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天降神雷
无论洛北等人怎么叫怎么喊，瑗儿和芸娘依旧是充耳不闻。
洛北试了试两人的心跳和脉搏，平稳而均匀，说明他们两人都还活着，却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了这副活死人的模样。
“他们到底怎么样了？”看洛北面露焦急神色，杨再兴在一旁问道。
洛北摇摇头，说道：“我也实在不明白，他们两个人心跳脉搏都正常，可是又怎么叫都醒不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杀生也好奇的看了半天，摸着光头犹豫了许久才支支吾吾的说道：“我以前听师父说过，有种离魂症，是不是就说的这种？”
洛北苦笑，心想那分明就说的是两回事。
他又抬起头向背后那座巨大的雷柱望去，天元雷柱支撑着迷离芥子世界的天地，在与天穹相接处乌云滚滚，从云中降下巨雷将雷柱环绕其中，这雷柱的名字大概也由此而来。
那么，他们两人此刻的情况会不会跟这含吐天威的雷柱有关呢？
左思右想也不得要领，洛北不禁自言自语道：“前辈，你是不是早就预料到我这一路上每一步所遇到的困难，那么你是否也知道他们两个人的情况？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脑海中又出现逍遥那副表情，只是此刻的他含而不露，笑容神秘一语不发。
一声神雷炸响，让每个人都不禁神魂颤栗不止。
雷声去的越来越远，好像又托着长长的回音响在耳畔。
这时候，洛北却突然捂住了胸口，因为从胸口处传来一阵灼热感，让他瞬间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小心的从怀里取出一物，一看正是逍遥在临别时送给他的作为纪念的那枚青黑的奇异果。
只是原本青黑色的奇异果现在却逐渐变成了火红色，好像在坚硬的外壳里面有一团正在不断燃烧的火焰快要破壳而出。
洛北手上被热度烫的实在是受不了，只好顺手丢在地上。
就在这时，已经渐渐远去的雷鸣之声竟然又突然去而复返。
耳边被巨大的轰鸣声瞬间灌满，好在他没有在雷声当中完全失去理智，双手灌注真气，顾不得那么多，抓住穆心蕊与杀生的肩头，立即向后退去，同时大声喊道：“快退……”
杨再兴的反应能力自然也并不弱于洛北，听到他的声音后也立即向后退去。
雷声轰隆，天威降临。
仿佛有天生妖物正要历劫，陷入了滚滚神雷之中。
神雷游牧于天际，何曾轻易下界，而此刻，一道巨大的青蓝色电光竟从天际上突然降下，这是自从洛北他们接近天元雷柱之后仅有的存在。
一声轰鸣，一道惊雷，让所有人而睁不开眼睛，耳朵里也只有回响不停的雷声，再也听不见其他的声音。
就在他们闭上眼睛的瞬间，神雷从天际降下，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那枚烧成了赤红色的奇异果上。
雷声渐去渐远，可仍旧久久不散，就算是阵阵余波也能让大家感受到天地神威的极大力量。
不知道过了多久，洛北第一个忍着身体被雷劫波及所要承受的巨大痛苦睁开眼睛。
他就看到了那枚被神雷劈中
的奇异果，正缓缓裂开，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浓厚的芳香之气，不禁让慌乱的人心立时一清。
裂开的坚硬外壳如一刀斩断的葫芦两瓣，吐出的是三枚金黄色的圆形之物。
这一变化实在太过神奇，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金闪闪的好像药丸一样的东西，宛如仙界留下的仙丹。
因为害怕天上的神雷再次降下，所以只有洛北一个人缓缓接近裂开的奇异果，最终捡起被跑劈开的果实，坚硬的外壳仍带着炙热的热度，洛北强行坚持拿在手中。
他从里面取下一枚金光色丹药，微微捏了捏，并不很硬，极富弹性。
他不明所以的看向杨再兴，想要对方给出意见。
但实际上，这时候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天生雷劫，居然劈开了一枚黑乎乎的奇异果，又从里面吐出三枚丹药，难道这东西真的是天地所生？
莫不是什么仙丹吧？洛北也不禁在心里想到。
“你们说这变化到底意味着什么？”洛北手里拿着三枚丹药，又不觉的望向一直闭目动也不动的两个人。
他的意思很明显，一切巧合的背后终究会是一个必然的结果，何况他不信逍遥在临别的时候不知道他们此时所要面对的困难，如果他知道，那么就应该会给出提示，可是除了这枚奇异果外，他也实在想不到其他的东西了。
而且就在这时候天上降下神雷，不偏不倚的把奇异果劈开，从里面吐出三枚果实，如果说毫无预示，那可真是太过巧合了，巧合的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既然他们两个还有生命，我们又没有其他办法将他们唤醒，不如就用这东西试试，说不定能有奇效！”
杨再兴耳边的神雷之威渐渐减弱，才勉强思考了片刻对洛北说道。
洛北长长的出了口气，他在心底虽然已经有了决定，但难免还是有些犹豫，毕竟这东西的出现实在诡异，如果给瑗儿和芸娘喂下去之后出现什么不良后果，那可真的就是无心杀人却让人因自己而死了。
犹豫终究不能解决问题，该做决定的时候总要有人来做决定，哪怕这个决定再有多么艰难。
洛北心底一横，盯着瑗儿和芸娘看了许久，说道：“瑗儿，我们也实在没有其他办法，只能用这个东西来试试了，如果你和芸娘有什么危险，下辈子要怪就只怪我一个，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说完了这些话，他再不犹豫，在穆心蕊的帮助下给瑗儿和芸娘每个人都喂下一粒金光色药丸。
心跳在一分一秒的加快，既盼着出现奇迹，又难免担心有什么不好的后果。
瑗儿和芸娘闭着眼睛，气息依旧极是均匀，跟睡着了没有什么分别。
等着，等着……
杀生、杨再兴、穆心蕊都跟洛北一样变得越来越焦急，紧张很快就袭上每个人的心头。
“咳……咳……”
瑗儿突然咳嗽了两声。
接下来便开始呕吐，很快芸娘的反应也一模一样。
他们两人吐了一会儿，吐出的东西腥臭无比，成紫黑色，不知为何物，但刚一落地就很快消失无形。
在呕吐结束之后，瑗儿和芸娘虽然有些虚弱，但已经逐渐恢复了正常人的样子。
紫黑色的呕吐物极是腥臭，洛北怀疑是什么剧毒之物，但就算自己可以忍受那种难闻的味道，却无法阻止那些东西落地之后就消失不见，所以根本没有办法考证到底是什么东西。
好在不久之后，两个人就不再呕吐，脸色也开始恢复正常。
洛北看着剩下的一颗金黄色药丸，捏着弹性十足，想不到奇异果裂开之后的果实居然有如此神奇功效，几乎就跟于黄泉救下人命相差无几。
药丸散发着极其浓厚的芳香之气，不禁让人精神为之振奋，就连闻够了那股难闻的腥臭味道的鼻子也得到了很好的修复。
神药有如天赐，给瑗儿和芸娘各自用了一颗之后，还仅剩下唯一一颗，谁也想不到奇异果居然还有此神奇作用，要不然在弱水天河对岸伐树的时候就多摘几颗好了。
洛北自然也不会因此遗憾太久，因为他明白很多事情仿佛都已经冥冥中注定好了，既不会多得也不会少给，贪婪到最后大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所以一切都不必纠结。
他把剩下的药丸小心收好，说不定以后什么时候还能用到。
现在，所有人都聚齐了，接下来剩下的问题就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该怎样通过天元雷柱离开迷离芥子。
“现在瑗儿和芸娘也都恢复的差不多了，我们也该想想到底要怎样离开这个地方了！”杨再兴一边说话一边看向洛北。
洛北却望着不远处的巨大雷柱，有些微微出神，实际上他也一直在想，逍遥所说的离开之地就是这个位于迷离芥子世界的中心，也就是眼前集天地煌煌神威于一身的巨大雷柱。
到底该怎样离开却不得而知，他自然不会幼稚的以为凭他们几个凡俗之身这样走近雷柱就能离开，说不定还没有完全靠近就已经在幽幽神雷之下早已经化作飞灰，反正想要简单粗暴的离开这个神奇的世界是绝无可能的，这一点他丝毫不会怀疑。
天元之数，预示着天地初始，大凡如此，多为混沌世界，眼前的雷柱就很难分辨出到底是怎么的存在，眼看着雷柱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黑色石柱，可又是山非山，石也非石，神雷环于周身，等闲之辈自然不可轻易接近。
“逍遥前辈，我们到底该怎样离开这里？”洛北轻轻的问道。
只有雷声在耳边轰隆隆响个不停，哪有来自不远千里的回答。
他自然也知道这时候问出的问题不会有人给出回答，要想知道答案只有他们自己去寻找。
“我看此处应该是被弱水环绕，除了雷柱占据之地不会太过广阔，不如大家分开看看能不能有什么线索，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回此地……”
遇到了困难自然不该由洛北一个人担着，这一路上他已经承受的太多，所以大家相视一眼，没有谁不同意的。
“既然大家没有什么意见，那就我跟瑗儿一起，杀生和杨将军，穆姑娘跟芸娘一起，方便彼此照顾……”洛北又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毕竟瑗儿和芸娘刚刚恢复，身子还很虚弱，只有把他们二人分开。
……
……
第149章 五色神剑
天元雷柱占据了水中小岛的大多数地域，神雷环身，任谁也不敢轻易接近。
洛北等六人分成三组，绕着整座小岛走了一圈，杀生与杨再兴一起跟他们走了不同的方向，他跟瑗儿一组，在一个岔路口之后也跟穆心蕊、芸娘告别。
虽说小岛不大，可真要走起来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尽数走完的。
“一直没有问你，你跟芸娘在醒来之后都遇到了什么，为什么会静坐在小岛上，表面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却唯独不能醒过来？”洛北问瑗儿说道。
瑗儿侧过脸来看向他，一个简单的微笑。
虽然笑容很简单，但就是这样简单的一个笑容，足以说明瑗儿对洛北的信任，像他那样向来沉静的人是不会这么容易的去相信一个人的。
瑗儿脸上的神色微微变了变，说道：“我如果告诉你我跟芸娘在醒来之后不久就被雷柱上的神雷劈中，大概你会不信吧？”
洛北惊讶的看着瑗儿，知道他并不是在开玩笑，可是这样的事情实在太过神奇，他无论如何都难以置信。
“说实话要不是眼看着神雷落下，我也不会相信有人能在如此神威之下还有命在，可是事实就是这样……”瑗儿像是倾诉一个最平凡的事实一样不动声色，但实际上在他心里何尝不是翻江倒海。
“我……信你说的……”洛北坚定的点了点头，虽然这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可是瑗儿从来不苟言笑，更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说谎。
在洛北心里，这世上大概是没有什么事值得他说谎的，只是这种感觉并没有什么依据罢了。
“好在你来了，要不然我跟芸娘可能要那样坐一辈子？你到底是怎样把我们救醒的呢？”
有时候表达“谢意”不只是一句话那么简单，瑗儿恰恰是那种不善于说出口的人，但他眼神里尽是“谢意”，说明他将洛北的救命之恩深深记在心里。
洛北从怀里拿出一个很小的布包，层层打开之后出现了一颗金黄色的之物。
“就是这个东西，说来也是奇怪，也是神雷劈开一枚奇异果，奇异果吐出三枚一模一样的神药，给你和芸娘分别喂下一粒之后还剩下这么一颗！”
洛北也并没有对瑗儿进行隐瞒。
瑗儿仔细的看了看洛北手中的药丸，却没有伸手去接。
他脸上也出现了极少出现的好奇之色，不过很快收回目光，郑重的对洛北说道：“不管这是什么，你一定要把它收好，说不定什么时候还会有大用处，何况人生在世，有时候真的是怀璧其罪……”
洛北大概也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把药丸重新包好收起来。
“其实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跟芸娘能够活下来已经算是奇迹，而且是用了太多的人命换回来的，所以即使我曾经在大难面前有过无数次想要放弃、轻生的想法，可是想到他们一个个义无返顾的身影，最后也都放下了这样的念头……”
“你可能觉得我少言少语是坚强，但实际上我只是个受过大难脆弱无比的羸弱少年，我的坚强是因为在我的生命当中有太多鲜血淋漓，有太多平凡又强大的信念，为了这个信念他们甘愿牺牲自己，我又有什么理由不坚强的活下去……”
瑗儿很少说话，即便说话也很少有说这么多的时候，何况每一句都是深藏心底的肺腑之言。
洛北突然明白，自己终究还是把他看得太简单。
两个人一边走路一边说话，也不知道沿着一条路走出多远。
除了平静而漫无边际的弱水天河，好像再也没有其他有用的东西。
放眼望去，连一处帆影，一处河灯都没有。
洛北不禁有个幻觉，是不是这个世界终有一天会有一场难以恢复的灾难，灾难过后就变成眼前这个样子，无声和安静。
这个想法实在是太过可怕，连他自己都不敢再
想下去。
“我们回去吧，好像除了这个小岛之外什么都没有，这个小岛上甚至连一刻树一株草都看不见……”瑗儿说道。
洛北点点头，这个小岛虽然不算太小，但确实如瑗儿所说，什么都没有。
两个人回到最初的地方时，其他四个人也早就回来了，不出意料，三路都一无所获。
杀生直接坐到地上，摇晃着脑袋说道：“我看咱们是出不去了，这个鬼地方除了沙子就只有这根大柱子，别的什么都没有，这根大柱子上全是雷电又不敢接近……”
杀生的话虽然消极了些，但不无道理。
但除了他之外，没有人再说话，因为大家都知道，说再多抱怨的话都于事无补，他们能活着团聚于此已经是意外之喜，抱怨多了只能让洛北更加内疚，虽然这根本与他无关。
洛北茫然的望着平静的水面，他根本没有去想大家的想法，更没有去听杀生那些抱怨的话。
他在想，为什么六人进入迷离芥子，偏偏只有自己经历的最多？是谁选择了他？是逍遥吗？
师父秦慕川曾在教授《孟子》典籍之时说过，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那么，这算是天降大任吗？可是自己也不过就是个小村庄出来的少年，年不过十五，更是经历了人世间的悲哀与沧桑，这些是不是“天”在降下大任之前的考验？
等待的时间总是难熬，哪怕这时间的流动还远不如眼前的天河之水平静的水面看起来更能让人清晰。
等下去，似乎比死亡更加难受，因为等待的时候你感觉清晰，但又好像完全处于幻觉之中，你不知道下一刻会遇到什么，更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
雷声滚滚，天空上翻涌的雷云中轰隆隆的响个不停，好像要下一场大雨。
可是，等了太久，大雨却未能如期而至。
这时候，一直沉默的穆心蕊突然站起身来，脸上的惊讶之色不言而喻。
许久。
她颤抖着声音说道：“你们看……那边……是什么？”
洛北也赶紧起身望去，只见平静的万里水面上不正驶来一艘白帆。
“红帆西垂……寒江碧落……箐筝出远波……琴瑟弹山河……画流云……浅行墨……剑若剑兮……掌中丘壑……月照寂兮……沧海沉柯……”
清澈如蝉鸣般的声音，古老而沧桑的曲调，轻轻的唱和。
白帆远影，由远而近。
洛北感觉自己的耳朵好像是出了问题，因为即便别人听不出，他却知道，那声音正是来自于那位“前辈”。
白帆行到距离他们还有不小的距离时，突然停了下来。
船边站着一个身穿华丽锦袍的青年人，头上的发箍把青丝挽起，让他看起来富贵已极，赫然是个风度翩翩的佳公子。
还没等洛北反应过来，逍遥突然间迈出了脚步，走出了船板，身子就轻飘飘的浮在水面之中，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五彩神剑。
五彩神剑光芒四射，甚至完全掩盖了他自身的光辉。
逍遥手持神剑，踏水而来。
这一刻，宛如天神降临，惊呆了众人。
逍遥半浮半飘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众人面前，这时候，洛北才发现他漂浮当中的身体是如此的不真实。
逍遥脸上带着奇怪的笑容，他低头看向洛北，眼睛里似乎再也没有其他人。
“是不是找不到离开的办法了？”
“别怪我没告诉你，因为你本来也没有问过我不是吗？”
洛北抬着头看着逍遥，可无论怎样也看不清他的脸，他的脸完全被五彩神剑所发出的五色光芒所掩盖。
“惊讶吗？我本来双腿残疾却能完好的出现在你面前，其实没什么好惊讶的，因为现在这个我并不是那个真实的
我……”
他突然抬起头来，望向天元雷柱。
许久，默默无语。
“从那个梦中醒来之后，所有的话我都没有欺骗过你，离开的出口就在那里，只是你们找不到而已……”他指着那个巨大的雷柱，笑着说道。
此刻，在他面前，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不是他们没有话要说，不是他们心中没有疑惑，而是他们都忘记了开口。
逍遥提了提手中的五彩神剑，告诉洛北道：“冥冥当中有些事大概是注定了的，但以你现在的水平还不足以拿起它，所以只能我来帮你！”
说罢，他双手缓缓举起神剑，好像也极为吃力，他整个人都被五色光芒所覆盖。
这一刻，他好像跟这把神剑浑然一体。
天空上雷云舒卷间闪出一道道蔚蓝色的光彩。
雷声在翻涌着的云层间转瞬就到眼前。
“开天……”
逍遥望向那片不停翻涌滚动的深厚的雷云，声音变得生涩异常，大声叫道。
就在这时候，五彩神剑的光芒瞬间暴涨，发出龙吟之声，直到最极致处，便再无犹豫的向着巨大深黑的天元雷柱斩落。
天空上翻涌的雷云，甚至就算是雷柱上环绕不去的神雷好像也在为之惧怕，发出的巨大轰鸣声听起来像极了惨叫与悲鸣。
五彩神色与雷柱上的雷光相接触时，再一次发出让人无法承受的巨大轰鸣。
光芒太过炙热，也太过耀眼。
没有人能看得清那一刻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接下来，在巨大的天元雷柱中间，出现了一个虚幻的空间。
呆立在原地的洛北等人根本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只知道刚刚发生的一切早已超出了他们所能想象的整个世界。
“还不快走……”逍遥的声音再次出现，但明显变得虚弱了很多。
很显然，那个虚无的空间正是通往外界的唯一出路，名叫虚无之门。
天空上的雷云已经没有了刚才那般气势，一道闪电一闪即逝。
大雨滂沱。
洛北他们反映过来后赶紧根据逍遥的指示，走进那片宛如异世的天空。
在大雨中走来，又在大雨中离去。
谁能说得清这个世界上的缘分到底该是怎样的？
亲眼看着洛北六人仓皇逃进神剑开辟出的虚无之门，逍遥苍白的脸上出现了安慰的神色。
他一弹神剑的剑身，神剑发出一阵宛如龙吟般的清鸣，而后化作一个五彩身影向天空的最远处飞去。
离开五彩光芒的包围，他又回到了那个翩翩公子的模样，唯一不同的是此刻虚幻的他不用再木然的坐在那个小木车上。
“记住，我的名字叫逍遥……”他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对正要离去的洛北大喊。
然后，眼看着那道虚无的门缓缓闭合。
但是，巨大的天元雷柱却好像再也无法恢复到原有的状态。
阵阵雷声就像天神的怒气一样，在整个世界呼啸不停。
大地和山川也随之开始发生摇晃和颤抖。
逍遥却根本没有管这些，他石刻般盯着天元雷柱上出现的那个黑漆漆的洞，就像是一直永远都无法闭上的眼睛。
他知道，刚才的一剑已经破坏了天元雷柱的完整，如果无法补救，那么这个神奇的迷离芥子很快就会陷入坍塌和收缩，到时候也将不复存在。
他一笑，笑的洒然而解脱。
“那就让我来填补这个虚无的空间吧……”
说罢，他的身体就如同一片鹅毛般轻盈的飞向半空中那个虚无的空洞。
“画流云……浅行墨……剑若剑兮……掌中丘壑……月照寂兮……沧海沉柯……月照寂兮……终究化作一片沧海沉珂……”
……
……
第150章 夜宿山下
逍遥以五彩神剑在天元雷柱上劈开一道虚无之门，让洛北等人快速离开，而迷离芥子却因此失去稳定，眼见就要倒塌，逍遥最终以自己的身躯附身其上，保住了棋盘世界。
当然，这些事洛北等人都并不知道。
走出虚无之门，外面清凉的空气瞬间拂面。
那一刻，宛如隔世。
在所有人激动不已的时候，洛北却呆呆的不知所以。
他耳边只有一个声音。
“我的名字叫逍遥……”“我的名字叫逍遥……”
那么逍遥又是谁呢？
洛北此刻终于知道，为什么在看到逍遥的第一眼就已经觉得很是熟悉，因为他确实曾经见过，只是见过的那人没有他这般风度翩翩，而是一具枯坐在石椅上的尸骨。
那次走进“真灵棋境”本身就神奇的有些虚幻，而且一去几年，所以洛北印象不深也属于正常。
现在当他知道逍遥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是想起了那个双腿残疾的尸骨，他就是逍遥，至于逍遥死于真灵棋境的山洞当中，又是怎样将一缕残魂保存在迷离芥子，他就不得而知了。
“前辈，想不到我们已经不是第一次相见了，大概你也不会记得了吧？”洛北在心里默默说道，其实也是在跟逍遥告别。
离开迷离芥子之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五彩神剑那一剑之威，让天空的雷云落下大雨，但外面的世界却并没有雨。
夕阳落下山去，在最远的山边还留下一缕残红。
空气仍旧清新，至少对他们这些刚刚经历一场异界之旅，最后死里逃生的人来说，已经是最好不过。
背倚大山，眼前是无边的荒野。
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大家重获新生般的兴奋之情，毕竟不是谁都有洛北那般浅浅的悲凉之心。
这时候，杨再兴跟杀生一起已经冲下山去，让人没想到他一个阵前大将居然能跟杀生一样逆风狂奔，显然这一刻的他也是兴奋的。
“在想些什么？”瑗儿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旁，轻声问道。
洛北侧过脸，一看是瑗儿，微微摇头，说道：“也没什么，只是在想那位名叫逍遥的前辈，在救出我们之后又会怎样！”
“似他那样算无遗策的人举世少有，我想他应该不会有事，原本我还以为他指引大家逃生之路会另有所图，实在没想到……是我小人之心了！”瑗儿把心里的歉意全然说给洛北听。
“活在这样的世道本来就不容易，难免会取人以恶，这不怪你……”洛北友好的看向瑗儿，缓缓说道。
“我们也走吧，看他们高兴的都跑的远了！”芸娘在一旁笑着说道。
因为担心逍遥的安危，洛北心情有些许低落，但毕竟少年心性加上重获新生，阴霾并没有存在多久便尽去了。
……
他们一起下了山之后，来到荒野当中，这里树林幽密，百草新生，只是远近没有一处村落。
最后一缕夕阳也已经落下山去，天很快就黑了下来。
与迷离芥子当中相比，没有那般璀璨的星河，但天空却是处于逐渐变化当中。
杀生和杨再兴兴奋的脚步也已经慢了下来，前路越走越黑，根本看不到路途深浅。
“要不我们就找个开阔点的地方休息
一晚，明天天亮再走不迟，反正现在的天并不算冷，而且我们这样走下去也实在太慢，一不小心再滑上一跤那就得不偿失了！”穆心蕊在杨再兴身旁建议道。
杨再兴想了想，点头答应，然后看向洛北。
“如此也好，反正不急于这一晚……”
其实这些人当中，真正着急的大概也只有他一个人而已，毕竟他身负军命，而且现在大战在即，两军阵前情况瞬息万变，他这一次出来已经走的太久，不知道现在会是个什么情况？
洛北知道他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仍是焦急的，于是笑着说道：“也对，休息好了大家才有利于行军，你说对吧？杨将军……”
杨再兴知道洛北这是在反过来安慰自己，于是大笑道：“知我者洛北兄弟也！”
于是，一行六人打算夜宿山下，好在四周环山，挡住了夜晚大多数的风，没有了风声，倒也算是安静。
既然决定在山下留宿，这么多人自然不会躺下就睡，总需要生些火来取暖，而且现在再也不是身处迷离芥子当中，时间流速极慢，不需要喝水也不用吃东西。
最先抱怨肚子饿的当然还是杀生，别人虽然没有说不口，可也没有人笑他，因为大家都一样，肚子里早就已经开始打鼓。
很快六个人就分配好了该做的事情，大家分工，杨再兴手持长枪去不远处的树林里打些野味，杀生便自告奋勇的要跟着一起。
瑗儿跟芸娘到处去多找些干的柴草，最终只有洛北跟穆心蕊留了下来。
当然，他们两个人虽然留下来，也不是就此闲着。
穆心蕊让洛北帮忙，一起将身边的草地打扫干净，然后又把下面湿。软的泥土堆砌起来，渐渐就变成了一个土灶。
穆心蕊边动手制灶边告诉洛北，这也是她当年还是官宦小姐的时候与一家人外出野游时，当地的向导亲手搭造的，她只看了一次便学了来。
大体就是用湿。软的黏土成锥形砌筑起来，中间是空的，下面留有添柴的灶口，上面可以架上干柴，用来煮汤也好，烤些鲜肉也好，都无比方便。
“想不到穆姑娘还这般心细，以后杨将军可算是有享不尽的福气啦！”洛北一边帮忙，一边拍手叫好。
穆心蕊被洛北的话说的脸色顿时红了起来，要不是天黑难见，大概就像个红苹果一样。
“想不到你年纪不大也这般不正经，竟然来取笑我了……”穆心蕊眼里尽是笑意，嘴上却不愿承认的嗔道。
“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洛北笑着让步道。
土灶很快就初具规模，这时候瑗儿和芸娘也已经带着些干柴送了回来。
好在瑗儿身上的火折子还能用，在帮他们生好了火之后便再次出去捡柴火，夜晚很长，没有足够的干柴他们仍然很难在野外度过。
穆心蕊跟洛北一起把干柴架好，可以让火生的更旺些，到时候用被烤干的泥土埋在地下，他们躺在上面睡觉全身都会跟着温热。
洛北看着忙碌的穆心蕊，心想女人终究是比男子细心些。
这时候，从不远处的树林处传来几声“咯咯”的鸟叫声，洛北抬头望去，看到几只落在枝头的野鸽子。
“想不到这么空旷的地方也有鸽子飞过来？”洛北自言自语道。
穆心蕊也抬起眼眸看了看，然后笑着说道：“应该是野鸽子吧，鸽子这种小动物最有灵性，所以多年前就有人训练了它们来传递信息……”
“也是，很多动物都极富灵性，就像大白，不但能捉弄其他动物，连我也不放过！”洛北想起大白不禁有些埋怨的说道。
“大白？”穆心蕊好奇的问道。
“就是一只大白猫，我几年前救下的，算是给自己救了个祸患！”洛北摇头苦笑。
“看来这个大白可是把你欺负的不轻啊，要不然你也不会如此念念不忘！”穆心蕊嫣然而笑说道。
“是啊，也不知道离开我这么久它到哪里去了，你说它会不会被人抓了去？”洛北心里有些黯然，说实话他真的有点想念大白了，虽然它从来没给自己留下多少好印象。
“我想它应该不会有事吧，如你所说它比你还要精灵几分呢，你不是也好好的么？”穆心蕊轻笑道。
“哪有你这样安慰人的！”
这时候，瑗儿和芸娘又带着不少干柴回来，见火已经生的极旺，便坐下来暖暖身子。
“干柴应该够用了，你们快坐下来吧！”穆心蕊友好的望向芸娘，说道。
芸娘也回之一笑，上次在溪老头的陋屋当中避雨时自己还曾试探过她，一直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所以对她有些心存歉意。
“这个土灶搭的这么精致，想不到穆姑娘真的是心灵手巧呢！”芸娘赞叹说道。
“我就说吧，以后不管是谁娶了这么好的姑娘肯定都会幸福的紧！”洛北也随之笑道。
“芸娘你别听洛北不正经的胡说……”穆心蕊瞪了洛北一眼。
大家都一起笑了起来，他们都是萍水相逢，但也共患难过，此刻说说笑笑，心中倒是变得轻松许多。
“看你们笑的高兴，在说什么好事呢！”
大家正说话间就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声音，于是回头望去，就见杨再兴跟杀生一起从林间走了出来，各自手里好像还拿着些东西，看来“收获颇丰”。
穆心蕊见杨再兴正朝自己走来，脸立刻红到了颈子上，低下头去的瞬间又忍不住侧过脸去多看一眼。
只见杨再兴手里提着两只灰突突的野兔，而杀生前前后后拎着三只鸟类，也不知道是什么鸟。
本来脸颊透着羞红的穆心蕊一见到他们手里提着的东西，不禁又立刻变得苍白起来，张着嘴巴，许久未能说出话来。
“嘿嘿，这下你们可有口福了，杨大哥身手果然不凡，三下两下就打住两只野兔、三只野鸽子！”杀生拎了拎手里的三只鸽子，都已经断了气，兴高采烈的说道。
洛北注意到穆心蕊神情的变化，知道他们二人刚才还在说着鸽子这种小动物颇有灵性，没想到转头就被杨再兴打杀了三只回来。
知道她心里难过，却又没办法责怪杨再兴，洛北赶紧给杀生使眼色，让他不要再招摇。
杀生见洛北朝自己龇牙咧嘴，不知道什么意思，也瞪大了眼睛说道：“我告诉你洛北，你可别想独吞，这可是我跟杨大哥两个人的成果！”
他的样子认真又滑稽，所有人都被逗的大笑起来，只有穆心蕊目光暗淡默默的看着那三只已经冰冷的鸽子。
……
……
第151章 穆心蕊的心事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叫上了杨大哥了？”洛北问杀生道。
杀生歪着头“嘿嘿”笑了笑，说道：“你可不知道，杨大哥的本领又多大，真不愧是大将军，那枪法可是真好，要是谁能学上一层，怕是都能混的不错了！”
他对杨再兴赞不绝口。
杨再兴却大笑着说道：“我都有点分不清你这到底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要是被军中众位兄弟知道了，必然会笑我不务正业！”
他们一边说笑着，一边清理野兔和野鸽子，退去了毛皮，然后架在火上烤着。
细嫩的油脂在火焰的烤灼下发出“吱吱啦啦”的声音，外层的肉质就开始出现了淡淡的焦糊之色，杨再兴立刻把肉翻了翻，以免里面没熟外面就糊了。
在说话间，肉香很快就传了出来，对于几个已经饥肠辘辘的人来说，这等即将烤熟香飘四溢的美味那真是天上地下都没有更好的美味佳肴了。
食物，随着人类社会的前进也是不断发展的，不管是食材还是烹饪技术都会越来越高，但有一个准则我想是从来不变的，那就是对于一个饱的不能再饱的人来说，就算是世上少有的美味也会失去了几分颜色，可对于一个饥肠辘辘的人，哪怕是残羹冷炙，怕也要抢来分食之。
所以，总结下来就是一句话，食物是用来裹腹的，温饱面前，什么美食美景美女都是次要的，人总要填饱肚子才能去想其他的不是。
毕竟暖饱才能思淫。欲嘛！
夜色渐深，月亮虽然不够明亮，但对于一群许久没有见过月光的人来说，那也算是别有一番味道了。
月明星稀，可是这样月光暗淡的夜晚，星光也并没有多璀璨。
可这些都并不能影响大家的好心情。
吃着香气十足的烤肉，哪怕并没有什么调味的作料，也足以让人心满意足。
杨再兴烤好了肉，从野兔上撕下一条腿，送来给坐在一旁一直没有言语的穆心蕊，然后其他的就让大家开始分着吃。
“怎么不去跟大家一起分肉吃，是我烤的不可口吗？”杨再兴一边把兔腿递了过去，一边笑着问道。
穆心蕊脸色依旧极是苍白，却一直低着头不敢去看杨再兴那灼热的眸子。
她没有接过那支兔腿，低声说道：“我没事……只是……为它们感到惋惜！”
杨再兴一愣，然后才明白过来，不禁大笑道：“天生万物本来就是供我们取舍，何况就算是我们不取来裹腹，它们也未必逃的了鹰禽猛兽的捕食！”
知道穆心蕊心肠柔软，这当然也不是什么坏事，于是他便也不再强求，而是从怀里小心的拿出一块黑黑的东西。
杨再兴手里握着一块漆黑之物，然后将外面烧出来的黑皮一层层剥去，露出了里面黄橙橙的“肉质”，上面还冒着热气，虽然不如烤好的肉香嫩，但也不差。
穆心蕊被一双伸过来的大手吸引住了目光，只见这双大手颤微微的捧着一块冒着热气的橙黄之物，不禁破涕为笑。
“杨大哥，你这是哪里弄来的土豆？”穆心蕊笑着问道。
杨再兴顺势把剥好的烧土豆放在她的手里，说道：“我跟杀生一起进入树林，在追逐
野兔的时候发现了几棵土豆秧苗，不过大多还没长好，也只找到这一块可烧来吃的！”
穆心蕊接过烧的很好的土豆，温柔一笑，脸上的苍白尽去，又被一股红热之感所取代。
但她的目光并未收回，而是怔怔的看着那双极大的手。
她拉住了杨再兴的手，并没有那么容易让他收回去。
“杨大哥，你……你的手怎么……”她的声音里带着颤抖的哭腔，说道。
原来这双曾经握着镔铁寒枪的大手，也是为自己剥开烧好的土豆的大手，更是颤颤巍巍的递到自己面前的大手，上面居然是伤痕累累，哪里还有一点正常的皮肤。
穆心蕊握着这双伤痕累累的手，全身颤抖的死死不放。
杨再兴任她握着自己的手，慨然说道：“这些都是打仗换来的，没事，早就已经好了……”
“很多兄弟都倒在了沙场上，我能一次次活着回来留下这么点伤又能算什么！”
他身上的伤自然不止这一点而已，说来虽然轻松，但真正经历过那些生死搏斗的人才知道，那都是怎样惨烈的场面。
穆心蕊突然抬起头，一双大眼睛里闪着晶莹的光芒。
她就那般看着面前的青年将军，许久没有说出一句话。
那边火光很旺，烤肉的香气更浓，大家一边说话一边吃着烤肉，都格外高兴。
生命不易，尤其是对于这些经历过许多磨难的人来说，活着真的很不容易。
许久。
穆心蕊忍住泪水，但声音仍有些发颤的说道：“杨大哥，你能不能不要……再去打仗了……就算……就算……”
多么简单的几句话，她说到最后却几度哽咽，最终也没能把那句“就算是为了我”说出口来。
也许她早就知道，眼前这个英气勃发同时也骄傲无比的青年将军是不可能抛弃他那些“活着的和已经死了的兄弟”，哪怕是为了自己也不能。
所以，就在她说出口的瞬间，也开始犹豫，这样的选择何尝不是为难对方，更是为难自己。
即便她最后没有完全说出口，但显然杨再兴也听得出她要说的是什么。
他表情平和的望向天空。
夜星闪烁，虽然寥落，但也能看的清晰。
沉默了一会儿，杨再兴回过脸来，看着穆心蕊。
“如果还能有来生，我愿意有个不一样的活法，可是这辈子……这辈子从第一次见到岳大哥开始，我的这条命就已经注定是不属于我自己的了……”
……
饱餐一顿之后，大家又闲聊了一会儿，很快就有了困意。
按照穆心蕊之前所说的，他们把土灶拆倒，埋进土里，上面盖上一些干草，松软又温热，火堆依旧燃着火，大家围在四周便进入睡眠当中。
虽然野外风声荡荡，犹有雨露，但对于这些吃饱了肚子又实在太困的人，什么都阻挡不了他们进入梦乡。
鼾声此起彼伏，让这个夜晚变得格外热闹。
洛北睡的也极是香甜，实际上对他来说真的是难得有这般放松的时候，身边没有危险，至少暂时没有危险。
梦里，他好像又看到了逍
遥，是远远的看着他，一个潇洒而寂寞的背影。
他好像还在等待着他心中的那个人，依然没有结果，所以寂寥就不会停止。
在他面前是那个巨大的天元雷柱，雷声轰隆，似乎满含怒意。
天地开始在怒意当中不停的摇晃，甚至开始剧烈震动，洛北不用多想，也知道这个世界将要毁灭。
他环视四周，头顶依旧是那片星河璀璨的星空，灿烂的好像是一幅并不如何真实的画卷。
可是明明自已已经逃出生天，为什么会再次出现在迷离芥子当中？
正在他慌张的时候，逍遥忽然转过头来，眨着眼睛露出一副释然的表情，然后望向天元雷柱上那块深深的黑洞。
他并没有说话，只是看了洛北一眼，然后身子就轻飘飘的飞上雷柱，从此之后变成雷柱的一部分。
洛北心跳立时加速，他毫无办法的看着隐约在雷柱上出现的那个人影，痛苦但满含笑意。
那一瞬间，洛北也说不清为什么，对于这个千疮百孔的世界，他心中还是充满了善意。
他是在善意中匆匆醒来的。
眼前的火光已经没有睡前那么炙热了，但黑夜依旧很是安静。
还没等他起身，就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动静。
他抬起头一看，原来已经醒来的不止他自己，还有穆心蕊。
穆心蕊动作很轻，要不是洛北早就醒来了，恐怕都不会听到。
只见穆心蕊起身之后，来到火堆旁，用干树枝拨了拨，又填了些干柴，让火烧的更旺些。
本以为她填了柴会回到自己躺着的地方，但实际上她却没有，而是目光移向他们给野鸽子脱掉皮毛的地方，盯着看了很久，然后又看向睡的很香的杨再兴，双眉深锁，脸上尽是愁容。
洛北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如此挣扎，本来只是几只野鸽子和野兔而已，即便自己不愿杀生，也难保别人永远都不这样做，而且难受的情绪总要过去，总不能因为大家吃了几只野味就心中郁结不散吧。
穆心蕊坐下来，抱着双腿，把脸伏在膝盖处，轻轻的哀叹。
她的目光最终还是落在杨再兴的脸上，满是柔情和不舍，或许是因为杨再兴最后跟她说的那些话，让她心中有所触动。
“杨大哥，我对不起你……”她的声音虽然很轻，但洛北还是听到了。
不知为什么，她犹豫又再犹豫，却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杨再兴睡的极香，估计身在军旅当中，这样的安稳睡眠也是极少才有，大多时候都是枕戈待旦。
都说江湖儿女不能有太多的儿女情长，因为谁也不知道厄运在哪天降临，到时候不过空留下太多思念，而没有地方倾诉衷肠。
可像他们这样又如何不是，有些话就含在嘴边，不说出来也许终生遗憾，说出来那便陷入两难。
她不怪杨再兴无情，因为她知道他这样才是真正的有情。
那么她到底有什么对不起杨再兴的呢，难道在被拒绝之后便要狠下决心去另觅佳人？
看她一往深情的样子，又怎会如此？
洛北实在想不明白。
……
……
第152章 大战在即
夜色深沉，缭乱的火光让深沉的夜色变得相对暖和许多。
洛北虽然是碰巧遇到穆心蕊起身和种种心事的无意中表达，但即便如此他也觉得自己再听下去再想下去太过罪恶，这明明是窥探别人的心事了。
他希望杨再兴和穆心蕊能有个好的结果，因为这几年来遇到的多是磨难，聚散离别实在是发生的太多。
但他也明白，很多事不是他所能影响的，杨再兴有自己的选择，他肩头的是家国危难，还有他心心念念不曾稍忘的生死兄弟。
而穆心蕊也算是差一点就身遭大难之人，想必心中早有自己的盘算了吧。
闭上眼睛，刻意的不去想他，穆心蕊也很快就回到自己的地方，再次躺下。
不知道她是否安然睡去，但洛北还是不久后就进入了睡眠。
这一次他没有再做梦，睡的很好。
……
清晨，鸟叫声不绝于耳。
日上三竿，洛北才睁开眼睛，这时候清新的空气让他一度忘记昨天晚上曾梦中醒来以及看到穆心蕊的些许心事。
火堆已经熄灭，只有下一缕白烟。
这时候，穆心蕊跟芸娘从不远处的树林里走了回来，还带着不少新鲜的野果。
“今天的太阳真好，估计这个时候他们也该起来了，要不是昨天你们在找干柴的时候发现了这些野果，怕是大家还要饿肚子呢！”穆心蕊的声音轻盈而柔和，再听不出半点昨夜的缕缕哀伤。
“都是些男孩子，但愿他们几个多睡一会儿，这些天以来经历的事情对他们来说并不容易……”芸娘的声音仍旧极是温婉。
“是啊，还不知道今天以后大家还要面对些什么呢，就让他们多睡些时候也好！”
两人一边叙话一边回来。
这时候，除了杀生以外都已经醒来。
“你们都已经醒了啊，快精神精神，吃些果子，想必睡了一夜，肚子里也该饿了！”穆心蕊有意无意的看了杨再兴一眼，又别过脸去把野果一颗颗的拿了出来，说道。
“想不到这样的深山野外还能找到野果子，看来还是你们女人要仔细些，我跟杀生跑了大半个树林也没有发现一个！”杨再兴顺手捡起一颗果子，咬在嘴里，眼睛看向穆心蕊，不禁大声赞叹道。
“这都是芸娘细心，跟我倒是没有什么关系！”穆心蕊低着头，轻声说道。
这句话不轻不重，但还是让杨再兴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
他知道自己昨天的那些话或许有些伤人，但若不说出来自己怕是也会后悔，身在军中，确实身不由己，何况就算自己愿意接受她，谁知道哪天沙场无眼，到时候不也是空留些伤心之人。
想到这里，自然也没什么好后悔的了。
杨再兴又拿起一颗果子扔给洛北，笑着说道：“醒了这么半天，怎么还没精神，是不是昨夜偷偷跑去什么地方吃了好吃的，回来睡不着啊！”
当然，这本是一句转移注意和打趣的话。
还没等洛北说话，睡在他身旁的杀生却突然跳了起来。
一双小圆眼睛眨个不停，看
了一圈之后，问道：“哪里有好吃的，洛北你偷吃了什么，怎么不叫醒我呀！”
于是，所有人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大家开着玩笑，嬉笑怒骂一场，又开始大吃新鲜的野果，何尝不是一种快慰之景。
杨再兴和洛北坐的离大家远些。
“要是能一直这样多好！”杨再兴瞥着大家高兴的样子不禁微有感触说道。
“杨大哥……”洛北开口叫了一声。
大家都已经极是熟络，所以洛北也跟杀生一样，不再以“杨将军”称呼，改为叫杨大哥，这样的叫法更显亲近些。
“嗯？”
“我知道你身上肩负着极大的责任，不是谁说几句就能改变意愿的，但说实话，这一路走来，任谁都看得出，穆姑娘对你的情意，我想你也不会不知道……”洛北想了很久，还是打算跟杨再兴多说几句，哪怕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好歹也算是尽了自己的心了。
杨再兴低着头，没有搭洛北的话。
“我就在想，即便是身在军中，也总是可以成家的啊，何必就此辜负了她的一片心意呢！”
杨再兴笑了，他望着勤快又干净利落的女子，眼里的充满了色彩，就像不远处正在渐渐升起的旭日。
“如你所说，这些我又如何能不知道，她是个好女子，可惜是遇到了我，说实话当初我确实不该把她留下……”
“如今天下大乱，百姓流离失所，我辈身在军中，国之不复，又何以为家？即便我愿意，军中律条也不约束，但你有没有想过，似我这般整日于沙场生死拼杀之人，总是有今日没有明日，她还这般年轻，长痛不如短痛，总好过有一天我身死沙场，她又要面对生离死别……她已经没有了一个家了，我不想让她再去承受那样的痛苦……”
洛北听的出杨再兴心里深藏的遗憾与决绝，想不到他一个豪情万丈的青年将军竟也有这般柔肠百转的内心。
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看着杀生吃果子时手舞足蹈，看着瑗儿芸娘被他逗的不停的笑，穆心蕊则是默默地收拾一地狼藉。
“杨大哥，你说为什么世上战争总是不停，打来打去又能得到什么？”洛北打破沉默问道。
杨再兴回过头来，用异样的神色看着洛北。
“这个我也说不清，只不过从古至今，和平的时间总是要少于战乱，一个朝代兴起，就要伴随着一个朝代的结束，用什么来结束一个朝代呢，大多都是战争吧！”
“有战争就有困难，我们这些军旅之人的意义就在于为手无寸铁的百姓抵挡这些苦难，我一直觉得如果真的要只是为了那些身居高位每天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家伙们，大家怕是早就四散离去，找个桃花源去偏安度世了……”
“至于你刚刚问的这个世上战争存在的意义，和那些挑起战乱的人最终到底得到了什么，我虽然说不清楚，但我总觉得不过就是一句话，一句当年陈胜吴广起义时说的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其他的我实在是答不上来，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人能明白的回答这些问题，我想只有一个人吧！”
洛北见杨再兴眼中似有光芒，不禁
问道：“你说的那人是谁？”
杨再兴笑了笑，说道：“就是我大哥，军中的主帅啊，要是有机会你随我到军营当中，我一定介绍给你认识，大哥他不但统帅三军力克天下强敌，为人也最是宽厚……”
“如果说我从军有一半是为了庇护天下百姓有个安身之所，那么另外一半就是为了报答大哥他对我的知遇之恩！”
洛北看着杨再兴说起那个心中的人物时眼里的向往神采，知道他对那人必定是敬佩之至。
“能让杨大哥你如此敬佩的人，我想一定是世上最英雄的人物了！”
“是啊，这世上怕是再也没有比他更英雄的人物了！”杨再兴也不禁叹道。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难道那些不惜发动战争死人千万让白骨成堆的大人物们，真的就是为了这样一句话？攀登高位就会让人迷失本心，还是人心本就如此呢？”洛北心中无比沉闷，一时间也解释不清这些世间的大难题，但仍禁不住要在心里默默的想象着。
“洛北，今晨之后，我就要立刻返回军营，沙场情形瞬息万变，我不能再耽搁下去，不知道你有何打算？”杨再兴见洛北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问道。
洛北缓缓摇头，说道：“我这一路上辗转，还真没有机会想想自己到底要去什么地方，要去做怎样的事？不过我曾答应过一位大师，要替他照顾好杀生，现在对我来说也就仅此而已吧！”
杨再兴看他又看了许久，突然大笑起来。
“那洛北兄弟何不随我一起前往军营，你我这一路上也算是投机，就算你到时候不愿意留下，大家也不会勉强，你什么时候有了自己去处，我与众位兄弟为你喝酒送别就是了！”
洛北听他说的真诚，知道他有心拉自己一起回到军营，但要是自己真的不想，他自然也不会勉强。
犹豫片刻，想到自己也没有什么明确的去处，倒不如先跟他回去看看也好，不行到时候好言告别就是。
想到这里，洛北也不再犹豫，说道：“那既然如此，我跟杀生就跟杨大哥一起回营就是……”
“好兄弟，回去之后我要把军营当中的所有好兄弟都介绍给你，你见了一定欢喜！”
两人说好之后，就过去跟其他人一起商议，毕竟一路走了一场，哪怕是就此分道扬镳也要告别一声。
商议之后，杀生自然是要跟着洛北，瑗儿和芸娘虽然有些迟疑，但他们是要一路向南的，而杨再兴的先锋军就在南北要塞朱仙镇驻扎，只要往南就必定要经过那里，自然也要一路同行，也算是一路上有个照顾。
唯有穆心蕊默默无语，不知是不是还在因为杨再兴的言词拒绝而不知如何相互面对？
不过，在芸娘与之简单私语之后，便也没有再扭捏，而是跟着大家一路同行。
这一路上大家虽还偶有嬉笑言语，但似乎并不再像昨夜那样快乐简单，因为每个人都知道，即便现在大家还一路同行，可在不久之后，那场即将到来的战争会让这一切都发生改变。
大战在即，天下又岂有不散的宴席。
……
……
第153章 两军阵前
从荒野走出来之后，在镇甸上问了大致所处的位置，才知道了他们其实还在朱仙镇以北。
这时候驻扎在镇南镇北的两支大军已经有过无数次较量，同时也切断了南来北往的路，故而官道上看到的逃难之人已经少了很多。
山水迢迢，阳光变得异常耀眼。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杨再兴忧心忡忡，大家也都理解，毕竟大战在即，光是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就足以让人隐约有种沉重感。
阳光西斜的时候，夕阳让眼前变成斑斓的金黄色，却不再炙热。
走在路上的人们，留下一条极长的背影，在黄昏里拉的很长。
在日落之前，他们终于接近了那个不大但历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的小镇。
鼓声阵阵，不绝于耳。
刀兵之声，喊杀之声，如潮水般涌来。
不用多说，两军阵前，有一场不大不小的厮杀正在上演。
除了杨再兴担心沙场情况外，大约只有洛北心情最是不同。
再次站在这个小镇前，远远望去，夕阳下一片金黄，看不出战争留给这座小镇的伤疤，但并不代表这里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如果说时间可以让这一切恢复起来，那么一次次的破坏也让这个小镇变得如历史般沉重。
可洛北此刻心里所想的并不是这些，而是全部都被一个并不完全的画面所占据。
他说不上来那到底是什么，但似乎又哽住了喉咙，心中酸涩无比。
初次走下栖霞山时，他带着卓小蝉慕名来到这个小镇，在那个高门大院前驻足，那是他十多年的生命中从未见过的豪奢之地，起初的友好，善良，直到后面的生死相逼，让这个地方在他心里留下了一个不一样的颜色。
是黄昏吗？还是世上最黑暗的夜幕？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长长的吐了口气，再次面对这个小镇，他仍旧难免有些紧张。
已经逃避过一次，这一次他不打算再后退了，也许是这些日子所经历的事情让他变得强大了些，也许在内心深处他也想要知道那天夜里的真相，就这样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对他来说不仅残忍更加沉重。
瑗儿就走在他身旁，看到他的表情变化，知道他心里大概有什么事，于是往前走了两步，负手而立。
“不管是什么事，或者是什么人，总是要面对之后才能走出来，要不然噩梦就不会停，你说对吗？”
听起来像是安慰洛北的话，但实际上他也分不清这到底是对自己说的还是对洛北说的。
洛北侧过脸，又看到他坚毅的目光。
“你说的对，不管是噩梦还是真实都需要面对，只是我还没有完全准备好而已……”
两人相视一笑，虽然一样年纪不大，但过于沉重的经历让他们不同于一般人家的少年。
越来越接近小镇，甚至能看清不远处飘摇的旌旗。
当最后的夕阳也要落下山去的时候，不远处的鼓声和厮杀声渐渐停歇，不知道是两军一起收拢，还是已经分了胜负。
杨再兴握紧了手中的长枪，目光炯炯，一扫之前的忧心，现在反而填了一种想要冲上战场的兴奋
感。
但是，作为一个沙场战将，他并不会看到有战场就立即冲上去，那是小孩子才会有的冲动。
“我看前方大营当中的旌旗不像是大宋军中所用，我想应该是金人的阵营，我们这些人想要过去并不容易……”
这是一个将军该有的判断，没有人会反驳。
“那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洛北问道。
杨再兴思索了一会儿，双眉微皱，想了想说道：“我们先要搞清楚前方两军情况，再伺机而动，最好是能在两军对战的时候出其不意让金军大乱，那样不但有利于我们一起冲出去，说不定还能给其致命一击！”
……
天不知不觉便黑了。
找来些干粮大家分开吃了裹腹，然后让其他人找安全隐蔽的地方暂且休息，杨再兴打算深夜去前方探营。
“杨大哥，我跟你一起去，还可以互相有个照顾！”洛北几乎没有犹豫的说道。
杨再兴想了想，最终还是同意了。
他见穆心蕊眼波微砖，似乎有什么心事，不禁安慰道：“我们两个去去就回，不会有什么危险，你们只要保护好自己等我们回来就是了……”
穆心蕊自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儿女情长，她只是低着头，手用力的搓着衣角，说道：“杨大哥，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杀生仰头看着洛北，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洛北知道他在为自己担心，于是摸了摸他的光头，说道：“没事，不用为我担心，这世上坏人那么多都没死，我们总不能死在他们前头不是！”
杀生愣愣的看着他，咧着嘴说道：“你能算是好人吗？”
他呆呆又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禁又让大家一阵大笑。
这一笑，让本来心中各怀心情的大家反而轻松了些。
告别了杀生瑗儿等人，杨再兴与洛北整理好衣物，便乘夜而出，向着不远处的金军营寨掠去。
金军大帐当中灯火通明。
岗哨巡逻一个接着一个，全部都甲胄鲜明，所有将士都枕戈待旦，说明这场厮杀对于金国来说也极为重要。
营寨是临时建立的，四周用厚重的圆木搭建的栅栏隔绝了大营内外。
虽然火把不停的燃烧，可大营当中的气氛却给人一种冰冷的感觉，就像一块没有温度的铁。
几名金兵围坐在一堆大火旁，正用女真语说着什么。
杨再兴与洛北伏在大营外面，一抬头就看到里面的金国大旗迎风招摇，猎猎飞舞。
洛北伸手搭在栅栏上面，他刚想要跃入营中，却被杨再兴拉住。
只见杨再兴摇了摇头，轻声说道：“里面的把守太严，不要打草惊蛇……”
洛北明白他的意思，这才放弃直接进营的想法，知道杨再兴心中自有想法。
杨再兴凝眸望去，穿过这片金军大营对面却是安静漆黑一片，看不到半点火光，他双眉不觉皱紧了些。
按说两军对垒，在敌军对面驻扎的宋军不可能一点火光都看不到，至于安静这无可厚非，他素来知道那支大军纪律最是严明，不发出什么声音这倒也没什么可疑惑的。
看了一会
儿，不见两军当中有什么异样，于是他拉着洛北到最接近金军营中那座最大的军中营中处。
里面灯光虽明，可不知为什么四周却没有一面旗帜，按说金军每次出证必然大张旗鼓，中军大帐外不可能没有任何旗帜，而且从外面看去，大帐外守卫本该最是森严，可静悄悄的只有时不时巡逻而来的一队金兵，这两点显然并不寻常。
他自然不会以为这是金军的疏忽。
“为什么守卫这么少呢，不应该不应该！”他说话的声音很轻，要不是在迷离芥子当中喝下了逍遥的七杯神茶，洛北恐怕根本就听不清。
“我们要不要试着冲进去？”洛北屏息小声问道。
杨再兴摇了摇头，说道：“这很可能是诱敌之策！”
这时候，只见中军大帐旁的一个极小很不显眼的营帐外居然坐着一个人，身子在漆黑的夜幕当中，四周没有任何火把，所以根本看不清他的样子。
只是隐约看到，这人并没有穿任何甲胄，手里好像还拿着一个酒壶，不时的往嘴里灌酒。
杨再兴一见此人，不禁也屏住声息，不敢稍有轻敌之心。
没过多久，从军中大帐走出来一个书生打扮的人，他脚步很轻，一直来到靠在帐外饮酒之人身旁不远处。
只见他恭敬的行了一礼，用的却是中原口音说道：“破军使大人，我看您还是先去休息吧，今夜恐怕不会有人来！”
听到有人说话，那人手里的酒壶停在面前，并没再送到嘴边。
空气就这样安静了一会儿，书生打扮之人也不以为杵。
“天下都知道金国有黑水骑兵，也有人听说过黑羽骑兵，但我素来知道这些天下兵锋都不如三个人！”
他的声音极是轻淡，听口音不该是女真人，应该是个地地道道的中原人。
只听他接着说道：“这三个人天下无名，只有一个简单的称号，人人都说飞云使剑道已臻化境，乱神善于智谋身份也最为神秘，却不曾听说过破军使有何擅长，可我知道这世上几乎没有人见过破军使大人出手，即便见过的也都已经死了，如果有可能，我真想看看您跟飞云使谁的武功更高些！”
黑影中那人陡然间将酒壶抛在半空当中，任它落地碎成无数片。
“如果你想试试，我倒可以成全你！”
说话间，那人气势突然暴涨，一把冰冷的刀刃就到了书生脖颈处不足半指的地方。
寒光让脖颈间细腻的肌肤有些刺痛，书生保持直立的身子一动不动就好像一块僵硬的石头。
“在我看来，乱神的那点智谋还不够给你提鞋！”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似乎习惯把自己隐藏在黑影当中，瞬间就可以展现出无比凌厉气势的那人冷冷的说道。
“我能有什么目的，你看你的刀都架到我脖子上了，我动也不敢动，还能伤害你不成？”书生模样的人语气平和，丝毫没有一点刀架到脖子上的恐惧之意。
那人打量了他许久，缓缓说道：“就凭你这份镇定，举世少有，要不是你身上没有一丝真气的波动，这把刀恐怕已经见血……”
……
……
第154章 发动奇袭
就在二人在紧张的试探当中，杨再兴趁机一拍洛北肩膀，两人立时向后退去，好在距离并不很近，而且使刀那人与书生把全部的精神都聚集在对方身上，所以并没有发现他们两个。
风声渐大，钻入耳畔呼呼作响。
两人一路长袭，终于到了安全之地，这才稍稍放松了些。
“飞云，乱神，破军，这些人到底都是什么人？”洛北隐约听到二人在营帐外所提到的三个人，于是问道。
杨再兴摇摇头，说道：“我从未听说过这三个人，不过看那个书生提到三人时的模样，这三人恐非善类，他言语之中的黑水骑兵乃是金国最为精锐的骑兵，如果真如他所说，那这些人不知道该如何恐怖！”
洛北想了想自己所有听说过的高手名字，终究还是没有任何关于这三个人的消息，于是不禁与传说中的某些地方联系起来。
“杨大哥你可曾听说过当今武林有四大门派？”
杨再兴轻轻的笑道：“四大门派名声那么大自然是听说过的，不过也仅限于知道它们的名字，圣庭阁，灵犀山，无量谷，还有白水涧，除此之外这四大门派也颇为神秘！”
“你说这三个人会不会跟四大门派有所关联？”洛北立即又问道。
杨再兴目光微变，但很快就否定了洛北这个想法。
“据说这四大门派虽然高手辈出，但从未介入天下争斗，似乎是有意保持与俗世的距离，要不然天下格局怕是早就不是今天这样的了！”
“你说的也是……”洛北想想不禁也同意了杨再兴的说法。
别说四大门派同时出面，就是一派能派出三个人而且都是高手去支持金国，怕是这场逐鹿之战早就见出分晓了，也不至于等到今天。
可是除了四大门派之外，这些人又是来自何处？这是一个谜题。
他曾亲眼见过冲天一剑的飞云使，那一剑之威可说天下少有，想必能跟他齐名的乱神、破军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看来那座中军大帐守卫松懈正是因为有一个神秘的破军守在附近，还好杨大哥及时拦住我，要不然我们两个冲进去怕是有去无回……”洛北想想当时的情形不禁有些后怕。
杨再兴对洛北的话只是轻轻的点头回应，他此刻一边往回走一边好像还在想着什么事情，洛北知道他心中有事，于是便不再用言语去打扰他。
两人在夜色当中往回走，浮云游去，露出一弯明月，天空变得澄明一片。
杨再兴突然停住了脚步，洛北不知道他是否想到了什么，于是也跟着停了下来。
“洛北，清晨之时，我方大军必然会有动作，我们一起冲营如何？”
“杨大哥，你是如何判断出大军会在清晨有所动作的？”洛北不解问道。
杨再兴自信的笑了笑，说道：“这对我来说很是简单，对你来说却是难了些，首先我们在金军营外虽然看不到对面大军的情况，但唯有一点，大军星火全无，这说明什么，别人不知道，我却再熟悉不过，那是因为大军将要发动奇袭，在黑夜当中准备马匹武器最为方便，可以让敌方无迹可寻！”
“那杨大哥我们该怎么办？”洛北随即问道。
杨再兴沉思了片刻，说道：“只可惜我们少了一样东西，要不然在大军发动奇袭的时候从金军后方冲杀进去，到时候金军
不明所以，必然大乱！”
“我们少了什么？”
“自然是战马，毕竟除了你武功颇有造诣之外，就连我也没有办法像你那般轻盈的掠来掠去……”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回走，没过多久就到了与杀生、瑗儿等人的分别之处。
听到他们的声音，杀生最先跑了过来。
“给我看看，你们有没有受伤！”杀生上下其手就来查看洛北身上是否留有伤痕。
洛北大笑躲开了他，摇摇身子说道：“你看我和杨大哥这不都是完好无损吗？”
杀生这才放心下来，不过他很快又极是高兴的跟他们说道：“洛北，有一件事你一定想不到……”
洛北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而且是个好事，所以他才会这般问自己。
他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除了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外，似乎还有什么在夜幕中时不时晃动一下。
看到黑暗中高大的身影，洛北自己也感到无比惊讶，不禁把手伸到唇边，轻轻的打了个口哨。
黑夜当中一声长嘶，一个神骏的身影便立刻朝这边跑了过来。
就在红珊瑚出现在洛北眼前的时候，在它不远处居然还有一个雪白的身影也跟了过来，洛北诧异无比，这情况竟是如此的熟悉。
他还错以为跟在红珊瑚身后的雪白大马是秦希那匹踏雪，没想到红珊瑚拥入他怀抱的时候，那雪白战马却跑到了杨再兴身边，样子颇为亲昵。
杨再兴许久没见自己的坐骑“追风”，没想到分别许久，竟然在今夜相逢，不禁心情大好。
“洛北，你这匹马可真是神骏，就连我的追风都颇有不如，不知是如何得来的？”杨再兴轻抚战马追风，望着洛北抱着的枣红色骏马不禁说道。
洛北用力抱着红珊瑚，这些日子他确实有些想念它还有大白，没想到红珊瑚就突然出现，可惜大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看来还是红珊瑚更有良心些。
“这是一位朋友暂借给我的，以后可是还要还回去的！”
想到秦希，他也自然而然的想起两人分别时的约定，秦希将红珊瑚借给他，并让自己两年之内到临安找他，现在时间过了许久，自己怕是要在不久之后想想行程的问题了。
从古至今，恐怕再没有什么比良马更知人性，纵然分别千里，它们也一定能寻踪觅迹的找到自己的主人，有时候连人都尚且不如。
杨再兴和洛北乍见宝马，不禁都是喜出望外，而且他们两个刚才还在为冲营没有战马而苦恼，现在有了两匹宝马，如何能够不喜。
只是他们一起有六个人，如果要一起闯过去，那么就必须三人共乘一骑，虽然两匹都是神骏之物，但那也将严重影响速度。
最后，也只能想其他的办法，由杨再兴与穆心蕊共乘追风，先行杀入金兵营中，而洛北跟杀生徒步，毕竟他们两个还有些武功，或能自保，而红珊瑚就交给瑗儿和芸娘一起乘坐，红珊瑚神骏无比，即便他们两个对御马之术并不熟悉，也可保无事。
商量好对策之后，洛北便拉着红珊瑚哄了半天，生怕它到时候不听使唤，再把瑗儿和芸娘丢在一旁，那可是误了大事。
好在红珊瑚虽然骄傲，但性情颇为温顺，更知人情，经过洛北哄了许久，也不再决绝。
如此，一切准备停当。
虽然还有许多漏洞之处，或许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都可能造成身死人亡，可眼下情况，想要冲出金兵的地界，也只能寄望于一点运气了，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
……
当夜色在某个时刻达到最深时，就说明黑夜正与白昼相互交融。
风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息了，就连整座金军大营也变得安静起来。
清晨，正是人们最疲倦的时候。
这一夜杨再兴、洛北等人并未合眼，因为他们在等待时机，就连杀生也跟着紧张的没有了困意。
在某个时候，突然传来的喊杀声让刚刚养出的那一点困意也立即消失无踪。
“我们走！”杨再兴凝眸间抓紧了长枪，然后跃上了追风背上。
他伸手将穆心蕊也拉上马背，然后一提马缰，纵马而去。
这时候，洛北和杀生也使出浑身解数，如果不是洛北及时止住，神骏无比的红珊瑚很可能会后发先至，这让马上的瑗儿和芸娘脸颊一瞬间就白了下来。
两军阵前，传来刺耳的刀枪碰撞之声。
没有战鼓，也没有排兵布阵，只有鼓足了劲儿的两军战士，在浴血而战。
宋军于清晨发动奇袭，但金兵也并没有松懈到任人宰割，他们枕戈待旦并不是闹着玩的，而且这些金兵个个勇猛异常，没过多久就阻止住了宋军的奇袭之势，让两军陷入了僵持的对战当中。
这对宋军来说并非好事，因为大军在后，现在跟金兵交战的只是先锋骑兵，作战虽然勇猛，可毕竟人数不占优势，一旦不能完成速战速决，那么将陷入苦战。
一个骑着乌黑龙驹的金甲大汉望着前方生死拼杀的两军将士，不禁也发出了赞叹。
“这支南朝军队怎么突然改了性儿，要是宋人个个都这么勇猛，哪里还会留给我们大金南征的机会？”
“四太子……”在离他不远处的马上是昨夜那位书生打扮的人，礼貌的叫了一声。
原来这位金甲大汉不是别人，正是到两军阵前观看战况的金军统帅完颜兀术。
昨夜他正在中军大帐当中，杨再兴和洛北所见的守卫松懈也不过是内紧外松而已，有书生和那位“破军使”守在他身边，安全上的事情就不必太过担心。
“这支军队正是宋军当中最善战的岳家军，统帅名叫岳飞，是个极厉害的人物！”书生在一旁微微轻身，语言谦和的说道。
“哦？岳飞……”完颜兀术的声音拉的很长，像是在细细的品味着什么。
“我早就听过这个名字，南朝人都称他为英雄，还以为名不副实，没想到今天看到他带出来的兵却不同凡响，嗯……我倒是很想跟他在战场上较量一番了……”
“岳家军虽然勇猛善战，只是这些先锋军人手毕竟太少，这大概也是他们发动奇袭的原因，可惜我们并没有给他们留下可乘之机，要不了多久，被重重围困的宋军就会像潮水一样崩溃的，除非……”
他的声音停顿了一会儿，等到完颜兀术的目光看向他的时候，这才缓缓说道：“除非还有一支奇兵……”
作为金国最有权势的人身边的谋士，他言语举止无不有礼有节，没有卑躬屈膝，也丝毫不显倨傲，这大概也是完颜兀术身边能人众多，却对他格外信重的原因。
……
……
第155章 金兵大乱
宋军极为勇猛，两军相遇，虽然渐渐陷入金兵围困当中，可仍然丝毫不屈，单以军力相较，金兵虽然悍勇，却仍不是敌手，死伤无数。
怎奈兵马相差实在太过悬殊，而且这次奇袭固然来势凶猛，可金兵却没有半点松懈之意，实在并没有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完颜兀术端坐马上，眯着眼睛看着战况，不禁也露出笑容。
“恭喜四太子，这批宋军虽然勇猛无敌，还是已经陷入我军包围，如同瓮中之鳖，看样子过不了多久便无力支撑了！”一旁的书生面露喜色说道。
“嗯……”完颜兀术只是简单的“哼”了一声，显然并没有觉得这场“小胜”算得上什么。
他忽然转了目光，看向站在最不起眼位置的那个黑衣男子。
别人可能不知道，但这人能称之为“破军”，说明其除了自身武功修为非凡外，在统率兵锋上也是举世少有，可直到现在，他甚至不知道这人到底来自何地！
只见隐身于大军之外的破军淡淡的看了一眼前方的战事，不禁露出轻蔑之色，说明这样的战斗在他看来根本不值一提。
完颜兀术没有说话，但脸色看起来并不十分好看。
书生自然看得出他的情绪变化，轻轻的回过头去看向破军，然后摇摇头，微笑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我们走吧……”完颜兀术淡漠的说了句，然后便调转马头，准备离去。
可这时候，后军不知为何却一阵混乱。
这支后军并未参加与大宋军队的作战，一来是金兵众多，不需要他们，二来他们更是留下来保护完颜兀术的安全，虽说有一位破军使跟在身侧，但作为金军将领来说，谁也不敢把这位军中统帅的安全当做小事。
谁知道就在这时候后军却传来一阵混乱之声。
完颜兀术扯住马缰，微微皱起了眉，但没有一点慌乱之意，只是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还没等他身边的将军说话，传讯兵便跑了过来，眼神中有些不知所措，先是看了看坐在马上阴沉着脸的完颜兀术，然后向本军主将禀报。
“将……将军，宋军有一支骑兵从我军后方杀入，领头的是个年轻的将军，极是厉害，大军无人统领便……便要溃败了……”
那胡须微白的将军听手下禀报的战情，不禁脸上颜色立即难看起来，从黝黑变成了猪肝色。
“四太子，容属下前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人……”
完颜兀术脸色虽然有些难看，但言语当中并没有要责怪谁的意思，这反而让等待答复的将军有些不知所措。
“去吧，我就在此看你用兵！”完颜兀术吐字不多，可这句话对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军来说，已经是恩威并重了。
将军知道情况紧急，只是微微抬头看了完颜兀术一眼，没有再多礼节，便领军而去。
这时候，一骑白马纵横于乱军之中，一杆长枪宛如银色蛟龙，上下飞舞间鲜血四溅，即便金兵多数悍勇无畏也不禁有些胆寒。
杨再兴单骑入进营，追风一入敌阵似乎也激起了性子，四蹄不停，踩踏倒地金兵极多。
这些金兵
本来身属后军，原以为他们这些人根本不必参加此次战斗，只不过是为了保护到阵前观战的统帅，哪知道前面正厮杀的无比激烈，却另有一支军马从后面闯了进来，其中一骑白马将军更是骁勇，另有一少年一僧众徒步进阵，不知道这支奇兵到底有多少人，不禁也一时混乱起来。
杨再兴骑在马上掌中寒枪凛凛生威，杀退了刚刚围上来的金兵，正看到洛北和杀生已经到了距离自己并不很远的地方，他心思转的极快，见这些金兵且战且退，又不断向自己围堵上来，好像试图在改变自己的突围方向，只要自己稍微偏向某个方向，便立即形成铁桶一样的围堵之势。
这说明一个问题，在那个金兵不想让自己杀进去的地方，或许有一位极为重要的人物，也许就是昨夜中军大帐里由“破军”保护的人，所以他们根本就没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只是极力想要改变自己的穿插路线而已。
杨再兴微微看向前方，厮杀之声起起伏伏，知道金兵十倍于己方，或许奇袭未能奏效，反而遭到了围困，他暗下决心，看来只有自己在金兵后方大肆袭扰一番，方能给大军留下一丝希望。
他想罢，手上长枪不停，一个翻转之际，正遇围堵上来的金兵，于是大喝一声，寒枪闪电般射中一名金兵的胸腔，鲜血如同泉水般汹涌而出。
杨再兴傲然大笑起来，顺手将那名身材高大的金兵挑在半空，然后丢进人群当中。
无数金兵将他围在当中，这一枪之勇即便是他们也不禁心生惧意，鲜血淋漓，洒的遍地都是，谁也分不清这些纷飞的血到底是来自自己还是他人，这时候杨再兴于马上一阵大笑，在他们听来竟宛如巨雷。
金兵被杀亦或被吓的无不胆寒。
杨再兴长枪横扫，又扫到几名金兵之后，对身后瑟瑟发抖的穆心蕊说道：“扶好了我，看我带你一起来个擒贼先擒王！”
穆心蕊双手环住杨再兴腰畔，身子虽然仍在不停的颤抖，眼睛连一丝都不敢睁开，较是如此，仍感觉到鲜血乱舞，刀枪碎骨的声音。
可她并没有想要杨再兴退却的意思，反而将身子贴的更紧了些，虽颤抖的无法开口言语，还是等同于告诉对方，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感受到穆心蕊此刻的坚定之意，杨再兴更是杀的痛快，错马转向那个金兵不想让他去的方向。
洛北和杀生虽然同样闯入金兵当中，可他们两个并没有什么战场经验，只不过是凭着身上武功将围上来的金兵打晕或是丢向人群，杀生武功虽然不及洛北，但他身材矮小，在人群中穿梭反而如一条水中之鲤般乖滑，时常让金兵找不到身影，晕头转向差点把刀刃砍在了自己人身上。
洛北见离自己不远处的金兵如潮水般狂退，知道是杨再兴正在搅。弄风云，自己虽然不明所以，但也只好与他相互配合。
他自从喝下逍遥七杯神茶之后，对周身环境的感知能力便有了极大提高，这时候身后有一道冰冷的寒风袭来，他猛然间转过身子，就见到一名金兵手持长刀正向他后心横扫过来。
洛北几乎在不可能发觉的情况下突然转身，这让那名金兵无比骇然，还以为洛北武功高到了不可思议
的地步，手上刀锋不禁也微微慢了下来。
洛北双手真气狂涌，形成两股极大的无形之力，风云飞转之际将身边的无数金兵尽皆扫倒，犹如摧枯拉朽一般。
两处金兵被搅。弄的不知如何是好，硬生生的向后如潮水般退去。
正巧赶来的将军见金兵被杀的已经渐有溃败之势，哪里知道只有不过三人，于是紧急对身边的卫队喝道：“你们快回到四太子身边，无论如何也要护着他安全离开……”
那名卫队长面露难色，不禁急道：“将军……要是四太子他不走该怎么办？”
将军目光阴沉，望着正朝自己溃败而来的大军，沉声说道：“那你们就只好以命相逼了，记住……只要能保住大金国的军魂，我们这些人都死不足惜……”
那名卫队长没有再说一句话，咬了咬牙，带着身边的数名卫士转身离去，留下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将军在阵前指挥。
“乌兰将军，你自己保重！”
说完再没有一丝犹疑，带着人奔向完颜兀术所在之处。
金兵被杨再兴和洛北等人杀的一阵溃败，没多久就到了老将军战马前面。
乌兰将军横刀立马，目光炯炯，见金兵退到自己面前，如炸雷般大喝一声：“大金国的勇士难道就这样被人家杀成了丧家之犬？今日除非我乌兰战死，不然谁退过了我，便是跟我这口刀过不去！”
他年纪虽老，可声音如雷，让金兵精神为之一振。
但这时候金兵已成溃败之势，转眼杨再兴已到乌兰近前，两人目光交锋之际，便如同战场上的两只猛兽。
“让开，我倒要看看这年轻小子有什么本事！”将军乌兰沙场征战一辈子，这时候也被眼前的勇猛小将激起了好胜之心。
那些金兵自然不敢不从，于是把杨再兴让了出来，两人于马上未及照面，便刀枪顿出。
寒枪与长刀相撞之际，杨再兴顿觉虎口发麻，想不到年过花甲的老将军居然还能有如此力量，不禁生了几分佩服之意。
两人马上刀枪飞舞，一时间还不分胜负，杨再兴知道自己必须使出杀手锏尽快将眼前老将军解决，要不然时间一长金兵缓过神来，到时候一切落空不说，自己和洛北等人恐怕也难以逃出去。
想到这里，他紧拉追风马缰，追风会意，在一回合之后身子竟然硬生生向侧面倒了过去。
乌兰以为眼前小将终究太过年轻，逐渐已落下风，便一个“力劈华山”要将杨再兴连人带马劈成两半。
哪知道杨再兴身在马上，却突然消失好像坠落下去一样，而在乌兰再次看到他的时候，寒枪如铁，就已经到了面前。
他身子趋势并未留任何余地，杨再兴于马上使出一招“回马枪”，他如何还能料到。
只听到“呲”的一声，寒枪入骨，那股冰冷的感觉瞬间袭上全身。
鲜血飞溅。
乌兰的长刀停在半空中还没有落下去，他长大了嘴巴，却只吐出几个字来。
“你是杨……杨延昭的后人……”
然后老将军便摇晃了几下，落在地上。
……
……
第156章 擒王未成
乌兰单刀力战杨再兴，最终死在“回马枪”下。
寒枪血气未冷，更显出几分摄人的意味。
杨再兴手持长枪，枪尖上的鲜血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他冷峻的目光横扫四周的金兵，然后发出一声长笑。
接下来，他马不停蹄，枪上的鲜血旧的未凝，又填新的。
主将战死，金兵更是大乱。
杨再兴连同洛北，就如两道洪流般冲向了完颜兀术的位置，这下更让知道内情的金兵不知如何是好，他们个个舍生忘死，不肯把去路让开半分。
可是即便如此，他们却忘了一件大事，战场之上最重纪律与排兵布阵，如今大将先亡，兵虽众，却难以发挥战力，更让前后消息臃堵，一时混乱无比。
杨再兴乘着追风，在人群当中肆意冲杀，枪枪入骨，每每都有鲜血纷飞。
洛北和杀生那边却没有他这般容易，依靠着洛北内力如滔滔大河般汹涌澎湃，倒也一时没有什么危险，那些金兵先入为主，以为这少年武功奇高，招式怪异，不似战场上的搏杀，何况洛北和杀生只是伤人却未杀一人，这些金兵也只是尽量围堵他们，并没有真要以性命相拼。
较是如此，两路仍旧齐头并进，眼看距离完颜兀术越来越近。
“报！”
“乌兰将军已经被敌军所杀！”
“报！”
“敌人大军已经将我军包围……”
一份份消息无论真假虚实，纷纷传遍完颜兀术与身边众人的耳朵。
完颜兀术脸色阴沉不定，他一双大手紧紧拉住马缰，说实话，本是一场必胜之战，没想到居然被突然袭来的一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股奇兵搅的一片混乱。
眼看大军溃败之势已经无法挽回，即便是他也只能暂时退避。
“斡不也……”他声音虽然不大，却极富威严。
耳朵上的伤势还没有完全愈合的将军斡不也从被完颜兀术赦免罪责之后就一直跟在他身边，此刻见兀术叫自己，声如洪钟般应道：“末将在！”
“你来收拾残局，下一场我希望你能打的漂亮些……”说完，完颜兀术一提马缰，准备往北退去。
那书生紧随其后，与斡不也擦肩而过时，淡淡笑着道：“将军，这是机会也是考验，你可要好自为之了！”
然后对卫队长说道：“立即保护四太子退出乱军，同时通知大军开拔，前来接应……”
那卫队长似乎对书生的话言听计从，想必是知道此人深得完颜兀术信任。
书生吩咐停当之后，目光却望向仍处于人群之外的破军，笑道：“破军使大人，这下王爷能不能安然离去，可是要看你的了！”
破军一脸的络腮胡子，眼角已有不少皱纹，但面色偏白，让人看不出真实年龄，他身后背着一柄长刀，眼神微冷，似乎对眼前的一切见怪不怪，也不怎么感兴趣。
他听到书生的话，不禁瞥了瞥他，然后目光瞄向了完颜兀术的去处，定了定神，也不知是对着谁简单的点了点头，便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杨再兴正杀的起兴，就见到前方不远处金兵分开一条去路，人头耸动，似乎让所有金人都十分紧张。
一枪刺死了金兵之后，嘴角微微笑了笑，朗声大叫道：“洛北，金国的大人物就在那边，我们一起将其擒下……”
他这一喊，不但洛北听得到，在场的所有金兵也听的清清楚楚，于是更是紧张，个个悍不畏死，纷纷杀向杨再兴和洛北。
一阵冲杀，洛北轻提真气，几个转身之际，已然跃过无数金兵的阻隔，接下来虽仍旧隔着诸多金兵，洛北终于看到了那个坐下高头大马的金甲大汉，脸上的横肉让这个人看起来不怒自威，他知道这人必然是金军当中极为重要的人物。
他脑海当中闪过一个念头，这些年来自己已经见过太多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的百姓，惨状可谓是凄惨无比。
而走出迷离芥子之后与杨再兴的交谈让他明白，战争的发动虽然有着许多原因，但最主要的似乎就是某些人物对于权力和天下的贪婪于角逐。
那么，是不是抓住甚至是杀死了那些挑起战争的重要人物就可以让战火熄灭？
想到这里，他拼尽全力，再也不管那些阻隔的金兵，一心想要拿下那个“重要人物”。
金兵虽然悍勇，可洛北经过迷离芥子出来之后，武功已经有了极大的提升，在江湖当中或许算不了什么，可面对这些战场生死搏杀的战士，如果他不想与之纠缠，金兵也实在是拿他没有什么办法。
眼看洛北在人群当中几个纵跃之后，就要来到完颜兀术近前，那些金兵哪里还管的了杀生和杨再兴等人，于是他们的压力瞬间减轻了不少。
此刻，洛北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和勇气，仿佛在冥冥当中，一个强大无比的战神正在他身体里逐渐觉醒。
金兵仰头望去，只见一个身影从头上跃过，风驰电掣般袭向了完颜兀术。
完颜兀术虽然见过无数大场面，却没想到一个少年居然胆敢动了这般心思，他目光中闪着精光，手中紧紧握住了腰畔的金刀。
就在这时候，一个身影突然闪了过去。
他手里的金刀便松了下来，因为他知道，刚刚闪过去的那个身影不是别人，正是时时跟在他身边保护安全的“破军使”。
作为整个大金国炙手可热的人物，他不禁倍受军中爱戴，更让天下无数势力当成了眼中钉，所以不管是来自国内还是他国的刺杀之事从来都不新鲜。
虽然不知道这个“破军使”来自哪里，更不知道他从前的故事，可多次在刺杀行动中，他一人在，自己就从来没有真正的处于危险的境地过。
这也是他来到两军阵前却可以故意让大军放松守卫引诱敌人上钩的最大原因。
洛北转身之际就落在完颜兀术马前，再有一个轻掠便可以触手那位金国影响深远的军中“魂魄”。
可是，身披长刀的破军挡住了去路。
破军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一如既往的对眼前之人充满了不屑，如果不是洛北已然到了完颜兀术面前，他根本不会动一手一脚，在他看来这些人的死活根本与他连一点关系都没有。
洛北简单的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中年左右年纪，蓬乱的胡子让他看起来有些邋遢，一身水洗了不知多少遍的黑色衣服已经有些发白。
那双死鱼一样的眼睛让整个人看起来没什么
精神，但是，没有人会轻看这个人，因为只要他愿意抬起眼睛的时候，就会变成一个能够撕裂世界的魔鬼。
破军身上的戾气如同地狱来的鬼气一样汹涌而出，就连洛北也不禁一阵恍惚。
或许，他想要洛北能够知难而退，不是因为他不愿意杀生，而是他根本就不愿意出手。
但是，洛北既然已经想好，而且极为艰难的突破重重包围来到金军主帅面前，他如何能够一招未出就此而去。
洛北只是简单的打量了破军几眼，便再无犹豫的运气全身真气，衣袖顿时无风自鼓，霎时间变得凌厉无比。
真气狂涌而出，化作一层蔚蓝色的罡气，这是秦慕川所传授的上乘武功，在喝下七杯神茶之后，驾驭这天罡之气就突然变得轻松了些。
天罡之气耗费真气极多，如果不是面对大敌，洛北自然也不会轻易使用。
洛北身形转动，飞驰如风，他打算以天罡之气暂时抵挡住眼前之人，他的真正目标便触手可及。
可就在他一掠而起的瞬间，甚至都没有看清对面的人如何动作，面前的天罡之气便已被寸寸破去。
下一刻，身子还在半空之中的他，就看到了一双满是戾气的眼睛。
这哪里还是那双慵懒的双眸，一瞬间之后便让人不寒而栗。
洛北身上的真气不由得一滞，可就在同时，一股强大无比的气息袭上心头，这股气息他无比熟悉，又极是陌生。
那双眼睛就那么短暂的在他眼前出现，然后一瞬即逝。
洛北差不多是跌落在地上的，身体里那股强大的力量也随之消失。
破军身子微动，并没有在洛北毫无抵挡之力的时候出手，而是一弹，反身转向了一柄刺向完颜兀术的寒枪。
杨再兴寒枪嗡鸣不断，差点就此脱手，他脸上颜色变得极白。
就在洛北与破军交手之际，杨再兴寒枪杀到，没想到两人同时出手，又同时落败。
破军落地，就在洛北和杨再兴中间。
这时候，保护着完颜兀术的卫队已经驰了过去。
破军连看都没看马上的杨再兴一眼，而是一脸好奇的盯着洛北。
没过多久，他身形不停，朝完颜兀术逃去的方向疾驰而去。
一招之内接连让两人同时落败，这等身法修为，要是愿意杀人，洛北和杨再兴哪里还有命在？
可是，他为什么没有伤人？难道真的是因为他不愿意杀人？
这逻辑基本不成立，洛北与他四目相对的一瞬间，股无形中的戾气让他有了无限接近死亡的感觉，一个满身戾气之人正当是个嗜血之人，如何会轻易放过敌人？
但是，现在他们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问题，因为一旦金兵所要保护的“大人物”安然离去，他们就将成为众矢之的。
因为他们结结实实的扇了金军一个大巴掌。
好在金军的混乱暂时还没有完全收拢，而杨再兴反应过来之后，立即朝洛北大喝：“我们一起突围……”
目的很明确，擒王不成，他们就只剩全身而退。
于是两人又是一阵冲杀，终于与已经突出重围的宋军汇合一处。
……
第157章 虎头飞鹰
这场战斗让金军损失极大，本来一场围歼之战，没想到从后方突然出现的杨再兴与洛北打乱了他们原本的打算。
一来当时金军不知道杨再兴等人的底细，只当是宋军早已设好了埋伏，待两军交战就立刻杀出，二来当时金军统帅人物完颜兀术正在阵中观战，原以为有重重保护应当万无一失，哪知道却被杨再兴和洛北搅了局，更是在打斗当中，被杨再兴一招“回马枪”杀死了后军主将乌兰。
本来金兵无不勇猛异常，却因为这位统帅的安危以及将军惨死而溃不成军，最终杨再兴与洛北、杀生与宋军汇合，又在金军当中一阵搏杀，死伤无数。
但临危受命的大将斡不也很快就收拢军心，并没有再多给宋军任何可乘之机，在这种情况下，宋军也只能立即退去，而金军自然没有了征战之心。
回到了宋军的临时营地当中，杨再兴终于见到了分别已久的众位兄弟。
其中一位将军更是让洛北震惊不已，因为这位将军并非他人，而是洛北曾在万府当中有过数面之缘的万雨棠。
湖边倒酒，深夜舞枪，已极最终留下半封烧毁的书信便踪迹全无的万雨棠，却身披盔甲，手持长枪，出现在大宋军中。
洛北的心跳的无比厉害，虽说后来万府的真相表露无遗，所有女子之死都是因为万如海想要以其血液来暂缓血毒，可毕竟苏小红之死种种迹象都指向了万雨棠，而万如海当时虽然承认了这些事都是他所为，也并未把事实的经过详细描述，故而当洛北见到万雨棠那一刻还是不禁想起了苏小红身死时的惨烈场面。
万雨棠也察觉到了洛北看向自己的目光中似有疑惑，正要走过来跟他说些什么。
可就在这时候，刚与军中众将相互寒暄几句的杨再兴突然一口鲜血喷出，将一身盔甲尽皆染红。
本来还惊魂未定的穆心蕊几乎是从马背上跌落下来的，她急忙扶住杨再兴，只见他脸色苍白如纸，于是不觉中大惊失色。
杨再兴紧紧咬着牙，脸色苍白无比，看到众人关心之情，他轻轻的摆了摆手，意思是他并无大碍。
万雨棠让穆心蕊跟自己一起扶着杨再兴坐下。
过了许久，杨再兴才勉强缓和了些。
“万大哥，真是让你担心了！”
他目光转向穆心蕊，见她脸色也极是难看，眼中更是闪着晶莹，于是和声说道：“我没事，不用担心！”
洛北从怀里拿出几颗还是当初从栖霞山带下来的内外伤药，不分前后的给杨再兴喂了下去。
杨再兴好了许多，对洛北说道：“看来在武功上我跟你还是差的太远，明明那个人是先跟你交手之后才弹了我长枪一下，你却没事，反而是我……”
“杨大哥，战场搏杀我更是比你差的远了……”洛北摇摇头说道。
“那个人大概就是我们昨夜探营时隐约见到的那位破军使，却不知道此人武功竟然如此高强，要不是此人……我们很可能一举取下金军当中重要人物的人头……”
两人说话当中，万雨棠听个恍惚。
“原来是你们两个出其
不意杀入金军当中！要不然我们这几千兄弟可就危急了……”万雨棠见杨再兴伤势好转，便立即站起身来，在杨再兴面前郑重说道：“万雨棠出师不利，还请先锋营主将责罚！”
杨再兴摇摇头，说道：“万大哥……以当时情形来说，你的判断并无差错，只是金兵十倍于我不说，更我丝毫懈怠，这才致使大军受困，大家能安然突围还多亏了这位洛北兄弟……”
万雨棠听罢，转身面向洛北，郑重的屈膝而礼，只因身穿甲胄不能跪在当地。
洛北大惊，下意识的扶起了他，可双手刚刚与万雨棠手臂相交便立刻收了回来。
万雨棠面露笑意，说道：“洛北兄弟，想必你还记得我啊！”
……
面对万雨棠，洛北自然心中还有很多不适应的地方。
但既然知道对方并非杀死苏小红的真凶，也只好迫使自己不要再为此事介怀。
杨再兴不知道两人居然曾经相识，万雨棠便将两人都曾经于万府居住过一段日子的事情一五一十说给他听。
万雨棠问起洛北自己离开万府之后的情况，洛北也简要把后来的事情说给他听，不禁让万雨棠唏嘘不已。
“记得那是一场大雪只好，正巧我收到岳大哥的书信，便火急火燎的出门，临行前将书信烧毁，谁知道并没有全然烧掉，还给别人留下了把柄……”
“我那位堂兄……”
提起万如海，万雨棠不住的摇头，其实他后来也已经得知了对方的下场，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何人所为，这次出征朱仙镇，他更是连回都没有回过万府。
“他一身医术确实是举世难得，据说还是得到了神秘莫测的死神谷真传，更与多年前大闹武林的生死林三圣之一的毒圣游云骇互为师兄弟……可是若说这医者之心……”
万雨棠叹息一声，显然对万如海某些方面也不尽认同。
“当初我就发现他在治病救人的同时似乎有些奇怪之处，每每救好了病人之后，病人总有亲人或多或少的离奇失踪……只是这些事并没有任何证据，一切都便是捕风捉影，他身为妙手神医，府上求医之人更是络绎不绝，甚至有很多人为了求他治好亲人，不惜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
“如今这些事不说也罢，他最后惨死，连头颅都被人割去，到现在恐怕还不知所踪，这大概就是他这一生为善为恶该得的下场吧！”
听万雨棠说罢，洛北眼神变得有些空洞，虽然不知道那天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还是隐隐觉得有些事或许跟自己有所牵连。
这时候，从帐外来了一名兵士，向万雨棠禀报道：“将军，外面有三个人说是跟……”
他话未说完便一眼看向洛北。
万雨棠朗声道：“有什么事就说吧，大家都不是外人！”
“外面有三个人说是跟……跟这位公子相识，他们是从金军那边过来的……”
洛北一听，知道是杀生他们走在了自己后边，于是对万雨棠说道：“万大哥，那确实是跟我等同行的，我出去迎迎他们吧！”
“我就说我认识洛北
你们不让我进去，非要说杨大哥的名字……”
外面传来杀生的声音，显然他们已经到了帐外。
跟杀生一起走进来的自然是瑗儿和芸娘，大家相见，洛北看他们都完好无缺，便可以放下心来。
“我们能安然无恙多亏了你那匹枣红骏马，实在是太过神骏，加上当时金兵陷入了混乱，这才平安回来！”瑗儿并没有过多叙述当时的情形，只是简要的说了几句。
万雨棠看到瑗儿和芸娘，有些微微吃惊，他看看洛北，又看看杨再兴。
杨再兴笑道：“这位是我们路上结实的好朋友，放心就是……”
万雨棠也跟着笑了起来，说道：“既然大家都是好朋友，那便好……”
可是，他还是对瑗儿多看了几眼。
他见杨再兴伤势好了许多，就告辞出了大帐，杨再兴并未多留，因为他知道，经过一场厮杀，虽然金兵算是大败，可自己手下先锋营不过区区数千人，少不了也有不小的死伤，万雨棠急着出门，自然是为了清理战场，安葬阵亡的兄弟等事情。
大约中午时分，万雨棠才回到大帐当中，同时也带来了干粮。
洛北一看，只不过是些粗粮黑硬的饼子，看来极是艰苦。
杨再兴告诉他们，这支军队与别的不同，不管是主帅还是将士，所用所食之物并无区别，大家都是同甘共苦，现在是紧急时刻，自然是没办法安心架锅煮饭，也只能用些干粮。
就在大家用水勉强嚼着坚硬的粗粮饼的时候，有人前来禀报。
“将军，前方传来消息，金兵又有大队人马前来增援……”
杨再兴问道：“可看清楚旗帜如何？”
那卫士答道：“好像是只飞鹰栖于虎头之上，正要展翅飞翔的样子……”
“虎头飞鹰旗……虎头飞鹰旗……想不到大金国的那位狼主居然亲自到前线来了！”
杨再兴说完，不禁面露跃跃欲试兴奋之色。
“杨兄弟你说的可是金兀术？”万雨棠皱眉问道。
“不是他又是何人，如今在金国此人独掌大权，成为兵马大元帅，掌管全军，方才配得上这虎头飞鹰旗，除此之外，就连当年大败辽军的二王子完颜宗望也只能屈居其下，更是不敢使用此等旗帜……”
“看来这次金国真的是不入中原誓不罢休了，也好，我正想会会这位金国的军魂呢！”
杨再兴眼中傲然之色吐露无疑，万雨棠却比他更稳重些。
“杨兄弟，金兀术既然亲自前来，必定是金国精锐尽出，我们这先锋营所剩将士不过四五千，恐怕难是敌手，不如快送信给大帅，让他立即派出援军驰援我等……”
杨再兴点点头说道：“那就有劳万大哥安排，不过金兵新到，立足未稳，战机一瞬即逝，我看还是由我带上些人手先去杀杀他们的威风也好……”
万雨棠看得出杨再兴的决心，更知道他的勇猛，只是如此行事还是太过危险，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劝解，何况他说的也不无道理，于是只能暂时同意。
……
……
第158章 与子同袍
大帐外，无数兵士忙个不停。
他们抬着受伤的士兵前去包扎，抬着阵亡的兄弟简单安葬。
战场之上，从来没有常胜之军，有的只是无数的鲜血和阵亡换回来的微末功绩。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一将成名万古枯，而一万具枯骨当中，又有谁知道有多少来自敌人，又有多少来自于自己身边的兄弟。
洛北站在大帐外，看着一具具冰冷的尸体，那也许是年过五旬的老者，也许是青稚如自己一般的少年，可是现在，他们都已经化作一抔黄土。
战争的惨烈，有时候并不是用胜负或是一些斩敌多少阵亡多少的数字就能够简单计算的。
洛北呆呆的看着一具具尸体，以及那些亲手埋葬昨日还鲜活的生命的那些士兵，他们脸上的神情并没有像洛北一样，而是略显麻木。
显然，他们并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
今天他们亲手埋葬他人，明天或许也会被谁亲手埋葬。
但是，即便面对着这些冷血和惨烈的景象，他们却没有一个人埋怨或是想要逃离。
洛北不知道如果换做自己将会怎样，或许远没有他们那般淡定，或许还是自己经历的太少……
“洛北，你知道亲手埋葬身边兄弟的感受吗？”一个沉稳沧桑的声音出现在他耳边。
洛北回头，就见到万雨棠站在了自己身旁。
他摇摇头，曾经跟卓小蝉一起埋葬了师父秦慕川，后来卓小蝉也惨死，自己感受虽深，可“兄弟”这个词或许并不相同。
“我们这些人都曾做过无数次这样的事，包裹杨再兴也一样，每经过一场战斗，都会有很多鲜活的生命离我们而去，刚进军营的时候，大家都必须亲手去埋葬这些不久前还在身边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上战场厮杀的兄弟，直到你的心变得麻木……那时候就意味着你从一名新兵变成了老兵……”
“所以，你看到的虽然是一张张麻木的脸，但这并不意味他们身体里流淌的血是冷的，他们的心肠已经坚硬，反而我觉得……这样的他们才更加明白真正情意的意义……”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万雨棠看着一张张麻木的脸，突然开口唱道，声如战场上令人热血沸腾的战鼓。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行！”
听到他的声音，无数将士也随着抬起低下的头来，开口唱道。
古老的《秦风》被无数男儿一同唱出来，歌声嘹亮如阵阵号角，吹动苍凉的大地，也让他们眼神当中焕发出异样的光彩。
这歌声让洛北心中震撼无比，不禁也随声唱和。
洛北看向万雨棠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好像跟曾经印象当中的那个人完全不同，曾经整日饮酒度日的他看起来是那么的颓废和荒诞。
“是不是觉得我跟万府那个荒唐的二老爷有所不同了？”万雨棠没有看洛北，轻轻说道。
洛北点头，没想到自己的心思居然被他猜出来了。
“或许是这一张张面孔让我变得不同吧！”
“如果不是当初我受了一种很严重的毒伤，我想
自己也一定不会离开军营，不会成为那个整日酗酒度日的二老爷，更不会成为那个人人看了都极是厌倦的废物……”
洛北望着动作不停的士兵，他们动作娴熟的抬起一具具尸体，走向已经挖好的大坑。
“万大哥，你有没有忘不了的人……”
万雨棠有些惊讶于洛北突然问出的问题，他回过头来，发现洛北似有所思，有些怀疑他的问题到底是在问自己还是扪心自问。
“也许有吧……”
他有些麻木的眼神里闪过一个红衣窈窕的身影，才霍然想起，自己纵横沙场，与兄弟为伴，报效国家的同时，也有个身影在心头挥之不去，但自己却已经负她良多之人。
“飞燕……你现在哪里，是否安然……雨棠今生负你良多……”
洛北突然回过头来，惊讶的望着万雨棠。
“万大哥，你说的可是万府那位柳飞燕……”
万雨棠并没有想要隐瞒的意思，只是轻轻点头。
“你大概想不到，我们两个曾经是一对相爱之人……”
……
人人心头好像都有一件伤心事，可是，面对着眼前惨烈的景象，又算得了什么。
埋葬了所有的战死将士，杨再兴让人叫上洛北一起商量破敌之策。
走进营帐当中，杨再兴、万雨棠都在，还有几名他不曾见过的将士。
杨再兴看到洛北，招手让他过去，这会儿他的伤势基本上都已经好了。
“洛北，我有个想法……”
“大概你也看过了我们这支军队的情况，不知道觉得怎样？”杨再兴目光炯炯的望着洛北说道。
洛北不明所以，首先对大家都报以微笑，然后面向杨再兴道：“杨大哥，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绕着弯可不像你的性情……”
杨再兴大笑道：“说的好，那么众位兄弟在场，我就开口直言，洛北，如果你觉得这些兄弟还过得去，我希望你能参军跟我们一起抵御强敌……当然，若你不愿，我自然也不会强求……”
其他人大概早有心理准备，在杨再兴说出此言之后，大家都目光移向洛北，等着他的回答。
洛北没想到杨再兴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出来，脸色微红。
看到一双双带着些许期盼的目光，想到那些青涩又有几分麻木的脸，还有一起高唱《秦风》时的慷慨激昂，洛北突然笑了。
“杨大哥，别人都说这个时候不是应该有酒吗？”
此言一出，就说明他并未拒绝。
杨再兴大笑着说道：“两军阵前，酒是没有了，不如众位兄弟就以茶代酒，欢迎洛北入我军营……”
“不过我可说好，你是新入兵籍，只能从最低等级的卫兵做起，到时候立下战功我跟万大哥禀报元帅，自当论功行赏！”
说罢，有卫兵拿过大碗，倒上清水，每人一碗端在胸前。
杨再兴极是高兴，对大家道：“今日之后，我等互为肝胆，共赴国难，抵御外虏，复我河山……”
“我等愿互为肝胆，共赴国难，抵御外虏，复我河山……”洛北与大家一起慷慨激昂的不停重复着，这时候，他心里也充满了某种说不出的热血。
他甚至有些不清楚这种热
血到底是什么，可此刻，站在所有人中间，他忽然发现，有人肝胆相照也并不是什么坏事，至少不会孤独寂寥。
满腔热血，就像当初在岳飞军中秦希以金牌救下岳雷的那天夜里，与一众将士围在火堆旁慷慨高歌，那时候虽然还未完全懂得那些热血到底从何而来，但那些浅显又热烈的词句依然让他心中热血沸腾。
我们是千里山河的最后屏障
保着父母平安到老
护着妻儿一世安康
纵有刀枪剑戟
哪怕十万铁骑
绝不后退一步
铸就铁血忠魂
我们是千里山河最后屏障
保着父母平安到老
护着妻儿一世安康
……
这群时而热血澎湃时而如下山猛虎的军中儿郎，是一个民族的脊梁，是一个国家最后的防线，从古至今，皆是如此，从未变过。
很快，万雨棠带着其他人离开大帐，他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料理。
大帐当中只剩下杨再兴跟洛北。
“洛北，你不会怨我吧……”杨再兴突然开口说道。
洛北一愣，问道：“为什么要这样问？”
杨再兴笑了笑，说道：“我怕……你当我这是在绑架……”
洛北也随着笑了，说道：“杨大哥，有什么就直说吧，绕弯的事可不像你啊！”
杨再兴一阵大笑之后，表情开始认真起来。
“前方传来消息，完颜兀术亲自率军前来，我想要主动出击，但万大哥他并不十分同意，他素来稳重，我不怪他，所以我想让你支持我……”
洛北挠了挠头，说道：“你要是需要一个人跟你一起上战场我可以试试，不过你要是让我出什么主意，那还不如去找万大哥，毕竟他见识比我多的多，不过我可说好了，上战场我可是头一次……”
杨再兴大笑起来，说道：“我们不是才一起从战场上走了一遭吗？”
洛北认真的摇头道：“那不一样，我跟杀生虽然也跟你一样冲进了金兵当中，可是我们都只是尽量把人打晕，根本没杀人也没见血，刚才我在外面看到了很多……很多死人，这种感觉很不一样……”
杨再兴走过来，拍了拍洛北肩膀，说道：“别怕，我当年第一次上战场跟敌人厮杀的时候还不如你，一见了血，耳朵里就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眼前一片血红，要不是一位老军卒救了我，怕是没有今天……”
“只要记住一句话，我们杀人并不是因为自己，而是为了保护更多的人，敌人前进一步，我们身后就要有无数百姓遭殃，他们抢掠、奸。辱，无恶不作，我们存在的意义就是不让他们践踏身后的大好山河……”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万雨棠匆匆忙忙走了进来，他脸色极是难看。
杨再兴见他如此模样，不禁问道：“万大哥，出了什么事？”
万雨棠皱眉，摇头，说道：“金军怕是要趁着我们休整未完，又要杀来……”
“想不到我们还没发兵，他们竟然先要动手，既然如此，我们有何不接下来的道理？”杨再兴怒意勃发说道，他与万雨棠不同，年轻气盛，性子也要急很多。
……
……
第159章 一马当先
直到第二日清晨，金国大将斡不也率领两万余金军整肃而来，势要报了那日大败之仇。
其实他们之所以这般着急，原也有不少来自金国贵族的压力，毕竟此番完颜兀术深受重用，执掌全军，在朝廷上下立下誓言，带甲数十万南征，铁骑要踏破中原，甚至是亡了大宋朝的江山。
可没想到刚与宋军相遇，几场小战互有伤亡，这时候完颜兀术亲自到阵前一来鼓舞士气，二来也是观战宋军实力如何，哪知道偏偏这个时候迎来一场败绩，让他毫无脸面可言。
战场上，原来的先锋将军乌兰战死，危急时刻完颜兀术临危受命，将先锋大印交给了戴罪立功的斡不也。
斡不也整顿残兵，又接到后方援军一万余人，加一起共计超过两万，他此时更知道那日后方一路冲杀，险些冒犯四王子的正是一枪切去他耳朵的青年将军杨再兴，自然无法忍受这口恶气，势要将宋军数千人全部绞杀。
第二日清晨，两军于朱仙镇南岸展开一场大战。
杨再兴与洛北率两千人出战，留下万雨棠掌管剩下的三千余人。
金鼓阵阵，犹如天空中突然炸响的雷声。
杨再兴白马寒枪，双眉冷峻无比，望着面前率领人数十倍于己的金将斡不也，认出此人正是他救下三千人俘时的手下败将。
他不禁大笑道：“对面的金将，耳朵上的伤势可曾好了？别到时候旧伤未愈又填新伤！”
言下之意就是这只耳朵被斩落的伤势还没好，另外一只耳朵又要被切了去，可谓是狂傲之际。
但实际上他这么说也是有意为之，为的是让对方的主将心生怒意，或许会因此乱了阵脚。
斡不也端坐马上，看到面前张狂骄傲的年轻将军，心中虽有恨意，但知道自己还是代罪之身，而且受了统帅完颜兀术的信任，他如何能不知道肩上的胆子有多重，何况他毕竟沙场上身经百战，如何是一句两句恶言就能激怒的？
他大手一挥，身后的众位将士列开阵势，然后对着杨再兴大叫道：“年轻的小将，宋人素来胆小如鼠，我看你还有几分本事，何不早些投降，我想大帅保举你做个大官，到时候锦衣玉食，更有美女相伴，岂不是更好？”
杨再兴知道自己的话无法激怒对方，于是向洛北看了一眼，见洛北微微点头，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长枪直指斡不也，枪尖闪着冰冷的光辉。
“杀……”
洪亮的嗓音如头顶的阳光般热烈。
杨再兴身骑追风，一马当先，驰向了对面的万人兵马。
身后两千轻骑随之而动。
这是一群虎狼之师，面对强敌，他们誓死无畏。
洛北骑着红珊瑚，神骏无比，虽然无法向杨再兴他们那般闻风而动，却能后发先至。
斡不也坐在马上，聚精会神的凝望面前快速冲来的两千骑兵，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大金国的勇士何在！”他突然间大喝一声，如同巨雷。
身后万人队不禁高声大喊。
“好，万户孛儿赤，莫克罗，按照本将的
吩咐，不能放走一人……”斡不也目光深沉，渐渐露出寒光。
转眼之间，两军交锋，杨再兴手持寒枪，依然勇猛无敌，最先深入敌军当中，枪花上下飞舞间皆是鲜血淋漓。
洛北在马上身子微倾，顺手抓住一名金兵的肩膀，大力使出，将那名金兵扔了出去，摔了个七荤八素。
严格来讲，这是他第一次上战场，在一招之后，他心中澎湃，跳的极快，宛如一腔热血沸腾起来。
看到杨再兴等人杀的痛快，他不禁也使出浑身解数，只是他还不善使兵刃，故而打伤者虽多，却并未致命。
数名金兵将洛北围在当中，他飞身一脚将一名金兵踢飞，身后的刀锋已至，他身子突然翻转，正拿住金兵的衣领，另一只手几乎是下意识运气真气，一掌就拍在了金兵胸口。
那金兵“噗”的一口鲜血喷出，正吐的洛北满脸都是。
浓厚的血腥气让洛北不禁心血翻涌不止。
愣神间，又是一把弯刀带着寒风砍了过来，洛北却浑然无觉，他满脸双手尽是鲜血，眼睛里也模糊一片，耳朵里轰鸣不止，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
弯刀转眼已到，眼看洛北就要受伤，这时候，一柄寒枪突然而至，那把弯刀微微停了一下，便落到了地上，长枪碎骨，很快从胸腔里抽了出去，那名金兵也随之倒地。
“洛北……”一声大叫让洛北回过神来。
转头便看见了手持寒枪，凛凛神威的杨再兴正望着自己，洛北心有余悸。
杨再兴伸出一只手来，两人双手紧握，相视一笑。
“我第一次上战场见到血的时候也是这样，习惯了也就好了！”
这时候，几名金兵又杀了上来，被杨再兴长枪解决了。
两军厮杀，犹如两只互相撕咬的猛虎，过不多时，都已经变得鲜血淋漓，伤痕累累。
见过了死人和鲜血，洛北反而越来越平静，他不亲手杀人，只是将敌人打伤，失去战斗力即可。
洛北越发勇猛，与杨再兴两人在万人当中左冲右突。
可即便如此，在杀死金兵的同时，两千宋军也死伤不少，面对着上万金兵，两千轻骑奋勇无畏，丝毫没有表现出惧怕之意。
这时候，杀声阵阵，刀兵凄厉。
一个宋军士卒都要面对几个甚至十几个金兵，殊死相搏，哪怕身死也要拉上对方一起，这股狠意在这场双方敌我数量悬殊的战争中显露无疑。
“憾山易，憾岳家军难！”看着一个个拼死厮杀，又不停倒下的身影，杨再兴紧拉马缰，高声喊道。
这声音在阵阵厮杀声中就像是一道长虹，划过长空，钻进每个宋军士卒耳朵里。
“憾山易，憾岳家军难……”
“憾山易，憾岳家军难……”
“憾山易，憾岳家军难……”
在不停厮杀的同时，每个已经血红的眼睛几乎同时泛出光辉，高声喊道。
这一个个声音单独来说极是微弱，可终将连成一片，变成气势恢宏的大潮，瞬间将这惨烈凄厉的战场淹没。
端坐马上
的斡不也一直看着面前的惨烈厮杀，此刻见宋军越杀越勇，明明只有两千余人，却好像比自己的万人队更有气势，战场之上决定胜负可能只是一两点微不足道的原因，但是，在胜负未定之前，气势绝对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东西。
没有气势，就没有士气，没有士气就没有胜利的可能，斡不也沙场宿将，如何能不明白。
他面沉似水，眼看一队队金兵被冲散，一个个战士倒在血泊之中，他虽然没有任何怜悯之心，但是这样下去，即便全歼敌军也难算胜利。
“孛儿赤，莫克罗，率军撤……”他并没有说为什么突然要撤，但是身边的人也没有人敢于问为什么，两军阵前，主将的命令高于一切，何况斡不也从来说一不二，这个时候要是敢去触他的霉头，恐怕就要身首异处。
正杀的兴起，突然间金兵如潮水退潮般退去。
杨再兴拉住战马，只见金兵边战边退，哪里还有秩序可言，不禁放声大笑，道：“兄弟们，金人胆怯，我等一起追杀上去，取下敌军主将人头！”
说罢，一马当先，追了上去。
洛北见金军如潮水般退去，缓了缓心中起伏，又见杨再兴已经挥枪杀了上去，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金兵万人在厮杀当中突然退去，无数人涌上小商桥，可小桥如何能同时容下那么多人，更多的人只能冲下小商河，连爬带滚，滚落者不计其数。
小商河里几乎没有水，却长着很多芦苇，大多比一人还高。
此刻还完全成枯黄色，显然，春天的气息并没有到达这里。
杨再兴纵马奔驰，又杀金兵数十人，这时候来到小商河岸，抬眼望去，对岸上金军大营连绵不绝，其中一杆鲜明的大旗竖立在金帐穹顶。
猎猎飞舞的大旗上绣着一只展翅而起的雄鹰，雄鹰目光凌厉，昂首望向长天，两只尖利的利爪下面是一颗咆哮的猛虎。
飞鹰旗下，猛虎咆哮于山林当中。
这是白山黑水间最凶猛的飞禽与猛兽，它们在人们心中象征着力量，象征着统治。
所以，只有强大的女真族宗室才能使用飞鹰与猛虎镌刻于旗帜上，作为身份的象征，而能够同时使用这两个的可谓少之又少。
在金国大军当中，唯有一个人方能使用，那就是“军魂”完颜兀术。
杨再兴目光如水，看着这面大旗，发出两道异样的光芒。
许久，他傲然吐了口气，说道：“金兀术，今天我不会再放过你！”
说罢，他紧拉马缰，追风前蹄立即腾空而起，发出长长的嘶鸣。
一人一马，早已化作一体，心灵相通，此刻，杨再兴心中的战意前所未有，追风也不禁兴奋异常。
一骑绝尘，一往无前，这便是勇气，每一次他都冲在最前，每一次他都斩获最多，这一次，遥望敌军主帅，他如何能抑制得住心中激荡的豪情，势要擒下那金国的猛虎，斩落飞翔的猛禽。
眼看杨再兴一马冲出，杀上小商桥，金兵如见天降战神，跌落桥下者数不胜数。
……
……
第160章 人命靶子
紧随其后的洛北看了不禁大惊，要知道此时他们两人已经完全后面的两千轻骑分开，竟是直接冲进了金兵当中，就算洛北不明兵法也知道这样做极其危险。
可是杨再兴单枪匹马已经追了上去，他也只能咬牙紧紧跟在后面。
到达对岸的斡不也勒住战马，回头望去，只见杨再兴和洛北两骑尾随而来，宛如两只下山的猛虎，冲入金兵当中，一阵斩杀。
眼见自己的兵将被杀者众多，甚至万户孛儿赤也在争斗当中被杨再兴寒枪穿过胸膛，死在了乱军当中。
他眯着双眼，放出寒光。
他突然举起了手中的长刀，于是金兵见到之后仿佛看到了将要传达的命令，立即四散而去，居然直接给杨再兴和洛北让出了一条道路。
杨再兴身手斩杀一名金军万户，手提长枪，眼中傲然之色不减，身上衣甲也已经染了不知多少鲜红的血液，连他都不知道这些鲜血到底是都来自敌人还是也有自己身体里的。
这一刻，杨再兴在所有金军眼中，宛如亘古未有的战神。
他杀的眼睛里也尽是血丝，这时候凝眸远望，只见仓皇而去的金兵除了小商桥上倒的遍地都是的尸体外，几乎看不到什么身影，取而代之的是河对岸上整装肃穆的黑衣黑甲骑兵。
这些骑兵并无旗帜，但一眼就能看出与其他金兵并不相同。
单说全身黑衣黑甲，就连面部也被黑色头盔上的面罩封的极为严实，除了两只木讷而冰冷的眼睛再也看不到其他任何表情。
这些骑兵大约只有千余人，全部着重装，手里拿着镔铁长枪，即便在阳光下也不会反射光芒。
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杨再兴勒住追风的马缰，追风长嘶一声，这才勉强停住。
“黑水骑兵……”杨再兴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这个名字，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接近又如此清晰的看到这些冷血的重装铁骑。
上次山上夜雨虽然也曾被黑水骑兵围杀，但那一次大雨又是晚上，未曾如此真实的看到这些战力非凡的金国精锐骑兵，而且那是在半山坡上，并不适合骑兵大规模作战。
这支让天下都为之丧胆的骑兵此刻就冷冰冰的站在河对岸，这就说明敌人虽然大败，却并未完全混乱，而且说不定是故意诈败骗自己入陷阱都未可知！
洛北这时候也已经赶到他身后不远处，自然看到了对岸的黑水骑兵。
“杨大哥，我们像是中了埋伏……”
杨再兴沉沉的出了口气，盯着黑水骑兵看了许久，虽然战斗的意志并未减弱，可在权衡形势之后，对洛北道：“走，我们快退……”
就在他说完“退”字的时候，两人立即退下小商桥，毕竟桥上狭窄，无法说退就退。
这时候，对岸上的黑水骑兵并没有急着冲向杨再兴和洛北，而是突然散开。
河岸上，露出一个个颤微微跪在地上身穿白色囚服的宋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头发蓬乱，垂头丧气。
在这些身穿囚服的宋人背后，是一排戎装金兵，手持弯刀，雪亮森然，架在了面前宋人囚犯脖子上。
金兵当中不是传来大笑之声，显然是对刀下的宋人不屑一顾，甚至拿他们的生命开起了玩笑。
黑水骑兵退到了这些囚
犯身后，这一刻，可以断定的是，敌军虽败却早有准备。
斡不也战马缓缓而出，站在囚犯面前，对着杨再兴高声叫道：“人命做靶子，天下为麋鹿，我大金国欲取之，你以为凭你一人之力就可以力挽狂澜，匡扶你那扶不起来的江山社稷？”
说罢，斡不也放声大笑。
“杨再兴，我给你两条路选择，一个是你跪地投降，从此以后我大金国自然不会亏待于你，不然就留下你们两人的性命，否则你只有眼睁睁看着自己要守护的百姓人头落地！如何？”
杨再兴怒目横眉，可面对如此情况也毫无办法，要知道对面的金兵早有准备，身后是战力非凡的黑水骑兵，正挽起长弓，拉满弓弦，几千羽箭随时都可能射向自己。
但是，要让他眼看着大宋百姓人头落地自己无所作为又如何能够做到。
正在他万般无措的时候，小商河南岸上一个素衣人影不知何时竟然突然冲向河中，丝毫不顾芦苇交错割伤身体，疯狂的跑向北岸上的人命靶子，宛如疯狂一般。
小商河河岸到河床并不很深，此时里面几乎都是干的，河底往上尽是枯黄的茅草和松散的黄土，所以那人影还没等到冲上对岸，就踩在黄土上滑了下来，摔的一身尘土。
杨再兴举目望去，不禁心头大惊。
原来疯狂般冲向对岸人命靶子的不是别人，正是一路上跟在杨再兴身边的女子穆心蕊。
穆心蕊拼命爬起来，一刻未停的再次冲向对岸。
“滚回去，再不滚回去，我就射死你！”一名金兵朝她大喊大叫道。
穆心蕊扬起满眼泪水的脸，泪水狂涌，颤声道：“你们不是说不会伤害我的父母弟弟吗？怎么能……怎么能言而无信？”
那金人哈哈大笑，然后露出恶狠狠的目光。
“你以为自己是谁，连你们南朝人的皇帝都没有资格对大金国的勇士说这样的话！”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刀下的垂头少年，嘴角的笑意变得邪恶无比。
“要不要你今晚陪陪我们将军，看看他愿不愿意放了你的弟弟？”
他还在笑着，却发现身边的同伴都收敛了笑容，于是猛一回头，就看到了斡不也冰冷的目光。
“你……用你的弓射死那名女子！”
他的话显然就是命令，如果不执行那就是死罪。
于是那名开过穆心蕊玩笑的金兵只好拉满了硬弓，箭指穆心蕊。
羽箭并没有任何犹豫的飞出，因为金兵对于一个毫不相干的女子性命不会有任何犹豫。
穆心蕊泪水纵横，这时候紧紧闭起了眼睛，等待羽箭穿透自己的心脏然后停止，那么自己就什么都不会感知到了，虽有遗憾，但也对得起自己的父母和弟弟了。
心中唯有对不起的人就是杨再兴，那个曾救下自己的年轻将军，哪怕自己对其如何真心，也总是骗了他。
都不重要了吧，生死也好，爱恨也罢，对于一具冰冷的尸体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她含泪而笑，心底升起的除了遗憾，就只有解脱。
羽箭刺破流动的空气，带着风声，精准狠辣的射向穆心蕊的心口。
“铛”的一声，金属相撞，什么东西在穆心蕊面前掉落。
她并没有感觉到羽箭刺
破肌肤深入身体时的那种疼痛，难道是箭入身体后自己就已经死了，所以才没有感到到疼痛？
她在心里想着，但很快就发现这样的想法有些荒唐，明明自己还能感觉到身边的风吹来的些许凉意，头顶阳光耀眼而炙热。
那么就说明她还没有死，可是羽箭袭来，自己如何能活的下来，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有人在关键时候救下了自己。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一个身披战甲，浑身浴血的青年将军挡在了自己面前。
杨再兴依然坐在马背上，手里的寒枪反射着刺眼的阳光，他目光从未如此坚毅。
在穆心蕊将要中箭之际，他跃马而至，用枪尖精准无比的挡住了那支羽箭。
看到那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甚至梦境中都缕缕梦见的脸时，穆心蕊再也忍不住开始嘶嚎起来。
“杨大哥……你又何必以身犯险前来救我，我……我……我对不起你啊！”
穆心蕊一边嘶嚎一边想要向杨再兴袒露心中埋藏了许久的亏欠，原以为这一切都会随着自己的死去而消散，即便杨再兴以后知道真相，也不会再去怨恨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可是谁知道，杨再兴却冒死救下了他。
杨再兴低头看向穆心蕊，眼里是罕见的温柔目光。
他摇摇头，没有说话，但只是这目光就足以表达许多。
穆心蕊这才发现，原来眼前的这个人对自己所做之事从来都并不是一无所知，只是他没有说破，更没有责怪自己，依然报以温柔，甚至不惜自己安危挡在自己面前。
她此刻很想不顾一切的扑到杨再兴怀里，让时间回到初见，她一定会毫无保留的站在他身边，哪怕对面的刀架在了父母弟弟的脖子上，她也不会再出卖那个让她心生向往给她阳光的人。
可是，现在她不能这么做，因为河岸上的羽箭已经齐齐对准了杨再兴。
“既然你不识好歹，那也只能为我大金国除了你这个遗患！”斡不也看到杨再兴坚毅不可撼动的目光，于是下定了决心要杀死这个年轻英才。
羽箭如蚂蝗般飞来，杨再兴长枪上下飞舞，打掉无数，护住了穆心蕊，自己肩头却中了一箭，很快鲜血染红了衣襟内外。
“走，我会把你的亲人安全带回去的……”杨再兴急促的说道，他已经尽量让话更简洁些。
这时候，羽箭再一次射来，杨再兴回眸正要以长枪抵挡，可是一个身影比他更快。
洛北看到杨再兴驰马去救穆心蕊的瞬间，便决意下了红珊瑚，因为真正要冲下河底，骑马还不如他飞掠来的快些。
于是，在第二轮羽箭射来的时候，他已脱下身上的长衫，天罡之气猛然运气，将长衫变成一把无骨大伞，把迎面而来的羽箭尽数挡住。
“杨大哥，说好了一起上战场你怎么能丢下我一个人就冲下来，这算不算不够义气？”洛北将长衫卷落的羽箭尽数丢在地上，大声说道。
杨再兴一愣，没想到关键时候洛北居然神奇的出现，要不然这一轮羽箭他就已经没有把握抵挡下来再安然无恙。
“好兄弟，算我欠你一条命，以后再来报还！”
洛北大笑，说道：“命就不必还了吧，等回去之后，你请我喝酒！”
……
……
第161章 身死小商河
紧急关头，洛北挺身而出，救了杨再兴和穆心蕊两个人。
杨再兴一再催促穆心蕊尽快离开，穆心蕊虽有意留下来，不愿独自偷生，但此刻她也深知，自己真的留下来也只能连累二人。
于是她最后看了一眼杨再兴，又向对岸上待死的人命靶子望了一眼，不舍的向后退去。
见穆心蕊到了羽箭的射程以外，杨再兴终于放下心来，他与洛北相互而视。
“洛北，敢不敢跟我一起冲上去，救下那些大宋的无辜子民？”
洛北迎着耀眼的阳光，此刻心里出奇的平静，短暂的厮杀之后，他发现自己已经逐渐适应了这样惨烈的场面。
面前是雪亮的刀锋，是足以让天下都为之颤抖的精锐骑兵，他们甚至曾经就吃过这些人的亏。
可那又怎样，此刻的洛北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强大勇气，面对强敌他也傲然而笑，虽然还是无法像杨再兴那样在战场上单骑冲杀战则必胜，可此时的他，真正做到了不畏强大，不畏死亡。
有了一次又一次离奇也奇幻的经历，洛北逐渐明白，世间强大者并不只有强权和兵锋，那些真正的修为强大者一挥之间或能斩杀千万之众，赢得一场万人战役也不过是弹指之间。
可是，真正意志强大之辈，不管是面对千万兵锋，还是武功高强者，都不会失去信心和勇气，这就是为什么自己初上战场，被一抹鲜血蒙住眼睛，要不是杨再兴及时出现，怕是已经死在了根本不会武功的普通金兵刀下。
这并不是因为他不如杨再兴强大，也不能说明他比杨再兴强大，杨再兴能在沙场上一往无前，万人军中驰骋纵横，总是离不开他强大的战意和求胜的勇气与信心。
洛北认真的点头，然后露出平静的笑容。
“金兵强大，甚至还要面对战力惊人的黑水骑兵，你不怕？”杨再兴接着问道。
洛北大笑起来，这次面对耀眼的阳光他也没有闭上眼睛。
“你不怕我就不怕！”
于是，两个人顶着无数飞驰的羽箭，一路杀上了小商河北岸。
手持利刃的金兵大概也没有想到，这两个人居然能够如此顽强，甚至拼死而上。
斡不也没有留情，下令杀死了一批囚徒。
人头落地，从河岸上一直滚落河底，鲜血喷涌而出，洒了河岸上到处都是。
洛北见到淋漓鲜血，身体里那股强大的气息似乎又在逐渐觉醒，但此时此刻，他不想失去自己的意志与信念，他要亲眼看见接下来将要发生和面对的每一幕。
杨再兴骑着战马，但若论上坡却没有洛北容易，洛北提气腾空，身子猛然在空中翻转，这是他第一次跃出这么远的距离。
他直接落入敌阵当中，双手如风，掌掌重如霹雳。
猛虎初入狼群，近身之后，纵然金兵再骁勇善战，又岂能是武功精进极多的洛北对手？
大杀一阵，金兵倒地者众多，混乱中自然没有人来得及去管那些无用的囚徒，洛北大声道：“大家还不快逃！”
这时候，本来已经失去了求生**的宋人才终于缓过神来，连滚带爬的跌入小商河当中，然后不及多想，又拼命的冲向对岸。
人性本来就是如此，在失去了求生念头的时候，他们甚至在面对刀锋时不知反抗，不知躲避，可一旦有人让他们知道还有活下来
的机会时，他们求生念头被激活后，那便不顾一切想要活下去。
杨再兴与洛北一边与金兵拼杀一边护送众多囚徒逃亡对岸。
斡不也就在黑水骑兵前面，瞩目凝望。
身后的黑水骑兵一动不动，就像是一座座连绵的山峰，面对惨烈的厮杀却没有任何怜悯和情感。
这种无情来自于无数次面对生死和诸多杀戮。
鲜血和生死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能让人成长的东西。
斡不也突然伸出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没有言语，但是身边的亲卫很快递过来一把铁胎硬弓。
一支羽箭足够长，也足够重，不同于其他人所持的弓与箭。
斡不也自来双臂力量极大，曾经就跟随二王子完颜宗望一起于山林当中搏杀野兽，后来宗望出而为将，便总是将他带在身旁，也逐渐立下大功。
他缓缓将羽箭搭在弓弦上，双臂用力，将弓弦拉满，如一轮就要圆满的银月。
眼睛紧紧盯着前方并不是很远的杨再兴，这一次，他一定要报了那一枪去耳之仇。
将身体的力量发挥到极致，本来女真人就善于骑射，而斡不也在女真人当中也算是最出色那一种。
百步穿杨，箭无虚发。
最重要的是他很少用箭，更很少用普通的箭，因为他力量奇大，所以用的弓是比普通的硬木弓更重的铁胎弓，箭也沉重许多。
一支羽箭化作唯美的弧线，带着撕裂空气的细微声音向着杨再兴疾驰而去。
斡不也并没有很快松开弓弦，他眼睛里冒着火花，等待着羽箭入骨，听到那种骨骼破碎的声音，还有鲜血喷涌而出那一瞬间的快慰。
杨再兴骑着追风，手持寒枪，依然威风凛凛，面对着不断拥上来的金兵，他一步也不肯让开，留给那些逃难般的大宋子民更多的时间。
他的身子是侧对着斡不也的，所以并没有看到对方拉弓射箭的一系列动作。
直到羽箭快要近身，他方才感觉到身边有股冰冷的风向着自己袭来。
但当他感觉到羽箭的到来是，想要躲避或是抵挡都已经晚了，长枪刚刚刺穿一名金兵的身体，还没来得及拔出来，羽箭就已经骤然近身。
就在危急时刻，洛北对危险的感知能力要远远超出了身为武将的杨再兴。
不用眼睛的余光，他就能从气流的波动当中感受到从远处疾驰而来的羽箭，这支羽箭不同于刚才的千千万万，更显势大力沉。
他凝眸望去，就看到一支划破空气的羽箭正射向杨再兴，既准又狠，偏偏杨再兴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危险。
洛北不及多想，甚至来不及抄起任何兵器，他只能飞身而去，用身体来抵挡住这支完全可以要了杨再兴性命的羽箭。
羽箭飞驰，传来破骨之声。
鲜血如泉般飞溅。
但受伤的并不是杨再兴，而是洛北。
洛北心头一冷，一股钻心的疼痛感袭遍全身。
他下意识的用手紧紧抓住羽箭的箭柄，让力量和速度都有所减缓。
鲜血和疼痛让他眼前一阵摇晃，有些模糊不堪，这一次他清楚的感觉到一股带着热度的血腥气从自己身体里传来，甚至比别人的血更清晰更真实。
杨再兴回过头时，就看到一支极长的羽箭深入洛北肩头，鲜血染红了他的整个衣
衫。
他大惊之下，也明白这支羽箭的目标正是自己，而洛北则快一步替自己挡下了这千钧一发的一箭。
杨再兴跳下战马，愤怒之下长枪横扫，几名金兵再次倒在了血泊当中。
喝去金兵的围困，他赶紧来到洛北身前，只见那羽箭没入身体，箭簇透胸而出，要不是洛北及时伸手抓住了箭柄，恐怕就要穿胸而过，这力量显然不是一般人能够有的。
他愤恨的望向还手持弓箭的斡不也，眼睛里就要射出火来。
“杨大哥……”
洛北的声音虽然有些微弱，但还没到完全无法支撑的地步。
“快护送百姓离开，我没事，还能支持……”
杨再兴一只手抓住洛北的手臂，让洛北感觉到疼痛，他知道，眼前这个久经沙场却仍旧年轻的将军何其重情重义。
这大概也是自己愿意随其出征的原因吧，洛北在心里想到。
这时候，斡不也看着受伤倒地的洛北还有愤怒不已的杨再兴，脸上虽然没有露出喜悦，但他知道，这两个人离死已经不远了。
如今金兵伤亡虽多，但如果自己取下这两个人的项上人头回去，自然也是大功一件，那么完颜兀术说不定会让自己将功抵过。
想到这里，他朗声道：“大金国最精锐的黑水骑兵，是时候由你们出手了！”
显然，现在除了身后的一千余名黑水骑兵外，他已经没有太多可以借助的力量了。
黑水骑兵不动如山，动则横扫天下。
他们身子依旧稳如磐石，但长弓硬弩已经悄然瞄准了前面的两个人，甚至还有不断逃出去的无数宋人。
他们不会怜惜这些在他们眼里根本没有任何意义的生命，弩箭射出，就是所谓的“无差别攻击”。
没有犹豫，也没有命令，但他们几乎是同时射出弩箭的，这种弩箭虽然比普通的羽箭要短上极多，但速度更快。
一千多支弩箭同时射来，杨再兴亲眼所见，无数漆黑细小的斑点正急速而来。
他的心开始下沉，但是并没有任何慌张，他只是微微动了动身子所在的位置，把重伤倒地的洛北完全挡住。
他知道面对黑水骑兵同时发射的千支羽箭，纵然自己有四只手两把枪也绝无可能完好无损，更何况还要保护为自己身受重伤的洛北。
没有利弊的权衡，几乎是发自本能的移动身体，他一只手紧握长枪，另一只手在紧紧攥住洛北的手臂。
“呲呲呲”无数声弩箭刺破肌肤的声音传来。
不远处的逃亡百姓也随之倒地，再也没有动上一动。
洛北看到一个个箭头从杨再兴身体里透出来，密密麻麻，竟是把他的胸膛都变成了蜂窝。
鲜血从弩箭箭头和胸膛处不停的流出来，滴在洛北脸上，湿漉漉的，让人难受至极。
杨再兴的眼睛睁得很大，好像还在眺望远方。
但是，从那一刻开始，却没有再眨一眨。
洛北感觉自己的心几乎要跳出来一样，他不顾身体传来的巨大疼痛，从杨再兴仍旧紧紧抓住的那只手里挣脱出来。
“杨大哥，杨大哥……”他大声呼喊，却没有任何回答。
一个极为不好的念头袭上心头。
杨再兴死了，他死了。
……
……
第162章 戾气与杀戮
杨再兴为庇护洛北，以自己的身躯挡住了如飞蝗般的弩箭，身中数箭而死。
他手握长枪，屹立不倒，眼望南方，死而不曾闭目，这一幕可谓壮烈。
不久之前，他还在跟洛北半开玩笑的说“以性命相报”，却没有想到一语成谶，这么快就变成了现实。
身边陷入一片片哀嚎当中，很多人倒在了血泊当中，这种无差别攻击对生命造成的伤害远比战场上的厮杀来的更加悲惨。
因为太多人没有还手之力，只能任人宰割。
洛北使劲儿摇晃杨再兴的身子，呼喊他的名字，但是没有回答。
杨再兴的身体也逐渐在变得冰冷和僵硬。
“杨大哥，你就这样死了，我不是说了让你请我喝酒吗？你为什么还要以自己的性命来保护我这个根本没有多大作为的人？”
这时候，从金军阵中传来大笑之声。
斡不也亲眼看到杨再兴被射成了筛子一样，久久不动，很显然，他已经死了。
他伸手死去包裹耳朵的那块纱布，鲜血很快就又流了出来，不过他此刻心中充满快意，手刃仇人，这一只耳朵的羞辱他终于得报。
洛北站起身来，正好望见了斡不也，他们之间隔着无数金兵，但是洛北依然穿过人群看见了他。
那支穿透他左肩的羽箭还在，此刻一股剧烈的疼痛遍布全身，但他连眼眉都未曾眨过一下，单掌如刀般切下，径直将露出来的羽箭一切而下。
鲜血直流，可这时候他何曾在意身体上的剧痛。
愤怒，犹如一团从地底喷发的烈火，将洛北无情的灼烧，让他双眸全是炽热的火焰，愤怒和血腥彻底激怒了他。
一股足以让他呕吐的气息从心头上涌，但他忍住了，紧紧咬着牙关。
一只手悄然抓住了杨再兴誓死都紧紧握着的那柄寒枪。
抬头望向雪亮的枪尖，眼睛里也闪出一道寒光。
当他再望向人群之外的斡不也时，犹如一头发怒的猛兽。
他用力从杨再兴手里取下寒枪，以全身力气紧紧相握，好像两人曾经握住的双手。
他抬起头时，没有悲伤，没有愤怒，只有平静和冷漠，这样的转变或许太快，连他自己都有些诧异。
但是下一刻，他整个人如鬼魅般向前奔袭，所遇金兵皆被长枪洞穿身体而倒地，痛苦的挣扎几下然后因为流干了血而死去。
洛北手持长枪，身形于人群中飞舞穿梭，枪影森寒，一名挡住去路的金兵竟被从头颅破开直至身体的最低处，看着头顶鲜血狂涌，他死一般的看着洛北，然后，身体碎裂，被完全撕成两半，血腥之物落的满地都是。
洛北没有回头去看那惨烈的场面，他终于明白来自于自己身体里的那种神秘气息到底是怎样的，因为在遇到“破军”的时候，他感受到了同样的气息。
“戾气”，像是一个强大的灵魂在他身体里开始苏醒，每一次遇到愤怒和血腥时，那个灵魂仿佛都极是渴望，渴望杀戮，渴望杀戮时的快感和兴奋。
洛北对身体里的这种未知力量感到恐惧，他隐约害怕自己在某些并不清醒的时候做出什么事来。
不过这一次，洛北的意识还在，只不过两种意识没有再争夺什么，一个用鲜血和不停的杀戮来灌溉力量，而另一个，只是希望报仇。
杨再兴用身体保护了自己，当看到无数弩箭穿胸而出的时候，洛北的内心完全被巨大的愤恨占据，然后逐渐变成了对生命和鲜血的冷漠。
出现在洛北面前的金兵手里握着刀枪，但素来勇敢无畏的勇士却开始瑟瑟发抖，沙场搏杀从来都只有生死两种结局，他们并不畏死，可像洛北这样鬼魅的身法和残忍的手段他们还从未见过。
就是此刻，他们也不曾怕死，只是在想到下一刻被对方长枪贯穿身体，甚至被切成两半，体内的脏器都会洒落一地的时候，他们就忍不住开始发抖。
这是一种恐惧，一种对现实的恐惧。
但是，从小开始培养出来的意志已经渗透到他们身体的每一个部分，对荣誉的渴望和向往让他们即使面对死亡都不能后退一步。
于是死亡在不停的出现。
洛北带着浑身戾气在人群当中一路向前，只要还有生命，这场杀戮好像就不会停下来。
长枪宛如银龙，虽然没有握在杨再兴手上那战神般骁勇，可对于金兵来说，此刻洛北手上的长枪更加可怕，就像是一只来自地狱的手，不停的撕碎他们的荣誉之心。
银龙舞于长空，接连洞穿三名金兵，他们手里还握着刀，眼睛瞪得极大，好像还不相信那柄长枪已经穿透了他们的身体，留下一个血洞。
洛北身形只是微动，就到了三名金兵的身后，手握在枪下的红缨处，一寸一寸从三人身体里抽离。
镔铁打造的长枪完全变成了血红色。
鲜血在不停的滴落，这一幕自然也被将军斡不也看在眼里，他完全不能相信，本来死了一个更为勇猛更为重要的青年将军，却好像激活了一个死神，一个少年死神。
他身后的千名黑水骑兵虽然仍旧不动如山，但看到眼前场面的时候，眼睛里也不禁出现了某种异样的情绪。
对他们来说，战场和杀戮从来都不曾陌生，他们一起出现的战场，哪一次不是硝烟滚滚？哪一次不是血流成河？
但是，面对眼前戾气熏天的少年，他们还从未想过，如果让这个少年成长下去，以后会是怎样？
沉默不等于无声，此刻的声音响彻云霄，但是对于每个人来说这种声音却是残酷的。
洛北一路奔袭，挡者必杀，而他的目标却并不是这些金兵，或许在之前那一刻的对视当中，他就已经认定了某个凶手，那些被残忍杀死的兵卒只不过是挡在了.asxs.和终点之间，需要被搬开或是砸碎的石头。
斡不也紧紧皱着眉，看着眼前惨烈的厮杀，不禁也心神俱裂。
他大声让金兵一起围堵少年郎，他不相信这么多人挡不住一个少年，可是，即便不曾后退的金兵仍然手中握有兵刃，却没有办法真正起到作用，只能不停的增加死亡的数量。
洛北身上散发出来的戾气越来越重，重到让人们不敢与之对视。
斡不也自然明白自己就是对方报仇的目标，无奈之下，他只能一扯马缰，向后退去。
他并不是怕死之辈，但这样
的死法太没有意义，他更不希望像那些被劈开身体的金兵那样肠子流的满地都是。
洛北仍旧被无数金兵挡住，一时间无法接近斡不也。
眼见斡不也向后退去，他眼眸里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冰冷，长枪乱舞之后，他身子微定，全身真气化作一股极大的力量，浴血的衣衫猎猎飞舞。
接下来，全部的力量被灌注于那只握着长枪的手臂上，他没有丝毫犹豫，竟把长枪当做羽箭，以身体做弓，划过寂静的空气，射向已经开始逃匿的斡不也。
.asxs.和终点之间的距离超过了一百步，所谓百步穿杨也不过如此，除了善于骑射的北方民族，宋军当中极少人能在这样的射程当中精准的射中目标。
更别说是一柄镔铁打造的长枪，以个人之力又如何能够在这么远的距离下击中斡不也。
没有人能够想象，甚至还以为这个少年被仇恨蒙住了头脑，实在是发了疯，他杀人时残忍的手段固然让人骇然，可这般击杀一名大金国的将军，几乎没有可能。
长枪在空中宛如划破了苍穹，反射着耀眼的阳光，让抬起头望去的人不敢直视。
空气中的气流变得骤然聚集，又骤然散开。
大开大合的天地之息终于还是被长枪打破，变得跟人一样耸动和颤抖。
斡不也没有回头，他急匆匆的调转马头，因为他知道危险正在一步步朝他接近。
可是，还没等他跑出一箭之地，骤然变化的气流让他全身冰冷，瞬间冷汗顿出。
接下来，让他感到更加冰冷的东西刺破了外甲，然后是内衣，再然后是肌肤，每透过一层都让他感到更加寒冷。
他忍不住低下头去，正看到一个带着鲜血的枪尖一寸一寸从自己的胸膛显露出来。
这时候，他突然开始感觉不到刚才的寒意，因为他更清楚的感知全身的温度都在不停的流逝。
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握住透过身体的枪尖，眸子里的恐惧之意随着不停滴落的鲜血开始扩散，直到鲜血狂涌，恐惧的意味也瞬间染便全身。
意识也骤然停止，留在他眼里最后的那一缕光彩也被恐惧感彻底打散，留在眼睛里的世界开始变得模糊。
上过多少次战场，或许连自己都已经数不清了，他从没想过自己每次都能带着性命回去，可也没有想过死亡到底是怎样的感觉。
这一次他终于明白，生命的消逝是如此简单，好像一块彩色的光幕，变成了暗灰色，然后整个世界都变成了同一颜色。
当然，一个生命的消逝不止是颜色的改变，但是此时对于斡不也来说，能够清楚的感觉到的就只有那一块一块的灰色。
最后，灰色连成了一片，他的眼神也开始灰败。
“大金国……无畏……无敌……”
用尽生命的最后力量喊出了这几个字之后，沙场宿将斡不也手握长枪，从马背上跌落。
战马仍旧执行着他最后的命令，冲出了黑水骑兵的队伍，向着北方奔去。
徜徉的官道上，树影斑驳。
或许，它是想带着他回到家乡，回到梦乡开始的地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