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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眼十方     浮游传txt下载     浮游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3章 心如死灰

    洛北掷长枪将斡不也的身体穿透,直到他倒落马下,那匹战马仍旧冲了出去,一直往北跑去。

    洛北望着那个跌落的身影,心里忽然一沉,泪水瞬间流了出来。

    黑水骑兵仍旧秣马而立,眼见斡不也惨死,他们也不过是微微侧头,此刻,他们更在意的是那个能够超出常人击杀一位金国大将的少年。

    他们自然是冷漠的,不过也不是完全视一位将军的生死于无物,只是他现在既然已经死了,对他们来说确实毫无意义。

    一个骑兵首领突然举起了手掌的战刃,只要轻轻落下,这一千骑兵就会立即发起冲锋,不死不休。

    虽然这支黑水骑兵只有一千余人,但天底下恐怕还没有任何人敢于轻视他们的存在。

    可是,战刃最终也没有落下。

    因为很快他们就听到了一阵急促的号角声。

    这号角声听起来虽然与普通无异,唯有他们才听得出其中的分别,号角声急促而沉闷,总共三次,每一次的长短都有所不同。

    这种独特的声音是在召唤,所有黑水骑兵在听到此声音时不管在哪里,又在何处,都必须立即停止奔向大营。

    于是,视命令于生命的黑水骑兵没有半点停留,只是多看了洛北一眼,便转身而去。

    在黑水骑兵离去后不久,小商河南岸的天空上起了阵阵烟尘,片刻之后,无数马蹄声越来越近,变得震耳欲聋。

    金兵自然知道,对面的宋军援军已到,而且人数众多,何况现在大将已死,战力非凡的黑水骑兵也已经离开,他们群龙无首的情况下只能是一盘散沙,如果再留下来恐怕将是羊入虎口。

    金兵如潮水般退去。

    留下洛北伫立尸体和鲜血中间。

    殷红的血仍然从身上流淌不停,很难分得清到底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他此刻全身是血,望着退走的金兵,许久之后,眼前一阵模糊,天空上的阳光好像变得更加刺眼。

    然后又开始摇摇欲坠,天空仿佛也要倒悬下来,他眼睛里的世界在那一刻逐渐崩塌。

    他发现,在经历了惨烈的战争与鲜血的洗礼之后,他才渐渐明白,这个世界不只有黑与白,还有很多介于黑白之间连他自己也分辨不清的颜色,有些出现在眼前,有些出现在心底。

    比如血的猩红,比如身体发肤各有不同。

    天空的蔚蓝会被乌云掩盖,一场大雨过后,白云会浮游于天际,也许偶尔还会有一两只鹰隼或是不知名的白鸟。

    一切会在不久之后恢复如常,只有人死了不会再回来,改变了的世界,也不会再回到从前,就像破了的镜子无法重圆。

    天地一阵摇晃之后都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在那之后,洛北浑然倒地,倒在血泊当中。

    ……

    洛北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温暖的营帐里,他刚要伸手,身体的剧痛就立即袭击全身,让他冒了一头的冷汗。

    他咬着牙好不容易才坐起来,低头一看,左肩处已经包扎好的伤口又殷红一片。

    看来是自己的不小心让伤口再次裂开,他咬

    牙忍了一会儿,疼痛感渐渐变得麻木。

    他看着营帐里,很是简单,但也很干净,是军营里的典型布置。

    这时候,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人,正是万雨棠。

    万雨棠表情严肃,眼眶微红,显然是刚刚流过眼泪。

    能让一个驰骋沙场的铁血汉子这般模样的又岂是寻常之事?洛北自然知道,一切都是因为杨再兴的死。

    果不其然,万雨棠叮嘱洛北不要乱动,他身上的伤并不算轻,而且也流了太多的血,给他包扎之后要好好休息,要不然到时候化脓发炎后果将会很严重。

    说完这些之后,他虽然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告诉洛北杨再兴阵亡的消息。

    取下穿透杨再兴身体的弩箭,足足有数十斤之重。

    “我很后悔,当时应该跟你们一起去的,或许还能拦住他孤军深入,如今却说什么都晚了……”

    万雨棠目光低沉,嗓音发哑,显然对杨再兴的死仍旧耿耿于怀。

    “杨大哥他……他是为了救我才……”洛北悲从中来。

    万雨棠背过身去,魁梧的身材,厚重的盔甲,让他看起来无比硬朗,但失去一位好兄弟的悲痛让他再也不愿转身面对任何人。

    “别想那么多,等你养好了我们一起送他最后一程……”

    ……

    军营当中变得很是忙碌,杨再兴带去的两千轻骑死伤五百多人,这一次可算大胜,只是没有人会因为这场胜利感到高兴,因为那个勇猛无敌铁血义气的青年将军在这场大战中阵亡。

    岳家军大将董先率领两万游奕军赶到时,洛北已经倒在了血泊当中昏迷不醒。

    金军撤走,董先并没有率军追赶,而是将洛北带回军营处理伤口,同时亲自抬回了杨再兴的尸体。

    每个人似乎都从心底悲伤,可是他们的表情好像仍旧满是麻木,大约是见惯了生死离别,虽然心中悲恸万分,却无法轻易的表达出来。

    从战场死尸当中抬回杨再兴的时候,一个女子突然出现,紧紧抱住已经完全冰冷的尸体不愿离去。

    她没有大哭,却泪流不止。

    那一刻,面对着杨再兴尸体穆心蕊心如死灰。

    她不停的说着是自己害死了他,却没有人相信,一场生死搏杀本就会有伤亡,又怎能去怪一个弱女子?

    如果说她真正责怪自己,大概是因为杨再兴是为了去救他父母亲人才单骑深入金军当中,但实际上,所有战士都明白,即便不是因为她的亲人,在那样的时候,杨再兴仍然会一往无前的冲上去,因为他们每个人都会做那样的事。

    从军的意义不就是为了保护身后的百姓妻儿能够平安一世吗?从走进军营的那一刻,他们所有人都做好了准备。

    杨再兴的尸体由军中医官处理了至少有数个时辰,小心的取下一支支弩箭,尽量让他的身体保持完整,但实际上整个胸前再也找不到一块完好的地方。

    那个营帐里灯火通明,整整一夜,除了董先和少数几个军中将领之外,任何人不能进出。

    穆心蕊也只能留在帐外。

    她身边多了一个

    少年,不过七八岁样子,走路一瘸一拐。

    后来洛北才知道,穆心蕊的父母死在了乱箭之下,但她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活了下来,可是却留下了永远的残疾。

    洛北依稀记得穆心蕊曾亲口说过她父母已经在当年开封破城之后都死在了混乱当中,家中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他没有问穆心蕊为什么会突然多出来父母与弟弟,因为他相信穆心蕊对杨再兴的情感不会掺假,只是这些谎言到底是为了什么,他虽然有自己的猜测,却没有勇气去问那个已经脆弱到了极致的女子。

    问出真相又能怎样?不过是多些悔恨和悲伤罢了。

    这时候,他开始想起当时瑗儿和芸娘对穆心蕊身份的些许疑惑,只是因为看到两人互生情愫,大家才把这些疑惑都放下了。

    现在想想,既然他们能够察觉,杨再兴又如何能不知?

    那天夜宿山下,杨再兴和杀生射杀三只野鸽子,他就看到穆心蕊神色不对,当时大家都以为是因为见不惯残杀生灵才会如此,回头想时,或许其中便有隐情。

    又是哪里这么巧合会出现三只野鸽子,杨再兴难道真的只是将其射杀烤来裹腹,或许他早就有所疑惑罢。

    “既然杨大哥不说也未问过一句,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洛北摇摇头,看着那个只穿着单薄衣衫的女子久久跪在灯火通明的帐外,身边一起跪着的少年显然不明白姐姐到底为什么要让自己也跪在那里。

    他一脸疑惑的四处看去,但很快又垂下头去,因为怕姐姐的目光突然扫来。

    穆心蕊看向身旁弟弟的时候,目光里除了爱惜之外,或许还有什么别的意味,只是少年根本看不懂罢了。

    洛北跟着向那个营帐里望去,人影时不时走来走去,他不禁又是一阵悲痛。

    一股疼痛再次袭来,洛北咬了咬牙。

    一双手扶住了洛北,那是一双清瘦的手。

    “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好,还是早些回去吧!”

    洛北回头,就看到了瑗儿那坚毅不改的目光。

    “不管是为了救那些要被金兵屠杀的大宋囚徒还是在关键时刻为你挡住了弩箭,这些都是杨大哥他自己的选择,我想如果再让他重新选择一次,他也不会改变主意,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再继续悲伤下去?何况你不是已经为他报了仇吗?”

    说起报仇,洛北依稀记得最后关头掷出的那一枪,正中斡不也后心,现在回想,他实在无法相信那真的是自己做到的。

    他也说不清当时到底是哪里来的那股力量,让他完成这精准又充满力量的一击,如果现在再让他重演一次,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做到。

    “走吧,我扶你回去……”瑗儿扶着洛北,没有让他从自己手里挣脱。

    洛北叹息一声,回头的时候再次望见那个孤零零的背影,不禁又是一阵伤痛。

    从此以后,这个坚强又脆弱的女子又该何去何从?她会不会一生都在对某个心上之人的愧疚与思念当中艰难度过?

    或许,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吧!

    ……

    ……

第164章 赵瑗

    夜色很深,月光洒下。

    仿佛照遍大地的每一个角落的银光,却不知道能不能也同时照亮那个已经如同死灰般的心扉。

    杨再兴身死的第二个夜晚,冰冷的尸体仍旧停在那座营帐当中。

    穆心蕊也还在营帐外跪着,身边的小男孩因为承受不了而出现了晕厥,然后被抬到了其他营帐,暂时由逃回的囚徒照料。

    人们没有问穆心蕊为什么要在那里跪那么久,有人说她自称自己害死了杨将军,所以跪在那里是赎罪。

    也有人说她爱慕那个年轻英武的青年将军,不能接近他的亡尸,就以这种方式陪伴。

    甚至有更多的说法,但没有人走过去,问她为什么,或是劝她离开的都没有。

    芸娘曾给她送饭过去,可都被她决绝了,芸娘也没有办法,只好叹息一声离开。

    就这样不言不语,不吃不喝,过了两天。

    洛北肩头的伤势好像好的很快,第二天的时候伤口就已经结痂,疼痛虽然还在,却不再那么剧烈。

    这两天来他实在憋闷的厉害,于是走下床,走出营帐,就看到那个单薄而孤独的背影。

    “喝点水吧,杨大哥的死大家都很难过,可我想他不会希望见到你这样下去……”洛北伸出手,递了些水给穆心蕊。

    穆心蕊身子轻轻摇晃,这两天的水米未进让她已经虚弱不堪。

    一看到洛北,她淡淡的笑了,眼眶和鼻子都红肿的厉害,所以笑起来并不好看,显得很是僵硬。

    她没有伸手去接,而是轻轻摇头。

    “他躺在那里,也什么都没有吃什么都没有喝……”

    洛北的手一颤,差点把盛着水的水壶扔在地上。

    “洛北,对不起,是我骗了你们,也害死了他……可是我……我从没想过要害你们啊!”

    穆心蕊单薄的身子在清冷的月光下再次颤抖,声音也发颤的说道。

    “我告诉你们家人都死于战乱,可他们都还活着,在那个地狱一样的五国城……他们以父母和弟弟的性命作为要挟,让我替他们传递消息……”

    她虽然在跟洛北说话,可眼睛一直盯着面前的营帐,好像一刻都不忍移开目光。

    洛北能感觉得到她呼吸有些急促,似乎那段回忆让她恐惧到不敢直视,他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想起了初见芸娘时所看到的惊恐。

    “我想杨大哥他……并没有因此而怨你……”洛北深深的呼吸,目光微沉,也看着那个被封闭起来的营帐,说道。

    “是啊,他不怨我,不然又怎会在那样的时候出现在我面前,告诉我,他会替我救回亲人,原来他早就知道了,什么都瞒不住他……可是他越是这样,我就越是无法原谅自己啊!”

    穆心蕊转过头来,望着洛北,眼睛里全是晶莹,却没有泪水流出来,大概这两天里泪水终究是流干了的。

    “杨大哥他死了,但在我心里他却从未离开,他依然身骑白马,手持寒枪,会在最危险的时候毫不犹豫的冲上去,哪怕是单枪匹马面对敌军,他从不退缩,从不畏惧……我想多年以后人们也会记得他,但一定不会像我们这么清晰的记住一个人……”

    洛北心中潮起潮落,好像又看到那个街头白马寒枪解救三千人俘的青年将军,那个集胆量、傲气与豪情于一身的杨再兴,会

    一直留在他的心头。

    “多谢你洛北,谢谢你还能原谅我,跟我说这些,你放心我不会轻生,我会好好的活下去,一辈子都守在他身边,告诉他这个世界的变化,给他讲他看不见的故事,然后在老死之前,就葬在他身边……”

    穆心蕊用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缓缓说道,好像要用尽毕生的力气去走完这条注定孤独的路。

    但是当洛北看到她眼里最后出现的光辉时,他知道她实际上永远不会再孤独,因为会有一个人永远都不再离开她。

    洛北相信她会一辈子都守在杨再兴身边,哪怕只是一座孤坟,她这辈子都不会丢下他一个人。

    生死相伴,大概就是说的这样的两个人吧!

    洛北再次递过水壶的时候,穆心蕊没有再拒绝,因为她说过自己要好好的活下去。

    临走的时候,穆心蕊又叫住了洛北,告诉他一件关于瑗儿母子的事情。

    当年她一家被掳五国城,金人残暴好杀,除了杀人之外也会酒后毒打欺凌女子,那时候五国城里除了像他们这样被掳去的官宦人家还有很多普通百姓,甚至连当年的徽宗、钦宗也不能幸免,包括皇室宗亲。

    她隐约记得瑗儿母子也曾出现在那个城里,而且身份似乎非同寻常。

    雨夜遇袭,金国当时出动了最为精锐的黑水骑兵前来,就是为了擒回他们两个,这是在所有俘虏逃匿之后极少有过的重视之举,这足以说明他们母子二人的身份极其特殊。

    可是,关于他们到底是什么身份,穆心蕊却没有说出口,因为她对这些所知不多,只是偶然见到过一场残暴的欺凌,灯火通明的大帐里不时传来的嘶喊声,还有兴奋的咆哮声,让她全身颤抖。

    后来,芸娘遍体鳞伤的走出大帐,身上衣服破碎不堪,青丝蓬乱,脸上除了红肿的掌印还有道道泪痕,她匆匆走过,也看到了穆心蕊。

    两人只是匆匆互望一眼,没有人愿意过多停留,毕竟大家心里都清楚在那个地狱般的存在,每个人的处境都好不到哪里去,可就是那匆匆一眼,芸娘记住了这个女子,穆心蕊自然也忘不了当时芸娘走出来时悲惨的模样。

    这大概也就是夜雨被袭之前芸娘为什么会觉得穆心蕊看起来极为熟悉,便用言语试探,可又浅尝辄止,没有深问下去,因为当时自己的处境何尝不是不为外人所道?

    当看到瑗儿之后,穆心蕊知道她能在那样的经历之后活下来完全不是为了自己。

    听了穆心蕊说出的这番话,洛北终于明白,芸娘为什么每次听到金兵消息的时候眼里都会立即出现那种深沉的惊恐之色。

    显然,不管再过多久,那样的经历都不还是无法从心灵上抹去。

    往回走的路上,洛北很是犹豫,到底该不该找瑗儿问清楚,之前一直就对瑗儿母子的身份有所疑惑,不管是四名黑衣侍卫的慷慨赴死还是一次次的突然遇袭,很显然都是针对两人。

    现在洛北已经知道,黑水骑兵乃是金国最精锐的骑兵,而所谓的黑羽骑兵并非任何一国的军队,他们更像是一个组织,神秘莫测,没有人知道他们来自何处,可对于整个江湖来说,黑羽骑兵远比天下闻名的黑水骑兵更加可怕。

    能让这两支非同凡响的骑兵出动,那么瑗儿母子又是何许人也?这一路的经历可谓惨烈,四名黑衣侍卫惨死于黑

    羽骑兵手中,如果不出意外,无岸大师也无法幸免。

    如果不是苦竹道长关键时刻开启迷离芥子,救下他们,恐怕自己跟杨再兴也早就死在黑水骑兵手上,想必苦竹道长也难以脱身。

    那么,这么多人惨死,虽然也有穆心蕊的原因,可金国出动精锐前来,主要目的还是因为他们母子。

    付出了这么多惨痛的代价,自己该不该问清楚他们要隐瞒的身份到底是什么,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跟自己一路同行?

    一切一切都变成了一个极大的问号。

    当洛北抬起头时,竟然不知不觉的来到了瑗儿母子所住的营帐。

    既然来了,何必再犹豫下去,何不当面问个清楚?

    洛北走进营帐,却发现里面安静异常,连一个人都没有,除此之外,一切整洁的好像没有人动过一样。

    他微微皱了皱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明明不久之前瑗儿还曾找过自己,只是那天自己因为杨再兴的死和穆心蕊的事心中感慨颇多,并没有注意他身上到底有什么不同的地方,现在想想,瑗儿几次欲言又止,想必是有话要对自己说。

    他深吸一口气,发现自己的心居然有些混乱,摇摇头,想整理一下心情,然后退出了营帐。

    他刚一走出营帐,就看到了万雨棠。

    “洛北……”万雨棠看到洛北,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

    “你身上的伤还没完全好,不宜乱走……”

    洛北笑了笑,说道:“万大哥,我的伤好了很多,实在是坐不住了,想来找瑗儿说说话,没想到他……”

    万雨棠向营帐看了一眼,有些犹豫,然后说道:“他们母子二人已经走了!”

    “什么?他们走了?”洛北惊讶的表情无以言表。

    “对,是董先哥哥特意派人送他们离开的,这里随时都可能再有战争,他们留下来只能成为累赘,还是离开的好……”

    “董将军亲自派人送他们母子离开?那么万大哥你知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能劳烦董将军亲自安排?”洛北问道。

    万雨棠这次没有犹豫,摇摇头,说道:“这个我倒不知道,不过看董哥哥的样子,对二人极是恭敬,而且对他们的一切都讳莫如深,我也就没有多问,洛北,你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洛北想了想,对他们母子的一切都只是穆心蕊一人之言,其他的也只不过自己的猜测而已,现在两人既然已经走了,说什么也都无用。

    于是他摇头,说道:“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没想到一路同行,他们二人离开都未曾告别……”

    “原来如此,想必是二人走的匆忙,这个倒也不用介意……”

    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走到了洛北营帐外,洛北停下脚步。

    “洛北,早些回去休息,明天我们一起去送他最后一程……”

    万雨棠所说的那个“他”自然就是杨再兴,明天会让他入土为安。

    洛北点点头,眼神有些黯然,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万雨棠转身刚要离开,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回过身来,叫住洛北说道:“对了,瑗儿临走时曾让我告诉你,他姓赵,名叫赵瑗……”

    洛北一愣,呆呆的望着万雨棠的背影,许久未曾缓过神来。

    ……

    ……

第165章 天道成歌

    夜色深沉,长满芦苇的小商河里伸手不见五指。

    昨天之前,这里还满是尸体,现在又悄然恢复了平静。

    血液深入黄土之中,混合在一起变成一种很奇异的颜色,不过现在都一样沉寂在夜幕当中。

    有人说这个小镇好像从生下来就处于战争的漩涡里,这当然不假,尤其是大宋立国以来,这里作为都城汴京的拱卫要道,向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但是,这座小镇千年来又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白天热烈,夜晚宁静,战争时有战争留下的伤疤,繁华时期也有繁华的影子。

    当然,城市不会逃离,也不会躲避,只能被动的在人的意志中不断被摧毁,又不断被重建。

    在朱仙镇不远处有一片松木林,里面松树据说是一位顾念亡妻的老人所中,多年前已经成片。

    老人也早就作古,跟随亡妻而去,不知道两人是否能在林中相逢?

    不过,多年后这里却热闹起来,不是来往的人多了,而是俨然成了诸多外乡人的埋骨之处。

    这里有逃难死于半路的平民百姓,他们的家人在简单告别之后,就将其草草安葬于林中。

    也有南来北往做着危险买卖的商贾和杀手,他们的尸体没有人埋,离奇的出现在路边,等到百姓报官,官府就会安排人员在林中挖个大坑,把尸体扔进去,然后在覆土。

    除了这些普通百姓和富贾、江湖人之外,最多的就是战争带来的亡灵,这样的人最多,占据了大半个树林当中的空地。

    没有那支军队会把战死沙场的兵卒乃至将军带回到某个固定地方安葬,所以会就近选择,也许等到战争胜利或者彻底失败以后,会有后人来迁坟改藏,但是那都是多年以后的事情了,而且真等到那一天的时候,或许连坟前的名字都找不到了。

    这里被朱仙镇上的人们称之为“乱葬岗”,也成为了太多异乡客的埋骨之地。

    漆黑的夜色里,一个身穿黑袍之人已经站在林中许久,负着双手,一动未动。

    如果还有其他人从这里路过不小心看到了,一定会以为这人是从坟地里爬出来的鬼魅,但实际上他不但不是,就算是这里真的有鬼魅幽灵之类,想必他会惧怕于他。

    一片树叶从树枝上轻轻落下,落在黑衣人的肩头,只是稍稍停留,就立即飘了下来。

    落叶最终掉在了万千枯叶当中,因为崭新,好像竟被原有的枯叶拒绝,轻轻的弹起一定的高度。

    就在这片落叶轻轻弹起的瞬间,一道凛冽的风突然吹过,犹如无数锋利的刀锋刮过,将地上所有的枯叶斩成碎片,像雪花一样吹的到处都是。

    那片落叶又落了下来,落在一处没有其他枯叶“干净”的地上。

    这时候,伫立不动的身影缓缓抬起了头,望向并不明亮的天际。

    天边没有月亮,只有几颗孤寂寥落的星辰。

    “天道,何以穷之,地道,何以广之,人道,何以牧之……生杀于落叶间,灵犀无形,大地于苍穹之下,我在天地之间……”

    他开口轻念,仿佛一阵苍茫渺远的歌声,从林间悠悠传出。

    歌声如河面上一圈圈涌起的涟漪般从地上的落叶间荡漾而出,却顿时让天地为之肃

    穆,万树为之作舞。

    林间的歌者却只是抬了抬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动作。

    如果天地能懂,或许就会明白他心中想要追求天地大道的执着,如果万树能知,一定会被他举手投足便能收放自如的凌厉气势所震撼。

    他之所以抬起头来,不会看身边和脚下,大概是因为这里没有任何值得他看上一眼的地方。

    这人修为堪称举世无双,却满眼都是寂寥。

    脚下踩着的落叶轻轻动了动,身上的衣微微飘了飘。

    一个极快的身影从林外踏叶而来,直到距离他数十丈时,惊动了这一叶一衣。

    他淡淡的笑了笑,没有刻意放大声音,但是他知道已经到了他身后的那个人能清楚的听到。

    “老三……等你站在我身边却不会惊动我脚下的落叶和身上的衣袖时,你就可以与我并肩……”

    站在他身后的那个人能够在眨眼间从遥远的林外出现在此地,说明他身法极快,修为早已登峰造极。

    也不过是惊动了一片轻飘飘的落叶,和他身边的衣角而已。

    男子这话说的是何等高傲,可是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好像是最平常之事一样,宠辱不惊。

    他身后默默站着的人好像极不愿开口,头上戴着一个很大的斗笠,遮住了他的脸,身后还背着一柄长剑。

    曾经,在雨夜出鞘的那把剑,一剑既出,犹如惊天。

    但是,站在男子身后时,早已人剑合一的飞云使却好像变成了一个只能听从教诲的孩童,沉默着不发一言。

    多像是正在被师长批评的孩子,心中有一百种辩白,却没有一句能当面说出口的。

    “你啊,就是太不善言语了!”男子终究还是拿飞云使的沉默没了办法,再开口时已经如同长兄般和善。

    “掌门师兄……”飞云使张了张嘴,却只是叫出了四个字。

    “掌门师兄”,就是这四个字,足以说明飞云使对男子的敬畏之心。

    能他这般人物如此敬畏的人,天下又能有几人。

    男子却没有任何表示,像是对这样的对话早就已经习惯了一样,只是轻声笑了笑,然后说道:“你那一剑虽利,却跟你的人一样,出了鞘就无法收回,看样子当初真的不该让你前去,无论如何总该留下那个老道一命的……”

    “他身后隐藏着一个极大的秘密,我们追踪他多年,这下死了,一切线索就都断了!”

    他扬起头,望着漆黑的苍穹,很久都没有说话,好像在看着一副巨大的棋盘,而棋盘上散落的棋子不过寥寥数颗而已。

    “苍穹之下,犹有高歌者,如果谁自以为是的相信自己站到了这个世界的顶端,那就是在自取灭亡,老三,你潜心剑术,这些年的进益比我当年犹有过之,但是我告诉你,天下之大总有你我都说不清的隐秘,比如被你杀死的老道,你可知道他的身份吗?”

    飞云使摇了摇头,也不管对方能不能感觉到。

    “他本身修为虽然不差,但还挡不了你全力一剑,可是他身后却牵扯一个埋藏了一两百年的隐秘,而这个隐秘不止有我们一家,连自居天下第一的圣庭阁也在悄悄追查,包括一向清修的无量谷,还有世代居于北方的白水涧,天下

    四大门派都牵涉其中,可见其意义之重大远非你我所能想象!”

    听到“掌门师兄”所说的话,飞云使再也不能无动于衷,可是他还是尽量压低声音,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问题本该由我去问苦竹老道,现在居然变成你来问我,哎,真是拿你没有办法……”

    他似乎摇头叹息,实在拿这个师弟没有太好的办法,既然追查的人已经死了,说什么也都没有意义了,老道死于师弟之手,想必会有各种势力前来门派询问,不过……他笑了笑,想必也没有谁真的敢上山前来问责吧。

    想到这里,他不打算再说下去,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亲自前去,如果不是为了见一见师弟,恐怕他都不会出现在这肮脏的俗世当中。

    “师兄……”飞云使突然叫了声。

    “嗯?”他有些吃惊,按照以往的情况,师弟应该直到自己离开都一直保持沉默才对。

    “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说!”这回轮到自己简洁明了了,他心里有一些快慰。

    “四大门派祖师当年不是曾共同立誓不参与天下纷争吗?为什么……”飞云使没有把所有的话都说出来,他相信掌门师兄能够明白。

    掌门师兄轻轻的挥了挥衣袖,说道:“当年的誓言的确不假,你是想问我明明那些权谋争斗的小道根本就不该出现在我们眼里,又为什么要牵涉其中是吧?”

    他没有等身后的师弟反应,继续说道:“你可知道当年四大门派祖师为什么要共同立下如此誓言?又是在何人面前所立誓言?”

    “为什么?”飞云使突然抬起一直压得很低的头来,露出一双冷漠的目光。

    “也许,那是一个不该为人所知的惊天秘密,除了不参纷争的誓言外,当年的四位祖师还曾有过一个承诺,而现在之所以撕毁当年的誓言,就是因为到了我们去实现那个埋藏了快要两百年的承诺的时候了!”

    “那个人……是……是谁……”

    掌门师兄摇摇头,说道:“很多事虽然世代相传,但毕竟过了一百多年,什么都变得模糊斑驳,但我想过不了多久,一切就都会越来越清晰……”

    飞云使再向前看去时,发现刚刚还在说话的人影已经消失无踪,他没有惊讶,因为知道“掌门师兄”是何等人物。

    这一次,他杀了一个不该杀死的人,师兄虽然有怪他的意思,但并没有明确说出口,可是自己问的问题也并没有得到明确的答复。

    或许连师兄也并不那么清楚吧。

    能够牵涉天下四大门派,那到底是怎样惊天的大秘密?还有那个让四派祖师立誓承诺之人,又到底是何人?或许真的像师兄所说的那样,只有等一切慢慢清晰。

    “生杀于落叶间,灵犀无形,大地于苍穹之下,我在天地之间……”飞云使忽然想起“掌门师兄”常常念起的“天道歌”,于是也随口念了几句。

    充沛无比的真气让歌声渺远悠长,夜色也同样渺远而迷茫。

    风不知何时钻进了树林当中,吹的地上落叶响个不停。

    几片落叶被风卷起,再落下的时候,林中已经没有了任何人影。

    ……

    ……

第166章 别是一壶酒

    跟大多数战场上战死的兵卒一样,杨再兴也被葬在了离朱仙镇并不很远的松木林里,在这里,将军也好,普通的兵卒也好,都只剩下一抔黄土,一座没有碑文的墓碑。

    军中很多人都来到这里送别,亲手将其下葬,杨再兴身上的伤疤都被清理过,换上了新的盔甲,就连他的那柄寒枪也一起埋在了坟墓当中,董先说,要是还有来生,他很可能还会成为一位出类拔萃的战场大将。

    据说自从杨再兴战死之后,他的坐骑追风便水草不进,就像是将要殉情的爱人般,不时发出一声声凄厉的嘶鸣,它瘦的很快,再也不负曾经跟杨再兴在沙场上纵横驰骋的模样。

    告别之后,董先带着无数军卒又回到了军营当中,毕竟两军阵前,什么情况都是瞬息万变,所以根本没有留给他们沉浸于悲伤的空隙。

    万雨棠带着洛北来到松木林外,杀生也跟在身边,这几天来杀生见洛北心有戚戚,于是也很少说话,不再去烦他。

    走到林外,万雨棠停住了脚步,看着洛北走进去,杀生本想跟着一起,但也被万雨棠拦住了。

    “让他自己去吧,或许他们之间有很多话要说……”

    杀生没有强求,跟着万雨棠一起目送洛北拎着一个酒坛,一步一步踏进那个荒草丛生的树林当中。

    通向树林的路是被许许多多的脚印踩出来的,其他的地方,包括坟墓上面,都长满了枯黄的茅草。

    这样的地方看起来荒芜并没有什么意外,活着的人又有谁会常来此地?

    清晨,大雾在阳光升起后就逐渐消散了。

    但荒草和枯叶间还是留下了很多露水,让整个路上都变得湿滑了些,这条路原本并不很长,可洛北走起来好像极为遥远、费力。

    他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这一路走下来,每每都想起杨再兴鲜活的样子,心头不禁一阵阵剧痛。

    手里拎着的酒坛子摇摇晃晃,像是一口古钟摇晃不停的钟摆,有时候会碰到洛北的腿上,他才再拎的高一些。

    林中大大小小的坟墓实在是太多,有的排列的整整齐齐,有的则显得彼此纷乱无章,很显然,那些整整齐齐的都是一起埋下去的,很可能都是曾经跟杨再兴一起沙场患难的“好兄弟”。

    新坟变成了旧坟,然后又添了许多新坟。

    这样奇特的循环在松木林里并不新鲜。

    杨再兴的坟墓很容易找到,因为除了是新填的黄土外,四周还插了几株松树苗。

    万雨棠对他说过,杨再兴素来喜欢热闹,于是除了埋在身边的将士外,又在四周填了几株小树,几年之后,这几株松树会留下绿荫,到时候他们也才能容易从千万座坟茔里找出这一座。

    洛北停在坟前,抬起头望向蜿蜒走出树林的那条小路,因为在路的尽头他看到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他知道,那个站在远处眺望,一直没有走近的是穆心蕊姐弟。

    也许是不想让众位将士发现自己吧,虽然没有人问起或是责怪于她,但她自己却在心里过不去。

    她一直认为完全是自己害死了杨再兴。

    洛北摇摇头,轻声说道:

    “这又是何苦!”

    叹息一声之后,他没有再向远处望去,而是直接坐了下来,坐在坟墓前。

    他捧起一把新填的黄土,除了枯叶残留下来的**气息外,还有一点点余温。

    把黄土盖在了坟墓上,他目光低垂,许久才说了句:“杨大哥,我来送你最后一程了……”

    他不禁想起当年在栖霞山上,师父身死之后的那天,他跟着卓小蝉一起埋葬了师父,在最后告别时,那个水绿色的身影一直沉默的情绪突然爆发。

    师父死了,小蝉姐也死了,无岸大师,苦竹道长,青年将军杨再兴,一个一个都离他而去。

    洛北忽然发现,这些年跟自己相识的人竟然已经死了这么多。

    “是不是我命中就不该有师长,不该有朋友,那样你们就不会死了!”

    虽然这样的想法很可笑,他还是忍不住去想。

    风吹的几株小松树微微摇晃。

    “你是不是又在笑我想得太多?也太自作多情了?”

    洛北拿起拿壶酒,在手里摇了摇,说道:“相识那么久了,还没有在一起喝上一杯,真是遗憾……”

    “你说要还的那条命已经还了,我说过要你请的酒却没有了消息,只好我自己带来请你,就当是我欠你的吧……”

    他说着说着,鼻子就酸了,但是他还是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流出来,因为他知道杨再兴素来不喜欢眼泪,尤其是男人的眼泪。

    有时,离别是一场雨,你在伞下我在雨中;

    有时,离别是一封信,你在看时我也在看;

    有时,离别是一滴泪,在你眼中在我心里;

    有时,离别是一座坟,你在里头我在外头;

    如今,离别是一壶酒,你喝一口我喝一口;

    以后,离别是一场梦,你在梦里我在梦外。

    ……

    洛北把酒倒在土地里,一股酒气升起,从鼻子钻进身体里,他能感觉到酒的浓厚香气。

    然后,他把酒坛子放在唇边,喝下了一小口。

    酒进入喉咙,立时变成了一团烈火,带着滚烫的灼热感从喉咙一直蔓延至身体的每个位置,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变得无比膨胀。

    一阵猛裂的咳嗽之后,洛北好像才缓和了些,但脸仍旧涨得通红。

    “还以为好酒能容易下咽些,没想到……”又咳嗽了几声,他自言自语道。

    记得上一次喝酒还是跟秦希一起,也是军营当中的那个夜晚,火光照亮了每个人的眼眸,那时的欢快实在没有让他感觉到多少战争的残酷,直到现在,他才明白,酒的味道实在是跟战争的惨烈一样,根本是难以下咽。

    可是,还是有着很多人在前赴后继。

    他们自然也知道酒的味道辛辣无比,但麻木之后,会有一种脱离残酷现实的奇妙感觉,哪怕只是幻觉,也终究是可以把眼前的冰冷暂时抛之脑后。

    这种买醉的办法当然并不能医好心头的伤痕,可是疼痛的滋味更加真实,所以,哪怕只是麻木也好,仍能让很多人趋之若鹜。

    第一口酒呛的洛北差点把昨天吃下的东西都

    吐出来,但是第二口第三口下肚以后,他就感觉适应多了。

    有人说,酒入愁肠,会化作眼泪,可洛北却没有流泪,他开始大笑起来。

    “杨大哥,这是我请你喝酒,没想到反而都让我一个人喝了,酒这东西起初并不怎么样,没想到喝多了些以后还挺不错……”

    洛北站起身来,手里拿着酒坛子摇摇晃晃,像是随时都会倒下一样。

    不曾喝酒的人就不会知道宿醉的感觉,但喝多了之后,也就忘记了自己到底是醒着还是醉了。

    “我们一起上战场,我们一起斩豺狼,我们一起守护爹娘……”

    “我一直以为只要自己的武功高些,再高些就可以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就不会再失去那么多……但实际上,我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是你让我明白,一个人居然可以那么勇敢,可以面对千万敌人无所畏惧,可以凭借一人之力去守护天下人……杨大哥……要是……要是你能不死该多好……”

    洛北双手捂着胸口,不住的咳嗽,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再喝几口,然后将心中压下许久的悲痛一起都吐出来。

    心口的疼痛不知道是减轻了还是因为酒力的作用而变得麻木了,洛北摊开双手,酒坛子就自然的落在了地上,酒从坛子里洒出来,流进了泥土当中。

    有些醉意的洛北似乎忘记了一切,但是,当他看到自己的那双手掌的时候,好像看到了一滩血。

    鲜红的颜色蒙住了眼睛,他发现自己可能是醉了,分辨不出眼里流出来的到底是泪水还是血水。

    “当然是泪水了,眼睛里怎么可能流血呢!”他心跳很快,但是还是努力的告诉自己说。

    可是,明明就是血红的颜色,怎么会是泪水?

    他发现自己安慰自己的谎言实在是太荒诞了。

    他亲眼看见长枪把斡不也的胸膛穿透,鲜血顿时模糊了视线,好像还有更多的鲜血从土地里冒出来。

    “你知道你自己是谁吗?”

    一个讥笑般的声音突然出现。

    “你可是千年来难得一见的杀神,宿命会带你走向世界的最高处,就让这些卑劣的生命都俯首在你的脚下,让鲜血淹没最初的那座山峰……”

    还没等那声音说完,洛北便双手捂住耳朵大声喊道:“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

    “我就是那个帮你解决了无数仇敌的人,也是在你每次变得软弱的时候给你力量的人,如果不是我,你说不定早就已经死了几回了……”

    洛北大惊,不禁好像想起了什么,可是他仍然不能相信那些隐约中残酷的画面都是真实的。

    “不……那是你,不是我……“

    心头的那声音开始大笑。

    “我就是你,你也就是我啊……”

    洛北躺在地上,躺在坟前,迷离的双眼,依稀的望着头顶上迷茫的天空。

    或许是喝醉了让他心生幻觉,精神也随着错乱了吧。

    现在,他只想安静的睡上一觉,等梦醒的时候,希望一切都回归平静。

    ……

    ……

第167章 剑意无双

    阳光从清晨的清凉变得越来越耀眼。

    风也穿过松木林,变成了一声声浅淡也清晰的呼唤。

    林间被翻新出来的黄土里爬着一只小虫子,一直不停的向前爬去,却从不会停下来抬头去看看前方光景。

    小虫子爬过洛北的脸,留下了麻痒的感觉。

    洛北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了头顶上热烈的阳光。

    他眯着眼,半睁半闭间,仍旧醉眼迷离。

    意识这时候好像才渐渐苏醒,同时袭来的还有那股深深的疼痛感。

    不知道是肩头已经好的差不多的伤又被酒力影响,还是根本就是因为这酒的醉意太浓,自己还没有缓过神来。

    微微的恍惚中,洛北仔细回忆醉酒的体验,第一口辛辣,从第二口到大醉昏睡记忆却少的可怜,到后来基本上是倒灌下去的。

    所以,其实喝醉很容易,醉了之后烦恼和痛苦便真的像是不在了,可毕竟还是要醒来,这大概就是大多酒鬼“但愿长醉不复醒”的原因吧。

    可洛北却不愿意再醉下去了,他努力的从地上爬起来,双手和双脚除了还有一点酸软也麻木了。

    他站起来,发现已经快到中午了,太阳的热度和残余的酒力让洛北感到有些燥热。

    好在这时候一阵风吹来,才凉爽了许多。

    几片枯叶被风卷起来,像是重新有了声音,在半空中摇摇晃晃的上下跳动了几下,大概是不愿再落下去,落在那些已经**了的残叶间,跟着一同**下去。

    洛北闭上眼睛,张开双臂,呼吸着松木林里清新中也带有一丝**气息的空气,身体的酸痛和头脑的阵痛已经减轻了很多,看来一场大醉并没有让他如同**的树叶一样再也爬不起来。

    当然,清醒之后,他也不想再醉回去,因为喝醉的过程实在是并不好受。

    他更不想像林间的枯叶一样永远的**下去,即便有再多的悲伤和痛楚,他仍旧想走下去,因为这个世界不只有黑暗,也有光亮,人也是一样,除了那些钻营权谋利益之人,还有人心怀善意和单纯。

    这大概就是这个世界能够在不断腐化后又不断更新的原因吧。

    风从林外钻进来,凉意徐徐,吹过洛北的脸颊,突然有些冰寒的刺痛感。

    洛北有些吃惊,想不到如此季节的风竟还能如此寒冷,但很快他就否定了这种想法,因为他早已不是曾经那个无知的少年,对于危险的感知也增长了许多。

    他赶紧睁开眼睛。

    就看到一个青衣人影站在林外的路口间,但很快,那个身影就到了他面前不远处。

    移动的速度太快,甚至让洛北有些恍惚这到底是不是人。

    青衣人从林外到洛北面前不过眨眼之间,这时候洛北才看清,这个人头上戴着一个斗笠,斗笠压的很低,看不清样貌。

    他身上的衣服不新也不旧,长短合身,也像是穿了很长时间,上面还沾着尘土。

    背后背着一把剑,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青衣人在说话之前似乎是习惯性的把头上的斗笠压的再低些,好像快要掉下来,但就差那么一点,又像是永远都不会掉落。

    这个人就像个木头人一样站在洛北

    面前,一动不动,不言不语。

    洛北甚至都在怀疑,他是不是走错了地方,找错了人,可他回头到处看看,除了自己这林子里根本再也没有别人。

    突然出现的人自然就是飞云使,虽然夜雨那晚洛北曾经见过他,但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他只记住了那耀眼的剑光,却根本没有在意这个人。

    飞云使站立了许久,连斗笠都没有抬起来去看一眼洛北。

    可洛北却发现这个奇怪的人站在自己面前,好像又一双极其犀利的目光就盯在自己身上,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洛北心觉不好,想要离开,但前面的路完全被青衣人挡住了,他想要后退,但只要他往后走,青衣人就会跟着往后走,他停下来的时候,便也停了下来。

    既然逃不了走不脱,洛北就只能留下来。

    又有一阵风吹进林中,脚下的已经**的枯叶被吹的一阵抖动。

    一片落叶从树上飘了下来,像是个摇摇晃晃的醉酒之人。

    树叶下落的速度很慢,那棵树上再也没有几片这样未曾落尽的黄叶,想必是前一年残留下来的,在新芽再生之前,代表着过去和陈旧的黄叶总是要落尽的,以便新的生机降临。

    洛北微微抬起头,正好看到从他和青衣人之间渐渐下落的叶子,这时候风已经不知去向,只有一片飘零的落叶,在天地之间就如同一叶飘摇的小舟。

    洛北在心里感叹,这万物生机到来的时候,竟也有枯黄的叶子从天而降,不禁让眼前这块满是荒丘的松木林里多了几分寂寥和萧瑟。

    这时候,风息了,除了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好像连叶子在空气里坠落的细微声音都能听得到。

    安静,如果不是那片叶子仍旧在缓慢却从未停止的下落,洛北甚至以为眼前的一切已经陷入了完全的静止当中。

    在叶子落到他身前两尺高处时,变化一瞬间袭来。

    变化的不是别物,正是落叶的本身,洛北一直盯着眼前的落叶,甚至能看得清一条条粗细不同的叶脉,如同人身体里遍布着的血管一样,只是眼前的这一片“血管”也都早已干涸。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大概很难让人相信,落叶竟然在叶脉处一丝丝裂开,而且叶脉分割开的地方是完全齐整的切痕,干净利落,跟一把极快的刀一瞬间将一块猪肉斩成两半后留下来的整齐痕迹没有什么不同。

    洛北知道,如果不是因为逍遥的七杯神茶,他一定无法看到眼前的这些奇异变化,可偏偏他看到了。

    刀切猪肉切口整齐这并不是什么大难题,落叶突然出现的伤口也不是什么奇幻之事,可将两者结合在一起,就足以让人心生骇然。

    而且,这变化并没有就此结束,叶脉被整齐切开的瞬间,竟然从里面爆发出强烈而耀眼的光芒。

    那一瞬间,洛北情不自禁的闭上了眼睛。

    当他短暂之后再睁开眼睛时,就看到已经完全碎成细小碎片的叶落在眼前不停的飘落,四散而去。

    他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没有人会理所应当的以为这样的事情只是天生自然形成的,洛北把目光锁向面前的青衣人。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修为太差,他感觉青衣人身上极

    其的安静,甚至连普通沙场士卒身上的气势都没有。

    但稍微冷静下来之后,洛北知道落叶斩成碎片后爆发出来的耀眼光芒是一股强大的剑芒,在落叶从树上飘落的一瞬间,这道剑芒便斩向落叶,但因为剑芒快到了极处,而且也强大到了极处,竟能收敛并短暂留在叶脉当中,然后直到落叶飘至某处时,突然爆裂开来,剑芒也顿时爆射而出。

    仅凭这藏剑于叶片当中的一招,可说发出剑芒之人早已剑意无双。

    眼前的青衣人也背着一把剑,可除了那把被灰布裹住的长剑外,洛北从他身上看不出这样强大的力量。

    当然,一切都只是猜测,也许是自己修为有限,根本看不出对方的强大。

    洛北凝神,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自己曾认识过这样的人,会是敌人吗?他在心里想到。

    “如果是敌人,我该怎么办?”洛北几乎是下意识的在心里想到。

    “你叫洛北?”青衣人突然开口问道。

    洛北点点头,直到此刻他仍旧找不到任何关于青衣人的记忆。

    “那好,我们比剑吧!”他说话好像永远都是那么简洁,又从不留给人选择和判断的机会。

    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一股凌厉无双的剑意几乎是随之一起来到洛北耳畔的。

    洛北情不自禁的向后退了一步。

    这一刻,他完全可以确定,那个在自己完全没有注意的情况下将剑斩落叶的剑芒藏于叶脉当中的人,就是眼前这个带着斗笠的青衣人。

    “我……我不会用剑……”

    洛北颤声说道。

    他并没有撒谎,他的确不会用剑,也几乎从未用过。

    青衣人收回气势如虹的剑意,仍然像个木头人一样,好像正在看着洛北发愣,但这些洛北自然是看不出的。

    “你没有选择……”

    “要是你无意比剑,那就接我三招,三招……三条性命……”

    他感觉自己说出的话好像有些奇怪,好几个“三”不知道是否都用对了地方?

    为了让洛北能明白自己说的是什么,而且知道自己所言非虚,他还特意指向林外,也就是万雨棠和杀生送洛北进入树林的地方。

    “将军,和尚,还有……你自己……”

    洛北大惊,向林外望去,果然看不到两个人的人影,他知道万雨棠和杀生一定会留在那里等自己,而且青衣人并不像说谎骗人的人。

    三招,赌三条命。

    洛北实在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怔怔的看着青衣人,心里的紧张感越来越浓。

    在经历过多次生死瞬间之后,他以为自己已经可以足够冷静,可在面对青衣人的时候,仍然忍不住会紧张。

    长长的出了口气,洛北说道:“那好,我就跟你赌……”

    这场“三招赌命”的赌局显然不够公平,如果自己输了,那么三条命就没有了,就算是赢了也只不过是赢回三条本来就属于自己的性命。

    可是世上哪有那么多公平可言,在强大者或是强权面前,弱小者甚至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又何谈公平?

    这便是弱肉强食的世界。

    ……

    ……

第168章 三招赌命

    洛北自然明白,这个世上根本没有公平可言,就算是眼前这场用来赌命的比试他也完全没有选择的权利,因为他不能退,自己的性命大可怎么都行,可他是万万不能让万雨棠跟杀生因自己而陷入生死危机当中。

    既然没有退路,那就勇于面对。

    这是他从杨再兴身上学到的所谓“勇气”的东西。

    哪怕没有绝对的自信,甚至在面对青衣人时连一丝自信都没有,他也要学会以“勇气”来让自己强大。

    他侧过脸,看向杨再兴的坟墓,那只小虫子还在不停的爬着,也许它终其一生都爬不出这片树林,但它还是勇于前行。

    这或许就是“勇气”。

    想到了这些,心里的惊慌感好像减轻了些,洛北抬起头迎向青衣人。

    青衣人不知道是否也感知到洛北的心理变化,虽然是一场比斗,但这场用命做赌的比斗对他来说根本没有太多意义,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任务”。

    所以,从一开始他根本没有把洛北放在眼里,藏剑于叶脉当中也是想试试洛北的反应,如果他因此变得怯懦消极,只用一招斩杀就是了,他自然也不会空费唇舌。

    直到此刻,洛北正面相迎,即便信心依旧微弱,但飞云使又岂能感知不到?

    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一个性情无比洒脱的人,像他那样的人修为本该不如自己,可每一次的比试自己都毫无疑问的输了,而且输得心服口服。

    只有在亮出剑的那一瞬间,飞云使才能从对方的眼眸里看到执着和勇气,那划开夜幕的蔚蓝色剑光他至今记忆犹新。

    所以,从洛北眼里看到勇气的一刹那,他才变得郑重了些。

    只见平静无波的空气当中,他伸出了一只手来,落在地上的一枚树叶就顿时飞向掌心。

    无形的真气吸附着落叶,不停的旋转。

    “第一招,接着……”

    话音刚落,掌间旋转的树叶灰影一闪,已经悄然袭向洛北。

    洛北自然不会再把那枚落叶仅仅当成轻飘飘的一片枯叶,那是一把剑,一把无比凌厉的杀人之剑。

    洛北凝眸而视,用尽全身的气力感知着空气当中的每一丝变化。

    直到叶片快要近身的时候,他运起周身的真气,如同滔滔江水狂涌而来,他伸双手将真气狂吐至掌间,想要用真气截住飞来的叶片。

    哪知道,叶片顷刻而来,在与真气相接处的瞬间,洛北刚刚好汹涌如海的真气就如同一层层腐朽无用的外皮被剥离开来。

    一枚飞驰而来的黄叶刺破了洛北运出的真气,最终钉入洛北胸前一指深浅的肌肤当中。

    鲜血顿时狂涌而出,一股血腥的气味袭上心头。

    但洛北知道,刺破了衣服和肌肤的叶片并没有伤及要害。

    飞云使一动未动,认真的看着洛北。

    眼前这个少年让他有些吃惊。

    虽然表面看起来那枚叶片势如破竹的打破了洛北的真气防御,但实际上还是被其减缓了速度和轻微的改变了方向,要不然洛北不会只是受了那一点轻伤。

    他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任务”会落到自己头上,要解决一个少年的命有很多方法,又何须他这把剑出鞘?

    可是现在他居然开始对眼前这个少年感兴趣了。

    “好……”只有一个字,但已经是他对少年做出的极大肯定。

    “第二招,接着……”他并没有出其不意趁人之危,因为他根本不需要。

    这一次没有落叶,也没有任何东西,他只是轻轻的抬起了一只手,伸出一根手指,指向洛北。

    洛北手还捂着胸口那涌出未止的鲜血,他听到青衣人的声音后立即抬起头。

    就看到了从那只手指飞驰而来的一道光芒,耀眼而热烈,就像是刚刚藏身于叶脉当中突然爆裂而出的剑芒一样。

    这第二招飞云使用指剑袭向洛北,自然非借助落叶祭出的剑意可比。

    不只是气势,劲力也强劲了不知多少倍,还没及身,洛北就已经清晰的感觉到那股凛冽的寒意。

    这寒意显然已经超出了“比试”的范围,变成了杀意。

    洛北并不意外,因为他早就看得出,对方虽是说以三招赌三条命,但实际上给他们活下来的空间并不多。

    之所以没有直接出手,也许是他想通过这种方式找到什么需要的东西,也可能是他极为自信,自己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指剑已经祭出,留给洛北的时间并不多。

    洛北脑海当中一阵乱鸣,第一招破掉了他不知如何得来但极其深湛的真气,说明自己的修为与对方想必相差实在太多,根本不是对手。

    指剑已近身前,凛冽之意让洛北全身有如冰冻,洛北已经没有办法来接下这强大无比的剑意了。

    剑意划破了空气,却在洛北身前大约一尺处变的缓慢下来,洛北发现原来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面前竟变得一片湛蓝。

    天罡之气被动出现,洛北甚至连自己都没有想到,天罡之气形成的蓝色光壁竟然能将指剑截住在身前。

    剑光一闪,变得极盛,蓝色光壁也随之暴涨,两者居然形成了几分势均力敌的意思。

    没过多久,指剑的剑光盛大已极,渐渐刺破了蓝色光壁,天罡之气最终还是没有能够抵挡住青衣人的这一击。

    指剑“唰”的一声没入洛北身体。

    他低头时,就发现心口以下三指处已经出现了一个小洞,显然正是指剑穿过身体所留下的。

    他下意识的用手捂住伤口,鲜血顿时再次涌出。

    剧痛随之而来,洛北的脸色苍白如纸。

    他一阵摇晃,再也无法支撑住身体的重量,呼吸加重,像是快要窒息一样。

    倒在地上之后,洛北紧紧咬住了牙,任全身剧痛也不发出任何声音,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够咬牙坚持下来的尊严。

    在他的不远处就是杨再兴的坟墓。

    “想不到这么快我们就可以相聚了,再见时你请我喝酒!”洛北在心里突然生出这样一个念头。

    看着洛北剧痛不止的样子,飞云使没有继续使出第三招,也没有走,好像突然陷入了万籁的死寂当中。

    他伸出手,看着自己的手掌。

    “想不到十二年后,我能再见天罡之气……”他自言自语的说道。

    微微皱眉之后,他突然伸双掌,一股凌厉霸道的真气涌现而出,他身形一展,袭向倒在地上的洛北。

    洛北感觉自己身体一轻,竟然直接拔地而起,当他睁开眼时,就看到了近在咫尺的青衣人。

    青衣人以强大的真气

    将洛北从地上瞬间吸了起来,他一只手掌死死的印在了洛北胸口,真气如流狂涌不止。

    洛北顿时如芒在背,青衣人霸道无比的真气仿佛要将他全身贯穿,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任何与之抵抗的能力了,或许只能闭目等死。

    “万大哥,杀生,对不起……我救不了你们了……”

    洛北已经万念俱灰,可就在这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出现。

    “这样就放弃了吗?”

    “甘心吗?”

    洛北对这个声音厌恶已极,在心里大怒道:“你为什么总是出现在我的脑子里,为什么总是来扰乱我的心神,难道连快要死了都不愿意放过我吗?”

    那声音变得极大,满是讥笑之意,笑声猖狂至极,让洛北几乎再也没有办法忍受下去。

    接下来,一股强大的力量正从他身体里破茧重生,逐渐侵蚀并将他的身体和精神全部占据。

    飞云使手掌的上霸道的真气突然像是遇到了一股极为强大的阻碍,不停的反弹回来。

    他吃惊之余,倏然向后退去。

    凝神观看,他更是惊讶,没想到眼前垂着头的少年全身黑气不止,戾气冲天。

    “洛北?”

    他发出一声冷笑。

    “想不到你竟然已经入魔……”

    “洛北”望了青衣人一眼,大笑起来,笑的惨烈无比。

    “你在逼我……世人逼我……世道逼我……那么……待我破茧重生之日,便是屠戮天下之时……”

    青衣人也望着洛北,发现这声音和话语根本不可能来自一个少年,他正在重新审视一个曾经在自己面前如同蝼蚁的少年。

    “你不是洛北?”他截口问道。

    “有什么区别吗?我不是洛北,也正是洛北……”洛北笑声戛然而止,竟有了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势,这是他在与青衣人相对中第一次在气势上占据了上峰。

    双方都把所有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对方身上,此刻的飞云使已经把洛北当成一个可以成为自己对手的存在。

    就在这时候,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轻风,轻如白云般飘过。

    然后,有一道人影闪过去。

    飞云使瞪眼望去的时候,就见刚才气势如虹满身戾气的洛北突然又变回那个平庸的少年。

    而在他身后,赫然站着一个人,好像把一只手掌印在了洛北身后,让洛北的身子完全瘫软下去,知觉全无。

    看到那个身影的一瞬间,他全身的警惕虽然解除,但好像突然变得极为不自在。

    “第三招还没有出,我来替他接下来怎么样?”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

    飞云使伸手拉了拉头顶上的斗笠,好像生怕自己的脸露在外面一样。

    “最后一剑早已有人替他接下……”

    “但是他已成魔……”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女子打断了他。

    “错了,这个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真正的魔,魔出现在你眼前的时候,就说明你的心里早已存在……”

    飞云使不说话了,在女子出现之后,他好像变成了惊弓之鸟,甚至连头都没有抬起一下。

    沉默片刻之后,他突然向后退去。

    转瞬之间,人影便已消失不见。

    ……

    ……

第169章 女诸葛

    一个女子的悄然出现,不知为何竟能惊走武功奇高的飞云使。

    洛北的意识恢复时,就感到一股暖流正从自己身后传来,心头一切虚幻皆成泡影,脑海里突然被一片平静的大海填满,蔚蓝而安静,渐渐化作碧波荡漾而去。

    他想要睁开眼睛,但眼前也变成模糊一片,好像真的是汪洋海面,他只是看到了一张温和的笑脸,然后便彻底昏迷过去。

    当洛北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很是温暖,他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就看到了杀生关心的眼神。

    他一边啃着鸡腿,一边啜泣道:“我们俩认识的时候我就在吃鸡腿,你醒来的时候还吓我一跳,现在我又吃鸡腿呢,你怎么还不快点醒过来啊!”

    “你要是再不醒过来,我就把鸡腿全吃光了!”

    “你这个贪吃的和尚,为什么我每次醒过来的时候都能看到你在破戒?”洛北说话虽然还有些虚弱,但显然已经真的醒了过来。

    他感觉嗓子里火辣辣的,干的好像快要裂开一样。

    杀生一看到洛北醒过来,立马就瞪大了眼睛,像是无比吃惊一样。

    “你真的醒啦!我就说这招管用吧!”这句话是对身边的人说的。

    洛北一看,营帐当中除了杀生之外还有三个人,一个是万雨棠,一个也身穿盔甲,面色偏白,但也威风凛凛,显然也是位将军,有些熟悉可又记不起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另外还有一名女子。

    女子笑吟吟的看着洛北,眼睛很大闪着光,一张精致的脸上只有眼角处有些许很浅淡的皱纹,双手抱在胸前,手里还握着一根暖白色的玉箫。

    一身淡黄色外罩薄纱里面是白色的高领剑衫,长发垂在肩头,配上特有的笑容,让女子看起来成熟、灵动,却不会咄咄逼人。

    如果不是那成熟的笑容,女子看起来跟少女也并没有太大区别,她已经并不年轻,但岁月好像对她充满了偏爱,除了眼角那浅淡的皱纹外再也找不到其他时光荏苒所留下的痕迹。

    还没等洛北说话,万雨棠走过来,眼睛里的目光说明他刚刚也对洛北极是担心。

    “洛北,你可算是醒了,我们都很担心!”

    说完,他的目光投向了另外一名将军。

    “董三哥听说你受了伤,特来看你!”

    董先这时候也向前走了几步,笑道:“洛北,还记得我吗?”

    洛北一愣,听对方这么一说,很显然自己曾经见过,可是……

    大概看出了洛北目光里的迟疑,董先也不生气,说道:“那次刺杀岳大哥的事情要不是你及时说破,怕是就要处于险境当中,自从你走了之后,大哥他还时时的挂念你呢!”

    洛北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两人是在岳飞军中曾经见过,那时岳雷私自出营,犯下大错,其中求情的众将当中就有董先一个。

    岳家军共有三支队伍,一是踏白,身负情报之责,二是游奕,乃是轻骑,奔袭掠杀,三是背嵬,也是岳家军真正的主力,战力非常。

    其中背嵬军作为主将岳飞的亲率卫队,日常由岳云统领,而游奕军的统帅就是眼前这位白面长须的大将董先统领,此次率先前来驰援先锋的正是两万余游奕军。

    洛北一听董先的话,不

    禁脸色微红,别人不知道,他自己又岂能不知,当初的刺杀事件虽然不是自己策划,但毕竟也是轻信了万如海的话,要不是进入岳飞大帐的时候正巧看到那半阙《满江红》,怕是要酿成大错。

    何况,自己除了当时喊出那一句之外,实在是没有做什么,倒是那个高大的黑色身影武功奇高,不但接下了无数暗器,更是在眨眼间点倒了所有杀手。

    想起岳飞,洛北也不禁心生暖意,他没有想到一位驰骋沙场多年,统帅三军的大将竟然是那么和蔼慈祥,跟他所幻想的完全不同。

    “岳伯伯他还好吗?”洛北轻声问道。

    董先笑道:“他很好,此刻正率领大军驻扎在距离郾城不远的小镇上……”

    “那要感谢董将军救我回来……”洛北想要起身,却被万雨棠拦下,因他身上还有伤口,不能轻动。

    董先摆了摆手,说道:“那你那可是谢错了人……你要谢并不是我,而是这位……女诸葛……”

    董先看向一直含笑站在一旁的女子,表情动作都极是恭敬。

    女子一听董先这么说,脸上的笑意不减,却赶快摆手,动作不慌不忙极是得体。

    她笑道:“董将军你可莫拿门中师兄弟间用来说笑的称号当真,楚晴不过是一介女流,哪能借用先贤之名……”

    女子虽是这样说,但董先却不以为然,说道:“六先生谦虚了,当今天下第一大派六先生女诸葛的名号谁人不知……”

    楚晴淡淡的笑着,也不过多分辨。

    她缓缓的朝洛北走来,眨了眨眼睛,好像想要从洛北脸上看出什么东西一样。

    洛北被他看得有些不知所措,目光闪烁,不敢与之相接。

    许久,楚晴感叹一声,说道:“我真看不出你是怎么惹到那个青衣人的……能告诉我你知道的吗?”

    洛北这才缓缓回过头来,回想那个可怕又神秘的青衣人,他不禁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我……我也不知道,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万大哥和杀生送我前去送别杨大哥最后一程,后来青衣人就突然出现,要跟我比试三招……”

    “用来赌三条性命……”

    他看了看万雨棠,又看了看杀生,再加上他自己,正好三个人。

    楚晴神色没有表现出意外,说道:“怪不得我见到他们两人都倒在草丛间,原来也是那人制住的!”

    “可是他明明只出了三招中的两招而已,为什么没有再出第三剑,却要说是早已有人替你接下了呢?”

    洛北摇头,说道:“我……我都不记得了……”

    董先却在一旁说道:“莫不是那人见你前来不敢逗留所以才立刻遁去了?”

    楚晴摇摇头,沉思片刻说道:“这个很难说,但据我所见,那人修为要远胜于我,就算是看出了我的身份,也总不会如此说法才是……”

    “我听说金国统兵的完颜兀术身边有四个极为神秘的人物,怕是这人就是其中之一,不知道又是乱神、飞云、破军当中的哪一位?……”

    董先微微皱眉,想不到楚晴几句简单的话就说出了他们用了许多时间和手段才调查出来的情报,心中佩服之感便又加深了些,要不是知道对方于岳大哥交好,

    怕是也要担心才是。

    “乱神、飞云、破军号称完颜兀术身边的三神使,可六先生为什么要说四个人,另外一个又是何人?”

    楚晴微微一笑,似乎早就想到他会问及这个问题。

    “这第四个人说来比其他三位都还要神秘,一身书生打扮,常伴完颜兀术左右,算是个谋士,阁中对此人调查多年,却连一点线索都没有,据说这人并不会武功……”

    楚晴说话间,目光一直在洛北身上打量,心中虽然满是疑惑,但她并没有直接问,更像是想要从洛北举手投足间看出什么。

    许久,楚晴说道:“董将军,我此次只是路过这里,是奉了掌门师兄的指派,要送一样东西给岳大哥,要不是恰巧遇见松木林里的事情,也不会耽搁这么久,现在既然已经知道岳大哥驻扎郾城,楚晴便要告别了……”

    董先听了不禁一惊,退后一步,躬身道:“是戚掌门有东西要交给大哥?”

    楚晴缓缓点头,知道他在听到那个人的时候跟世上的许多人并无差别。

    “在我离开之前还想再单独跟洛北说几句话……”

    她只是笑着看向董先,董先如何不懂,告辞道:“六先生请便……”

    说罢,他带着万雨棠和杀生一起出了营帐,只留下洛北和楚晴两人。

    楚晴轻轻坐在洛北床边,歪着头看着他,依然笑着,没有任何恶意。

    “你知道你身上那强大的戾气是怎么来的吗?”她突然问道,问的很直接。

    洛北愣了一下,却没有回避楚晴的目光,他甚至很想把心底的疑问和担忧说出来,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他不会在那么容易的去相信一个人。

    洛北认真的摇摇头,这自然并不算撒谎,他的确对一切都不知所以。

    楚晴抿了抿嘴,陷入了思考,她看得出洛北并没有撒谎,但好像有些欲言又止。

    她自然不会勉强少年去说什么不情愿的事,于是淡淡笑了起来。

    “是啊,那么强大的戾气跟你的年纪和修为都极不相符,你又怎么能说得清呢!”

    此时的楚晴离洛北很近,目光氤氲的看着少年,突然间有种说不出的情感涌上心头,作为圣庭阁“女诸葛”,即便是在掌门师兄戚盛钧面前,她都极少流露出这样的心情,不知为何却在一个少年面前有些迷惘。

    也许是从少年身上隐约的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一个多年不见对其思念也不曾稍减的身影。

    可是少年能跟那个人有什么关系呢?她在心底暗暗叹息。

    “真不知道你到底去了哪里,这些年来除了师父的那件往事,你还有卓师兄的相继离开也逐渐成为门中大家不曾说出口的心结……”

    女诸葛楚晴面对洛北竟然有些失神,看到洛北呆呆的目光,她轻笑一声,说道:“看到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不过我想你怎么也不会跟他有关系吧……”

    洛北没有多想,便问道:“是谁?”

    “一个让很多人仰慕的人……”

    洛北的双手在被子里握的很紧,他又如何能想到,眼前的女子正是他师父秦慕川的小师妹,而楚晴所说的那个让她心生仰慕的人也正是那个潇洒又深情的人。

    ……

    ……

第170章 英雄与枭雄

    夜色渐深,黑布帐篷与背后的山峰一样深黑如墨,仿佛与夜幕并为一体。

    一轮明月穿出云层,洒下一缕银辉,天空上却连一颗星星都没有。

    月照千古,几近无情,让这片焦灼如废墟的土地显得更加清冷,有几只不知躲在哪里瑟瑟发抖的蟋蟀正在苦苦鸣叫,似乎也对眼下的境况大为苦恼。

    郾城外不足十里的小镇上驻扎这一支大军,高悬的旗帜鲜明,大宋正旗下是岳字帅旗。

    大帐当中,全身衣甲未解的岳飞沉思了许久,忽然发出一声叹息。

    三年前,岳飞手下不过数万之军,但他一鼓作气,连续收复黄河以南大片国土,使之形成西起川陕,东到淮北的抗金战线,他意气风发,准备大举收复中原,北上灭金。

    但就在这时,当今皇位赵构,不知为何竟然起用极力妥协主和的秦桧为相,停止抗金,接连有王庶、张戒、曾开、胡铨被罢免,甚至多人惨死,岳飞几年间虽不断升迁,但也早已失去一战而定的时机。

    现如今岳家军比那时更加成熟善战,可完颜兀术掌握金国大权,南征大宋的意图已经显露无疑,若是此次将要展开的大战中自己不幸落败,到时候千里山河又将陷入一片火海。

    “收复山河,迎二帝还朝”

    当年意气风发的时候,岳飞时刻以此作为目标。

    而如今鬓间银丝又填了许多,可那幅壮丽的画卷却似乎正在离他越来越远。

    逝水终要东流,山川亘古依旧……

    银辉荡漾,风声瑟瑟。

    岳飞走出营帐,抬头仰望天空,只见月亮在云层中穿梭,时而明亮,时而幽暗,向着不远处古老的城墙望去,看着里面闪烁着的万家灯火,他不禁生出一股豪情。

    “千古明月照雄关……山重路遥鬓先斑……琴瑟悠悠霜满地……江湖渺渺水清浅……英魂今生归何处……白鸥飞时江水寒……誓把青锋击穷寇……不捣黄龙终不还……”

    吟罢,终于将胸中抱负一舒而尽,多少年的金戈铁马,多少年的枕戈待旦,为的岂是自己千古留名。

    这时候不知哪里传来一阵激昂无比的箫声,转而又如流水般缓缓流淌,巧妙的音符踏着优美的旋律,为这夜色更增添几分壮丽。

    ……

    同样的夜色,同样的风声。

    地处朱仙镇以北的金国大营里,夜晚的空气充满了干冷的意味。

    但与宋军大营里的气氛不同,这些营帐里一片欢腾,来自北方的汉子性情大多豪迈无拘,酷爱热闹,除去上阵杀敌,枯燥的军营生活他们向来是少不了的酒与肉的,与家乡一别数年,不过也是图一丝快慰罢了。

    雄鹰出呀出黑水……铁骑长枪指中原……北方的汉子草原狼……不怕流血和流汗……南朝的少女美如画……南朝的金银花不完……展开翅膀的雄鹰啊……昂起你高傲的头颅吧……去飞向远处的苍穹……去俯瞰……大好的江山……壮丽的北国……富饶的江南……

    粗犷的北方汉子一边喝着烈酒,一边唱着豪情万丈的歌,一时间竟将那股随时可能流血丧命的紧张都抛之脑后。

    飞鹰旗下,金国四王子完颜兀术的营帐里虽然灯火亮如白昼,却是极为安静,他坐在宽大的椅子上,椅子上铺着厚厚的兽皮,帐中温暖异常,

    所以他也只是披了一件北方民族特有的外衫。

    他此时正在默然发呆,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好像全然忘记了下面还坐着一个人。

    那人正是四王子,也是完颜兀术的二哥,完颜宗望,他看着那名窈窕的女子出去后,目光里火焰一般的炙热便也跟着消失。

    “老四!”虽然兀术作为全军的统帅,但在没有他人的时候,他还是习惯这种叫法。

    完颜兀术的思绪被打断,他重新把目光收回,炯炯的看着自己的二哥。

    “一直我都想问你……”

    “为什么你这么看重这个女人,难道你对她……”他没有再说下去,带着些许讥讽的笑意看向坐在上面的那个人。

    完颜兀术抬起头望着还在扇动的帐前那面厚重的帘子,较有意思的笑了笑。

    “二哥,你真的以为我是看上了她?”

    他的话让完颜宗望有些吃惊,这名来自中原的女子除了毁容前还有几分容貌,除此之外他想不出其他的理由,让老四从自己的虎口里把她保下来。

    看着完颜宗望不解的目光,完颜兀术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我最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从前我们驱兵南下,没见什么抵抗便到了他们的国都开封城下,美女、金银财宝搜刮不尽,可是现在却越来越难,不但所遇的军队奋死抵抗,就连老百姓也从中捣乱,让我们损兵折将,甚至可能功败垂成……”

    “要不是南宋那个小朝廷里的皇帝怯战又偏安一隅,我们也许再也没有机会入主中原!”

    完颜兀术从座椅上起身,背负着双手走下台阶,怅然说道:“从赵匡胤得了江山如今快有两百年,就算没有我们的铁骑,他们的国家也昏庸无能、民不聊生,所以让他们陷入危亡的不是我们,而是他们自己……”

    “我们以往不管是征战辽国也好,还是后来的宋朝,所攻下的城池都极尽掳掠,甚至屠城,这也是他们那些人拼死抵抗的原因,他们宁愿在自己的国家里被昏庸的皇帝、官员当成鱼肉来宰割,也不愿让我们这些外族人烧毁他们的房子,侮辱他们的妻女……”

    “二哥,我想我们要重新想一想,这样连年带着铁骑去烧杀掳掠,除了会增加他们对我们的仇恨,我们想要的就只是那一箱箱金银财宝还有用汉人的那些美丽的女人来满足我们的那点虚荣心吗?”

    完颜兀术目光如炙热的火焰一样,喷吐着长长的蛇信触在完颜宗望的脸上,让完颜宗望长满横肉的脸也不禁热了起来。

    完颜宗望微微低下头去,他忽然明白一件事,当初他还不服气,父亲拿走了他的元帅大印,让老四去统领兵马,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与他相比的确有着不小的欠缺。

    看着自己的二哥低头不语,完颜兀术也并没有再说下去,他昂起头,目光既深且远。

    “我们不能带着铁骑杀光所有汉人,就不能让他们更加的仇恨我们……我留下她只不过是想找一个人来见证……总有一天,巡牧天下的不止是那些腐朽的汉人”

    完颜宗望霍然站起身来,高大的身躯像是一座小山,他的声音仿佛是山林间的猛虎。

    “老四,二哥明白了,怎么干你就说吧”

    完颜兀术目光比那飞舞的火焰更加炙热,大笑道:“二哥,就等你这句话”说罢他转身在

    桌案上举起那盏很大的酒杯。

    “让我们兄弟干了这杯酒,然后一起把大金国的飞鹰王旗插在郾城的城楼上” ……

    金国的大帐里一片热闹的景象,酒肉、高歌,直到夜深了,才渐渐安静下来,柳飞燕已经习惯,每当大战在即,这些金国人都会似这样痛快淋漓的喝上一场,然后便会像狼群一样冲向他们熟悉的战场。

    突然吹来一阵劲风,柳飞燕虽然不是弱质女流,但还是难免被这阵突如其来的阴风吹的缩紧了身子。

    白纱后的那张脸已不负曾经容颜,白皙的肌肤上永久的刻上一道深深的疤痕,这将注定永生都无法抹去。

    可是她还是很庆幸,一道疤痕为她留下了一个干净的身子,要不然……她也不会再活下去。

    她忽然抬起头,望向漆黑如墨的天空,仿佛看到渺远的世界。

    清冷如水的月光洒在她的脸畔,即便隔着面纱,也泛起一层银色的光辉,她双手托在下巴上,任风吹乱了长发。

    那个人将她保下来,如同虎口夺食,却没有再以任何方式去逼迫她,只不过让她在看,看他如何统御众将,去逐鹿天下……

    她知道,他的目光很远,甚至比整个中原更远……

    她能感觉到自己正在熟悉这里的一切,其实这些北方人并非如外界传言的那般凶神恶煞,对女人除了百般欺凌就再无其他,他们外表看起来虽然粗狂了些,除了日常大肆喝酒吃肉,他们极少弹弄琴棋书画,舞文弄墨,但他们同样爱着自己的家乡,自己的妻儿,他们耿直的性情让他们甚至比许多阴暗的汉人更值得相识……

    可是,谁让天生便是不同的族类,而如今的仇恨或许是几辈子解都解不开的。

    ……

    有些人虽然素未谋面,却早已将彼此当中一生中最大的敌人,或也可称之为知己。

    岳飞一路北上,完颜兀术一路南下,他们的名字都写在对方营帐里最显眼的位置,这足以说明,他们都将对方当成劲敌,但他们不会急于相见,因为真正相遇的那一刻,就是长矛与鲜血的碰撞。

    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谁也不愿轻易开启那场久违的大战。

    一个南征北战,被天下百姓赞颂;一个则统领举国兵马,开疆扩土。

    一个无疑是英雄,注定留名青史;一个被当世畏惧,成就一代枭雄。

    这样的两个人,注定成为举世之敌,在这个漫长的夜晚,他们都同样难以入眠。

    火把在黑夜当中跳动,一如他们心底无法释怀的火焰。

    岳飞伫立帐外,远望那座巍峨的郾城,这座古老的城池从来都作为军事重地,他明白,或许在不久之后,他就将与金军的数十万精锐在城下相见。

    几乎同时,完颜兀术看着面前那幅巨大的战图怔怔出神,他的手指突然落在一座城池上空,然后把一柄木制的小剑从上空轻插下去。

    他的嘴角露出难言的笑容,这一战之后,天下将俯首脚下,取之如探囊取物。

    他身后是数十万兵马,面前是王图霸业。

    而岳飞仅有数万兵马。

    郾城,必将成为你的埋骨之地,他好像隔着空气与传说中的那人四目相对,而胜利,他坚信必将属于自己……

    ……

    ……

第171章 烽烟将至

    楚晴离开后不久,董先就接到岳飞从郾城发来的军令,让他带着所部人马回师郾城。

    这时候,一直驻扎于朱仙镇以北的金兵大军已经有了新的动作,在收拾了斡不也惨败之后,由二王子完颜宗望亲率前军,而完颜宗弼(兀术)则挥师二十万作为后军,两军一起开拔,已近小商河。

    董先自然知道,凭自己这两万余人根本不可能抵挡金军二十几万,这时候正好接到岳飞军令,便立即率军与大军汇合。

    洛北身上的伤势虽然并未痊愈,但也没有太大影响,于是跟杀生共骑红珊瑚随着游奕军一起离开朱仙镇。

    离开之前他并没有再见到穆心蕊,但万雨棠告诉他,穆心蕊留了下来,就在距离那片松木林不远的地方搭建了一间茅草屋,偏僻又可以时常去坟前看看杨再兴。

    另外一件事就是杨再兴的战马追风在数日不食不饮的情况下终于还是熬不住了,倒在了马厩当中。

    洛北听到这个消息心中又是一阵悲伤,虽然早就想到这个结果,但没想到来的还是太快。

    ……

    这一天有些干燥,天空阴沉。

    岳飞整装站在营门前,身后众将肃立,面色凝重,没有人说话,没有人私语,都在焦急的等待着。

    前方一骑战马快速驶来,岳飞知道,那是凌晨派出去的探马。

    “报岳帅,董将军率领所部已经离我们不足三十里……”

    那兵卒抬起头看了看岳飞,见他没有说什么,又继续说道:“董将军并没有把杨将军的尸体带回,而是就近埋葬,只……只带回了他的头盔……”

    岳飞听到这里微微点头,满是风尘的脸上早已看不出太多表情,只有眼睛里闪过一丝暗淡,说道:“他处置的对,只是可惜再兴那么好的年纪,是我没有看好他……”

    他言语之间深深的自责。

    黑脸大汉揉揉鼻子,说道:“大哥你不要自责,大家伙自从上了战场的那一刻起,谁不知道马革裹尸的道理,老牛一向挺喜欢杨再兴那小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上了战马拿上枪,管他天王老子也敢捅上一捅……”

    “哎,也真是可惜了这个好苗子……”

    过不一会儿,又有一骑战马前来,传来的却是完颜兀术已率领二十多万大军扑奔郾城而来。

    岳飞抚了抚胡须,在思索着什么。

    一旁的岳云说道:“看来金人是知道父亲率军驻扎在此,想要一举吃点我等!然后再一举南下,直取大宋河山!”

    岳飞这时候才缓缓说道:“不但如此,他们想必更知道张俊、王德所部已经从亳州、宿州前线撤离南归,只留下我们守在郾城,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一听这话,黑汉牛皋气不打一处来,“哼”了两声说道:“我就说朝廷里那些整天说三道四的文官没有一个好东西,多好的形势也都给你断送了,现在要我们怎么办?金兀术那贼王八带着二十几万大军,就凭我们这几万人那还不是粉身碎骨?”

    说完之后他小心的用眼睛去瞧岳飞的神情,生怕自己顺嘴秃噜出来的气话惹的岳飞不高兴。

    只见岳飞面无表情,仍旧在望着前方迷茫的长路。

    这时候岳云轻轻拍了拍牛皋,小声说道:“牛叔叔,这些话你就莫要说了,父亲他何尝不知,但说到底你要他怎么办,难道也学着别人弃了城池土地一路南撤?再说了,就算要怪,你能怪谁!”

    他也望了一眼前面伫立的岳飞,然后伸出手来向天上指了指,然后摇头叹息一声,不再言语。

    牛皋自然知道他的意思,真要说有谁断送了

    当前收复山河的大好时机,恐怕也不是他们能够明说的,于是只能气呼呼的不再说话。

    这时候,没有人再敢说话,因为大家都知道岳飞心里的不安与自责,自责当然是因为杨再兴战死沙场,而不安当然跟金国大军有关。

    岳飞一直站在大营前,翘首以盼,所以大家就都只好陪着,对于杨再兴的死,众将心中又何尝不是悲痛无比。

    快到晌午的时候,董先率领的两万兵卒终于来到大营前,与等在门前的岳飞相见。

    董先骑在马上,远远的就望见亲自等在门前的岳飞,身着盔甲,平时他那件红色的披风也换成了黑色。

    他跳下马来,小心的取下挂在马鞍上的那件头盔,银白色的头盔上染满鲜血,虽然已经完全风干,但当时生死搏斗的惨烈程度还是依稀可见。

    董先走在最前,双手捧着带血的头盔,面色凝重,一步步走向岳飞。

    直到接过杨再兴的头盔,岳飞双目低垂,望着手里带血的头盔,想象着青年将军当时与金兵大战的场景。

    也许是见过太多这样的生死离别,所以,岳飞并没有流泪,但他高大威武的身躯一震摇晃,瞬间像是秋风中飘零的黄叶。

    岳云和董先见状忙上前将他扶住,但都被他甩开。

    只见岳飞在众将面前,高举着杨再兴的头盔,说道:“我与众位兄弟都曾共誓,一起上阵杀敌护佑父母妻儿,哪怕马革裹尸也心中无悔,今天杨再兴兄弟为救落入金人手中的大宋百姓不幸战死,是为我岳飞心中的英雄,战事艰难,无暇祭奠,在此我等兄弟共同一拜只当送别……”

    说罢,岳飞抬起头望着那件染血的银盔,深深躬身。

    众将跟随岳飞一样,目光深沉静默的望着银盔,深深拜别。

    洛北和杀生站在人群外,看着这些平素里征战沙场,见惯了生离死别的将军们以简单也特别的礼仪来与杨再兴告别。

    许久不见,岳飞两鬓间的华发好像有添了不少新的,但他精神极好,洛北见过脸色苍白的他,作为三军统帅无情处置岳雷时的他,还有那个和蔼如父般的他。

    洛北相信每一个都是真实的他。

    但此刻,他更多的还是作为统帅大军护卫大宋万民与江山的军中大将。

    风云再添新愁,擎天烈日骄阳。

    众将祭拜之后,没有太多时间去感慨人生,因为他们即将要面对正面而来的金国大军。

    洛北和杀生站在兵卒当中,岳飞并没有留意到他们。

    直到岳飞率众将回归大营,岳雷第一个朝他们走了过来。

    “洛北!”他大声叫住洛北,亲切无比。

    洛北原本在低头沉思,猛然被人叫出名字,刚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自己不远处的岳雷。

    “岳雷……”

    岳雷身穿军中装束,看起来极是英武挺拔。

    “这么久不见,你怎么跑到了军营当中?”岳雷再见洛北,从心底高兴。

    “我……实在是一言难尽……”洛北摇摇头,有些不知道从何说起。

    “不怕,有什么话都可以慢慢说,见到了就好,上次是你和秦希救下的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你们就走了……”岳雷拉住洛北的手臂,就往大营中走。

    他们说话并没有注意到杀生的存在,杀生也不在意,东瞅瞅西看看,见他们离开,也跟在身后。

    军中大营肃穆、整齐,巡营的卫队时不时从身边走过,甲胄鲜明,长枪雪亮。

    这时候,岳飞与董先等重要将领已经到中军营帐商议战事,从得知金兵消息开始,整座军营当中就开始严

    阵以待。

    岳雷一路拉着洛北来到一座极小的营帐当中,刚一走进去,洛北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容。

    温青青换了一身素朴的简装,有点像是男儿的打扮,不过那明眸皓齿一如从前,就连脸上挂着的笑容,看在洛北眼中都像极了第一次相见时的讥讽神情。

    两人乍一相见,都愣在了那里,还是岳雷大笑着说道:“要不是亲眼见到,我也不敢相信还能跟洛北再见,而且是在军营当中……”

    温青青轻轻的笑了笑,打量着洛北,然后缓缓开口道:“个子好像又长了,可是……怎么感觉也沧桑了?”

    洛北心道:“跟你们分别之后又经历了那么多事,怎么可能还是当年的青涩少年?”

    “看到你们都别来无恙真是太好了……”

    他们光顾着叙旧寒暄,好像一时间都没看到还有个小和尚。

    杀生拉住洛北的衣角,仰起脸说道:“你们怎么都认识啊?”

    温青青看杀生年纪不大,和尚打扮,眼睛圆溜溜的极是可爱,笑道:“我们都是旧识,不知这位大师怎样称呼?”

    杀生一听对方以“大师”相称,整了整身上并不干净的僧衣,正色道:“贫僧杀生,见过女施主……”

    看到这一幕,洛北大笑道:“哎呀,我都忘了给你们介绍了!”

    他指了指岳雷和温青青,对杀生道:“这是岳雷,就是我跟你提过很多次的岳伯伯之子,这位叫温青青……”

    杀生眨着眼睛,问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呢?”

    洛北尴尬的笑了笑,这还真是难以言说。

    好在岳雷这时候对温青青说道:“青青,洛北他们怕是饿了,你快去准备些食物,晚些时候父亲还要见他们的……”

    温青青还没接话,就听杀生高兴道:“这位大哥哥说的对,走了一路,还真是饿的厉害啦!”

    过不多时,温青青就带着食物回到营帐,洛北一看,不过是些干粮和清水,还有两大碗稀粥。

    他知道军营当中食宿简单,害怕杀生埋怨,哪知道这时候杀生早已接过干硬的粗饼吃了起来,一会儿又端起粥碗,吃的极香。

    岳雷看着他们两个吃的很香,与温青青对视一眼,实际上军营当中已经很是艰难,所存食物也并不多。

    洛北吃了些裹腹之后,也放下了手里的饼子,说道:“我听董将军说金军这次来势极大,好像要一举吞灭岳伯伯的岳家军,不知道岳伯伯他有什么打算?”

    岳雷心中慨然,微微摇头,说道:“的确,这次形势艰难,金军势大,本该避其锋芒,但我军身后的郾城里有数十万百姓,若是我军退走那么这数十万百姓必然遭受灭顶之灾,我想父亲定然不会那样做的……”

    洛北皱了皱眉,沉吟片刻说道:“那岳伯伯何不率领大军进城拒敌,凭借郾城的城墙防护来跟金军周旋,这不是更好?”

    岳雷叹息一声,说道:“郾城的城防虽然并不坚固,我军若是进城倒是可以一定程度的抵挡金兵,不过这样一来势必又要把战火推向这座百年城池,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想金军大概也看出了我们现在进退维谷,所以要在这里将我岳家军尽数消灭,然后一举南下侵占我大宋土地……”

    洛北也只能摇头感叹,想不到还有这么多掣肘的地方。

    “那有几分胜算?”

    岳雷站起身来,目光沉静悠远,说道:“大战即将拉开序幕,我岳家军八万八千子弟何曾惜命,天下还没有我们不敢闯的刀山火海,胜算虽然不大,好歹也有三分!”

    ……

    ……

第172章 郾城之战一拉开序幕

    黄昏时分,阴沉的天空终于放晴。

    夕阳的余晖照亮整个天际,让干冷的空气里多了几分光彩。

    昏黄的光芒洒在脸上,岳飞站在帐外,远望身后的城池,久久不语。

    他似乎在等待着,等待着那个未曾谋面的对手的到来。

    他不怕一战,甚至很想见识那闻名天下的黑水骑兵到底是如何强大,自己的背嵬军是否可以拒之?

    从军多年,他以为自己早已心如止水,没想到在快要面对那个对手之前竟也感到几分紧张和兴奋。

    作为三军统帅他渴望一战而定天下,但作为一个沙场宿将他也渴望遇到对手。

    英雄与枭雄终有一战,不单是岳飞,完颜兀术也在做着各种各样的准备,在数十万大军当中,也出动了举国精锐。

    完颜兀术骑着乌黑战马,身上金色盔甲鲜明至极,身前身后的马蹄声、甲胄兵器声响成一片,旌旗猎猎飞舞。

    满脸的横肉让他看起来霸道且威武。

    那名书生打扮的谋士此次并未跟在身边,而是汇合乱神、飞云双使去了一个叫做“十三道岭”的地方,据他所说是要在那个险要处作以埋伏,以备不时之需。

    破军仍跟在身边保护他的安危,其实对这个神秘又武功高强的人物,完颜兀术也充满了好奇,他能跟在自己身边,完全是因为要报答某个人的恩情而已,并不是为了金银财宝或是权力什么的。

    不过,他现在管不了那么多,这次他率军一举击溃岳飞的数万岳家军后便可一路南下,把宋朝那个怕死的皇帝擒回五国城,到时候就可以跟他父兄团聚了。

    他渴望权力,渴望征战沙场,渴望王图霸业,他相信这世上没有人能够阻挡他的脚步,即便有也都要死在铁骑之下。

    而身后的数万精锐骑兵就是他的信心所在。

    前方战马逆流而来,身后是滚滚烟尘。

    送来的消息是宋军此刻正驻扎在郾城之外,并没有退入城中亦或是躲避兵锋的意思。

    完颜兀术握着拳头,望着头顶上耀眼的夕阳,不禁眯眼笑了起来。

    “黎先生所说不错,英雄的名头是他一辈子都要背负的重担,为了身后郾城里的数十万百姓,他果然不退也不避,殊不知若是他的几万人马身死疆场,那些百姓还有什么可作为依仗……”

    “黎先生”曾经说过,英雄之所以是英雄,是因为他把天下都扛在自己肩上,可枭雄不同,为了胜利可以不择手段。

    其实英雄还是枭雄都不过是他人做出的评价,胜利才是最重要的,他渴望胜利,渴望铁蹄踏破关山时的快慰。

    ……

    洛北在营中养伤,岳雷离开之后并没有再回来,期间万雨棠曾来过,但也很快就离开了,从他们的行色匆匆来看,一战大战已经迫在眉睫。

    这时候,洛北正辗转反侧,杀生卧在一边却已起了鼾声。

    他轻轻的下了床,感觉全身的痛楚已经好了许多,被神秘的青衣人所伤的两处在楚晴的救治下并无大碍,不过岳雷和万雨棠都说让他好生养伤,要不然他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再上战场。

    他穿了衣服,走出营帐,发现外面人来人往,每个兵卒都行色匆匆,整座军营当中的气氛都开始变得紧张起来。

    不远处那座最

    大的大帐如一道白帆,夕阳的余晖落在白色的帆布上,焕发出奇特的光彩,洛北抬头望去,就看到帆布与远天相接处留下的一条美丽的光晕。

    帐外正站着一个人,全身盔甲鲜明,黑色的披风在微风中轻轻飘舞,他负手伫立,并不像其他人一样紧张和忙碌,好像在出神想着什么。

    洛北一怔,因为大帐前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岳家军的统帅岳飞。

    上次一别之后,如今再见洛北就感觉记忆中的那个人好像又老了些,他摇头苦笑,心道:“连自己都变得沧桑了,岳伯伯他整日踌躇在胸,又如何能不老呢?只可惜自己身上的伤势未好,不能替他分忧……”

    就在这时候,岳飞正转过身来,也看到了洛北,他没有走过来,也没有叫他过去,只是隔着行色匆匆的兵卒温和又慈祥的笑了。

    那笑容落在少年的眼底,多像是天际上那一抹残红的晚霞,不禁让人心生暖意。

    洛北也随着笑了起来,他发现自己能在岳飞挺拔的身躯和那慈祥的笑容当中看到一种特别的力量。

    他走过很多地方,看到很多破败的景象,他甚至以为天下已经都是这样,早就没有了希望,直到此刻,隔着许多人,他从岳飞身上看到的那种力量让他心生安稳。

    他相信饱受苦难的百姓也需要这样的安稳,就连军中众将乃至最普通的兵卒都需要这样的安稳和坚定,而岳飞正是能够给予他们这种坚定和安稳的人,坚如磐石。

    从董先、万雨棠,甚至是岳雷的口中,他知道此次即将面临的大战有多艰险,没有屏障,没有支援,他们只能以数万军力面对金国数十万之众。

    但他们所有人都没有退缩的意思,这大概就是真正的国之脊梁。

    岳飞望着天边的晚霞,在这一刻,所有的踌躇满志都随着漫天霞色而冲上云霄。

    他吐了口气,眼神坚定异常。

    身后匆匆走来的大将董先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岳飞目光凝聚。

    然后两人一起走进了大帐当中。

    洛北眼里好像还留着那转身瞬间的人影,他也仰望天空,目光沉浸夕阳之中。

    “师父,大概你也不会想到弟子下山之后辗转数年,上了战场,见了生死,然后又来到了岳伯伯军中……”

    ……

    旌旗飞舞,数十万大军在黄昏中继续快速前行。

    马蹄声像是断断续续的曲调,马上的将军,步行的军卒,手持长枪铁戟,高唱着故乡歌曲。

    铁蹄踏破了夕阳的余晖,歌声豪情冲上云霄,壮烈、威武,不禁让人热血沸腾。

    从远处望去,夕阳下,尘烟滚滚,绵延而去恍如百里之远。

    烽烟猎猎,天地萧萧。

    世上多少儿女情长,多少归乡别梦,在两军对望的那一刻,都化作了远去的云烟,留下冰冷的战场,还有烽烟之下的无数残魂。

    在望见郾城高大城池的时候,两军相距二十里,完颜兀术让大军驻扎在此,他们休整之后,将于明天清晨与岳飞大军鸣鼓对垒。

    这一夜出奇的安静,没有奇兵偷袭,没有火攻截粮草。

    但这一夜几乎所有人都陷入了难眠,因为他们都知道,这场大战不但关乎数万将士的生死,更关乎于心中所要守护的信念。

    岳家军若战死,金军南下,身后的大好山河百万黎民则必然落入金军铁骑之下,到时候黎民受难,天下凋零。

    若完颜兀术失败,他此生或许再也没有机会实现角逐天下的愿望,一切都将折戟沉沙,而他或许还能回朝,却要面对千夫所指。

    ……

    第二天清晨,战鼓号角声打破了所有的平静,让人们从梦中霍然惊醒。

    郾城上空,浮云正在悄悄散去,从高远辽阔的天际上终于洒下第一缕光辉。

    号角声划破天际,震动数十万郾城百姓,胆小的人们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只有少数胆子稍微大些的男子冲出家门,看着天际之上的层层硝烟,与清晨的缕缕炊烟仿佛混在一起,不由得也心神摇荡。

    战场上,两军骑兵在鼓声中展开冲锋,马蹄深入平静的土地中,黄土纷飞,好像下起了昏黄的大雾。

    骑兵,作为古代战场上的绝对主力,就是因为他们具备高速冲锋的绝对条件,而那些马上的骑兵则更加清楚,他们的战马一旦出了大营,踏开四蹄,便是一支没有回头的羽箭,箭矢的终点,如果不是敌军的胸膛,那么羽箭就必然折断。

    两军骑兵在高速的冲锋下,一个个苍茫渺小的黑点就像是急速奔涌的大河般相遇,马蹄声仿佛在那一瞬间变成震耳欲聋的浪涛声,冲向天际。

    金军前军,完颜宗望骑着良马,举目而望,看到自己手下的战将士卒皆如虎狼,不禁心中升起傲然之意。

    曾几何时,在辽国都城之下,他率领数万骑兵发起了最后的冲锋,踏破了城门,斩落辽国大旗。

    今天他要让老四完颜宗弼(兀术)看看,他这个哥哥无论哪一点都不会真正输给他。

    乱军之中,每个兵卒都舍生忘死,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是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战争。

    长枪穿透敌人的胸膛,鲜血飞溅,让眼前变得一片模糊,就在身手停滞的一瞬间,铁戟便刺进了后心。

    第一具尸体轰然倒地,鲜血洒了一地,或许谁都没有看清那具尸体到底是对方的还是自己身边的伙伴,因为在看到鲜血喷涌而出的那一瞬间,所有人的开始红了眼。

    喊杀声顿时高涨,甚至淹没了战鼓和号角之声。

    兵器如铁,衣甲声声,烟尘飞舞,战马长嘶。

    接下来,有人被砍断了腿,有人被割下了手臂,但是战斗并未因此而停止,丢了腿断了手的兵卒依然不顾剧痛奋勇杀敌,直到完全失去意识,倒在地上。

    哪怕是死,也要死的壮烈,也要展露出人性当中最凶猛的那一面。

    所以,有人在被冰冷的刀枪刺穿胸膛的时候,趁着最后一口气,把所有的力气用尽,割下一名敌军的头颅,当真正要咽气的时候,他方能无憾。

    这就是战争,因为战争从来无情,所以即便是最乖巧的孩子在拿起刀枪的时候,在看到鲜血的时候,也会变成掠夺和杀戮的机器。

    两军首战,完颜宗望并没有想到,一向孱弱的宋军居然没有被自己的兵锋吓垮,而且在厮杀当中,可以跟自己身边的虎狼之师旗鼓相当。

    “想不到南朝还有这样能跟我大金国数万勇士匹敌的军队,很久没有这样恰遇对手的感觉了……”完颜宗望凝眸感叹道。

    ……

    ……

第173章 郾城之战二恰逢敌手

    小镇上百姓多已逃离,没有炊烟,好像一切都变成了深灰色。

    但两支大军的到来让这个小地方彻底喧闹了起来。

    金鼓雷鸣,羌管悠悠。

    战斗从第一声马蹄声传来开始,便没有停歇。

    骑兵手持刀枪冲向沙场的时候,身后是滚滚硝烟,杀声四起,连郾城当中的数十万百姓都被这喊杀声震慑心神。

    完颜宗望凝望半晌,见手下兵卒虽然并不畏死,但在与对方厮杀当中也并未占了优势,而且眼看拼杀时间一久,前方力量渐渐支撑不住,看来己方勇猛虽然不凡,可一旦被对方拖住了,耐力却并不如对方那般持久。

    他心头不禁有些焦急,忽然拔出腰畔佩刀,手举长刀,寒声喝道:“我就不信凭我大金国数十万勇士捏不死一个小小的岳飞,众将听令,如有何人第一个冲进宋营,斩敌大将者赏万户侯!”

    他身后是完颜突合速、完颜宗贤、韩常等饱战之将,哪一个不是沙场上生死拼出来的人物,这时见面前的首领面沉似水,他们当然也看得出眼前的情形,完颜宗望虽然念及国之大事,表面上听从四弟兀术的军令,可他一直憋着一口气,想要以战功来宣泄。

    突合速一提马缰,战马向前踏了几步,他从军卒手中接过兵刃,是一个极为沉重的镔铁大锤,然后双手抱在胸前,说道:“王爷,让属下前去会会那些南朝人,俺这黑鬃早就耐不住性子想要上去遛一遛了!”

    完颜宗望回头一看,突合速正躬身领战,他不禁微微一笑,这人双臂力量极大,曾跟随自己南征北战,是自己从兵卒当中一直提拔起来的,勇猛善战,向不畏死。

    “好,突合速,那我就在此等你的好消息!”

    说罢,突合速手持大锤,带着本部数千兵马出了阵营。

    黑鬃马一声长嘶,宛如响彻云霄,突合速深入战场当中,手中大锤犹如携带风雷,刚好扫中了一名大宋军卒的脑袋,顿时打的脑浆迸裂,甚至连血都没有流出来人便倒了下去。

    他纵马厮杀,不禁“哈哈”大笑道:“大金国的勇士们,你们胸膛里的血既然还是热的,那就拿出勇气举起手里的刀,斩下南朝人的头颅,爷儿们用来盛酒喝!”

    被他这般激励,金人精神大振,更是奋勇杀敌。

    此时岳飞站在营门前,望着脚下战场上的情形,只见一名金人大将突然冲出,手上大锤上下横扫,被他打中者尽是身体残缺而死,极为惨烈,不但让金军士气大振,也给予岳家军带来一定影响。

    站在他身后的岳云早已披挂整齐,看着前方厮杀早就跃跃欲试,这时候走上前来,在岳飞身后道:“父帅,牛皋叔叔厮杀许久,金人又增添大将,恐有不测,不如让我上阵换下牛叔叔冲杀一阵!”

    岳雷自然也不甘居于人后,郑重说道:“父帅,岳雷身负违反军令私出大营的重罪,现在还是戴罪立功之身,这一阵不如就让我去换下牛皋叔叔……”

    这时候,岳飞才缓缓转过身来,面对着岳雷,脸色凝重,说道:“岳雷你可愿领军令出战,只许胜不许败!”

    岳雷抬起头来,双手抱拳,毫不犹豫说道:“岳雷愿领军令状,若战不能胜,

    请两罪并罚!”

    听他这么一说,岳云与董先等人相视一眼,不禁都为他担起心来,这军令状一旦立下那就不是开玩笑的了,何况岳飞向来极重军中法度,上次若不是那个不知来历的少年拿出了御赐金牌,恐怕他们这些人一起为岳雷求情也无济于事。

    不过他们自然也知道,即便换了自己也会如此,好在岳雷并不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了,他跟随大军辗转几年,虽然不像其他人那般惯于厮杀,可也是有几分父兄的影子。

    “好!岳雷听令,现命你率军出征,斩杀敌首再来回命!”

    岳雷拜别父兄和众位长辈,出了大营,立刻看到站在外面的温青青、洛北和杀生还有万雨棠。

    温青青手里牵着岳雷坐骑的马缰,而洛北身后是一匹枣红大马,他们似乎早就等在这里。

    “小雷子,知道你一定会领命上阵,我们特来等你!”万雨棠微笑着说道,然后把握在手里的长枪递给岳雷。

    “这是岳大哥从前上阵所使用的沥泉枪,他让我交给你!”

    岳雷微怔,没想到父亲竟让人送来这柄沥泉枪,沥泉枪长一丈八尺,无不透着一阵戾气,枪尖处有蘸金血槽,似有寒光,是岳飞当年从兵卒开始就随身使用的兵器。

    “大丈夫上阵杀敌,自然不畏生死,岳大哥他……虽然不曾开口,可还是希望你能活着回来!”万雨棠手搭在岳雷肩膀,用力握了握,发现当年的“小雷子”早已长大成人,力量甚至大过了自己。

    “万叔叔,谢谢你……”

    岳雷手持沥泉枪,走向温青青,从她手里牵过战马。

    “雷哥哥……”就在岳雷牵马转身的一刹那,温青青突然轻声叫道。

    岳雷没有转身,只是抬头望向远处,耳边是阵阵厮杀之声。

    “青青,岳家的男儿生来便是这般,国之不复何以家为,你……好好保重……”

    温青青望着那个渐渐离去的背影,眼中虽有泪光,却并没有留下来。

    她踟蹰半晌,最终只是小声说道:“你一定要活着回来,我等你……”

    岳雷出了大营,翻身上马,紧紧握了握手里的沥泉枪,一股森寒之意从枪上传来,又望了望前面充满鲜血和尸体的战场,一拉马缰,战马前蹄跃起,发出一声长嘶。

    身后千余骑兵也随之奔袭而来,可在眼角余光当中,一骑战马竟超越了所有的骑兵,后发先至的赶了上来。

    他不禁好奇后头一看,原来正是骑着红珊瑚的洛北。

    洛北离岳雷越来越近,他并没有穿盔甲,手里也只拿了一把普通的佩剑,看到岳雷回头看见自己,他大笑着说道:“当初在朱仙镇杨大哥让我入了军籍,我跟他一起并肩作战,那是我第一次上战场,要不是他我可能死在敌人刀下,今天我还想再试试自己到底有没有长进……”

    朱仙镇那场战斗他也曾听说过,杨再兴与洛北二人深入敌阵,可谓是大杀四方,后来敌将斡不也以人命靶子相要挟,就是要围杀他们二人,后来杨再兴死于乱箭之下,而洛北竟以一人之力,于万军之中一枪射死正要逃跑的斡不也,那一场大战可谓是惊天动地。

    眼前少年似乎跟自

    己所认识时并无太大差别,让人根本无法与那个战场上斩敌将首级的人物相比。

    他知道既然洛北已经赶上自己,自然是不可能再轻易回营的了,于是只能大笑着说道:“那好,今天我们也并肩而战,若你我当中一人战死,另外一人别忘了再带上好酒,坟前对饮一番!”

    洛北知道岳雷早已听说自己到杨再兴坟前对饮告别之事,心中生出一股豪迈之气。

    “好,一言为定!”

    ……

    两骑战马脱离后面的骑兵率先冲进战场,岳雷双手持枪柄,沥泉枪闪着寒光,在高速的奔驰下,仿佛让枪尖变得更加锋利,几乎没有任何阻碍,雪亮的刃角便刺穿一名金兵的护身铁甲。

    对面马上那名金兵还没来得及反应,胸前就多了一个血洞,鲜血立即灌满沥泉枪的血槽,然后一直流淌下来,转眼之间长枪拔出,带着鲜血如泉眼一样喷射而出。

    这时候,战马发出一声长嘶,却没有因为背上那人身体开始变得冰冷而就此停下,前腿的肌肉像突兀的石块一样隆起,直到背上的尸体轰然落地,战马背上终于失去应有的重量,这才让那匹高大的战马一瞬间失去了方向。

    就在那眨眼之间,不知道有多少冰冷的铁器刺穿他人的胸膛,一腔热血也抵不过冰冷的弯刀割破喉咙。

    热血喷出的一瞬间,疼痛并没有一次性出现,那时候的身体仿佛是麻木的,真正感知到的是那股难言的血腥味,还有顺着血液渐渐袭来的冰冷气息很快就笼罩全身。

    在死亡的那一瞬间才知道,原来就连自己的血也一样的腥臭不堪。

    在冲入战场后,岳雷手中沥泉枪便如一条飞舞的银龙,远远望去,不知有多少人死于枪下。

    金军那边突然见此小将,不知道从哪里喊出了一声“那是岳飞的儿子,斩下他的头颅,可赏万户侯!”

    一时间,金兵无不眼红朝岳雷处涌来。

    岳雷也正杀的兴起,枪枪毙命,即便这样金兵还是强悍无比。

    他一枪戳中一名骑着战马将军打扮的金人身上,双臂用力竟生生将其从马上挑落,但同时身后袭来一股凛冽之意,岳雷心中知道不好,但想要回身却已经太晚。

    情急之下,岳雷只好用力侧身,想要躲过要害之处。

    等他回过头时,却发现那向他看来的刀锋在距离他后腰不足半尺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悄然落了下去。

    随之而来的是金兵撕心裂肺般的大叫。

    岳雷见到洛北投来的目光,骑在马上的洛北手握长剑,剑锋鲜血长流,很显然,正是洛北在关键时刻长剑斩断那人手臂,要不然自己必定重伤。

    洛北看向岳雷,淡淡而笑,不禁想起自己第一次战场见血时的情景,那时候紧张的四肢僵硬,要不是杨再兴救了自己,怕是就要重伤。

    那时候两人紧紧握手,已如手足。

    “洛北,擒贼先擒王,看到那个使锤子的金将了吧,我们一起杀过去何如?”岳雷手舞长枪,直指突合速,大声笑道。

    洛北点了点头,说道:“擒贼先擒王……杨大哥当初也是这样说的!”

    ……

    ……

第174章 郾城之战三天下雄狮

    突合速自然也看到了距离他已经不远的小将,首先让他注意的是岳雷手里的那柄长枪,寒光闪闪,锋利无比。

    他手挥大锤,将一名宋军副将连人带马砸倒在地,传来全身骨骼碎裂的声音,鲜血混着泛白的黏物洒了一地。

    突合速昂首大笑,喝道:“今日我就要杀进宋军大营,看看传说中的岳鹏举是不是真那般神奇!”

    金兵见此,更是勇猛,本来金军众而宋军寡,士气对战场形势影响极大,故而即便是善战如岳家军也渐露败意。

    这时候,岳雷眼望金军大将,吐了一口清晨的寒气,枪上已染满鲜血,回眸看了不远处洛北一眼,长啸道:“将军百战死,马革裹尸还!”

    说罢,提马缰望突合速冲去。

    突合速见岳雷正纵马向自己突袭而来,不禁扬声大笑。

    “黄口小儿,今日本将就让你知道沙场之上不是凭了一腔热血就能无往不利!”

    笑罢,他也挥舞大锤,杀开一条血路,直奔岳雷。

    两马未及,岳雷长枪如龙,已先刺向突合速,突合速眼见袭来的长枪,不禁冷声笑了笑,等到枪尖快到身前,手舞铁锤奋力砸了下去。

    岳雷没有想到对方竟然如此大胆,等到自己枪势到了身前才以铁锤抵挡,这时候他身形已出,无法再行变招,只能与大锤相碰。

    只听“铛”的一声巨响,大锤与长枪相撞,金属之声极其刺耳。

    岳雷手中沥泉枪险些脱手,没想到金将力气竟然如此之大,他又紧握长枪,抬头望去,正好看到突合速略带轻笑的目光。

    突合速甩了甩手中大锤,大声笑道:“看来大名鼎鼎的岳家军也不过如此,居然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上阵找死,哈哈哈哈!”

    嘴里虽然是这样说,但手上丝毫不留空隙,几招之后,他心中也对岳雷暗暗佩服,没想到对方一个年纪轻轻的将军都有如此本领,怪不得都说岳家军能百战百胜,看来真是名不虚传。

    岳雷手使长枪,突合速善用大锤,一长一短,一轻一重,看起来岳雷好像占了优势,但实际上他每攻一招都被突合速守的密不透风,根本无法伤人,而且对方力量奇大,沥泉枪每次与之相碰,反弹之力都几乎要将岳雷从马背上甩落下去,所以真正苦不堪言的是岳雷自己。

    这时候,洛北在人群当中长剑飞舞,加上红珊瑚神骏无比,所到之处金军战马皆不能敌,首先露出怯意,于是他在马背上剑如飞霜,虽不能每剑都斩落敌首,但也血溅如雨。

    长剑斩下一个敌人首级,洛北看着剑上血流如注,不禁放声长啸,啸声绵绵不绝,好像要将一腔热血连同对世间残忍和恶意的愤恨尽数吐出。

    鲜血淋漓,一具具冰冷的尸体,马蹄踏在黄土当中,溅起无数血滴。

    看着这些惨死的两军兵卒,满地的血红,洛北啸声未止,脑海当中突然袭来一阵模糊感,他不禁发现自己居然开始对杀人饮血的这种场面感到兴奋和快慰。

    他一直在模模糊糊当中感觉到在自己的身体里有一种力量随时都想要觉醒,尤其是在面对危险或是血腥场面的时候,就会越发兴奋。

    眼前的一切本该是世间最惨烈的场面,哪怕是征战沙场的将士都难免为之侧目,而自己却逐渐在生死相拼的战场上找到存在感,这如何能不让人心惊?

    可是,战场上的生死存亡只在一瞬之间,不会给任何人留下太多的思考时间。

    一名金军将军手持大斧正朝洛北砍来,大斧同样流淌着亡者的鲜血,还没到洛北身前,一股血腥气就先扑面而来。

    洛北被这股血腥气袭扰,不禁心神激荡,见这时候大斧已经作劈山之势落了下来,他紧急之下双腿猛夹红珊瑚,红珊瑚会意,顿时四蹄如飞,向前蹿了出去。

    而洛北在那一瞬间整个人飞身而起,在半空当中向前跃去,那名金将大斧下落,却发现对方连人带马皆已不见,就在困顿之时,洛北恰好落在金将身后,他双手握紧剑柄,大力从金将后颈处斩落。

    长剑借着下落的势头很快刺破后颈处单薄的一层皮肤,然后传来连续“咔咔”碎骨之声,刺耳至极。

    洛北站在金将马背之上,长剑从后颈破骨而入,直至剑柄。

    血,突然喷涌而出,洒了洛北满身都是。

    洛北缓缓将长剑拔出,那名金将甚至连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便瘫软倒地。

    战马慌乱而去。

    这一幕,让哪怕是双方惯于沙场生死的无数勇士都不禁胆寒。

    洛北擦了擦脸上的鲜血,飞身落回红珊瑚背上,他向着战场各处望去,厮杀不止,就是一眨眼之间,便有多人躺在了血泊当中。

    这一刹那,多少人肝胆俱裂,但还是下意识的扑向敌人。

    洛北眺望之间,正好看到岳雷手中沥泉枪仅仅短暂一滞的时机,却被等待已久的金国大将突合速发现,突合速大锤猛然上提,正好与沥泉枪相撞,这一次他所用力量极大,岳雷再也抓不住长枪。

    长枪脱手,岳雷立即就陷入危急当中。

    洛北手里拎着带血的长剑,他知道此刻如果想要骑马赶到岳雷身边恐怕已是不及时,于是再不多想,轻轻一拍红珊瑚的颈子,他整个人便跃了起来。

    于空中几个飞跃,踏着无数人的肩膀,洛北在突合速大锤砸向岳雷的那一瞬间飞身到来。

    一道带血的寒光从突合速眼前闪过,他根本无法想到竟然有人能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出现在他与岳雷之间。

    手中的大锤已经使出,再也来不及收回,想到这里,他当即将心一横,不管怎样也要让敌军小将陪了性命。

    大锤正朝岳雷身上打落,岳雷心中微寒,知道自己已经躲不了了,这次恐怕无法活着回去再见父兄,再见温青青了。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一只脚猛然踢在他肩头,这一脚力量奇大,而且先于突合速的大锤而来。

    岳雷并没有来得及抵挡,人就已经栽下马去。

    这时候大锤落下,将岳雷战马砸的血肉分离。

    而剑光一闪即没,突合速感到一股寒意正从脖颈间迅速向全身传递。

    他丢了手中大锤,双手紧紧捂住脖子,却仍然无法止住鲜血从那一道渐渐裂开的剑痕处喷涌而出。

    在那一瞬间,他忘记了身为将军的荣誉,忘记了大金国,忘记了一切,心中只有恐惧。

    他想要大喊救命或是其他,但喉咙里只是发出了轻微的响声,好像骨骼断裂的声音一样,却再也叫不出一个字来。

    岳雷肩头剧痛,当他忍着疼痛跳起身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自己惨死的坐骑,还有被鲜血染成一片殷红的金国大将。

    突合速战马受惊,一声长嘶之后,带着渐渐瘫软的尸体向战场以外奔了出去,没走出多远,马背上的人就掉了下去。

    所有人,不管是金国还是大宋,每一个兵卒在

    那一瞬间,看着惨死的金国大将坠落马下,心中也同样充满了恐惧。

    他们都是这世上不可多得的勇猛之士,敢拼也敢死,但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见到这样的一幕。

    同样没有想到的还有战场外举目观瞧的完颜宗望。

    在突合速倒下的那一瞬间,他差点也从马背上跌落下去,好在身边的韩常将他扶住。

    “二王子……你没事吧!”

    完颜宗望声音微颤,说道:“那是何人?”

    “看样子年纪不大,不知是否就是朱仙镇射死斡不也的那名小将?”韩常仔细回忆着之前的战报,说道。

    完颜宗望重新坐稳,沉声道:“韩常,我命你率领所部两万黑水骑兵立刻出击……”

    韩常微微皱眉道:“这……是不是有些仓促?”

    完颜宗望闷声森然道:“仓促?韩常难道你现在连我的将令都不听从了吗?”

    韩常见主将已生杀机,不再多说,只得领命道:“末将愿去敌军首级献于副元帅!”

    几声鸣锣之后,战场上正在厮杀的金军如潮水退去,与此同时,无数黑衣黑甲,手持森寒铁枪的骑兵从金军大营当中走了出来。

    这群骑兵不同以往,全身漆黑如墨,即便阳光下也毫不反光,这些重甲仿佛是用某种特殊东西浸泡过,所以才会如此鲜明。

    马蹄声整齐无比,这些骑马出阵的骑兵完全没有表情,因为就连脸部都被黑色的甲叶挡住了,只留下两只眼睛露在外面。

    这些眼睛里全是死亡一样的灰色,就像他们心里一样,从来都是波澜不惊。

    洛北和岳雷抬头望去,只见骑兵身后只有一杆大旗,做黑白两色,中间是一只展翅而起的雄鹰,仿佛翱翔在白山黑水之间。

    他们同时都想到了一个名字,“黑水骑兵”,这个名字岳雷并不陌生,因为在父亲岳飞那里曾无数次听说过这个名字,战力之强,举世难见。

    洛北看到黑水骑兵的一刹那,勾起无数回忆。

    夜雨围杀,朱仙镇之战,都有这群骑兵的影子。

    他们的名字好像也象征着死亡,每次出现都会打开地狱的大门。

    岳雷擦了擦脸上的血,捡起落在地上的沥泉枪,与洛北相视一瞬,不禁慨然笑道:“看来我们今天想要活着回去可是不容易了!”

    洛北伸手摸了摸长剑,剑上竟以出现多处伤痕,看来是在杀敌过程中留下的。

    “我早就想找他们报仇了……”

    岳雷转身扫视身边无数受伤的还有不停喘息的岳家军,此刻在他们染满鲜血的脸上并没有看到对眼前金国精锐骑兵的畏惧,反而是一种赴死的坚决之心。

    “岳家军的兄弟们,今日我岳雷与大家并肩而战,是我的幸运,若我战死,勿埋我骨,死若星辰,生如朝露……”

    他声音慷慨激昂,振奋人心。

    除去永远倒在地上的将士,身后只剩下数千人马。

    “若我战死,勿埋我骨,死若星辰,生如朝露……若我战死,勿埋我骨,托体山阿,同化苍梧……若我战死,勿埋我骨,汝心之内,容我永驻……”(好像是源自野狐大大的蛮荒记,很早前看过的,甚爱,写到这里突然想起来必须引用一下!)

    阵阵高歌同时唱响,这一刻,他们心中想到了家乡,也想到了父亲妻儿,于是他们眼里满含战意,甚至从未如此坚定。

    ……

    ……

第175章 郾城之战四破敌之策

    黑水骑兵,名字象征着金国女真族出生的白山黑水,全名为黑水重甲铁骑兵,斩将夺城向来无往不利。

    这些骑兵都是来自金国最为勇猛的战士,经过严格的训练之后还要经受多年真正的战场考验才能有资格进入到这支举全国之力打造的精锐骑兵当中。

    这些经过特殊筛选的骑兵都像是地狱的勇士一般,早就看遍生死,所以他们的眼神看起来是死灰色的,让人乍一看到就不寒而栗。

    洛北和岳雷一起上战场,斩敌将首级,但也疲惫不堪,所以在见到金军出动精锐黑水骑兵的时候,他们跟那些兵卒一起都被撤了回来。

    岳飞坐在大营当中,见洛北和岳雷浑身浴血的回来,也不禁动容,他更是没想到洛北战场之上竟会有如此表现,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岳雷双手捧着沥泉枪,血槽当中还灌满鲜血,不停的滴下来。

    斩敌将又安然归来,岳飞心中稍作安慰,但还是不苟言笑的说道:“岳雷,这沥泉枪暂且收回,这次你能平安归来应当多谢洛北……”

    然后他又转过头来面向洛北,不禁长叹道:“洛北,若是你师父知道你上阵杀敌变成如此模样,我该如何向他交代……”

    洛北摇摇头,说道:“岳伯伯,上阵杀敌是我自愿的,我的命跟大家也没有什么不同,要是死在战场上就把我跟大家埋在一起,我也无怨无悔……”

    岳飞关心的看着洛北,听他说话,眼神变得极是深沉,直到洛北说完,他不禁皱起了双眉。

    洛北和岳雷离开之后,岳飞望着那个离去的背影许久不语,董先犹豫了一下,面对他说道:“大哥,你可是在担心什么?”

    岳飞转过头,担忧的神色不言而喻。

    “难道你不觉得洛北战场上杀人斩将之举很奇怪吗?他……还是个孩子啊!”

    这时候,外面有卫兵急匆匆的进来,传来的是不好的消息。

    金军精锐黑水骑兵出动,三千背嵬军誓死相抵,哪知道两万黑水骑兵当中有近万人全身着重甲,就连战马也披挂乌黑铁甲,刀枪皆不能伤,他们将岳家军围在当中,正在拼死血战,但许久还是未能冲出,已经是凶多吉少。

    “铁浮屠……”岳飞紧紧攥着拳头,许久后只说出了三个字。

    这时候,岳云正从外面走进来,脸色凝重,显然也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

    “父帅……”

    “让我带人上去会会金军的精锐吧!”

    岳飞抬起眼睛看向岳云,眼里全是红血丝,大战开启之后,他已经两夜未合一眼。

    “黑水骑兵天下闻名,战力非常,如今又配合有重装铁浮屠,刀枪都无法撼动,如此一来三千兄弟已经是凶多吉少……”

    董先在大营里来回踱步,心中显得有些焦躁。

    一旁的牛皋早就忍不住了,这时候大声说道:“老董你走来走去的不嫌烦吗?这还有什么好想的,我们这些人刀山火海都上过,难道还怕了不成,现在三千兄弟落入敌人之手,能不拼死把他们救出来?我老牛这就带人冲进去,就算救不回来人,也不能看着他们白白送死……”

    董先狠狠瞪了他一眼,冷着脸说道:“哼,你这般冲动那就正中了敌人的全套,他们既然出动了精锐骑兵,又把我军围困其中,为何还会等到现在,难道不会速战速决,他们正是要等我们再派援军好一网打尽……”

    牛皋不服气说道:“那能怎么办,说到底还是在人家的铁浮屠面前我们的刀枪不管用,要不然凭着咱这些兄弟,管他什么什么狗屁黑水骑兵,也要斩下脑袋来当球踢……”

    他气急之下也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这时候见董先对自己使着眼色,让他不要再说,然后把目光投向一直未曾说话的岳飞。

    岳飞缓缓起身,看着身后兵器架上立着的沥泉枪,上面的血渍已经风干,但仍旧清晰可见。

    “金人是算准了我们不会丢下自己的兄弟……”他缓缓开口。

    “我岳飞从军十五载,的确从未把一个哪怕还有一口气的兄弟留在战场上,这也是我当初给每个军中战士的承诺,所以……”

    他昂起头来,面向众将,眼神坚定异常说道:“以前不能,这次也不能!”

    微微转身之后,他很快又回过身来,说道:“岳云与张宪听令,我命你二人率五千背嵬军助被困将士打开一条逃生之路……”

    然后他又面向董先说道:“董先率本部游奕军及部将万雨棠,高宠等人从侧面掩杀,不可恋战,只为救人……”

    众将皆领命而去,牛皋也跃跃欲试道:“大哥,大家都分派了任务,咋独独把老牛留了下来?”

    岳飞严峻的脸上没有更多的表情,但眼睛里却闪着某种光芒。

    “老牛,有一件大事要交由你去办,与岳雷一起率五千兵马绕过晴川,一定要加倍小心,不可暴露行踪,出其不意杀入经过此处的金军阵中,且要高喊活捉完颜兀术!”

    牛皋瞪大了眼睛,惊讶的嘴都合不拢。

    “大哥,你是怎么知道完颜兀术那个狗贼要经过晴川的?难道你早已派出了探子,可也未曾见有人回报啊?”

    岳飞打开一直攥起来的手掌,掌中是一个不大的竹筒,牛皋一看里面装着一张黄纸。

    “这是有人传来的消息,说的就是此事……”

    牛皋拿着黄纸左看右看,只见上面娟娟小字清秀怡人,一看就是女子所写,却不知道上面写的到底是什么,因为他所认的字不多,只能大约认出“岳兄……”寥寥几个。

    “这是谁写的,到底可不可信?”

    岳飞手里握着那个小竹筒,有些出神,过了片刻才缓缓说道:“世上真真假假从来难辨,现在我们除了相信已无更多办法,信上只说与我算是故人,却只字未提自己到底是何人,不过很快我们就会知道了……”

    牛皋不解问道:“大哥为什么会这样说?”

    岳飞又摊开手掌,把那个小竹筒竖了起来,说道:“这竹筒还是青黑色,而且切口有潮湿之气,显然刚刚割下不久,据我所知,方圆百里只有一个地方出产这种极为少见的黑竹,就在此地一路向北五十里的十三道岭,从割下竹筒到军营这段路程并不算短,唯有修为极高的江湖高手才能短时间往返,而且这人看起来并无恶意,这样的故人我左想右想,也只有那么一位……”

    “哦?那是谁?”

    “你可曾听说江湖之中有一个门派叫圣庭阁?”岳飞一字一句的说出“圣庭阁”三个字,显然在他心中这名字也极为重要。

    牛皋更是惊讶无比,大口吐了一口气说道:“那不就是传说的天下四大门派排第一的么?”

    “对,当年我曾与几位圣庭阁高徒有些故旧之情,后来才知道他们乃是当时阁主的弟子,其中就有一位女子,智计非常,我想送此书信的就该是她了!”

    牛皋挠了挠头,问道:“不知道这位圣庭阁的高手叫什么,俺老牛也记在心里,以后要是能见到也好感谢?”

    “当时大家都叫她女诸葛……”

    ……

    在岳云、董先、牛皋等众将全部领命出发之后,大营当中除了岳飞之外已经再无他人。

    在他手里拿着那小竹筒与黄纸正在思索之际,营外突然传来一阵拍掌的声音。

    “就凭一个小竹筒和一张黄纸就能断定是我,堂堂岳家军的主将果然还是闻名不如见面啊!”一个女子不知何时出现在大帐外,这时声音满含夸赞之意从外面传来。

    岳飞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之意,不过很快就消失不见。

    “晴姑娘,多年不见,似你这般悄无声息的于大军之中来去自由,岳飞实在是愧对这主将之名……”

    这时候,大帐的帘布被掀了起来,岳飞正抬眼望去,正见到一个女子笑吟吟的站在那里。

    楚晴背着手,满脸微笑,打量着岳飞。

    看到岳飞两鬓斑白,眼里全是血丝,她神色不禁有些微微变了,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

    “岳大哥,多年不见,你可是老了!”

    岳飞不禁也笑了起来,摇摇头说道:“如今战事繁多,数万将士以性命相托,我又如何能安寝,哎,不说也罢!”

    他叹息一声,不过并没有让这样的情绪逗留太久。

    “晴姑娘,还要谢谢你的消息,要不然我那三千将士可就危急了……”

    楚晴悠悠的走了过来,站在岳飞面前不远处,淡淡说道:“要是三师兄见到你如今这副模样,不知又有生出多少感慨……”

    岳飞微微一怔,知道她嘴里的三师兄就是洛北的师父秦慕川,可是如今秦慕川已死在了栖霞山上,他也曾听说楚晴对秦慕川的一片痴情,不过是因为许多原因并没有真正表达过,于是心底不禁有些犹豫该不该把这噩耗告知眼前的女子。

    看到楚晴提起那人时眼里的神彩,岳飞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说到慕川,我可也想起一个人来,晴姑娘可知道如今他也有了传人?”

    楚晴睁着大眼睛看着岳飞,脸上的表情几度变换,好像还不能相信岳飞的话。

    “岳大哥,你就别逗我了,以三师兄的性情怎么可能突然变了?多少年都不曾收一个半个弟子,就连掌门师兄发话都不管用,怎么会呢?”

    岳飞摆摆手,说道:“这口说无凭,到时你一试便知!”

    楚晴的惊讶溢于言表,但这种情绪很快就从她眼里消失,又或是掩藏起来。

    “哎呀,我这次来还有掌门师兄交付的大事,怎么说着说着就忘了,先不管其他……”她从怀里取出一张羊皮卷,交给了岳飞。

    岳飞接过羊皮卷,看起来有些泛黄,显然已经有些年月。

    他一层层展开,最后看到上面竟是画着一些依稀可见的图画。

    他双手握着羊皮卷,越来越紧,许久之后才恍然站起,郑重的对楚晴躬身一礼。

    “岳飞正愁如何破解金军铁浮屠,没想到晴姑娘就送来了破敌之策,还请受岳飞一礼!”

    楚晴赶紧去扶岳飞,说道:“岳大哥不用这般客气,这都是掌门师兄交代的,要不然楚晴可不敢私自做主!”

    岳飞眼中满是惊讶,说道:“江湖传言戚掌门不问世事,想不到竟……”

    楚晴神色微变,还是抿嘴轻笑,道:“这个你可别问我,那位师兄从接替了掌门之位就变得心思难猜了,谁知道他到底是想些什么,不过我想此事总是对岳兄没有什么坏处!”

    岳飞更是惊讶于楚晴的这番话其中味道,总有些难以捉摸。

    不过,这钩镰枪之计可谓解了燃眉之急,而且图上的设计极为巧妙,可以打造之后背在将士身后,等到大战之时突然装上,让敌人猝不及防,到时便可一举大破铁浮屠。

    ……

    ……

第176章 郾城之战五血色黄昏

    “这钩镰枪原是从戟中演化而来,当年宋江大破呼延灼连环马也曾用过,想来今日完颜兀术所使铁浮屠人马皆着重甲,三人以铁索相连,形成拐子马,跟当年的连环马本是同理,只可惜当年之事流传不广,就连我也一时未曾想起……”

    岳飞紧紧握着羊皮卷,布满血丝的眼里光彩焕发。

    他立即传来徐庆王贵等人,命他们急速打造钩镰枪。

    这时候天色将晚,战场上鼓声渐歇,岳飞想到派出的众将许久未归,不禁有些担忧,于是在楚晴的陪同下走出大帐。

    只见天边层云如火,将天际烧成一片赤红。

    浮云游曳宛如一条大鱼,往远处穿梭而去。

    不久之后,大营外人影重重,才见有人归来。

    这场大战持续数个时辰,虽然岳云、张宪等人勇猛绝伦,可还是无法轻易突破铁浮屠与黑水骑兵的围困,只能拼死厮杀,最终才杀开一条血路,带着被围困其中的岳家军闯了出来。

    要不是外面还有董先、高宠所率游奕军从旁掩杀,兼有牛皋突袭金兀术大营,恐怕三千岳家军早已全部阵亡。

    即便如此,三千将士还是折损大半,更有大将四五人死于阵中。

    岳云张宪归来时全身浴血,身上伤痕无数,更别提其他兵卒,岳飞立即令军医为其包扎,倒是董先与高宠所率游奕军伤亡不重。

    最后回营的是牛皋,几千人也有不少伤亡,据他所说,当时他兵从天降,在金军当中一阵冲杀,险些就接近金兀术,哪知道他身边有一人时刻守护,这人修为极高,要不是自己撤军果决,恐怕五千人都要葬身于一人之手。

    洛北知道,那个人想必就是神秘的破军使了。

    直到第二日清晨,金军当中一片欢腾,因为他们的“军魂”完颜宗弼亲临阵前,这让刚刚经历一场大胜的金军将士感到无比振奋。

    这一次就连完颜宗望也都出奇的支持一向是他心中死敌“老四”,也许在他心中,兄弟之间的争斗,始终比不上整个金国的利益,所以在大敌面前,他们要保持一致。

    上阵大虎,兄弟齐心。

    完颜兀术伸手举起酒樽,俯视面前的十几万将士,高声说道:“大金国女真族的十万勇士,我,完颜宗弼,把你们带出了白山黑水,我们一起踏上了南征之路,就让我们的铁骑踏着南朝人的鲜血,踏着他们的尸骨,夺下他们的万里江山,就不用再让我们的子孙世世代代的去面对冰冷的寒风和随时都有可能枯竭的水草!他们该有更好的生活!”

    下面的将士们一起大喊道:“踏着他们的鲜血,踏着他们的尸骨……”

    “夺下南朝人的江山……”

    一时间如山呼海啸般,士气无比高昂。

    ……

    破晓之时,两军均整齐列阵。

    旌旗飞舞,人影如蚁。

    苍茫的天地之间,长空万里,无尽山河。

    浮云悠然飘荡于天际,仿佛俯视着脚下的一切,却不言不语,任马匹驰骋,杀气滚滚。

    旭日升起,好像才露尖尖角的小荷,就被两军之间干冷焦躁的空气夺去光辉。

    偶有马蹄之声传来,却不能打破这时的寂静。

    岳飞身披黑色披风,着战甲,头盔

    并不是他平时所戴的那面,而是换成了董先送回的杨再兴所遗头盔。

    在他身后,牛皋、董先、岳云、岳雷、高宠、张宪等大将手持兵器,早已做好了准备。

    对面,金军整齐威武,完颜兀术全身金盔金甲,最是显眼,在他身边是前军统帅也是他的二哥完颜宗望。

    黑水骑兵犹如一排连绵不断的黑色山脉,在他们身后是全身重甲武装的铁浮屠,两相配合,几乎可以说天下无敌。

    破军就站在大军之外,冷漠的看待这眼前的一切,似乎就要开始的两军大战无数人的生死都跟他自己毫无关系。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保护完颜兀术,除此之外,不管死多少人都不关他的事。

    完颜兀术手里拉住马缰,战马铁蹄使劲儿的踏了几下,他抬头向对面望去,好像有一个目光也正望着自己。

    这是他跟对面那个人第一次隔岸对望。

    英雄与枭雄的对视,在他们心中,这一刻该到分出胜负的时候了。

    胜者留名青史,败者遗臭万年。

    但不管谁胜谁负,都注定了这场战争会白骨累累,旧伤未去,又添新痕。

    两军阵前,在大战真正开始之前,竟都保持着出奇的安静,好像大海之上暴风雨来临之前的静谧,让人紧张到窒息。

    在第一声战鼓赫然响在每个人耳畔时,一切都似乎开始变得不同。

    战马的铁蹄踏着带血的黄土,这样的声音既让人感到全身振奋,又生冷到很容易就联想到了死亡。

    军中战旗挥动,鼓声更加激昂,渺远的号角苍凉无比,让在天际上盘旋许久的老鹰都振翅飞离,犹如逃跑。

    是啊,还能有怎样的场面能抵得过一场大战,那仿佛亘古以来就已存在的战鼓与号角,还有那铁骑踏破地面与喊杀声一起回荡在天地之间,好像变成了一曲古老而苍凉的高歌。

    ……

    岳云、岳雷策马而出,几乎是最先杀向敌军的。

    在他们身后是掩杀而来的两万背嵬军,这两万人马是岳家军的底牌和精锐,显然,这一次他们已经没有了退路,也没打算给自己留下退路。

    若是他们今日败退,天下沦陷,还谈何退路。

    伴随着战马嘶鸣,背嵬军与黑水骑兵如两条翻着巨浪的滚滚江水奔向一处。

    就在那一瞬间,金戈长矛、刀枪斧钺几乎同时砍向对面的敌人,这一刻谁也不会吝惜生命,因为不杀死敌人,就没有人能活着走出战场。

    岳云手舞双锤,力量奇大,竟直接将一名黑水骑兵连人带马打翻在地,显然是再也起不来了。

    岳雷手中沥泉枪旧血未去又添新血。

    两人如同两只猛虎般扑向强大的黑水骑兵,哪怕是受伤也毫不在意。

    两军一场厮杀,眼看皆有伤亡,黑水骑兵突然结成两队如雁阵般散开,而冲出来的正是军中战力最强的铁浮屠。

    铁浮屠不过一万余人,兵卒全身重铠,全身除了眼睛都武装起来,身上的铁甲刀剑不能刺透,而且连他们所骑的战马都全部戴上了铁甲,这些铁浮屠犹如一座座铁塔般相连在一起,构成一条山脊般的防线,一步步向岳家军逼近。

    这也就是为什么铁浮屠能在战场上无往不利的原

    因,加上数万黑水骑兵的配合,可将十万之众消灭如云烟。

    岳家军全军不过数万之人,这时候出动的两万余背嵬军几乎是全部精锐,但奈何金军势大又配合默契无比,不过多久就渐渐有了压倒之势。

    完颜兀术高坐战马,抬头望去,见大军胜利在望,脸上稍露笑容。

    “要不是我军铁浮屠举世无双,恐怕想要战胜这岳家军也并不容易,就连是黑水骑兵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不知为什么,他总是习惯性的去看看破军的眼神,可惜每一次从他呆滞的目光里都看不到任何东西。

    但完颜兀术有种感觉,这个人身体里藏着某种可怕的力量,除了他握紧破军刃全身戾气顿出的时候,还有他每次看向战场时,目光里不经意流露出的渴望和兴奋之色,都说明他曾上过战场,而且曾所向无敌。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感觉,很奇妙。

    鼓角争鸣,烈阳似火。

    硝烟滚滚,血流成河。

    一个个手持刀枪的兵卒倒在血泊之中,没有了气息,很快就有人踏着他们的尸体冲上前去。

    有些人甚至本尸体绊倒,然后又被马蹄踩踏而死。

    宋人的血,金人的血,最终都流在了一起,好像汇成了一条河,这条河从古至今从未有过,也从未停过。

    大战直到夕阳渐渐落下天际,在西方最远处的地平线上留下一条殷红晚霞的时候仍未停止。

    黄昏,好像也被染成一片血色。

    夕阳洒下的光辉照在鲜血汇成的河面上,反射出异样的光芒。

    这光芒极是暗淡,又无比刺眼。

    让低头俯视的人们简直不忍直视。

    大战当中,铁浮屠迅速进击,一步步把岳云等众将士逼到了一块山坡下,再往身后已无退路。

    这时候,迎着耀眼的夕阳,不知是谁突然开始唱起了一首雄浑之歌。

    “若我战死……勿埋我骨……死若星辰……生如朝露……若我战死……勿埋我骨……托体山阿……同化苍梧……若我战死……勿埋我骨……汝心之内……容我永驻……”

    岳雷短暂的回头望去,见身边不管是将军还是普通的军卒,眼里都满是血色,但他们的眼神依然坚毅,哪怕不停的有人倒了下去,只要他们还有活着的,就永不言败。

    “托体山阿,同化苍梧,汝心之内,容我永驻……”

    多像是与父母妻儿的告别,他们将要战死沙场,他们的尸体和血液却永远的留在了大地当中,与山阿同在,与苍梧一体。

    也许,不会有太多人记住他们的名字,但在这一刻,这群人将会被铭记,他们一样的目光,让这样的目光永远留在天下百姓的心里。

    因为是他们的舍生忘死庇护着大家远离硝烟,远离鲜血。

    岳雷与大哥岳云对视一眼,知道时机已到,不禁都轻轻点头。

    他们一起喝道:“换兵刃……”

    这时候,所剩下的一万多将士便立即将身后同样背着的布包打开,露出数尺长短的一节钩镰。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将钩镰装在手里长矛前端,不知是如何巧妙的设计,竟完全吻合的装了进去。

    ……

    ……

第177章 自刎

    完颜宗望眼见岳家军进退维谷,手持长刀高声长笑。

    “今天我就要将你们这些南朝人的抵抗之心彻底撕碎,让你们彻底记住我和我的虎狼之师,当做一场噩梦!”

    说话间,他斩杀一名军卒,血光与黄昏一起照在他的脸上,不禁又是一阵大笑。

    鲜血好像把黄昏也染成了红色。

    岳云手中双锤力量仍旧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他抹了一把溅在脸上的血迹,远远望去,金兵如潮水一般涌来,他不禁傲然大笑。

    回眸时,正看见岳雷。

    “小雷,敢不敢随我一起再杀上一阵,看看让天下都闻风丧胆的黑水骑兵和铁浮屠到底是不是真那么无敌?”岳云对岳雷的称呼还一如当年对待身后的少年一样,亲切又充满关心。

    岳雷望了望大哥,长枪指向面前袭来的骑兵。

    “大哥,从小我便跟在你身后,这次我们两人倒是能肩并肩一起战斗了,大不了我们兄弟死在一起,又有什么不可!”

    岳云“哈哈”大笑,说道:“想不到你这小子倒是想得开!”

    说罢,两人纵马向前,力战数人。

    这时候,除了已经牺牲的岳家军,剩下的一万多人早已被金军围困于小山坡下,前有重装铁浮屠围堵,侧有黑水骑兵掩杀,即便将士勇猛无敌也根本无法撼动面前的铁浮屠。

    一时间又有数人战死,岳家军取下背后所背之物,将钩镰上在长矛尖端,然后按照之前的布置,以钩镰枪横扫铁浮屠的马腿。

    铁浮屠从人到马全身以重甲武装,即便是战场上惯用的长矛剑戟都无法穿透重甲的防御,这就使大战当中的对手常常处于下风,到最后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但这种铁浮屠唯一的弱点就是没有办法全部用重甲包裹起来的眼睛和马腿,眼睛自然不易受伤,但马腿就不一样了。

    钩镰枪以锋利的铁镰钩中马腿,只要用力一带,马腿必然折断,这就是之所以用此物来对付铁浮屠的要点。

    不过,铁浮屠虽然全身重甲难以高速奔袭,但总有黑水骑兵在侧翼相伴,平常想要打破铁浮屠并非易事,如果一开始岳家军众将士手持钩镰枪,黑水骑兵又何尝看不明白,就会掩护铁浮屠撤退,战力相差无几的两军之中,即便是岳家军精锐的背嵬军也对其没有办法,如此一来反倒给了敌人警惕之心。

    所以,一开始两万余背嵬军与金军铁浮屠和黑水骑兵真实以命相搏,直到露出败意,被金军压至维谷境地,这一切都没有半点假的,直到这时,铁浮屠再无警惕之心,一心想要将眼前的宋军全部歼灭,等待已久的机会也就来了。

    众将冲向敌军,给了军卒改变兵器的时间和机会,这时候背嵬军也已死伤极大,所有人都杀的双目通红,一直期盼着这个反败为胜的机会,同时也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眼见这个机会终于到来,换好了兵器的将士们士气顿时高涨。

    随着“咔咔咔”一连串的数声骨骼断裂之声传来,战场上形势瞬间有所变化。

    本来大战当中形势就是瞬息万变,黑水骑兵也并非没有经验之辈,但此时见敌军进入最后的顽抗,前军主将也传下命令

    ,要迅速将宋军全部歼灭,他们便也没有再过多提防,哪知道前面变故突生,他们也一时措不及防。

    前面一排铁浮屠马腿被斩断,马背上的军士立刻跌倒在地,人仰马翻之际,戟钺刀戈便立即加之于身。

    顿时,血溅三尺,马嘶之声,撕心裂肺哭号之声,遍地都是。

    而且在前面的铁浮屠战死的时候,后面原本拥堵的铁浮屠便立刻挤了上去,身穿重甲的金兵动作极为艰难,故而阵型大乱之后,只能任人宰割。

    一时间,曾经战无不胜让金军引以为傲的铁浮屠竟完成变成了战场漏洞,被斩杀者不计其数。

    这一变化连黑水骑兵都完全不及预料,而且前方地方狭窄,大军拥挤,他们不能掩护铁浮屠撤退,更没办法代替他们上前作战,没过多久,马腿尽皆被斩的铁浮屠再无多少战力,近万人已死伤过半。

    战场上形势瞬息万变,直到铁浮屠所剩无几之时,背嵬军与黑水骑兵又狭路相逢,两军都已到了生死存亡之际,鲜血沸腾让人心中犹如燃烧起一团熊熊烈火,那是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战斗。

    一个是天下闻名的大金国精锐,一个是岳家军主力纪律如铁,两者相遇,原本都无胜算,也都不易败绩,不过是半斤八两。

    但此刻,先有岳家军已露败象,后有铁浮屠尽皆战死,让士气短时间发生了极大的转变,这种情况对于曾经一直战无不胜的黑水骑兵来说变故不可谓不大,让一向高傲又心如止水的黑水骑兵心里也有了波澜。

    这波澜打破了原本的平静,他们不再是那群杀人斩头的死亡骑士,而变成了眼睛血红的虎狼之辈。

    战场之上变成了奋死的厮杀,白刃之间相隔的只有寸寸淋漓的鲜血。

    岳云手舞双锤,怒目横眉,沉重的锤面碰到人的任何位置,都必然是骨碎筋折,起落间便是鲜血横飞,他就如同一个怒目金刚,披荆斩棘的冲入敌阵,一时间竟杀的黑水骑兵也略生寒意。

    他身上的银色战袍早已染上淋漓鲜血,手中的双锤却没有丝毫迟缓之意,反而更加活跃,神锤翻动间,一名金将赫然倒了下去,而那柄沉重的铁锤上,不但有血滴连续滴落,更是沾了某种白色浓稠的浆液。

    这一锤之威,竟让无数见惯了战场生死的黑水骑兵心生畏惧。

    岳云猛然大喝,手中铁锤连连飞舞,几名骑兵连人带马又倒在血泊之中。

    这一刻他宛如天神,又似手持巨锤的地狱怪兽,将潮水般的金兵视如蝼蚁,顷刻间死伤无数。

    三名完颜宗望身边的大将皆被岳云打的脑浆迸裂,惨烈非常,让黑水骑兵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境地。

    他们本来都是饱战之士,更有多年来养成的战斗习惯,可此刻也被突然的变故打破了,不但打破了他们的习性,也打破了他们心中平静又浓烈的战意。

    有时候,仅仅是这一点微妙的变化就足可以影响整场战争的结果。

    背嵬军将士个个用命,有些兵器在穿过敌人的胸膛后却无法拔出,这时候敌人的弯刀砍来,他们就狠狠抓住刀刃,用尽最后的一口气与敌人同归于尽。

    热血洒满疆场,这场战争无疑是惨烈的,

    不管是对金国又或是岳家军,胜负和荣耀早已成为一个苍白又虚无的结果,而他们此刻的战斗也超出了胜负和荣誉的范畴。

    不过瞬息之间,战场上的形势发生了翻天覆地般的变化,完颜宗望斩下一名宋军头颅,双目如血,狠狠咬着牙,却连一声叹息都再也发不出来。

    数万骑兵一旦生出了颓势,这种颓势就像是一种表面无声无息,但却极为可怕的病毒在每个人心头传播、蔓延。

    直到潮水般退败不过是转眼间的事情。

    他眼看着身边的将士,一个个曾对自己和大金国忠心耿耿的勇士倒在了血泊当中,他们来时还唱着高昂的战歌,可现在却变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战争从来都是伴随着死亡和鲜血的,身为多年的军中统帅他何曾不知,但此生当中,他还没见过有任何一场战斗有今天这般惨烈,哪怕是失败也从未表现的如此糟糕。

    直到黄昏的夕阳落下天际时,战场上的血河里已多出了无数尸体,而这些当中除了近万铁浮屠外,还有无数曾经战功赫赫的黑水骑兵。

    完颜宗望作为前军主将,虽然他一直都对自己的四弟并不如何服气,但他对大金国忠心耿耿,更有一腔热血和大将之风。

    此刻他却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下和族人一个个惨死,而自己却毫无办法挽救他们,心中的悲怆早已无法以任何形式表达出来。

    他眯着眼睛,好像夕阳最后的余光变得无比刺眼,让他再也无法睁开,但他又不敢真正闭上双眼,因为那鲜血淋漓的惨景和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满眼满耳都是,挥之不去。

    他突然回过头去,好像望见了正皱眉望来的完颜兀术。

    完颜宗望摇了摇头,眼里变成了巨大的愧疚,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对不起完颜兀术,真正对不起的只有金国和死在战场上的将士。

    他手里的刀开始松懈,抬起头望向天际上那斑驳的余晖,他笑了起来,笑的极为苍凉,就像是夕阳下孤寂又苍老的藤树。

    完颜宗弼(兀术)皱眉凝望,看到了完颜宗望突然露出的笑容极为诡异,不禁也心知不好。

    身边的一位大将走上前来,说道:“四狼主,要不要我把二王子救回来?”

    完颜兀术微微摇头,眼里闪着悲恸的神情缓缓说道:“你知道吗?作为女真族最高贵的姓氏,完颜家祖的子孙就像是一支开了弓就不会回头的箭,我们只会提着敌人的头颅迎着烈日去摘取荣誉,却不会离开惨败的战场而苟且偷生……”

    “现在,我们只能成全他的壮烈和荣誉,还有就是要想想大败之后该怎样收场!”

    就在他话音未落的时候,战场上面对着失败苍茫而笑的完颜宗望放松的手突然有攥紧了那把满是鲜血的刀。

    最后看了一眼面前的一切,他闭上了眼睛,然后一道血光闪过,眼里的一切便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完颜兀术叹息一声,调转了战马,也不忍再看,毕竟那是他的哥哥,抛去家国荣誉和权力之争,他们还曾有过一起追逐、玩耍的岁月。

    只是那些岁月终究是一去不复返了。

    ……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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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游传介绍:
一首沧桑曲,杯酒断人肠。少年洛北历经浩荡历史、乱世风云,又背负着魔教余孽名头辗转世间,逐渐揭开一个天大的秘密,谱写一首乱世真情侠义长存的奇幻之歌。浮游传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浮游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浮游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