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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眼十方     浮游传txt下载     浮游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38节 江上的船

    洛北和赵瑗走出庙宇的时候,就听到前面江岸处一阵喧哗之声传来。

    举目一看,原来是有数名衙役正在江边指着什么惊呼,似乎是发现了什么非同寻常的事物。

    “我们过去看看!”赵瑗说道。

    于是两个人向江边走去,有不远处看到他们的衙役,见他们的行装并不是官府中人,立即过去将二人拦住。

    “喂,你们是干什么的,这里有大案发生,全部都被封锁了,你们是怎么进来的?”一名衙役叫道,口气颇为嚣张。

    赵瑗背负着手,看了洛北一眼,摇头苦笑,虽然卫城司衙役所穿的官服与临安府相差不多,但衣袖和领口处都绣着“卫”字,他回到临安时间不长,但对于这个掌管着临安卫戍职责的司衙他还是有所了解的。

    “你们是卫城司派过来的?”他问道。

    那衙役“哼”了一声没有否认,见他们二人都年纪不大,却没有想到竟能知道自己是来自卫城司的,在偌大的临安自然有无数高官富贵门,他们这些人平日里也是做惯了“孙子”,没想到今日又被派到南城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心中本来就不情愿,于是对洛北和赵瑗也没有什么好气。

    “我说你们没事就赶快离开,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那衙役朝前面望了一眼,冷笑说道。

    “我看前面好像发生了什么事,大哥可否带我们过去看看?”赵瑗并没有直接表明身份,而是以有些商量的口吻说道。

    那衙役见二人不但不走,反而是再三挑战自己的“底线“,于是眉间闪过怒意,他手紧握佩刀,喝道:“你当爷爷是在跟你们商量吗?再不快走,我就要把你们一起送进大牢去尝尝牢饭的滋味!”

    洛北没想到这衙役如此不通情理,要知道赵瑗是奉圣旨前来查案的,而且案件疑点重重,时间更是十分紧张,他们一点都耽搁不得。

    “我们就是前来查找线索的!”赵瑗见洛北情绪有所变化,不愿他跟衙役直接发生冲突,于是开口说道。

    “就你们两个?查找线索,我看是来看热闹的还差不多!”

    “来人啊,这里有两个前来闹事的,给我拿下了再说!”那人不愿再与二人多说,于是大叫同来的差役。

    洛北握了握拳头,而这时候赵瑗苦笑着在洛北耳边轻声说道:“算了,我们走吧!卫城司司使是汪伯彦的弟子,所以即便我亮出身份,他们也不可能让我们从这里得到更多的信息!”

    洛北听赵瑗这样说,知道他也有自己的难处,若是自己冲动之下与卫城司发生冲突,说不定还会惹出什么麻烦,于是只好把攥紧的拳头又松开。

    见两人渐渐离开,这时候,从江岸上一艘被风雨拍打、破损极是严重的船上走出一人,正是曾与王怀安差点刀兵相见的卫城司副司使梁子衡。

    他站在船边,望着两个少年的背影,目光悠远,久久出神。

    “大人,那两个少年已经被我们打发走了!”刚才拦住二人的那名衙役这时走过来恭敬的说道。

    梁子衡长长的出了口气,说道

    :“若是那个孩子真的亮出身份来,倒是让我们不好处置了……看他小小的年纪,眼里的坚韧和那个冷静的性子却是世上少见的啊,真不知道我卫城司卷入这种事情当中到底是好还是坏?”

    他有些不着边际的说了几句话,但更像是自言自语,所以没有人敢上前搭茬。

    “来人,将这艘船封锁起来,不可让人随意靠近,再派人到天香楼走一趟,带给红姨一句话,就说他们的花船总要看顾好了,风花雪月的事就该出现在风花雪月该在的地方,如果乱跑,到时候给大家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也就不好了!”

    那衙役眼睛微微上抬,看了一眼梁子衡阴晴不定的脸色,不敢稍有犹豫,立即应声而去。

    梁子衡交代完事情,跳下了船,望着滔滔江水,眼神不禁变得忧郁起来,茫然的大江就犹如这前程未卜的世道,谁也说不清前面到底又隐藏着什么,对于南城这件惨案,他有自己的看法,而且随着发现的越多,他就越是感到担心。

    雨夜神秘出现的马队,为什么要突袭一个根本没有外人愿意前来的破旧村子,杀的也都是些普通渔民,那些留下的马蹄印虽然已经被一夜雨水冲刷的难以看出全貌,这些痕迹虽然不甚清晰,可又如何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他不相信一群匪徒之类的乌合之众能有这样的纪律,要知道很多东西虽然可以伪装出来,但有些事情是深入骨髓的,他曾在军中数年,知道那些训练都是怎么样的过程,所以即便是天下有无数支军队,战力强大的也只有那么几支,大多数都是一片涣散景象。

    想到这一层,无疑正是他最为担心的地方,因为知道韩世忠与赵瑗他们一起前来调查,为了避免相见,所以梁子衡并没有直接进村查看尸体,没想到却在江畔发现了一艘与停泊的渔船完全不同的船只。

    这艘船比普通的渔船大了很多,虽然现在看起来已经破损严重,但可以想象的出那曾是一只极为富丽堂皇的花船,而且他只要稍微一看就知道,这只船正是临安最出名的天香楼所有。

    这里原本是一片浅水,有水草丛生,所以并不适合渔船的停泊,而这只大型花船很可能是因为一夜大雨之后水深增长,然后被浪涛推上岸边。

    如此奢华的花船出现在江水当中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常有富商巨贾来到临安,专门包下大船与美人共游、宿醉,但这里不同,因为这个地方与临安相距不近,且已经出了临安管辖的地界,为了安全起见,除了渔民之外很少有外人在此出现,所以更不该是花船可能来的地方。

    可是花船却又偏偏出现在这里,这就不可能不引起注意。

    这时候,两名手下急匆匆的跑过来。

    “大人,韩老他们四人已经出了村子,看样子是要赶回城中了!”

    梁子衡稍稍想了想,说道:“走,我们也去村子里看看!”

    ……

    出了村子,洛北与赵瑗跟韩世忠他们会合,这时候韩世忠闷闷不乐,脸色也极不好看。

    虞晗跟他一起看了尸体,从马蹄印和尸体来看,都足以显

    示出杀人的马队并没一般的贼匪之类。

    既然梁子衡能从一路上的马蹄印看出端倪,韩世忠自然不可能看不出,在看了尸体之后,几乎可以确定一件事,那就是每一具尸体的头颅都是被一刀斩下,留下的切口也很是平顺,然后任鲜血流淌满地都是,那场面即使是来之前还颇有自信去应对的虞晗都险些呕吐出来。

    “不管是为了什么,做下这样血案之人都可以说是丧心病狂!”虞晗长长的吸了一口气,他有些苍白的脸色才恢复了些,说道。

    “你们可有发现什么?”虞晗很快收拾好心情,向洛北二人问道。

    洛北好像在想些什么,好像没有听到他的问话一样,骑着马却低着头。

    “村外有一座庙宇,看情形昨夜一定有人在庙中休息,如果能找到那人说不定能得到一些信息,只是人海茫茫,那个人就算在昨天夜里活了下来也是难以寻觅……”赵瑗把他跟洛北在庙宇见到的情况都说了一遍。

    “还有……”

    他又想起了江边的事情,于是说道:“我们出了庙门之后,见到有数名衙役在江畔喧哗,似乎发现了什么,哪知道我二人想去查看却被拦在外面,因为我看得出那些人是卫城司之人,所以……”

    他望了望韩世忠,又继续说道:“为了避免冲突,我没有亮明身份,只好先来跟你们会合之后再商量怎么办?”

    虞晗微微蹙眉,问道:“那你们有没有看清楚那地方到底有些什么?”

    “船,江面上只有船,但那只船跟平常的渔船不一样,很大,看起来至少应该是富贵人家才用得起,很可能是在昨夜的暴雨被人丢弃的,除此之外看不出还有什么奇特的地方了!”赵瑗把他能想到的地方都说了一遍。

    “船?可是这里平时除了渔民之外很少有外人前来,这片水域更是过于危险,大概也只有以此为生的渔民才愿意冒着危险到江水捕鱼,如果是富贵人家又怎么可能随意就跑到这个地方来?”虞晗有些不解的说道。

    “洛北,你是有什么想说的吗?”他见洛北一直在想些什么,便随口问了句。

    洛北被他这么一叫,才回过神来,说道:“我想我知道那个船到底是来自哪里的?”

    虞晗有些吃惊,转头看向赵瑗,赵瑗同样面露惊讶,当时他们两人都只是在江边而且离船还有很远的距离,看的也并不很是清楚,没想到洛北竟然能认出那只船的由来!

    “你们也不用吃惊,能看出来也只是巧合,记得我跟杀生进入临安的第一个晚上正好遇到天香楼花魁之夜,而这花魁之夜也是在天香楼前面的河中举行,所以我对当时的情况记得很清楚,今天在江畔看到那个船的时候我就在奇观怎么看起来如此的熟悉,没想到竟然跟天香楼的花船一模一样!”

    洛北的这一发现可谓极其重要,要找昨夜庙中的人并不容易,但一艘来自天香楼的花船就不一样了。

    “那么我们就去天香楼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如果昨夜有人租用花船,他们必然是有所记录!”虞晗提议道。

    ……

第239节 天香楼碰壁

    夜色迷离,酒断肠。

    灯火摇曳,琴声凄凉。

    歌不尽,几许离殇。

    酒且逍遥醉梦死,

    不住风雨剑如霜。

    讥笑前程早注定,

    偏不见君来,

    空忙,

    不如与妾饮,

    把酒诉衷肠,

    古往今来,

    又经几人传唱。

    天香楼外,人来人往。

    楼中依然高朋满座,纵情喝酒的,弹琴吹笳的,高声唱和的应有尽有,可谓欢畅已极,丝毫没有南城那般萧条景色,更不见前不久才发生的惨案对这里有一丝影响。

    这就是临安城的一个特点,如今天下战火一度烧至中原,但这里却好像根本没有影响一样,不知道是这座城里的人早已对随时传来的噩耗心生免疫还是天生乐观,故而有人诗云“暖风熏得游人醉,总把杭州作汴州”,大概说的就是此刻。

    当然,若说“商女不知亡国恨”倒也并不尽然,毕竟她们都是身世坎坷才流落风尘,试问又有哪家好女子愿意委身于此?

    洛北、虞晗还有杀生三人正站在热闹已极的天香楼外,听着里面把酒狂欢,不觉也有些紧张起来,纵然他们经历诸多,但毕竟还是少年人,对于这里面的人和事总还是缺少了认识,别说那些“不堪入目”的场面,就算是多听几句那些沁人心扉的暧昧软语也都会令人心头发烫,脸膛发热。

    “要不我看还是白天来好些吧?”洛北有些不自然的说道。

    虞晗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说道:“本来这天香楼的门就不好进,就算是我们侥幸进去了也未必就能见到那位做主的红姨,所以只能挑……”

    他抬头向楼上望了一眼,这个地方可谓是“活色生香”,遍地多金,微微的笑了笑。

    “挑这样一个最热闹的时候,我想她一定会在!”

    他握了握手里的那块铁制的牌子,心想凭着这样东西总是可以见到人了,但对于这个就算是放眼临安城里也是极为特殊的存在,很多人都知道这里是风月之所,可它能在临安这种地方开的这么安稳又红火,这就足以说明其后面并不是没有靠山,而那个靠山到底是怎样的人物,更是没有人知道。

    藏在天香楼背后的神秘人或者说是势力可能很小,也可能很大,大到谁都不敢轻易触碰,风月之地向来也是是非之地,为了某位小姐姐争风吃醋的人并不少见,几杯美酒下肚,起了争强好胜之心,大打出手甚至致人死命,据说曾经在这个地方还发生过几起凶残的杀人事件,官府介入调查,但最终也都是不了了之,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小看这个风月场所的能量。

    虞晗在来之前就已经做了很多“功课”,所以说即便拿着那块铁牌子他也还是实在没有把握打开红姨的口,从她那里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你说杀生进去会不会不妥?”洛北见杀生贼溜溜的眼睛正到处瞟来瞟去,他那个光溜溜的脑袋跟这个地方可是极为的不相衬。

    虞晗摇头说道:“首先杀生心思纯净,即便进了这种风月之地也不会对他产生太多影响,说不定还对他今后修行大有益处,至于这里面……嘿嘿,那就更不需要你来担心了,它可是这世上最能包罗万象的地方了,真真假假的和尚出入风月古往今来可也并不少见!”

    杀生望着天香楼看了许久,见里面热热闹闹,酒肉飘香,早就忍不住快要流出口水了,哪知道洛北竟然说自己不合适这种地方,所以正在气洛北不想让他一同进去。

    “这位虞施主看起来颇有悟性,若是出家为僧说不定以后的成就也不会比我差到哪里去……至于有些人嘛……”

    他说着话,气呼呼的看了洛北一眼,又继续说道:“看来了然那老

    和尚的眼力也不怎么样?”

    虞晗自然不知道他们一起经历的玄青寺之事,当时了然想要说服洛北留在玄青寺,将自己对佛法的领悟和一生修为尽皆倾囊相授,杀生当时就很奇怪,还以为老和尚是看到了洛北有什么大的悟性,要不然怎么会有如此一说?

    但实际上,了然大师想留下洛北是因为他心头执念未解,虽然领悟了佛法道理,暂时压制住了杀神珠所带来的戾气,但仍然有劫世的隐忧,若能留在玄青寺日夜参悟佛法不可谓不是一个最好的方法,但洛北心愿未了,最终将大师的好意婉拒。

    洛北总觉得杀生跟虞晗好像是相见恨晚一样。

    三个人刚一走上天香楼那道台阶,门前的人就看到了他们,虞晗的衣着还算不错,但洛北和杀生出门前并没有特意去换一身衣服,加上三人年纪都不大,在这里看起来有点“形迹可疑”。

    两个汉子拦住了三个人。

    其中一个偏瘦一点的汉子手摸着下巴上几根稀疏的胡子,微微欠了欠腰,这算是对于客人上门最基本的礼节,但在洛北他们面前还是打了不少的折扣。

    “我说三位,你们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像你们这年纪……我想还是不要进去了吧?”

    他说话的语气并没有很生硬,因为在此之前已经有过不少教训,看起来不起眼的人不一定真的不起眼,看起来富贵已极的人出手也未必大方。

    虞晗笑了笑,在这人面前,笑的越是自信,他就越是不敢做什么不把你放在眼里的事情。

    “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像我们这样年纪就不可以进天香楼呢?”

    为了省去一些麻烦,他把手里反复揉搓的那块铁牌子在汉子面前微微的摇晃了几下。

    “去告诉红姨,给咱们安排个上好的房间,我要见见她老人家!”

    虞晗说话不卑不亢,不软不硬,看起来比临安城里无数权贵家的公子哥不知道要强上多少,那汉子见虞晗虽然瘦了些,但衣着举止样样不凡,而且他手里那块牌子一看就知道不是平凡之物。

    虽然没有完全看清那块乌黑的牌子到底所属哪里,但中间的那颗飞舞的龙头自己可是看的清清楚楚,所以完全可以肯定的是眼前的少年不但贵不可言,而且跟皇室宗亲必有关系。

    他不敢迟疑,立即点头哈腰的应承着,然后一边让人去里面安排房间并告知红姨,一边客客气气的引三人往里走。

    虞晗把腰牌装进怀里,为了到天香楼办事能顺利,赵瑗和韩世忠自然不方便出面到天香楼这种地方来,于是便将其贴身的东西借给自己。

    虞晗知道,掌管了天香楼多年的红姨见多识广,自然不会像看门的这种汉子那样好糊弄,所以一边往里走一边盘算着一会儿见到了红姨该如何言语。

    天香楼的夜晚是男欢女爱的地方,所以这里自然少不了美丽的女子,还有豪放不羁的各色男人,他们白天一本正经的坐在高堂之上,或是奔走于钱财之间,但到了这里,几乎都变成了一种人,那就是一掷千金。

    洛北是第一次进这种地方,对于女子眼里似笑非笑的奇异目光他甚至不敢多看,就好像有种**辣的东西在自己身边不住的飘荡,让他感到极不自然。

    倒是杀生心态极好,一会儿被几名妖艳女子围观,一会儿又被酒香吸引而去,要不是洛北总是及时把他拉回来,恐怕早已不见踪影。

    就这样,在姹紫嫣红的百花丛中三人好不容易才上了二层楼,天香楼共有四层,第一层大开放式的厅堂,里面有唱曲儿的,有时也会有各种“选美”上演,而二层是一间间更为隐秘的客房,供豪客饮酒陪欢,三层和四层就更要高级些。

    洛北、虞晗和杀生被带到二楼一间客房内,一张极大的桌子上有芳香

    已极的鲜花,还有茶点之类,房间不大但也不小,布置的很精美。

    杀生好不容易从百花丛中走出来,这时候见到茶点才高兴了些,二话不说先吃了起来。

    虞晗和洛北心中有事,自然不会像杀生那般无所顾忌。

    等了许久,仍不见有人前来,只听到外面阵阵欢歌笑语,像是软绵之风,吹的人心头也酥软微醺。

    洛北有些焦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他沉闷了哼了几声,实在是对这风月之地没有任何好感。

    “别急,我们毕竟是求人办事,总要耐心些才行!”虞晗见洛北焦急的模样有些好笑,不觉轻笑说道。

    洛北皱了皱眉,他也知道有些事终究是急不得的,但身处这样的地方总让他感觉浑身不适。

    “哎呦,我说你小子可真够大胆的,皇亲国戚亲临咱们这小小的楼子,你们居然也敢让大人在此等候而不早些告知于我,看我稍后不打断你那狗腿!”

    洛北听到声音猛然抬头,虽然还没有见到人,但这声音他似乎再熟悉不过。

    说话间,红姨推门而入,身上穿的一身贵气非常的石榴红绣花长裙,她人刚一进门,先有一股异香之气扑鼻而来,因为香气太过浓郁而显得有些刺鼻。

    洛北之前见到红姨的时候还是离的老远,完全看不出这位混迹于风月场的女人竟是如此的丰满圆润。

    红姨脸上堆着笑容,可真正看到里面坐着的三个人时,她脸上的笑容突然一敛,但很快就融化开来。

    “呦,三位小爷儿,今儿是什么兴致?可是瞧上了哪位姑娘吗?老身这就安排下去可好啊?”

    很显然,以红姨对临安这座城的了解,尤其是那些皇室宗亲她不可能完全陌生,但她还是没有直接说明心中所想,因为她也听说了不久前从北面回来了一位太祖世孙,那次皇上出城亲自迎接也极是轰动。

    眼前的三个人虽然有些奇怪,但当她目光落在虞晗身上时,似乎与传言中的那位颇为相像,只是赵瑗平时深入简称,她也并没有见过本人。

    虞晗起身,长身笔挺,淡淡的笑了笑,目光如炬的打量着红姨,过了一会儿才笑着说道:“早就听闻红姨大名,今日得见可谓幸甚!”

    “只是我们今天来并非为了饮酒作乐,而是有件事想要向红姨了解,还望红姨……支持……”

    红姨白白胖胖的手在一起搓了搓,眼睛眯了起来,说道:“不知道公子想到我这地方了解些什么,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言无不尽!”

    虞晗观察着眼前这个胖女人的言行举止,知道一定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但是他并不会因此而放弃。

    “不知道天香楼的花船昨夜可否有外出的?”

    红姨目光一闪,手在衣服上弹了弹,斜着眼睛看向身后的汉子,问道:“咱的花船昨夜可以出去的么?”

    那汉子看着红姨微微一愣神,随即低头说道:“昨夜恰好无一外出!”

    红姨转过脸来,依然满脸笑容,说道:“公子你看真不巧,最近的生意艰难,舍得包船的可是越来越少了!”

    虞晗稍稍皱眉,但很快又露出笑容。

    “那就多谢红姨了,我等就此告辞,不耽搁红姨的生意了”

    说着,他对洛北微微点头,洛北拉着还一脸懵懂的杀生,三个人并未过多停留。

    红姨双手叉着腰,看着三个少年离开,脸上的笑容立即收敛起来。

    “昨夜出去的那艘船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吧?”

    站在她身后的汉子答道:“嗯,连几名姑娘都好像一起消失了一样!”

    “告诉下面的人,不管是谁问及此事,都给我把嘴闭严实了!”

    “是,我这就去办……”

    ……

第240节 迎来转机

    “我们这就要走啦?”杀生被洛北拉着,还有些不情愿,他觉得天香楼里不但富丽堂皇,而且人也都很好,很亲切。

    洛北和虞晗自然无法把真实的情况一一给他讲明,因为他们本身也对这样的地方说不清道不明,但与杀生却不同,毕竟红尘内外有别。

    虞晗从走出门开始就一直沉默着,他想着红姨当时的一举一动,还有跟在她身边的那个汉子。

    当红姨问到汉子是否有花船外出的时候,汉子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说的没有,那么很有可能并不是事实,而是他在根据红姨的态度在回答。

    不管事实到底是什么,他们在天香楼里还是碰了壁,跟来之前预想的相差不大,红姨虽然只是一个青楼的老鸨,但她的背景并不简单,所以即便是赵瑗亲自前来也未必能从其口中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甚至有些猜测,天香楼背后的势力从根本上就是支持赵璩的,即使赵瑗无心与其竞争,但同为太祖世孙的身份还有当今皇上并不明确的态度,就足以让支持赵璩的势力对赵瑗心存芥蒂,很可能处处与他为难。

    很多事只能是猜测,但实际上又无从猜测。

    正有些失落的往出走,下了天香楼前面的台阶,不远处就是连接河两岸的那座桥,还没等他们三人走上桥,就看到了正站在前边的一个人。

    这个人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普通的打扮,甚至有些落魄,两只眼睛里也没有太多神采,好像在发呆。

    可即便这个人很不起眼,但虞晗和洛北还是都注意到了他,因为他一只手里提着一把生了锈的剑,看起来就跟他整个人一样没有神采,而他另一只手臂弯了起来,正抱着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手里正拿着一整根棉花糖,时不时的吃上一口,到高兴处又会突然搂着男人的脖子,小脸上洋溢出幸福的模样。

    这个世上总有各种各样的人,也会发生许多事,其中又有真真假假,有时候真假甚至很难分辨。

    表面上光鲜的人内心可能会是阴暗的,而有些生活在黑暗当中的人也可能心向阳光;有人满嘴仁义道德,但却是口蜜腹剑、男盗女娼,有人看起来对全世界都充满了恶意,可在某些关键的危难时刻,他(她)又会伸出援助之手。

    所以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并不是没有道理,尤其是人,永远都别只看表面。

    洛北先认出了小女孩,然后才想起了男人,那天他跟杀生到天香楼还阮红玉披风之时正恰遇到落魄剑士叶知秋带着女儿小来想要闯入天香楼,为的就是见到闻名天下的琴仙子阮红玉。

    当然,他没能得偿所愿,当时还有很多人嘲笑他,说他不自量力,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要知道阮红玉虽然流落风尘,但达官贵人为其一掷千金的不在少数,又怎么能看得上这么个落魄已极的中年男人?

    洛北想起这男人的事迹不禁在心中也有些好笑,出于好意,他对叶知秋微微点头。

    可正当他们想要走过去的时候,叶知秋突然迈了两步,不偏不倚正挡住他们面前的路。

    要不是洛北退的及时,恐怕两人直接就撞在了一起,叶知秋这样的行为已经很不礼貌,所以洛北立即皱起了眉。

    可还没等他说话,叶知秋却先开了口。

    “几位,你们是想知道南城江面上废弃的那艘天香楼花船的事情吧?”

    虞晗不禁一惊,没想到眼前这个落魄之人一句话就说到了他们心里,于是问道:“先生难道知道此事?”

    叶知秋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但我想你们一定没有从红姨那里得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我觉得你们应该去找一个人……”

    “什么人?”虞晗立即又问。

    叶知秋忽然抬起头望向夜夜笙歌的天香楼,眼神里闪过一丝光彩。

    “当然是琴仙子红玉姑娘,如果天香楼里有什么事她想要知道就一定可以弄明白……”

    “琴仙子?”虞晗到临安虽然时间比洛北还要长些,但他一直都在追踪黑店事件,所以对这个名字还颇为陌生。

    “对,就是琴仙子……”叶知秋毫不掩饰自己对阮红玉的倾慕之情。

    “可是我们要怎么才能见到这位琴仙子呢?”虞晗继续问道。

    叶知秋眼里的倾慕之情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自己曾无数次静听阮红玉抚琴妙音,站在人群之外远远的看着她动人的身姿,可是在自己心中,对这位琴仙子早已熟悉入骨,只是一想到真的要去见她的时候,仍旧不免紧张和生出一丝自卑的情绪。

    他握着剑的那只手抬了起来,伸出一根手指,在另外只一手稳稳抱着的小女孩身上指了指,说道:“小来可以帮忙!”

    小来听到叶知秋提到了她的名字,原本根本没有理会他们说话的她,立刻就变得兴奋起来。

    “老叶,你是说我们能去见她了吗?”

    叶知秋知道小来的心思,重重的点了点头。

    洛北和虞晗,甚至是杀生,都完全被这对父子弄糊涂了。

    “不过不是现在,是明天早晨……”

    这句话当然是在告诉虞晗和洛北。

    ……

    清晨,昨夜的雾气尚未散尽,鸟叫声就已在耳边。

    洛北、虞晗、杀生跟着叶知秋父女走了至少有两条街,经过了很多早饭的摊子,每一次杀生想坐下来的时候,叶知秋父女都毫不犹豫的走了过去。

    洛北和虞晗只有拉着杀生跟在后面,到后来他们甚至不明白父女二人到底是想要找什么。

    直到一条窄街前,里面有许多城外的百姓挑着扁担带着新鲜的青菜到这里摆摊儿来卖,这里虽然偏离繁华街道,但早晨还算热闹。

    父女二人站在了一个很老的包子铺前,那块乌黑的牌子上显然已经有些年头,但看起来并没有积攒太多灰尘,反而像是沾了太多油渍而显得油亮油亮的。

    门前一个大约有五十多岁的大爷正坐在一张躺椅上闲适的抽着旱烟,他不停的吞云吐雾间,就看到一会儿冒出一股白烟,要不是早晨尚有一丝微风,怕是在他面前早已是烟雾缭绕。

    这位老大爷身上穿的是一身白色的褂子,上面尤其是大襟处沾了许多浮面,可即便这样,给人的感觉仍然是很干净。

    小来看到包子铺的时候,兴高采烈的叫道:“老叶,我们终于到啦!”

    杀生本来还在怄着气,可包子铺里传来的香味很快就让他忘记了所有,小眼睛立时又放出了光彩。

    叶知秋见小来那么高兴,自己也很开心

    ,回头对洛北和虞晗说道:“我们就在这里吃东西吧!”

    见洛北和虞晗一脸的狐疑,叶知秋干咳了两声,估计要是自己也一定会满心的疑惑,虽然这里的包子确实很好,但他们可是足足的走了两条街,定然是不明白为什么偏要走出这么远,难道为的就是这里的包子?

    “先坐下吃东西吧,一会儿你们就会明白的!”他说话的态度极是肯定,可偏偏又未能言明,洛北和虞晗也只能带着满心的疑惑跟他们一起找个破旧的桌子坐了下来。

    年纪越小的时候,大概对吃的东西就越是没有抵抗力,尤其这里的包子确实又柔软又香气逼人。

    杀生拉着小来的手,两人到前面去挑选包子和小菜,叶知秋告诉洛北和虞晗,别看这条街狭窄又偏僻,但这里的包子手艺传承了至少有一百多年,到了今天,除了揉面的手艺更为精湛,更是在馅儿上做足了功夫。

    洛北耐心的听着,原来这里的包子居然有这么多讲究,八种口味,有荤有素,难得的是样样不同,又样样好吃,配上特制的小菜,也算得上人间美味。

    要不是叶知秋介绍,洛北甚至想象不到,门前躺在摇椅上抽着旱烟的老汉竟然是这些美味的制造者,而他每天起的极早,揉面、调制馅品,那都必须自己动手,而且绝不用上一天剩下的东西。

    忙了一个大早晨,到了食客登门的时候,他就闲了下来,捧起旱烟,在门前吞云吐雾,一边看着客人满意的笑容,一边享受着清晨时光。

    等了一夜,肚子里也早就空空如也,所以面对着面食,洛北差不多也跟杀生一样狼吞虎咽起来。

    倒是叶知秋吃的很少,他把自己碗里的最后一个包子夹到女儿面前,在此之前,小来竟然已经吃下了三个巴掌大小的肉包子,想不到这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小女孩居然这般能吃,也让洛北惊讶不已。

    叶知秋吃完了东西,一直就盯着门前的那条街,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也可能是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出现。

    小来吃完了叶知秋夹过来的那个包子之后又吃了几口小菜,擦了擦嘴角留下的油渍,满意的用小手拍了拍已经鼓胀起来的小肚子,开心的笑着。

    “老叶,你别急,小蝶姐姐一定回来的!”她拍了叶知秋肩头一把,嬉笑着说道。

    叶知秋转过头来,看着小来也笑了,但笑容里是难掩的紧张和焦急。

    这时候,就看到狭窄的街道上盈盈走来一个女孩,朴素的衣装,但聘聘婷婷的样子得体又大方。

    还是杀生眼尖,一眼就看出女孩正是阮红玉的那个贴身丫鬟,那日在天香楼前,就是她取回的披风,并把十两银子塞给的自己。

    小来也看的了女孩,笑着猛的又拍了一下叶知秋。

    “你看,小蝶姐姐这不是来了吗?”

    说着她便起身跑了出去。

    叶知秋无奈的摇了摇头,见洛北和虞晗都在看着自己,尴尬的咧了咧嘴。

    这个时候洛北方才明白,原来他们走了那么久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这里的包子,而是在等待着小蝶的出现,而小蝶正是阮红玉身边的人,只要小蝶愿意帮忙,他们就一定可以见到那位天香楼的头牌花魁“琴仙子”,要不然想要见到她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

第241节 苹果、橘子、葡萄事

    叶知秋看着小来的背影,清了清嗓子,解释道:“小蝶是红玉姑娘身边的丫鬟,她每天清晨都会到这里来买包子,红玉姑娘她……最喜欢这里的包子……”

    洛北在心中暗暗点头,上一次见到他直闯天香楼,看起来似乎有些无理取闹,受人白眼,闻名天下的琴仙子又岂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所以,那一次他被人赶了出来。

    但是,从今天的事情看来,这位有些落魄的剑士的确是对琴仙子倾慕已极,要不然他又怎么连阮红玉喜欢吃什么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也就是说,眼前这个看起来不起眼的人其实对阮红玉用情颇深,只可惜,阮红玉恐怕连知道都不知道。

    小来乖巧可爱,让人怜惜,所以当她蹦蹦跳跳的跑到小蝶面前时,小蝶也忍不住弯下腰,笑着抚摸着她的头。

    “小妹妹,你认识我吗?”小蝶眉眼笑的弯成了两个月牙一样问道。

    小来极为认真的点头,童声清澈的就像是一湾干净已极的泉水一样。

    “你是小蝶姐姐!”

    小蝶眨着眼睛看着小来,有些迷糊,阮红玉名声固然是极大的,可自己只不过是她身边的一名丫鬟,难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也出了名,连街头巷尾的小孩子都认识自己了。

    “你怎么知道我叫小蝶的呢?”

    小来歪着脑袋,眨着那双又黑又大的眼睛,目光纯净如清泉,但她突然安静下来不说话了,而是转过头去望着正坐在包子铺里的几个人。

    “是他爹认识你们家的小姐!”杀生在一旁突然说了句。

    小蝶这才发现,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和尚正站在那里,瞪着眼睛看了许久。

    “他说的不对,是我们大家都认识,也都很喜欢你家的小姐!”小来立即补充道。

    小蝶向包子铺望了一眼,很显然,只有叶知秋的年纪才会是杀生口中“小女孩的爹”,他对这个有些落魄的剑士还有印象,但那天的情况下印象一定不会太好,所以她的脸色微变。

    小女孩对身边的人情绪变化极为敏感,这时候她抬起头望着小蝶,那双仿佛会说话一样的眼睛让人实在是无法拒之于千里之外。

    “小蝶姐姐,我也很想见……”她张着嘴突然顿住了,不知道对于阮红玉的称呼该是姐姐还是其他的什么,这时候她不禁望向了叶知秋。

    叶知秋和虞晗还有洛北已经走了出来,他怀里抱着一个油纸包,里面装着刚刚包好的肉包子。

    “小蝶姑娘,我们的确想要去求见红玉姑娘,但并不是你想的那样,而是他们实在是有为难之事相求……”叶知秋把油纸包递给小蝶。

    “这是姑娘喜欢吃的那种味道,刚刚包起来的!”

    小蝶没有去接叶知秋递过来的东西,而是打量着眼前的几个人。

    除了叶知秋和小来父女外洛北和杀生他自然也不会忘了,没想到自己跟这些人居然还能再见面,不知道这到底是巧合还是什么,自己答应或是不答应会不会背后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后果正在等着,在她对这个世界有限的理解当中,好人和善人的确不多。

    她从小开始就被拐到了天香楼,曾经受尽欺负,要不是阮红玉在众人当中选中了她来做自己的贴身丫鬟,恐怕她早就不知道身在哪里,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所以,对她来说,小姐的安危、兴奋就是她的一切,甚至比她的生命还要重要。

    她的目

    光最后落在了虞晗身上,因为在她看来,这些人里只有虞晗看起来要更儒雅和稳重些。

    “小蝶姑娘,我们确实是有极为重要的事想要求见琴仙子,还望引荐,虞晗感激不尽!”虞晗见小蝶盯着自己在看,于是态度极为谦和的说道。

    小蝶不知道为什么,在虞晗看着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脸竟然“腾”的一下红了起来,紧跟着心跳也开始加速。

    ……

    叶知秋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小蝶为什么会突然答应带他们去见阮红玉,而且是在她第一眼看到自己的时候还曾露出并不高兴的神情的情况下。

    难道是自己提前准备好包子的诚意打动了这个小姑娘?可是这种几率应该不会太大。

    可不管怎么样,小蝶答应了这是真实的,至于为什么,不知道也就不知道吧,又有什么关系。

    但是,小蝶却提出了一个很关键的条件,那就是他们这些人不能一起前去见阮红玉,那样不但目标大,小姐平时也不喜欢人太多太闹的场合。

    谁又能想到,一个常常站在人群中央,受到无数人瞩目的花魁居然并不喜欢热闹,那么她这些年又是怎样过来的?

    叶知秋抱着小来,眼里却多了一丝荒凉,还有怜惜之情。

    最终,跟小蝶一起去见阮红玉的是虞晗还有小来,小来乖巧可人,小蝶对她很是喜欢,本来大家都以为叶知秋一定想要去见阮红玉,但没想到,他却犹豫了许久之后还是打算在外面等待。

    阮红玉的住处并没有在四层天香楼上,而是在后院的一个并不起眼的偏房里。

    天香楼除了那座四层富丽堂皇的宾客楼外,还有一个院子,两者之间的那扇门平时很少打开,很少有人能走进那个院子,就连楼里的姑娘也不是每一个都能够接近那里。

    很难想象,光芒万丈的琴仙子阮红玉竟然住在那样狭小的一个房间里,没有昂贵的首饰,没有堂皇的景致,甚至连人都很少到那里来。

    虞晗站在那间小房子外面,静静的看着,想象着这个地方到底该怎样跟那个传说中的天香楼花魁联系起来,他并没有见过阮红玉,但能有一个“琴仙子”这样名号的人又岂能是平凡之人?

    小屋子外面并没有多少摆设,而是在不大的空间里种了一排翠竹,竹叶嫩绿自然,长势很好,也并不杂乱,应该是时常有人打理裁剪。

    翠竹上爬满了青藤,有许多紫色的小花还在开着。

    这里幽静的仿佛一处世外桃源。

    琴声透过小屋子的窗棂传出来,很缓慢,宛如一条正在幽幽流淌着的小溪,没有波涛奔流,没有无尽的喧嚣,只是很缓很慢的流淌着。

    从声音听来,那弹琴的人一定慵懒极了。

    “走吧,我们进去吧,小姐她正在屋子里等着吃包子呢!”小蝶打断了虞晗的思绪,说道。

    这时候,小来也安静下来,不再像这一路上那样跟小蝶“叽叽喳喳”的不停说笑。

    小蝶的话音刚落,里面的琴声便停了下来,从里面传出了几乎跟所弹奏的琴声一样显得有些慵懒的声音。

    “你这小丫头出去买个东西的时间难道也不闲着,居然还带外人到这里来,真是越发的没规矩了!”

    小来张大了眼睛望着小蝶,却发现小蝶不但没有因为小姐的“训斥”而感到任何的慌张,反而是脸上对着笑容,在她耳边说道:“别怕,等会儿她吃上了

    好吃的就不会再生气啦!”

    看来这对主仆还真是与众不同。

    虞晗自然也不敢造次做声,只能等待着。

    小蝶牵着小来的小手,莲步轻挪,来到门前,那扇灰色的木门显得十分暗淡,门上张贴着两张门神画纸,但看起来已经褪色,显然是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门被推开,虞晗跟在小蝶和小来后面走了进去。

    他发现里面虽然不大,但几乎可以说是曲径通幽,那些高高低低的嫩绿色植物他甚至都叫不上名字,看起来有的是树,有的又像是普通的野草,在进门之后排成了两行,就像是一条陌上的小径。

    “小径”的尽头是另外一道门,门半掩着。

    小蝶伸手往那扇门里面指了指,很显然,那里就是阮红玉真正的闺房了。

    阮红玉坐在一张白色皮毛铺成的很大的软椅上,在她面前是一架古琴,旁边放着香炉,香炉古香古色,又淡淡的轻烟缓缓而升。

    就在阮红玉面前的琴架旁,端坐着一个女子,容貌秀丽清新,年纪并不大,但是头发散乱,目光呆滞,正望着自己的手指发呆。

    阮红玉缓缓回过头来,对小蝶微嗔道:“你可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大清早的带外人来扰乱了我的琴,你可知罪吗?”

    她虽然嗔怒,但样子并不可怕,粉红的玉脸未施多少粉黛,美丽的容颜却丝毫没有因此而稍显褪色,反而更增添了一种天然的魅力。

    她看到站在小蝶身后的少年时不禁眼里多了一丝厌恶,大概是她这里从来不欢迎男子,更没有任何男子来过此地。

    直到她目光落在小来身上时,眼里的厌恶之色才缓和下来,变成了一种奇怪的怜爱,这种怜爱之情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小姐,他们真的是遇到极难的事情了,要不然我……”小来一只手拉着衣襟,低头说道。

    阮红玉见一向不管遇到什么事都风风火火的小蝶露出如此情绪,刚到嘴边的责备之语竟又不忍说出来了,毕竟她们二人相依为命多年,早已情同姐妹。

    “罢了,谁让我摊上了你这种丫头,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虞晗从没见过如此女子,在他看来沦落风尘的女子虽然可怜,但绝不可能是阮红玉这般模样,她的言行举止,甚至是她眼里那聚而不散的慵懒目光都让人无法与青楼那种地方联系在一起。

    他不禁看的有些出神,小蝶给他使了几次眼色竟都完全视而不见。

    在这尴尬又静默的时候,小来却突然“咯咯”的笑出了声,她歪了歪肉嘟嘟的粉脸,说道:“我刚才还一直在为到底该叫你姐姐还是姑姑发愁,现在我终于知道答案啦!”

    阮红玉看着小来可爱的模样,眼里的神色融化如春水般温柔,笑道:“你知道什么答案啦?”

    小来抿着嘴,似乎很犹豫的说道:“你长的那么美,自然是该叫姐姐的,可是……”

    这时候她自然是想到了老叶,那么叫阮红玉姐姐就并不合适,但现在管别人叫“娘亲”好像更不妥当,所以她犹豫起来。

    “可是?”阮红玉轻声问道。

    小来又恢复了可爱的笑容,说道:“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什么事?”

    小来指着阮红玉面前摆放着的两个盛满各色水果的盘子,笑道:“商量一个苹果、橘子、葡萄事啊!”

    ……

第242节 疯女的身份

    阮红玉让小来坐在自己身边,把水果都摆在她面前,对于这样年纪的小女孩她出了奇的耐心。

    甚至连小蝶都感到奇怪,平常小姐向来都是不喜欢亲近外人的,却不知道为什么对小来莫名的喜欢,而且她看得出,这种喜欢是发自内心的,所以,刚才带小来和虞晗来见小姐她还很是担心会不会真的惹小姐不高兴,没想到竟误打误撞的看到了阮红玉的另外一面。

    有一句话说“女人天生都有一种母性”看来并非虚言。

    小来拿起两颗葡萄,一颗先递给了阮红玉,自己吃下了另外一颗,一脸的满足感,看起来像是把其他的所有事都完全忘记了,甚至连叶知秋也被抛之脑后。

    “美女姐姐……”

    “嗯?”阮红玉笑问道。

    下来歪头看向了一旁一直呆坐的女子,见她样子奇怪,目光呆滞,双手紧紧环抱着自己的身子,好像是冷,又像是一种因为害怕而产生的自我保护。

    “这位姐姐她怎么啦?难道是冷么?她要不要也吃东西呀?”童声真诚,她只是说出了她看到的事实。

    阮红玉目光也看向女子,眼里闪过一丝悲哀,她摸了摸小来的头,微笑着说道:“这个姐姐遇到了一些很不好的事情,所以……”

    她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她相信小来虽然年纪小,但却极是聪明,一定能够听得懂。

    虞晗见阮红玉虽然没有再驱赶自己的意思,但只是跟小来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相互之间毫无生疏之感,不禁在心里感叹,那么大年纪的小孩子的确天生就有一种能让人毫无防备的亲近能力,现在他还不知道该如何入手跟阮红玉说起自己要问的事情,就只能安静的站在一旁。

    小蝶偶尔轻瞟两眼虞晗,除了面带羞涩之外,也知道他心里此刻的焦急,只是小姐根本不多看她一眼,她也不好当着外人的面说什么超出身份的话。

    这时候,小来向阮红玉问起那位呆滞的女子,虞晗原本并未过多的注意女子,只当是阮红玉身边的什么人,见他们提起,于是便也朝她看上几眼。

    只见女子形容俏丽,身材颇有别致之处,脸上的妆容虽已花乱,但仍能看得出曾涂过上好的胭脂水粉,青丝极长,只是束发所用的簪子不知道是丢到了哪里,头发散乱,她一直并不安稳的那双手好像刚刚洗过,很干净,但紧紧抱住自己的身子,好像还在微微的发抖。

    女子从清晨开始,就坐在阮红玉琴架一旁,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连嘴都未曾张国,只是安静的听着她的琴声,目光呆滞游离,六神无主,俨然是个疯女无疑。

    可是,当虞晗正在看着她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凑巧,她竟然也刚好抬起头来望向虞晗,这本是最普通不过的一次对视,可就在那一刹那的时间里,女子原本呆滞的眼神里竟然出现了恐惧的神色,而且这种恐惧似乎是来自心底最深处的。

    安静的女子突然发了疯一样大叫起来,嘴里不停的说着什么囫囵话,不似正常语言。

    小来原本坐在阮红玉身旁,哪知道女子竟突然发疯,她小脸立时满是惊吓,脖子一缩,好在阮红玉及时抱住了她小小的身子。

    这一变故来得猝不及防,虞晗也有些莫名其妙,但他知道,女子正是在跟自己稍稍对视之后才从安静呆滞变

    成这般模样的,他心中也不禁在打鼓,可是明明自己从未见过女子,她又怎么会只是因为看了自己一眼就这样了呢?

    “走开……走……都走……”

    “血……血……都是血,到处都……都是血……”

    他们仔细倾听,大致也只能听得出极少一部分,唯有“走”、“血”这样的词重复多遍,所以也听得更为清晰,看起来女子似乎曾经历过非凡之事,虞晗心思微转,现在想来,此疯呆的女子出现在阮红玉少有人来往的屋子里本就是有些奇怪,那么她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经历?她的身份又是什么?

    小蝶很快过去,想要用力抱住女子,让她能安静下来,可是女子奋力挣脱,人疯癫之后力气竟然奇大,差点把小蝶甩了一个趔趄。

    虞晗见此,刚想上前帮忙,却被小蝶拒绝。

    “你别过来……她……她是害怕男人……”

    这句话说得很急促,但虞晗却听得明明白白,于是伸出的手又缓缓缩了回来,他的眉头皱的很紧。

    就在小蝶试图拉车着疯女让她安静下来的时候,突然一声清脆的琴声响起。

    只见阮红玉放开了抱着的小来,一双修长、白皙犹如青葱一般的手指赫然搭在了琴弦之上,纷繁跳动飞舞之间,道道音符如明月清光照进迷失之人的心扉当中,霎时间在混乱的人心辗转腾挪出一块清静之地。

    疯女没有再疯狂的挣扎,她等着眼睛,张大了嘴,任小蝶抱住了身子,但那双呆滞的美眸里却有一双双一对对的泪珠缓缓坠下。

    她明明是在哭泣,却没有发出一丝哭泣的声音,嘴里仍在念道着什么,混乱异常,完全无法听的真切。

    这时候,阮红玉所弹奏的琴曲好像也透着一种缠绵的哀伤之意,丝丝入骨,就连虞晗听了也难免心生悲戚。

    他无法想象,这世上竟有人能用一双普通的手弹奏出如此美妙如幻境般的曲子,原本他还觉得“琴仙子”之名不符其实,现在看来,阮红玉虽身在风尘,却绝对担当的起这“仙子”之名。

    凡人中的仙子,仙子中的凡人,亦仙亦凡,又有谁能分辨的清?

    如果真的能有那样一个人,或许也是阮红玉今生所要等待的吧!

    眉骨仙根入凡尘……

    曲奏《离赋》绝世音……

    一颦一笑乱众生……

    蟾宫明月为情困……

    ……

    一曲奏罢,疯女终于彻底的安静下来,阮红玉纤指于琴弦上飞舞之时,目光中全无半点慵懒之意,那一刻的专注世所少有,虞晗在一旁看了也不禁心生佩服。想不到平日里只是作为人们取乐的琴曲此刻竟多了其他效用。

    见疯女安静下来,阮红玉朝小蝶目光流转,示意让她安抚疯女到里面的床榻休息,她自己娇媚的脸上却多了几分苍白之意,看起来好像是弹了这支曲子让她也很是费了些心力。

    目送小蝶带着疯女走进内屋,阮红玉这才缓缓回头,对虞晗轻轻点头,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指了指面前,让虞晗坐下。

    虞晗坐在阮红玉对面,却发现在阮红玉身旁的小来手里还抱着半个未完全剥去外皮的橘子,自己却眼睛微闭,好像快要睡着了一样。

    他笑笑,感叹这般年纪真好。

    “你

    来找我有什么事就说吧,今天我有些累了,过一会儿便要去休息了!”阮红玉轻声说道。

    虞晗点点头,双手在胸前抱了抱,说道:“既然如此,虞晗也不与您客气了!”

    “不知您是否知晓昨日雨夜之前天香楼花船可曾外出?”

    虞晗静静的看着阮红玉,只见她目光微变,眼里闪过一丝犹豫,但这犹豫之意很快就遁去无踪。

    “有!”

    虞晗心中一动,果然不出预料,南城外的江面上那艘毁坏的船正如洛北所见,是天香楼的花船无疑。

    “那么包下花船的是什么人?他们……又去了哪里?”

    这一次阮红玉没有犹豫,嘴角间露出一丝讥讽般的笑意,说道:“能包下天香楼的花船之人自然不会是普通人,他们一边在船上饮酒作乐,一边乘着花船顺江而下,寻览临安钱塘之景,身边更有美丽的女子相陪,这也就是为什么有人喜欢花花世界的原因吧!”

    “至于昨夜包下花船的是什么人……”她突然停下来,目不转睛的看着虞晗,好像要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他此刻内心正想的是什么一样。

    虞晗有些惊讶于阮红玉为何突然如此看着自己,但他没有躲避,坦然相对。

    终于,阮红玉收回目光,似乎也对虞晗此刻的坦然感到一丝满意,于是干脆说道:“据我所知,昨夜来的人该是临安城里一个极为神秘的组织,他们很少公开露面,这一次……应该是从远处来了一个身份十分特殊的人物,他们不得已才陪同前来包下花船……”

    “神秘的组织……身份特殊之人……”虞晗默默的重复着这两句话,心中的疑惑更深。

    他抬起头去看向阮红玉的时候,发现她又望向了里面的床榻。

    “虽然红姨很早的时候就让人封锁了消息,但她没有想到的是,昨夜随船出去的船夫和姑娘们还有一个竟然能活着离开了那艘花船,除此之外,我想那些人甚至连尸体恐怕都再也找不到了吧!”

    阮红玉轻轻的闭眼,除了一声轻轻的叹息之外,她没有再显露出过多的情绪,因为对于这样的事,她早就已经看的淡了。

    要不是自己不喜那些贪酒好色之徒,加上不久前才接下来一份相府的差事,恐怕在那些人一掷千金之下,红姨很可能会让自己陪船出游。

    虞晗也顺着阮红玉的目光望去,此刻他才豁然明白,原来那个目光呆滞的女子正是阮红玉口中所说的昨夜随船出游的那个唯一的幸存之人。

    “只可惜她已经完全疯了,想要从她那里知道些什么消息已是不可能!”

    虞晗也不禁“哀叹”一声,但很快他就意识到南城惨案的线索到这里也算是断了,只凭阮红玉知道的“神秘的组织”和“身份特殊之人”根本无法找出凶手到底是何人,又是什么目的。

    虞晗起身,在阮红玉面前恭敬的拜了拜,说道:“多谢阮姑娘告知这些,离开之后我不会对其他人说起……还请放心就是……”

    阮红玉含笑点了点头,凭他最后这番话不禁对眼前这个少年不禁有些刮目相看。

    “她睡了,不如你先把她留在我这里……三天之后,我想办法带你们上船一看如何?”

    阮红玉低头微笑着看向小来,目光如春水般柔和。

    ……

第243节 剑锋已锈人未老

    小蝶送虞晗离开,而小来则被留在了阮红玉身边,令虞晗有些无语的是小来非但没有任何拒绝的意思,好像还对这样的安排很是开心。

    他不知道见到叶知秋该如何交代,来的时候跟小来一起,回去却把人家的女儿弄丢了。

    更令他摸不着头脑的是,叶知秋听说小来留在阮红玉身边的时候,不但没有任何担心或是要责备虞晗的意思,只是“哦”了一声,居然再也没有多余的过问。

    虞晗和洛北仍回到韩世忠的府上,叶知秋却没有跟他们一起,一个人带着那把生了锈的剑,看起来落魄已极,但洛北总感觉这个人身上有一种很奇特的色彩,只是奇特在哪里他实在是说不上来。

    三天,他们需要等待三天,这三天对于他们来说已经很重要,圣旨当中只有十天的时间,赵瑗与赵璩不同,并没有赵璩那样的根基,不用他亲自出面,朝中会有很多人为其奔波,得到的线索自然也要比赵瑗来的方便。

    当然,除了阮红玉那里,他们也并未闲着,韩世忠也从外面得到消息,那天雨夜之时包下花船的很可能就是多年来盘踞在临安城黑夜当中的杀手组织,只是这个暗夜组织向来极为隐秘,也很是低调,不知道这一次又怎么会公然包下天香楼的花船,又浩浩荡荡的带着多名青楼女子在江上纵情饮乐,这完全不是他们的行事风格。

    还有就是,赵璩那边似乎一切都很平静,每日还是像平常一样,入宫请安诸事如常,好像根本就没有把南城案件放在心上。

    倒是案件的主理秦相颇为关心,常常会让参与调查的各个衙门前去汇报,他自然明白皇上的心思,这件事闹得如此之大,总需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第三天黄昏十分,这时候夕阳正好。

    一个人坐在相府门前,背倚靠在石狮子上,闭着眼睛,享受着这一刻的平静与温暖。

    夕阳快要坠下山峦,留下的余晖犹如一条飞舞在天际上的红绫。

    火烧云把天地都染的通透,几只燕子低低的鸣叫之后便展翅向巢穴飞去。

    就在点点余晖下,一顶不大的轿子缓缓行来。

    男子没有睁开眼睛,但他的手微微动了动,斜靠在身边的那把破剑就握在了他的手里,此刻他还是没有睁开眼前去看一眼。

    就在相府门前,那顶轿子突然停了下来。

    跟在身边的丫鬟轻声说道:“小姐,我们到了!”

    然后丫鬟不忙不乱的把轿帘掀开,一只小巧的白色鞋子首先踏了出来。

    女子身姿轻盈,长发丝丝垂落肩头,明媚的目光望向眼前的夕阳,夕阳的余晖照在脸上,泛起淡淡的光辉,没有涂抹胭脂的脸上是如此的洁净,好像也衬托着她明镜一样的内心。

    “小家伙,我们一起进去见一位小姐姐好不好?”阮红玉下了轿子,却对里面笑着问道。

    “好呀,就是不知道那位小姐姐会不会喜欢小来!”小来把脑袋从轿子钻出来,咧嘴笑着说道。

    阮红玉摸了摸小来的头,伸双手把她从轿子里抱了下来,拉住她的手,望了望相府门前那块巨大的牌匾,气势盛辉,眼神换了换,便往里

    面走去。

    小蝶让轿夫在外面等候,自己也快步跟了上去。

    靠在石狮子上闭目养神的男子一直都没有睁开眼睛,阮红玉带着小来来到大门前,把一个物事交给门房,没过多久,就见大门打开,她们三人前后走了进去。

    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门前,双手抱着剑,望着两大一小三个背影。

    这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有意,小来竟微微侧身,回过头来,正好看到门前站着的男子,她笑得高兴,用力的眨了眨大眼睛,竟有朝男子吐了吐舌头。

    男子也笑了起来,好像对一切都并不意外。

    门前的男子自然就是叶知秋,小来出现的时候他并没有走过来,而是一直靠在不起眼的地方,但他似乎早就知道小来一定会发现自己。

    “秦桧……”他嘴里轻轻的吐出两个字来,汇成一个名字,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宰相,也是当今皇上身边最为信任的人。

    朝堂之上,因为储君之事,分成文武两派,唯有秦桧这位宰相似乎处于中立,所以大家都很想知道他的态度,可偏偏这位宰相并不理会。

    秦相最近很忙,一来是南城惨案他受皇命为主理,肩负的责任自然无比重大,还有就是北方战事,岳飞受十二道金牌班师,皇上决定以朝廷最盛大的礼仪前去迎接,此事自然也少不了秦相的操心。

    叶知秋自然不是凑巧出现在这里,实际上他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

    阮红玉带着小来乘坐一顶小轿子出现在相府门前,不知道她到底递送了什么东西就顺利的走进了相府大门,要知道就算是朝廷重臣想要走进这扇大门可能也不比皇宫轻松。

    叶知秋眯着眼睛,目送几人的背影缓缓被关上的大门挡住,眼睛里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似乎变得更加斑斓绚丽。

    这时候,夕阳已经彻底不见,身后除了一丝微微的光芒,大半个世界已经渐入暮色。

    夕阳落尽,不见一丝微风,可是,他的衣角突然间在暮色当中轻轻的荡了荡。

    就是在这最细微的变化发生的一瞬间,不见叶知秋身子如何动作,但他的剑就那样的握在了掌中,像一道疾风般朝身后斩去。

    满是锈迹的剑鞘并没有退去,这把破剑不知道已经在里面躲藏了多少年,甚至让人怀疑它是不是已经完全锈死在里面再也无法拔出?

    剑在落下半尺之后竟又活生生的停了下来,落在一个少年的肩膀与脖颈不足一指的地方,如果叶知秋愿意,如果这是一把出了鞘的剑,随时都有可能让少年的人头与身子分离。

    但是,他停了下来。

    “原来你的身手这么好!”洛北没有动,也没有惊慌,因为在此之前,他已经见过太多的高手,所以对于叶知秋的敏锐他早有心理准备,这样说只不过是在感叹一个事实罢了。

    “如果你刚才拔出了剑,现在我的人头是不是已经落地了?”洛北问道。

    叶知秋认真的看着洛北,像是在重新打量着这个不太起眼的少年,他忽然发现,自己在之前的见面当中的确是忽视了这个少年。

    “我的剑已经很多年没有出过鞘……

    ”他在陈述着一个事实。

    “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再出鞘了吗?”洛北又问道。

    叶知秋缓缓收回长剑,双手又抱回胸前,他稍稍的低了低头,向前迈了两步,就在跟洛北擦肩而过的时候,说道:“也许还会出鞘……”

    “为了报恩和守护……”

    叶知秋缓缓走进了暮色当中,背影变得有些孤寂,洛北发现,如果不是因为身边跟着小来这样一个小丫头,这个男人时时刻刻都是那么的可怕。

    ……

    第四日,清晨。

    天空像是一片被遮住了眼睛的世界般显得有些迷茫。

    昨夜下了一场小雨,唯有外面的空气变得格外清新。

    韩世忠起的很早,穿上一身宽松的袍子,他在庭院里舞起了剑,数十年来,他从未间断过。

    只不过从前他战场驰骋,为的是保持全身神经的敏锐,而现在,他几乎可以说是赋闲在家,只当是些许强身健体之术罢了。

    这时候,一个小厮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这也是他整座府邸中为数不多的一个下人,但实际上也不过是他当年在战场上收留的孤儿而已。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韩世忠收了手里的剑,他额头间有几颗豆大的汗珠正顺着脸颊淌了下去,须发皆以花白的他却没有看出一丝疲惫之意。

    那小厮缩了缩肩膀,站定了身子,但还是有些不自然,然后颤抖的手里捧出一张不大的纸条来。

    “我……刚开了大门,门外就有个乞丐跑过来,把这个塞进我手里一句话没说就跑了!”

    韩世忠踱步过来,捻起纸条,打开一看,上面是两行颇为娟秀的小字,字体瘦长如清骨,透着万般的灵秀之气。

    “南城……花船见……”

    ……

    南城外,江畔。

    洛北、杀生,赵瑗,虞晗,还有叶知秋,他们几人来到江畔,那艘已经在风浪中破损的花船仍旧停在那里,有官兵把守,极为严格。

    他们在不远处站住了脚步,因为他们知道,即便他们走过去也不可能有机会接近花船。

    韩世忠并没有再同他们一起前来,因为今日他要上朝,据说是皇上念及当年“苗刘之变”中韩世忠的鼎力相护邀他朝会之后一同宴饮。

    平时韩世忠不涉政事,所以并不用每日都参加朝会,这也是他为什么解甲入朝之后虽然升了官却反而变得清闲的原因。

    天空上多了几分阴霾,空气也随之变得沉闷了许多。

    江面上风浪时急时缓,船舶虽浪起伏不定。

    正在大家四处张望的时候,阮红玉带着小来搭乘着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小蝶正坐在车厢外,脸上的高兴之色溢于言表,很显然平时跟在阮红玉,很少有机会能像今日这样出了临安城。

    小蝶带着阮红玉从怀里取出的一样东西之后,那些守着花船的官兵居然恭恭敬敬的给他们一行人让开了路,这是完全出乎大家预料的。

    只有叶知秋眼里没有任何奇怪,因为他知道,凭着那枚宰相腰牌除了皇宫内院,这临安城几乎没有去不了的地方。

    ……

第244节 三个少年

    阮红玉带着几个人上了那艘破损的花船,船很大,船舱大约有两层高,虽然里面的一切都已经不成样子,但仍可以看得出曾经在四周是挂满了彩绢,灯烛高台样样俱全。

    被遗弃江边的花船早已没有了富丽堂皇之感,像是一个褪去浮华渐入残年的老人,里面曾经的酒器、杯盘都狼藉不堪,瓜果之物跌落满地都是,而且腐烂之后生出了别样的味道。

    洛北和赵瑗、虞晗一起走进船舱里面查看,因为里面的味道刺鼻,所以阮红玉并没有走进去,而是带着小来站在船头,望着不远处的起起伏伏的江面。

    叶知秋对案件的真相本来也不甚关心,他握着剑,就在阮红玉身后,没有走上去,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站在她身后,望着她的背影,好像无数次站在人群里远远地看着她的时候那样。

    小来一会儿抬头看看阮红玉,一会儿又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叶知秋,小小的脑袋里似乎在想着什么,皱皱眉,好像对大人们的心思感到无比的费解。

    船轻轻的摇晃,水波荡漾。

    这世上又有什么比人的心思更深沉,更难猜的呢?

    沉默了许久,阮红玉才缓缓转过身,正面对着叶知秋,眼睛里仍是那般晶莹又慵懒的目光。

    “小来很好,我很喜欢她!”

    叶知秋微微低着头,不敢抬起头去看阮红玉的目光。

    “老叶……美女姐姐在跟你说话哪!”小来自然看得出叶知秋此刻内心的纠结和紧张,忍不住开口提醒他说道。

    叶知秋猛然抬起头来,就看到了那张美丽无瑕的面容,看到了那双晶莹又璀璨如星辰般的眼眸。

    一瞬间,他好像掉进了万丈深渊当中,他从未想象过,自己能跟阮红玉站的这么近,所以,他此刻更像是从一个父亲变成了毛头少年,居然完全无法表达出任何事情。

    阮红玉不知道叶知秋的心思,只当他在想着什么事,一时出了神,轻轻的笑了笑。

    “人生若有风波又该如何,是不是也如这平静的江面上一样,内心如澜却又总要看起来波澜不惊?”

    船下的浪花涌起,拍打着江岸和水中的船,好像在柔软的水波背后正暗藏着世上最坚韧也最强大的力量。

    女子从来如水,柔软而坚韧,她们柔弱表面的背后往往都是藏在心底的惊涛骇浪。

    阮红玉深深的叹了口气,甚至连她自己都快不记得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走出天香楼的范围了,要不是答应了虞晗要帮他们这个忙,恐怕也不会来到南城这个地方,这里跟她平时所见所闻有着极大的反差,可不知道为什么,对这样的地方她反而感到一种奇特的亲切感。

    也许,在被反复拐骗最终送到天香楼之前,她就生长在如同南城这样的地方,只是那时候她年纪还很小,现在的印象也已经模糊不堪了。

    ……

    船舱里狼藉一片,椅子和桌子也破碎成了一块块木板,到处都洒着已经腐烂的瓜果,味道可谓浓郁至极。

    洛北不禁有些皱眉,眼前的这条花船里的模样又如何才能让人联想起花魁之夜那天,犹如鲜花盛放于水中的光景?

    稍稍适应了那股味道之后,他们几人就开始在“破烂”的世界里寻找线索,大雨之夜,花船飘飘荡荡的来到南城前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可疑的事,何况又怎么会如此凑巧的就遇到了南城惨案?而且包下花船的人还是隐藏在临安黑夜当中的

    杀手组织。

    他们详细的商议过,那日夜里在船上的人很可能就与惨案有关,甚至有可能就是惨案的组织和策划之人。

    现在,杀手组织遁去,即便韩世忠亦或是其他人能够通过什么方式找到那个组织,但没有任何证据,这样一个组织自然不会轻易就范,他们更没有办法在没有关键证据的情况下就对这样一个秘密组织采取任何行动,毕竟能在临安城里存在了这么久,这个组织必定也非同小可,哪怕他们只是在黑夜中才会出没。

    把船里面仔细的查看了一番之后,洛北有些失望的摇摇头,说道:“想必那天夜里风浪极大,现在船里面的情形又已经破坏严重,很难看得出到底发生过什么,也没有留下使用过兵器的痕迹,所以根本看不出是不是有人在这里动过手!”

    看到赵瑗一言不发,虞晗知道,现在已经是第四天,距离圣旨给的期限不过六天的时间,而现在他们根本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说起破案可谓是难如登天。

    那天他们从现场回去,仔细梳理过从南城得到的线索,其一雨夜潜入杀人的马队纪律严明,很难相信会是贼匪之类所为;其二,那晚上村子前面的庙宇当中曾有过人在里面过夜,庙宇里火堆还在,应该还吃过一块烧红薯,看样子那人应该没有跟马队相遇;其三,就是江岸上停泊的这支与其他渔船都明显不同的船只,还是洛北发现正是天香楼的花船。

    一切都似乎是巧合,但前面两个线索很难追查,只有天香楼花船最易调查,所以他们才决定前往天香楼打探消息,虽然被红姨言语敷衍过去,可好歹还是得到了阮红玉的帮忙,知道那天夜里曾有一支临安地下的神秘组织包下了花船,而且阮红玉还从相府借来了宰相腰牌,才让他们能顺利上船。

    哪知道竟是这般光景。

    赵瑗看到虞晗和洛北的表情,知道跟自己看到的差不多,于是淡淡的笑了笑,先走出了船舱,站到了船尾的甲板上。

    虞晗望着赵瑗,知道他心事重,然后与洛北相视一眼,苦笑的摇摇头,也跟着走了出去。

    洛北见杀生正在破烂的杂物当中翻来翻去,一会儿拿起一个碎了角的酒盏遗憾叹息不已,一会儿又捡起断了线的琵琶,手指胡乱的拨几下断了的弦,哀叹一声。

    洛北知道杀生叹息的原因跟他们并不一样,他只是纯粹的为那些已经破坏了的酒器和琵琶感到遗憾,甚至他可能完全没有把案件的事情放在心上。

    没有再去管“自娱自乐”的杀生,洛北也走出了船舱。

    三个少年站住船尾的甲板上,任江风吹拂,发丝飞舞。

    眺望遥远的天际,在视线所见的最远处是水天相接后形成的一片苍茫,幽暗的浮云好像是一条巨大的鱼,江面上的风骤起,鱼也顺着风的方向缓缓游去。

    命运在每个人一生当中都算是一个极为神奇的东西,好像有一支无形的笔,起伏、辗转间勾勒出一条条看起来本是杂乱无章的轨迹。

    也许,有一天当你蓦然回首时,就会突然发现,缥缈不可见的命运实际上正沿着一条似乎早已注定了的轨迹正在缓缓前行。

    命运是大道,平常人自然说不清楚,只有极少数人屹立于凡俗之外,他们不但清楚的看着世间的沧海变迁,更在某种程度上主宰着平凡人的命运。

    三个少年一起望着苍天,一起迎着江风,随风吹来的细细水滴打在脸上,那感觉又清

    新又凛冽。

    “你们说我们身处的这个时代到底是好还是坏?”一直沉默着的赵瑗突然问起。

    虞晗笑着闭上了眼睛,细细的品味着风中的味道,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倒觉得一个时代的好坏其实并不是我们能说得清的,等以后再过几十年甚至几百年,总会有人来评说我们今天的功与过……”

    “而今天的我们,如果觉得好那么就努力的让它保持下去,如果不好,那就该想尽办法去改变眼前的一切,你们说对吗?”

    洛北轻笑了两声,把手扶在了船尾的桅杆上面,长长的吐了口气。

    “我本来住在很僻远的小村子里,那里的人们都很淳朴、热情,本以为我也会跟他们一样,平凡的来到这个世上,然后再以最平凡的方式离开……”

    “可是没想到在后来的几年里,我却亲身经历了曾经怎样都不可能想象得到的事,还有那些奇奇怪怪的人,才知道,在这个世上,不管是人还是事都不能简单的用眼睛去看待,因为你可能会大错特错,甚至丢掉别人还有自己的性命……”

    洛北的声音变得有些奇怪,人生数十载,对于一个少年来说是如此的漫长,几年的光阴对于洛北来说,更是漫长的好像度过了几生。

    虞晗把一只手搭在了洛北肩膀上,轻轻的拍了拍。

    “不过我想,不管是从前、现在,还是以后,人世间总会有苦难,但我们不能因为经历苦难就对一切都失去了希望,希望说起来很缥缈……也很重要……”

    洛北点了点头,心中的沧桑和悲苦虽然并不会因此而减少,但他能感觉到虞晗内心的真诚,在他看来,人与人之间的真诚本就来之不易。

    “我想很多人一定无法想象,像临安这样被誉为人间天堂的地方,更是地处天子脚下,竟然会有一个隐藏了多年的黑店,不知道这些年来毁掉了多少家庭,甚至还会发生南城割头惨案这样放在任何地方都是骇人听闻的大事……”

    虞晗望着远处,目光里流露出一丝无奈和失望,但是很快这种情绪就被他收敛起来,他从来不想把这样的情绪传递给别人。

    “既然眼前的世界满是阴霾和波涛,那么我们就该努力的去改变它……”

    他缓缓的伸出一只手来,就停在了洛北和赵瑗面前,然后微笑的看着他们二人,笑容里充满了坚定和不移。

    赵瑗明白他的意思,芸娘也曾问过自己相似的话,但对于那些本身缥缈虚妄的事,自己的确从未想过。

    从前,他只是看到了太多的苦难,也经历了太多的苦难。

    所以,他想尽自己的力量为这天下和百姓做点什么,也会觉得一个人的力量总是微薄的。

    虞晗的话虽然并没有完全挑明,但那炯炯的目光告诉赵瑗,他所指的赫然就是整个天下,而距离影响天下最近的那个位置与他既是天涯之远,也有咫尺之近。

    洛北也缓缓的伸出手来,就放在了虞晗那只手上面,然后他们二人一起看向赵瑗。

    赵瑗笑了,他这些年小心翼翼的过活,凝炼出了冷静而坚韧的性情,但是,他毕竟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心中何尝不是有一腔的热血?

    三个少年,站在船边,在风浪中把手紧紧相握。

    也许他们不知道,这一刻,也注定要改写属于三个人的命运。

    还有未来百年天下与苍生的命运……

    ……

第245节 危机

    三个少年,站在船尾,叶知秋和阮红玉站在船头。

    成年人的世界相比之下总要含蓄很多,少年一起望着浩瀚江水,千里苍穹,一舒胸中抱负。

    洛北看着虞晗,又看看赵瑗,一个积极乐观,一个坚韧沉稳,自己跟他们相比实在是太过平凡。

    一个平凡的人本应该老老实实的过着平凡的生活,与风浪无涉,与田间、牧马牛羊相谐,可是命运实在是捉弄人,让他历经艰辛,看着一次次悲剧发生,然后把亲眼所见的一切都沉积在心里。

    洛北不知道在这座临安城以后的日子里还会经历些什么,至少命运不会再让他那般悲苦了吧?

    他虽然没有表达出来,但在内心里对友谊仍然是有所渴望的。

    他曾与杨再兴朝夕相处,很是钦佩他的为人与豪情,却没有想到“中道崩殂”。杨再兴血洒疆场,这一切就发生在他眼前,就此为那段短暂的同袍之谊画上了一个句号。

    杨再兴的死令洛北痛苦了很久,所以在此刻,他真心希望赵瑗和虞晗不要像杨再兴那样。

    就在这时候,杀生从船舱里奔了出来,当看到三人站在一起的时候他停住了脚步,就站在船舱门前。

    他小圆眼睛四处转了转,正好洛北回头时看到了他,他一只手背在身后,另外一只手朝洛北比划了几下,好像在说着什么,却格外的小心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杀生很少有这样的时候,平日里他大多都是管东不管西的性子,根本不管场合就会突然出现,然后来一嗓子什么的,对于这些洛北早就习惯了,没想到今日倒是转了性子。

    洛北看得出杀生一定是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不过他想象不出还有什么需要避讳赵瑗和虞晗的,但他还是对二人笑了笑,朝杀生走了过去。

    杀生把洛北拉到了船舱里,小眼睛瞪的滚圆滚圆的,手却一直背在身后没有拿出来。

    洛北看到他的模样不禁笑了,说道:“莫非你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么?”

    杀生没有笑,而是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那还不拿出来看看?”

    杀生这才把背在身后的那只手伸了出来,手里攥着一个东西,等他摊开手掌,洛北才看清,原来是一个乌黑透亮的小块铁牌子。

    洛北把铁牌子从杀生手里拿起来,仔细的看了看,发现这东西很重,但从并不像是铁制的,更像是一种少有的金属,类似于黑金。

    上面的纹路刻画的很细腻,深浅均匀,好像是一片片鱼鳞堆积在一起,而在鱼鳞最中间的位置赫然是一只眼睛,一只看起来好像半睁半闭的眼睛。

    手轻轻的抚摸着黑色的铁牌,微微的凉意从上面传来,这只眼睛竟是如此的真实,看起来并不像是工匠雕刻上去的,更像是一只真实的眼睛,而且目光里透着一股难言的阴森。

    洛北微微皱眉,显然这块小牌子很特别。

    “这是在什么地方发现的?”洛北问杀生道。

    杀生回身,指了指船舱的某个角落,那里原本有很多破碎的桌椅和其他的杂物堆起来,所以他们在查找的时候也并未太过仔细。

    “那天夜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怪事?”洛北自言自语的说道。

    洛北把乌黑铁牌拿给虞晗和赵瑗都看了一遍,他们也认不出这到底是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一定不是普通的物件。

    ……

    叶知秋抱着破旧的剑,站在阮红玉和小来身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倒是小来和阮红玉两个人有说有笑,好像很是开心。

    天上的云又变得厚了起来,江上风云变幻那是常有的事,遥远的天际上黑压压一片,正逐渐朝这里席卷而来。

    在江面与天际相接的最远处,云团和雾气好像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漏斗,把白昼笼罩起来,宛如黄昏已逝后的日暮。

    叶知秋目光有意无意的流连着,却突然皱起了眉。

    他恍惚中记得在他们登船的时候把守在江岸上的官兵只有四五个,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人竟突然多了起来。

    那些官兵都穿着统一的服饰,看不出来有什么区别,足足有接近二十余人,而且每个人都目光锐利,虽然他们在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放松些,但叶知秋看得出来,他们一只手一直紧紧的握在腰畔的剑柄上。

    当他发现这一现象的时候,一瞬间就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可是一时间又说不清到底哪里不对。

    他回头望了望船舱里面,发现几个人已经不在,他低沉而急促的说道:“喂,你们好了没有,雨快来了!”

    他并不是那种容易惊慌失措的人,但现在他身边不但有小来,还多了一个阮红玉,这两个人都没有任何自我保护能力,如果有危险来临,他很可能顾及不了。

    长期的流浪生涯里,他和小来早就锻炼出一种奇特的能力,小来对周身环境的感知能力甚至要超出本身就有武功的他,他也不会再随意去拼命,如果有危险来临,他会第一时间想办法躲避。

    因为在他看来,小来的安危比这世上的一切都他都更加重要。

    官兵成群结队的走了过来,离船停靠的位置越来越近。

    叶知秋反手握住了剑,他习惯于此,这样他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里出剑。

    “剑……对,就是剑,我就觉得一定有哪里不对,原来是剑……”

    叶知秋突然恍然大悟,他发现这些人清一色的都是配着剑,而在他们登船之前,那几个官兵却不同,腰间悬挂的是官府统一配发的腰刀。

    终于想明白了其中的问题所在,叶知秋知道,危险就在眼前,而前面上岸的路已经被堵死,后面又背临江水,他们此时已经无路可退,甚至是无路可选。

    “红玉姑娘,快进船舱……”他的声音很急促,小来正跟阮红玉牵着手大笑着,听到他的声音之后立即收起了笑容。

    阮红玉回过身时,看到叶知秋郑重且紧张的表情,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僵硬起来,她看得出,叶知秋一定不是在跟他们开玩笑。

    叶知秋微微摇头,让她不要回头。

    “慢慢的走过来,不要出声!”他低声说道。

    阮红玉依旧牵着小来的手,两个人都没有出声,更没有回头,而是按照叶知秋的指示,一步一步,缓慢的走向船舱的方向。

    天色越来越暗,天边乌云滚滚。

    江面上的风浪比之前显得更加汹涌了些,这样的天气本就很是一种极

    大的危险,而更大的危机正在朝他们一步步走来。

    那些身穿官府的剑士走路并不快,也许是他们知道,船上的人本就是无路可走,可以说是“瓮中之鳖”,所以,他们对于“囊中之物”似乎并不着急。

    这些人的目光里冰冷的像是藏着一块永远都无法融化的冰,在他们眼里,被盯上的“猎物”几乎可以说是死了,对于死人,早些晚些又有什么区别?

    ……

    在一处幽深的院子里,四下无人。

    只有一个书生模样的中年人独立在一棵很大的树下,背负着双手,正抬头仰望。

    天空变得阴暗起来,很快可能就有一场雨来临,但他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老爹,你回来了!”中年人的声音极富磁性,突然开口说道。

    这时候,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缓缓从小门外走进来,苍老的脸上好像天生就堆着亲切的笑容。

    “老爷,小姐她还是忍不住出门了!”老爹说道。

    “是啊,她……总是不愿在府里闲着,看来有些事还是在她很小的时候留下了阴霾,都是我不好……”

    中年人有些叹息。

    老爹走到离中年人还有一定的距离便站住了脚步,然后从怀里拿出了一个信封,两指轻弹,只眨眼间,信便落在了中年人手中,不偏不倚。

    中年人望了望老爹,淡淡的笑了,两人相处多年,但保留在两人中间的距离似乎从未缩短,也从未拉长,他早就习惯了。

    他看了看信上奇特的蜡封还在,说明还没有被打开过,然后把蜡封剥离,小心的把里面的信纸抽出。

    可奇怪的事叠的整整齐齐的纸张上并没有一个字,只有在右侧底角处画着一只鹰头,目光锐利无比,喙好像一把锋利的弯刀。

    中年人仿佛吸了口气凉气,把纸递给了老爹。

    老爹并没有拒绝,他看了看信纸,苍老的脸上笑容仍在。

    “纸上并没有任何内容……”

    中年人点点头,说道:“没有内容或许就是真正要传递的内容,这只鹰正是来自于白山黑水间的那只雄鹰,他已经把他的屠刀伸向了临安,这就足以说明,他们在临安城里布下的另外一颗棋子已经开始行动了……”

    老爹不置可否。

    中年人思索了许久,目光沉了沉,说道:“老爹,还是按照我们从前的约定,我的事不管如何你都不必理会,只要你护佑希儿平安就好……”

    老爹的笑容依旧慈和,眼前的中年人一生可谓有着许多坎坷,他能有今天的地位也是好坏参半,但唯有一点,对于那个孩子,他深爱有加。

    这大概也是自己能一直留在他身边的唯一理由了吧!

    他点头,说道:“老爷放心,老朽虽然已经年迈,但只要有这条命在,就一定不会让小姐受到任何的伤害……”

    中年人淡淡的笑了,然后又抬头向天空望去。

    天空上仿佛有一只孤雁正匆匆而去,渐渐化作一个渺小的黑点儿。

    那只孤雁大概也是失了群,在迷茫的天际上寻找着方向。

    孤雁发出一声长而凄楚的鸣叫,很显然,它的内心也正感觉到深深的孤独。

    ……

第246节 相府千金

    阮红玉拉着小来的手缓缓走向叶知秋,在她们背后是二十余名身穿官府的剑士,这些人走路的步伐并不快,但很有节奏,叶知秋能感觉到,空气中渐渐形成了一股杀气,而且越来越浓。

    他在有了小来之前也曾数次面对生与死的场面,他都安然无恙的活了下来,但现在不同,他必须要保持冷静,不能把自己的“底牌”随便的亮出来,更何况他所有的底牌就只有那把许多年都没有出过鞘的剑。

    连他自己有时候都会怀疑,它还会锋利吗?

    好在阮红玉和小来走进船舱之前,那些人并没有发动攻击,这让叶知秋心里变得轻松了些。

    刚一走进船舱,阮红玉赶紧蹲了下来,尽量让船舱的门板挡住自己的身子,这时候她不禁发出微微的颤抖,虽然也曾经历过许许多多的大场面,但这一刻空气里的凝重还是她未曾感受过的。

    小来温暖的抱住了她,双手环住阮红玉的脖子,没有说话,只是让自己小小的身体与她尽量的接近。

    此刻阮红玉对这个小女孩无比的感激,同时也感到惊讶,连自己都无法控制住的感到恐惧,可小来却要沉稳的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幼的缘故,还是他们本来就经历过太多这样的场合?

    阮红玉稍稍稳定了一下心神,然后朝外面望去,她看到那个背影,单薄衣衫被风吹的不停的飘摆,叶知秋不算高大的身躯在风浪之中也显得跟衣衫一样单薄,但就是这单薄的身体,此刻却像是一座磐石,坚定而不移。

    这时候,听到叶知秋刚才低沉呼叫的三个少年还有杀生也穿入船舱当中,看到阮红玉正与小来相拥在一起,而且很紧张的样子,就知道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阮红玉的脸色有些苍白,不过在小来温暖的怀抱里变得安稳了许多,她看到几个少年的时候,立即示意让他们赶紧躲藏好。

    洛北看到外面的叶知秋手里正紧紧的握着他的那把破旧的剑,身体就像是一张已经绷紧的弓,随时都有可能会变成一支箭。

    风,可以吹皱他身上的衣服,却无法撼动他此刻的决绝,原来眼前这个落魄的剑士竟然也有这般倔强的时候。

    他轻轻的在杀生肩头拍了拍,这些人当中如果还有人能够与叶知秋一同御敌,那就一定是自己。

    走出船舱之前,洛北把那块乌黑的铁牌递给了虞晗,因为他知道这些人里有谁来查清楚其中的秘密,那一定就是虞晗。

    叶知秋把所有的精神都放在了那些手握长剑的“官兵”身上,竟没有发现自己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洛北抿嘴笑了笑,坚定的站在叶知秋身旁,这一刻让他不禁想起了当初跟杨再兴一起走上战场的那一刻。

    叶知秋自然不知道洛北到底会不会武功,如果会武功又到了怎样的程度,但既然洛北敢于在这种时候站出来,那就绝不会是为了“捣乱”和“出风头”的。

    那些人在船与江岸之间的地方站住了脚步,凝望着船上的两个人,目光犀利。

    “你们是什么人,难道不知道这支船已被官府封闭不准闲杂

    人等上船?”为首的一个剑士寒声说道。

    叶知秋笑了笑,把剑在面前轻轻的摆了摆,说道:“你们又是什么人?难道我们上船的时候你们还不在这里?”

    那人自然听得出叶知秋已经看出自己这些人并不是刚才守在这里的官兵,于是也不狡辩,何况他也没有那样的必要。

    他也笑了起来,给人的感觉却无比的僵硬。

    “既然敬酒不吃,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说完这简短的一句话之后,他手里的利剑突然出鞘,带着一股凛冽的寒光,在那一瞬间似乎把他的脸照的透明了一样。

    那是一张青色的脸,可怕至极。

    在那一瞬间,除了剑的寒光之外,就连脚步和呼吸声都变得无比轻微,因为从下一刻开始,随时都会有鲜血喷涌而出,然后会逐渐的变成冰冷的尸体。

    几乎与此同时,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一声战马的嘶鸣之声,突然间打破了这一刻的安静。

    马嘶之声划破乌云汇聚的长空,好像一声贯穿了耳朵的雷音,不禁让所有绷紧了心神的人都为之一动。

    洛北见过无数战马,战场冲锋的那一刻固然惊天动地,但若论这一声长长的嘶鸣,很少有战马能做到,如果有那也一定是万中无一的神俊之物。

    他微微仰头,恍然间看到一个雪白的影子,正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向这里奔驰而来。

    不但洛北也叶知秋看了奇怪,就连那些穿着官府的剑士也暂时停下了行动,很显然那是一匹速度极快的白马,只是因为距离尚远,看不清马上之人到底是谁?

    不过可以肯定的一点就是,能拥有这样一匹神俊宝马的主人必定不是等闲之辈,马之良种最通人性,自然对主人的选择也最是严格,讲究的也是一个“门当户对”。

    “二哥,还等什么,把这些人杀了我们也好回去复命!”一个手持长剑之人忍不住说道。

    为首的那人凝视着那匹飞快驰来的白马,沉声说道:“船上的人他们跑不了,还是先看看来者何人再说,要是贸然出手也可能会为阁主惹来麻烦……”

    洛北站在船上,望着远处。

    只见白马通体雪白,在快速的奔跑当中全身的鬃毛也不停的在风中飞舞,它膘肥体壮,四腿极是有力,每踏出一步,都会扬起一阵沙尘。

    白马越来越近,洛北呆望之间,不知为什么竟然情不自禁的想起了曾与自己朝夕相处的红珊瑚,它也神俊无比,在他所见过的马匹当中,或许也只有红珊瑚才能与眼前的这匹白马相提并论。

    想起了红珊瑚,他不禁也想起了一个人,那个临别之时将宝马赠予自己之人。

    初入临安的那天夜里也巧合的再见到他,只可惜自己站在无数人群当中,而他吹奏长笛,与“琴仙子”琴声和鸣,那场面大家都只能仰望。

    本想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能与他相见,可是那时候他身边又有了一个年轻的公子,牵着白马,宛如碧玉,洛北也说不清那天夜里为什么会突然自卑的退避而去,跟秦希擦肩而过,但就是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让

    他连一步都不愿意迈出去。

    “白马……秦希……”洛北的心忽然一阵颤抖,像是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一样。

    这时候,白马已经越来越近,不但洛北,其他人也看得清楚,原来马背上的是一个年轻的少女。

    这少女一身银白色的对襟锦衫,长发随风而舞,手里紧紧握着马缰,看起来倒有几分英姿飒爽之意。

    就在离江岸快要入水处,她紧拉马缰,白马前蹄倏然抬起,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鸣之声,然后稳稳的站住了脚步。

    少女坐在马上扫了扫面前个个手握长剑的官兵,似乎见得多了而觉得泯然无味,当她看到船头紧张肃立的两人时,不禁微微怔了怔,然后干净利落跳下白马。

    “喂,你们还呆站在这里干什么?”

    “还不赶紧把路让开?”

    少女的声音如同清澈的涓涓细流,清脆的可爱。

    那些手持快剑之人不禁被她这般“颐指气使”的口气说的愣住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好像被少女的气势震慑住了,只好依照她的意思让开了路。

    少女从人群中穿了过来,一抬头又看到了洛北那张呆住的脸。

    她轻轻一笑,稍稍低下了头,不知道嘴里小声的说了句什么,然后放大了声音叫道:“玉姐姐,我来晚啦,你还在不在里面?”

    洛北仍呆呆的站在那里,刚才在面对危险之时,他毫不犹豫的与叶知秋并肩而立,那时候虽然身体难免紧张,但对他来说,这样的场面也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可是在少女出现在面前的时候,他不禁开始紧张起来,尤其是少女刚才看向他的那一眼,让他脑子里乱作一团。

    于是,他就像是一尊木雕一样,静静的看在眼前的少女,不觉间有些痴了。

    他也曾看过很多美丽的女子,与方浴月的绝世容颜相比,眼前的少女算不上长相最美的,甚至还比不上已经许久未见的蟾月。

    但跟方浴月那般美的绝世,蟾月美的出尘不同,眼前的少女就在尘世当中,却不曾与世俗稍有同流。

    而且在洛北看来有种奇特的熟悉感,可是又实在是说不清楚这种熟悉感到底来自哪里,所以当看到少女的时候,洛北愣住了,好像变成了一块呆立的木头。

    叶知秋手里仍然紧紧握着剑,他知道,虽然少女的出现让那些人暂时因为摸不着头脑而没有急于动手,但是他们同样没有放松下来,也许下一刻,他们就会开始屠杀行动。

    听到外面的声音,阮红玉从船舱里钻出来,一看到少女她苍白的脸上也不禁露出笑容,但看到那一张张有些狰狞的脸的时候,她的笑容立即收敛了起来,此刻秦希离他们很近,不禁也为他捏了一把汗。

    秦希却好像根本不在乎他们一样,看到阮红玉的一瞬间,又兴高采烈的笑道:“玉姐姐,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呢!”

    从人群当中走出一个人,在那个为首之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让那人不禁双眉紧皱,“嘶”的一声仿佛吸了一口冷气。

    “相府千金?”

    ……

第247节 剑起百岁阁

    西子湖畔。

    阵阵雷声之后,下起了小雨。

    风吹的湖畔柳枝摇摆不定,雨越来越稠,越来越密,细细的雨丝仿佛正述说着这江南的烟雨时节。

    这里是临安城故事最多,也最传奇的地方。

    一个白白净净,看起来很是文雅的男子坐在毗邻西湖的一座小楼上,视野很好,正可望西湖景致。

    他已经坐了许久,而且是一动未动,好像凝成了一座雕像。

    这时候,他忽然伸手弹了弹灰衣长衫上的些许灰尘,望着湖水说道:“从这里望去,正可以看到那座断桥,孤山之路到此便折断无路可走,故而称之为断桥……”

    他没有管身后坐着的人是不是听懂自己想要说些什么,而是自顾自的说下去:“这座桥分成阴阳两面,若是凌冬时节,桥的阳面受阳光照射,冰雪消融,而阴面不见阳光,残雪久而不化,从这里看过去,断桥似断又非断,可真是别有一番味道的盛景……”

    他说话的语调很别致,不慢也不快,字与字之间有明确的分隔,总能让人听得清清楚楚,这是他的习惯。

    他还习惯于坐在小楼靠窗子的地方,如果是晴天,阳光可以直接照进来,照在他的面上,他喜欢那种被阳光照射的感觉。

    “只可惜现在是烟雨时节,贵客看不到断桥残雪的别样景致了!”

    男子身边站着一个穿着紧身黑衣的女子,白皙的脸上虽然五官还算出众,但并没有一点表情,唯有那双眼睛里时不时闪过一丝厌恶之色。

    女子身材极好,可谓凹凸有致,也正是这般身材,才惹得那位坐在后面的“贵客”根本没有心思去听男子“絮絮叨叨”的说什么“断桥残雪”的由来。

    “贵客”生的可是要粗糙了许多,满脸的络腮胡子就像是一条条经过无数道蜿蜒的蚯蚓盘踞在一起,他的身材也异常魁梧,虽然穿的是一身华丽的锦袍,但男子不用回头认真去看,也知道这位“贵客”并不是大宋朝之人。

    “贵客”眼睛一直盯着男子身旁的女子,好像有两团火在不停的燃烧,就是这种眼神,让女子极度的不适,如果不是主人邀请来的人,她恐怕早已动手。

    说完了典故,男子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说道:“看来贵客还是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了什么地方!”

    “如果不是老菩萨早就有了交代,我这会儿真该挖掉你那双好色的眼睛,摘下你那颗可以包下天的胆,看看到底能不能把失去的东西都找回来!”男子说话的语气虽然平和如常,但没有人敢不相信他会说到做到。

    “贵客”虽然仗着身份特殊,一向是胆大包天,可突然间,在男子的身上看到了真正的杀机。

    “你想杀……我?”他用极为生疏的汉语说道。

    男子缓缓起身,抖了抖身上宽松的袍子,转身面对着“贵客”,嘴角弯成了一把刀的弧度。

    “我当然想杀了你,因为你的色胆包天,原本无比周密的计划出现了裂痕,你可知道那封信和令牌的丢失对于我们意味着什么吗?”

    “贵客”皱着眉,他很想表达自己此刻的不甘示弱而立即站起来,因为在来到临安之前,他一直对宋朝“这个软弱的民族”心生鄙夷,所以从来都没有把这些

    人放在眼里,即便他要达成的很多目的都需要这些“软弱”人来配合。

    可是,他屁股刚刚离开椅子便又重新坐了回去,他只能乖乖的坐在那里,听着男子的“挑衅”和“抱怨”,毕竟是自己一时贪图享乐而坏了大事,何况现在他势单力孤,要真是惹的男子发了怒,恐怕手起刀落,自己的人头就要先行落地了。

    他有性格,但好歹还是看得出形势,这里不是他的家乡,他也知道自己身处的小楼也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平静。

    因为这里有一个名字,叫做“百岁阁”。

    临安城里很多人都听过这个名字,但很少有人知道百岁阁到底在哪里,里面都是怎样的人,他们只知道这个地方训练了许许多多的杀手,他们深藏在临安的夜幕当中,从不见阳光,但只要他们出手,就没有杀不了的人,没有办不成的事。

    百岁阁很是神秘,平时也跟官府和老百姓秋毫无犯,所以提到这个神秘的组织平常人了解的很少。

    这里真正的主人只有一个外号,叫做“老菩萨”,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个人到底在哪里,又是怎样的身份,在菩萨以下是十二位罗刹,也是百岁阁里最强大的杀手力量。

    只是谁也不会想到,这个本是黑暗当中存活下来的组织总坛竟然就在临安盛景之一的西湖边上,而且他们也并非就像是蝙蝠一样昼伏夜出,他们也常常站在阳光下,眺望西湖,沐浴光阴。

    而在“贵客”面前的男子就是除了菩萨以外十二罗刹当中的第一人,名叫夜烬,取意将黑夜烧成灰烬。

    站在他身边的女子自然也是身在十二罗刹当中,名叫白霜。

    在夜烬一字一句说出“贵客”所犯下的大错时,白霜握住了藏在身后的那两把奇形短刀,只要大哥一句话,她随时都可以让这位“贵客”永远都无法开口。

    夜烬感受到了白霜身上的杀气,他转过身,对她笑了笑,白净的脸上怒气消融,好像又变回了一个温和的文雅书生。

    “白霜,派出去的人可有回禀?”

    白霜点点头,说道:“我让他们把那些前去调查的人一网打尽,不留一个活口……”

    夜烬听罢,不禁皱了皱眉,好像想到了什么。

    “大哥……”白霜看得出他心中的担忧,叫了声道。

    夜烬俯下身子,把脸凑到了“贵客”面前足够近的地方,缓缓说道:“贵客,你远道而来,想要女子又何必到天香楼那样的地方去,在我这百岁阁里一切应有尽有,只是为了避免麻烦,暂时你不能再离开这里一步,直到该你出面的时候……”

    “贵客”汉语说得虽然生涩,但他听得懂,这是要把他软禁在百岁阁当中,脸上不禁闪过一丝怒容,他本来身份也极为尊贵,如何受过这样的气?

    但很快他就把这种情绪压了下去,因为他直到此刻自己的处境,如果不是还有更为重要的事必须要自己出面,恐怕眼前这两个人随时都可能要了自己的命。

    夜烬吩咐人把“贵客”带了出去,一切以“最好的方式”来招待。

    小楼前只留下白霜和夜烬,白霜有些不解的问道:“大哥,这人连信物都能弄丢,我们还留下他有何用处?”

    夜烬背着双手,望着苍茫的

    天际,目光变得阴沉起来。

    “老菩萨说过,不管如何一定都要保住这人的性命,他还有大用处……”

    ……

    南城江畔。

    雨稠密的像是一块铺天盖地的大网,下起来看不到空隙,轰隆隆的雷声绕着阴暗的天空盘桓不去。

    身穿官服的剑士仍站在雨中,因为秦希的突然到来,他们停下了手中的剑,没有动手,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已经打算完全放弃。

    雨滴落在他们身上,很快就把衣服打成湿漉漉一片,可是他们却一动都不动,甚至不曾用手去擦一下脸上的雨水。

    雨下的并不很大,却很细密。

    空气开始凝结,有一股冰冷的气息在目光中聚集,随时都可能奔向对方。

    秦希从洛北和叶知秋甚至是阮红玉那里大概也看出气氛的奇怪之处,她转过身,没有时间顾及洛北眼里的惊异之色,面对着那些目光锐利的剑士。

    洛北直到现在还没有从秦希竟是女儿身的事实当中走出来,朱仙镇街头相遇时她一身锦袍,不管是从言谈举止还是其他的什么,她明明就是个性格 有些骄纵的少年,可是现在,她却解开了束发的簪子,满头青丝如瀑般洒下,赫然变成了一个美丽的少女。

    他回想着秦希阳光般的笑容,还有君山云海当中诉说的身世与满腹愁苦,虽然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她,但也没有此刻男女之间的突然转换来的惊讶更大。

    匆匆相识,又匆匆离别,直到相约,又再相见,这其中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情?友谊亦或是其他的什么?洛北觉得自己心里已经模糊不堪。

    二十余人的身影在雨幕当中变成了一个个漆黑的影子,这时候一个人影在人群中动了动。

    “牧煞大人回话,这件事势在必行,要我们手脚利落些!”

    为首之人听罢微微皱眉,沉吟片刻问道:“难道回去的人没有见到阁主?”

    那人点点头,说道:“阁主他好像……正在跟白霜大人一起见一个身份特殊的人……您也知道兄弟们都在牧煞大人面前都……”

    为首那人不禁摇摇头,他自然知道牧煞是个怎么样的性子,百岁阁当中十二位罗刹,夜烬为阁主,居十二人首位。

    其下十一人牧煞、白霜、风、芷辛、摩柯、练无伤、刀书亦、管仲麒、尤桀、剑心、冥汤皆有不同性情,根据这些人之间的不同分别掌管百岁阁九个分堂,白霜与剑心常在阁主左右,其中唯有这位牧煞大人性格奇诡又弑杀,所以在他手下的修罗堂也最是令人闻风丧胆。

    为首之人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虽然他们并不是隶属于牧煞的修罗堂,但他也知道,此刻放走这些人对阁中秘密的保守不会是件好事,所以他抬起双眸望了望船头的那个少女。

    “但愿今天做下这样的事不会留有后患……”

    说罢,他再不犹豫,从剑鞘当中把长剑抽出,剑光如水。

    叶知秋见对面的人已经抽出了剑,知道很快将要有一场大战,眼睛里原本还有些涣散的神情顿时丰盈起来,他抬起头来,任雨水洒在脸上。

    很快,他的手也抓紧了剑柄。

    剑起的同时,仿佛也扬起无数雨滴结成的花。

    ……

第248节 箭出致命

    长剑出鞘的一瞬间,无数雨滴被猛然荡了出去。

    就在这只有眨眼时间里,几个人影已经从地面上跃了起来。

    叶知秋反应并不慢,他向前踏了两步,挡在了洛北和秦希身前,急促的说道:“你护好他们,这里先交给我……”

    他并没有直接把剑拔~出来,而是以剑横在身前,紧紧盯着窜上船头的几个人,只要他们再近一分,那便是生死立现的时候了。

    一道道剑光宛如秋水,照的秦希一时睁不开眼睛,她并没有太多生死相搏时的经历,所以当危险真正来临的时候还是难免紧张。

    洛北顾不得那么许多,只好伸手拉住秦希,用自己的身子把她挡在后面。

    雨中,没有言语,没有问来自何方,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

    几把快剑划开雨幕分别斩向甲板上的三个人。

    在面对危险的时候,洛北再也不是当初初出茅庐的少年,体内充沛无比的真气顿时激起一道淡淡的蓝色光辉。

    叶知秋有些吃惊,只此一招足可以说明洛北根基并不差,而且能激起护体真气那必然是内功达到了一定程度。

    他想不到身边的少年竟然能有这样武功,看来自己行走江湖多年的眼光也还是有走眼的时候。

    四名手持快剑之人看了不禁也是一惊,但他们都是经过严格训练过的,自然不会为此而吓到。

    剑如飞霜,很快就已到近前,四个人,四把剑,立刻将洛北罩在其中。

    秦希就在洛北身后,她见剑光袭来,而洛北除了周身被淡蓝色光辉包围起来,竟慢吞吞的再无其他动作,她心中着急,不禁咬了咬牙,展身跃步,想要替洛北接下剑招。

    洛北本来自信对方纵有长剑,想要突破自己的天罡之气也不会太过容易,只要他们的剑势用老,自己就可以再行出招,哪知道身后的秦希不解他的意思,以为他是反应迟钝,竟冒然出手。

    一切本就只在眨眼之间,秦希跃过洛北,不知道从袖口当中抽出一个什么物事,竟想要以此来硬接四把快剑。

    这一变化,无论是洛北还是叶知秋都看得出秦希虽有武功,但绝不会太高,而且凭她的年纪生死之间的搏斗经验也绝不会太多,她又怎能敌得过那四个训练有素的杀手?

    关键时刻,叶知秋锈剑突然横在了秦希面前,他猛然将锈剑上扬,正与四把快剑碰在一起,不见他如何用力,但将四柄剑、四个人一起击退。

    秦希这才冷静下来,像她那般冒然动手实际上除了添乱并无益处。

    而就在所有人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之际,空气当中骤然一凛,紧接着一阵急促的破风之声立即传来。

    洛北听到空气当中的声音时,不禁心中微颤,这声音他实在是再熟悉不过,当初在朱仙镇战场之上,他与杨再兴为救百姓而困在小商河中,金兵劲弩齐射,最终杨再兴身中无数箭,屹立而死,那场面可谓壮烈。

    飞箭穿过细小的雨滴,正是朝这里而来。

    洛北和叶知秋都不禁吓了一跳,没想到除了眼前训练有素的二十余名杀手外,竟还暗藏着其他帮手,如此一来,即便他们两个可以暂时躲避,但船舱里的人可就危险了。

    可是,当他们见到面前的四名杀手眼中的目光时,似乎也对

    骤然袭来的羽箭感到奇怪之极。

    就在他们还在思索之时,只听到几声“噗噗噗”响在耳畔,利箭穿过血肉与骨骼的声音顿时传来。

    在洛北看来,这些箭矢的速度简直比不战场上黑水骑兵慢,就连他都没有来得及应对,就已经穿透人的肌肤。

    只见,四名杀手手持快剑,眼中的惊愕还没有退去,就又添上了一丝恐惧之色,很显然,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羽箭袭来,刺穿的竟是他们的身体。

    乌黑的箭头穿透血肉,又破开骨骼,然后一丝一丝的从胸前透出,他们几乎一起低下头,看到了四棱锋利的矢尖,然后又缓缓抬起头,不可置信的望着面前的几个人。

    剑终于还是从手上脱落,落在船头的甲板上。

    人生命的陨落有时只是温度上的变化,随着身体的温度不断的流失,四名杀手的意识变得完全模糊起来。

    “不好……”杀手当中为首之人突然叫道。

    很显然,羽箭射来,袭击的是他们,而不是站在船上的那些人。

    简单的思考之后,他知道即便自己这些人舍去性命,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拿下船上之人,那么他们的死就是毫无意义的。

    于是,他只用了两个字,除了心中的判断之外,也是在告诉身边的兄弟们,他们现在除了迅速的撤离再无其他的路可以选择,只要他们能活着离开,在临安这座城市里,他们还有太多的机会出手。

    可是,他还是错误的估计了形势,还没等他们身子遁去,如蚂蝗般的羽箭再次飞驰而来,顷刻之间便到了近前。

    很难想象,在雨幕中,视线已经极其暗淡,而从远处射来的羽箭竟好像长了一双锐利的眼睛一样总能精准无比的找到一个个本来身手极为敏捷的杀手。

    密密麻麻的声音随之而来,然后就是一具又一具尸体倒在了江岸上。

    为首之人反身将背后的羽箭挡去,但其他人就没有他那么好的身手和运气了,他在不假思索,纵身跃向波涛汹涌的江面。

    叶知秋见一个个杀手尽数倒了下去,这才明白过来,突然袭来的羽箭根本没有一丝想要留下活口的意思。

    他不禁高声道:“箭下留人……”

    可是,即便是已经跃进江水当中的那位首领,也终究没能逃过背后的一箭,这一箭似乎比之前的更准,也更狠,首领心中一寒,冰冷的箭尖就已经透过了自己的胸膛,他甚至还来不及说出一个字,就倒向了滚滚荡来的江水。

    叶知秋无奈的摇了摇头,不过很快就不再放在心上,毕竟案件对他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

    但他仍然很想看看突然出现就立即改变了局势的人到底是谁?

    ……

    相府。

    书案上已经燃上了烛火,但除了三五丈之内,其他的地方仍处于黑暗当中。

    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稠密。

    中年书生头上戴着纱帽,身上穿着一件很朴素也宽大舒适的锦袍,手里捧着一本书,正出神的看着。

    他的神态很自然,眼里映着烛火的光。

    但是,令人不免好奇的是那页书他已经看了许久而未曾翻动,听着外面的雨声,他匆匆的瞥了一眼,轻轻的放下手里的书,淡淡的哀叹一声。

    他就是权倾朝野的秦相,这间书房并不大,陈设也很简单,丝毫看不出如同他那般身份人物经常出入的地方。

    “这场风雨可是越下越大了,不知道还要下上多久?”

    他拿起桌角的剪刀,剪了剪烛芯,惹的烛火一阵跳动。

    突然,他回过头去,因为窗外的雨声似有变化,他的眼神微微一动,好像是在等什么消息一样。

    没有禀报,门“吱嘎”一声开了。

    老爹迈着方步走了进来,身上流着星星点点的雨滴,但衣服并没有完全湿透。

    “老爷,已经查出来了,南城的案件与百岁阁颇有关联,但看起来并不像是百岁阁下的手,更像是……”

    老爹有些犹豫,似乎对真相也并不完全确定。

    “更像是谁做的?”秦桧问道。

    “看起来更像是一支久经训练的军队下的手,虽然他们刻意的伪装了,但很多习惯既然已经养成了就不可能完全消失,这一点我看得出,我想韩世忠他们也一定看得出!”不见老爹有任何情绪,而是缓缓的说道。

    秦桧微微的眯了眯眼睛,摇摇头道:“可是临安城周边也只有卫城司才有这样的力量,但他们不可能出城,更没有这样的理由……”

    老爹干笑了两声,说道:“老爷您忘了,距离南城外几十里处正好有一支待命的军队……”

    竟老爹一提醒,秦桧猛然间想起了什么,紧紧盯着烛火,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看来完颜兀术留在朝中的那颗棋子已经有所行动了!这一次恐怕连韩世忠也再难逃脱干系,只是……”

    “只是没想到百岁阁这个已经在临安存在了多年的秘密组织竟然也与金人有关,看来早有人料到今日的一切,所以早早部下了一局大棋,我们大概都是这盘棋上的一颗棋子罢了……”

    “若不能破局,恐怕总有一天我们也会成为一颗被遗弃的卒子!”他有些自嘲的笑了。

    老爹没有再搭话,秦桧也并没有感到奇怪,这些年来他已经为自己做了很多事,但很少有过任何评论,好像一切都与他无关一样。

    他突然转过身来,一脸关心的问道:“希儿她没有遇到危险吧?”

    老爹摇摇头,说道:“幸亏汪公子及时赶到,射杀了那些百岁阁派去的杀手,如果不然也许会有些麻烦……”

    “不过,这位风流倜傥的临安公子似乎也并不简单,他身边的那些死士怕不是简单的家丁而已!”

    秦桧如释重负的点点头,轻笑了一声,说道:“我的那位老师可是精明的厉害,怎么会放任他最疼爱的孙子到处跑而不加保护?”

    可是,他忽然意识到能让老爹觉得“不简单”,那一定不会仅仅是几个权贵人家豢养的死士而已。

    “老爹你是有什么其他的发现吗?”他赶紧问道。

    老爹最终却摇了摇头,说道:“那些人箭法不但准,而且极狠,箭出毙命,能让百岁阁玄字号杀手不留一个活口,自然不会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但这些人都格外小心,似乎在刻意让出手看起来像是一般的军中之人……”

    秦桧叹息一声,说道:“看来谷主当年所说不差,世上从无简单、善良之辈,有的都是猜忌和利用之心!”

    ……

第249节 美玉与灰石

    阴暗的雨幕当中,箭如飞蝗般射来,一个个身穿官服的杀手接连倒在了江岸和潮水当中,然后一切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船上的人惊魂未定,只有叶知秋反应最快,跃上了船头的桅杆,就看到数骑已近眼前,为首的是一匹乌黑高大的宝驹。

    洛北收了周身的天罡之气,但很快又戒备起来,毕竟眼前的杀手死去并不意味着他们就已经安全。

    就在这时候,却听到秦希在他身后轻呼道:“别怕,那是汪锦瑜带人来啦!”

    “汪锦瑜”,这个名字对洛北来说是那么的陌生,但就连叶知秋这样只是在临安城里流连的人都知道这个名字,或许他的那个称号更为飘逸洒脱些,临安公子的大名可谓是响彻临安。

    洛北不知道为什么,当听到秦希唤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心里竟然会莫名其妙的有些绞痛,此刻他甚至无法回身去看一眼就在咫尺的那个少女。

    曾经相识之际,她还是个满脸阳光般笑容的可爱少年,可为什么就突然变成了女子呢?

    就在洛北出神的时候,那匹乌黑宝马已经来到近前,马背上锦袍裹身的少年相貌犹如美玉,就连叶知秋看了都不免感叹这世上竟有如此少年!

    汪锦瑜双眸如星,双手牵着马缰,稳稳的坐在马背上,他目光悠然,却好像根本没有看到船头的其他人,眼里只有屹立船边的少女。

    他一脸关切,见到秦希完好无缺后才温柔的笑道:“小希你没事吧,我一接到消息就立即赶来,却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让你受了惊吓,我可真是百死莫赎啊!”

    他眼睛望着秦希,全是关心和温柔的笑意,虽然嘴里还是自责的话,但心中却已经轻松了不少。

    秦希却抿起嘴来,“哼”了一声道:“汪锦瑜,你这是把我当成了你们汪家那般脆弱的金丝雀了?别忘了本小姐也是师出名门,我正要亲手解决这些坏蛋,谁知道你突然冒出来就把人都杀了,我告诉你,你还必须给我找出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要不然我可跟你没完?”

    秦希的语气对汪锦瑜可谓十分的“不客气”,好像根本没有把对方救下自己放在心上,更是对汪锦瑜满是责备之意,但实际上谁都能听得出,这样说话并非是出于无礼,更多的是熟悉,而且是极其熟悉之人之间的“不客气”。

    果然,对于秦希的“无礼”,汪锦瑜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是满脸堆着笑容,就像是看着自己最是疼爱之人在跟自己开着玩笑一样。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忘了咱们的秦大小姐也是身怀绝世武功的主儿,锦瑜这就给您赔不是了!”说着他果真坐在马上颔首赔礼。

    秦希这才笑了出来,她本就是在跟汪锦瑜开着玩笑,却没想到“这家伙”竟真的道起歉来,自己反而觉得不好意思了。

    “啊!”她突然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你这是在取笑我哪!”说完又狠狠的瞪了汪锦瑜一眼,却没有打算再去挖苦他。

    这时候,危险解除,阮红玉拉着小来的手缓缓

    从船舱里走了出来,俏立船头,看着秦希和汪锦瑜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笑着,似乎把旁人都视作无物,她也不去打断二人,就像是在看着一对“小情侣”之间的“打情骂俏”一样。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阮红玉与秦希相识许久,自然是知道他们两人因汪锦瑜的爷爷汪伯彦也就是上一任宰相,与当今秦相之间有几分师徒之名,所以也算是世交,他们也就打小相识,可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汪锦瑜出身名门,生的人如其名,武功、人品、才名都无一不佳,所以才有了临安公子的美誉,更是颇得世家称赞,王侯将相家中有适龄千金无不想要登门结亲,但他却一直无动于衷,只对秦希另眼相看,随着年龄的增长更是显而易见,只是秦希一向与他“兄弟”相称,他也毫不在意。

    两家长辈自然有意促成好事,只是每次提及此事秦希都要生气多日不去理人,秦相对她视如明珠,不忍违逆,只好暂时放下,好在两人年纪尚幼,而且关系一直极好,大概也是还没有到动那般心思的年纪。

    秦希回头一眼就看到了已站在她身边许久的阮红玉,不知道为什么瞬间脸便红了起来。

    “哎呀,玉姐姐,你什么时候出来的也不叫我?”秦希嗔道。

    “你这小丫头只顾着跟别人打情骂俏,哪里还顾得上你姐姐我呀!”阮红玉忍不住打趣她道。

    “不如我们还是先回到安全之处再说话不迟!”虞晗负着手说道。

    这时候,汪锦瑜把船上的每个人都打量了一番,看到虞晗不禁一愣,但最终却把目光定格在了赵瑗身上,他不及多想,立即翻身下马,抱拳说道:“汪锦瑜见过公子……”

    赵瑗知道他看出了自己的身份,但又没有明确说出来,于是颇为感激的说道:“久仰临安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人如其名!”

    几句寒暄之后,他们并没有再停留下去,毕竟杀手刚被歼灭,随时都有可能再次来人反扑,到时候一众人等又要陷入危机当中。

    秦希自然跟阮红玉与小来乘上马车,其他人骑马而行。

    雨时大时小,但好像从未有过要停的意思。

    最初与汪锦瑜同来的数名黑衣骑士在利箭除去了百岁阁杀手之后就没有任何停留,他们行事似乎十分低调,只是远远的沉寂于暗淡当中,跟在他们后面不远也不近,但叶知秋有种感觉,只要汪锦瑜遇到危险,那些骑士就能随时出现在他身边,保护着汪锦瑜的安全。

    侯门府邸豢养死士在当时来说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像汪锦瑜这样的公子身边自然不可能毫无保护,但是叶知秋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些死士似乎并不寻常,即便距离一直都未有缩短,可黑衣骑士却总是给他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他走在所有人最后,一来他并不想把自己放在众目睽睽之下让所有人注意,二来他在最后默默的观察着这一群人,这是他的习惯,总是习惯性的想要通过言谈举止或是举手投足去了解未知的人。

    阮红玉的身份自然不必多说,秦希是相府千金

    ,外面骑着马的四个少年性格各异,其中唯有虞晗和汪锦瑜身份最是清楚,一个是前宰相长孙,另一个是梓州虞祺之子。

    他看得出,从虞晗还有汪锦瑜见到赵瑗时的态度来看,赵瑗的身份绝不一般,而朝廷当中富家子弟他虽然大多都未曾见过,但也不难想象,因为那些娇生惯养出来的公子少爷不可能有赵瑗那般冷静而坚韧的眼神,这是没有办法故意装出来的。

    除去各人身份,最让叶知秋感到好奇的是洛北和汪锦瑜。

    两人似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个犹如美玉般光彩照人,一个则像一块深灰色石头暗淡无光,可是两个人好像又有几分相似之处,或许很难察觉,但叶知秋恰好看得出来,那就是隐约中有种奇特的力量似乎就藏在他们身体当中,并且介于锋芒的收敛和释放之间。

    少年人身上总有一些奇特的色彩,但绝不是这种锋芒,就像是一把尚未开刃和出鞘的剑,汪锦瑜任谁一看就知道是一把绝世宝剑,而洛北则不同,表面看起来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甚至连他自己表现的都有些自卑。

    可在某些细微的气息之间,洛北似乎正在有意无意的把自己心里和身体上的锋芒不住的收敛, 可是少年又能收住多久,或者说是守住多久?

    如果有一天他的锋芒在瞬间炸开,是会变成耀眼的阳光还是漫无边际的黑暗?

    叶知秋有些奇怪,不知道自己看到两个少年的背影为什么会想的这么多。

    “也许是前半生经历的太多了吧……这世上到头来最难以捉摸的还是人心……”他在心里默默的感叹道。

    “不知道这两个少年以后到底是会成为朋友还是敌人?若成为朋友应该算是一件大好事,可要是……”

    他没有再沿着这样的思路想下去,因为他自己不敢胡乱的揣度人心,在他看来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仅凭几眼就看懂人心,那一定是那位先生。

    想起那位先生,他不禁有些恍然。

    第一次见到那位先生的时候,是在一个可怕的夜晚,在黑暗的森林当中,已经到处都是鲜血,到处都是尸骸,如果不是那位神秘的人突然出现,他也同样会倒在血泊当中,看不到第二天清晨的太阳。

    回来几次相见都是在南城的江畔,先生总是驾着一支小舟,独自漂泊与大江之上,他长的并不好看,也不是什么凶神恶煞,但裸露的上身肌肉很结实,在阳光下晒得肌肤微黑,就像是一个江上的渔夫。

    但他绝不是普通的渔夫,他手边总是有一把有宽又大的剑,这把剑很是奇特,除了巨大之外居然并没有开锋,就像是一块极大的黑铁。

    一把铁剑,没有任何锋芒,但你绝不敢对其无视,普通的眼神,却能给予你一种活下去的希望。

    “大先生……”

    那位先生救过叶知秋的命,却没有告诉自己他的姓名,只是让自己以“大先生”称呼。

    要是“大先生”能见到眼前的这两个少年,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不同的看法?

    ……

第250节 少女的情丝

    雨一直下着,不过并没有变大,只是下的越来越凄迷。

    汪锦瑜本想亲自护送秦希回到相府,哪知道秦希无论如何也不肯就此回去,偏要跟阮红玉一起到她的住处。

    有些话似乎不好说,汪锦瑜只是表情微变,但就是这一闪即逝的表情变化,足以说明他心中所想。

    阮红玉虽然名满京师,但毕竟还是个风尘女子,其实在那些有些权势的人眼中,妓*女就是妓*女,除去眼睛里的炙热的火焰,还有心里时而生出的羡艳之意,对于这些风花雪月当中的人他们仍旧是有着很深的芥蒂的,这种人与人之间的层级观念古来有之,而且深藏在大多数人心中,故而常常讲究“门当户对”便是这个道理。

    所以,阮红玉看得出汪锦瑜的意思,那就是像秦希这样的相府千金无论如何都是不该到她的住处流连,那样就像是某种“同流合污”一样。

    她性子本就冲淡,对这些并不如何看重,但秦希不同,她是当今秦相的掌上明珠,本不该与自己这样的风尘女子有所往来,只是秦希性情爽朗对这些观念并不看重,所以两人自相识以来相处极好。

    阮红玉刚想出言规劝秦希,然后就看到了秦希求救般的目光,她只好把话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秦希板起脸来,汪锦瑜知道自己再说下去她就该真的生气了,于是只好与众人告别,独自先行离开。

    天香楼外的桥边,马车终于停下。

    阮红玉缓缓从车上走下来,牵着小来的手,经过几天的相处,她们之间好像多了什么,又像是少了什么,叶知秋实在是说不清楚。

    小来站在叶知秋和阮红玉中间,一会儿看看他,一会儿又忍不住去看看她,似乎到了分别时候,她两边都一样难舍。

    阮红玉看出了小来的心思,于是俯下身子,微笑的看着她,一双白皙而修长的手捧着她可爱的脸。

    “小来,还想不到跟我回去啊?”

    小来几乎不假思索的认真点头。

    可是她的身子却还是慢慢的转向了叶知秋,在她小小的年纪中,还从未跟“老叶”分别这么久过。

    阮红玉也随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个落魄的剑士正站在那里,望着她们两人,一动不动就像个木头人。

    她笑了,笑的柔和至极,这也是她多年来第一次体会到人生一世更为真切的情感,女孩和父亲之间只是那一刻的目光所及,就足以说明他们之间的生死相依。

    她温柔说道:“我猜小来一定是想跟父亲在一起……”

    小来再次点头,两次点头都是出于真心,其实此刻在她小小的心里也有挣扎,老叶无疑是这世上她最亲的人,而阮红玉也很好,要是两个人都能时刻在自己身边就好了,她挠挠头,困惑于选择的烦恼当中。

    她之所以没有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是因为她明白,此时此刻,他们两人之间还未有交集。

    “不过,姐姐答应你,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想见姐姐都可以……”

    她从怀里出去一块看起来很旧的玉佩,玉质并不是很好,而且上面似乎曾被利器碰伤,留下了三道深浅不一的白色痕迹。

    小来高兴的收下了阮红玉给她的“信物”,然后

    大笑着奔向叶知秋。

    回到熟悉的怀抱里,她还不忘了跟阮红玉摆手告别。

    叶知秋紧紧抱着小来,手臂有些下坠感,但很快他就用力量平衡了这种“与日俱增”的沉重感。

    小来双手环抱着他的脖子,笑的高兴无比。

    ……

    洛北下了马,看到小来与阮红玉、叶知秋之间的惜别之情,他也深受感染,抬头时正看到了秦希望来的氤氲目光。

    秦希站在桥上,像极了当初二人在小商桥上告别时的场景。

    只是那时候的她在洛北眼中还是个少年,而此刻却突然变成了一个美丽的少女。

    洛北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过去跟她说些什么,毕竟相识一场,还有当初的那个约定,她是否还记得?

    也许只是无心之语罢了,她年纪小,不忍离别,所以才说下了当初的那些话,大概早就忘了吧!

    就算是她没有忘记,那么现在约定已经完成,他们彼此再见,又站在桥上桥下四目相望,还有什么呢?她是相府千金,而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命运多舛的乡下少年,他们之间能成为朋友吗?她的朋友都应该是临安公子那般的人物才对吧?

    阮红玉转回身,刚要去拉秦希,却忽然发现她眼里闪烁着的目光里好像多了几分复杂的心绪。

    她淡淡的望去,就看到了桥下呆立的那个少年,粗布衣衫,并没有什么耀眼之处,就像是星河里无数繁星之一,汪锦瑜与他相比简直就是那轮明亮的皓月。

    可是,秦希此刻的目光里似乎带着期盼,带着淡淡的犹疑,甚至还有什么,虽然不易察觉,但阮红玉还是捕捉到了。

    “有什么话就直说,这般犹豫可真是不像我们的秦大小姐啊!”阮红玉故意加重了语气说道。

    秦希这才反应过来,霍然明白,刚才自己流露出来的情绪正被阮红玉抓个正着,不禁立时红了脸,狠狠咬着牙装作很凶的样子。

    “玉姐姐你又来取笑我了,今天我跟你没完!”

    说完对桥下少年微微莞尔,不再逗留,追着阮红玉奔下桥去。

    ……

    洛北与赵瑗和虞晗一起回到了韩世忠府上,叶知秋却拒绝了他们的好意,说是不喜与官府中人打交道,即便是名如韩世忠这样的人物,他也不愿踏进他的府邸。

    虞晗知道,像叶知秋这样的人之所以不愿与他们有过多牵连,其实也是在躲避一些看不到的风险。

    回到府上,他们所有的收获就只有那块杀生找到的铁牌。

    可是,韩世忠看了之后也是一筹莫展,这铁牌太过奇怪,连他也未曾见过,但对于百岁阁的突然出手,这让他也感到无比意外。

    按说百岁阁不可能不知道他们这一行人的身份,如此冒然出手,一定是有什么特别重要之事,不然他们不可能为此甘冒惹上官府的风险。

    “百岁阁在临安暗夜当中已经存在了许多年,与官府一直相安无事,这一次敢于出手,我想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触动了他们,由此看来,很可能就是与这个东西有关!”韩世忠手里掂量着铁牌,说道。

    “韩师伯说的对,也许我们可以从百岁阁身上查到点什么,不过我想的现在最为

    关键的是大家出入一定要小心了,百岁阁既然出了手,就不可能随便收回去,在船上要不是有秦府千金和临安公子及时出现,恐怕大家凶多吉少!”虞晗沉思后说道。

    哪知道一听他说话,韩世忠莫名提高了声音,皱眉问道:“什么?你们说的可是秦桧的闺女?”

    虞晗不明所以,但从韩世忠突然变化的态度可以看出,他有些怒意,于是点了点头,说道:“韩世伯,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韩世忠“哼”了一声,冷然道:“没什么,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原来,朝廷当中对于与金国之间的是战是和大体分为两派,主战派是以韩世忠为首的武将,而主和派正是以当今宰相秦桧为首,两者之间虽然是政见不和,但也难免滋生不满情绪,故而韩世忠才会这般说。

    ……

    秦希把下巴搭在阮红玉的琴架上,等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阮红玉命小蝶准备了糕点,一份给秦希,一份则留给疯女。

    “我看我们的秦大小姐心思是越来越多了,不知道那颗七窍玲珑心里现在到底在想些什么呢?”阮红玉温柔的揉了揉秦希的头发,忽然发现眼前的秦希不仅仅是多了心事,好像一瞬间也跟从前那个小女孩不同了。

    “玉姐姐,你说洛北他明明见到了我,为什么不肯走过来跟我说些什么呢?”秦希微微撅起嘴来,不解的说道。

    阮红玉见她态度认真,也不忍开她玩笑,想了想后说道:“原来你是在想那个呆头鹅哪!”

    秦希立即抬起头来,望着对面的阮红玉,问道:“呆头鹅?”

    她笑了起来,倚靠在温暖的椅子上,说道:“对啊,你难道没觉得从一开始他就呆头呆脑的杵在那里,那不是呆头鹅是什么?”

    秦希使劲儿的眨了眨眼睛,说道:“那依你的意思是说他并不是刻意不愿跟我说话的,而是因为他本就是那般性子?”

    阮红玉修长的手指缓缓搭在了琴弦上,她在思索着少年的模样,然后把身子压低,脸差一点就贴在了秦希脸上。

    “我说小希,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呆头鹅啊?”

    这句话说的轻轻柔柔,但听在秦希耳畔,就像是一道猛然出现的雷声,她身子立即绷直了起来,稍缓没多久,她的脸也跟着红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愣愣的看着阮红玉,眼前出现的却是曾经与洛北相识和相处的诸多场面。

    她甚至不是很能明白,为什么会在君山云海对洛北说了那么多,而那些藏在心灵深处的心事,是连最亲的父亲还有兄长都未曾吐露过的。

    也许就是因为自己突然从山坡上跃下时他能随之跃入茫然的云海之中,也许是他坐在自己身边静静的倾听着时那认真的模样,也许还因为其他的什么。

    有些莫名其妙的情丝,它可能很小很细微,甚至连自己都毫无察觉,但情感的种子既然已经埋了下去,只要不死,就一定能开花、结果……

    “哎!”阮红玉轻轻的叹息一声。

    “没想到让我们秦大小姐情根深种的不是风度翩翩的临安公子,却是那个呆头呆脑的傻小子,看来情之一物果然是难以捉摸啊!”

    ……

第251节 疯女与囫囵话

    夜半,窗外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一轮皎洁的月亮透出云层,仿佛在乌黑而沉闷的天空中露出一张洁白的脸,让人顿时从迷茫而困顿的世界里找到一丝光亮,就像是在心里深处开了一扇门。

    月光从窗子照进小屋里,好像在微微有些黯淡的屋子里披上了一层银白色的轻纱。

    阮红玉和秦希一直说这话,哪怕只有她们两个人,说起某些话题仍然是颇有兴致,于是她让小蝶准备了几样精致的小菜,还有两壶天香楼秘制的“贵妃醉”,酒香怡人,两个人把盏对饮,好像忘记了所有的不快。

    “小希,你跟那个傻小子是怎么认识的?”阮红玉问道。

    秦希喝下了几杯美酒之后脸上生出一层淡淡的红晕,显得更加可爱,她手里举着酒杯,摇了摇,不假思索的喝了下去,然后说道:“那一次父亲跟老爹去一个叫朱仙镇的地方,我一个人在家里憋闷,就偷偷的跟了出去,他们没有办法,只好带上我一路同行,就是在那个镇子上,我们两个人跟一群仗势欺人的恶霸打架,然后自然就认识了!”

    “原来是这样……”

    阮红玉点点头,想象着当时的情景,不禁笑了起来,轻轻的捏了一下秦希粉红的脸,说道:“跟坏人动手这倒是很像你的所作所为!”

    “那么汪锦瑜呢?”

    “难道你一点都不喜欢他?”她问道。

    秦希被她问道愣住了,她本来很想说“喜欢”,因为他们自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家境相仿,汪锦瑜不论是家学还是相貌都算得上是出类拔萃,一直以来也对自己极好,每一次自己闹了脾气他总是第一个哄自己开心,有时候为了维护自己,甚至不惜跟其他贵胄子弟翻脸,所以自己不可能不喜欢他。

    但秦希明白,阮红玉口中的“喜欢”与喜欢并不完全相同,她甚至都没有想过,所谓的喜欢又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她还实在是分不清。

    秦希微微皱着眉,有些苦恼。

    看到秦希的表情,阮红玉不禁笑着道:“这些年来我悟出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秦希好奇问道。

    “那就是缘分其实可以分成多种,有时好,有时坏,也许你不能很快分辨出来,只有时间会洞悉一切……”

    秦希目光忽地一亮,脸上的愁色变成了好奇,问道:“玉姐姐,我一直都很想知道,你所期待的缘分又该是怎么样?或者说……你喜欢怎样的人?”

    阮红玉淡淡的笑了笑,抿着嘴,思绪乱撞了许久,才说道:“我想那个人应该身穿一身白衣,从雾气中缓缓走来,一尘不染,他的每一步都像是音符一样,就那样出现在你面前,让你一眼望见,心便如琴弦一样开始跳动,并且久久不息……”

    秦希托起脸,微微侧目,疑惑道:“像你说的那样的人,这世上真的会有吗?”

    阮红玉眼中露出神往之色,笑道:“我想,只要你愿意等,那这世上就一定会有……即便这一生等不到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她们两人说起感情之事,不禁谈到了夜深,并没有太在意一直坐在角落里的疯女,疯女仍旧把玩着自己的手指,眼神呆滞。

    她从面前的茶盘上拿起一块红豆酥,放在唇边舔了舔,眼中露出喜爱之意

    ,但却没有急于放进嘴里,而是反复的观察。

    因为疯女一直在角落里发呆,也并未发出什么声音,所以秦希和阮红玉都没有注意到她,她本也是天香楼里的一名歌女,如今却形如一个几岁大的孩童般痴痴而笑,不知道是否经历了什么不堪之事?

    秦希“哀叹”一声,觉得疯女极其可怜,不禁说道:“玉姐姐,她这是怎么了?”

    阮红玉微微的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那天下过大雨之后,小蝶一出门就看到她蜷缩在天香楼门外,于是就像把她到红姨那里,哪知道她却死也不肯进天香楼的门,只好把她带到我这里……”

    “本来都是楼中的姐妹,好好的人也不知道是受到了什么样的刺激,一夜之间竟变成了这般模样……”

    她们二人一起看着疯女,疯女却好像根本没有看到她们一样,自顾自的端详着那块红豆酥,大眼睛上下翻转,只是看却像是没有要张口去吃的意思。

    阮红玉目光微暗,低头垂眸看向古琴,若有所思。

    “枯荣花……枯荣花……闻则香飘十里……望之绝世风华……朝荣兴天下侧目……夕枯败零落尘埃……一花落尽……百花同悲……”

    “花落,人又何尝不是同悲?”

    很显然,阮红玉看到疯女这般模样,不禁生出了几分悲情之心,她们本都是苦命之人,或是被拐骗而来,或是家中凄苦沦落到出卖儿女的地步,致使她们从小时候便落入风尘之地,每天对着各色客人强颜欢笑,其实心中悲苦又如何能说的尽呢?

    阮红玉与她们之间或许有些不同,那也不过是一个受人追捧些的青楼女子而已,她一向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平时也不会因此“感时伤秋”,只是这一刻疯女的境遇确实是让她联想到了自己,她们都是同样的宿命,作为人们掌心的“玩物”,总有一天会被抛弃,那时候会是个什么结果谁又能说得清呢?

    “玉姐姐,你没事吧?”秦希感觉到阮红玉心绪的变化,于是小心的问道。

    阮红玉摇摇头,却把目光扭向了别处。

    哪知道这时候,一直安静看着手里红豆酥的疯女突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叫喊。

    “啊……”

    “别杀我……要我做什么都行……别喂鱼……饶……饶了我……”

    “求求……求求你们,放……放过……放过我吧……”

    不知道是什么突然间触动了女子的神经,让她双手紧紧抱住了头,跪在地上,把面前的茶盘全部打翻在地,她行若疯狂,不停的对着面前的虚空用力磕头,害怕的全身都在发抖。

    这一变化实在是有些突然,秦希差点就跌倒在地上,她回过神来,转身看到角落里正在不住的磕头的疯女,不禁皱起了双眉。

    阮红玉不知不觉的握住了秦希的手,秦希能感觉到她的手泛着丝丝凉意,,于是她回过头去就看到了阮红玉一向懒散的眼神里第一次有了些许恐惧之意。

    秦希毕竟学过武功,稍微缓过神来就安定了很多,她轻轻拍了拍阮红玉微凉的手。

    “玉姐姐别怕!”

    阮红玉这时也明白过来,只是一直盯着疯女的举动,看她谦卑至极,显然是被什么触动了心神,想起了什么可怕的场景。

    好在疯女的情况

    并没有继续“恶化”下去,只是一直在那里不住的发抖。

    秦希和阮红玉终究不忍,来到她面前,阮红玉俯下身去,伸出手在她背上轻轻的抚摸,起初是女子身子猛然一阵剧烈的颤抖,但知道身后的人并无恶意之后,她缓缓放松了许多。

    见女子缓和了许多,秦希问道:“你说有人要把你或是你们喂鱼?”

    疯女瞪着眼睛,看着秦希,许久之后才慢慢的点了点头。

    秦希见疯女并非毫无意识,不禁回身看了看阮红玉,然后继续问道:“那你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么?”

    疯女好像在努力的回忆着那些记忆深处的场景,但很快她就开始无比剧烈的颤抖起来,很显然,她如今虽然神志已经不如从前,可能活下来也算是命大了。

    “他们都是很可怕……的人……刀……冲……冲进来杀人……把姐妹们都推进……江里……喂……喂鱼……”

    疯女一边说话一边颤抖,有些言语不清,断断续续的说了些囫囵话,秦希和阮红玉也只能从中听出一部分内容,但只要稍有联想就不能发现,当日夜里,她们乘花船在江上游赏,不知哪里突然来了许多“可怕的人”,他们带着寒光冲突的长刀,上船之后不问所以就开始杀人,而且把随船而去的天香楼女子尽数丢进大江之中,竟是要活生生把她们喂了江中的鱼。

    这些话加上疯女断断续续说出来时可怕的神情,不禁让人不寒而栗。

    “你还记得他们都是什么样的人吗?”秦希带着几分怒意,双手握在女子肩头,再次加重了语气问道。

    女子此刻的目光犹如澄明的海面,但背后却是看不见底的深邃,这并不是她心思有多么深沉,而是那个噩梦在她的心底埋下了一颗极为可怕的种子。

    “他们……穿着……官服……”

    ……

    风雨之夜,宽阔的江面上一览无余,只有一艘高大而奢华的花船顺着水势缓缓飘荡。

    天空逐渐被乌云遮住,雷声和闪电交织而来,风卷起江水变成一道道强劲的浪,让江上的花船也起伏的越来越剧烈。

    但跟外面的风雨交加不同,花船当中烛火通明,犹似一片春色萦绕、荡漾。

    一个身穿宽大袍子的中年人,粗壮的身体,满脸的络腮胡子,黝黑的脸膛,长得犹如一个凶神恶煞,他斜卧在极大的软椅上,正眯着迷离的眼睛,喘着粗气望着面前仿佛轻盈的燕子一般的美丽女子。

    因为脸色黝黑,所以看不出他到底是喝了多少酒,但他迷离的目光说明此刻已经有了几分醉意。

    “想不到南朝这些软绵绵的酒喝起来不觉得怎样,后劲儿却这般的大!”他摇摇头,用生涩的汉语说道。

    在他一旁站着一个面色白皙的英俊男人,在烛光的映照下可以看得出正是那花魁之夜“招统领”与秦希比斗之时一直站在轿子旁的男子。

    他白的发亮的脸上散发着有些“邪魅”的笑容,不停的招呼几名美妙的女子闪动着柔软的腰肢,举着倒满了酒的杯子像是矫捷的燕子般不时投入男子怀中,男子对女子送来的美酒向来不拒,他一仰头把美酒尽数喝下,一双大手还不忘了在女子身上“劫掠”几分“春光与山色”。

    ……

第252节 冷雨杀人夜

    很容易就能看得出,在花船上享受着欢愉的“贵客”并非中原人,但这也并不影响他纵情享乐,像天香楼这样的地方从来都不会以地缘之故而拒绝客人,毕竟他们想要的只是银子,而像这些“满身土气味道”的豪客大多都是一掷千金,这在他们眼里来说那是“肥客”,自然要使出浑身解数来招呼的。

    所以这艘花船不但奢华,而且满载着数名天香楼里知名的女子,虽然达不到阮红玉那般,倒也无不美丽出众。

    这位“贵客”原本是点名要阮红玉相陪,只是阮红玉本就不喜这种“不解风情”的人物,何况她名声极大,红姨也不好让她去做不情愿的事情,故而只好找借口推脱,并把几个长相出众而且妖艳可人的“红人”带给“贵客”,这位“贵客”倒也无比满意,便没有再苛求阮红玉了。

    一位身材丰满,妩媚妖娆的女子扭动着腰肢来到他的面前,“贵客”大笑数声,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女子媚笑着将一颗透明如水的葡萄送入他的唇边,他也毫不犹豫的尽数接纳。

    “贵客”大手灵活的伸进女子的衣裙当中,揽尽春色的他更是开怀大笑,像他这般初入中原,自然是没有见过临安的繁华,尤其是天下闻名的天香楼更是别具特色。

    看到主人高兴无比,一旁的男子也露出得意之色,他知道自己的这位主人向来好色,故而一进入临安,他便把临安真正的“繁华”尽数告知,这也是他们为什么会在花魁之夜出现在桥边的原因。

    一名穿着薄衫的女子正在抚着琴,琴声荡漾如波,虽然没有阮红玉弹奏的那般神妙,但对于粗犷的异域之人来说也足够了,他听着绵绵软软的音律,就好像是听着无比悦耳的“靡靡之音”,眼中和心里都随之荡漾、迷离。

    他多年来随军挣扎,过惯了杀伐的日子,哪里见识过这般情景,不禁是魂飘神荡于天外,可谓是酒能醉人,美人却是醉心。

    “贵客”眼中的醉意渐浓,滋生已久的情绪也早就填满了他粗狂的心,他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扑向正在摇摆着细腰跳舞的女子,女子上身穿着短衫,长裙飞舞,犹如窈窕轻摆的柳枝,尤其是腰间若隐若现的那一截洁白的肌肤,让“贵客”眼中犹如生了烈火般,口中也渐渐干涸。

    他咽下一口口水,大笑着扑了过去,哪知道女子竟如鲤鱼般乖滑,腰身一闪就躲开了他笨拙的身体。

    他也丝毫不生气,更加放纵大笑的扑向女子。

    白面男子见如此场景,不禁也只好一笑退了出去,他将船舱的门小心的关好,里面的情景他可不想一直守在那里看下去。

    船外的夜空上一道闪电正划过天空,接下来是滚滚而来的雷声。

    雨点打在船板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他深深的呼吸之后,脸上的热劲儿才稍稍渐退,没想到像他这般早已没了“根”的人在见到今日这般场景竟还能生出几分异样之意。

    他看了看守在船外的四名黑衣人,他们都同样的全身黑衣紧裹,就连眼睛都无一被黑布盖住,只露出一双敏锐又略带寒意的眼睛。

    他在心中暗暗的叹了口气,再看看眼前这些人,都只不过是影子一样,根本就是没有任何的感情,里面不管玩的如何欢愉他们甚至都不曾侧目,因为他们守在这里唯一的目的就是保护“贵人”的安全。

    “咱们这位夜烬大人可真是会安排,居然派了四块木头守在这里,这大风大浪的,难道还会有什么危险出现?恐怕主要还是为了监视我们

    这位鬼使的行踪吧,嘿嘿……嘿嘿……”

    他自然是知道百岁阁这个地方的,那里面布满杀手,执行的任务向来也都是杀人不眨眼,还很少听说什么时候派人保护谁的安全,不知道这次怎么就转了性子?

    看来那位“老菩萨”还真是神通广大,竟然能请的动神秘的杀手组织,其背后的原委还真的是耐人寻味。

    “百岁阁……”

    “十二罗刹……”

    “每个人都杀人不眨眼,可不知道像这样的一个充满罪恶的组织竟然能在临安地下久久生存,这本就不符合常理!”

    想到这些,他没有让思绪继续下去,因为他知道,人有时候太聪明了未必是好事,至少容易活的不长。

    他呼吸着江上的空气,风雨之中还带着淡淡的鱼腥味道。

    环视长天,除了雷和闪电,乌云压的越来越低,好像随时都要把天地之间的一切碾压成碎片。

    “看起来很快就有一场大雨了!”

    天空被乌云遮住,看不到一丝星光,一股沉闷的气息在不停的回荡,这一刻不知为什么竟会变得有些压抑。

    突然一道蓝紫色的闪电从极远处瞬间而至,仿佛要将天空这面幕布完全撕扯成无数碎片,这强烈无比的闪电来的极其突然,蓝紫色的光辉并没有立即随着闪电的转瞬即逝而立即消失,它仍停留在眼眸的深处,变成了漫无边际的光晕,游向意识的谷底。

    很快,巨大的雷声随之而至,炸响在每个人耳畔。

    即便是镇定如四名黑衣杀手也难免变了变眼神,他们一起抬起头来,望着无边无际的夜空,那一瞬间是没有一丝空隙可用来容纳人们的心神的。

    白面男子被吓的猛然缩了缩脖子,他实在是没有想到今夜的风雨居然会如此骇人。

    一阵好像什么东西爆裂一般的声音从远处渐渐传来,江面上风浪更急,吹的花船四周布置的彩带烈烈飞舞。

    雨正也随着那巨大的声势风卷残云般袭向花船,让花船一阵阵剧烈的起伏和摇晃。

    白面男子差点就跌倒在船板上,好在他一旁的黑衣人及时的拉住了他,而四名黑衣杀手除了眼神稍有变化外,看起来仍旧从容。

    男子尖声道:“多谢老兄,要不然咱说不定就直接滚到了江水里啦!”

    黑衣杀手眼神逐渐恢复冷漠,可是从他眼里分明可以看到一丝厌恶的情绪,男子也不生气,而是悻悻的笑了笑,重新站稳回去。

    而那名黑衣杀手瞧了瞧迷茫的夜空,竟皱起眉来,像他们这种人向来只有对鲜血和危险的感知最为敏锐,其他的事早已不放在心上。

    “不对,我们应该赶快离开这里!”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就像是磨刀时发出的声音,不禁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白面男子心头一寒,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如此紧张。

    “可是主人他……”他有些为难的指了指船舱里正在上演的“好戏”,刚才那一幕发生之后,他也实在是不想再留下去,可是又下不了决心。

    哪知道四个人根本没有理会他的态度,那名杀手仅仅是冷声说了句:“阁主交给我们的任务是护其安全,没有让我们听他的话!”

    说完四人几乎是同时行动,开始调转船头,他们要主动改变原本在江面上自由飘荡的花船的行驶方向。

    这时,满载乌云的天空上一道闪电疾驰而来,又疾驰而去,短暂的划过天空,稍纵即逝。

    白面男子抬头望

    向天际,只见不停翻滚着的云层里似乎有一张巨大的嘴,正在不停的吞吐着头顶的一切,风驰电掣之间,化作无数道闪电和雷声,让夜幕也随之一亮。

    就是这一亮的瞬间,四名黑衣杀手几乎是同时停下了手上的行动,目光望向远处江面,而手下意识的握紧了腰间的长剑。

    他们眼神里原本木然的神色忽然为之一换,变得有些惊讶,又似恐惧,但这种情绪很快就被强行收敛。

    白面男子也随着望去,这一望差点让他直接跌坐在船板上。

    不远处,滚滚波涛的江上,三艘高大而黑暗的舰船就那样神不住鬼不觉的出现在他们面前,好像一团乌黑的云层将眼前的视线全部遮住。

    “什……什么人?”他有些颤抖的低声问道。

    没有人理会他,因为此刻的他们已经完全被三支舰船包围其中,三支黑暗一样的舰船彼此之间好像形成了一张血盆大嘴,随时都会将他们吞噬其中,如果不是天空上突然袭来的闪电,他们甚至直到现在可能都还无法发现三支舰船。

    这不禁让四名黑衣杀手心生怯意,因为他们知道对方既然能在神不住鬼不觉的情况下形成对自己的合围,那么一定就是有备而来,而且不会是什么善类。

    只是不知道眼前的遭遇到底是敌人有意为之还是巧合?可不管怎样想,如此大雨之夜对方都不像是偶然出现在这里,他们没有再想下去,因为不用想也知道,像百岁阁这样的地方早就敌人遍地都是,甚至还有很多其他的势力对他们生出觊觎之心,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一直未感轻易动手。

    “唰……”四柄快剑几乎同时出鞘,既然躲不过,他们就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做好迎战的准备,这是百岁阁里的一条铁律,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更多的争取活下去的机会。

    白面男子吓得脸色铁青,他浑身发抖的看着眼前恐怖的一切,他可以肯定这是他这辈子最接近死亡的时候。

    花船就像是一朵美丽的鲜花,在江面上逐渐被围在当中,三支舰船通体乌黑,如同水中袭来的怪兽,他们看起来已经与江水混为一体,丝毫不受汹涌波涛的影响,而巨大的风浪更像是给他们插上了一双可以自由翱翔的翅膀。

    “问我们是什么人?”

    “哈哈哈哈,记住,我们是杀人的人!”

    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好像还夹杂着滚滚雷声。

    白面男子被吓了一大跳,他没有想到自己紧张之下说出来的话对方不但听到了,而且还有人回答。

    只见三支舰船船头乌黑一片,站满了黑衣骑士,他们身上披着的甲叶在闪电当中看起来既冷又亮,雨滴打在上面,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战马“突”的叫了一声,马蹄踏在甲板上,“噔噔”直响。

    眼前的一切像极了一场梦,一场噩梦。

    四名黑衣杀手手握长剑,在看清对面船上的人后,他们竟变得冷静下来,眼神微微交换,没有任何声音,四人立即敏捷的分开站立。

    “快让里面的人准备跳水逃命……”其中一个黑衣杀手轻声对白面男子说道。

    他们虽然做好了血战的准备,但仍然没有忘记肩上的任务,因为百岁阁还有一条铁律,那就是任务失败人便注定了不能活下去。

    曾经有人因为所执行的任务本就是一个巨大的陷阱,几人大战之后全身伤痕累累的回到了百岁阁,本以为可以卷土重来,哪知道被处以极刑,可谓惨不忍睹。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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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游传介绍:
一首沧桑曲,杯酒断人肠。少年洛北历经浩荡历史、乱世风云,又背负着魔教余孽名头辗转世间,逐渐揭开一个天大的秘密,谱写一首乱世真情侠义长存的奇幻之歌。浮游传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浮游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浮游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