌人的身影紧跟着出现在面前,似乎正要向自己再次出拳。
顾佐用最后一点意识放出道兵之后,骂了句“我曹”,终于陷入昏昏沉沉之中,开始冲击金丹。
顾佐于崖顶遇袭,接连两次以鱼线逃出生天,这一切都发生在极端的时间内,屠夫、成山虎、灵源道长、尚长老等人惊骇欲死,纷纷向崖顶处急赶。
而原道长、赵香炉、杨三法、薛定图、清源县主、邱大波、知行道人等等,正忙着追杀败兵、收降俘虏,甚至压根儿还不知情。
屠夫等人向山顶疾飞之时,就见顾佐于偷袭之人相距不到两丈之处闭眼趺坐,手掐法诀,也不知犯了什么毛病,而敌人双拳暴涨如同巨锤,正从左右分击顾佐。
屠夫双斧飞出,心头却冷如寒冰,心道:“坏了!”
尚长老十二柄飞剑脱手,组成剑阵,但这一刻也把眼睛闭上,不忍目睹。
灵源道长掐着张符,也不知该不该发,愣在原地。
成山虎则痛呼:“馆主,等我为你报仇!”
大家都清楚,此刻怎么救都来不及了。
只见武令珣铁锤般的拳头以双峰贯耳之势抡了上去,嘭的一声,击在了不知何时忽然冒出来的两条身影上,这两条身影顿时化作星散。
武令珣愣了愣,双臂回转,重新发力,还想再次击打,却已经没有下手的机会了。
一名道兵突然出现在他头上,双手双脚抱住了他的脑袋。
两名道兵莫名挂在他的两条胳膊上,就好似原本便在那里挂着。
又是两名道兵分别抱住武令珣的双腿,令他动弹不得。
接着是十几名道兵扑了上来……
武令珣大惊,真气流转全身,双臂、双腿同时一震,顿时将缠住自己的十几名道兵震飞。
可还没等喘上一口气,又是十多名道兵挂在了身上。再次将这些道兵震飞出去,更多的道兵扑了上来。
就这么短短几个呼吸,顾佐和武令珣之间的道兵便垒了三层高,形成一道厚实的人肉屏障。
道兵还在继续涌现,吊着、扑着、拽着、扳着、压着……武令珣渐渐难动分毫,而外围,道兵围成一圈又一圈,向着中心处纠缠拥挤的人团狠狠刺出长枪、长剑,一轮又一轮,不停往里猛刺,压根儿不管刺死了多少自己人。
星散一个道兵就往上补进去一个,星散两个就补上去一双,总之就是死死缠住武令珣,不让他有机会脱身。
屠夫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幕,直到不知星散了多少道兵,才终于露出了最里面的敌人真容。
一个身上全是窟窿眼,正在汩汩流淌着血水的肉团。
都被刺成如此惨状了,武令珣居然还吊着最后一口气,两只眼珠子已经分辨不出是在什么部位,形如鱼眼般鼓着,狠狠瞪向顾佐,口中含混不清的道了句:“你都没机会撒豆……你这个骗子……”
说完之后,武令珣终于再无呼吸,就此身亡。
为了杀掉武令珣,顾佐的道兵足足阵亡了二百六十余人,剩下的也大多法力耗尽,回归气海洞府。
八天之内,顾佐再无战力。
众人不敢再掉以轻心,屠夫、尚长老、灵源道长、邱大波四名金丹一齐守护顾佐“闭关”,其余人等则继续清点收拢俘虏。
当夜无话,到了第二天清晨之时,谷底的墨江忽然发出咕噜噜的奇怪声响,众人低头看时,只见江水沸腾,犹如滚锅,水流渐渐由急而缓、由缓而停。
停顿片刻,在一连串哧哧哧的巨响中,沿江各处山崖电闪雷鸣,在所有人的面前,江水倒流!
顾佐缓缓睁眼,眼瞳中,一粒金丹浑圆如意!
第五十八章 试飞
顾佐终于跟上了怀仙馆修士们的主流修行进度,成为了一名金丹修士。
在他的气海中悬浮着一粒闪闪发光的金丹,金丹周围,分别是尚长老、屠夫、成山虎、宁不为、高力士等五粒细小的金丹,如众星捧月般,环绕在侧。
此外,漆黑的气海“夜空”之中,还漂浮着大量如云般的真气,浓郁者为筑基,约二十余道,淡薄者为炼气,四百余道。四百余道炼气期真气中,明显可见的是后期,依稀如丝者是前期,各占一半。
由主气海虚化而成的气海洞府则猛增一倍,达到千重之多,只有前面的四百余重洞府驻扎了道兵,后面的五百多重都是空置的,等待新的道兵入驻。
顾佐细数了一遍,道兵总数少了六个,这是蒙乐山一战中,怀仙营弟子的阵亡数。六名弟子,六条鲜活的生命,顾佐虽然叫不出他们的名字,甚至记不得他们的相貌,但却有一种同源同根的联系,他们的阵亡,令顾佐心里生起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哀伤、怅然、可惜……
顾佐挨个走进六名阵亡者的洞府,眼前忽然映现出六名弟子生前的一幕幕,他们经历的悲欢离合,他们产生的喜怒哀乐,都在顾佐心里过了一遍。
这是修为进入金丹之后,气海洞府进阶带来的新效果,可以说是记忆残留,也可以说是缅怀。
看完一个,顾佐就伸手在眼前一抹,洞府中残存的记忆片段就被抹去,崭新如初,等待着迎接新的主人。
从气海洞府中出来,顾佐睁眼,看向身边里三层外三层围观的众人,立刻迎来了如潮般的道贺之声。
“恭贺馆主晋升金丹,福寿安康!”
“恭贺馆主结丹,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蛟龙!”
“大喜大喜,馆主今日结丹,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
“老辛,曹刘是谁?敢称馆主敌手?打不死他!”
“……我也不知道啊,顺嘴就秃噜出来了,奇哉怪也……”
“为馆主贺,今夜当摆宴,不醉不归,老原,你是不是该贡献几坛平泰灵液了?”
“没带,找汪寒山去。”
“我也没带,如今各家分馆都有炼制指标和收益指标,随身带酒不合规矩。”
“小气!吝啬!没品……”
乱糟糟的贺词声中,灵源道长微笑建议:“试试飞行?”
顾佐点了点头,开始查看气海中温养的法器,筑基的时候,神识烙印了三件法器,一件是花钱购买的牛角尖刀,一件是鱼线,还有一件是恒翊剑。如今,这三件法器正围绕着金丹旋转。
牛角尖刀自不必说,花费八百贯,当时的八百贯尚未贬值,能够换到七百灵石,如果放到现在,那就是五千多贯!
顾佐不是冤大头,所以贵自有贵的好处。这种顶级富豪才配备得起的法器,再以神识温养之后,发挥的效果极其惊人,以指刀术施展出来,能和金丹圆满境的敌人近身互搏。
虽说顾佐当时败了,但牛角尖刀却没有破损,因此败的是修为,而不是法器。
随着修为提升为金丹,牛角尖刀的刃口也带出了一丝金边,彰显了卓然不凡的品质。真气输入其中,爆发出来的刀芒长约三尺,真正可以当作长刀使用了。
再看鱼线,如果不是顾佐烙印过神识,光凭肉眼,几乎无法找到它的踪影,已经变得完全透明。真气输入之时,能拉长到七丈五尺,长度又增加一半!
最后是恒翊剑,这柄王恒翊留下的桃木剑从材质上来说,就是如假包换的普通桃木法剑,顾佐在筑基期就已经将断口重新融合起来,不费吹灰之力,估价十贯。
这件法器,顾佐准备当作怀仙馆的传承,回去后就收入藏经楼,供后辈弟子膜拜。
查看法器,目的是为了试一试御剑飞行,身为金丹修士,顾佐终于可以飞了。他念头一动,气海中的金丹立刻开始旋转,越转越快,带动整个气海也开始旋转起来。
三件法器也紧跟着加速旋转,旋转之中,渐渐产生一股上浮的托力,顶着顾佐的气海“飘飘欲仙”。
神识点在恒翊剑上,将这柄王恒翊留下的不值钱玩意显化于体外,双脚踩了上去。
离地三尺,浮空了!
周围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喝彩声,在喝彩声中,顾佐于气海中操控着金丹的旋转姿态,金丹于旋转中猛然加快,恒翊剑突兀间飙了出去,顾佐立足不稳,一个倒栽葱,直落江心。
灵源道长捧腹狂笑,笑得在地上打滚:“小顾,你也有今日,让你平日总说我,哈哈哈哈!”
围观众人立刻作鸟兽散。
“那边还有队益州降兵在收拾兵甲,我去看看……”
“我再去查一查,刚才落水的益州军救起来没有……”
“肚子疼,出恭……”
“三法道友稍等,同去!”
“为什么同去?小薛你自己找地拉去,别跟着我!”
“灵源道长,你去出恭吗?”
“滚!”
“眠花,跟我去出恭。”
“薛师叔,不去行不行?”
“你觉得呢?”
……
顾佐自江心中爬出,运转心法,浑身急颤,水滴向四外溅射,不多时便抖干。
清源县主站在江边岩石上等他出来,关切道:“飞行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不行就还是我带着你吧。”
顾佐叹了口气:“开车……飞行还真不是件容易事,以后还得劳烦县主了。”
清源县主满心欢喜:“不怕劳烦。”拽着顾佐的胳膊,带他飞回崖顶。
屠夫、成山虎和刘玄机都围在那滩血肉前,旁边是一堆清洗完毕的杂物,刘玄机捂着鼻子,拿着根树枝在血肉里翻找,却没再找到更多的物件。
“如何?这厮是谁?”
“武令珣,范阳军牙将,安禄山的人。”刘玄机回答:“找到的东西很少,没有书信。只是些法器和银钱、灵石和灵丹之类。”
“有他的师承功法吗?”
“也没有,他的道术很妙?”
顾佐摇了摇头:“说不好,没有就算了。”
屠夫过来道:“你刚入金丹,不如稳固一下,我们给你护法。左右还要等三娘子和苦桑道人的消息,打扫战场的事交给下面人就行。”
顾佐答应了:“有了李宓的消息,立刻告诉我。”
第五十九章 新变数
顾佐还真是需要时间尽快修行,入了金丹之后,修为大涨,他准备以神识烙印一件防身用的法器,或者应该说,是阵盘。
昨日与武令珣交手,生死悬于一线,实际上他还有一件保命的玩意儿没有使用,便是酆都十柱大咒阵。
这座随身法阵是华山西玄派前辈长老元元道人所炼,元元道人是炼虚高修,石长老的师父,他炼制的随身法阵,功效可想而知。顾佐为此花了三千六百贯,当时还觉得贵,但如今想来是真心便宜,能用钱买到,这算贵吗?
昨日生死关头,所有对战都是下意识的行为,极短的时间内就决定了胜负,顾佐根本没有机会使用,连动一动念头的时间都没有,究其原因,这座法阵并没有烙印神识,没在气海之中温养。
神识烙印的法器越多,得到的温养就越少,再加上他原本没有想过要往阵法师方面发展,所以一直犹豫着没有烙印神识。现在看来,强行限定自己的修行方向是绝对不明智的,管他什么流派,先把斗法实力提升上去才是正道。
花了半个时辰,黑漆漆的十根小圆棍就被顾佐摄入气海,围在金丹周围,虚空漂浮着。
顾佐心念一动,圆棍就立刻化作十件法器,其中七件以七星之势排列,分别是铁火棒、铁火轮、铁火索、铁火城、铁火券、铁火锤、铁火池,后三件以三才之势暗藏,分别是黑风飙、雷公斧、雷公鞭。
十咒大阵往来环绕于身周,端的是玄妙无方。
又增一套保命利器,顾佐安全感暴增。
接着,他掏出一块灵石开始吸纳,吸纳完毕,是七个半时辰。进入金丹后,他吸纳灵石的速度又快了三分之一,但要达到金丹前期漫溢,所需灵石量却翻了一倍,一千二百块。
这就意味着,如果顾佐一天花七个半时辰修行,他需要三年半的时间才能达成这一目标;如果他完全依靠门人弟子修炼,需要消耗十二万灵石,假设按照正常修行速度,一个弟子平均一年消耗六十块灵石,现有的弟子们总共需要修炼四年半。
大致掌握了自己的修行状况后,顾佐睁开眼睛,此时崖顶上已经换了原道长、赵香炉、清源县主和尹书护法。
顾佐问:“三娘子她们回来了没有?”
原道长苦笑:“暂时回不来了。”
顾佐心里一紧:“出问题了?”
原道长回答:“出了大问题,三娘子和苦桑道人追杀李宓,一直追到益州去了,李宓带着鲜于向逃出了益州,人没追到,把益州给占了。”
这个消息当真是匪夷所思,令顾佐震惊不已,原道长又道:“三娘子和苦桑道人追出了益州,洛君带着人占了节度府和益州军营各处,她们人太少,传话回来,屠夫带着老成赶去支援,现在这里就只有我们几个,剩下的都去了益州。”
顾佐呆了半天,问:“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叫醒我?”
赵香炉攀着顾佐的胳膊,笑着宽慰:“好了好了,也别怪大伙儿,你在闭关修行,谁也不敢惊扰你,怕你修炼出了意外……”
顾佐无语道:“我闭关……是不怕打扰的!”
赵香炉又扭着身子蹭了蹭:“话虽这么说,但是谁又真敢这么做……军务紧急,屠长老才下令让成参军带人去接应,偌大的益州,也是怕洛君她们有失。”
顾佐再问:“蒙乐山大军动了没有?”
原道长摇头:“尚不知情,但应该不会乱动,杨鉴刚率后军抵达,他们急切间也赶不过去。”
顾佐当即下令:“尹书,你去蒙乐山,告诉杨鉴,让他约束大军不要擅动。原道长,你去益州,让洛君她们不要擅打旗号,不要干涉益州官府处置公务,只控制城门,先观望着。”
原道长问:“你不去?”
顾佐摇头:“如今形势微妙,我若去了,其意非同凡响,将来难有退路。”
原道长点头:“我现在就出发。”
顾佐又将他叫住:“等等……这件储物木匣是大型储物法器,你带过去,其他事不要管,先把节度府和军营大库给我搬空。”
这两人走后,清源县主盯着赵香炉的胳膊和胸口,皱眉道:“咱们现在去哪里?我带你飞吧!”
顾佐向赵香炉道:“劳驾赵姐回南吴州,告知大胜的消息,以定人心。”
赵香炉笑着也去了,顾佐向清源县主道:“走,咱们再去唐门。”
清源县主满心欢喜,任顾佐紧紧搂住自己腰身,御剑飞行,直奔通川郡而去。她是第二次来,途中只错了一次方向,便找到了万步崖。
这次不用先找唐浚哲,直接就见到了唐听风。
“青城派没有直接参与大战,晚辈多谢!”顿了顿,顾佐又向唐听风笑道:“今年通川郡向崇玄署缴纳的灵石,由李宓代付了。”
唐听风颔首,道:“那就多谢李宓了。”
两人相视一笑。
两场战斗,南吴军缴获大量军辎,蒙乐山一战缴获以吃穿用物为主,墨山一战以随身法阵为主,当然也包括军甲兵刃。无论哪边,都携带者大量灵石,大略粗点,总计在五万以上,都是益州军修士们的个人财物,如今当然归了南吴军。
通川郡今年要支付两万灵石,其中一万八给崇玄署,两千给怀仙馆,顾佐从益州军的缴获中支付,相当于战利品分肥,一次分给唐门两万灵石,出手可谓大方,唐听风也很满意。
顾佐没有打听唐门是怎么拦下青城派的,如果打听,就显得不信任,因此略过不提,唐听风也没有说明,说明了就好似夸功,不是炼虚高士的作派。
至于详情如何,那么大的事情不可能密不透风,事后总能打听出来,就没必要摆在桌面上了,太小家子气。
分肥之后,顾佐又道:“益州军战败,鲜于向和李宓吓破了鼠胆,闻风而逃。益州乃剑南道首要,为免城中骚乱,防宵小趁火打劫,南吴军不得不派了少量人手进城,严防火盗。但益州毕竟离我们太远,怀仙馆鞭长莫及,为益州百姓计,晚辈特来请教,下一步应当如何行止,还请前辈赐教。”
唐听风当即愣住了:“益州,拿下了?”
第六十章 托管
益州的地位十分重要,当前的形势又非常微妙,包括这场战事,从性质上来说,双方都很尴尬,甚至连政事堂、天子都很尴尬。
因此,顾佐再次重申:“益州无主,暂行看护。”
唐听风明白了顾佐意思,如果真要出兵占领益州,后果难以预料,甚至可能引起天下群起而攻。
但就这么放着益州不管不顾,听之任之,却又太过于浪费,也不能给鲜于向、给青城派一个教训,反而更令他们有恃无恐——我敢打你,你却不敢打我!
因此,怎么处置益州,的确要好好考虑考虑。
唐听风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顾佐也不隐瞒:“当此节度使、兵马使双双弃城潜逃之际,我们这些受崇玄署分封的宗门当心怀天下,以守护百姓为己任,我的意思是,由怀仙馆、唐门和丽水派一起,组建益州托管委员会,代行节度府部分职司,直到益州恢复正常,百姓安居乐业。”
唐听风思索片刻,起身,在房中来回踱步,踱了半天,转身问:“青城呢?”
在崇玄署的大分封中,剑南道大部分州郡的修行事务都划过青城派,尤其益州更是如此,想要绕过青城派是不可能的,也不现实,唐听风故有此问。
顾佐叹了口气道:“正是为此头疼,让他们也加入的话,太便宜他们了,我心意难平。”
唐听风点了点头,微笑道:“我去问问源丹掌门,看看他想不想加入这个……”
“委员会。”
“嗯,委员会。”
“那就有劳前辈辛苦一趟了。”
“不辛苦,一点也不辛苦!”唐听风忍不住笑了,笑了两声,又道:“不能忘了罗浮派,最好也请他们加入,贤侄以为如何?”
顾佐点头:“我亲自去。”
下了万步崖,顾佐马不停蹄……不是,人不停剑,骑着……不是,揽着清源县主的小腰,疾飞罗浮郡城。
既然知道了同窗道友陆峤的身份,顾佐也懒得通过别人了,直接找到青芷山位于郡城中的道馆,点名要见陆峤。
陆峤迎了出来,见顾佐到来,似乎并不意外,恭贺道:“南吴军大胜,向顾兄道喜了。来来来,兄弟我备下薄酒,当为顾兄贺!只是偌大罗浮郡城,寻不到美貌佳人佐酒,还得数东溪……哟,瞧我这张嘴,该打!县主也大驾光临了,呵呵……”
顾佐笑道:“自家兄弟,客套啥?你看这是什么?”
就见顾佐手中是柄三寸小剑,银光流转,似玉非玉,问:“这是金刚玉?”
顾佐一翘大拇指:“世家子弟,果然见识不凡!这是金刚玉和秋鸣妖蝉的蝉翼炼制而成,从一个北军身上得来的,那北军是金丹圆满境修为,使用的法器必然不俗,你拿去把玩。”
陆峤见过的好东西不少,眼界当然是有的,一看此剑就是顶级货色,没有三五千贯拿不下来,也不推辞,笑呵呵收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聊了一会儿蒙乐山和墨山两战的感受后,顾佐道:“这次来罗浮郡,是想见一见魏长老,不知陆兄能否代为引见?”
陆峤笑言:“你老兄如今的地位和身份,还用得着我引见?”
顾佐道:“毕竟未曾谋面,还是你做个中人更妥当,免得冒昧唐突。”
陆峤也知他好意,道:“那就多谢顾兄关照了,不过魏长老调回本山了,现今主持罗浮诏事务是申长老,你应该见过的。”
申长老名申太芝,便是在终南山时代表罗浮诏竞拍州郡的那位,元婴圆满境高修,罗浮派仅次于掌门的二号人物,由他主持罗浮诏,可见罗浮派对此地的愈发重视。
顾佐喜道:“那更好了。”
当晚,郡守府大开中门,申太芝亲迎顾佐,见面之后便即道喜:“顾馆主这是结丹了?当真可喜可贺。”
顾佐拱手:“托您的福。”
登堂入室,主宾落座,顾佐饮茶后道:“今番是为领责而来,手下人错拿了舆图,误入贵境,巧遇益州军,不得已在墨山小道打了一仗。在此,晚辈向申前辈,并通过申前辈,向贵派掌门及所有同道致以深深的歉意,愿意为这一战给贵派造成的损失,给予赔偿。”
申长老笑吟吟的接受了顾佐的道歉:“原来如此,拿错了舆图,情有可原,顾馆主亲自登门,诚意十足,我们接受了!”
顾佐又道:“此来郡城,除了真诚道歉外,还有一事相求。”
申长老抬手示意:“请讲。”
顾佐便将益州的事讲述一番,道:“怀仙馆、唐门拟发起成立益州托管委员会,不知贵派是否愿意参与?”
申长老听罢,又是惊诧、又是好笑,还隐隐有些兴奋,沉吟半晌,问:“青城呢?恕老夫愚钝,为何没听馆主提及青城?益州毕竟是青城派山门要地……”
顾佐道:“青城派是否有诚意加入托管委员会,我和听风前辈尚不得而知。”
“诚意?”
“他们以前诚意不足,因此我和听风前辈都怀疑,他们是否愿意参与。”
“你希望他们拿出什么样的诚意?”
“这就要看我们需要他们拿出什么样的诚意了。”
申太芝点头道:“请馆主在郡城稍歇一日。”
当晚,马车将顾佐和清源县主送到了郡城东北的翠云山。虽然顾佐一再表示,不用管他的歇宿问题,他可以住在陆峤那里,但陆峤都不愿收留他:“不如此,显得罗浮派不通礼数一般,无论如何,你可是天下大宗的馆主,身份不同。”
马车直上山顶的翠云山庄,这里是罗浮郡城风景最好的地方,可俯瞰满城灯火。此刻的翠云山庄灯火通明,却没有一位客人,几十名山庄的掌柜、跑堂、小厮,毕恭毕敬的立于山庄各处路口,垂首肃立。
陆峤将顾佐和清源县主安排进紧邻的两间豪华客舍后,便告辞离去了。顾佐带着清源县主出门,来到崖边,望着下面城中星星点点的灯火,吹着习习晚风。
清源县主问:“这是罗浮派的山庄别邺?景致当真绝妙。”
顾佐道:“这是罗浮郡城最顶尖的酒楼客栈,旁边……穿过那道月门,就是吃饭的地方。当年我初来南诏时,曾经在这里请人吃过一顿饭,足足花了六贯,心疼死!那也是我请人吃过最贵的一顿饭。”
清源县主笑道:“六贯?之后没再请人吃过饭?我不信。”
顾佐道:“之后我再请人吃饭,就不用再花钱了。”
清源县主又好奇的看了看周围:“这里生意那么冷清吗?都没有客人,是因为太贵了?”
顾佐道:“这里生意好得很,想订酒席需要提前预约,今晚不是没有客人,是客人都被提前赶下山去了。”
第六十一章 赌约
在翠云山庄等待一天,顾佐等来了申太芝的回复,罗浮派同意加入益州托管委员会。由于此事比较敏感,根据顾佐的建议,最好不要选派高修进入益州,对此,罗浮派完全赞同,经过商议后,他们选定了陆峤,由附属宗门青芷山调派二十名修士进入益州。
顾佐离开罗浮郡城的时候,申太芝问:“托管委员会延续至何时结束?”
顾佐道:“我的想法是,延续至朝廷派来一位合适的节度使。”
申太芝点了点头,拱手道:“那就让我们看看,朝廷会派谁来吧。”
离开罗浮郡城,清源县主问:“我们现在去哪儿?”
顾佐道:“蒙乐山,回大营。”
此刻的蒙乐山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兵营,除了南吴州三千兵马外,还有万余降俘。在杨鉴的主持下,正在筛选俘虏,将益州军中的民夫放还。
见顾佐回营,杨鉴带着众人赶来拜见,顾佐道:“你这边甄别降俘要快一些了,我要派你回益州,鲜于向和李宓逃了,你知道吧?”
杨鉴掩饰不住笑容:“知道。”
顾佐道:“怀仙馆、唐门、丽水派、罗浮派要组建益州托管委员会,代行节度府职能,直到新的节度使履任……也许还有青城派。你将作为怀仙馆代表,加入委员会,挑选二十名修士,跟你一起去。”
杨鉴问:“各宗选定的代表都有谁?”
顾佐回道:“罗浮派是陆峤,你在东溪见过?很好......丽水派是王如虎,我觉得他比较听话......这你不用担心,丽水派必须同意......唐门是唐浚哲......等等,你什么时候在东溪见的?这......不妥吧?”
听说是这些人,杨鉴很是振奋,意味着托管委员会中,他的话语权必然最重,于是郑重道:“下官定不辱命!”
顾佐又问:“何履光呢?李宓战败的消息,他知道了么?”
杨鉴道:“不得你的军令,无人接近,尚未向他说及,但前几日大胜消息传来时,军士们欢声雷动,他想必当有所悟。”
杨鉴对何履光在军中的威望了若指掌,为防降俘哗变,营救何履光,便将何履光转移到蒙乐山一处僻静的山洞中关押,和益州降卒远远隔开。
顾佐带了酒肉,自己提着,进入关押何履光的山洞,见何履光正半倚在岩壁上,脸色憔悴,沉默不语。
走到他的面前,一屁股坐在干草上,顾佐将一坛酒取了出来:“军中所带的酒不多,这是最后一坛了......”又取出大芭蕉叶子扎成的包裹,摊开之后,里面是烤得金黄的几只烧鸡,香味扑鼻。
“尝尝,蒙乐山中的野生山鸡,性情凶狠,敢与狼斗,下阶妖兽。”
何履光坐直了身子,抱起酒坛子就往嘴里灌了一大口,然后抄起一只山鸡大啃。
顾佐等他吃了片刻,道:“五天前,我在墨山小道截住了李宓,他距羌浪川只有三十里,好险......”
何履光身子一滞,咀嚼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李宓弃军而走,三千益州兵都留了下来,我已经尽力让人救援了,但墨江湍急,活下来的只有一千八百多人,剩下的都死了。李宓回了益州后,带走了鲜于向,现在益州在我手里。”
两滴泪水落在芭蕉叶上,何履光重新开始吃肉,比之前更加狼吞虎咽。
“加入我们!”顾佐眼中全是诚意。
何履光又吃了几口,道:“鲜于向深得陛下和杨相信重,朝廷一纸公文,你就得退出益州。到那个时候,李将军会重整大军,再次南下。”
顾佐摇头:“不不不,你说错了,退出益州是有可能的,但朝廷必须换一个节度使,我们都不接受鲜于向。你忘了我们出兵的目的了?清君侧、诛鲜于!”
何履光道:“你不接受,有用么?”
顾佐道:“我刚才说的是我们,这个我们,包括怀仙馆、唐门、丽水派、罗浮派,还有青城派。至于李宓,他回不来了,他会死。”
何履光嗤笑:“你说死就死?凭什么?你是朝廷?就算战败了,他也是最了解剑南和南诏的大将!”
顾佐道:“因为我会算卦,我算到他死定了。你如果不信,我们打个赌,如果李宓死了,你加入怀仙馆,给我当长老,如果李宓没死,我就放了你,如何?”
何履光咬着鸡腿,满嘴都是肉,很随意的点点头:“可以。定个期限吧,总不成我被你关一辈子。”
顾佐想了想,道:“就以半年为期。”
定下赌约,顾佐心情愉快,正要起身离去,却被何履光又叫住:“你刚才说,青城?”
顾佐笑了笑,道:“当然有青城,益州毕竟是他们的本山嘛,对不对?或许他们刚开始会有些想不通,但很快就会想通了。”
正如顾佐所言,青城派的确有些想不通,明明益州是自家的地盘,为何要由一个乱七八糟的托管委员会来打理。
余长老向再次上山的唐十三道:“你们这个托管委员会,是不合道理的!若是我青城出人,把你们通川郡托管了,你会怎么想?托管?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唐十三慢条斯理道:“不一样,这是朝政,是庶务,益州的修行事务,还是你们青城说了算。托管的是剑南节度府,两回事。”
余长老冷笑:“不论什么事务,要托管也是由我青城派托管,跟你们有什么关系?真以为你唐门就能骑到我青城派头上来了?上回趁虚而入,占了便宜,就真以为可以得寸进尺?你们可以托管一个试试,到时候咱们就在万步崖上见真章!”
唐十三道:“余长老何苦如此,唐门、怀仙馆、丽水派,都是为益州生民计,不为私利......”
余长老打断道:“以为抱了团,我青城就怕了你们?就算你们三家都来,结果也是一样!”
正说话间,唐红玉在门外出现,打了个招呼进来,递了张纸条给唐十三。
余长老冷冷看着唐红玉,也不干涉,就见唐十三看完纸条后干咳了一嗓子,道:“我家大兄传书,说是益州托管委员会,罗浮派决定参加了。”
第六十二章 道友留步
原本源丹老道已经暗自下定了决心,如果唐门、怀仙馆和丽水派真敢进入益州,青城不惜大打一场,也要将他们从益州赶出去。
可罗浮派的加入,顿时令事情复杂了起来,就算青城派再有底蕴再有实力,也不敢同时和罗浮、唐门、丽水派和怀仙馆四家诸侯开战——天下没有一家宗门敢这么干。
无奈之下,余长老奉命再会唐十三:“你们赢了,益州托管委员会,青城派同意加入。”
唐十三摇了摇头道:“青城派能否加入,我说了不算,此行青城山,唐某只是来做通报的,避免发生误会,毕竟被怀仙馆俘虏的益州军中,有几位修士自称是青城派的,我想,没有彻底澄清之前,怀仙馆恐怕也不会同意贵派加入。如今事情已经说清楚,唐某也该告辞了。”
余长老被噎得一口气没喘上来,怔怔看着唐十三离开,过了半天才追了出来:“唐道友留步!”
唐十三回身:“余长老还有何事?”
余长老咬牙道:“没有青城派参加的托管委员会,是绝对无法顺利托管节度府事务的,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当然,如果青城派加入,我们会在托管委员会成立时尽到自己的地主之谊......”
唐十三问:“比如?”
余长老道:“比如,可以适当支付各派进驻益州修士们的耗费,包括少许灵石......”
唐十三道:“些许花费,倒不劳贵派费心。”
余长老又支吾道:“还有......青城派断然是不会派出门人弟子参与益州军的,但宗门太大,附属支脉也多,或许有人私自从军也说不定,这些人,能否由我们前去辨认一二?”
唐十三想了想,道:“既然话说到这里,我就提一些建议?”
余长老满嘴苦涩:“道友请入座。”
青城山上激烈谈判的时候,蒙乐山中的降卒甄别进度也在加快,由于事务实在繁杂,杨鉴还将身在南吴州,刚刚破镜金丹的顾佑也找来一起帮忙。
按照顾佐的要求,杨鉴、刘玄机和顾佑组织人手,不分军卒和伙夫,将降卒分成三大块。
有家眷的降卒、没有家眷的普通降卒、没有家眷的军官修士。随着墨山投降的一千八百名降卒抵达,整个甄别工作告一段落。
有家眷者四千余人,这些人开始陆续启程,押往南吴州,同时让他们挨个写下家里的住址,由南吴军派人赶往益州,至各家晓谕:若家眷愿意迁往南吴州,降卒可以就地安置于南吴州内,长史府负责分地。若不愿者,降卒会被流往南疆服役,役期三年,役满放归,死活不论。
没有家眷的普通降卒有七千余人,统一编练为七个屯营,往永昌诏屯垦,屯垦期同样为三年,期满可以赦免,但若中途逃跑,抓住后立即处死。
没有家眷的军官均为修士,大约六百余人,对这些人,询问他们是否愿意加入南吴军,愿意的一切都好说,签字画押后从军,不愿意的同样发往南疆服役,役期十年。
按照自愿原则,一万两千名降卒都心甘情愿选择迁往南吴州,或是驻屯永昌,没有一个强迫的。
十一月十五日,第一批迁往南吴州的普通降卒五百人,在五十名南吴军的押送下,启程南下。
顾佐站在山道边的一块巨石上,带着杨鉴、刘玄机、顾佑等人,目送着降卒们结队行军,此外,在杨鉴的提议下,何履光也被从关押的山洞中提了出来,此刻也在送行的官员中。
降卒们路过时,很多胆大的都转过身来,向着顾佐等人站立的巨石躬身行礼,他们拜的不是顾佐,而是何履光。
望着五百名降卒走远,刘玄机很是忧心:“那么多人,若是再连同家眷,怕是得有三、四万人吧?咱们南吴州哪里养得起?”
顾佐道:“天下大乱之时,这些人就是最宝贵的资源,有了他们,南吴州才有自保之力......至于粮食,原道长从益州发来书信了,节度府和益州军大库中堆积如山,足够南吴州所有人吃两年——包括他们。这些毕竟都是青壮,最重要的人力,你看他们打仗虽然不行,但行军还是有了些模样。”
刘玄机问:“馆主你总是说天下将要大乱,安禄山真会反么?他受陛下如此宠信,雄踞一方,又位极人臣,难道还真想当皇帝?崇玄署不可能答应的!我实在想不出来他造反的理由。”
顾佐道:“我也想不出来,但你知不知道一件事?”
刘玄机问:“什么事?”
顾佐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今春入京时,我忽然开窍了,我会算卦了,你说神不神奇?”
刘玄机别过脸去,悄悄翻了个白眼。站在他身边一直默不作声的何履光实在忍不住了,哼了一声,向刘玄机道:“你们顾馆主还说,他开卦了,算到李宓将死,嘿嘿。”
顾佑在旁道:“顾馆主是我会稽顾氏千年奇才,算无不准,每算必验,你们两个等着好了。”
何履光鄙夷道:“千年奇才?当初你在节度府怎么说的......”
正说话间,本在益州的原道长忽然驾着剑光自山外飞来,盘旋一圈后落在巨石上,向顾佐道:“馆主,长安来的消息,李宓被斩了!”
何履光顿时张大了嘴,脸色煞白。
顾佐看了一眼何履光,问:“怎么是你回来报信?益州大库都清点完了?老原,托管委员会马上就要进驻,我跟你说,这件事可必须抓紧!”
原道长点头:“都清理完了,储物木匣装满了,得来回跑十多次。这不是回南吴州送东西么,就顺路给你报个信,还有,鲜于向去职......”
话没说完,原道长被何履光一把拽住:“消息确实么?怎么可能?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身为元婴高修,无论何时总是令人尊敬的,何况原道长也知道,顾佐一直希望能够收降何履光,因此原道长很耐心的解释:“宫中那位大将军传来的消息,政事堂召集重臣廷议,鲜于向擅自兴兵,去职待查,李宓擅更进兵路线,当为战败负主责,斩。”
“大将军?高力士?”
“是。”
何履光忽然大笑起来:“连高力士都跟你们暗通款曲?哈哈,哈哈,这一战,能不败乎?鲜于向免罪,哈哈……李将军,斩……”
笑着笑着,忍不住老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