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巍巍两界山
洛北推着男子从桥上下来，按照男子的指引沿着河边的小路一直往前走。
男子指着万里星河，继续为洛北解释道：“你看头顶的星光灿烂，但也会奇怪为什么一直都是这般模样，却没有月亮更没有天亮没有太阳？”
“经前辈一说，似乎确实如此！”洛北一边推着小车一边望向天河说道。
“迷离芥子当中无日月，唯有星辰不散，正也是因为如此，不知有时间，不知饥渴，不用睡眠……”男子有些茫然的说道。
两人陷入了一阵沉默，洛北的心境自然是愁苦的，找不到杀生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同在此地，而自己身处之地终年不见岁月，虽然风和星灿，却无日月，有花香却无鸟语，这岂不是万古当中最是寂寞？
其实男子心中又何尝不是寂寞，他心中的大寂寞自然又不是洛北所能理解的了。
“跟我说说外面的世界吧！”男子还是开口打破了沉默。
洛北想了想，有些尴尬的笑了，说道：“不知道前辈所指的又是什么？”
男子也笑了，点头道：“也是，世界那么大，我就这么让你说来也真是难为你了，那就由我来问你来答就是了，如此便容易些！”
“你先告诉我，现如今是谁在当政，又有哪些名臣大将？”
洛北仔细想了想，其实对时局之事他也所知不多，好在从别人口中还是听说一些，于是一五一十的说道：“现在大约是绍兴十年，皇上的名讳好像叫赵构，至于什么名臣大将我所知不多，只听说岳飞的名字！”
男子微微的皱了皱眉，轻声道：“绍兴十年，赵构……赵构又是谁？”
洛北听他自言自语，似乎对当今之事丝毫不知，经过了之前的言谈他自然也不再那么奇怪。
这时候，男子问道：“这赵构跟赵匡胤是什么关系？”
他话语当中竟然直呼宋太祖大名，要知道在当世这几乎可说是犯了大罪，更何况听他的口气更是没有半点崇敬之意，洛北不禁有些不快。
“太祖皇帝早在一百多年前就已经驾鹤西游，现在的皇上自然是他的后人……哦不，应该是其弟太宗皇帝的后人……”洛北还是耐心说道。
男子一听，不禁问道：“你是说赵匡胤死了之后是他弟弟继位当了皇帝？”
洛北点头，心想这人的确是山中不知岁月，居然连大宋这般陈年旧事也丝毫不知，这可真是离奇之至了，比这迷离芥子还要离奇了不知多少。
“哈哈哈哈，果然不出所料，赵氏兄弟都不是什么善类，这皇位传承自古以来都是父子相传，哪有见过这般兄弟相传的，这必然是赵匡义用了什么手段！”
洛北想不到男子一阵大笑之后居然又说出如此离经叛道的话，要知道宋太祖传弟不传子的故事千古早有定论，早就成了当世佳话，哪里又有男子说的那般复杂离奇。
“前辈这话说的也太过……太过莫名其妙，子承父业当然是历朝历代的惯例，可也不能说兄传弟就是别有用心！”洛北反驳说道。
男子目光转了转，又笑道：“别有用心这个词可能不算差，但也未必准确，当然，我也没有必要跟你在这些事上纠结什么，不过你要
是有一天能碰巧揭开这些历史真相时，或许会颠覆你所有的认知！”
“你可以不信，但是记住我的话，早晚必有验证的那一天就是了！”
洛北皱着眉，不愿再跟他在这些问题继续纠缠下去，故而虽然涨红了脸，却不再多说。
男子也不以为意，继续说道：“想不到光阴消逝转眼就是百年，看来我这冥鱼计时的方法还是有待改良，一百多年要是一天一天一个时辰一个时辰的记录可是不易……”
“哎……”男子忽地长叹了一声，似乎心中也有不尽烦忧之事。
“想想这许多年来孤身居于此地，终日不见光阴，无人闲聊，这般生活就算能与日月同辉，能与天地同存又有什么意思，倒不如像你们这些年轻人一样要不风风火火，要不平安一世，相约三两好友对弈饮酒，执一人之手共誓天荒地老，纵然人生百年只是岁月一隅，也算是不负一世美好啊！”
洛北听他说的话有种心酸之意，想必是一个人常年居住在这个生不见鬼影的迷离芥子当中，憋也快憋的疯了。
于是心中也是不忍再因方才言语与他怄气，便说道：“前辈那你为什么一定要留在这里，何不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男子微微侧过脸看向洛北，明明凭他的长相看起来也比洛北大不了多少，但是被洛北一口一个前辈的叫着也并没有觉得丝毫不妥，而是极其的自然。
“嘿，我要是能出去早就不会留下啦，只是这身残躯却是哪里也走不了，只能在这里安坐待死……”
“少年，你是不是很想从这里走出去啊？”男子突然问洛北道。
洛北被他问的一愣，感觉从一开始自己每每在心里想着的事就很容易被男子看透，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于是便认真的点了点头。
“出去也不是没有办法……”
此刻两人刚好走进了两山之间的一道峡谷，路很窄，回声荡荡，男子的声音也似乎变得空灵而悠远。
洛北刚想要接着这个话题问下去，可男子却突然转变了话题。
他抬起手指着头顶的两座并立山峰说道：“这里叫做两界山……”
洛北抬头望去，只见头顶有两座宛如巨大黑柱的巍巍高山，山高入云，正好并立于峡谷两侧，峭壁光滑如镜，高达数百丈之多，仿佛被一把擎天之刃一切到底才形成了头顶陡峭之所在。
在极高处有一条接天的长藤将两山相连，长藤又粗又黑，就像是一条无比坚固的铁索。
头顶上的一切虽然隐约尚可见到，但其实都弥漫在云雾当中，一切都是若隐若现，看的人不禁生出一阵炫目之感。
这名字果然形象，以两山为界，将前后分成不同的地貌，走过了两山之后，天气转冷，遥远远处已见皑皑白雪。
洛北回头望去，只见背后仍旧葱郁非常，可面前已是凌冬之景，不禁心中骇然，想不到世上还真的有这样的地方。
两界山将脚下的大地地貌和天气一起分割成两个完全不同的区域，大自然之神妙果然非比寻常。
男子告诉洛北道：“别以为这是迷离芥子世界人为造设出来的，在这里的每一处奇峰乱石，每一处鬼斧神工在外界都可以找
到相同的地方，这里其实就是外面世界的一个投影，只是小了许多而已！”
洛北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投影”这个词，虽然对他来说生僻了些，但也算形象，也就不需要过多解释。
男子继续说道：“除了这险峻的两界山外，这里还有雪山冰湖，熔岩火海，无边荒漠等诸多奇景，这些奇景若是放在外面，大多数人一生也未必有幸亲眼见到其中一两个……”
洛北继续推着木车，也不知道前面的路还要走多远，才能达到男子所说的住所，只是眼前不断上坡的路变得很是狭窄，但好在不算颠簸，虽然费力了些，洛北也还能坚持的住。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洛北知道自己所感知到的时间已经太过虚幻，索性就不去注意这些，这时候终于走出峡谷，前面的路上已经是到处雪白。
头顶上的雪花仍在不停的飘落，下的满山与河面都是，洛北伸出手去，有雪花落在掌心，晶莹一闪即逝就化成了微凉的水。
一切似乎都太过虚无缥缈，可却又如此真实，眼前脚下的所有到底是真是假，一时间洛北自己都有些不太清楚。
男子伸出手掌，也接了两片雪花，雪花并没有那么快就融化，而是被以晶莹的形态留存了短暂的时间。
他突然笑道：“其实我一直很想知道一个很古老的预言到底是真是假？”
洛北不知道他要说的“预言”到底是什么，于是就简单的“嗯”了一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曾经在我很小的时候，那时候我的双腿还能走路，就偷偷爬上一个很大的柜子，里面藏着一些古老的书……”
他似乎回忆起童年往事，言语之中难掩曾经的欢乐。
“这些古老的书实在是太过奇特，我只是随意拿起其中一本，看字迹应该是个女人所写的，里面的内容却让我足足用了一生的时间去琢磨，可惜还只是一知半解，要不然也不会因此而废了双腿！”
洛北疑惑道：“难道前辈的双腿就是因为看了这本书就废了？”
男子一阵大笑，似乎在感叹洛北太过天真可爱，笑罢又继续说道：哪里会是这么容易，但有句话说的从来不错，一个人如果在某一方面得到太多，那么他就要以付出其他的东西为代价，有人可以不劳而获，但是不能一获再获却什么都不付出……”
“那这本书又有什么奇特之处？”洛北问道。
“是啊，这本书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我穷尽一生却又无法参透，现在想想实在是有些可笑，我当时为什么就只看了那么一本就爱不释手，说不定其他的书里有更为神妙的内容也说不定呢！”
“不过我也没有什么好后悔的，因为只是这本书里所述之事放在当世当中就必然惊天动地……”
洛北愕然。
“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双腿就瘸了啊，一个身体残疾的人还能做些什么，于是我就开始下棋，缠着师父下棋，缠着师兄下棋，到最后身边的人被我缠的都不敢出现，我便开始自己跟自己下棋……”
洛北不禁想起自己几次所见的对弈残局，心想若是这人想必一定会轻易就能解了。
……
……
第134章 无脸玉像
雪色越来越浓。
小木车却没有什么阻碍，这车子似乎极为轻便，脚下的雪虽然很厚，但不会让车轱辘陷住。
男子好像有一肚子的话，等了太多年没有人说，所以哪怕洛北爱不爱听，顺不顺耳，他都毫不避讳的说下去。
他们两个走了太远的路，给洛北的感觉就是男子的住处说不定是在这个世界的某个极端，所以他们两个走过山与水，路过春与冬，这简直就是天南地北两个世界。
看到洛北目光露出的疑色，男子侃侃说道：“你要是还想走出这里，就要先了解这里的地域特征……”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大山，说道：“你有没有注意过我们这一路走来遇到过多少条河又有几座大山？”
洛北没想到他会突然问道这样的问题，但听他意思似乎故意在考校自己，于是在心中仔细的回忆了一会儿，才说道：“大约是六条宽窄不一的河流，至于山嘛可能会多一些，少说也有三十余座！”
男子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想不到你还能记住沿途所遇，我似你这般年纪时大约只会流连风景而忘却世间本源，不错不错……”
接下来，男子开始为他解说道：“我们曾说过，这里本是墨玉棋盘世界演化而来，那么如果你能熟悉对弈道理就会知道，这棋盘当中横纵各有十三条纹路，将整个棋盘分隔开来，形成了总共一百六十九个顶点，这些顶点纵向连绵形成了迷离芥子当中无数山脉，山峦起伏之中，又被横向穿插而来的河流分隔……”
他知道这些数算道理对洛北来说还略显深奥，于是又简单说道：“这棋盘之术是上古时期大贤通过推演《河书》而来，深奥至极，你不能完全理解倒也是人之常情……”
踩着一脚深的雪走了很久，洛北并没有感觉到太过寒冷，想必这也是迷离芥子世界里的一种奇异变化，一时间知道太多他也真的理解不了更记不住，索性也就不去想它。
这一路上聊了许多事，走过的路程实在有些漫长，不过洛北倒也还没十分觉得，男子所知极其渊博，说话轻松中带着些许风趣，看似背负着太多心事历经岁月沉淀，但并未因此心存怨毒之意，这对于世上大多数人已经算是万分难得了。
洛北推着男子缓步而行，在一座大山之前，男子忽然抬起手指着前方说道：“看你前面，我们就快到啦！”
洛北正想着两人是不是快到世界边际了，这时候终于也到了地方。
“前辈，虽然我无法确定时间的问题，但我们两人这一路走来路程是不会差的，这么远的路，没有我在的时候，你……就一个人来回走的吗？”
男子几乎不假思索，笑着道：“你是说我一个瘸子如果没有人推着走这么远的路应该极为不便是吧？”
洛北虽然并没有任何歧视之意，但毕竟再次被他猜中心事，仍旧不免有些不好意思。
男子也不等他回答，又说道：“你感觉的一点都不错，这条路实在太远，对我一个瘸子来说是有点遥不可及，如果我若告诉你我不是这般一步一步回来的，你大约不信吧？”
洛北下意
识的点点头，但很快又摇头。
男子轻笑道：“不信就对了，如果你因为我可当你前辈而不假思索就相信我说的话，那才是大错特错了，记住一句话，世事难料，人心叵测，凡事不论对错都该有自己的判断……”
男子说了这些道理让洛北记住，却没有把这个问题的答案说出来，而这时候两人已经来到山峰脚下。
洛北隐约看到前面似乎有一个山洞，不知道是不是就是男子所说的住处。
他凝神看去，只见山洞前好像有一座一人高矮的石像之类，与青黑的山峰错落在一起看起来极为鲜明。
“前辈，你说的地方难不成是那座山下的山洞？”洛北随口问了句。
男子不再如前般满脸笑容，但还是倾了倾嘴角，说道：“不错，就是那里了！”
过不多时，两人终于离山洞越来越近。
洛北这才看清楚在山洞前乳白色的确实是一座雕像，但看起来却不是一般的石头雕刻而成的，好像是一种极为稀少的珍贵美玉，
这块美玉极大，足有一人高矮，而且是极为完整的一块，没有任何拼接的地方，世上珍奇美玉自然不少，但若说这么大一块无瑕美玉且无一点人工拼接的痕迹，也是实属难得。
美玉被雕刻成人的形状，即便只是看到背影，也能看得出所雕刻之人必然是风姿卓绝，一头长发散与背后，似乎迎风而舞，丝丝尽是无限年华。
全身如水波般长裙，犹如在微风中荡漾，轻挪而出的三寸莲步，迈出的却是绝世无双的千古英姿。
洛北眼神被这座玉像吸引，推着木车的手上随之一滞，男子坐在车上大约也感觉到了，便伸手拍了拍他，却没有说话。
洛北回过神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知为何却心跳难止，脸上发红如火。
那尊玉像好像有种特殊的魔力，只看一眼便能被其深深吸引，要不是男子恰到好处的唤醒洛北，他可能要一直看下去，哪怕是看上一辈子大约也不会醒来。
回过神来之后，洛北有些歉意的推动车子，却发现男子还是这一路上第一次出奇的没有开口，原本他可好像憋了一百年的话要一股脑的说给洛北听的。
洛北低下头的瞬间，就发现男子目光里闪动着晶莹的光辉，望着玉像仿佛也痴了起来。
如果他还是来洛水河畔那个八岁大的少年或许便不会明白这样的眼神，这样的情感，但现在，他自然早已不是那个懵懂少年。
这样的眼神是萧索的，可萧索中又满是眷恋之意，既远且近，若即又若离。
看来真是应了那句话，人活世上，沧桑百年，谁还没有点心事呢，洛北在心里不禁苦笑，想不到男子这般聪慧又颇为洒脱之人竟也有看一眼就尽是万古沧桑的人。
他实在是有点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玉像该是怎样一张倾国倾城的容貌，能让男子这般翩翩公子流露出这样眷恋不已的神情。
男子轻轻的叹了一声，说道：“我们走吧，该进去了……”
洛北知道男子这是不愿多说，自然也不会勉强，毕竟看男子模样，想必对玉像所塑女
子倾心向往已极，以至于对着一尊玉像流露出这样的神情。
可想而知，他们两人并没有成为世人羡慕的神仙眷侣，要不然也就不会是今天这副模样。
“前辈，这尊玉像……”他开了口，却突然有点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说些什么，于是张着嘴尴尬的说不下去了。
哪知男子轻声笑了，缓缓说道：“你是想问我这玉像的女子是不是我的心爱之人？还是想知道我们之间曾经发生过的那些故事？”
“这是不是所谓的八卦？”
洛北被他的话说的一头雾水，忍不住道：“八卦？”
男子摇摇头，说道：“自然不是你知道的那个八卦，当年师祖说出这个词的时候，我的表情比你现在还要夸张，他却告诉我这个八卦的意思应该类似于对某些情爱之事的好奇心！”
“令师祖说的？”洛北接着问道。
男子却仍旧摇头道：“不是，师祖说是一位让他爱慕了一生的女子随口说的……”
洛北抬起手挠了挠头，看来不知是男子身负太多秘密和故事，就连他那位不知道生活在什么年代的师祖也是故事十足的人物。
“告诉你其实本也无妨，我这一生一世都在爱慕着她，可是她却只当我是个弟弟，虽然极尽关爱，却无半分男女之情……”
洛北深深的呼吸，原本还以为两人之间的故事要讲个三天三夜，即便没有最后走到一起，当中也一定发生了许多恩怨情仇，那必然传奇非常，万万没想到两人之间的故事竟然只用了三言两语就简单说完。
两人在玉像背后耽搁了一会儿，说完这些话才又重新推动木车往洞中走去，就在与玉像擦肩而过的瞬间，洛北几乎心跳到了嗓子眼，迫不及待的回过头去看向玉像，想要一睹这绝世无双的女子到底是何芳容，竟能让男子得不到却一生不能忘怀。
可是，当他看到玉像正脸的时候，却如遭雷击，当场就愣住了。
原来，背影风姿卓绝的玉像竟然根本就没有正脸，那一瞬间，洛北心中像是跑过了一万匹奔腾的骏马。
男子大概也察觉到洛北的失望之情，于是说道：“是不是看到这张根本就没有正脸的样子感到失望了？”
洛北不可置否，他的确是失望了。
“当年来到此地，我费尽周折终于找到这块无瑕美玉，于是就按照心中的人雕刻了这尊玉像，你要知道我一个残废之人要想做到这件事可有多么困难……”
男子言语声中不尽怅惘。
“那时候我一心想要做成这件事，在这无尽的寂寥当中虽不能与心中所爱长相厮守，总也要雕一方玉像日夜相伴，你别说，虽然费劲了我无数心力，总算是把心中的人物雕了出来……”
“可谁知道真正的问题这时候才刚刚出现……在雕完整尊玉像之后，我他妈居然发现自己完全雕不出她的容貌，就连一丝都雕不出来……”
他哀叹一声，回头看向洛北，说：“你说我可怜不可怜？”
洛北不知道他的这句话自己该如何回答，是真的不知道。
……
……
第135章 茶道七窍
山洞入口的甬道不算深，里面的空间却不小，除了一些简单的生活所需外，中间有一个石桌，上面摆着煮茶的一应物品，再不远处有一架古琴，除此之外连床都没有。
洛北也没有感到好奇，毕竟刚才男子已经说过，在这里可以不吃不喝也不睡。
洛北望着山洞里青黑的石壁，外面的皑皑白雪照的里面并不如何黑暗，反倒颇为明亮。
山洞里没有生火，但一点都没有寒冷的感觉，这一点倒是有些奇怪之处，毕竟外面天寒地冻，里面却有股淡淡温热之感。
这时候，男子坐在石桌旁，一边整理着茶具，一边点燃了架好的炭火，他正要煮水泡茶。
“别看了，你找也找不到的，我知道你是在奇怪为什么山洞里明明不曾生火，却仍旧这般温暖！”
洛北这次没有在感到意外，因为一路上男子都丝毫不差的猜中他的心事，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男子指了指山洞四周，说道：“在我们身处的这座大山背后有一片熔岩火海，其实也可以说是一座火山，那里熔岩终年奔腾炙热，高温从来不减，经过了许多年月之后，连背靠火海不远的几座山脉也因其炙热烈焰变得温和如春……”
“这也就是为什么外面大雪纷飞，而山洞之内却常年温暖铺面了！”
这时候，水已经煮沸。
男子拎起水壶把茶具重新洗了一遍，然后将准备好的茶叶泡了起来，不一会儿茶香便飘到了洛北鼻子中。
“这些茶叶在外面本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在里面难以生长，这许多年月也不过采得这一点，故此虽然不以裹腹解渴为目的，我还是时常喜欢泡些来喝……”
他把泡好的茶水倒进两只小巧的精美杯中，将一杯递到洛北面前。
洛北端起来到鼻间，一股新茶的清香感由鼻入肺，接而游遍全身，让通体都为之精神一荡。
洛北也曾喝过当世一些茶品，但从没有任何一种与现在的是同样味道，世上茶品本就是千千万，自己没喝过倒也是不足为奇。
男子也喝下一杯，又再次填好，笑着说道：“这茶长在火山熔岩外，常年在高温下生长，让它也有了些奇特的效果！”
洛北没想到这茶叶竟然是长在炙热熔岩边上，试想那地方连草木都甚难生存，何况这点点茶树？
怪不得男子说这茶叶甚为稀少，这样的东西放在任何地方它也不会多了，怕是一般的富贾贵胄有生之年也未必能饮上一杯。
“那晚辈真是幸甚，想不到能喝上如此珍贵的茶品，还要多谢前辈了！”洛北谢道。
男子也不推辞，伸手一指，让他接着喝下第二杯。
“这第二遍泡出的与第一遍又有所不同，你尝尝便知，此茶名为通七窍，遍饮七杯，七窍可通……”
说完，他先一饮而尽。
洛北也喝下第二杯，仔细的尝了尝，其中似乎确有些不同之处，但这极细微的差别若不是品茶大家怕很难说得出口。
男子接着倒了第三杯。
“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也学过一些武学，但相比仍旧有些不得其法是不是？”男子缓缓说道。
北赶紧点头，说道：“前辈明珠慧眼，晚辈曾经得名师指点，却一直没有什么进益，大约是自己的资质太差，学不到什么成就……”
男子大笑，笑声当中仿佛是对世人世事都不屑一顾。
笑声歇了，继而说道：“世人哪里又懂得什么，所习所学不过都是些细枝末节，哪里知道世间尚有不尽大道，我不是告诉过你，凡事都当有自己的判断……”
洛北脸色微红，没想到男子身体残疾，而且一向言谈举止都颇为谦和的他突然变了心性一样，竟似对举世都不屑一顾一样。
这时候，又听男子说道：“世人只知习武，修为高低却各有不同，真气藏于身可健体魄，放于外可御敌斩将，你可知道真气为何在身体当中流转不止，又是如何方能滔滔不绝？”
见洛北一脸惘然，不住摇头，男子大笑不语。
洛北被他笑得全身发麻，不知道因何如此。
男子笑罢，说道：“人身便如一副棋盘，有十三道灵窍分部于身体诸穴当中，诸窍连绵如世间千山万水，看似各不相关，其实互有左右，试想这世间千山万水岂能独存，最终不过是千山成峰，万水归海，同样的道理，身体诸多灵窍连成一体便是全身奇经八脉，如善加使用，灵虚御风翻江倒海也不为过，你以为资质是什么？天赋又是什么？”
“资质天赋便是身体当中这十三道灵窍淤塞多少，又通达几个，而你全身诸窍大约只通了两三个，在世人眼中资质应属中下之资，可想你那位名师能收你为徒倒也是念了不知道多少香火情啊！”
洛北木讷的看着男子，心里不知道该是个什么滋味，如今听男子这般一说，当年师父秦慕川收自己为徒还真是委屈了师父，于是概叹一声。
“师父他哪里要了什么香火，只是还了一位老人家的人情而已……”
“哈哈，看来你师父人倒是不差，只是教徒还是不得其法，虽用功却无效，也是徒劳！”
洛北反驳道：“前辈只说我愚钝就是了，师父他已经仙逝，还请前辈留情！”
男子摇摇头，不知想些什么，但没有更多的纠结下去，让洛北喝下第三杯茶。
清茶入口，突觉五脏六腑当中似有一股火热之气不停乱窜，宛如让全身都浸在热浪当中，洛北自己也说不清楚这种感觉到底是自在还是不适。
男子缓缓抬头，望向洛北，表情极是认真。
“是不是觉得体内有股热流一样的气息不住的流淌？”
洛北点头称是。
“那就对了，这通七窍之所以取了这个名字，自然有其神奇功效，它生长在阳足火山之处，吸纳百年炽热精华，饮罢七杯便可助你打通身体七窍，这便是我送与你的礼物啊！”
洛北听的心中“砰砰”跳个不停，身体里的感觉自然不会有假，那股热流全身流转，适应之后舒服自在已极，哪里还有一丝不适之感。
这时候，男子又倒下第四杯茶，伸手递给洛北。
洛北看着杯中氤氲荡漾的清茶，想不到只是这小小一杯茶却能有这般神奇功效，这世上可真的是无奇不有。
喝下第四杯后，他全身如沐春风，体内暖流仿佛成为一条
流淌不止的溪水，潺潺渺渺，水声荡漾。
接下来第五杯下肚，顿时觉得神清气爽，精神清明无比。
第六杯之后，耳聪目明，体内川流不止的溪水滔滔不止如汇入江流……
洛北心跳越来越清晰，他感觉自己的耳朵后热烈异常，呼吸也越来越重，但身体却越来越轻。
男子这时又倒下七杯茶的最后一杯，却没有急着让洛北饮下去。
他目光炯炯，时而清淡，时而变得些许热烈，看到洛北喝下“通七窍”之后的变化心情似乎大好。
“你身具纯阳之体，这七杯茶下肚或许还能有些奇效，或可打通第八窍也未可知，从此之后世上大多数武功当可习之，而且进益之快不是你从前可比，可我观你气血微沉，似乎在你体内有一股强大已极的力量正在沉睡当中，不知道两者是否会有影响，现在六杯茶已然喝下，你的资质比之常人都可胜之，以后当个行走江湖的侠客绰绰有余，若要打通七窍，就要你自己做决定了！”
洛北下意识的把手放在胸口处，心脏跳的很是厉害，他很难说得清这股感觉到底是怎样的，但是却是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
很多次在危难面前，他本该挺身而出，可是他都因武功不济站在后面，他想过，除了自己修为低微之外在那些时候也确实胆怯了，他甚至不知道哪个原因才是最主要的。
当初师父对战黑衣人后浑身浴血的模样让他终身难忘，小蝉姐倒在血泊当中惨不忍睹的情状至今都影影绰绰宛如噩梦，四个黑衣侍卫的舍身赴死，无岸大师将杀生交托给自己后也毅然走出大殿。
这些都时时刻刻的映在他的心里，甚至挥之不去。
某些时候，他会突然很想如果能回到当初就让自己去替代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自己便不用再承受这些痛苦，而那些活下来的人大概也不会比他对这个世界和世人更为有用。
如果不是因为资质太差，自己有太过愚蠢，他何尝不想当一个英雄，哪怕是一个像杨再兴那样战场厮杀一往无前的战士也好，但是这一切都因为武功低微而无法实现。
那么，现在有一个机会就摆在他的面前，怎能不让他心动？
于是，他眼睁睁的看着面前的一杯茶，心跳加速不止。
“喝下这杯茶就能改变你的资质，同时改变一切，你不用再默默无闻，籍籍无名，这是多么好的一个机会让你改变命运，只是一杯茶而已，喝下去就好……”
仿佛有另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说话。
“不要喝，这很可能是一个阴谋，当你喝下第七杯的时候这奇妙的毒就发作，到时候你不但得不到想要的，甚至还会失去一切！”
“可是人家能要你什么，别忘了你本来就身无长物，这样想太可笑了吧！”
他脑海里好像有两个不同的声音在争吵，让他无法安宁的思考。
最后，两个声音变成了一个，说道：“不管你听谁的都没有错，别忘了凡事都要有自己的判断！”
洛北抬起头，怔怔的看着眼前含笑不语的男子，似乎最后这句话就是他对自己说的，可是他明明又没有开口。
……
……
第136章 恶魔之心
洛北喝下第七杯茶之后，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漫天冰雪当中。
寒冷的感觉几乎是从身体里面一股脑流向他全身的每一处的，这种感觉既骇人又奇妙。
明明山洞里温暖如春，明明男子含着笑意的眼神还在他眼底没有散尽。
可当这种诡异的寒冷袭上心头时，洛北眼睛里出现的全是恐惧。
但很快，他的意识就开始变得模糊，直到某一刻，似乎是他看到男子阴沉的目光时，就彻底晕了过去。
洛北跌落在男子面前，男子的脸上的神色并没有因此产生太大的变化，如果洛北此刻还醒着，一定会认为这一切本就是男子故意为之。
男子缓缓端起自己的第七杯茶，举到眼前，轻轻摇动，茶杯里的水依旧温热，接下来，他一饮而尽。
突然男子也打了个寒颤，但很快便适应了。
“老家伙，你又醒了！”他突然开口说道，很显然并不是对已经晕厥过去的洛北说的。
“是啊，我醒了，你也还活着，我们是不是该庆祝一下？”一个极为苍老的声音出现，好像就在距离男子不远处，但人却不在。
“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跟你一起烟消云散！”男子说话的声音再也不是欢快的揶揄，更像是疲惫的对世界失去了眷恋。
“如果你真的这样想，应该从走进迷离芥子的那一刻就这样做的，但是你没有，就注定了你不会……而且早就已经注定了你会活得更久，这条路你也会走的更远，不是吗？”苍老的声音里带着快意说道。
“哎，恶魔之心，说的大概就是你了……”
“哼，老东西把我困在这个不见天日不见生人的地方，一百年甚至一千年的受着熔岩火山炙热煎熬，要不是有你陪我，我可真是寂寞的很啊！”苍老声音似乎满心怨毒之意。
“师祖他老人家已经参透天机，囚禁你是因为早就看出你将为祸世间，只可惜我这个不肖徒孙却与你为伍……”男子似乎对自己失望已极，但对他口中那位“师祖”尽是崇敬之心。
“参透天机？还不是一生为情所困，空有一身修为却只能沦为那些伪君子的工具，要不是我他大概到今天也解脱不了吧！”
“算了，跟你争论这些又有什么意义，早些开始你要做的，残魂终究是等不了太久的，哈哈，哈哈，老东西既然参透天机，他会不会想到自己拼尽半生修为开创的棋盘世界到最后却成了徒孙炼神凝魄的不尽炼狱！这可真的是个讽刺啊！”
男子目光黯淡已极，但他没有再做任何反驳，因为对方的每一句话都戳中心事，同时又是不争的事实，不容反驳。
突然间，山洞里的温度如坠冰窟般寒冷，仿佛正在被什么所侵蚀。
男子却没有动，好像对这种感觉极是熟悉，早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凝望着洛北那张少年的脸颊，微微摇头。
“七窍神茶并不是假的，我告诉你的每句话也不曾作伪，只是……只是它的纯阳之精与你的体魄之间会产生些奇异的效果，让你昏迷不醒……这一点在第一眼看见你时我就已经知晓并做了准备”
不知为何，男子的身体在冰冷当中渐渐变得透明起来，仿佛从来都并不真实一样。
“凝神炼魄……”他的声音变得悠长而衰败。
“多么阴毒的禁术，你能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一用再用吗？”他摊开自己的双手，看着掌心上清晰的纹路。
而就在一瞬间之后，他双掌猛然翻了过来，很快就被幽绿色光芒所包围。
幽绿色的光芒照亮了洛北的脸，安详当中似乎也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痛苦。
“少年，难道连你这样的年纪也有暗藏于心的痛苦吗？”他温柔的看着洛北，丝毫看不出下一刻就要用洛北的魂魄来培炼自己已经渐渐变得薄弱的一缕残魂。
“那么今天之后你也就不会再有痛苦了吧！”
“别怨我……”
他双掌上凝炼已久的光芒顿时大盛，几乎把整座山洞都一起照亮。
幽绿色光芒将洛北的脸整个包裹起来，很快让他脸上凝聚起一层薄薄的冰层，这层薄冰慢慢的蔓延至他全身，薄冰逐渐变厚，变成了厚厚的坚冰。
洛北被冰冻在坚冰当中，脸色却红润异常，好像全身的血脉都集中在脸上。
“我的诚意已经拿出来了，下面就看你自己的了，逍遥……”苍老声音再次出现。
“只要能重铸元神，我会兑现承诺的……”逍遥目光清冷异常，望向山洞顶部的瞬间，却变得无比阴鸷。
当洛北全身陷于冰封当中后，逍遥的动作却停了下来，他搓着手掌，似乎这样能让他的身体变得暖和些。
“现在他已经被完全冰封起来，只等元神汇聚之时，你我就都可以用来培炼自己的元神……”逍遥语气恢复了平淡说道。
“不，你错了逍遥，世上没有任何元神比我更加强大，我之所以告诉你元神凝炼之法并助你一次次以此铸炼已经快要烟消云散的残魂，并不是想要因此获利，而是……”
苍老的声音虚无缥缈，好像跟煌煌岁月一样亘古同存。
“我只想你能告诉我一个对你没有任何意义，但对我来说……意义却非同寻常的秘密……”
“什么秘密？”逍遥微微皱眉问道。
“一个女人的消息……”
“女人？什么女人能让你如此感兴趣？”逍遥再次问道。
“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也说不清，我想世上能说得清的人大概不多吧……”
“那你怎么就知道我能给你她的消息？”逍遥不解道。
“我想在你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应该会留下她的影子，你只要把你见过的都告诉我就行！”苍老的声音说道。
“我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逍遥的声音似乎拉的很长，他的心境也随之悠远起来，但是他的目光里却异常温存，与山洞里冰冷的环境极为不符。
许久，他才缓缓说道：“你说的地方应该就是浮游山吧……”
……
流云如雾，山花烂漫。
又是一年春好时，一夜春雨之后，漫山飞舞着花瓣，香气宜人。
一个矮小的少年在林间奔跑着，似乎在追逐已经飞进树林深处的小小麋鹿。
但是他实在是太小了，摇摇晃晃的两条短小的腿哪里能承受这般速度，没多久就绊到了地上的树枝，他便直接跌倒出去。
矮小上年倒在厚厚落叶的林间，就那样爬着，不哭不闹，却很久都没有动一动。
这时候，林间草叶纷飞。
一个青衫身影从林外飞驰而来，很快就到了少年不远处。
“逍遥，你没事吧！”青衫身影落在了少年身旁，蹲下身子焦急的叫道。
少年仍旧一动不动，刚才的一跤似乎真的把他摔坏了。
青衫男子约莫十六七岁模样，神色间傲然之气显露无疑，每一个眼神动作无不潇洒异常。
他看着趴在地上的少年仍旧一动不动，便突然大笑起来，说道：“逍遥，你的瑶光小师姐就快来了，她若看到你这般模样，说不定是要笑话你的啊！”
就是这样一句话出口，趴在地上的少年顿时立地跃起，面向青衫男子急切的问道：“大师兄，小师姐她在哪儿，她真的来了吗？”
神色慌张至极，自己倒像是变成了一头慌了神的麋鹿。
男子揉着少年的头说道：“走吧，快些跟我回去，师父他老人家正在等着大家，你要是再不回去，怕是要被打屁股了……”
少年逍遥抿了抿嘴唇，有些不情愿的说道：“我就知道大师兄最会骗人，小师姐出门哪有那么快就回，大师兄你就是个大骗子……”
被叫做“大师兄”的男子让少年的可爱模样逗的大笑起来。
“逍遥，大师兄什么时候骗过你，瑶光她真的回来了！”
他说话间手却捏着少年稚嫩的脸颊，说道：“只是你还这么小，是不是太早熟了些！”
少年伸手挥去大师兄捏住他脸颊的手，摇头晃脑的跑了出去，也不管背后的大师兄是否跟了上去。
“大师兄你尽是乱说话，看我不告诉师父，让他老人家打你的屁股！”
说罢，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样子欢脱无比。
青衫男子微笑着望着少年渐渐远去的背影，眼里尽是宠爱之意，哪有半点严肃。
“哎，人人都道浮游山上住着的是一群非人的怪我，却不知这里的欢笑多过世间任何地方！”
男子迈开步伐，也朝林外走去。
……
一座华丽巍峨的宫殿仿佛亘古便屹立山中。
殿宇前几根高大石柱拱立，背倚苍山，宛如浮于天地流云之中。
只是这般高大殿宇风格与世上任何一种建筑都似乎并不相同，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的人物居然能在一座神峰之上建造了这般宏伟的建筑。
大殿前立着一块巨石，巨石通体灰褐色，坚硬异常，似乎跟脚下任何一块石头都相差太多，看起来极是显眼。
更为显眼的是上面以利器刻上去的四个大字“浮游沧海”，字迹入石极深，显然刻下这四个字的人内力可以说已臻化境。
青衫男子站在大殿前，望着殿宇顶上那块黑漆巨匾。
“浮游殿”
他自然知道这块匾额的由来，也正是他的师祖一位姓溪的画师所写，所以字迹很好看。
“欲远集而无所止兮，聊浮游以逍遥……”
他想起《离骚》当中的那句话，浮游沧海，以得逍遥，这大概也是师父为小师弟取这个名字的真正含义吧。
希望他有一天能浮游沧海，自由自在。
只是他当时或许不曾想到，数年之后逍遥双腿便因误习一本极为深奥的存书而生了终生残疾，再也无法逍遥自在！
……
……
第137章 芥子世界的本质
逍遥眼睛里闪烁着童年般欢快的光辉，回想曾经，他在师门当中年纪最小，师父从来都不是严厉之人，师兄和师姐对他这个最小的师弟都格外宽容喜欢。
哪怕是他偷入禁阁也没有被惩罚甚至是责备，有时候他在想，要是当年知道他偷入禁阁师父或是师兄能对他更加严厉些，或许他就不会一直痴迷下去，也许就不会误了双腿在一架小木车上度过终生。
其实对逍遥来说，在他心里最畏惧的还是那个时而温柔时而严肃，时而欢脱时而又凄切的小师姐，她叫瑶光，而瑶光也是一把剑。
他忘不了那个洋溢着笑容的小师姐，忘不了红裙迎风舞时绝美的身姿。
想到曾经的一切，他不禁笑的很幸福，那也是他一生的幸运，虽然后来他身体有了残疾，终生禁锢在小木车上，但他却从无怨恨，那些日子仍旧是他一生都无法忘怀的幸福光阴。
这大概也是他如今如坠地狱却还是心向阳光的最大原因了。
他抬起头望着头顶的青黑石壁，自言自语道：“师祖溪先生修为超凡入圣，能够开创这般世界，恐怕煌煌青史也并不多见，只是这个被关押在此地大魔头到底是什么人物？难道世间那么多可以用来镇压魔物的地方都不用，偏要损耗修为打造一个棋盘世界，真的只是为了关押他么？”
他越想越心惊，只是这一切似乎跟他再无那么大的关系。
“就算他是个千年不出世的魔物与我又有很关，自己成了这般模样，关心的人也都不在人世，这世上纵有千万生灵，于我又有什么干系？”
“好个心生九窍的人物，只是有关我的事情，就算你想上个一百年甚至更久，怕也是一无所获……”那个苍老的声音再次出现。
“我一直在想，能让当地的师祖如此忌惮的人物，你不会无名无姓，但江湖上庙堂中前后五百年只要有些名气的人物我都仔细的想过，确实找不到任何关于你的事迹……”逍遥抚摸着自己的手指，他整个人都越来越透明，好像随时都会消失不见。
那声音一笑，笑的苍凉而古老，然后说道：“这大概也正是你找不出我到底是谁的原因，不过现在这些对你来说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你还是多关心一下自己，如果哪一天我不在了，这个棋盘世界也会随之倾覆，到那时你也将毛将焉附皮之不存……”
“那我可要谢谢你，说实话我很盼着那一天的到来，这样的日子我早就活够了……”逍遥不甘示弱的说道。
他沉默了片刻，心里似乎也颇为挣扎。
“也许师祖也不会想到，他以大修为开创的棋盘世界会有一个这般罪恶的本质……”
他目光迷离的看向身边的一切，每一处都真实却又虚幻，他拉过身旁已经落了不少灰尘的古琴，手指轻轻拨弄，古琴发出古朴的声音，随不成乐曲，但仅仅是声音便可知道这琴并非凡物。
“一切看起来都如此真实，可真实却从来都不只是眼睛看到的那么简单……”他深深的呼吸，好像说出这番话也极其苦难。
“在
这里，花草幽香，白雪皑皑，奇峰异树无所不有，甚至比世上的任何一处都奇妙美好……”
“这难道不好吗？”那声音说道。
“好……”逍遥冷笑一声。
“这就是你所追寻的好吗？”他冷然问道。
然后不等那声音回答，便继续说道：“你当我经历了这么多年来的事还能不解其中真味？在这个看起来美好无比的世界里除了冥鱼那种极其残暴的生灵外，甚至找不到第二种活物，因为这个目光所及的迷离世界本质上就是一个阴域，一个修为强大者可以通过吸食弱小者的神魂来补充滋养自己，让强大者更为强大，而弱小者则没有了生存之地，最终成为某个人甚至是维持这个世界的养料……”
“我之所以能够滋养残魂也正是这样的道理，这并非你自己独创，而是棋盘世界的本质！”
那声音出奇的静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知道了又能怎样，你连自己的命运多掌控不了，难道还想改变一个世界？”声音再出现时变得异常刺耳。
逍遥冷笑，但他此刻也只能保持沉默，他低下头看向那个本坚冰冷却起来的少年，看着在他全身不停游走渐渐浮现的气流。
他摊开手掌，抚摸着森冷异常的坚冰，他的目光突然变得热烈起来，像是被什么极大的诱惑所吸引。
这时候，他的内心起伏极大，曾几何时，他受高人之恩抚养长大，后来便拜了高人为师，整日与师兄师姐为伍，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师门在江湖当中是怎样的存在，更不知道师父乃至师兄师姐任何一人出江湖庙堂都是世人羡艳的神仙一般的人物。
直到多年以后，师兄带着众位教众离开浮游山，要结束一个混乱了太久，天下百姓流离失所也实在太久的时代，他才知道，原来他们一出山就足以影响天下大势。
那时候，他已经坐在小木车上，整日对着一副棋盘。
师兄的天下大势在于那个混乱已久的天下，而他的天下大势却在棋盘上。
他甚至忘记了那些美好的日子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坠入深渊的，是谁走远了一步，还是谁多说了某句话，亦或是落下了一颗不该落下去的棋子？
他凝眸时就在想，这个世界如果是一盘大棋，那么谁是棋子，谁又是那个执棋者？
也或许，那些历史中人和他们这些藏于历史之外的人物都只是棋子。
逍遥摇摇头，他知道现在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因为他所剩下的一缕残魂已经虚弱至极，要不是洛北的出现，他甚至早就抱定了必死的决心，可这个少年的突然出现又让他有了活下去的渴望。
还有什么比少年人的灵魂更能滋养一个残缺的灵魂呢？
逍遥的目光里瞬间闪过热烈、冷漠、悲戚、怜悯与不忍的神色。
这样复杂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或许是微微一丝对生的渴望还是占据了上风，哪怕是要去伤害一个年轻而鲜活的生命，有时候也在所不惜，因为在他连自己都顾不得的时候，还怎么能怜惜到他人的死活
“我他妈的又不是圣人！”
这是当年他说过的一句话，现在用来形容自己再恰当不过。
有时候，在生死面前才更能体现出什么是人类，什么又是人性。
因为在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都会被道德礼仪所绑缚着，也只有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一切的道德便都成了虚妄。
逍遥突然闭目，面色似乎极为凝重，但很快他的整个人便被一股梦幻般的光辉包围起来，光芒映的他脸颊也变成了绝白的颜色，再看不出一丝血肉之色。
然后，在他全部身体差不多都变得透明时，两只巨大而且晶莹如蝉翼般的翅膀就缓缓在他背后伸展出来。
薄的几乎透明的巨大翅膀微微扇动，就像是一只刚刚冬眠醒来的蝴蝶，在破茧而出的瞬间，对眼前的世界充满了好奇与渴望。
翅膀把逍遥雪白的脸颊都包裹其中，他仿佛就是那只裹在厚厚的茧壳当中的昆虫，此刻正悠悠醒来，甚至还没有准备好睁开眼睛去看看眼前与梦境里并不相同的世界。
现实与梦境的区别到底是太过虚幻还是太过现实？或许连逍遥自己都说不清楚。
他感知到那个隐藏在这个世界当中也是被其师祖封印在棋盘世界里的大魔头来历必定非比寻常，更想明白了迷离芥子空间的本质，在他心里不管是这个神奇的空间还是那个大魔头，都是罪恶的，甚至都让他隐隐作呕。
但是，他没办法真正与其同归于尽，不是他舍不得自己这条命，而是他实在还有太多不舍得的东西，他聪明却并没有把世事世情看透。
看透这个世界的本质，以某种特殊的功法加以利用，用误入其中弱小而鲜活的生命来补充和滋养自己残破不堪的魂魄，他期待着有一天自己还能重见天日。
到那时，他还有要找的人，还有要完成的事情，当心愿了却时，他还会回来这里，在那些死在其手上的无辜生灵尸骸前跪地谢罪，然后跟那个大魔头同归于尽。
他相信自己有那样的聪明才智，也有那样的决心。
这时候，他抬起头，望向头顶，仿佛能够穿过头顶漆黑的岩石，望向更远处那片星辰斑斓的天空。
再无挣扎，再无犹豫。
两只晶莹如蝉翼般的翅膀倏然展开，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想要从山洞飞出的巨大蝴蝶，但实际上翅膀虽然展开却并没有要展翅而飞的意思，而是慢慢地伸向了坚冰当中的洛北。
坚冰当中的洛北安详已极，全身被一股青色气息包裹起来，青色气体好像有生命一样在他周身不停的流动，似乎也想要破开坚冰的围困，可坚冰坚厚的厉害，无论怎样挣扎也于事无补。
蝉翼伸向坚冰，在最尖端处各有一个锋利如冰锥般的硬骨，这两块硬骨刚好就停留在洛北胸前两侧大约就是天池穴的位置。
两块尖锐的硬骨搭在了坚冰上，轻而易举的破开坚冰，深入其中。
蝉翼立刻就变得更加晶莹，也更加透明。
……
……
第138章 幻月
蝉翼穿透冰层，直达洛北身体。
一层荧光突然出现，逍遥脸上原本的几分优雅之色被殷红的血色代替，显得颇为诡异邪魅。
蝉翼最前端的两块如同冰锥般的骨头紧紧贴住洛北的身体，然后那层滚滚如流云的青色气流并被这两块骨头聚集吸收，原本平静流淌的青色气流瞬间变得紊乱起来，像是对碰到的东西极为惧怕。
逍遥看到这一切，眼神里闪出满意的神色，几乎跟每一次一样，并没有什么意外，他的残魂正迫切的等待着对方来滋补。
他不愿再等下去，蝉翼上闪过的荧光更盛，紧接着，那如雾般的气息经由蝉翼流向逍遥体内。
逍遥本来已经变得透明虚幻的脸颊此刻开始回到真实，但他眉心的那颗殷红的痣却更加鲜艳，让他那张好看的脸也随之变得妖媚而诡异。
气息就像是鲜活的生命一样，正源源不断的从洛北身体剥离出来，一丝不差的游向逍遥。
逍遥残破的神魂被新鲜的力量不停的填充着，他脸上的妖异之色变得更浓。
这场仿佛来自远古的“祭祀”仍在继续当中，苍老的声音似乎也显得极为快意，大声说道：“逍遥，你的元神正在逐渐饱满起来，你等待了百年的机会就要到来，完成这场祭祀之后，就可以去实现你想而未竞的心愿，就不用再跟我一起苟活于世了，哈哈哈哈！”
他声音虽然苍老的如一口来自远古的洪钟，却充满了蛊惑的味道。
“荧惑铸神……这等传自上古的神功就是为你准备的，你会变得无比完美……”
逍遥元神被青光充斥，很快就变得饱满起来，不知为何，那被封印在大山深处的“魔物”竟满是快慰之意，似乎对眼前的“作品”极其满意。
洛北仿佛陷入深沉的睡眠当中，流转的青色气流不断通过蝉翼游向逍遥，在这个过程中，虽然他沉睡不能稍动，但脸上现出的表情仍旧能显示出他的痛苦。
很快，他年轻的脸上也开始出现衰败之气。
逍遥快意越来越浓，脸上眼中的邪魅之意也越来越重。
就在这时候，一声“砰”的脆响突然出现。
接下来，就见那块人状将洛北牢牢困住的坚冰突然间一寸寸开裂。
这坚冰极是坚固，这样的开裂情况还从来没有出现过，所以逍遥也感到很是诧异。
坚冰开裂越来越快，没过多久，就裂成了一块粉碎的水晶模样，几乎变成粉碎状的巨大冰块便开始掉落。
逍遥皱着眉，因为他愕然发现不但坚冰碎成了一块一块的，就连还没有醒来的洛北身体也出现了轻微的抖动。
这一发现更加令他不解，要知道这坚冰并非普通之物，而是那个大魔头凝炼天地之息化作的既坚固又冰寒彻骨的“冰谷玄晶”，可以将人封印其中，用来剥离神魂的最好也最关键之物。
一个如此年轻的少年即便身上确实有着种种说不清的玄妙之处，但凭他这点微末修为又怎么可能打破玄晶的同时自己也好像就要醒来。
“冰
谷玄晶”脱落一地，很快就化作氤氲的气体消失不见。
两只巨大的蝉翼仍旧贴在洛北身体上，这时候洛北还没有彻底醒来。
逍遥手指一弹，一道真气飞出，向有一只无形的手将洛北身上的衣服扒开，他要看看这个少年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秘密自己不知道。
可就在洛北身上衣服被逍遥以真气抖动的瞬间，一个不大的东西便从他怀中滚出，发出清脆响声，滚滚落在地上。
那东西落在地上又咕溜溜的滚了稍许距离，发出的铜铃般清脆声音越来越大。
逍遥低头一看，只见竟然是个不大的铜铃，上面镌刻着很多细小的花纹，看起来雕工极其精巧。
这一看不要紧，却让他再也无法移开目光。
此铃铛正是洛北等人进入镇魔塔底密道时，绝世容颜的女子方浴月在神奇幻境当中与洛北游历天地告别之后交给他的。
洛北虽然对方浴月的莫名情感说不清也道不明，但仍旧感念她的一番情意，故而一直仔细收在怀中当做纪念，而且正是她及时出现让他们才没有葬身彼时暴怒的怨灵山泽通天战斧之下，最后能够逃生镇魔塔也要多亏了她临别将此物交给自己。
“幻月铃”跌落地上，一阵摇晃，发出清脆的铜铃声，如梦亦如幻。
铜铃声在山洞当中轻轻一荡，如阵阵清风徐来，拂过逍遥面颊，让他原本妖异的脸上除了吃惊外更多了几分平静。
“幻月铃……”他突然叫出了铃铛的名字，声音当中全是敬畏。
他眼中只有那个铜铃，甚至连还没有完成的“秘术”都丝毫不管，哪怕他背后那对蝉翼在不停的抖动之后就开始了迅速的萎缩他也一定也不在意。
似乎此刻在他眼中只有那个小巧的铃铛。
他微微闭上双眼，仿佛一个幻境出现在眼底。
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在那个幻境里越走越近，可是，他无论如何都看不清她的脸颊，就像这一百多年一样，每一次他闭目进入梦境都能依稀看到一个身影，但每一次她都是背对着自己，从未转过脸来。
“你不能伤害他……”一个女子的声音出现在逍遥脑海当中。
逍遥有些吃惊，因为这个声音实在是熟悉已极。
“师姐……是你吗？”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实在是有些不敢相信。
“逍遥，我是方浴月，你的瑶光师姐她还活着，而我……已经放下了执着，烟消云散……”女子声音仿佛正踏雪轻轻而来，也如梦如幻。
逍遥更是惊讶，说道：“方……方姐姐，你不是应该跟大师兄在一起吗？怎么？”
“我们两个从那次事件之后就彻底的分开了，还是你眼前这个少年解开我最后的执念，让我在消散之前得以再续前缘……”
“方姐姐，你能告诉我当年的真相吗？当年的最后一战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们全部都有去无回，师兄更是只留下一个传说之地便烟消云散，难道这世上还有什么人能将他留住吗？”逍遥立刻问道。
她的声
音如天地妙音，缓缓说道：“当年那一战的全部真相不是一直都在你的棋盘上也在你的心里吗？知道如何，不知又如何……看来你虽然得名‘逍遥’却还是心中束缚颇多倒有些名不副实……其实你们四位师兄妹本该是世间最通达透彻的人物，可终究还是看不透这人世间的种种……北狄他看不透百姓之苦便要逆天改命最后落得个凄惨下场，你虽然聪明豁达却执着于心中之情终究是耿耿于怀，至于你二师兄为人最是沉静也最是深沉，想必也有看不破之事，瑶光她……哎……”
方浴月缓缓叹息。
逍遥紧紧闭着眼睛，呼吸急促，就连甚至都开始不住的颤抖。
沉默了许久，他还是忍不住道：“方姐姐，你能转回头让我看看你的眼睛吗？”
方浴月轻轻笑了，笑出了声音，好像是故意让逍遥听到。
也过了一会儿，她缓缓说道：“可惜你心中想的并不是我，看到我也并不是她阿！”
逍遥再一次陷入了沉默，似乎默认了方浴月的话。
“逍遥，放下吧，或许还有再见瑶光之日……”
“你说的是真的？师姐她……她并没有死？”逍遥立刻问道。
“答案总是该由你自己去找……”方浴月的声音悠长，她似乎还在笑着。
“他或许能帮你……”
很显然，她所指的正是洛北，在这个山洞当中除了逍遥也就只有他了。
“可是，他只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修为有限，资质也不高，又怎么会……他能担当的起这份重担吗？”
“年轻的生命总是奇特的，因为未知而充满色彩，他虽然修为不高修行资质也差，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终生毫无成就，或许你仔细的感知一下便会知道，他身上流转的气息当中也有几分是你熟悉的，我想既然他能选择了他，就一定有其道理，你说呢？”方浴月在幻境中说道。
然后，她没有给逍遥更多的时间去思考，而是怅然吟唱道：“淡淡河间雨，悠悠卿之丘。皎皎明月夜，风雪满层楼。征夫忘相告，羌管哽咽喉。谁言天地外，犹有万事休。生也飘零，死也飘零，莫说有情，莫说无情……”
说完，她的声音顿时消失，任凭逍遥再如何呼唤也没有回应。
逍遥睁开眼睛，就看到依旧闭目未醒的少年洛北，他相信幻月奇境中的方浴月定然不会骗他，于是更加仔细的去感知这个少年。
他微微皱眉，似乎确实有一股平静又蕴含着无限力量的气息在他心脉之间不停流转，好像正在安静的长眠当中。
他抬头仰望，眼里奇怪不解。
“大师兄，这真的是你的选择吗？”他突然对着头顶的漆黑山洞大声说道。
没有回答，也不可能有所回答，或许他也没想过能有人给他答案，像方浴月说的一样，答案不是一直都在那方棋盘当中，也一直都在自己心间吗？
那么，还向谁要答案呢？
逍遥双手放在古琴上，幽幽的弹了几下。
……
……
第139章 唯一必要条件
幻月铃的响声不但开辟出一个奇幻的世界，让逍遥沉浸其中，好像同时也有一个阵法，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就连身藏山洞当中，似乎无所不在的大魔头也被隔绝在外。
方浴月的幻影最终离去，让逍遥心中有了一个模糊的答案。
不过，这些对他来说大概也已经足够。
于是，他温和的笑了。
笑着去面对眼前正在逐渐醒来的少年。
“你差点就死了知道吗？”逍遥开口第一句话就告诉洛北这么可怕的事实。
这世上的很多事实本就是很可怕的，因为所谓事实更多的都是牵连着这个世界的真相，甚至是人类世界的本来面目。
正像儒家亚圣所说的那样，人性本恶，也许不是说从生下来就具备了罪恶的本源，而是一生下来就为**埋下了伏笔，然后才让人心逐渐走向罪恶的深渊。
但洛北似乎并没有听清他说得话，而是双手用力的揉着脑袋，此刻他头疼欲裂。
“我是不是睡着了？”洛北问道。
逍遥含笑，目光里好像闪着两道很奇特的光芒看向洛北。
他就那样用奇怪的目光看了很久，然后对洛北说道：“你的确睡着了，而且睡的很香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七窍茶让你陷入这种深睡眠，要知道迷离芥子当中是不需要用睡觉来缓解疲惫的……”
“那你就一直这样看着我？”洛北眨着眼睛，也奇怪的看着逍遥，又问道。
逍遥被他这么一问，不禁笑出了声。
“我哪里有这么特别的爱好，看一两眼也就差不多了，谁会对着一个男孩子看这么久，我刚刚弹了一曲，只是你没听到罢了！”
说着，他目光从洛北身上移开，移向了身旁的那架古琴。
洛北也低头看向古琴，上面仍有些灰尘没有掸去，说明古琴已经很久没有人弹了。
但是洛北的心思似乎根本就没有放在这个上面，更不会太过纠结于此。
“你能告诉我离开的办法了吗？”洛北开口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直接了连他自己都有些怀疑。
逍遥依旧笑着，似乎看到眼前的年轻人时想起了别的什么，所以才会这样开心。
“可以啊，随时都可以，刚刚你若问我就告诉你了，怎么会等这么久！”
“你是不是也该关心一下你那几个同伴的情况？”逍遥的语气就像是在对一个饥寒交迫需要关爱的人嘘寒问暖。
洛北一愣，想不到自己没有问过这个事情，他居然主动提起，看来眼前这个双腿残疾之人比自己想象的更加神秘。
“他们……他们怎么样了？”洛北小心的问道。
逍遥笑着说道：“你放心，他们除了受点苦外并没有生命危险，我可以告诉你一条路，你按照这条路走，就可以找到他们，到时候自然可以一起去往外面的通道那里，不过……”
“不过这条路走起来可并不容易，要路过穿心峡谷还弱水天河才能到达天元雷柱，而这天元雷柱其实就是棋盘世界的真正中心处，那里也就是你们想要离开这个地方的唯一出路……”
他目光变得闲散而慵懒，好像也突然生出了一股困倦之意。
“可是我相信你能走出去，这是一百多年以来我从没有过的坚定信心！”
洛北惊奇的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因为他发现眼前这个心思极深的人好像对自己的态度有了极大的差异，在沉睡之前，自己的每一点心思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这般机巧之人可以说并不比万如海那样心思深沉差了多少，甚至还犹有过之。
“你别这样看着我，你以为我活了一百多年是白活的？”
“又怎么是你这么个小小少年能捉摸透的！”逍遥嘻笑着对洛北说道。
“你活了一百多年？”洛北好像看着一个怪物一样的看着逍遥，低声问道。
逍遥一阵大笑，笑的前仰后合。
“你以后还会遇到很多以你的见识无法想象也无法理解的事情，这些事情大多真实存在，不过……还是那句话，无论什么事都要有自己的判断，这个很重要！”
洛北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眼前这个人从一开始见到自己就一步一步的引诱自己进入他所设下的陷阱，虽然并不是很清楚他在自己喝完七窍神茶之后到底做了些什么，想必也没什么好事情，要不然又何必迷晕自己？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说得很多话自己居然还潜意识的选择相信。
“我可以……走了吗？”洛北问道。
逍遥一笑，笑的有些不怀好意，但这一刻的不怀好意实在是太明显，根本不像他这种人的做事风格。
“还不行！”他也很简单的回答道。
“为什么？”洛北奇怪。
“因为要想安然离去，你就要答应我一个条件，你们离去的唯一而且是必要的条件！”
“不答应也可以，你可以选择现在就走，我绝不拦着你，你也知道我这副样子拦不住你的！”逍遥含笑且轻松的说道。
洛北看着逍遥，看了很久，似乎想要从他的举手投足之间分辨出每一句话的真假，还有就是他的条件到底是什么。
他能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洛北反复的在心里问自己。
如果自己有什么是他想要得到的，那么刚才自己陷入昏迷当中想必也就拿走了吧，何况虽然他说话“很谦虚”，但洛北不会那么错误的估计形势，自己无论是智计还是武功修为都明显不是他的对手。
“别看他是个残疾，长年坐在一个木头车上，这种人才惹不起，而且坏的时候肯定坏的很……”洛北忍不住在心里想到。
“你是觉得我有什么坏主意是吗？”逍遥笑问道。
洛北赶紧摇头，这是下意识的反应，虽然自己的心事再一次被对方识破，但这种事还是无法直接的承认下来。
“你能先说说到底是什么条件吗？”洛北有些试探意思的问道。
“这如何不能，小家伙……”逍遥对洛北的称呼突然变了。
“你觉得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也并没有什么错，但是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如果我想害你就不会让你离去，其实我是很需要个人在这里陪我，如果你愿意最好！”
洛北当
然摇头，他才不想一直留下来，在这个神秘诡异的地方他现在多留一刻都会觉得马上就喘不过气来。
逍遥自然看得出洛北脸上的表情变化意味着什么，于是又说道：“其实条件很简单……”
他说完看了看洛北的表情，然后笑了笑，但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洛北实在看不明天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明明心思聪慧至极，言语也很是幽默诙谐，可偏偏某些时候又会突然像是很伤感，这种伤感很真实，根本不似作伪。
看着洛北屏住呼吸的样子，逍遥不打算再打趣他了，于是说道：“我的条件就是要你帮我画出一双眼睛……”
这个答案实在是让洛北大跌眼镜（当然这个词那个时候应该是没有的）。
“你不必吃惊，这个事说来简单，其实也并不简单，你不要把它当成玩笑就是了……”
逍遥的话让洛北从震惊中清醒过来。
“还记得我们一起走进山洞之前路过的那尊玉像吧，就是她，我的条件就是让你给那尊无脸玉像画出她的脸！”
洛北猛然想起那尊立在山洞外优雅翩跹的无脸玉像，当初仅仅看到背影就为那身姿惊为天人，他实在是想象不出那将是怎样的人，会那般倚世独立，翩翩于天地之间。
当他看到这尊玉像没有脸的时候也很是失望，但实际上如果仔细想想或许就释然了，因为那样的身姿如果勉强画上一张脸而无法与之相互匹配，那可真是世间最大遗憾之事。
所以，这个事情的确不简单，而且一点都不简单。
关键问题是这个玉像本就是逍遥所雕刻，也是他熟悉的人，连他都没办法为之画上一张脸，自己连那人见都没有见过，又凭什么呢？
洛北想不通逍遥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条件，难道他真的不想让自己离开留下来陪着他在这个荒无人烟不吃不喝的地方呆上一辈子？
想到这些，洛北不禁心里一阵冰凉。
“其实你大可以去试试，因为你没有别的选择，我也不会重新换个条件的！”逍遥的话很坚决，根本没有给洛北留下选择的余地。
“但你也不用太过着急，大可以先在那边挑上一把武器练练，试试你自己的身手可以长进，我那七杯神茶可不是说笑的呢！”逍遥指了指山洞的一角，说道。
洛北放眼望去，看到那边的确放了个武器架，上面横横竖竖的放了不少武器，长短各不同，大概十八班兵刃应该应有尽有。
他感觉自己好像实在没有别的选择，于是就按照逍遥的指示走向武器架。
果然，兵器架上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应有尽有，洛北拎了拎，大斧枪戟之类不是太长就是太重，他从来还没有真正用过武器，但师父秦慕川擅用剑，那么自己的师承就是用剑，于是他一看就看到武器架最顶端横着放在上面的剑盒。
剑盒上雕刻着黄金龙纹，看起来十分精巧，龙腾飞舞，利爪如云，金鳞熠熠生辉，想必里面的宝剑当世少有。
双手摸在精致无比的剑盒上时，洛北发现自己竟然有些紧张，心跳的极是厉害。
……
……
第140章 梦中的眼眸
洛北双手抚摸着华丽中也带着锋芒的剑盒，隐隐感觉其中暗藏的那股锋芒已极的剑意，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这种紧张就像是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对面就是思念依旧的爱人，那种熟悉感还有因长期分别带来的陌生感同时袭上心头。
“以你现在的情况还拿不了里面那把剑，所以还是不要试了，要不然你可能哪也去不了了……”逍遥突然说道。
洛北刚刚摸到剑盒，一听到他这样说立即缩了回来，无形中他对逍遥的话已经很是相信。
然后他从武器架最不起眼的角落里捡起一把木剑，木剑无锋，也很轻，看起来应该是种特有的木材制成的，剑身虽是木头的，但如水一般没有一丝瑕疵。
“就这把吧，虽然轻些，但不伤人不伤己……”洛北在手里颠了颠说道。
逍遥眼里尽是笑意，也不否定。
“想不到你这少年倒是善良，要是有一天你有了足以影响世间的大修为还能有这般想法或许是个世间少有的好人，但同时你也要明白，当好人常常都不容易……”
洛北不在意，也跟着笑道：“等我哪天真的有了你说的那种大修为再说吧！”
“也是……”逍遥摇摇头，微笑着看着他。
……
头顶夜空漫漫如长河。
长河内外，星辰就像是一只只闪着光芒的眼睛，俯视着大地，俯视着这个世界里的一切。
逍遥告诉洛北，大可以把这些“眼睛”都当成是观众，这样既有人欣赏，也不必紧张。
洛北独立于皑皑白雪之中，背后是一座通体雪白的大山。
手里紧紧握着一把轻的几乎感觉不到重量的木剑，他闭目，去感知周身的一切。
雪中，吹来一阵阵微风，带着少许雪花漫天飞舞，雪花落在他肩头，手臂上，很快便化成了水。
水渗入干燥的皮肤里，然后随着身体里的血液流遍全身。
这种感觉很奇妙，像是能清楚的感知到天地万物，又像是自己本就是这天地万物当中的一员，带着友好而非排斥。
雪落的瞬间，剑随之而起。
剑花化作无数个看不清的剑影，随着洛北的脚步身形在天地间飞舞。
虽然起手、运剑和身法还不够完美流畅，不足以匹敌剑术大家，但只此瞬间便已比曾经的他强了不知多少。
更加令洛北不明所以的是，他本来根本没有太多内力上的修习，但此刻他却清晰的感知到一股股滔滔不绝的气息流淌于身体。
宛如江河汇海时的那一幕在自己身体中上演，那是何等的力量，若是自己能够善于使用，不知该是何等威力？
只是这股力量实在是太过神秘，让他自己都全然不知，不知来自哪里，更不知该如何为自己所用。
洛北感觉自己身子轻如飞燕，似乎踏着一片雪花舞在半空当中。
倒飞而起，木剑划过身体斩断片片清雪。
在身体下落的瞬间，洛北就看到山洞前那尊背影翩跹的玉像，那绝世的身姿伫立于茫茫夜空之下，宛如天人。
让他无比惊奇的是，他似乎看到玉像身上缕衣轻轻飘舞，正背对着他的背影更好像发生了微微的转动。
他以为自己一定是看错了，或者是眼睛里出现了幻觉。
就是这样短暂的走神，让他忘记了自己身子还在半空当中，落下去的时候就是脸先着的地。
不远处传来逍遥的嘻笑声。
“好个飞花扫叶，不过么……练武功的时候还是不要随意走神的好！”
他摇着木车渐渐行来。
洛北毫不气馁，反而添了几分兴奋
之色。
“前辈，你的神茶真的是不凡，这一剑出的前所未有的好，我甚至觉得自己能清晰的感知到身边的一切……”
逍遥翻着白眼看向他，嗔道：“你以为我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骗子么？这神茶可是天下武师想都不敢想的东西，这就算是浪费在你身上了！”
他似乎极尽哀叹，对此甚是惋惜。
洛北好像忘记了前面发生的事，笑道：“那就多谢前辈了！”
“好了好了，既然你试过了神茶不假，那便开始我们的约定吧，我可不想整天跟你这么个愚笨之人为伍，时间久了我怕连自己也越发的笨了……”逍遥回头一指那尊玉像说道。
洛北抬头望向玉像，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一种奇异的感觉，那身姿背影好像如此的熟悉，但既然没有脸，他又如何能区分的出到底是谁？
……
蹲在玉像脚下，望了许久，洛北却无论如何都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望望玉像，又望向夜空。
群星闪烁，天空美丽绚烂至极。
可不知怎么，这极其美丽的夜空在洛北眼里好像有点假。
与其说这是一片真实的夜空还不如说是一幅瑰丽的画卷。
雪山苍茫，星辰如海。
可是，洛北却根本没有心思欣赏这美丽的画卷，因为他必须要对着一尊无脸玉像，而必行之事又完全无从下手。
他想过胡乱画上一张脸，因为逍遥虽让他画出女子的脸，但并没有给他任何关于女子的信息，没有信息就没有线索，所以他胡乱画也不能说错，可是错就错在这件事上面他根本就没有讲对错的权利。
没有信息，没有线索，还要让洛北画出他想要的那张脸，这就为这件事增加了太多的难度。
他可以肯定的是自己从未见过玉像所化的人物，因为她既然是跟逍遥同一时代的人，那么就少说也有一百多岁了，自己才不过十几岁，又怎么可能有机会见过如此人物？
那么问题来了，他既不可能见过，逍遥是唯一见过女子的人，却又不曾给他任何信息，他该怎么办？
随随便便肯定行不通，难道逍遥是想用这样的办法把自己留下来？陪着他在迷离芥子中枯坐等待天荒地老？
但这样的想法实在是太过荒诞，他大可不必这般费事，只要逍遥不告诉洛北该怎样离开棋盘世界，他就只能留下来，又何必给他一个希望，又让他陷入绝望。
逍遥临回山洞的时候，笑着告诉洛北，只要他认真些，就一定能做得好，那笑容很是温和，不似伪装。
洛北自然不会全然相信逍遥，因为他领教过此人的智慧，但在这件事上他只能选择相信。
唯有不知道该怎样相信的只有他自己。
他站在玉像前抬头仰望，女子大约比他高差不多一个头，身材纤细，身姿柔美，只是那张完全空白的脸实在是太不相配。
他躺着，卧着，转变各种各样的方向，侧身平躺，全部试过，想要无死角的看看这尊玉像，但依然毫无头绪。
“哎……”他只能哀叹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神茶的功效，即便躺在地上洛北也并不觉得冷。
望着夜空，这片似乎没有尽头的夜空里星星太多，唯有从不见月光。
那些夜空中闪着光芒的星辰就像是一条大河里的无数条眨眼的鱼儿，在天地之北，有七颗明亮的星辰相连形成一个巨大的勺形，而距离不远处，一颗极大也最是明亮的星星惹人注目。
他知道，那七颗星叫做北斗星，而坐落在正北方那颗明亮星辰就是北极星。
小时候他也坐
在院子里仰望星辰，父亲洛仲谦给他讲述这些星辰的故事，美好而绮丽。
他忽然明白，小时候的很多事对一个人影响的实在太过深远，不敢严厉如父还是慈和如母，都深深在他生命中扎下了根，所以即便不喜父亲，但就连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父亲对自己的影响远比他想的还要深远。
从离开万府之后，他接连到过莲花寺，又从镇魔塔逃生，再之后就遇到了杨再兴等人，似乎许久没有过这般静谧闲暇的时间。
他发现，曾经在栖霞山上闲暇无聊的时光好像是这一路走来最是美好的一段时间，因为在那之后他就一直处于颠簸流离当中。
迷迷糊糊，虽然逍遥说迷离芥子当中没有饥渴，更不用睡眠，但他还是慢慢的深入迷离的梦境当中。
梦里，他还记得自己赌气离开的那天夜里父亲怒不可遏的眼神，还有母亲左右为难的模样。
师父站在无字碑前苦涩发呆，还有第一次在望月石畔见到卓小蝉时她那美丽的笑容。
自然也有大白，那个聪明过了头的家伙现在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从万府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
蟾月冷冰冰的神态，还有雪一样洁白的头发，程敏摸着小胡子时思考的样子。
也不知道是梦里还是梦外，一阵风吹来。
风吹乱了飘洒的轻雪，落在洛北身上。
与这清风一起吹来的好像还有淡淡的歌声。
皎皎明月，
阅览千山，
凭谁逐轻影，
幽幽弱水，
无妄涯前，
一袭红纱渺云间……
遥看红雨，
人影翩跹，
今夕是何年？
这歌声极是熟悉，洛北梦中努力的睁眼望去，好像又看到一片残阳如血的画面。
那一只飞舞在大漠黄沙中的鸿雁，正踏着沙海里层层涌起的涟漪而来，火红的身影，凄美的歌声，就那样朝他一步步走来。
洛北呼吸急促无比，他再也顾不得到底是梦中还是现实，他大叫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出现在我的梦中又不愿让我真真正正的看看你？”
红裙在沙海中起舞，舞姿美若天人。
洛北的声音随着风沙一起吹向女子，她的舞姿虽然没有停下，但不觉中也轻轻颤了颤。
这时候，另一个身影赫然出现在他眼前，一张绝世的容颜最显眼的就是那双举世少有的紫瞳。
方浴月看着洛北痴痴的样子，淡淡的叹息一声。
“真灵棋境中你真的见过她！”
洛北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看向身姿虚浮在自己面前的方浴月。
“她……她是谁，为什么几次出现在我的梦中，明明……我从未见过她啊！”
方浴月嫣然一笑，说道：“这应该就是你自己的缘分吧，至于她到底是谁我想还是由你自己去寻找答案才好，不过，你可以记住一双眼睛，画在玉像上，这样你便可以离去了……”
说罢，也不管洛北在想些什么，方浴月突然伸手一指，正好指在洛北眉心处。
洛北心中一阵颤抖，梦境转瞬离去，他就在突然间睁开眼睛，眼前仍是一尊没有脸的玉像。
一个小巧的铃铛正好落在他手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一看不正是方浴月交给他的那个幻月铃吗？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幻月铃曾离开他被逍遥拿去，更不知道又是怎样突然又回到他的手里。
但此刻，他丝毫没有心思去管这些，因为在他脑海里清楚的映着一双眼睛。
一双绝世无双的眼眸。
……
……
第141章 远方和束缚
这双眼眸像极了方浴月的眼睛，但洛北知道并不是，因为它少了方浴月那明显的紫瞳。
美只是一个字，但世上的美丽有千种万种，每一种都并不相同。
洛北再也顾不得这双眼睛到底是来自哪里，主人又是谁，因为从内心来说他对方浴月的话确信无疑。
先提笔在玉像上轻轻画出痕迹，然后用刻刀凿去多余的石料。
粉碎的石粉掉落一身，汗水浸满额头，但洛北根本来不及管这些，他一刻都不停的想要完成这双眼睛，不止怕离开的机会稍纵即逝，更不愿这双眼睛在他脑海里消失无踪，被就此埋没。
冥冥中，有些事，有些人，总该在这世上留下些痕迹。
没有冥鱼计时，天空璀璨的星河像是一幅并不真实的画卷，所以时间对洛北来说根本无法计算，他不知道自己在玉像前站了多久，躺了多久，又画了多久，刻了多久。
但时间仍然是真实的，就像那一条条看似平静的河流，还是在不停的向东流去，不曾复返。
在那双梦中的眼眸彻底完成的那一刻，洛北拿着刻刀的手剧烈的颤抖，不只是酸软疲劳，更是惊叹。
他惊叹于这双世上绝美的眸子是处于自己的双手，惊叹于复刻在一尊玉像上也能这般栩栩如生。
但很快他就明白一件事，这张脸上除了一双眼睛，他对其他部分完全不知该如何下手。
所以，即便与逍遥的约定是整张脸颊，他也再没有其他办法。
放下刻刀，就站在玉像下，洛北看了许久。
心里如翻江倒海。
皎皎明月，
阅览千山，
凭谁逐轻影，
幽幽弱水，
无妄涯前，
一袭红纱渺云间……
遥看红雨，
人影翩跹，
今夕是何年？
他学着梦中听来的歌声轻轻唱和，心里除了激动之情似乎也染上了一丝悲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的悲哀。
他不知道这梦境中的歌声预示着什么，这股深深的悲哀又预示着什么。
“你是谁？”洛北望着玉像轻轻问道，好像那双眼睛也在不停的看着自己。
问出的话随风而去，好像落入雪中，又辗转去了很远。
但风雪回荡间，却没有捎回答案。
“今夕是何年？今夕又是何年？”连洛北自己都有些不清楚为什么会重复的问着这样的问题。
在他一回神的时候，就发现逍遥不知怎么就已经出现在他身旁，却没有惊动他，甚至没有说一个字。
他痴痴的望着那张原本空白的脸上多出的一双眸子，那张时而嬉笑时而深沉的脸上表情变得更加复杂，洛北却说不清那到底是怎样的表情。
有些思念沉浸了一百多年，一百多年的孤寂，一百多年的等待，不为长相厮守，不为千里婵娟，只为这一尊无脸玉像上能出现一张熟悉的脸。
沧海桑田，有此陪伴，那就心满意足。
洛北不忍去打扰此刻的逍遥，所以只能跟着他一起仰望玉像。
两个人不知就那样看了多久，好像要等到海枯石烂也不愿轻眨一下眼眸。
“谢谢你……”逍遥没有移开眼睛
，对洛北说道。
洛北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之前说好的条件是一张脸，虽然刚开始他也觉得这并不公平，但实际上常常就没有那么多公平可言，现在只能勉强画出一双眼睛，所以他还是没有完成。
“我只能刻出这双眼睛……”他的声音很低，但逍遥依然听得清晰。
“我真是没有想到……你这个少年明明没有一个地方及得上当年的我们，可为何那么多事偏偏要找上你，隐藏在历史长河里的许多真相终究是太过沉重，你真的能背负的起吗？”逍遥的话说的很奇怪。
见洛北用异样的神情看着自己，逍遥勉强笑了笑。
“个中大概自有原因吧，谁又能说得清呢！”这句话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就算你过关了吧，我本来还想难为你一下，但是想想也算了，要不然怕是有死了的那天肯定会被人家嘲笑！”
洛北自然不知道他所说的被人家嘲笑的那个“人家”到底是谁？眼前这个人身上的秘密实在是太多，他知道自己还是不要多问，不要触及的好。
既然条件完成，那么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找到杨再兴杀生他们，然后赶快离开这里，因为他隐约的感觉在迷离芥子里待的越久对他们来说绝非好事。
可还没等洛北开口，逍遥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你知道在我还没有失去双腿的时候最想做的事是什么吗？”
洛北回过头，看向他，不知道他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那时候我最想一辈子都留在师门当中，跟在师兄师姐身后，一辈子都做个无忧无虑的少年，师父也说，四师兄弟当中我的性情最是冲淡，像极了武功没有大成的师祖……”
“对这位师祖我们几个师兄弟都所知不多，就连师父好像也常常讳莫如深，不愿过多提及，我只知道上山大殿的那块匾额是他所题，还有就是他曾画过一幅画……”
“只是这幅画想来太过离奇，因为画中明明是个女子，却总是背影或是其他角度，唯有看不到面容长相，那时候我问过师父，为什么师祖不画出女子的样子，他曾经可是闻名的笔墨大家，师父只告诉我四个字，那就是望尘莫及……”
“像你这般年纪自然不会明白，当年的师祖修为大成，而且内外兼修，天下高手莫能与其争锋，像他那样的人物千百年里也不会找出第二个，而画中的女子除了看不出长相外，其他都并不出众，偏偏是这样一个女子，让师祖思念一生，最终留下的只是一幅没有画出面容的话，还有望尘莫及的四字断言……”
“那年听到师父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我震惊的几年都想不通，但是后来因偷学奇书，酿成终身残疾，也曾懊悔了很久，像个活死人一样，我就整日的拿着那幅画卷，醒了看，梦中好像也在看，最终只能悟到两个字……”
“那就是远方，师祖大约是把女子当成他心中的远方，而那时候的我不管是心中还是身体，只有束缚，没有远方……”
“大师兄告诉我，一个人不管置身何地，又或是怎样艰难困苦，心中都不能缺少对远方的向往，直到进了这迷离芥子，我一个人活了一百多年，如行尸走肉，后来又每天望着这尊玉像，直到今天，我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远方……这比空空荡荡的再活上千年百年更有意义……”
“所以，谢谢你，我会兑现承诺，让你们安然离去……”
逍遥淡淡的看着洛北，看不出眼睛里是怎样的神情。
洛北听他一起说了那么多，不禁有些惘然，不知道他忽然说出那么多心中深藏的事到底是为了什么。
也或许，他根本没有什么目的，只是寂寞太久，想找个人说说罢了。
“远方和束缚……”洛北不禁在心里也想着。
“他双腿不能行，又留在这个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可算是束缚在身亦在心中，但实际上他又已经找到自己的远方，那个远方虽然只是一尊不能说不能动的玉像，对他来说却是一个人，一个生生的活在他心中的人……”
“那么，他内心是自在的吗？或许是，或许不是，但此后必定是快乐的！”
“我呢，我的束缚和远方又在哪里，走了这么远的路，经历过这么多事，自己却从未想过这样的问题！”
逍遥看着洛北眼睛全是茫然之色，不禁笑道：“我似你这般的年纪又何曾想到这么多呢，人只有经历了大半人生之后才会体悟的更多，所以你大可不必太过郁结于心，这对你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
“不过……即是有缘相逢，我就多说两句也并无不可，你人生当中常有关心者，这大多都是你的束缚，而去伪存真之后，便是远方……”
……
回到山洞当中，逍遥端坐古琴旁，双手放在琴弦上，却没有弹奏。
“实际上我是真的不善此道……”
“当年为了跟大师兄比个高低，不管他做什么，我都会紧随其后，现在想想，这样做反而是落了下风，所以只有对弈一道还算胜他半筹，其他的都不如他……”
洛北听他数次提及那位“大师兄”，不禁早有好奇之心，现在听他说自己什么都比不上那位师兄，就更是奇怪那该是怎样的人物。
“前辈，不知道令师兄姓甚名谁，江湖上可有留名？”洛北问道。
逍遥摇摇头，苦笑一声。
“他啊……”
“大概也只有我们这些人还记得吧，一百多年前的事了，改过去的都早就过去了，不提也罢！”
“对了，你不是急着要离开吗？”逍遥问洛北道。
洛北赶紧点头，稍稍迟疑之后问道：“还请前辈告知在下几位同伴的情况？”
逍遥笑了笑，说道：“他们虽然不像你经历了这么多，但那些地方……应该也并不容易，好在于性命无碍，你这便去寻他们去吧……”
“不过我可提醒你，你身上的那个铃铛千万别人其他人看到……”
洛北下意识的伸手捂住怀里那个放着幻月铃的地方，不知道对方是如何知道的。
逍遥笑道：“你不必瞒着我，因为我所知道的比你能想象的还要多得多，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让你知晓，只要记住我所说的就行！对你不会有任何坏处就是！”
洛北将要离开逍遥，不禁也有些离别的情绪，在逍遥面前拜了拜说道：“前辈恩情，洛北永生不忘……”
逍遥大笑起来，笑罢说道：“去吧，去吧，说不定哪天我们还能再见呢！”
洛北一惊，不知道他所说的再见又是从何说起。
……
……
第142章 穿心峡谷
离开逍遥之后，洛北独自前往迷离芥子世界最中心处，也就是那个巨大黑柱——天元雷柱。
天元雷柱支撑着整个棋盘世界，雷柱上下长年有无限雷光环绕，不是常人所能靠近。
逍遥告诉过洛北，迷离芥子其实以墨玉棋盘横纵划分出来，横向连绵成河，纵向隆起成山，而天元雷柱就在这山河的最中央。
要去天元雷柱处，那么就不得不经过几个地方，越过两界山之后会出现一个极大的峡谷，名叫穿心峡谷，出了峡谷便是水道，有一处绵延百里的弱水天河，其中险峻之处数不胜数，虽然没有山匪恶人拦路，但即便是这些自然的鬼斧神工也并不好走。
洛北离开山洞时，逍遥已经转过身去，再没有看他一眼，一只手时不时的敲敲琴弦，发出古朴而迷离的声音。
走出山洞，就是那尊玉像，洛北不禁抬头望去，回眸处，好像在跟一位熟悉已极的旧人离别时，一股萦绕不绝的离愁别绪不知不觉生了出来。
洛北笑了笑，若真的是离别，他还是希望留给对方一个很好的笑容，哪怕对方只是一个冰冷的玉像。
他在想，逍遥跟玉像的过往，他们之间或许存在某种特别的情感，这种情感未必简单的描述为喜欢或是爱恋，因为逍遥每次仰望玉像时的目光都无比纯净，仿佛仰望头顶上璀璨星河时那般并不带有一丝色彩。
他狡黠，他聪慧，他深情，他乐观又孤寂。
或许是人生中的坎坷崎岖让他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但每次仰望玉像时，都好像让他回到某个青葱岁月，他的目光纯净无瑕，满心善意。
可能是一种超脱世俗的情感吧，洛北在心里感叹。
他轻轻摸了摸怀里那枚幻月铃，虽然还不能确定，但隐约的感觉到那个小小的铃铛并非凡物，这大概也是逍遥让他不要轻易示人的原因吧。
星河下，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好在天地寂寥无人，腹中亦无饥渴，走路就是现在唯一要做的事。
当他抬起头望向远处的时候，就看到了天地之间矗立横亘的两座大山。
一黑一白，如天地间的阴阳一样，将世界分隔的同时又不停的交织，因而有了春夏秋冬，也有了不同的颜色。
这便是迷离芥子世界里的两界山，将天地无极分为两个不同世界的两座大山，一座尽是葱郁绿荫，一座满是皑皑白雪，唯一相同处就是两座大山皆耸立巍峨，山间云雾环绕，宛如仙境。
洛北望着两界山，好像跟他来时于山下谷底处仰望并不相同，少了一分险峻奇妙，但多了三分敬畏之心。
大山于云海之中凝望着山下渺小的人类，如一头狰狞巨兽，冷眼旁观着这个世界里的一切。
洛北是怀着极大的畏惧之心走进两界山下那条峡谷的，好在山峰虽险却并没有什么阻隔前行之路的地方。
即便这样，洛北也走的很是小心。
走到几乎谷底的时候，洛北又看到那条隐藏在迷雾之中的长藤，如一条黑铁的悬索横连两山。
走出峡谷之后是一片极大的草原，草长莺飞，哪里还有山峰那边的雪色之景。
青草青青，溪水荡漾，草丛中开着许多不知名的小花，混着草叶散发着清香味道。
洛北蹲在水畔双手捧起溪水洗了洗脸，感觉稍微精神了些，走出峡谷之后小心翼翼的心情也终于稍稍缓解。
他抬头远望，只见这片草原极是广阔，一望无际的原野在最远处跟长天相接，草色天色在渺茫处浑然一体，看不出分别。
心中一震，也被这接连而来的奇景所震撼。
但是，要走的路还很长，他还不能流连于眼前的景色而忘却前方奇诡多变的漫漫长路。
几乎没有休息，洛北趟着草丛一路向前，这跟逍遥指给他的路并无太大差别，所以他不用担心迷路的问题。
走出茫茫草原的时候，洛北稍微站了一会儿，因为眼前不远处就是一片极大的山脉，山峰奇立，有浓浓烟瘴弥漫其间，让人站在外面根本看不清真容。
洛北知道，前面就是所谓的穿心峡谷。
穿心峡谷位于一片极大的山脉当中，峡谷四周尽是陡峭险峻的大小山峰，而这条一直穿过山脉的峡谷若从山顶俯视，就如同一把从天而降的巨剑将绵延数十里的山脉贯穿，故而名曰穿心。
初入峡谷当中，是一片漆黑的礁石，隐约有水从石缝间流过，到处长满青苔，很是湿滑，若不小心恐怕寸步难行。
烟瘴迷离，脚下起伏不定，这一刻洛北的心比走过两界山时提的更高。
他仔细回想逍遥给他介绍的这条路，进入穿心峡谷，走过深黑礁石之后会有一段树林，这片树林也并非寻常树林，而是长满了一种叫做红颜树的奇树，这种树平常看起来跟大多柳树并无区别，垂下的柔长树枝上如含着待放的嫩芽，在谷中微风里飘摇不停。
唯有生人入谷的时候，这红颜树所有待放的嫩芽便立即开放，整个大树就成了一把粉红色的大伞，迎风而舞，煞是好看。
一把一把粉红色的大伞相互开放，把整条路尽皆堵死，让人流连不尽。
但是，除了这般美丽妙绝的粉红之色外，谁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危机，逍遥说到此处的时候也提醒洛北，世上大多好看的事物跟好看的人都相差无几，表面越美越是深藏危机，所以走到此地的时候就越是要小心。
红颜树林之后就是传说中的铁风谷，热风劲烈，人入此地，如同刮骨削皮。
所以，要走出穿心峡谷并不容易，除了加倍小心更要身怀上等修为来抵挡这些莫名的陷阱与凛冽环境。
几次踩在湿滑的礁石上跌入溪水，好在水并不深，里面也没有什么危险，所以洛北还是踉踉跄跄的走过了深黑礁石。
但是，当他望见前面那片郁郁葱葱的树林时，心里的紧张感便立时提高起来。
逍遥并没有告诉洛北杨再兴杀生他们的具体位置，但一定都在他赶往天元雷柱的路上，如果去的及时，他们不会有生命危险。
所以，对洛北来说“及时”这两个字就显得很重要，可唯有这两个字也让人摸不着头脑，就跟你想要确切答复的时候，偏偏得到的是“可能”“大概”这样的词语，急又急不来，不急又不可能。
稍稍凝望之后，洛北深吸一口气，没有时间做更多的思考，他只能先入林，有什么危险也只能硬生生的接下来。
……
红颜树林里有一条石径小路，蜿蜒着一直穿过整片幽深的树林。
石径两侧长满了大小树木，果如逍遥所说，条条垂下如丝绦，似乎就等待一阵春风，一场春雨，这片树林里便要绿叶盛放。
洛北从踏入树林的那一刻开始便小心翼翼，生怕一步不慎在什么地方着了道。
但实际上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树林里面静谧异常，没有人声，没有鸟鸣，只有时而吹来的阵阵清风，吹的条条枝叶发生不仔细观看很难发现的倾斜角度。
走了不知多远，洛北回头望了一眼，只见前后的路似乎都没有了尽头，这说明他已经深入林中。
正当他要加快脚步的时候，外面吹进来的风忽然大了些。
然后，似乎又大了些。
风越来越大，那些含着嫩芽的丝绦依旧飘舞着，只是倾斜的角度越来越大。
洛北眼睁睁看着那些柔美的丝绦上嫩芽正逐渐绽放，如一朵朵小花展开自己的外衣，露出娇艳的身姿。
这一变化来得实在太快，即便洛北有了心理准备也还是微微心悸。
万条垂下的丝绦逐渐展开一朵朵粉红色的小花，那颜色娇艳无比，甚至比少女娇嫩的唇瓣还要充满诱惑。
“越是好看的东西就越是危险……”洛北不停的在心里念着逍遥留给他的那句话。
洛北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着，他感觉此刻艰难异常。
眼前的去处不知哪里来的弥漫烟瘴，白色如雾，让人看不透前路。
洛北此刻异常紧张，因为他不知道前方迷雾之中到底隐藏着什么，对未知的恐惧让心跳加速不止。
一棵棵红颜树开满了粉红色的小花，让身边的颜色全部为之一换，都变成了鲜艳的粉红色。
眼角的余光扫过，好像一个个姹紫嫣红的娇艳女子在风中扭动着腰肢跳着新奇的舞蹈。
洛北离开收回目光，实在不敢多看，因为每多看一眼，心跳都会加速的更加厉害。
走进迷雾当中，雾气环绕于身，变成清凉的水汽。
洛北突然站住了脚步，当他再次抬起头时，忽生渺小之感。
一棵高大无比的红颜树挡住了去路，树干极为粗壮，差不多占据了整个前行的道路，无数翠绿的丝绦从极高处垂下，一直垂到地面。
而此刻，枝叶间一朵朵绮丽的小花正在逐渐逐渐的绽放。
花依旧是粉红色，但比身边其他小树大了许多，洛北望着眼前巨大的红颜树，逐渐开放遍布整个大树的粉红色花蕊，看起来有种不似人间之感。
就在这时，风声传来，到了洛北耳畔时就变成了一种很奇妙的乐声。
乐声靡靡，犹如荡漾之秋波，拂过无垠大地，惊起一片鸥声鹤鸣与之相和，听在耳朵里轻柔已极，仿佛女子在温柔的吹起。
洛北心神不禁一阵荡漾，连脚趾也一起酥了。
……
……
第143章 佛偈
清风荡漾，洛北觉得自己整个人好像也在随之飘荡。
他赶紧闭目守护心神。
这红颜树果真奇怪异常，怪不得逍遥说到此处时露出一丝诡异的谄笑，想不到居然是这般模样。
洛北在心中慨叹，尚不知如何应对，只好努力守住心神。
靡靡之音如长河暖风，吹在耳畔暖融融的，让人不禁想要卸下防备好好的睡上一觉。
“徐风暖玉红酥手……
春香云鬓偶回眸……
一眼看尽烟波雨……
双唇耳畔诉温柔……”
此时此刻，洛北虽然还勉强闭目守神，但好像真有一双如暖玉般的手在抚摸全身，两瓣柔软的嘴唇在耳畔轻轻吹着暖气，如同说尽温柔的话语。
洛北的心跳从脚指一直窜上头顶，他一个少年如何见过如此阵势，不禁脸红眼热，浑身酥软。
嘴里喘着粗气，那股暖热之气一直上到了头顶，身上大概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时候，一双双温暖柔滑的手突然环住了他的腰，更有一双直接深入他的怀中。
一个轻柔的声音在他耳畔诉道：“你怎么忍心就这么冷漠的不看我一眼，难道你不好奇我的样子？”
那声音温柔至极，顿时让少年卸下心中所有的防备。
当洛北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眼前一张绝美的容颜，熟悉又陌生。
这张脸他说不上来，像某一刻的蟾月，又似温青青，甚至能让他想起柳飞燕，还有方浴月，也许还有些像是真灵棋境中那个从未回头的红衣女子。
但似乎又都不是。
直到最后，那张脸好像又变成一个洁白无瑕的面容，眼睛里的笑容就像是最炙热的太阳。
“秦希，你是秦希？”洛北不禁大声叫道。
那张脸上的笑容很美，嘴角轻动，含着笑就如将绽放的花蕊。
“就是我啊，许久不见，你还记得我呀！”话语中似乎还带着些许嗔怒，但这嗔怒并不真实，就像是情侣之间的嬉笑。
洛北不禁低下头去，不敢去看“秦希”可爱而阳光的眼神。
“跟我走吧，以后都有我来保护你好啦！”
一只温柔滑。嫩的小手拉住洛北，让洛北全身轻颤。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洛北颤声问道。
秦希突然回过头，脸上微冷道：“怎么，你不来找我，我找你难道还有错啦？”
洛北被她问的傻在那里，哪里还敢接半句话。
他只能乖乖的随着秦希一步一步走向前方，前方的迷雾极重，让他看不见远方，但这又何妨，此时他的眼里也只有那个豆蔻年华的“少年”。
前方似有一阵温暖的阳光，光芒虽照进迷雾，却仍旧没有穿透，洛北被秦希紧紧拉着向前走，不管这条路走下去到底是阳光坦途还是万丈深渊。
也许在他心里真的是很想一直这样走下去，放下一切，放下心中某处不为人知的执念，就这样一直走下去。
可是，他心脏不知为什么突然收紧。
他低头时，就见怀中似有阵阵金光闪烁。
他不愿放开秦希细腻的小手，只有把另外一只手伸了进去，刚好抓住的是那串栖霞山上无名老者在临别时送与他的那串佛珠
佛珠闪着极盛的金色光芒，这是只有在那夜独自面对后来被他吸干鲜血的虫子时才偶有发生过的事情。
就在洛北不解其意的时候，走在他前面的秦希突然把手缩了回去。
洛北看向秦希的时候，就发现他正满眼惧意的看着洛北手里的那串佛珠，用双手想要去挡住那极盛的金光。
还没等洛北反应过来，秦希大叫着道：“你……你……你居然想要害我……”
但他话还未说完，人影就变得虚幻起来，没过几秒，便消失无踪。
洛北正失落的看着秦希消失的地方，他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化，无数条极长坚韧的长条将他全身锁住。
原来迷幻之中，他已经被巨大的红颜树牢牢困住。
……
细长坚韧的藤条将洛北牢牢锁住，藤条就如同几双极为有力的手掌，把他架在半空当中，而身后就是树干里深黑的洞穴。
洞穴就像是一张大口，想要把他一口一口连同血肉一起吞噬下去。
他手里紧紧抓住那串金光大放的佛珠，但手脚全部被藤条锁住，哪里还能动弹半分。
他挣扎，但很快就发现，越是挣扎就会被捆的越紧。
其实他并不知道，这红颜树花开时虽然鲜艳好看，但也最是险恶，通过藤条将生人锁住，然后吸收生灵的血肉，再吐出白色烟瘴弥漫于树林，不但让人产生幻觉更能失去本性，最终沦为红颜树美味的肥料。
就在这时，巨大的红颜树根部某处被无数藤条覆盖着的地方一阵乱动，里面好像也有什么在挣扎。
过不多久，从里面伸出一只小手，小手伸出之后立即捏成佛印，竟与洛北手中佛珠遥相呼应，让佛珠金光更盛。
极盛的金光几乎把整棵大树全部罩住，让那些锁住他们的藤条也不禁一阵颤抖，好像对这金光极是惧怕。
但红颜树哪里会这般轻易放弃到嘴的美味，藤条稍稍放松后又立即拉紧。
“古来红颜皆枯骨，一抔黄土埋香魂！”一个青涩又熟悉的声音从藤条覆盖深处传了出来，虽然极其微弱，但洛北仍能听的真切。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只见里面佛光隐隐，化作阵阵梵唱，似有什么将要透过粉红色花蕊倾泻而出，即便红颜树想要加紧收缩的力量也再也抵挡不住此刻佛偈。
藤条一阵剧烈的颤抖，如被烈火灼烧一样顿时四散开来。
接下来，一个全身污秽的小光头和尚便被吐了出来。
小和尚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污秽之物，眨着眼睛四处瞅了瞅，正看到被架在半空犹如落入蛛网的蝴蝶一样的洛北。
他不禁一阵大笑。
“洛……洛北？你怎么像蝴蝶一样粘在蜘蛛网上？”
洛北一听声音竟是无比的熟悉，试探的问道：“你是……杀生？”
小和尚知道自己身上沾满污秽，头点的像拨浪鼓一样。
两人树上树下相遇，却好像隔了两个世界，即便少年心性也不禁多了些死里逃生之感。
好在红颜树那些坚韧的藤条并没有再次缩紧，杀生好不容易爬到洛北身边，将锁紧他手脚的藤条扒开，这样洛北才终于脱离了绑缚。
两个人脱困后都全身乏力倚靠在树下，望着头顶奇妙又奇幻的大树，那一朵朵粉红色鲜艳已极的花蕊，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红颜树，垂下万丈红尘，深陷迷雾的人，如坠幻境，那一刻便能将一切烦恼抛却，眼里只有美好，但实际上却已陷入迷障。
有一句话，人生若得一知己，胜却百年好光阴。
但知己那份情谊是真是假，也要时间来检验。
洛北看着杀生满身的污秽，但实际上他却没受任何伤害，不禁道：“你是不是醒来就在这里了？没有哪里不舒服吧？”
杀生摇摇头，还在使劲儿的抹着身上的污垢，但好像并没有好办法，只能让那些污垢沾的到处都是。
“我也不知道，醒来的时候你们都不在，还起了好大的雾，然后我一边喊你们，一边往前走，结果就被这棵大树抓了起来，还派了好些女子前来勾引我，我就一直在心中念着佛经，它好像也拿我没办法，只能把我困在里面，后来我想起师父教授的佛偈，于是大声念了出来，全身还闪了金光，再后来就掉出来看到你了……”
“无岸大师是不是教你什么高深的武功了？”洛北问杀生道。
杀生眼睛使劲儿眨了几下，然后咧嘴笑道：“这都被你看出来啦，师父曾教我佛生四相，我说慧根深重，说不定能把这么高深的佛法修炼到大成呢！”
“佛生四相？都有哪四相我怎么从未听说过？”洛北追问道。
杀生做高僧模样，双手合十，但这般高深的样子他也只保持了一小会儿之后，还是对洛北吐了吐舌头。
“据说佛陀一生化身千万，但总结下来只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和无形无相，这里边的禅机我也不懂，可师父说修炼到大成之人可以勘破生死、得失，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这就是佛宗大乘，不过老和尚说话总是太高深，我也全然不懂，只是记住了一些而已……”
“那你练成了几相？”
“什么几项？你是不是以为很简单？像我这么聪慧也就练成了我相而已……嘿嘿，还是刚刚看到一阵金光闪过，不知不觉就说出了那句偈语，说实话成不成我也不知道！”
洛北暗笑，这小和尚有时候无比聪明，有时候又糊涂的紧，想不到此番遇困反倒让他无心插柳柳成荫的入境成就我相。
他在心里为他高兴。
这时候两人休息的差不多了，便相互扶持着起身。
“我们该走了，还不知道杨再兴他们怎么样了？”洛北心中被隐约的阴霾覆盖，对杀生说道。
“你知道我们该往哪儿走吗？”杀生问道。
洛北点点头，看着眼前巨大的红颜树，心中担忧更重，想不到这穿心峡谷当中真的是危机四伏，竟然会有红颜树这种东西，要不是机缘巧合，恐怕他们两人也很难走出去。
“我们要不要把这棵大树砍了？”杀生回头问洛北道。
洛北沉吟了一会儿，摇摇头说道：“要砍断这样一棵大树又岂是容易之事，我们一来没有那么多时间，二来这红颜树既然能占据此地，怕也不是你我轻易就能撼动的，我们脱困就行了，何必再去招惹它呢！”
“往前走是什么地方？”
“铁风谷……
……
……
第144章 乱石铁风
“铁风？听说过春风秋风，南风北风，哪有什么铁风？”杀生仰着头，怀疑的问道。
洛北也无奈的摇摇头，说实在的他也从未见过，可逍遥就是那么说的，现在看来他说的都不假。
“看看不就知道了……”
好不容易才穿过茂密的红颜树林，回望时，仍觉得这鲜艳甚至可以说是妖艳的树林实在是……不知该怎样形容。
所以，洛北和杀生几乎是仓皇逃离的，因为他们都怕这突然静止的树林再什么时候复活过来，那时候他们可就惨了。
快活林，逍遥就是这样形容的，洛北现在想想还真是贴切极了。
就在回望的那一刻，好像还有无数扭动纤细腰肢的娇艳女子在呼唤着，至于呼唤的是什么，洛北和杀生已经听不到了，因为他们终于跑出了红颜树的范畴。
铁风谷距离红颜树林并不远，几乎就是隔着一条小河。
他们两个在小河畔洗了洗脸，尤其是杀生，他甚至都想把全身的衣服都脱下来，跳下去洗个澡。
但实际上他们没有那么轻松的心情，因为前方谷中隐约传来的呼啸声让他们心乱如麻。
当他们一只脚踏进所谓的铁风谷时，才真真正正明白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
脚下到处是砂砾形成的地面，并没有多少凹凸感，反而大多地方都是平坦的，然而这种平坦是用许许多多类似于河水中冲刷许久的鹅卵石嵌挤在一起形成的。
但实际上这里并没有河，也没有水，平整光滑的卵石到底是怎样来的？
其实很简单，这种卵石既不是水冲刷出来的，更不是从别处取来，而是天然的巨石经过风吹日晒风化之后碎成大小不同的石块，又经过“铁风”的洗礼，才变成了卵石。
当然，前方一直延伸入谷的路并不是一眼就能望穿的，因为有很多乌黑的大石挡在了路上，这些石头跟普通的石头并不一样，单从颜色来看就要坚固许多，看样子能在常年的风雨之中留存下来，又经受“铁风”无情的冲刷，还能坚如磐石般稳固的屹立于此，就足以显示这些石头并不简单。
乱石林立，铁风怒嚎，宛如群狼聚首，又似地府之门大开，无数幽灵厉鬼一时间冲了出来，不禁让人胆战心惊。
杀生双手抱住身子，使劲儿的打了个冷战。
“我……我的天啊，这是个什么地方，好可怕！”
洛北却笑了笑，从怀里拿出一物，是个紫黑色的石头块，巴掌大小，简单的看了看，便运气一道真气打在石块上。
石块被真气灌入，宛如生了灵性，几个起落之后竟直接盘桓而起，升到洛北头顶大约两丈高的地方便停止上升，开始不停的旋转，同时释放出阵阵光芒。
光芒把洛北和杀生同时罩在其中，好像多了一层防护罩。
“走吧……”洛北提醒杀生道。
杀生还在奇特的看看头顶放光的石头块，然后又奇怪的看向洛北，那表情简直就是在说“卧槽，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奇怪的东西我怎么就不知道呢？”
洛北揉了揉他的光头，说道：“我也是遇到了一位前辈高人，正是他指明离去之路，还送给我这些东西！”
他一指头顶的石头，说道：“说实话我也没想到他说的每句话都应验了，而且这些看起来奇怪又不像是什
么宝物的东西居然还真的能起到作用！”
“那位前辈高人叫什么名字，以后要是有机会见到我可也要跟他讨些宝贝来才是！”杀生眨着眼睛问道。
洛北张开嘴，半晌没有出声，他也是刚刚发现，自己居然还不知道那位前辈的真实姓名。
于是，他也只好据实相告。
好在此刻杀生根本没有心情去埋怨他或是嘲笑他。
紫黑色的石头仿佛极有灵性，随着洛北二人缓慢前行它也寸步不离，那淡淡的光芒虽然不甚明亮，但却能在铁风当中将他们二人完全护在其中，要不然这凛冽如刀的风声说不定就要剜肉刮骨。
洛北可以肯定，眼前的铁风谷如果不是逍遥赠送之物，肯定是穿心峡谷当中最为艰难的一段。
铁风料峭，呼嚎如鬼，甚至在目光所及之处，乌黑的怪石之后好像还倚靠着一具具枯骨，不知道是不是曾经也有人路过此地，却身死在这凛冽无比的铁风之中。
两人越往前走，就发现尸骸越多，要不是尸骸躲在黑石之后，恐怕早已在铁风当中尸骨无存，较是如此，露在外面的脚跛也都消失全无，看来这些人也都不是平常之辈，要不然也不可能一路走到此地才渐渐失去了支撑，最终躲在黑石身后，虽然暂时活了下来，可还是葬身谷中，化作一具具尸骸。
“阿弥陀佛……”杀生双手合十轻声念动。
“看来这迷离芥子当中死的人还不少啊！”洛北凝眸，心中不禁思索，然后说道。
两人离开石块洒下的光芒自顾不暇，自然没有余力去管这些已经死了不知多久的人物。
走了不知多久，杀生眼尖，发现一块极大的黑石身后好像有东西在微微抖动。
“洛北……那……那好像有人……”他指着那块极大的黑石说道。
洛北聚精会神看了片刻，皱紧了双眉，稳了稳心神说道：“别怕，我们过去看看……”
当两人来到黑石身后时，才发现黑石后面果然躲着两个人，而且还是活着的人。
两人一男一女，都不敢稍稍抬头，似乎在这凛冽的风中都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但此刻还是顾不得那么多世俗礼仪，相互紧紧抱在一起，尽量不让身子的任何部分露在铁风当中。
就算如此，男女身上的衣服也都早已被刮的破碎不堪。
洛北紧紧盯着那杆落在地上的镔铁长枪，声音微颤的说道：“杨将军，是你吗？”
抱住女子的男子努力的抬起头来，眼睛里的颜色几乎是死人才有的灰白色，脸上也苍白至极，看来洛北和杀生若是来的再晚些他们就死在这呼啸的铁风当中了。
杨再兴紧紧抱着的女子自然就是穆心蕊了。
洛北调整头顶石块，让散发下来的光芒把二人也罩在其中。
没有了铁风的影响，杨再兴还是缓了许久，才渐渐恢复了些生气，他怀中的穆心蕊则还是紧紧抱住他，一丝不肯放松，生怕这一松手便要阴阳永隔。
“杨将军，可好些了吗？”洛北关心的问道。
杨再兴眼神仍旧有些迷离，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说些什么，但还是恢复了不少，脸上肌肤僵硬无比，根本看不出任何表情。
过了一会儿，他才勉强点了点头，大概也猜到洛北问话的意思，声音细如蚊的说道：“我…
…没事……”
他指了指怀中的穆心蕊，说道：“她更虚弱些……”
好在两人只是受了铁风的影响，在恢复了些时间之后，身体渐渐恢复，但双耳受凛冽呼啸的铁风影响似乎更加严重，就算过了很久，说话也需要极大声音才能听清。
……
玉像前，逍遥一直望着那双栩栩如生的眼眸。
在他看来，这一刻不是凝望，而是对视。
也许连画出这双眼睛的洛北自己都不知道它是怎样的真实，但逍遥知道，从第一眼看到的时候他就知道，没想到自己刻骨铭心了一生的这双眼睛是来自一个无知的少年。
“他已经不能再算是个无知少年了，是么？”逍遥轻声说这话，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对玉像说。
“谁年轻的时候还不是一样的无知，还不是一样的真实，单纯，等到活够了一辈子，最稀少也最珍贵的怕就是当初你连自己都厌恶的这种单纯无知了吧！”他摇摇头，苦笑着说道。
他摊开手掌，上面的细纹真实可见，另一只手在上面轻轻划过。
“穿心峡谷里的红颜树，铁风都挡不住他们，接下来就是弱水天河，不知道你要用多长时间才能过河……”他微微笑着，看起来人畜无害还特别亲和。
“可是到了天元雷柱又怎么样，你们以为凭自己真的就能走出去吗？雷柱蕴含风雷之力，又岂是一般人可以触碰的了的？”
他还是在笑，但眼睛里不觉间闪出一丝狡黠之色。
可是，当他再去看那双明媚如星的眼眸时，很快就低下了头。
“师姐，你一定又要责备我了吧？你总是那般善良，那般黑白分明，那般嫉恶如仇，所以从小时候开始我一直都最怕你，而不是大师兄……”
“你想让我怎么做？放他们离开还是……”
“那把神剑已经有一百多年没有离开剑匣，在少年伸手抚摸它的时候，它好像也在回应，看来有些缘分任谁也阻挡不了，可是就算他喝下了七杯神茶，还是不足以拿起那把神剑的啊！”
他有些自嘲般的笑道：“你说我这个人到底算什么，好人还是坏人？有情或是无情，其实我觉得自己就是个混蛋……要不然很多事也就不会发生，师兄弟四人因为我的事情闹了一场都离开浮游山天涯相隔，你们大概也没想到那一别竟然成了此生最后一次相见……”
“大师兄身死魂消，你多年不知所踪，我如今也成了这般模样，二师兄想必过得也不会多好，不过他心思最深，不知道还会不会记着那些仇啊怨的，要怪就让他怪我这个不成器的小师弟吧！”
说完，他提起仍在地上的剑匣，正是洛北在山洞中挑选武器时被深深吸引住目光的纹龙剑匣。
逍遥修长的手指细细的拂过剑匣上的图案，从里面发出阵阵龙吟之声。
他声音低沉的说道：“看来连你也在跃跃欲试了吧，是不是一百多年的光阴也让你感到寂寞？”
“剑若剑兮……掌中丘壑……月照寂兮……沧海沉珂……”
“神剑从来配英雄，若哪天他能成为那举世无双的人物，谁还能阻止的了他回来找你，到那时候迷离芥子的无尽夜空应该也会出现一轮皎洁的明月，天地将成为另外一番颜色……”
……
……
第145章 弱水天河
铁风呼啸不停，狂沙飞舞，好像连人都要被一起卷走。
谷中前行之路变得越来越艰难，要不是有那块能发出奇异光芒的石头，洛北、杀生、杨再兴还有穆心蕊等四人怕早就葬身风沙当中。
即便被光芒保护，并没有受到任何威胁，但耳边的风声犹如鹤唳猿啼，根本再也听不进其他声音。
杨再兴和穆心蕊反而要比洛北杀生好一些，大概是由于他们二人已经在铁风当中呆过一段时间，多少适应了些。
洛北和杀生被那巨大的风声刮的耳膜生疼，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他们四人相互扶持，缓慢的一路向前走着，杨再兴和穆心蕊的身子虽然渐渐恢复，但仍旧有些虚弱，所以他们走的仍旧很是艰难。
不过，只要眼前有路，脚下能行，就必须要坚持着往前走，谁会愿意在这样的环境里多逗留一分钟。
他们甚至不敢多回望一眼，那些倚靠在黑石后面的尸骸似乎也都渐渐的被凛冽无比的铁风吹走，化成齑粉的骨骼不知道是不是也都混在了风沙当中……
……
当他们走出铁风谷那一刻，四人全部都跌倒在地上，再也没有一点力气。
有些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身后的风声越来越远，他们终于可以暂时缓一口气了。
铁风谷外是一块小山坡，他们躺在山坡顶上，身子下面是一尺高矮的荒草，这种荒草在迷离芥子当中还是极少见到，大多数绿草都已成荫，何曾有过这样衰败的样子？
但铁风谷外出现这样的情况也并不让人感到意外，毕竟铁风实在太过厉害，虽然出了谷，还是犹有余力，这里没有寸草不生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躺了不知多久，就差大家一起睡上一觉了。
洛北坐了起来，望向山坡下的路，不禁又想起了逍遥，据他所说，前面再走就到了“弱水天河”，听这名字也算是奇怪，弱水到底跟普通的水有什么不同，弱又弱在哪里，恐怕也知道到了天河处才能真正明白。
最可惜的就是那块发光护他们走出铁风谷的石头，在出谷的那一刹那就破碎成粉，好像是事先已经设定好了的一样。
他叹息一声，实在是不想在这个时候去催促这些已经精疲力竭的人，但他能有什么办法，前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而且根据逍遥给他的提示，他们所剩下的时间并不太多。
还有少年瑗儿与芸娘没有找到，不知道他们情况如何，杀生虽然年纪小，但悟性极高，在红颜树中更是有所提升，杨再兴和穆心蕊在一起，铁风谷的风沙向来刮骨削皮，他们能在谷中躲避那么久，想必也离不开杨再兴的机警和纵横沙场多年所养成的习惯。
只有瑗儿和芸娘，他们两人都不会什么武功，而且一个是女子，一个身体瘦弱，要是真遇到什么危险，反而是他们当中最危险的。
所以，他们现在的时间很是紧迫。
这时候，还没等洛北开口，杨再兴也坐了起来，凝望着远处，说道：“我们是不是该上路了？”
洛北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我们两个没有大问题，现在也恢复了大半，我们这就上路吧！”杨再兴说完回眸看了一眼身旁的穆心蕊，见她也含笑点头，不禁心生暖意。
洛北看他们两个的样子，心里不禁也为他们感到高兴。
一个是沙场征
战的青年将军，为国征战不顾生死，一个家人死于战乱，只留下孤身一人，天下虽大苦无依靠。
他们两人若能在一起，也算是良缘了吧！
杀生看洛北不自觉的笑了起来，懵懵懂懂的诧异道：“洛北你贼兮兮的笑什么呢，怎么看起来那么猥琐？”
洛北被他说的倒有些尴尬了，心想自己为人家感到高兴又不敢表现的太过明显，生怕对方没有说破之前自己要是先行说破会引起不必要的尴尬，只能会心一笑，再怎么也出于真心，怎么到杀生嘴里就成了“猥琐”呢。
于是，他狠狠瞪了杀生一眼。
杀生更是不解，奇怪问道：“你瞪我做什么？是不是心虚了？快说出来你心里有什么坏主意？”
洛北一看不行，不能让杀生再这般纠缠下去，于是站起身来说道：“我们该起身了，前路还很长，而且我们必须要尽早找到瑗儿他们……”
这下就没有人反对，甚至没有心情再说笑下去，因为他们都知道这里面的危险如何，毕竟都是亲身经历，那么瑗儿他们两人的情况大概比他们还要紧急一些。
下了小山坡之后是一块类似于湖泊的水岸，上面有一条蜿蜒架起的木栈道，一直伸向远处。
这时候，草色飞扬，早就没有铁风谷那般衰败的景象了。
杨再兴和穆心蕊也都已经恢复了体力，穆心蕊仍旧半步不离的跟在杨再兴身边，杨再兴手握寒枪，两人若真的能成就缘分，也算是不错的一对伉俪。
走上木栈道，脚踩的“嘎吱嘎吱”响个不停，不过下面的水似乎也并不深，至少并不湍急。
但洛北知道，迷离芥子里面的很多事物都不能简单的用眼见去看。
他告诉大家一定要小心，有时候越是平静的地方越是容易疏漏，而他们一旦出现了什么疏漏，到时候恐怕就难以挽回。
果然不出所料，过不多时，平静的水中便有东西不断跳起，凄厉凶猛异常。
洛北一看，不正是初见逍遥时他正在钓来用于记录时间的那种冥鱼吗？想不到此处也有，而且竟是如此之多。
他赶紧让大家小心躲避，要知道这种冥鱼实在是太过凶猛，他亲眼见过冥鱼口中那排尖利的牙齿，据说最初这河里原本也是有很多其他物种，到最后全部都被冥鱼疯狂杀死，就连河中之物也不知道为什么从此消失，再也没有出现过，所以河水当中才会如此清澈见底，再无更多杂质。
木栈道上走的也并不轻松，至少四人的心是一直提着的。
不过，好在洛北提前就给出了警告，他们还是有惊无险的走了过来。
然后又走过一片绿意盎然的草地，前面是一片树林，树林并不很高，林中树种奇特，他们都从未见过，很粗的树干但枝叶并不很茂密，更多的是一种很大的叶子，一片叶子就足有一人大小。
站在树林外，就能听到距离不远处的淡淡水声。
“过了树林应该就是弱水天河了……”洛北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四人小心的走进树林当中，林中树木大多只比一人高些，枝叶并不算茂盛，树叶倒是极大，而且树干都是很奇怪的乳白色。
乳白色的树干上很光滑，但能分泌出一些如同琥珀般的树油，气味虽然有些刺鼻，也并不明显。
洛北让大家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料把鼻子蒙
住，以防吸入过多的气味儿而中毒。
当然，这也是经过了红颜树林和铁风谷之后变得更小心了些。
一路无事，四人分开树林中一些阻挡走路的树叶，很容易的就走出了树林。
过了不久，终于站在了一片波光粼粼如同海洋的大湖外。
白色的沙滩，荡漾着的浪花，几乎都跟大海一模一样，唯有眼前的水实在是太过清澈，而且是淡水。
杀生第一个捧起水先试了试，发现水很是甘甜。
“喂，这水还挺甜的……”杀生不忘回头告诉洛北他们。
洛北却摇摇头，说道：“就算甜也没有必要多喝，因为这里是根本不需要吃东西也不需要喝水的！”
穆心蕊望了一眼杨再兴，笑道：“果真如此，要不是洛北说我还没觉得，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还真是没有一点饥渴的感觉呢！”
杨再兴却望向远方的水面，平静异常。
“洛北，你仔细想想这条路是否有过偏差？这水虽然不是海水，但看样子应该极深，而且一眼望不到边，我们该怎样渡过去？还有就是瑗儿和芸娘还没有找到……”
洛北点头同意杨再兴的话，说实话他自己也有点怀疑，沉思了片刻之后说道：“应该没有错，根据那位前辈给的提示，这一路上并不半点差错，所以我想他不会在这上面骗我们的！”
他望向远方，平静的水面上连一棵水草都看不到，天空上闪烁的星光垂落水中，如果不是有阵阵微风吹来时的缱绻柔波，怕是还要让人误以为头顶脚下是两片相同的天空。
“弱水天河……这名字为什么会如此奇特，天河倒也罢了，跟这片一眼望不到边的水域也算相符，只是这弱水二字，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水还要分成强弱不成？”杨再兴思索的说道。
这时候，就听杀生一阵大叫。
“喂喂喂，你们过来看看，这水很奇怪哪！”
等洛北他们走到他身边的时候，发现果不其然，杀生脱下身上的衣服原本是想放在水中泡一泡然后在洗一下，从红颜树林中出来的时候他就全身污浊不堪，要不是洛北没有让他在那小河里洗澡，怕是他早就要彻底的洗一次了。
放在水中的衣服几乎没有任何停留，直接落到了水底。
仔细想想这就有些异常了，衣服落水，总要先浸满水之后才能有些下落，但多半还是会在轻微下落之后再次飘上水面。
杀生上前把落在水底的衣服涝了上来，望着洛北他们说道：“我就刚把衣服放在水里，它一点没停就直接掉下去了……”
这时候，穆心蕊双手轻轻从头发中拔下一根，然后侧脸对杨再兴笑笑便走到水边，蹲下身子将头发放在水面。
头发质轻，按照常理来说必然是要留在水面上的，可是竟没有半点停留，也落到了水底。
“这就很明显了，这弱水二字的意思应该就是水质轻到了极致，就连平常能够浮于水面的东西也要沉下去……”
那么现在一个问题有了答案，新的问题就又出现了。
既然连衣服和头发都完全无法浮在水面，那么是不是木板之类也要沉下水底，如果真是那样，他们还能有什么办法渡过这片汪洋？
弱水天河，果然这条路上没有一处是很容易就能过得去的！
……
……
第146章 伐树过河
四个人可谓是“望洋兴叹”，面对眼前一眼望不到头，又尽是“弱水”的天河实在是毫无办法。
他们试过捡来的干树枝，放在河里果然也不出任何意外的落了下去。
现在他们还能有什么办法，人到了绝望的时候反而冷静下来，现在虽然还没有到绝望，但已经冷静到放弃了抵抗，四个人全部围坐在沙滩上，人潮水涌起，打在脚面上。
“这可怎么过河？估计连鹅毛都浮不起来的水，这真的不是在梦里？”杀生有些唉声叹息的说道。
“梦里肯定不是，不过这里跟我们以前所处的世界却并不相同……”洛北也很无奈的说道。
“那我们不如一人来一刀，死了说不定就直接回去了！做梦的时候通常都是这样的……”杀生赶紧提意见。
洛北与杨再兴相视一眼，都被他可气又可笑的话逗的笑了出来。
“能不能回去我不知道，我敢肯定的是谁要是在这里面死了那一定就是真的死了，生命总是宝贵的，你的这个意见我自己表示不采纳……”洛北说道。
“我也还有使命没有完成，活着总归还是挺不错的一件事情，所以不想来试这个主意！”杨再兴也笑着补充道。
“那你们倒是说说该怎么办啊，总不能大家都坐在这里大眼瞪小眼的等下去吧！”杀生知道他们都在笑自己，于是急道。
这时候，不知哪里来的一阵风，不远处的树林里发出一阵“沙沙”的响声。
杀生浑身有些不自在，望着树林不禁想起了红颜树林里发生的事情。
“不会是有什么野兽要跑出来袭击我们几个吧？”
杨再兴大笑起来，说道：“要是真有野兽就好了，我只管教教它长枪的厉害，到时候我们就抓来烤着吃了，也不失美味……”
“我看应该是那些一人大小的树叶被风吹的，倒不像是什么野兽！”一直没有说话的穆心蕊说了句。
“树林里的那些树也有些奇特，树叶那么大不说，就连树通体都是乳白色，不掺一点杂色，这样的树好像也不多见！”她含着笑说道。
“与其坐在这里望洋兴叹，不如我们到树林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用来渡河的东西，你们说呢？”杨再兴想了想说道。
杀生又是第一个反对的。
“我看还是多坐一会儿好点吧，反正鹅毛都浮不起来的水，树林里能有什么？还不是一样的事情，何必又去多做劳累呢？”
杨再兴一看洛北一直没有言语，就问道：“洛北你在想什么？不如说出来大家一起参谋参谋也好！”
洛北轻轻笑了笑，说道：“告别那位前辈时他曾把这一路所要经历的地方全数告知于我，每一处都相差无几，我们几个能走出铁风谷更是全靠他交给我的那块石头，要不然大家怕早就被铁风腕骨削皮，成了跟那些骸骨一样的下场……”
“这弱水天河他也曾提起，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给了什么渡河的提示我给漏掉了，所以我在仔细回忆那位前辈临别时说的每一句话！”
“那你可想到了什么？”杨再兴问道。
洛北摇摇头，苦笑道：“我记得当时我听到弱水天河的名字就觉得很是奇怪，还特意问过，他只说不管是怎样的河跟世上的那些江啊河啊的都没有多大区别，该过去的都能过去，所以我当时觉得不会有太大问题也就没有再多问，没想到此时却难住了我们！”
“要不要我们一起回去找找那位前辈，让他来帮帮忙也好啊！”杀生机灵的说道。
洛北再次摇头，说道：“那肯定不行，不说那位前辈双腿残疾，只能依靠一个行进极慢的小木车代步，就是我们想要回到最初的地方也是不大可能，现在没有了那块石头的保护，铁风谷我们都过不去，想要绕道而行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杀生刚来起的一点兴致就这样被无情的绞杀，他摇摇晃晃的倒在了沙滩上。
“算了，我看我还是躺在这儿欣赏欣赏星空，说不定等我再悟透些禅机就知道怎样过去了！”
这时候，洛北挠了挠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黑色跟石头差不多的东西握在手里。
“我差点忘了，他当时顺手给了我这个……”
杨再兴和穆心蕊赶紧凑过来一看，原来洛北手里的东西不算很大，黑色有点像葫芦的形状，上面小些，下面大些，看不出个究竟。
“那位前辈有没有说过这个叫什么？又是做什么用的？”穆心蕊问道。
洛北仔细回忆了片刻，说道：“他只说这个叫奇异果，让我留个纪念就是了！我当时也没有多想会不会跟什么有关，现在能想到的也就只有这么个东西，不知道管不管用……”
穆心蕊从洛北手里接过黑色的奇异果，她想也没想的放在了水中。
哪知道这么个一点都不起眼的小东西居然浮在了水面上，而且她几次按下去之后也都很快浮了起来。
这变化来的实在太快，让大家都喜形于色。
但是，很快这种喜色就消失无形，因为大家都意识到一个极大的问题。
“就这么个小东西？”杀生不知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瞪大了他那双本来就不大的眼睛。
“它能把我们几个都送过河么？你能变大吗？”他一把抓起奇异果来，仔细研究后说道。
没有人回答，因为这问题显而易见，一个不足巴掌大的小东西又怎么可能跟船一样装上四个人？更别说渡河了。
不过除了杀生以外谁也没有气馁。
“也许，那位前辈只是想给你一个线索然后让你自己去发现，以你所说之前所有的遭遇他都恰好说中，那就说明他对这里的每一个地方都极其熟悉，不可能独独把这弱水天河漏掉，而且以他的性情来说更不会给你一个毫无关系的东西，你说呢……”杨再兴分析了一遍，问洛北道。
洛北点头称是。
“不错，我想也不会如此巧合，他无意给我的东西就能浮在弱水当中，可是明明这么一枚奇异果都不可能成为我们渡过天河的船，他所要提示的东西又在哪里呢？”
几个人想了很久，最终还是觉得应该到前面的树林里看看，因为现在除了那片树林外，这里什
么都没有，说不定在那里就能找到有关奇异果的信息。
于是，他们也不再多等，一起又回到树林当中。
杨再兴用长枪挑起硕大的树叶，他们很容易就发现在那些树叶下面不远处长着的小小果实。
这一发现实在是太让人振奋，因为叶子下面的小小果实很显然是跟洛北手中那枚奇异果一个模样，只是洛北手中那枚是黑色的，而树上长着的还稍显青绿。
“想不到这些巨大的树叶下长着这么大点的果实，果真奇异，果真奇异啊！”洛北叹道。
“可是……这些奇异果都还没有你手里那枚大，就算我们找来千百个也不可能做成一艘船啊！”穆心蕊好心提醒道。
杨再兴拉住了她的胳膊，将手里的长枪交到她手里，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完全显示出一个纵横沙场的将军对一个人的信任，因为对于一个将军来说，手里的兵器和坐下的战马这两件东西跟他的性命并无分别，他把长枪交到你的手里的同时，就说明他甚至愿意把自己的命都交给你。
显然，穆心蕊能体会出这一点，所以在那一刻，她的眼眶微红，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帮我拿一下……”杨再兴开口说道。
穆心蕊接过长枪，望着杨再兴高大的身影，眼睛里瞬间模糊了起来。
杨再兴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而是一边走向奇异果树，一边从脚下的战靴中抽出一把闪着寒光的明亮匕首。
“洛北，过来帮我砍树！”他朝身后喊了一句。
这一下大家就都明白过来了。
小小的奇异果虽然能浮在水面上，但肯定是不能用以渡河的，就算再多也不能。
但奇异果树就不同了，那些乳白色的树干大些比一个人的腰还要粗些，既然奇异果能浮在弱水当中，奇异果树的树干就很大程度能浮起来。
砍下树干，扎成木筏，他们就可以用来渡过天河。
办法终于有了，剩下的就是几个人一起砍树，为了确认这个想法的可行性，他们砍下一段树干之后抬到了河水当中，果不其然，这奇异果树的树干也能浮在天河当中。
那么现在就简单的多了，他们四人一起投入到砍树的“事业”当中，好在这片树林里树木极多，不会因他们砍到几株就“破坏了原有的生态环境”。
芥子世界当中无法计算时间，所以众人对于时间的概念就不是很明确。
不知过了多久，用来扎制木筏的奇异果树已经足够了，他们又从林中找来极为坚固的老藤，把它们跟树干一起运到河边。
用坚固又极富韧性的老藤将树干绑在一起，拉紧以便在河中不会垮掉。
木筏已成，根据杨再兴的回忆，他们还做了两根“船桨”。
“既然木筏已成，我们就事不宜迟开始过河吧，我看着弱水天河虽然极深，但并无风浪，想必不会太难！”杨再兴望着远处不禁说道。
扬帆，远航。
洛北和杀生从没有想到过，此生第一次水中遨游竟然是在这样际遇下开始的。
……
……
第147章 天元雷柱
奇异果树确实神奇，一个木筏承载四个人，一路漂浮根本没有一丝下沉的意思。
关于航行方向的事情并不用太过担心，因为巨大的天元雷柱接天连地，不管在哪里都能看清方向。
洛北刚刚把船桨递给了穆心蕊，他们四人分成两组来摇桨，洛北与杀生一起，杨再兴跟穆心蕊。
他抬头望向远处，指着天边那个巨大的如漆黑古老的山峰般的黑色天柱，仿佛支撑着天与地一样。
这天柱看起来比世间的任何一个高山都要更加巍峨壮阔，参天的气势无以复加。
“你看那里的巨大黑柱，叫做天元雷柱，是整个空间的中心位置，也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往那个方向划过去就不会有错！”
“听你提起说这里跟我们所认识的世界不大相同，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杨再兴一边摇着船桨，一边看向天元雷柱的方向问道。
“我也是听那位前辈所说，这里就是墨玉棋盘里开辟的神奇世界，名叫迷离芥子，是位前辈高人以大修为开创出来的……”
“当时我们前有黑水骑兵围困，后有神秘高手追杀，你我都看到了，那从天而降的绝世一剑要不是有苦竹道长以墨玉棋盘苦苦支撑我们大概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想到此处，洛北心中不禁一阵暗淡。
“道长在最紧急的时刻启动了棋盘当中的世界必然是为了救下我们这些人，但他本来就不是那个黑衣人的对手，还为我们分神怕是凶多吉少了……”
说完，他一阵长叹，便沉默下来。
“当时情形危急，我们几人无力抵御，他若是想要一个人安然离去怕是没有人能拦得住他，可是他没有丝毫犹豫，以墨玉棋盘挡住那从天而降的一剑，然后又开启棋盘世界救下我们，想必道长历尽世间沧桑，早已把生死看透，既然如此，我等再做执着之心怕是罔顾了道长的一番心意！”杨再兴慨然说道。
洛北点点头，知道杨再兴字字句句皆有道理，心中不禁也得到了一些安慰。
“就是不知道瑗儿和芸娘现在身在何处？”洛北仍有些疑虑。
“我想那位前辈既然算无遗策，自然也不会忘记他们二人，我们就按照前辈的指示去做自当无事……”穆心蕊说道。
木头做成的船桨划开平静的水面，一圈一圈水波却传出不远就重新回归平静。
头顶的夜空好像从未更换，星辰依旧闪烁，星河灿烂。
只是悠悠荡荡的木筏上时间一久必然会袭来的就是寂寞，无声的寂寞会逐渐感染每个人的身心。
杀生从一开始的兴高采烈到现在刚刚换完了手就倒在洛北身边呼呼睡去，即便弱水微凉，也无法阻挡他轻轻的鼾声。
不是说迷离芥子世界里不需要睡眠吗？大概是因为太过无聊太过寂寞了吧。
穆心蕊仍在缓缓倾诉着自己的身世，应该是怕大家都因寂寞而睡去吧！
她父亲曾经官居开封府尹，虽然在当年繁华帝都算不上什么大官，不过这京都府尹权柄不可谓不重，守卫京畿治安，一应刑狱之事都要经过
他的手笔。
家中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个年幼的弟弟，父母生了穆心蕊之后便一直再无子嗣，本已绝了念头，哪知道在父亲年将五十的时候又有了个幼弟，可谓是老年得子，自然是喜出望外，对弟弟的宠爱大约超过了对她这个曾经的掌上明珠。
但是，她说她一点都不嫉妒弟弟，因为他们两人私下的关系极好，弟弟极为懂事，把父母因为偏爱而留给他的东西拿来跟姐姐分享。
所以，如果可以，那场大难她愿意用自己来替回弟弟。
说到最后，穆心蕊心思牵动，也是泪流不止。
……
一般的故事情节，大概会经过一个夜晚，在天亮的时候，主角就到了目的地。
可是在迷离芥子当中，头顶上的夜空仿佛是个跟时间一样的永恒存在，从你睁开眼睛开始，到闭上眼睛为止，唯有这漫漫夜空从未停止过。
时间虽然比平时要模糊许多，但也并不是完全无法感知，因为漫长的时光就像是一条在心头流淌着的小溪，除了对远方的向往，就只有无聊和孤寂。
好在听着穆心蕊的故事，杨再兴和洛北也被牵动丝丝心绪，哪里还有半点睡意。
杀生倒是睡得极香，连他们说话也根本没对他产生任何影响。
越接近那座巨大的雷柱，耳边轰鸣的雷声就越是清晰。
当抬起头望向远处的时候，他们都清楚，目的地已经不远了。
夜幕之中，乌黑的云团遮住了灿烂的星空。
万丈雷柱一下，完全陷入黑暗当中，只有盘旋环绕于雷柱上的滚滚雷声响起的时候，才会有了星星点点的亮光。
“你们看，那边好像站的有人！”杀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指着雷柱与天河水相接的沙渚上大声叫道。
洛北这时候也发现，果然在沙渚上有隐约的人影，不过应该并不是站着，而是端坐在地上。
雷鸣之声越来越大，几乎再也听不到其他的任何声音。
越来越接近雷柱，也就更加接近那携带着不尽大自然力量的雷光范围。
巨大的雷声瞬间响彻天际，在这雷声和天元雷柱之下，一切好像都变得渺小如蝼蚁。
“是瑗儿和芸娘……”终于看清楚雷柱之下那人影原来是两个，雷光照的脸色发青，洛北这才明确的说道。
“看来前辈的话果然不假，只是没想到他们二人却在此地！”
“我们加速划船，看他们一动不动，莫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杨再兴面带忧色的望去，不禁担忧说道。
于是，哪怕是杀生也再无睡意，四个人加紧划船。
过不了多久，木筏终于到了天元雷柱下的岸边。
沙子全部都是乳白色的，细小的颗粒被弱水不断的冲刷着，脚踩在上面很是坚硬，根本不会像看起来那般松软。
四个人一起跳上了岸，可是连一点都没有惊动在不远处端坐着的两个人。
洛北微微停下脚步，发现那边坐着的正是瑗儿和芸娘不假，可是两个人却一直闭目端坐，根本没有一点
表情或是动作的变化。
就像是……两尊冰冷的雕像……
洛北有些心惊，于是在不迟疑，他也不管身后的杀生等人，而是展开身法掠向了少年瑗儿。
他对这个少年的印象一向与众不同，一个身体瘦弱的少年明明心中充满了对世界的恐惧，可他的眼神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冷静而坚毅，这是在当今乱世当中最是少有的。
后来相处的久了，洛北知道少年除了那套由开国君主太祖皇帝传下的几乎大宋武林军中都会的太祖长拳，根本不会什么武功。
他也曾问瑗儿为什么不练些武功来强身健体，或许还能保护自己保护他人，可是瑗儿只是微微笑了笑，说他也很想像自己一样学武，但是命中注定他只能学点太祖长拳，还只是些皮毛而已。
大概是从洛北眼神中看出了怜悯，瑗儿却坚定的告诉洛北，自己不会给任何人留下怜悯的机会。
洛北有些暗暗的心惊，不知道瑗儿和芸娘出现在这奇异之地到底遇到了什么，是什么东西困住了他们，还是已经……
他不敢再想下去，现在只想以最快的速度过去看个究竟。
雷声萦绕于耳畔，巨大的轰鸣声暗含着不尽的天地之威，杨再兴抬头仰望面前漆黑被雷电环绕的雷柱，雷光照的他的脸颊变成了青色与蓝色相间的颜色。
眼里的神色从最开始的充满敬畏到带有些许振奋，这虽然只是零星的转变，但无不说明一个真正军人对力量的向往之心。
在这无穷无尽的力量面前，他还是很快就冷静下来，因为他清晰的知道，这样的力量根本不是人类所能驾驭的，哪怕他很向往力量。
杀生好像根本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只是稍稍捂了捂耳朵就跟着洛北跑了出去。
一声巨雷响在耳畔，穆心蕊傻傻的望着雷柱，眼睛里的恐惧不言而喻。
杨再兴的手不知何时扶在了她的肩头，温度很快传递过来，穆心蕊眼里的恐惧一时间都化作了泪水，她再也顾不得那么多，直接倒向了杨再兴的怀抱。
杨再兴的身子一僵，不过这一次他没有挣脱，而是任这个柔弱的女子紧紧抱着。
“好了，有我在就没什么好怕的……”杨再兴伸着双手尴尬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僵硬的安慰着怀里惊魂未定的女子。
穆心蕊泪水湿了杨再兴的衣襟，大概是稍稍冷静下来，赶紧从他怀里挣脱。
“杨将军，真是对不住了，我从没见过有比这还可怕的，一时失了神，眼泪把你衣襟都浸湿了……”
杨再兴赶紧摆着手，说道：“没事没事，我这身衣服上不知沾过多少鲜血，你这点眼泪不算什么的……”
被他这么一说，穆心蕊破涕为笑，嗔道：“我真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像将军这样安慰人！”
杨再兴这时候也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好像有哪里不对，可是又不明所以，只能尴尬的笑着。
“走吧，我们也过去看看，不知道瑗儿他们两个怎么样了？”穆心蕊望向洛北掠去的方向说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