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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眼十方     浮游传txt下载     浮游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18章 三千人俘

    饭馆虽然环境简陋了点,大概本身就没什么客人,自然就不必再去请人当伙计,老板自然就充当了跑堂的。

    要放在平时,这样的店面稍微富贵点的人定然是不肯进来的,但没有办法,谁让肚子受不了呢。

    洛北四人坐在一张方桌上,要了四碗面条,最大碗的那种。

    其实在北方的大多数地方,不管是在外面还是家里,吃饭这种事也同样带有北方人豪爽性格的缩影。

    与烟雨江南相比,菜品上虽缺少了些小巧玲珑般的精致,可这饭菜的量却又是足以让南方人瞠目结舌的存在。

    很快,煮出来的面条就一碗一碗的端上来,不敢说多好,可对于四个饥肠辘辘的人来说,已经是不可多得。

    四大碗热腾腾的面条端上来的时候,瑗儿和芸娘瞬间都看傻了眼,因为那碗实在太大,大的就跟个脸盆一样。

    洛北和杀生并没有太奇怪,芸娘二人却瞪大了眼睛,因为他们虽然也受了不少的苦,但这种情形的吃饭还是平生仅见。

    肚子饿的厉害,谁也没有心思再去顾忌那么多了。

    杀生自然是第一个开始动筷子的。

    一顿风卷残云,最后四个人把汤都喝光了,老板就靠在离他们不远的桌子上,笑嘻嘻的看着他们四个吃的不亦乐乎。

    他手里拿着旱烟,却没有再抽一口,大概是怕客人嫌弃。

    “几位客观一看就是从北面逃过来的吧?”他清了清嗓子,看着这四位吃饭的模样就跟饿狼一样,还有他们身上脸上都满是尘色,便随口问道。

    看的出来,这位老板本就是个爱说话的主,要不然也不会凑过去跟客人熟络搭话。

    洛北放下筷子后点了点头,打量了一下站在面前的老板,然后说道:“我们正是从北边行到此地,不知道老板是怎么看出来的?”

    那老板笑了笑,知道自己问的话大概有些唐突了,于是赶紧解释道:“几位也别误会,小人呐说这话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这个镇子除了时不时有几个行商的人就只有官家传递的快马过的最多……”

    “像几位这样行色匆匆的客人可是一连多日都没有再见到过喽!”

    瑗儿也吃完了面条,问道:“我们进来的时候看到镇子并不算小,可为什么家家闭户,陋屋茅草也没有人修整,正值晌午也未见有烟火气,难道……”

    老板赶紧摆摆手,接道:“这您就有所不知了,我们这个小镇虽然不算大,以前好歹也住着上万的人口,可惜啊,大宋朝跟金国连年打仗,镇上的人不是被抓了兵差就是死的死逃的逃,这不前些日子最后一批人也走了,上万的人啊,现在留下来的不到十人”

    “那老板你为什么还要留下来?”洛北也问道。

    老板长长的叹着气,眼神瞬间暗淡下来,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一家人都死于非命,就剩下我土埋了半截,还逃什么逃,就留下来经营这么个小摊子,糊口度日得了!”

    “世道艰难,不过如此!”洛北不禁想起与杀生同往莲花寺路上卖儿卖女之事,感叹说道。

    话题越说越沉重,所以大家都保持沉默,不愿再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因为大势如此,谁也改变不了,同情也好,感同身受也罢,路就在那里,走不走它都在那里。

    “老板,不知道我们这个镇子再往南走到什么地方,又该怎么走能安全些?”瑗儿又开口问道。

    老板刚刚虽然有些难过,但事情过去许久,他也在就习惯了,于是揉了揉脸颊,说道:“往南走的路倒是好找,就是从镇子中间穿过去的这条大道一直走,出了镇子就是官道,再往南三十里就是朱仙镇……”

    他稍微有些犹豫,不过还是说道:“可要说安全不安全这谁也说不准,现在恐怕就连大宋朝皇上住的临安城都不敢保证,何况是我们这些屡次遭受战乱的地方!”

    老板的话语当中似乎对大宋有些怨气,洛北明白,这大抵还是因为大宋朝在十多年中,跟金国的大小战争都以失败告终,所以才丢掉了北方大部分土地,这也是导致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的一个重要因素。

    瑗儿大概还想说什么,这时候一直没说话的杀生却开口了,他先是笑了笑,然后说道:“老板,不知道你这儿有没有能带在路上吃的干粮,最好是能有烧鸡什么的!”

    老板一听,不禁也是一愣,然后大笑了几声,说道:“烧鸡倒是没有,干粮还有些,不知道小师傅可是想带上两只烧鸡在路上吃么?”

    杀生知道老板这是在打趣自己,眨了眨眼睛,指着洛北三人说道:“小僧怎会,我是觉得他们一定是这么想的,替他们说出来罢了!”

    被杀生这样一说,大家不禁都笑了起来,沉重话题带来的阴霾顿时消散。

    老板给他们打包了不少干粮,芸娘从怀里拿出两锭银子,都是一两的,付这点饭钱已经是绰绰有余,老板自然是感恩戴德几位的慷慨大方。

    就在老板送他们刚走出店门的时候,就听到不远处一阵嘈杂之声传来。

    那老板倒是眼尖,只是稍稍一望,立时大惊,有些慌张的说道:“我看几位还是快些进店来避一避吧,前面怕是又有杀人的魔王来啦!”

    洛北举目望去,只见眼前大道的尽头正有一个浩浩荡荡的队伍行进镇子当中,朝他们这里缓缓而来。

    他皱着眉,问道:“老板你可知道那些来的都是什么人吗?”

    ……

    队伍浩浩荡荡,足有数千人之多,其中多为身穿囚服之人,男男女女用绳索拴起来前后紧跟着,在这些人两侧是骑着战马身披盔甲的兵士。

    这些兵士手里持着兵刃,身材极是威武,看样子并非中原人模样,更像是北方游牧民族那般粗壮有力,这些人手里甩着鞭子,嘴里大声喝骂,样子十分嚣张跋扈,竟似不把那些身穿囚服之人不当成人看。

    马蹄声与粗糙难以入耳的骂声混在一起,而那些饱受苦难的人甚至连反抗的意思都没有,看起来羞辱至极。

    “哎,几位快些躲进来吧,这些都是大金国押送俘虏的队伍,这一波怕是有两三千人之多,可怜啊可怜!”那老板不禁叹道,同时催促着洛北等人快些进店,以免受到牵连。

    喝骂声一直没有停,越来越近,这些人说的都不是中原语言,大概也是骂的无趣,便用起了生硬的汉语,再一次大声羞辱,污言秽语自然是少不了的。

    一阵打骂之后,这些士兵便哄堂大笑。

    少年瑗儿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禁攥紧了拳头,目光深锁,表情沉重。

    洛北拉了拉他的

    衣袖,轻声说道:“我们先躲躲,看看情况再说!”

    瑗儿自然也看的出来,这群押送人俘的士兵足有一百余人,而且各个身高马大,多半都是战场打过滚儿的,仅凭他们几人就算是有心想要救人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几人退回到店中,老板赶紧把门板上了上去,然后透过门缝向外看。

    这时候,几千人的人俘缓缓来到近处,打骂之声从未停过。

    一个骑着大马的凶恶汉子,方方正正的大脸上络腮胡子就像钢丝网一样,满脸的横肉尽是油光,眼睛不停打量着人俘当中几个年轻女子,眼里露出淫光。

    在他旁边的两名军士看到他的模样,用女真语大声说了两句什么,然后便是一阵“哈哈”大笑。

    这凶恶汉子微微皱了皱眉,有些不甚服气。

    几人叽里呱啦的说了一阵,又不是把目光投向队伍当中的女囚,便又是一阵大笑,似乎在以女囚打着什么赌注。

    大汉一甩手中的马鞭,战马被催着向前跑了几步,他目光一扫,便看到队伍当中一个女子长得颇为秀气,于是手提马缰来到女子身旁,只见他身子轻轻一斜,粗壮的身子就横了过去,动作干净利落。

    他一把大手忽地在女子脸上使劲儿捏了一把,那女子被吓了一跳,又哪里肯受这样的侮辱,双目当中顿时怒意横生,便要喷出火来。

    汉子本来只想调戏一下,以便在同伴面前不失面子,哪知道女子这般眼神看向自己,心里也生出些许怒火,但更多的却是玩弄之意。

    在小店当中,大家都眼睁睁的看着金国士兵对女子的羞辱,不禁怒从心头生。

    老板无奈的摇头叹道:“哎,这几年来,似这样的事实在太多,真是应了那句话,命比纸薄啊!”

    洛北紧皱双眉问道:“这些人看样子都是中原人,金兵要把他们押送到哪里去?”

    “自然是押到北方像五国城那些地方,据说都是作为金国贵族的奴隶,男的不要说都是做苦力,女子大概就更凄惨啦……”

    他没有把到底是怎么个凄惨法说出来,但大家自然能够想象得出,这些女子一旦到了异族之地,能够有个痛痛快快的死法或许都算是上天的恩赐了。

    “可是那些金兵不过才百十来人,中原的俘虏少说也有两三千人,难道他们就不知道反抗?”洛北看着外面极尽羞辱之能事的场面不禁寒声说道。

    这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芸娘突然说道:“因为他们怕……”

    “落到这些人手里,你越是反抗他们便会越是兴奋,他们从来都不把女子当成人看待……”

    芸娘说话的声音虽然仍旧平静,但她看向外面的目光里却尽是恐惧,洛北在莲花寺浮桥下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眼里也是这样的恐惧。

    好不容易从镇魔塔下逃出生天,她才渐渐放下的警惕却在金兵和三千人俘出现的一刹那再次袭上心头。

    在她身旁的瑗儿似乎也感觉到她的恐惧,伸出并不宽厚的手臂扶住了她。

    芸娘的身子轻轻颤抖,目光望向少年时,含着泪光淡淡一笑。

    现在洛北这才发现,原来他一直不明白芸娘的恐惧到底来自哪里,如今看来,或许也跟这些金人有关。

    ……

    ……

第119章 凌辱

    老板一阵唉声叹气后说道:“这世上的百姓千千万,又有几个敢于反抗不公之事,大家不过是一群趋之若鹜的瞪眼瞎子罢了!”

    这时候,外面的调戏好像变成了冲突,也许是那个凶恶汉子调戏女子引起了男俘的不忿,竟然趁着那汉子不注意,直接把他从马背上拉了下来。

    人俘的行进速度本就不快,发生了这样的事自然就更慢了下来。

    又有几名士兵围过来,看到那个凶恶汉子被一个俘虏拉下马背,不但没有帮忙,反而是一副看热闹的模样,站在外面指指点点,阵阵哄笑。

    凶恶汉子被一名俘虏就这样从马背上拉下来,要知道女真人从小学习骑射,大多勇猛善战,甚至在他们心中,哪怕就算是要死也要死在马背上。

    加上身后同伴的取笑之心不言而喻,他哪里能不恼怒。

    翻身起来,脸上的横肉微微颤动,他从战马上取下皮鞭,在头顶上足足甩了一个圈,然后准确无误的落在男俘虏单薄的身上,顿时留下了一条血淋淋的鞭痕。

    接下来,他咬着牙,一鞭接着一鞭的狠狠抽打男俘虏,竟似想要硬生生的将他就此打死。

    男俘虏看样子年纪并不很大,刚才也不过是见到他羞辱身边的女俘太过,一时不忿便动了手,倒也不是他有多大的勇气,多半是一时热血上涌而已。

    此刻,被金兵狠狠教训,他只能把身子缩成一团,别说反抗,就连躲避的勇气都没有半分。

    金兵一边狠狠鞭笞男俘虏,一边用生硬的汉语怒道:“你们这些南朝的狗,平时叫的不是挺厉害吗?就只会那些嘴上功夫?爷爷今天就要看看到底是我的鞭子厉害还是你们那些劳什子诗啊词啊的管用!”

    站在他身后的金兵不禁也大笑起来,高声喊道:“你说的是不是南朝人用来哄骗女人的那些鬼话啊!”

    “哈哈哈哈”

    “是不是羡慕人家啊?那可不是你能羡慕的来嘞,能靠嘴骗到女人那也是本事,你的鞭子能骗来几个?”

    “来来来,我也要赋诗一首,咳咳,我想想我想想……”

    “南朝的江山就像画一样美啊,南朝女人的胸脯可比长白山上的雪还白啊……兄弟们,你们倒是说想不想啊?”

    “想,那是做梦都想啊……”

    数名金兵阵阵调笑,嘴里污言秽语,尽是对中原大地的侮辱之词。

    这时候,那名被打的男俘虏已经变成一个血人,皮开肉绽,哪里还看得出是个人了。

    那些金兵越是兴奋越是发狂,哪里还管他人的死活,他们对待这些俘虏根本是不当成人看,就连一直避之不及的俘虏们也渐渐被这架势看的感同身受,被打男俘的今天也可能是他们每个人的下场。

    突然,三两个年轻稍有血气的俘虏在人群当中大声喊道:“俘虏也是人”。

    “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我们”

    金兵打的手也有些累了,见人群中居然还有人敢于说话顶撞,不禁一阵狂笑。

    他把皮鞭举得更高,在半空中打了个圈,正好甩在一名俘虏的脸上,顿时起了一条带血的青痕。

    那男俘虏双手捧着立时肿起来老高的脸,眼里发红,紧紧咬着牙盯着金兵,有种想在他身上咬上一口的冲动。

    金兵一只手里捏着皮鞭,

    另一只手揉了揉脸,好像刚才那一鞭子也打在自己脸上一样。

    “怎么,南朝狗,你还不服气吗?”

    这些人深陷囹圄,早已受尽了非人般的折磨,本来忍气吞声,谁知道这些金兵愈发变本加厉。

    这时候一时怒从心头起,热血上涌,几名男俘虏心中一横,心知反正都是个死,彼此间一使眼色,立时对那名鞭笞俘虏的金兵群起攻之。

    他们已经顾不得后果,甚至想要以死相拼,但他们身体虚弱,哪里有多大力气,虽然跟金兵缠斗在一起,也不过是把高大凶恶的金兵推倒在地。

    谁知道这时候,本来一旁看热闹的几个金人却大叫道:“南朝狗造反杀人啦!”

    三千人俘,甚至连两队押送金军都被这里的吵闹声逐渐吸引,这时被他们一阵哄闹,许多人不知道是真是假,都还以为真的发生了命案。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将军抓住马缰,他也听到后面一阵骚乱,皱了皱眉,本就十分严肃不喜言笑的他目光微冷,向身边的亲兵问道:“后面发生了什么,怎么停下来?”

    那亲兵稍微一迟疑后答道:“禀告将军,好像是有南朝俘虏跟我们的兄弟发生了争执,副将已经前去处理!”

    将军坐在高大的黑骑背上,面色看不出喜怒,他看了看前面一个人影都没有的长街,然后说道:“让队伍先停下来,你们两个跟我走,我要亲自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身边的人都知道,这位沙场宿将斡不也曾经跟随二王子南征北战,立过无数战功,而今却是四王子完颜兀术掌权,他便被从前线调回了后方,做起了这种押送俘虏回五国城的事情。

    但是,没有感在他面前放肆多言,因为他们都知道斡不也将军向来说一不二,手起刀落那就是人命。

    两名亲兵跟着斡不也来到发生斗殴之处,这时候,几名参与其中的俘虏已经被制服,等待发落,而那名欺负女子的凶恶金兵不知道是不是争斗当中被谁抓了一把,脸上有一块红肿。

    见将军骑马而至,所有人不禁都严肃起来,就连前来处理的副将也站到了一旁,对斡不也说道:“将军,是几名俘虏跟一名兵士起了冲突,现已制服,请将军看如何处理?”

    斡不也眼神冷漠的看了看几个被制服跪在地上的俘虏,然后又看向那名长相凶恶的手下,眼里的寒意不言而喻。

    “抬起头来,看着我”将军的声音威严而冷峻。

    那名士兵听话的将头扬了起来,目光却有些不敢去看将军的眼睛。

    将军冷冷的“哼”了一声,然后从亲兵的手里抢过一个鞭子,鞭子结结实实的落在那名士兵的脸上。

    那名士兵挨了这又狠又重的一鞭子,脸上留下一条深深的血痕,立即肿胀了起来,但没有将军发话,他甚至连用手捂住伤痕的胆子都没有。

    将军抬头扫视所有手下,大声说道:“大家都知道我斡不也向来赏罚都会说在明处”

    随即他低下头问那被打的兵士道:“你可知错?”

    那兵士不敢说话,只能点了点头。

    “不,你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将军抬起头看向手下的那些士兵,高声说道:“告诉你们,我不允许我的士兵倒在地上,尤其是被南朝人打倒在地上,这对我斡不也来

    说,是耻辱,你们懂吗?”

    那些士兵听到将军的话语,心中热血澎湃,像是群狼般叫好。

    将军训诫完手下的士兵后,转过头来面向那几个团在一起的俘虏,此刻跪在自己面前正瑟瑟发抖,甚至连半分挣扎的气势都没有了。

    他轻蔑的笑了笑,他的目光里带着不屑,突然间抽出腰间的佩刀,手起刀落,只听见几声利刃割破喉咙的声音,随之而来的就是鲜血狂涌,然后几颗人头便已经滚落在地。

    斡不也手里捻了捻弯刀上还温热的鲜血,眼里流露出一阵狂野的情绪。

    他昂首挺胸,大声道:“我大金国女真族生在北方苦寒之地,当年辽国强盛时也曾对我们百般欺凌,但是我们从来没有被他们慑服,大金国的勇士们向往力量,向往天上翱翔的雄鹰,只有肥美软弱的兔子才会蜷缩起来等待猎人的宰割!这就是我斡不也行事的准则,你们既然作为我的手下,就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将军把刀扔给亲兵,亲兵的手脚动作麻利,接过刀锋,用一块干净的白布擦拭着刀锋上留下的血迹。

    杀人之后,不留下血迹,不让那些他认为肮脏的血迹污染他的佩刀,已经成为多年来的习惯。

    但将军却没有离开,他眯起眼睛,伸出手指向人群中一个已经被吓得花容失色的女子,正是那个被那名士兵调戏过的年轻女子。

    将军笑了笑,原来女子长的也并不怎么样,不过身材还算窈窕,看起来比同龄的女子更成熟些罢了。

    “是她吗?”他问的是那名士兵道。

    士兵不知将军的意思,只得点了点头,他调戏女子更多的也只不过是打发无聊的时光罢了。

    哪知道将军却用一种无比平静的口吻对士兵说道:“她,现在是你的了!”

    没有更多余的语言,但他手下的每个士兵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其实并不是赏赐给他做妻子,或是小妾,那样对女子而言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了。

    但在这里,没有那么好的事情,永远都没有……

    将军说完那句话便调转马缰,带着两名亲兵向前而去。

    将军走后,一旁的士兵有些开始窃窃私语,有的羡艳,也有的开始调笑,好像将要上演一场无比精彩的大戏一般。

    只有那些知道这句话真正意思的人俘们已被吓破了胆,那些女子躲向她们能躲的最远处,生怕自己与此事染上半分关系,而那些男俘也不忍的侧过头去。

    那名士兵擦了擦脸上的鞭痕,嘴角和眼眸中露出邪恶而猥琐的笑容,而那个女子则浑身发抖的跌在地上,她此刻甚至想赶快找到一个地缝,就那么钻进去。

    可是,地上没有缝隙,她也无处可去,就连她的双手双脚也因为紧张和害怕开始不听使唤。

    士兵像老鹰捉小鸡般的抓住女子,然后胡乱的撕扯她身上单薄的衣服,同时发出兴奋和淫邪的笑声……

    谁都明白,即将发生的是一场羞辱。

    一场不仅仅是对于女人的羞辱,更是强者对于弱者的凌辱。

    实际上,被凌辱的又何止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而已。

    在他们身后,是一国家、民族之间的争斗,每个人都不可否认,失败者的下场就是暗无天日。

    ……

    ……

第120章 齿冷

    就这样,一个年轻的宋朝女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金国的士兵野兽般撕去身上单薄的衣服。

    自从金国南侵以来,这已经不是个例。

    甚至整个大宋朝都会因此而蒙羞……

    女子双手颤抖的抓住胸前那越来越残破的衣服碎片,想要拼命的遮住那些暴露在外的春光,可是她越是反抗,就越是让金兵兽性大发。

    不管她再如何努力,也只不过换来更多同情怜悯的目光和阵阵开心甚至有些兴奋的笑声。

    几具尸体还没有冷,血也还没有干。

    谁还敢于冒着当场毙命的下场去触碰老虎的胡须?谁都清楚,斡不也将军之所以这样做,无非就是让这些宋人完全失去反抗的能力,这就叫做“杀人诛心”。

    女子年纪并不大,面对这样的凌辱,即便她还能活下去,也必将终生带着这份永远都无法抹去的耻辱……

    小店当中,洛北等人早已看的火冒三丈七窍生烟,眼见女子转眼就要遭受侮辱,再也顾不得什么后果,咬了咬牙下定决心。

    洛北转身面对瑗儿和老板、杀生,说道:“我不能眼见悲剧发生而无动于衷,你们都不会武功,在里面躲好,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然后他单独对瑗儿说道:“帮我照顾杀生”

    瑗儿看着洛北不容置疑的表情,虽觉不妥,但最后还是缓缓点头。

    简短跟众人又说了几句之后,洛北悄然打开门板,又在外面将其关上,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冷冷的看着那正兽性大发的金兵。

    女子身上囚衣本就单薄,被金兵一阵撕扯之后早已衣不蔽体,那长相凶恶的金兵眼里露出贪婪的神色,却没有注意到早有一个少年悄无声息的站到了他的身后。

    “老子今天就当是开开荤,哈哈哈哈”金兵一边大喊着,手却已经紧紧抓住了女子挣扎的双手。

    哪知道这时候,却有另外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臂,让他继续不得。

    正是兴致高亢的时候,却不想被人从后面抓住了自己的手,金兵一时大怒,不禁骂道:“你们这些兔崽子难道想插一手?等老子先享用完了你们……”

    抓住他的那只手有些凉意,但力气似乎极大,让他半分动弹不得。

    他一回头,就看到了一张还有些青雉的少年脸颊,和少年愤怒的几乎喷出火来的双眸。

    “你放开她,我就放了你!”洛北咬着牙,面对着瑟瑟发抖不敢反抗的俘虏和肆意妄为的金兵他忽然觉得有些齿冷,从牙缝里挤出的一句话。

    金兵瞪大了眼睛,却发现死死抓住自己手的却是个不起眼的少年,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居然敢来坏自己的好事,不禁心生歹意。

    “哪里来的小兔崽子也敢跑来坏爷爷的兴致,好大的胆子啊!”

    他一边寒声说道,一边想把自己的手臂挣脱出去,哪里知道洛北的手却如同铁箍一样,任他如何用力,总是挣脱不得。

    这样一来二去,金兵额头间竟浸出丝丝汗珠。

    他万万没有想到一个不起眼的少年不但多管闲事,居然好像还有些本事,要知道他们这些人生死沙场不知多少回,个个都是亡命之徒,加上世代居住在北方苦寒之地,练就了一身铁骨,比之大宋朝百姓至少在力量上不知要占了多少优势,这也是宋军多打不过金国骑兵的原因。

    那女子在地上

    瑟瑟发抖,本来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希望,此刻却发现眼前少年死死抓住了金兵恶魔般的手,眼睛里除了恐惧之外,便是感恩戴德。

    那金兵被洛北制住,一时间挣脱不得,于是大声叫道:“兄弟们,你们快些动手这小子会武功!”

    而那些金兵原本都站在一旁,等着看好戏,这时候虽然见洛北不声不响的出现,但一看就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并没有想到他们同伴居然会不敌。

    经他凄惨的喊话,他们方才认真起来,收敛笑容,皆拔出腰刀,向洛北聚拢而来。

    洛北满心都是对这些惨无人道的金兵的一腔愤怒,他单手抓住金兵的手臂,只觉得身体里好像有一股源源不断的力量正渐渐苏醒。

    这股力量运至手臂,不禁让金兵吃痛到龇牙咧嘴却又无法挣脱。

    洛北抓住金兵,而自己的身子却闪到其身后,面对着七八个手持雪亮的弯刀的金兵,寒声说道:“你们再敢向前,我就捏断他的骨头!”

    这句话自然不是开玩笑的,也没有人会把他的话当成玩笑。

    正在几名金兵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个极富威严的声音出现了。

    “你如果敢折断他的骨头,我就让这三千人为其陪葬如何?”

    洛北猛然回头,就看到身后是一匹无比高大的黑色战马,马背上正坐在去而复返的斡不也将军。

    斡不也神情冷漠,似乎看惯了各种生死场面,早就将这些事不当一回事了,就连手下也是一样,他从来不会吝惜一条生命。

    “如果你现在愿意主动放开他的手,我可以让他不动那个女子,但若你想要以他的性命作为要挟,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你一定是想错了……”

    “我大金国能够纵横天下,所向披靡,靠的就是将士从不畏死,要是他因为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威胁而产生了惧怕和恐惧,我不会等他走上战场就一定亲手结果了他!”

    斡不也声音低沉,虽然很是平和,就像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情一样,却没有人敢于怀疑他说的话,这就是从战场上走过来的他,一场场面对生死,一刀刀拼杀之后才会独具的威严。

    战场上拼的就是铁血。

    洛北看着斡不也深沉的目光,心里不经意间也为之骇然。

    他环视周围,自己已经在不觉间被金兵重重包围,而斡不也正端坐马背,等待着他的回答。

    “好,我可以放了他,还请将军遵守诺言!”洛北话音刚落,手上一松,将那个金兵放了开去。

    金兵手上一松,他愤恨的看了洛北一眼,但将军在此,没有将军发话,他自然不敢乱动,只好站到了后面。

    斡不也眼睛盯着洛北,好奇的看了许久,突然间一阵“哈哈”大笑,仿佛遇到了什么极是可笑的事情。

    “少年啊少年”

    “你怎么这么单纯,难道你还以为这是你们小朋友之间的游戏吗?”斡不也笑罢之后,脸上瞬间沉了下来,说道。

    “你这一抓,让他受到了羞辱,这对于大金国的战士是无法容忍的,所以……他将受到鞭刑一百的惩罚……”

    他缓缓抬起手指着那名金兵,大声说道,那长相本来十分凶恶的金兵顿时神情委顿,哪里还有方才的气势,不过他并没有懦弱求饶,大概早已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惩罚是什么了!

    “你们可知道我原本已经答应他不动他们,为

    什么又要反悔?”将军大声问手下说道。

    没有人答话,但所有金兵的目光脸色都变得庄严起来。

    “因为你们都是女真族的勇士,你们不能败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更不能在俘虏面前丢脸!”

    “另外……我也要告诉你一句话……”

    他身子向前微探,目光全部落在洛北身上。

    “当你面对敌人尤其是上过战场的敌人时,千万别轻易相信什么诺言,你们南朝人不是也说嘛,诺言本来就是有口无心!”

    他说完这些话之后,看着洛北脸上神情变化。

    然后,他一阵大笑,仿佛来自地狱般猖狂而瘆人的笑声。

    笑罢之后,他凛然说道:“你和她都必须死……”

    他微微抬起的手轻轻放下,就像是一把刀从半空中落下,将下面虚无的空气也斩成两半。

    这些士兵都是他亲手训练出来,并且一起出生入死,所以只要他一个动作,所有人都几乎是下意识的拔出兵器。

    转瞬间,几把弯月一样的腰刀便已经斩向洛北。

    洛北暗怒,他实在没有想到,堂堂一个将军居然能如此不知廉耻,就连许下的承诺当众便又反悔下了杀心。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洛北凝视着身边的一切,对于这些沙场上搏命归来的亡命之人他倒也不至于就怕了,要躲开他们的攻击并不是难事。

    现在他真正要做的是该如何在上百名金兵当中辗转活命的同时救下身后那个受尽屈辱的女子。

    他微微皱眉,双手一扯将身上的外衣扯了下来,丢给了衣不蔽体的女子。

    这时候几把雪亮的弯刀已经到了他的身边,只见他向后退了几步,然后身形微转,立地而起,射向端坐马背的将军斡不也。

    那些本来砍向他的所有刀锋在一瞬间都停滞了半秒,很快,他们都反应过来,洛北这一招是围魏救赵。

    他们不得已抽刀向后想去护住将军,但已经来不及了,洛北身子弹起之后就如一只从天空上快速下坠的老鹰,他的目标就是将军斡不也。

    只听斡不也大声说道:“来得好!”

    他双手当中就多出了一柄势大力沉的长刀,长刀如分秋水,迎着洛北袭来的方向便是一刀。

    这一刀实在是包含了他多年来征战沙场的所有经验和威猛气势,所以即便是洛北也不敢硬接,之后在尚未下落之前硬生生汇聚真气,再一次反弹回去。

    这一次,那些金兵自然全部大怒,他们哪里能容得有人在他们面前触犯将军。

    于是,一刀接着一刀,十余把雪亮森寒的弯刀就道道寒光般时刻跟随洛北的身形,这样一来,洛北便渐渐处于弱势。

    斡不也将长刀丢给身边的亲兵,伸手接过一把硬木长弓,从马鞍上取出一根羽箭,搭在弓弦上,瞄准上下飞舞的洛北。

    他目光深寒,在心里不禁想道:“这南朝果然是人才辈出,想不到区区一个少年竟也有这样的武功,看来今天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安然离去,否则非但丢了大金国的脸,更不知道假以时日这少年能成为怎样之人,到时候怕是成了我们的强敌也未可知?”

    想到这里,他下定决心,这一箭定然要将其射中,然后乱刃分尸,就算是不光彩些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要的是结果,而不是过程。

    ……

    ……

第121章 白马寒枪

    被金兵撕碎衣服的女子接过洛北扔过来的外衣,才勉强把身体掩住,她满眼泪水,看着渐渐处于下风的洛北。

    洛北凭借着这些年来学到的几分武功,本想绕过一众金兵,直接擒住斡不也,哪知道被将军识破,然后便陷入苦战。

    这些金兵个个都出生入死,临敌拼杀的经验都极其丰富,虽然并不像武林高手那样杀人于无形,但若论生死搏斗,一般的武林高手也未必就真的能比他们活的更长久。

    毕竟战场上的厮杀与武林人相互比斗并不相同,那个地方只有生和死,那个地方会更加残酷不知多少倍,只有当敌人躺下时,他们才能活下去,这是亘古不变的生存法则。

    所以,时间一长,洛北已经渐渐不是对手,只有躲避的份,鲜有还手的机会。

    这时候,坐在马背上的斡不也将军手挽硬木长弓,拉如满月,羽箭宛如长夜流星,终究在某个瞬间,划过夜空撕开平静的气流,再无一丝犹豫的射向正在苦斗的洛北。

    羽箭如风,靶心就是洛北真气一滞时稍稍停顿下来的背心,这一箭实在是狠辣又精准,斡不也甚至都没有想过要留下一个活口。

    羽箭射出之后,他目光里才渐渐有了一丝笑意,英雄出少年,而少年英雄又将转眼即逝。

    洛北逼开无数刀锋时,身体里真气狂涌,他的心跳的很厉害,这一刻他很奇怪的发觉,在体内正在疯狂如怒涛的某种气流似乎强大到他根本无法控制。

    所以,在那一刻,他上下穿梭不停的身形有了一丝停滞,而羽箭就是在那样一个空当已经射向后心。

    在那一瞬间,洛北也感觉到身后有一股冷风袭来,但若要回身躲避已经完全来不及了,他只能用余光看到一支冰冷刺骨的羽箭到了他身后。

    心头不禁一凉,他知道只要中了这一箭,自己便再无反抗之力。

    可是,在这一瞬间,他忽然发现全身的感觉竟然从未如此清晰过,就连一直在体内干扰他的那股剧烈汹涌的气流似乎也变得安静下来。

    真气鼓舞,在他全身不但半尺的地方,赫然出现了一层单薄但又极为清晰的蔚蓝色光罩。

    洛北心底有些惊讶,他想起了师父秦慕川在跟黑衣人方靖舟的最后一战中所使用的如蔚蓝天河般天罡气刃,还有他身上会被动激发的防御真气天罡之气,那都是秦慕川数年修为所凝练出来的,在江湖上可以说是绝世武功。

    可是,即便在千钧一发之际,天罡之气被动激发,但洛北修为毕竟尚浅,将军斡不也臂力惊人,这一箭更是一分都没有保留,可以说是集力量和速度于一体,故而这蔚蓝色光罩虽然延缓了羽箭的速度,但终究还是被撕破开来。

    洛北忽地一闭眼,后心处已经能感到到冰冷的铁器和划破空气所造成的凉意。

    可当他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并没有被羽箭射中,他赶紧回头,眼睛里出现的是模糊的一滩血。

    羽箭最前端那颗成三角状的箭矢上鲜血正在一滴滴的掉落下去。

    洛北缓缓抬头,就看到了一张女人的脸。

    他脑子里“嗡”的一阵轰鸣。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为自己挡下一

    箭的正是差一点就被金兵当众侮辱的女子,她身上还披着自己的那件外衣。

    鲜血很快从她的嘴角流出来,她重重的咳嗽了几声,缓了许久才温柔的笑了。

    “谢谢你……”

    “让我……能……清白的……死去……”

    就是这一句话,她说的已经极是艰难,到最后不禁身子一软,完全的瘫软下去。

    洛北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去扶住她,可是脑子里明明还乱糟糟的响个不停,所以就连近在咫尺的人他都没有扶住,只能任她软倒在地。

    那些金兵看着这一幕,也并没有急于上前攻击。

    洛北抬起头,就看到坐在马背上手里还握着弓箭的将军斡不也,刚好斡不也的目光也正看向他。

    四目隔着一个身体渐渐冰冷的女子相望,那一刻,杀人无数的宿将斡不也不禁心惊万分。

    他还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目光,他更说不清那目光里到底隐藏着什么。

    总之,他可以确认的是,那不该是一个少年的目光。

    此刻,他更确定自己的决定完全没有错,那就是杀了这个少年,不能留给他任何长成的机会,要不然将会成为大金国征服天下的大麻烦。

    于是,他毫不在意倒在地上的女子,从马鞍上取下第二支羽箭。

    这一箭,他不会再容许有人破坏,让这个少年就此倒下,直到他的身体也同样冰冷下去,自己方才能够放心。

    ……

    斡不也纵横沙场,骑射双绝,此刻面对洛北更是势在必得,自然下手不轻。

    第一箭被女子突然出现挡了过去,第二箭他绝不允许有失。

    他凝眸,取箭,搭弓,双臂的肌肉瞬间绷紧,硬木弓拉如满月。

    洛北没有扶住女子,手停在身前,空荡荡的,此时此刻,他的目光里尽是血红一片,就跟万府最后那晚留在他脑海里的画面一样,血腥的让人想要呕吐。

    洛北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那个画面竟然对自己影响如此之大,卓小蝉惨死,他甚至连回去看个究竟的勇气都没有,因为在内心深处,他隐约的感觉好像有某种东西正在悄然侵蚀自己。

    而这种东西是他连想都不敢多想的。

    洛北伸出去的那只手上不知为何被充裕的真气所填满,一股凉丝丝的真气在手心上形成了一个气旋,气旋吸力瞬间变得极大,而穿透女子胸膛的那支羽箭竟然就那样的被吸了起来。

    这时候,将军一声令下,数十名手持刀枪的金兵一拥而上。

    就在斡不也拉满硬弓的时候,洛北手里紧紧握住那支流淌着鲜血的羽箭,目光穿过所有杀上前来的金兵,满含杀意的望向斡不也。

    斡不也自然也看到了他的目光,手上的弓箭竟然也稍稍停滞了一刻,下一刻就见到他亲手带出来的士兵一个个倒了下去。

    他心惊,并不是因为自己手下的死去,而是明明武功并不甚高,更不可能上过战场的少年居然能够在举手投足之间用一支羽箭从围上去的士兵胸膛迅速穿过,然后那些金兵就此倒地,他们大概同样不能理解,为什么眼前的少年成长如战场杀神?

    斡不也心中一冷,

    手上再无迟疑,羽箭飞出,宛如发出一声轻啸,带着风声疾射向洛北。

    在羽箭即刻近身时,洛北猛然抬头,身子避也不避,却在羽箭就要透身而过的时候,一只手突然伸出在胸前。

    羽箭穿过掌骨,鲜血淋漓,洛北甚至向后退了两步之后才勉强站稳,但令人不解的是他似乎根本没有感觉到疼痛。

    “还等什么,杀!”斡不也的声音里有些急切之意,发出了最后的命令。

    这时候,原本愣在原地的金兵反应过来后顿时再次杀上前去。

    洛北手中中了一箭,此刻数十名金兵一拥而上,已经是危急万分。

    突然,天空上传来一声刺耳的鸣叫声,抬头一看,就看到一只雪鹰在头顶盘桓不去。

    风声与鹰啼之声同样刺耳,让人不寒而栗。

    一骑白马从镇外的官道上飞速驰来,身后是阵阵烟尘,那白马似乎极快,几个眨眼之间,就已经到了人群当中。

    正在数十名围杀洛北的时候,三千人俘自然而然的为那骑白马让开了道路。

    斡不也听到鹰鸣声不禁微微皱眉,很快他就看到了镇外驰来的那骑白马,警惕之心大起,像他这样久经沙场的人,对于危险的感知几乎可以说是条件反射一样的存在。

    就只是看了一眼,他可以断定,马背上的那人是个可怕的对手。

    他从亲卫手中接过长刀,即便是面对满身戾气的洛北,他虽有心必杀之,却没有这样严肃的亲自提刀。

    他抬起一只手,在他身后还有接近百人的善战队伍,立时如临大敌般握紧刀枪。

    白马冲入人群,与白马一同冲进来的是一柄寒枪,寒枪透着无尽的寒意,转瞬间就已经刺穿几个金兵的胸膛。

    鲜血飞溅,战马长嘶。

    浑身浴血的洛北抬起有些朦胧的眼睛看去,就看到一骑白马上正坐着一位手持寒枪面色冷峻的青年将军。

    青年将军手中寒枪在人群当中上下纵横,如横扫秋叶,那些被吓破了胆的金兵瞬间就又倒了一片。

    这些金兵被青年将军短时间摄住心神,但毕竟过惯了战场上枕戈待旦的日子,哪里有那么容易就被吓破了胆,很快就收拢回来,与青年将军战在一起。

    金兵仍在不停的倒下去,青年将军手中寒枪如银龙飞舞,胯下白马同样神武,辗转人群当中竟如猛虎如狼群,杀声四起。

    斡不也定睛看着勇猛非常的青年将军,又望了望镇外的那条大道,发现除了这一骑白马,一把寒枪之外,竟再无一人一骑。

    他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想自己半生之中跟随二太子完颜宗望南征北战,经历过大小不知多少战事,无不惨烈已极,自己哪一次不是冲在两军阵前,杀死的南朝人、辽国人何止千万?

    刚才他之所以警惕非常,是因为发现镇外烟尘滚滚,不知有多少敌军前来,哪知道最终只有一人一骑,就算是这青年将军勇猛非常,可自己手下一百多人的饱战之军又岂是白给的?

    凭一人一骑就想从自己手上截夺这三千人俘,何异于白日做梦,不过平添一具尸体罢了!

    ……

    ……

第122章 一骑千军

    青年将军手中寒枪又穿透一名金兵身体后,他猛然抽出,那金兵尸体径直倒了下去。

    他一身白衣白甲被飞溅的鲜血浸染,手中寒枪的枪尖上血正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跟洛北在厮杀当中对望一眼,两人没有说话,甚至从不曾相识,但此刻,宛如一只猛虎,一只猎豹,在豺狼当中不尽厮杀。

    哪怕血浸透了衣衫,哪怕刀割破了肌肤,这一刻的厮杀却不曾停歇。

    看到青年将军的一瞬间,斡不也看到的是一股十分浓烈的杀气,这种杀气跟洛北身上那种无比浓郁的戾气并不相同,因为这种气息他无比的熟悉,就好像自己冲上战场时所具备的那种勇气一样,在刀兵相见的那一刻便全部转化成杀气。

    这种杀气是战场上最需要的东西,可能有些人武功不高,身体也不够强悍,可往往就是凭借一种无可匹敌的杀气,就足以杀死那些比他强大数倍的人,因为战场之上,唯有杀死敌人,才能保存自己,这是一条不变的铁律。

    斡不也自然也不是等闲之辈,在他的喝令下,亲兵结成环阵,重甲兵手持盾牌形成一个保护圈。

    “我是大金国二太子帐下偏将军斡不也,小将军请报上名来!”

    金国主将虽然多数粗野,但他们对英勇无畏的人却极是敬仰,哪怕对方是敌军阵营的。

    青年将军双目冷峻,手持长枪遥望人群之外的斡不也,大声笑道:“首先……我不是什么小将军……我乃岳元帅帐下先锋将军杨再兴!”

    “还有,我来不是跟你废话的……”

    “原来是岳飞的手下……”斡不也微微点头。

    “我听说过岳飞在南朝将军当中算是个能打仗的,一直想有机会能跟他比划比划……”

    斡不也的话没有说完,因为杨再兴手中的寒枪已经再一次出手。

    ……

    初春的时节,天空蔚蓝已极,午后的阳光略显浓烈。

    阳光如倾斜而下的金光之色洒在寒枪上,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寒枪如雪,出枪如风。

    枪尖带着极大的力量恰好顶在厚重的盾牌之上,即便是用身体巩固盾牌的重甲兵也不由一阵轻颤。

    枪尖寒光如铁停在厚重的盾牌上大约两秒,就在盾牌后的金兵以为使枪那人力量不过如此的时候,明亮的寒铁枪就如同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一样穿透盾牌,那厚重的盾牌表面立即裂开了一道缝隙。

    枪尖在穿透盾牌以后并没有停下来,而是快速的前进了大约一尺,就听到了刺入皮肤了骨骼断裂的声音。

    很快,从盾牌后面传出来一声沉闷的声音,并没有寻常人在生死时刻的凄厉叫声,好像炙热阳光下忽而传来的古老的钟声。

    殷虹的鲜血就从厚重的铁甲与盾牌的缝隙间渗透出来。

    那名被杨再兴寒枪刺中的金兵倒了下去,但是盾牌却已经立在那里,想必是又有人立即顶了上去。

    杨再兴冷峻的目光里是一种傲然之色,但此刻,却多了对金兵战场表现的一丝钦佩。

    他双手微用力,长枪从厚铁当中缩了回来,随后在坚固如长城般的防护圈上划过一道寒光,发出生铁摩擦的刺耳声音,寒枪从盾牌上

    划过,迸射出耀眼的火星。

    这一招并没有什么技巧可言,但力量和勇气都已经达到了某种常人不可触及的巅峰。

    因为只此一招,即便厚重的盾牌没有就此破开,可在盾牌后面的金兵却已经承受不起,甚至有许多人向后倒退了数步之后倒在地上。

    金兵与宋军相比本就以力量见长,但此刻,青年将军杨再兴却选择以这样的方式攻破金兵的铁甲防护。

    斡不也自然明白战场之上勇气和胆寒其实常常就是一鼓作气那瞬间所产生的转变,一招成势,则为勇者,一式落人之后,则千人胆寒。

    杨再兴长枪破敌,竟直接将一名金兵透心而过,硬生生的从人群当中挑起来,悍然举上头顶,然后向金兵猛然砸了出去。

    斡不也开始发现,这名青年将军是他二十多年来沙场上仅见的骁勇之辈。

    他丝毫不敢再有轻敌之心,沉声喝道:“来自白山黑水之间的雄鹰还没有展开翅膀就被敌人吓破了胆,你们难道忘记了北地的贫瘠苦寒生活还有亲人父母期盼胜利回还的眼神了吗?”

    他这一声略带愤怒的喝声,让已经胆寒的金兵心神一清,他们都是沙场上死过几次的人,自然是勇不畏死之人,只不过是被杨再兴那一瞬间的神勇震住了而已。

    几十人的金兵奋勇而上,冲向了杨再兴,前面的人倒在血泊之中,后面的人就踏着尸体冲上去。

    杨再兴手舞长枪,目光虽然依旧冷峻,但也开始皱起了双眉。

    他自然毫无畏惧,只不过眼前金兵这份悍不畏死的气势却是大多宋军所不具备的,大概这就是为什么宋军会在敌人大军临城之际弃城逃跑,而金军却能从将到兵尽数战死在城墙之下无一人逃离,人在城在,城陷人亡的道理。

    金兵连年侵宋,刀兵到时,宋军诸多望风而逃,而每当宋军想要收复一座城池时,金兵无不誓死顽抗。

    从眼前的较量就很容易看得出,两军高下显而易见。

    这样一来,金兵的注意力更多的集中在杨再兴身上,洛北才在苦战当中喘了一口气,他手掌上所中的那一箭透过掌骨,鲜血淋漓,只是现在已经完全麻布,开始感觉不到疼痛了。

    不知道是不是受此影响,洛北身体忽然一滞,然后身体里一直支持着他勉力强战的那股力量就如同潮水退去。

    这时候,他看到白马寒枪的杨再兴被众多金兵围困,铁桶一样的人群当中,杨再兴手上长枪就如一条灵活的银蛇般上下飞舞,就连他坐下的那匹白色战马似乎也充满了对战斗的渴望。

    鲜血纷飞,就像初春时节下的一场春雨。

    红雨翩跹而落,在滋润大地的同时,也惨烈无比。

    这场战斗仿佛是一场屠杀,青年将军杨再兴面前尸横遍野,那些俘虏光是看着这一切都已经胆寒,瑟瑟发抖的躲在路边甚至都忘了此刻他们完全可以逃走。

    杨再兴勇猛,金兵则无畏,这场厮杀一直持续到太阳西垂,杨再兴的体力已经有了极大的消耗,金兵近两百人也所剩不过数十人。

    唯有一样,斡不也身为将军,一直坐马凝望,手持长刀,却从未出手。

    他不敢肯定自己能否在杨再兴那柄

    长枪下讨得一点好处,所以他并不急于出手,他需要的是一个时机,一个可以一击必杀的时机。

    而现在杨再兴身上不但也挂了彩,他的力量和灵敏度也开始下降。

    斡不也阴沉的目光里突然闪过一道光芒。

    他从来都善于观察,善于从细小的动作间找到破绽,然后乘隙取敌。

    双腿用力夹了夹身下的黑色战马,轻提马缰,那匹眼看着白色战马在人群当中肆无忌惮,早已经耐着性子等了许久,这一刻,收到主人的命令,它一声长嘶,四蹄用力把脚下的地面都踏出了一个深深的蹄印。

    斡不也提战马杀向杨再兴,手里沉重的长刀高举过头顶,那是力劈华山般的气势,他相信杨再兴此刻已经无法抵挡自己这一刀的力量和气势。

    洛北在躲过了一柄向自己袭来的刀锋之后,就看到斡不也突然发动了袭击,而杨再兴仍在金兵当中苦斗。

    他心中大惊,忍不住大声叫道:“将军危险!”

    杨再兴侧脸瞬间,也瞧见洛北,而他目光轻闪,嘴角却好像露出一丝看不懂的笑容。

    这时候,斡不也大刀已到近前,洛北几乎想要闭上眼睛,这一刀如果劈落,恐怕就是一尊石像也要劈成两半。

    哪知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杨再兴一只手在白色战马上轻轻一划,白马立即领悟他的意思。

    白马四蹄顿时弯曲下去,就像是再也无力支撑身上的重量而向着侧面倒了下去一样。

    白马带着杨再兴侧身而倒,也正是因为这样,让斡不也本来已经是势在必取的一刀劈了个空。

    大刀去势极快,他一招收势不住,身子向前而倾倒。

    而就在同时,杨再兴身子下白马忽地挺身而起,他手上长枪凌空一闪,就见到一道血光飞溅。

    斡不也的心开始下沉,一招错过自己的性命恐怕休矣!他实在想不到这个青年将军不但勇气过人,马上技艺也如此犀利。

    他只觉得耳畔一阵寒风呼啸,再接下来就出现了剧烈的轰鸣声,那一刻他似乎开始耳鸣。

    杨再兴长枪极是锋利,在错马而过的瞬间,他本可以斩斡不也于马下,但事实却是他并没有。

    斡不也很快也发现自己还活着,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直入心扉的疼痛。

    他情不自禁的抬手捂住耳朵,大叫一声“啊”,鲜血纵横,从耳畔一直流到了脸颊。

    寒枪没有伤到致命的地方,却将斡不也左耳齐刷刷的切了下来。

    杨再兴手持长枪,威风凛凛,面上表情严肃而冷峻。

    “斡不也,这次我不杀你,你回去告诉金兀术,莫欺中原无豪杰,沙场再见之时,定要取你等头颅!”

    斡不也咬牙忍住剧痛,恨恨的望了杨再兴一眼,眼见自己身边的两百余人已经所剩无几,而自己等待许久蓄势而发的一击也被杨再兴识破,自己可以说是输的体无完肤。

    他手捂着耳朵,另一只手提着长刀,目光跳动最后望了青年将军一眼,不再犹豫的调转马头。

    金国将军斡不也带着身边剩余的卫兵一溜烟的往北而逃,再也顾不得那三千余名的俘虏。

    ……

    ……

第123章 解救与收留

    看着斡不也几人已经去的远了,杨再兴将长枪挂在马鞍上,提了提嗓音对在场的三千人俘说道。

    “我是大宋荆湖北路、京西南路宣抚使岳将军帐下前军先锋杨再兴,大家莫怕!如今你们都是自由之身了,可就此解散归乡!”

    三千人俘多是被抓乡丁或是官宦之家的女儿,刚才一场大战如此惨烈,他们何曾见过,本已经没有抱太大希望,没想到杨再兴一人一骑竟然杀的金军毫无还手之力,而且在一回合间取下斡不也一只耳朵。

    大多躲入角落的俘虏,此时见金兵已退,纷纷走到杨再兴面前,于无声中跪地而拜,如同再造父母,顿时泪水纵横。

    洛北看着渐渐离去的三千人,原本喧闹的街头又恢复冷清,他身子稍一放松,便觉得一阵刺骨的疼痛袭上心头,好在及时出现的瑗儿和杀生扶住了他。

    就连见惯了聚散离合的小饭馆老板也不禁被眼前的情景惊住了心神,一阵感慨。

    “哎,这些人即便今日得了自由,可谁知哪天灾难便又再降临,正所谓国破家又何在?”饭馆老板望着离去的人群感慨道。

    洛北好像并没有听到他的话,一只手紧紧抓着那只鲜血长流的手,一边看向那名因为自己挡了一箭而惨死的女子。

    自己的那件外衣粗略的包裹着女子的身体,粗布长衫上嫣红一片,女子再无一丝生气,不由心里一阵怅然。

    “替我找个地方把她安葬了吧!”洛北对老板说道,同时从怀里取出一张有些褶皱的银票递给老板,共计五十两银子,这已经是他身上仅存的积蓄,。

    老板心里也是一阵戚戚然,推掉了他递过来的银票,说道:“乱世求存不易,银子自然是人人都想要的,可你这五十两银子我却不能接受,毕竟她也是个命苦之人,就让她跟我那可怜的家人葬在一起吧,如果我还能活下去,逢年过节也好给他们一起烧些纸钱!”

    洛北对老板道谢之后,手掌上传来的痛楚更深,不觉一阵眩晕。

    这时候,杨再兴送走了三千人俘,眼见他们相继离去,这才来到洛北这里,杀生正在发愁洛北手上那根穿透了掌骨的羽箭该如何处理,杨再兴跳下马来,只见他全身白衣白甲,个子很高,模样天然冷峻,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

    “我来处理吧!”杨再兴从瑗儿手里接过几乎晕倒的洛北,说道。

    杀生眨着眼睛看着杨再兴,只见他白甲上亦染了不少血迹,不知道他要如何处理洛北伤势,不禁有些担心。

    杨再兴大概看出他心中所想,于是扬声笑了起来,他本来冷峻已极的样子让这一笑极富感染力。

    “放心吧,这样的伤势在疆场上我自己都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不用军医自己就可以处理!”

    “帮我一起把他抬到平一点的地方,切记不可头脚倒置让气血倒流!”

    说完,由瑗儿杀生与饭馆老板一起把昏迷的洛北抬到饭馆里面。

    杨再兴在那匹白马身上取下一个小包裹,然后抚了抚马鬃,白马蹬了蹬马蹄似是明白他的意思。

    这时候,三千人俘大多已经去的远了,只留下三三两两的背影。

    昏黄中,夕阳已经没有烈日当空时的那份炙热,有的只是影影重重的

    斑驳和不尽的苍茫。

    这样的场景也许实在是太过容易让人心生悲凉,如果不是洛北在关键时候冲出来,如果不是杨再兴单骑冲杀,这三千人或许只能听凭命运无情的践踏,或为奴或为妓,命运的残酷可想而知。

    人群终于离去,杨再兴回头间,却看到一个身穿薄衫长发披散的女子依旧伫立街头,大约十七八岁模样,身材颀长,面容姣好,身上的衣服跟她纤细的身材一样显得有些单薄。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大概就是这样一幅画面,映在青年将军杨再兴眼中。

    “人都已经走了,你怎么还不离开?”杨再兴见女子一直站在那里不动,便随口问道。

    谁知道,女子原本只是站在那里,可就在杨再兴张口一问之下,她居然未出一言,反而直接跪在了杨再兴面前。

    要说杨再兴在疆场上勇猛无敌,但也不过是个二十余岁的青年,他不怕敌军千万,更不畏死,可一个单薄柔弱的女子一句话都没有跪在自己面前他还是第一次遇到,竟也有几分慌乱。

    “姑……娘……”

    慌乱当中这两个字说的有些让人费解,好在眼前只有女子一人,若是放在平时,定然是让人占尽了便宜。

    女子缓缓抬起头来,目光氤氲的望着杨再兴,那双美眸好像能说话一样。

    女子的声音听来颇为凄楚,让人不禁心生怜惜。

    “人都没了,还能去哪儿呢?”

    那女子就那样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杨再兴,瞬间泪水涌出,眸中泛着晶莹的光彩。

    在那一瞬间,杨再兴从她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丝决绝。

    “小女子姓穆名心蕊,小时候爹娘为我取了这个名字,说我是他们心头的花蕊,只可惜临逢国难,举家惨死,独留心蕊一人,如今又大宋朝以人俘送与金人……”

    “金人向来残暴,从来不把我等当做人看,那位姐妹不过是不满当兵的调戏,便要……要被他们……”她说着已经泣不成声,显然那些话她是说不出口的,但见到那个惨死的女子和她全身被撕扯稀烂的衣服,杨再兴自然也能明白她要说的是什么。

    “如果不是将军单骑现身,心蕊与其他人俘一样,唯有一死或许才能解脱……”

    穆心蕊决绝的目光里似乎也带着几分坚韧,单薄的身体里好像隐藏着一股能量,让她说出的话明明声嘶力竭,却又坚定的让人无法怀疑。

    “我的家人都被金兵折磨致死,只剩下心蕊孤身一人,如果将军不嫌弃,小女子愿为将军当牛做马……”

    杨再兴双眉微微皱起,听到她说到此处不禁摇头拒绝道:“不可,我乃军旅之人,怎能……怎能带上你一个女子?”

    穆心蕊眼含泪水,嘴角却露出一丝笑容,她闭上眼睛,滚热的泪珠便立刻涌了出来。

    她的坚定和决绝之意丝毫不减,见杨再兴不愿收留自己,她也不再勉强,只是木然一笑,再次说道:“心蕊明白将军难处,但也不愿孤身飘零,哪日遇人不淑再让这仅存的清白之身蒙上尘埃,不如就此去见家人的好!”

    她说话间虽仍旧流着泪水,但这股决绝之意不禁让杨再兴也一阵骇然。

    只见女子突然间伸出一只手,

    又猛然刺向自己的心口。

    杨再兴大惊,情急之下也顾不了那么多,一脚恰好踢在女子手臂上。

    “当啷”一声,有什么东西落地,杨再兴一看,原来是只银簪。

    他回头看向穆心蕊,惊愕之意不减。

    穆心蕊花容惨淡的望向杨再兴,说道:“将军既然不愿留我在身边,何不让我早些去见九泉之下的父母!”

    杨再兴犹豫了许久,知道女子这一刻的决绝之意不是假的,即便自己此刻救下她的性命,天下之大,一个柔弱女子又哪里有栖身之地,若没有栖身之地,她这样一个女子总是逃不过凄惨悲哀的命运。

    他最终长叹一声,无奈道:“既然姑娘这样说,杨再兴便不再拒绝,等到姑娘有了安身之所再行告别不迟,不过还请姑娘不可如此自轻,更不可再说什么当牛做马的话,那样可就是陷杨某于不义了!”

    穆心蕊一听杨再兴愿意收留自己,眼中露出喜色,可泪水好像却又多了起来。

    她认真的点了点头,喜道:“将军能够收留心蕊,心蕊凡事自当听从将军之言!”

    ……

    杀生看着处于昏迷之中的洛北,不禁着急的问瑗儿道:“洛北他是不是死了?”

    瑗儿被他这一问问的有些措手不及,不过还是耐心的回道:“洛北他虽然是受了些伤,不过于性命总算无碍,只要那位将军给他治好了手上的伤应该很快就会好了!”

    “那他这只手会不会以后就再也用不了啦?”杀生又问道。

    “应该……不会的,但是估计要养很久才能痊愈吧!”瑗儿自然也不知道这种箭伤要多久才能好,又会好到什么程度,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但他却很是相信洛北一定不会有事,至于这种相信来自何处,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这时候,杨再兴带着穆心蕊走了进来。

    瑗儿看到穆心蕊时,虽有些疑惑,但此刻所有人更为关心的却是洛北的伤势,自然不会过多的关注一个女子。

    杨再兴看了看洛北的箭伤,此刻羽箭仍留在掌骨当中,流血已经很少,这一箭可谓极其狠辣,看样子是要直取洛北心口位置,要不是洛北关键时候以手掌挡住疾驰的羽箭,这一箭如果穿入心口,他的性命也许早已不在。

    让杨再兴也难以想象的是,以疾驰而来的羽箭的速度来说,是很难在那种时候伸出手来挡住羽箭的,洛北到底是怎样做到的他实在想不明白,不过现在也不是去想这些事的时候。

    他从怀里取出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将羽箭箭头割断,然后又让老板和瑗儿杀生一起压住洛北的身子,以防自己取箭时洛北因为疼痛而乱动,到时候血气倒流是极其危险的。

    好在他强行取箭的时候,洛北也只不过是闷哼了两声,掌骨处鲜血如注,流淌不止。

    杨再兴从怀里又取出一包伤药,为洛北涂在伤处,然后用白布将那只手几乎都包裹起来。

    他放下洛北的手,回过头时,就见到大家焦急的目光。

    “放心吧,这箭伤虽然不轻,但好在并不是伤在什么要害地方,我看他筋骨强健,涂上伤药不久就不再流血,可能会比其他人好的快些也说不定!”

    ……

    ……

第124章 孤家避雨

    夕阳从窗外照进来,洒在洛北脸上,温暖已极。

    也不知道昏迷了多久,他才缓缓转醒,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那张熟悉的小圆眼睛,还有那个小光头。

    杀生正在他身边眨着眼睛看着他,洛北昏迷时,他寸步不离。

    当洛北睁开眼睛的时候,杀生甚至还吓了一跳。

    不过他很快就高兴起来,拉起洛北的手高兴的叫道:“洛北你终于醒啦……你可算是醒啦,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呢!”

    杀生一时太过兴奋,竟忘了自己抓住的却是洛北那只受了伤的手。

    洛北惊叫一声,痛楚瞬间袭上心头,赶紧把伤手从杀生手里挣脱出来,咬牙喘息。

    杀生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到底干了什么,于是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光头,嘿嘿一笑道:“洛北,不好意思,我一时高兴忘了你那只手受了伤……”

    洛北勉强压住手上传来的疼痛,也没有责怪杀生的无心之失。

    这时候,见洛北醒来,杨再兴走到他身旁,说道:“洛北……”

    洛北抬头,就见到一个长身玉立,仿佛浑身是胆的青年将军,瞬间让他想起岳雷,同样的英武挺拔,同样的铁血不屈,这大概就是军营当中历练出来的铮铮铁骨。

    “杨将军,是你救了我?”洛北低头看了看自己已经包扎处理好的手,说道。

    杨再兴挥手笑了笑,说道:“这不算什么,倒是你能独斗近两百金军,这份胆量和气魄让人佩服的紧!”

    洛北想起那个惨死的女子,不禁一阵黯然,说道:“只可惜还是没能救的了她……”

    这时候,饭馆老板走过来接口说道:“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把那个惨死的女子安葬好了,身后事你也就不必惦记就是了!”

    洛北谢道:“那就谢过老板啦!”

    杨再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对洛北说道:“洛北兄弟,我看你身手不弱,更有几分侠义之气,不如跟我一起回到军中大家同袍卫国,到时候一起上阵杀敌收复山河如何?”

    杨再兴言语真挚,更有几分热血豪情,少年儿郎极易感染这样的情绪,只不过洛北这几年当中实在是经历了太多的事情,自然非一般少年可比。

    洛北缓缓摇头,说道:“杨将军我知道你的好意,不过我还有未完心事,暂时还无法前往从军……”

    杨再兴眼里的失望神色轻轻一闪,转瞬之后却又毫不在意,笑道:“即便不能成为同袍,想必也不耽误彼此相惜之情,既然如此,杨再兴还有要事在身,这就要回朱仙镇,大战在即,不敢有失!”

    洛北一听他说要回到朱仙镇,不禁与瑗儿对视一眼后,说道:“杨将军要回朱仙镇?我等也正要一路南行……”

    杨再兴也极是高兴,心中想到若能一路同行最好,说不定到时候还可以说服洛北跟他回到军中。

    于是,杨再兴说道:“既然如此,不如我们一路同行,如今宋金两国大战在即,你们想要过镇怕也不容易,我们可彼此照顾,到时候我竭尽所能送你们安然离去便是!”

    ……

    北方的午后,夕阳渐退,转眼夜幕便已降临。

    天空上不知何时聚拢了乌黑阴云,倒是风吹阴云流转不停,一时也还不会下雨。

    拜别了饭馆老板,出了小镇长街,夜空上星辰寥寥,四下无风,只是空气有些许沉闷之意。

    遥望前方蜿蜒不知尽头的数十里路,大家只能做好

    整夜赶路的准备,杀生甩着大袖子,在最前面蹦蹦跳跳,不知疲倦。

    杨再兴大致算了算,他们距离朱仙镇差不多有四五十里的路程,考虑到洛北手上有伤,骑马不便,他们今夜只好暂时走路,等到明天之后,再购买马匹不迟。

    穆心蕊跟在杨再兴身旁,对他关心的无微不至,而且很懂他人心事,如果你想要有人陪你说话时,她似乎永远都在那里,如果你想要一点安静的空间,她便适时不语。

    洛北跟少年瑗儿走在一起,瑗儿告诉洛北,这女子是那三千人俘当中之一,因为杨再兴的解救之恩要留在他身边。

    “都是可怜的人,要是我武功再高些,或者有杨将军那样的于阵前拼杀的能力,那个女子大概也就不会死了……”洛北想起那个中箭惨死的女子不禁有些怅然说道。

    “这世上身世悲凉命运凄惨的人又何止千万,在那样的时候你能够挺身而出已经是万中无一,何况你能让她免受欺凌之苦,这应该是她求之不得的恩情了,何必再因此挂怀,想必她能在那个时候为你挡了一箭,也不想你会因她之死而心生挂碍吧!”瑗儿望着前面杨再兴和穆心蕊的背影说道。

    洛北仍旧凄楚的摇了摇头,沉吟片刻说道:“你说在这个纷乱的世界里,人命真的就是这样的吗?”

    瑗儿一愣,然后笑了笑,这是他极少出现的笑容。

    “什么样的世界里会没有杀戮和诡计权谋,像这样人命相残从古至今就没有间断过,所以说险恶的从来都不是这个或是那个世界,而是人心,只要这般人心仍在,那就算是和平繁华的世界里,也必然不会少了诸如此般惨淡的事情……”

    洛北侧过脸看向瑗儿,见他望向远处的目光里已经沉着冷静,似乎这世上很少有什么事能牵动他的情怀,瑗儿说话不多,但少年的他好像已经把这个世界想的很是通透,这本不该是一个少年能有的思考才对。

    但洛北能看得出,在他沉静如水的目光背后大概也藏着一种很深的恐惧,也许正是那种恐惧让他变成今天的模样,几次他都很想问瑗儿到底经历过什么,可话到嘴边他又咽回去,因为他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秘密大概就像是师父弹琴时的悲伤,小蝉姐望向师父凄然背影时的那份无法释怀的苦楚,万雨棠倒在湖里的酒,就连比自己还小的秦希阳光笑容背后也有那般让他哽咽的心事。

    从前自己没有,而现在曾经发生的事就已经成为了自己心里的秘密,或者那些秘密也是一道道伤疤,一旦揭开,疼就会锥心刺骨。

    自己也有伤疤,所以,洛北才不忍心去揭开别人心里的伤疤。

    “你有没有觉得穆心蕊的留下很是奇怪?”瑗儿突然问道。

    洛北愣了愣,不知道他想要说些什么。

    “三千人俘只有她一人留下,这本身就有点奇怪,何况她家人全都惨死,这样的悲痛又岂是一时半刻可以解脱的,但我看她看向杨将军的目光里并没有什么悲伤的痕迹!”瑗儿分析道。

    “也许……她会不会是对杨将军有了其他的情感?”洛北猜测说道。

    他跟芸娘对自身的安全一向是如此小心,洛北也早就已经习惯,何况在莲花寺大殿中自己曾亲眼所见,四名身手不弱的黑衣侍卫能够为保其性命而甘愿赴死,这足以说明他们的身份非同一般,所以小心些无可厚非,这样也才算对得起死去的那四名侍卫。

    瑗儿目光变得很是深沉,过了一会儿才轻松了些,

    说道:“但愿是这样吧,不过我们总还是小心些为好!”

    ……

    天空逐渐阴沉,连初时的点点星光也全都被云层遮住。

    杨再兴抬头望向天空,放慢了脚步说道:“看来很快就会有一场雨,这里春雨会下的很大,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避雨休息片刻为好!”

    这时候,杀生也跑了回来,指着前面漆黑的夜幕说道:“前面的村子里没有一点灯光,会不会是也跟小镇一样,人都跑了呀?”

    他有点丧气的说道:“要是没人可坏了,我肚子早就饿的空空如也啦!这可怎么办啊?”

    洛北举目向前眺望,果然如杀生所说,眼前一座座房屋竟然没有一点烟火气,看来这些地方的情况相差无几,人们不是避难就是死于战火。

    就在失望至极,想要另寻他处时,洛北忽然发现在不远处的山坡上仍有一点烛火,虽然十分暗淡,可在漆黑如墨的夜里,这点烛火也足够让人心生暖意。

    “那边还有一盏灯亮着,不如我们就去暂时避雨,看看能不能找到点干粮什么的……”

    他特意叮嘱杀生道:“如今世道艰难,你要答应我切不可开口向人家讨要什么,即便是有些干粮赠送,我们也总要留下银子才是!”

    杀生点头答应,于是一行人望着半山坡处那点点火光而去。

    ……

    这座山其实不高也不大,山上的岩石大概是由于多年风吹日晒而风化严重,所以都变成了跟土一样的破碎颗粒。

    小屋就在这座小山山腰处,屋里亮着一盏十分暗淡的灯光。

    即便洛北一行人走近小屋时,屋里也没有什么反应。

    杨再兴敲了敲门,等了许久才传来一阵咳嗽声,然后是一个苍老的声音勉强应了一句。

    过了一会儿,一个白发老翁开门而出,眨着尽是皱纹的眼睛搜索着眼前站着的人。

    白发老翁腰弯的很厉害,不过并没有拒人千里之外的意思,反而是很和蔼的说道:“几位是路过此地前来避雨的吧,这时候的天气也是说变就变,没个准儿啊!”

    说罢,老翁也并未过多询问,便把他们带进屋中。

    屋子里并没有太多陈设,一张破旧的木桌子上摆着一盏蜡台,烛灰顺着蜡台一直流到桌子上。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破旧的碗,一个很大的茶壶仍架在灶台上烧着,这时候茶壶里的水已经沸了,传出浓厚的茶叶味道。

    老翁又拿来几个破碗,放在每个人面前,然后又把茶壶拎起来,在破碗里一一倒上。

    “茶叶粗鄙,都是年前自己种的,各位就当是解解渴吧!”

    “老人家不必如此客气,我等就是来避避雨,您如此客气倒让我们不好意思啦!”杨再兴见老翁如此年迈仍给他们端茶倒水便有些歉意的说道。

    “不知老家人,在我们之前可是还有其他人来过?”他接着问了句。

    老翁也不奇怪,他自然知道是桌子上的两个茶碗说明了这一切,道:“刚才还有个老道长也是前来避雨,这会儿说是去后山看看,也不知道这么晚了有什么好看的!”

    “原来如此……”杨再兴微微皱了皱眉,没有再问下去。

    这时候,外面风声乍起,没过多久就传来隐隐雷声。

    很快,大雨倾盆。

    夜空上,乌云就像一块极大的黑幕,遮住月光的同时,也带来了一场大雨。

    ……

    ……

第125章 雨落春山马蹄声

    金国十数万大军的营帐中,凛冽的夜风吹的旌旗猎猎作响。

    营帐里的通明火把升的正旺,照的人脸上通红。

    豪阔的中军帐内,巨大的书案前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身上披着一件熊皮制成的大氅,一边烤着火,一边用匕首切着烤熟的羊肉送进嘴里。

    一旁半跪着的窈窕女子,女子脸上带着纱巾,看不清样子,正在往羊肉上刷油脂之类的东西,烤熟的羊肉香气四溢,看起来鲜美无比。

    在下面的位置上坐着一个满脸络腮胡子,头上戴着金箍,大腹便便的中年汉子,他正在听着帅帐下面跪着那人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句话似乎都如同在他脸上打了一巴掌,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下面跪着的那人一只耳朵用白布包了起来,让他方正的脸看起来竟像个猪头一样。

    “二太子,那个姓杨的小将实在厉害…… ”

    肥大的汉子阴沉着脸,打断了他的话:“斡不也,你跟着我有多少年了?”

    下面跪着的正是被杨再兴割掉一只耳朵逃回的斡不也,帅帐下坐着的肥大汉子自然就是大名鼎鼎的金国完颜阿骨打第二子完颜宗望,而那个稳坐大案后面一边吃着烤肉一边喝着美酒的汉子正是金军统帅完颜兀术,也就是宗望的四弟。

    斡不也抬起头正看见完颜宗望阴沉的脸,然后又看向帅帐上一直在吃着羊肉,表情平淡,一句话也没有说过的南征真正的主将,四太子完颜宗弼,心里大概猜到了自己主子的想法。

    “二太子,我跟随您南征北战有十二个年头了……”

    “准确的说是十二年零十个月,很快就到十三年了”

    “我们一起登上过辽国大同府最高的城楼,一起在战场上拼杀,一起流血,一起……”

    完颜宗望回忆着过往经历,声音却越来越大,脸色也越来越阴沉,说到最后,他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刀锋反射着火光,仿佛也能照亮他的脸膛。

    “南朝人坐拥中原富饶的土地,人口也很多,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被辽国打了几十年,被我大金国攻占开封城,掳走二帝还有无数的金银和美女吗?”

    “耻辱,因为他们心里没有耻辱这两个字,所以赵佶和赵桓还能在五国城苟延残喘,但是对于我们大金国的儿女,一个失败的将军活着从战场上回到家园是一种耻辱,你懂吗?”

    “更何况是被岳飞手下的一个臭小子割下耳朵,斡不也,我的话你明白吗?”他突然将手里的短刀抛了出去,正好落在斡不也面前。

    斡不也拿起短刀,长长的出了口气,向宗望拜倒道:“斡不也感激您多年的恩德!”

    宗望对他摆手道:“你走之后,我与二太子会以牺牲的战士来厚葬你,你的家人也会得到我的庇护,你放心吧!”

    斡不也闭上眼睛,然后咬着牙,抬起手里的短刀,割向自己的脖子。

    而在这时,一直端坐着的统帅完颜宗弼(兀术)突然放下手里割着羊肉的匕首,说道:“等等!”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就如同圣旨一样管用,斡不也手里的短刀停了下来,就连二太子完颜宗望也抬起头,望向他。

    在女真人漫长的征战历史中,他们

    敬重勇士,向往着力量,于是慢慢形成了一个传统,在他们的国度里不需要打败仗的将军,不需要从战场上逃下来的勇士,所以为了洗刷耻辱,他们会以各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这也等同于战场上牺牲的战士,可以给与厚待。

    帅案前的高大男子是这个国家的象征,他的话没有人会不听,虽然只有简单的两个字。

    带着面纱的女子抬起眼睛,看向完颜宗弼,这个如山一样的男子,他看起来高大而略显粗狂,但在短暂的相处中,她似乎明白他为什么会成为这个虎狼一样国度里最传奇的人物。

    他救了她,让她留在身边,他从不像其他女真士兵一样对待大宋掳掠来的女子,也从来没有为难过她,只是让她用双眼去看。

    完颜宗望手拍了一下桌子,瞪着眼睛对宗弼道:“老四你什么意思?难道我连处置自己手下失败的将军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二哥,这次不能怪斡不也,岳飞是个很难对付的对手,他手下的人自然也不简单”

    完颜宗弼把匕首递给面纱女子,又接着说道:“据我所知,这个杨再兴虽然年轻,但却是个智勇双全之人,斡不也一时大意也不能全都怪他”

    “那大帅打算怎样处理?”宗望站起身来,却没有再以兄弟相称。

    宗弼沉吟片刻,没有管自己的兄长,而是对斡不也道:“我可以给你一个报仇的机会!但机会只有一次,赢了就当将功赎罪,输了……仍由二哥秉持军法就是……”

    ……

    屋子外面风雨交加,雷鸣电闪。

    这场雨来的又急又大。

    老翁为他们准备些吃的,洛北想要把身上最后那五十两银票给了他,但老翁严词拒绝,在他们当地有个风俗,就是外来的客人总要拿出家中最好的东西来招待,现在家里虽然贫穷,倒也不至于要收客人的银子,不管是一两还是一百两自然都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穆心蕊一直坐在离杨再兴最近的地方,手里拿着老翁送来的粗粮饼子,饼子很是坚硬,需要就着热茶才能勉强下咽。

    芸娘的目光落在穆心蕊身上,见她把粗粮饼子掰下一小块送到嘴边,可是又没有吃下去,双手拧着饼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芸娘先是温婉一笑,说道:“穆姑娘,看你手指修长皮肤白皙应该是没干过什么粗活吧?”

    穆心蕊迎着芸娘的目光,也是盈盈一笑,随即脸色变得有些怆然道:“不瞒芸娘,心蕊自小生在官宦世家,家中还算殷实,所以也没有受过什么苦,只是那年开封巨变,全家惨死,从此之后虽心向阳光,但也身似浮萍……”

    “哎,乱世山河没有故土,鲜花也不能独存,你这孩子怕也受尽了苦楚啊!”芸娘有些黯然神伤,似乎为穆心蕊身世感到悲悯。

    她叹息两声之后,又说道:“我第一眼见到姑娘就觉得很是面熟,却想不起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不知道穆姑娘可曾记得?”

    她说话间,目光如水洒在穆心蕊身上,好像在等待着她的回答。

    穆心蕊忽地面上微白,目光如水中之鲤翻转游荡,嘴角的笑容也有些不自然,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的模样。

    “芸娘怕是认错了吧,心蕊自小

    生活在开封,曾经离开过,莫非芸娘也在开封生活过?”

    芸娘一笑,笑到最后却变成了一声轻轻的叹息,不知道是为穆心蕊悲惨的身世叹息还是其他的什么。

    “我还不曾到过开封,想必是我认错了人吧!”

    这时候,老翁又拿着茶壶为大家添了些茶水,然后就坐在一个小木凳上动手雕刻木雕。

    杀生好奇的凑了过去,晃着头上下看着老翁所刻木雕,只见形容纤细,巴掌大的木雕上五官竟也惟妙惟肖,很快人形便显露无疑,是个扎着辫子的小女孩。

    杀生有些吃惊的来到洛北旁边,说道:“你看老头雕刻的是不是很熟悉?”

    洛北本欲说他不该以“老头”称呼,谁知道一看老翁手中木雕的样子的确熟悉无比,好像就是他与杀生在去往莲花寺路上所遇到的被卖的女孩。

    洛北在心里一阵叹息,不知道老人家到底跟那一家人有些怎样的关系,但看老人家粗糙的手拿着木雕的样子和他慈祥的目光,大概能猜到对于女孩老人心存惦念。

    “老人家,还没有请教您贵姓啊!看您雕刻的技巧如此娴熟,不知道可是专程学过此道?”洛北出言道。

    老人叹息一声,好像回忆起悠长的往事,徐徐说道:“老头我啊姓溪,这姓氏极是少见,据说当年也曾出过十分厉害的大人物,但那都是数百年以前的事情了,也难考究真假,倒是这雕刻木像的手法也没什么专程学不学的,据说当年那位家祖生活的时代家族隆盛至极,可这位家祖于读书问道武功皆不喜,唯独喜爱的却是两门技艺,一个是画画,另一个就是这木雕的活计……”

    “哦?那这位先人可也算是性情中人,要知道就算是当今时候人们若不是求一份功名就是远离庙堂深入江湖,而学画和木雕之术已经少有人在了!”洛北感叹道。

    “谁说不是,而且这位家祖脾性怪的很,后来说是画遍了天下之景,雕刻之术也到了极致,人生再无所求,可就在这时候,一个奇怪的女子的出现不但让他对生活重新燃起了兴趣,更是离经叛道的随女子离家而去,再回家时已经是家族没落之后的事情了……”

    “当然,这都是传说,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也不管是真是假都已经没有什么意义,生活总是现实的紧哪……”老人叹息说道。

    “您那位家祖倒也是个妙人,要是有机会,还真想结实一番啊!”洛北不禁也为那位家祖颇具传奇色彩的一声感到赞叹。

    “既然已成往事,便都是过眼云烟,只可惜如今家道落寞,就连逢战事,就连一家人都没有个安稳的出去,哎……”老人垂下头继续雕刻着手里的木雕。

    洛北拉了拉杀生,不想再把女孩被卖的消息说出来,恐怕空让老人心生悲凉。

    这时候,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大。

    一道闪电划开苍茫的天空一闪而过,让整个夜空也为之一亮。

    就在这时,又传来一声一声“哒哒”的马蹄声,很快就连成了一片,好像夜幕中打在地上的雨滴而发出的声响。

    只是雨落春山的声音又怎能如此刺耳般响亮!

    杨再兴面色立刻变得凝重起来。

    ……

    ……

第126章 一场不平等的战斗

    大雨一直未停,这时候阵阵马蹄声突然传来。

    这马蹄声急切又十分规律,一个接着一个,密密麻麻的就像夜幕中下起的雨,但没有丝毫的混乱感。

    如果说别人被这突然出现的马蹄声吓了一跳,想到的也不过是雨夜行人。

    但唯有杨再兴不同,因为多年的从军生涯让他极为熟悉这样规律的马蹄声,同时也保持着无比敏锐的警惕之心。

    “不好……”

    他凝眉,起身,急声说道。

    “有至少上百人训练有素的军队正朝这里快马赶来!”

    他拉着穆心蕊的同时让洛北等人都躲避到屋子的角落里,袖子一拂将那盏本就很是昏暗的烛光熄灭。

    透过破旧的窗子向外望去,只见雨幕中的小屋子已经被骑着乌黑战马的黑甲骑兵包围。

    马蹄声渐渐消失,窗外大雨却丝毫不能扰乱黑甲骑兵整齐的队伍,就连那些乌黑战马都未曾发出一点杂声。

    这一刻的变故实在来的太快,快到所有人都没有心理准备。

    而看到那一排排整齐的黑甲骑兵的瞬间会自然形成一种压力,就是这种压力让屋子里的人耳畔被巨大的声音填满。

    但这种声音不是雨声,不是外面的马蹄声,更不是屋子里发出的任何其他声音,而是心跳声,来自于自己的心跳声。

    心跳声被无限放大,让其他所有声音好像都消失了。

    大概只有杨再兴还能在面对这种紧急的围困时还能保持着如平常一样的镇定。

    他把食指竖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继续向外面观察。

    雨中的骑兵将整座小屋子都围了起来,但他们并没有急于作出攻击或是其他的行动。

    杨再兴看到骑兵当中的一杆桅杆旌旗,上面除了黑色便是白色,没有其他任何杂色,一只通体乌黑的雄鹰似乎正穿过一座高山而翱翔天际。

    他不禁皱紧了双眉,低声说道:“想不到会是金国闻名天下的黑水骑兵!”

    他的声音很轻,别人或许并不知道这“黑水骑兵”到底是怎么样的一支军队,但瑗儿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较是他习惯于镇定喜怒不形于色,不禁脸色也变得难看至极。

    杨再兴之所以能看出这支黑水骑兵主要还是因为那杆旌旗,黑白两色预示着北方奇妙的白山黑水,而那只展翅翱翔的雄鹰就是金国女真人所向往的力量和憧憬的自由与征服天下的勇气。

    这支骑兵其实在疆场出现的时候并不多,最著名的战役就是金国最后征服同样为北方强悍民族的耶律大辽时,清一色的黑甲,黑色战马,甚至是重甲重器,让大辽国最后的精锐不到两个时辰便彻底瓦解,这足以说明这支骑兵的战力。

    黑水骑兵围住了小屋,但并没有急于立即做出任何举动,好像在等待着某种命令的到来一样。

    就在这时候,不知道是哪里传来一声凄厉的鸣叫声,响彻整个夜空,好像要把整个雨幕都一同撕裂一样,让人听了极为不适。

    而下一刻,黑水骑兵宛如等到了一直等待的命令,在大雨当中几乎一起挽起长弓,对准的方向正好是这座小屋子。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幕当中的寒气似乎通过窗子或是墙壁渗入屋子里,让躲在墙边的他们不禁浑身莫名颤栗。

    “我们该怎么办?”洛北在杨再兴身边低声问道。

    现在除了他们两个,屋子里还有瑗

    儿、芸娘、杀生、穆心蕊和老人,可是这些人几乎没有任何战力,哪怕是逃离被黑水骑兵重重包围也不可能,更不要说面对这支让天下军队都闻风丧胆的铁血之军正面一战了。

    那到底该怎么办?洛北问出了每个人都想问的问题。

    杨再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握住了他的那柄寒枪,另一只手搭在洛北肩上,在他耳边说道:“我冲出去,你想办法带着大家逃走……”

    洛北一愣,抬起头直视杨再兴,眼睛里尽是不可思议。

    杨再兴搭在他肩上的那只手变得更重了些,这种压力是信任也是坚持。

    洛北很快就明白他的意思,毕竟在此情况下,如果大家都留下来不但于事无补,到最后只会同赴黄泉。

    他没有太多犹豫的时间,只能缓缓点头,但实际上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即便杨再兴能暂时吸引对方的注意,到底能有几层机会冲出去。

    ……

    山坡上,雨下的凄厉无比。

    春雨,润物无声,而此刻,却仿佛凄寒无比。

    漆黑的雨幕下,羽箭如长夜流星般带着凛冽的风声射向小屋子。

    羽箭密密麻麻的钉在小屋并不如何牢固的墙壁和屋顶上,没有动用第二波,整座小屋便已经完成变成了一片瓦砾。

    雨水很快就落在几乎趴在地上的人们身上,和着飞扬的尘土变成了泥水。

    羽箭钉在墙壁上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叮叮当当”声音,不禁让人头皮都发麻。

    原本就害怕已极浑身发抖的老人再也顾不得洛北压住他的手臂,竟然发疯似的站了起来,手里还紧紧握着他还没有雕刻完成的那个木雕。

    “小玲啊小玲……爷爷想你啊!”

    洛北手上一空,不禁心惊,刚想要去拉住老人,可是哪里还来得及。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噗”的一声沉闷声音响在耳边,然后是飞溅的鲜血,跟雨水和在一起。

    接下来是第二支羽箭……第三支……第四支……

    直到老人再也没有了声音,身子后仰倒了下去。

    老人倒在血和雨水当中,再也没有一丝声音,也完全失去了生气。

    他不用再害怕,不用再颤抖,只是那个在他心里极其重要的小女孩还没有雕刻完成就已经落在了血水当中。

    这一瞬间,洛北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到底该不该告诉老人“小玲”的情况,不知道老人在九泉之下知道了这些的时候会不会怨恨自己,而这场“灾祸”也是他们这群“不速之客”为老人带来的。

    洛北捡起老人手里攥着的那个未完成的木雕,也不管上面尽是泥水,小心的收在怀中。

    想到这里,洛北心里充满了愤怒和愧疚,这种力量让他无法在躲在地面上忍辱偷生。

    可是,在他还没有愤然站起身来的时候,一只手又搭在了他的肩头,但并没有持续很久,一个身影便从他身边跃了出去,他只看到一道清冷的寒光。

    杨再兴手持长枪,站在倒塌的小屋前,面对着严阵以待的黑水骑兵。

    “想不到仅凭黑水骑兵这个名字就足可让天下闻风丧胆的女真精锐居然也能做出这样的事……”

    “那杆飞鹰旗不是代表着你们的荣耀吗?”

    “以数百名精锐骑兵对阵连战斗力都没有的老弱妇孺,难道这就是你们的荣耀吗?”

    杨再兴手握寒枪,夜幕下发出让人胆寒的光芒

    ,他声音冷漠中带着几分讥讽之意。

    黑水骑兵不动如山,一双双漆黑晶亮的目光看着对面这位英武非凡的青年将军,他们没有说话,但杨再兴看得出,自己刚才那番话对他们的心理起了作用,透过他们的目光就可以看得出,他们把肩上的荣耀看的比生命还重。

    就在这时候,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就来自黑水骑兵中间,但很难分辨出到底是谁说出的话。

    “这本来就不是一场平等的战斗……”

    “难道你真的还天真的以为这个世上居然有平等这种东西?”

    ……

    就在杨再兴一跃而出的瞬间,洛北急促而低沉的说道:“跟在我身后,从后面突围出去……”

    洛北带着他们一起尽量让身子不露出那面已经倒塌的墙壁所留下的半截短墙,因为可以肯定的是,只要他们身子露到外面,黑水骑兵精准无比的羽箭便会顷刻而至。

    可是,当他回过头时,就看到一个单薄的身影就伏在墙边,怔怔的看着矮墙外那个青年将军的背影,久久不愿离去,洛北微微皱眉,知道没有及时跟来的一定就是穆心蕊,她看向杨再兴时温柔的目光大家都看在眼里,如何能不知道她的心意。

    现在毕竟不是倾诉儿女情长的时候,她留下来不但于事无补,很可能还会连累杨再兴。

    洛北一咬牙,飞身回到穆心蕊身边,他顾不得那么多,只能强行拉住穆心蕊的胳膊,穆心蕊吃惊的回过头。

    洛北就看到穆心蕊美丽的眸子里不断涌出的泪水,和她不停颤抖的身子。

    雨水落在她单薄的身上,仿佛每一滴都能浸入她那满是担心和倔强的心扉里,她咬着嘴唇,恨不得咬出血来。

    瑗儿曾说过对穆心蕊疑惑的话,洛北自然也能听得出芸娘与她对话当中满是试探,但所有的怀疑在这一刻都尽皆消失无形,因为穆心蕊看向孤身对敌的杨再兴那种眼神是装不出来的,她甚至想要跟杨再兴死在一起。

    “快跟我走……”洛北的声音很急促,甚至不给穆心蕊任何反应和回应的机会,拉住她手臂的那只手上灌注真气,将她身子轻飘飘托起转身而去。

    夜幕更深,雨似乎还没有要停的意思。

    这样深沉的雨幕当中,似乎趁乱离去是最好的选则。

    但是很快,洛北他们就发现这样的想法其实是荒唐的,毕竟黑水骑兵这样闻名天下精锐又怎么会放过一个死角?

    眼前是数十骑静默的骑兵,黑压压一片,不禁让人心生畏惧。

    这一刻,已经把逃生之路都尽然堵死的黑水骑兵无疑在所有人心头压上了一块大石,让人窒息。

    洛北站在所有人面前,因为除了他之外没有人有跟这些骑兵一战的能力。

    “除了要带回去的那个人以外一个不留”

    骑兵当中发号施令的声音变得比寒冷雨夜还要冷上数倍。

    “冲锋!”

    黑压压的骑兵立即迅猛无比的向着洛北等人冲了过来,洛北心中一沉,知道他们这群人是不可能在训练有素的黑水骑兵的一轮冲锋中还完好无损的。

    但是,此刻他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出路。

    只有拼死一搏了吧,他看向杀生的时候,也看到杀生纯净却没有任何畏惧的目光正看向自己。

    想不到此刻的小和尚比自己还要平静许多,洛北在心中不禁苦笑。

    ……

    ……

第127章 墨玉棋盘

    “碧水接天地”

    “长河漫青山”

    “玄黄无极处”

    “阵与乾纲撼”

    大雨当中,一场不平等的战斗仍在进行当中,眼看洛北等人就要淹没于黑水骑兵的冲锋当中。

    这时候,不知道哪里传来的巨大啸声,卷动风雨的同时,让夜雨苍茫的天地也为之一清。

    在所有人精神为之吸引的时候,一个苍老的身影落在了倒塌的瓦砾之间,恰好就在死去的老人身旁。

    那人俯下身子,看着已经完全冰冷的尸体,看着老人身上插满的羽箭,还有他睁着的双眼。

    缓缓叹气道:“世间风雨,早已没了可以安然避世的去处,就连一个时日不多的老人也不能放过啊!”

    他伸手拂过老人的死不瞑目的双眼,双眼才随之阖上。

    这时候,只见他手指轻弹,一道青光弹射而出,而他身后背着的一个方形之物也随之飞起。

    那方形之物通体漆黑,大约有两指厚度,虽然尽是墨色,但并不是一般的黑色,更像是一种奇特的黑色玉质。

    这物并没有任何东西支撑,却能够凌空而起,大约升至已经完全倒塌的房屋上空数丈以上,然后以此为中心,散发出源源不断的青光,青光很快扩大数倍,竟将小屋以外的洛北等人以及杨再兴尽数罩在其中。

    在青光大放之时,冲向洛北等人的黑水骑兵已经到了近前,一柄镔铁枪正无比精准的刺向了小和尚杀生,杀生被吓得直接向后跌倒。

    但当他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并没有被铁枪刺中,再一看,原来铁枪正刺在了他面前不远的青色光罩上,再也不能前进分毫。

    洛北在这之前就已经发现了青色光罩的神奇之处。

    黑水骑兵的攻击并没有能突破光罩,洛北抬头,看到头顶那块方形墨玉,心中不禁惊愕万分。

    因为这东西他其实见过,瞬间回过头去,就看到正在告别老人遗体的身影。

    “洛北,杀生,还记得老道吗?”那苍老的身影缓缓起身。

    洛北一看,这道人打扮的老者不是苦竹又是何人?

    苦竹苍老的脸上尽是悲戚之色,他游方多年,早已尝尽世间冷暖苦难,而今却因为一个老人的无辜离世而心生怆然,这大概连他自己都无法想象。

    这时候,早已经陷入苦战的杨再兴也不禁浑身一轻,摆脱了一众骑兵的缠斗,他手里拄着长枪,不停的喘息。

    要说他勇武非凡,即便是阵前厮杀也未曾如此吃力,大概是由于这一夜经历的事情实在太多,如今又逢骑兵围困,他不但要顾及自身,更担心洛北等人是否已经安然逃脱,所以精神才难以完全集中,故而显得颇为吃力。

    穆心蕊很快就来到杨再兴身边,扶住了他,担心的问道:“杨将军,你……你没事吧?”

    杨再兴气息渐渐均匀了许多,他挣开穆心蕊扶住他的手,皱眉说道:“我没事,你们怎么去而复返?”

    穆心蕊回头望了望洛北他们,其实他们根本就没有离开的机会。

    杨再兴手持长枪,跟穆心蕊一起回到残垣断壁的小屋中间,

    见其中竟多了一位老道长,而他们周身大放的青光似乎有一种极为坚固的防御能力,让那些黑水骑兵的攻击无法突破防御。

    杨再兴自然明白一定是这位老道长在关键时候出手,他们才能安然无恙,于是谢道:“杨再兴谢过道长出手相救!”

    苦竹抚了抚胡须,苦笑一声,说道:“只可惜还是回来的晚了些,让无辜之人遭受大难……”

    洛北看着死去的老人,从怀里将还没有雕刻完成的木雕拿了出来,在老人身边说道:“老人家,我想你一定是想把这个木雕交给小玲的吧,就让洛北代劳,她也一定会很喜欢的……”

    苦竹盘坐在地上,见洛北如此,不禁心生安慰,含笑说道:“心存善念,总是好的……”

    这时候,杀生来到老道身旁,他对苦竹虽见过不多,但毕竟是跟他师父无岸大师对弈互博之人,也算是颇为熟悉。

    “老道长,你那次走了之后又见过我师父没有?”

    苦竹仍旧含笑,但目光却看了看洛北,只见洛北目光游离,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于是笑道:“我那日离别之后便没有再回过莲花寺,想必无岸大师佛法修为皆是精深,此刻当在寺院之中修行吧!”

    杀生见老道如此说,不禁咧嘴而笑,说道:“老道很厉害,说话也一定不会有错,那师父应该就会没事的!”

    苦竹这才发现,原来杀生是在为他师父无岸大师感到担心,却不知道他走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只是现在当着杀生面不好详问。

    “大师,这青光可是您真气所化?”洛北对将他们护在中间的光罩更为感兴趣。

    他对苦竹早有不同的情感,当初在江畔之上,他浑浑噩噩不知生死,是苦竹将他带到半月楼,自己巧遇杀生而后两人不辞而别一路北上,哪知道却又在莲花寺再遇老道。

    苦竹苦笑,抬头望望头顶那块墨玉之物,说道:“你说的不错,这青光壁罩确实是我内力所化,但凭我的修为想要达到这样的程度实在是还差的很远,之所以能将大家护在其中不受攻击,主要还是靠着头顶之上的墨玉棋盘……”

    “记得当初莲花寺临别,我曾说过,这是家师所传唯一之物,整个天下怕也找不出第二个如此神奇之物了!”

    “墨玉棋盘……”洛北默念道。

    只见那棋盘之上除了通体乌黑的墨玉之外,确实有道道白色印痕将其分割成无数很小的方格子,不是棋盘却又是什么。

    “我一直都很想知道大师的门派到底叫什么,似大师这样的修为想必也不会是什么小门小派?”洛北并不是有意窥探别人的秘密,而确实是对此感到极为好奇,何况凭这墨玉棋盘都可算是当世最为神奇之物,那么老道的门派会不会是四大门派之一也未可知。

    哪知道老道神色一暗,摇摇头说道:“我那师承门派说实话在一百多年前就已经成了历史,哦不,历史上也不曾留下一字半句,你们知道也是无益,甚至还可能牵连其中,到时候惹出什么祸患得不偿失,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洛北一笑,如果是以前或许还有些不解,但经过了这么多事,自然也更加明白,每个人都

    有每个人的经历,或好或坏,或幸福或悲伤,除了自己之外并不想太多人知道。

    于是他也不强求,本来就是出于好奇而已。

    老道苦竹盘膝而坐,已经开始闭目养神,墨玉棋盘于半空中旋转不停,那青光盛大无比,一时间照的黑水骑兵暂时睁不开眼睛。

    青光将倒塌的小屋与四周的骑兵隔绝成两个不同的世界,虽然能清晰的看到内外,可就是这道道青光屏障,让刀剑不能入,可谓神奇之至。

    黑水骑兵看着眼前神奇无比的阵法,并没有急于冲锋。

    雨水翩跹,黑甲骑兵依旧不动如山,就连他们坐下的马匹都没有发出任何嘶鸣之声,只是偶尔轻踏马蹄,将脚下的泥泞踏出一个小坑。

    原本杨再兴已经力不可支,而洛北带着瑗儿等人逃离的方向也尽皆被骑兵阻截,他们都已成瓮中之鳖,没想到老道苦竹的去而复返让他们多了一线生机。

    老道修为高深非常,自然不是一般的骑兵可比,但为了保护这些无辜之人,苦竹竟激起神秘宝物“墨玉棋盘”,让眼前这场“不平等的战斗”开始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但四下里将他们团团围住的黑水骑兵并没有因为冲不破青光屏障而放弃离去,反而变得平静异常,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墨玉棋盘,通气乌黑,仿佛被墨色浸润而成,显得古朴如亘古同在的漆黑长夜,如果不是眼前不尽死局,或许老道苦竹一辈子都没有机会用到这件奇诡的宝物。

    棋盘不停的旋转之间,墨色与青光同在,让这青色屏障得以维持,这真气损耗之大恐怕是当今武圣灵犀山掌门天行也难以长时间维持,但不知为什么,凭借这件宝物,竟能将屏障持续不断的激发。

    苦竹木然抬起头来,望着头顶旋转不停的棋盘,再上面是漆黑的夜空,曾几何时,在一座高山之上,有一座雄伟非常不似人间建筑的巨大宫殿,直到一百多年前的覆灭,让这一切都好像深埋地下,再也不曾见过。

    那时候他才不过是个几岁的孩童,自己全部的记忆也不过是那座高大的宫殿,还有高耸入云的山间穿行不止的流云,浮光异彩。

    后来随师父下山,直到如今江湖未变,但那个曾经盛极一时的地方却再也没有在江湖上听到过。

    那时候,人们羡慕仰望的地方,据说有传世的武功秘籍,习到高妙之处可剑起四海,足踏五洲,纵横天地无所不能,而如今,那已经变成了一个闻之色变的地方。

    就连他也只有将其深深埋在心底。

    如果不是今天用到墨玉棋盘御敌,恐怕连自己也早就忘了那个神奇瑰丽的地方吧!

    苦竹笑了,笑的好像多年以前,青葱岁月一去不返,世间真相或可埋葬,但藏在记忆深处的故事,终将有重现天日的时候。

    他笑罢,把目光移向眼前的众人,一个个少年,风华正茂,他们在未来会影响这个世界吗?

    苦竹自然无法预测未来之事,只是隐约的感觉到有些特别的地方,但到底是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洛北身上。

    ……

    ……

第128章 战场冲锋

    苦竹若有所思的看着洛北,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但是这种平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夜幕当中传来一声极大的啸声,这啸声好像相距很远,但能够让每个人都听得真切,说明发出啸声的那人修为极高深。

    而从听到啸声开始,一直处于安静当中的黑水骑兵突然之间有了变化,这种变化一旦产生,就足以让人胆寒。

    新的一轮攻击开始,他们开始展现出长于战场冲锋的绝强力量,这种力量并不来源于外表的强壮,而是近似掠夺般的冲锋和厮杀。

    这一次,他们的对手并不是世上的任何一支军队,而是一个似乎并不来自俗世的任何一种力量,青色屏障超乎常人所能想象,这也是他们一直没有动手等待命令的原因。

    但当啸声传来之后,他们不再等待,也没有了任何犹豫,便展开疯狂的冲锋,哪怕他们的对手只是一道强盛的青光所形成的无形屏障。

    他们能够成为世上最强大精锐骑兵的一个最大的原因就是他们无畏,只要接到冲锋和厮杀的命令,就会一往无前,哪怕是对手过于强大,哪怕是心中仍有困顿,也不会有一丝犹豫,他们从开始冲锋攻击开始,就一定要把对手斩于马下,不死不休。

    青色屏障保持着强大的能量,哪怕在无数骑兵同时发起冲锋的情况下也未有一丝动摇之相,所有人都可以看得出老道苦竹这阵法到底有多么强大。

    长枪利刃接连砍在无形光罩上,在上面划出一道道颜色更深的伤痕,但很快便消失于无形,又恢复如初。

    显然,这种青色屏障在接受挑战之后有快速自我修复的能力。

    但黑水骑兵并非是一般的军队,他们当中的每个人都终身接收着各种各样甚至比死亡还要惨烈的考验,所以这一点点的挫折不能让他们气馁。

    这世上有一种人,他们从来不曾一帆风顺,甚至可以说历经百般挫折,但他们同样从不畏惧,每一次跌倒后重新站起来之后,他们只能变得更加强大。

    无疑,黑水骑兵就是这样一种精锐军队。

    他们并没有因为眼前屏障的强大和奇异吓到,而是从一开始便反复发动攻击。

    半山坡虽然还算宽阔,但对于一支强大的骑兵来说还不够真正的宽阔,至少无法发动最有效的冲锋。

    较是如此,明眼人也必定能够看得出,青色屏障从一开始极快恢复到现在,恢复虽然不曾停止,但已经变得越来越慢,每一次出现裂痕之后,恢复原样所需要的时间就会越来越长。

    这种变化不但每个黑水骑兵能够看得见,在里面的苦竹与其他人自然也能够感觉的到。

    洛北皱着眉,当他转过身去看苦竹之时,就愕然发现,原来老道才是这场类似于战场上发起的无数次冲锋中最大的受害者。

    苦竹虽然一直处于闭目凝神当中,他需要保持专注把全部精神集中起来用以支撑着强大的青色屏障,但实际上这种真气在无形当中的损耗极大,哪怕对于像他这般强大的修行者也渐渐开始变得吃力。

    苦竹苍老的脸上变得极度苍白,而且每一次的战场冲锋都会加重这种苍白,洛北抬头看向周围的屏障,发现这强大的力量虽然拥有着快速修复的能力,但完全是依靠苦

    竹全身的真气才得以维持。

    而且这种强大的防御屏障除了防御能力外并没有伤敌的能力,也就是没有办法消除敌方的有生力量,所以即便他们暂时是安全的,但仍然不能脱困,除非这些黑水骑兵自己离开,可这种事发生的几率恐怕万中无一。

    这就有一个极大的问题,那就是苦竹纵然修为精深,又如何能一直抵挡精锐骑兵的无穷无尽的冲锋,早晚他全身的真气都有枯竭的时候,到那时恐怕就连苦竹也要一起死于非命。

    那么眼下的情况如此持续下去,他们将会陷入死局。

    “道长,你的脸色……”洛北担忧的说道。

    苦竹苦笑道:“这些让世人闻风丧胆的黑水骑兵果然名不虚传,虽然早有耳闻,却没想到竟强大到如此地步……”

    这时候,杨再兴也看出端倪,手里紧握长枪,说道:“道长,不如你撤了棋盘屏障,我们一起冲杀出去,或许还有机会……”

    苦竹摇头,看着眼前所有人,除了杨再兴和洛北有些战力,其余人不是年纪太小就是穆心蕊和芸娘这般没有武功的女子,如果真要冲出去,以他们三人或许还有机会,但要想带上其他人,恐怕力所不及。

    似他这般,游历世间,早已看透了世间沧桑,悟透了生死之心,但唯有不忍他人那般活生生的性命倒在自己面前,变成一具具冰冷的尸体,这也是他远走南北一直想要苦苦于战火当中寻找的答案,让世间少些生灵涂炭,少些征伐厮杀。

    可是,不管他走过多少地方,游说多少王侯将相江湖门阀,都依然无法阻止这天下的战乱,因为人心常有**,**不止则争斗不断,有时权力超出了界限也就伴随着**的膨胀,加上权谋之术,让这世上的战争从无休止。

    如此,他也并未对这世道完全绝望,既然无法阻止一场场战争的上演,那么便退后一步,尽量减少战争带来的伤亡。

    他曾于无数场战争前后都出现在残垣断壁之间,以他数十年精深的修为为那些渴望生存的眼睛苦苦寻找求生之路。

    他也曾遇到过无数死局,但每一次都走了过来。

    可是今天,他却暗暗的觉得自己的确已经老了,面对着眼前的情形,不禁也心生苍凉,这种苍凉感其实就是对身处的状况产生的细碎绝望。

    他突然抬起头来,望向背后更高更黑的那座山。

    山峰如同一双巨大的翅膀,遮住了天空,甚至没有给向远处望去的眼眸留下一丝空隙。

    两次连绵不绝的啸声似乎都来自那座山峰之上,而正是这啸声作为黑水骑兵的指令,让他们发起了两次强劲的攻击。

    那么山峰既高且远,能从那么遥远之处以啸声传递命令,并且有这样的自信让接收者能够听到,说明伫立山巅的那人修为非同小可。

    苦竹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点点惧意,这本不该是他这般年龄和历经沧桑的人所该有的,他知道这点惧意也并非是因为自己,而是眼前这些鲜活的生命。

    如果说眼前的黑水骑兵难以对付,对他来说还不是最大的挑战,让他更为担心的其实是山巅的那个人,还有那个人时有时无传来的浓烈杀意。

    大雨磅礴,似乎比之前下的更大。

    一道闪电从天空上

    划过,把整片夜空都照亮如白昼。

    在那个短暂的瞬间,他好像能看到在山峰最顶处,正站着一个人,那人负手而立,身上背着一把长剑。

    那身影宛如亘古寂寥的长夜,这种寂寥从未停止过,同时也正是这种寂寥让他出手便见血,见血则要命。

    苦竹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在山巅之上那人的心里,世上无数生命还不如蝼蚁。

    ……

    这夜的雨好像无休无止,下的半山腰处都渐渐汇成了河流,雨水奔流向漆黑的山下,发出如瀑布般“哗哗”的声音。

    马蹄将山上还未逢春的枯草踏的纷乱无比,几乎连根都踏成粉碎,怕是这场春雨之后也很难再从中长出新芽。

    枯草自然无声,只能任由践踏摧残,甚至连一点抵抗的力量都不曾拥有。

    与枯草陷入同样境地的还有苦竹与洛北等人,他们现在虽然还能凭借苦竹的青色屏障让自身不受影响,但眼看苦竹已经陷入挣扎,恐怕再过不久便要真气枯竭,到那时候他们更是没有求存之路。

    杨再兴手握长枪,凛然说道:“道长,如此等下去也是死局,不如我同洛北先行冲出去,即便是全天下的精锐骑兵都在眼前,又有何惧……”

    洛北也为苦竹很是担心,知道他们或许已经没有更好的路,于是说道:“我跟杨将军分两面冲出去,就算不敌这些黑水骑兵,也不至于立时便败,届时道长可带着他们寻找机会离开这里……”

    他们说的很有道理,即便是苦竹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但是,他还是摇摇头,拦住了他们两人。

    他目光深邃如海,仰望山巅,杨再兴和洛北见他时而望向漆黑的山峰,不禁也好奇朝那边望去,却除了雨幕和青山什么都看不到,更看不懂。

    “我在等……”苦竹苦涩的说道。

    “等?等什么?”杨再兴忍不住问道。

    “自然是等下一步该怎么做!”苦竹说道。

    见所有人都不解的皱着眉,他只得缓缓解释道:“不管是现在冲出去还是留下来,关键已经不取决于我们,而是对手,那双如同长夜般的眼睛,如果他不出手,我们就有机会安然离去,如果他出手,即便老道真气不损,也是没有半点机会的……”

    这一席话让所有人都惊骇无比,几乎不约而同的向山峰望去。

    杨再兴不禁皱起双眉问道:“道长的意思是说还有高手在侧?”

    苦竹苦笑道:“何止是高手,只是那般深沉的剑意就让我心惊非常,一旦他出手,我们便意味着已无生路……”

    “难道我等就这样在这里等死?”杨再兴自然不会怀疑苦竹的话,但还是忍不住的问道。

    “这就是为什么要等的原因,只有那人做出反应,我们才能根据他的反应做出下一步的判断,要不然毫无机会……”

    “道长的意思就是让我们盼着那人偶发善心放我们离开?”这时候穆心蕊突然接口道。

    苦竹摇摇头,说道:“不是偶发善心,这也绝无可能,而是盼着那人不出手,至于原因……”

    他思索了许久,才继续道:“原因大概是我们这些人还不足以让他出手吧!”

    ……

    ……

第129章 芒刺在背

    夜雨的山峰上,风声凛凛不绝于耳。

    山巅之上长着一棵极其高大的老松,除此之外并无更多的草树。

    苦竹判断的不差,这里的确站着人,但也不全然准确,因为这里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其中一个人**着结实的上身,任雨水打在身上,好像毫无感觉,他手里握着一把奇异形状的巨大铁镰,身材比另外那人高大了至少一倍。

    而另外一个人则完全不同,身材只能算是中等,一身青衣已经在雨中湿透,与赤膊之人相比,他的身材实在是显得有些薄弱。

    他头上戴着一个斗笠,斗笠压的很低,使人看不到他的容貌,毫无特别的青衣人身后背着一把剑,一言不发的站在赤膊人旁边。

    “有那个老道在,黑水骑兵没有获胜的希望,他之所以还一直没有出手,是因为已经发现了我们两人的存在!”赤膊人突然开口说道。

    斗笠人连头都没有抬,声音沙哑的说道:“乱神使确定他能发现我们两个人?”

    赤膊人听到对方的话,眉间不禁闪过一丝怒意,但很快便消失无形。

    “倒是飞云使的剑意已经到了收放自如的地步,不错,不错……”

    他紧接着说道:“那飞云使何不直接出手,我们要的只是那个少年而已,其他人正好能为你祭剑!”

    他明显是想让对方出手直接了结眼前的事情,对他来说,这场雨实在是太长,又太让人感到厌烦。

    斗笠人却陷入了沉默。

    许久之后,他才说道:“我若出手,他们一个都活不了……”

    ……

    山坡上,雨声更密。

    苦竹以数十年修为苦苦支撑,同时又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注视山顶那人的动作。

    只是,他等了许久,却仍旧未见那人如何行动,他心里也不禁有些焦急起来。

    这些事自然是其他人看不懂也帮不上忙的,所以只能等待着苦竹接下来的判断。

    这一刻,前有黑水骑兵不停的冲击屏障,后有不知名的杀意时而如怒啸的狂风肆意发散,时而随心意而收敛,显然那人的修为早已能把这份淋漓无双的剑意收放自如。

    苦竹颇感芒刺在背,但是他又不能等,因为现在的情况很显然,那人不会先他一步有所行动,似乎也在等待着他的动作。

    长叹一声,苦竹心知此刻只有自己先一步出手,逼对方出手,亦或是那人根本不会出手。

    想到了此处,他让所有人聚拢于自己身旁,然后片刻不停的双掌微曲,捏起了一个奇异的剑诀。

    顿时,一道真气飞入头顶旋转不停的墨玉棋盘当中。

    此时的雨中,多了几分比山间秋色更浓的肃杀之意。

    雨坠如珠,下的整座山间起了层淡淡的雾气。

    雨落春山。

    于草叶间激起小小的水花。

    这一刻世间宁静异常,雨声、马蹄声,甚至连些许心跳都消失不见,仿佛时间都已经停滞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连绵的雨幕突然以青色屏障为中心开始倾斜起来。

    黑水骑兵依旧展开冲锋,但此刻,紧密的马蹄声和呼啸而来的冲击在倾斜的雨中变得慢了起来,甚至比春雨过后

    草芽新生还要慢了许多。

    马蹄踏进水坑当中,水花依旧四溅飞扬。

    这一刻,慢的几乎停滞下来的空间里瞬间则被浓重的杀意填满。

    苦竹目光里尽是凄然之色,他虽然不像佛门高僧那样把杀戒当成一道高高的门槛,但如能不出手,哪怕自己的性命危在旦夕,他自然也是不会轻动杀业的。

    可现在不行,眼前有他要救的人,而且山峰之上的那重重压力让他不禁感到窒息,他只能先一步出手。

    雨幕在下坠过程中奇怪的改变了方向,实际上是因为青色屏障在无形之中起了极大的变化,竟然在空间当中变得曲折起来,而雨幕好像就是被这曲折的青光弹射而出。

    雨滴自然是水聚而成,但有时候,最柔软的水滴也会变成武器,甚至是最凌厉的武器。

    水滴被某种力量折射,倾泻而去的方向正是拍马冲来的黑水骑兵。

    这一刻,一切似乎都变得很慢,慢的快要停下来。

    但下一秒钟,一滴雨水落在地上,竟将地上原有的积水溅起一大片,说明这滴水所蕴含的力量极其巨大。

    蕴含如此强大力量的雨滴如果弹射在人的身上会怎么样?或许不过是阵痛而已,但如果是连绵不绝的雨幕同时打在人身上呢?

    这个问题无法可想。

    但实际上,这样的事情的确发生了,不但发生了,而且是在万物即将停滞之后,又突然变得飞快起来。

    无数细小的雨滴在以比正常坠落还要快上数倍乃至数十倍的速度射向已经恢复正常奔驰而来的战马,还有战马上的黑甲骑兵。

    这变化太过奇异,也太过迅速,让所有身经百战的精锐骑兵一时间也完全不知所措。

    然后,人仰马翻,鲜血飞溅。

    大概谁也不会想到,漫天飘落的细细雨滴竟然能够被赋予如此强大的力量,强大到可以瞬间湮灭一支强大的骑兵。

    但苦竹终究还是存有善心,哪怕是对待想要拼命杀死己方的残酷之军。

    所以,黑水骑兵在遭受雨滴痛击的同时,除了跌落战马的战士和刺穿战甲而飞溅的血雨外,并没有直接的伤亡。

    但实际上仍旧是避免不了死亡的,即便苦竹在施展神威的时候留有余地,可骑兵前后的距离太短,以至于前面的战马跌倒的时候,后面的战马已经来不及停下来,所以死亡仍旧难以避免。

    山巅之上,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望着山下发生的变故,除了好奇之外,并没有太多惋惜,好像这些世间精锐的黑水骑兵对他们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乱神伸手一只大手,雨滴落在手心,很快便积成了一片小小的手心湖。

    “想不到雨滴竟也能变成杀人的利器,这次真是开了眼界啊!”

    “要是想杀人,万事万物皆可当成利器……”飞云使的声音几乎没有任何感情,就像是在平静的叙述一个不争的事实。

    乱神淡淡的笑了笑,接着说道:“墨玉棋盘,加上雨滴成剑,杀人于无形,这样的修为世上虽然不少,但也并不多见,这实在不禁让人想起海神宫的无上剑阵临渊,但实际上你我都知道这并不是,可单从这份剑意来说,比起世上的大多数剑术高手已经不遑多让,何况……”

    他的眼里似乎正闪过奇妙的精光,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说道:“何况你能说得出这些的由来吗?”

    飞云使一直处于静止不动的身子突然发生了一丝转动,如果在他身旁的不是另外一个高手或许都不会察觉。

    乱神向后退了两步,他嘴角的笑意不减,因为他发现自己有意无意的话还是起了作用。

    “如果连你都说不出,恐怕这世上能回答这个问题的人算是凤毛麟角,武圣么?还是那个高居深山闭门不出的冷云殇?”

    他说出这两个人的时候,飞云使的身子忽然好像变成了一把快要出鞘的利剑,那剑意如汹涌的海上巨浪,就连乱神也不得不暂避锋芒。

    “我知道你想把很多事往魔教身上牵扯,但实际上魔教早在太祖朝就已经覆灭,如今一百多年过去,他们不会也不可能早有卷土重来的机会和能力……”

    “如果有,我真的想试试杀神叶北狄的五彩神剑到底有多厉害!”

    飞云使剑意汹涌而出的同时说话仍旧无比平静,但这一次乱神还是能感觉出他神思之间的细微变化。

    “那么……”

    “就眼看着他们杀出生路吗?”乱神自己好像根本没有动手的意思,不知道他到底会不会武功。

    飞云使突然转头,他头上的斗笠压的很低,即便是离他并不远的乱神也无法看清他的容貌,但是就是在他转头看向自己的瞬间,乱神感到了他凌厉无比的目光。

    那一刻,他甚至怀疑眼前这个家伙居然有要杀死自己的冲动。

    但很快这样的目光就消失在夜幕当中。

    “记住……出剑是因为此刻的老道已经值得我出一剑,并不是由谁来命令我!”

    说完这森冷如同威胁的话,青衣人影便已经从山巅上消失不见,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巨大的杀意向着山下的断壁残垣如巨浪潮起般汹涌而去。

    飞云使背后长剑不知何时出鞘,他飞身跃下山巅之时的整个人便如同一把世上最为锋利的剑。

    巍巍剑芒凛冽无比,宛如要将脚下的巨大夜幕一同斩碎。

    乱神望着飞云使消失的身影,眼神变得诡异可怕,甚至比这无边的夜幕更加黑暗。

    “世上居然真的有这种人……”

    “我命由剑不由天,杀尽风雪斩龙吟。但实际上你也只不过是一把快剑,哪怕这把剑真的足够快,也就只能成为执剑之人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而那执剑之人或许是你这辈子都想象不到的高度……”

    山峰之上,除了赤膊上身的乱神已经再无其他人。

    雨落天涯,云烟四起。

    这一刻,天地凛冽如霜,春雨当中,气温不知为何竟突然下降的如此严重。

    乱神仰望苍天,瞳孔中出现了一丝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流露的乌黑光芒。

    “魔教啊魔教,我终究还是能够找到你的……”

    他望天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当中是无比巨大的渴望之色,好像虚空当中隐藏着一个足以令他都变得无比贪婪的事物。

    他在雨中伸出大手,似乎想要把雨幕一起捏碎。

    “就让隐藏在这个世界背后的秘密一个一个的揭露出来吧!”

    ……

    ……

第130章 另一个世界

    山高不知几何,飞云使一纵而下。

    他不起眼的青衫背影,在出剑的那一刻瞬间就宛如一条搅动风云的巨龙,让天地雨幕也为之一变。

    他岂能不知那乱神使以言语相激正是要激怒自己出手,以自己的剑扫平眼前的障碍,即便如此,他依旧出剑,正如他方才所说,这并不是谁给他的命令,而是他此刻觉得山下的苦竹值得他出此一剑。

    他出剑多为两件事,或者说是两种事,其一就如金国二王子大帐当中欺辱中原女子时,他为此出剑,本来只要他出剑,对方必死,不过如果完颜宗望真的死于自己剑下,想必会坏了掌门师兄的“大事”吧。

    这种事他称之为世间不平事,他见之会为此出手。

    第二种事则是他觉得值得出手,这种情况就更少,少到他近年来越来越孤寂,当他剑出天下,每有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之后,便会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但是,他似乎天生孤独,直到现在每个值得他出手的知己都已死在他的剑下。

    世上知己难遇,可是出了剑,他从不会留情。

    想到语言相激的乱神使,似乎这个人极其神秘,甚至从来没见过此人出过手,也从没有在他身上察觉到有过真气的波动。

    但是,也从来没有任何人会自以为是的觉得乱神不会武功,就以武力来挑战他,只是与武功相比,乱神实在太过神秘,神秘到没有人能够看得懂他所做的每件事到底有什么目的。

    刚才与飞云使的对话当中,乱神故意提到过两个人,一个是当今武圣,另一个是早已绝迹江湖的前辈人物冷云殇,这两个人可以说每一个人都足以搅动天下大势。

    武圣乃是当今天下四大门派之一的灵犀山掌门天行,武功高绝,成名之战是当年九华山风云涧大战生死林三圣,毒圣游云骇,人屠骨胜,色魔非卿,这三人为祸武林近十年,让人闻风丧胆,最终心服口服的败在天行之手,从此后遁入生死林,并立下誓言二十年不出生死林,才还得天下安宁。

    正是那场大战之后,天行便多了一个武圣的头衔,当然他自己并不怎么在意。

    而冷云殇的事迹则更早,也更加传奇,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但没有人敢于怀疑他的事迹真假,因为在他背后就是一个庞然大物。

    如果说武圣天行背后代表这天下四大门派之一的灵犀山,那么与冷云殇这个名字联系在一起的就是四大门派排位第一的圣庭阁。

    如今圣庭阁阁主戚盛钧公推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甚至人们多以为他的修为还要胜过武圣半筹,圣庭阁稳居当世第一除了一位天下无双的掌门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圣庭阁人才辈出,天下少有。

    单是阁主戚盛钧还有五位师弟妹,每一个都是天下独一无二的人物。

    冷云殇不是别人,正是这位圣庭阁当代阁主的师父,虽然早在十几年前就决意闭关修炼,毅然将阁主之位传于大弟子,但他的名声并没有因此而减轻,更没有人敢轻忽这个名字。

    这两个人比自己强大,那是不容置疑的,如果有机会他也想要挑战两人,但实际上这样的可能性其实很小。

    在飞云使宛如一道剑芒飞速下落的时候,半山坡上以纪律著称的精锐骑兵黑水骑兵陷入了一阵混乱。

    但是这种混乱并没有持续多久,同伴的死伤也并不能让这些铁血战士发生动摇。

    可苦竹发动的雨滴成剑之术何等神奇,雨滴仿佛无所不在,又岂是一支常规骑兵所能抵挡得了的。

    当然,对于苦竹来说一招制住黑水骑兵并不是他的目的,他所关注的始终在于山巅上那个剑意浑厚收放自如的家伙。

    而那个家伙这个时候正化作一道剑芒从山巅处一纵而下,目标就是他。

    苦竹双眉紧皱,他知道这道最简单也最锋利的剑芒必然凌厉无比,他毫不犹豫,立即收回全身真气,就连青光屏障也不得不一同撤去,即便如此他还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接下从天而降的这道剑芒。

    锐利无比的雨滴剑意消失之后,黑水骑兵顿时轻松下来,他们只好暂时整顿战马和伤亡的同伴,短暂时间内还无法开始下一轮冲锋。

    但洛北杨再兴等人一样不轻松,冲天而降的剑芒带着无比巨大的压力,即便真正的目标并不是他们,可这种压力就足以让人喘不过气来。

    苦竹在情急之下,原本盘膝而坐的他飞身而起,大袖飘飘将杀生拂向离他十余丈外,他甚至都来不及提醒洛北等人,便双掌高举过头顶,真气化为盛大的青光,而头顶之上盘旋不停的墨玉棋盘顿时被他收了回来。

    虽然苦竹不及提醒,但洛北和杨再兴自然会意,他之所以要收回全部真气,是要以全力接下那惊天一剑。

    而他将杀生拂向远处,自然是想让他们远离自己,以免被无辜波及。

    于是,洛北和杨再兴分别带着剩下的所有人奔向山脚下,此刻他们就算留下来也一样没有办法帮到苦竹。

    苦竹大袖鼓舞,须发飘飘,苍老的脸被青光照的明亮无比,脸上那道道皱纹好像瞬间又深了许多,宛如一道道树木上干涸龟裂的纹路。

    他举目望天,这一刻身边的一切都不在他的眼里,他需要全神贯注,不单是要以全部的精力来接这旷世一剑,更是对于这位绝世高手的尊重。

    衣袂纷飞的老道,光芒映的老脸如枯木逢春。

    他双掌托住飞舞不停的墨玉棋盘,但是他没有停在原地等待,而是激发全身的真气,顿时青光大盛,他的整个人也随着棋盘一起凌空而起。

    也许,真的如飞云使所说的那样,他出剑,则这些人无一幸免,如果刚才乱神还有些怀疑,此刻已经不敢稍有疑惑。

    他素来知道这位飞云使脾气怪异但修为极高,可从不知一剑威力竟至于此。

    苦竹双掌托住棋盘望剑芒来处飞去,他看见高空之中如流星坠落般的那道剑芒,刺眼无比,也凌厉无比,其间带着巨大的生死剑意,就像是无边无际的漫漫长夜。

    转眼之间,盛大的青光与剑芒耀眼之光相接在一起,轰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声音。

    所有人都不禁举目眺望,只见漆黑的夜幕之中,仿佛在半山腰处,上下两道光晕终于剧烈的撞击在一起。

    苦竹将真气灌入棋盘当中,棋盘顿时旋转更快,同时也在旋转当中

    变得更加巨大,宛如一块遮天蔽日的车盖。

    而那道青衣身影手持一把苍茫之剑,落在棋盘之上,他双手倒握长剑,剑尖死死抵住墨玉棋盘,他想要以这一剑之威将这个千年前的宝物硬生生震碎。

    光芒之盛到极处,将两人全部包裹其中。

    苦竹望向棋盘顶上完全被无比凌厉的剑意包围起来的人,但是却没有看到一张完整的脸,只有一双眼睛。

    一双灰蒙蒙的瞳孔。

    较是见识如苦竹般也完全被眼前的一切震惊了,那明明是一双无法视物的眼睛,可是就是这样一双灰瞳,让人感觉不到一丝盲目之感,因为就是这双眼睛里传来的剑意才是整个人身上最凌厉的存在。

    这一瞬间,苦竹的心开始如退潮的海水般下沉。

    他原本做了很多准备,不管是内修还是外功,但在两人力量相交的一瞬间,竟都被这双灰蒙蒙的瞳孔打破。

    就像是一场谋划已久的大战,也会因为一个平常无关紧要甚至不用上阵杀敌的护旗人的意外死亡而全然溃退。

    就是在看到那一双看不见一切又被无双之剑意充满的眸子时,苦竹就已经知道,自己不可能胜过对方,也许现在还没有立刻溃败还是因为对方想要看看自己的武功传承。

    这时候,苦竹又想到了下面的人,自己可以接受失败,甚至可以在这一剑之威中烟消云散,作为一个看遍世间苦难的老人,他早已经把生死看透,何况死在这一剑之下他再无半点遗憾。

    可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仍旧不忍有无辜者死于非命。

    于是,他竟然以单手托住大小变化无端亦无常的墨玉棋盘,另外一只手就伸到面前,毫无可惜,一道青色真气凌厉而出,顿时将三根手指齐齐折断。

    鲜血像泉眼般飞溅。

    巨大光芒下苦竹的脸顿时苍白了许多。

    但是,他依然苦苦支撑着自己已经惨败的身体,半刻不停的把那断掉的三根手指的鲜血纳入旋转不停的棋盘当中。

    棋盘之上的飞云使也不禁一惊,没想到即将败绩的老道居然会作出这样的举动,可是即便如此他还能有几成机会?

    奇异之景就在这时候发生了。

    墨玉棋盘通体乌黑的盘体仍在快速旋转当中,而在苦竹鲜血被纳入棋盘世界当中后,墨色便仿佛脱离盘体瞬时泄露无疑。

    这墨色就如同断裂的天穹上露下的霞光,竟将洛北、杨再兴等人尽数罩在其中。

    苦竹声音嘶哑已极,但还是用尽最后的力量大声喝道:“另一个世界的门将要打开,你们好自为之,老道只能送你们到这儿了!”

    然后天地之间风云飞转,好像天色也勃然一变。

    在那之后,围绕着苦竹周身的青色真气一弱,接着就一弱再弱。

    飞云使的凌厉剑意在苦竹真气变弱的一瞬间势如破竹般刺入一个软绵绵的身体。

    然后他就仿佛看到了一张苍老的脸,一张濒死仍旧满脸善意的脸。

    当他茫然四顾时,却全然感觉不到洛北等人的气息,就连那块神妙无比的墨玉棋盘也一起凭空消失。

    ……

    ……

第131章 河岸上的垂钓者

    飞云使人剑合一,那一瞬间整个人都变成了一道凌厉无双的剑芒。

    苦竹以千年无两的神秘宝物墨玉棋盘与飞云使相抗,可在看到对方灰瞳里出现的凌冽剑意时就已经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于是自降修为,断三指而开启棋盘当中别样世界。

    墨玉棋盘降下滚滚墨色,顿时将洛北等人包裹其中,竟然在飞云使眼前消失无踪。

    这一刻的变化哪怕是强如飞云使也没有来得及应变的机会。

    长剑刺穿苦竹的身体,跌在地上,飞云使抽出长剑,他全身剑意也随之消失。

    把头上的斗笠压的更低了些,然后木然面对怔怔不敢有语的黑水骑兵,寒声说道:“找个好地方把他安葬!”

    这明显就是发号施令,要知道他们都是叱咤疆场的人物,除了军中一些极富盛名的大将军很少有人能在他们面前发号施令。

    但此刻,面对这个寂寥的青衣身影,没有人敢反驳或是敢有二话。

    然后他们就眼睁睁的看着飞云使在雨幕中越走越远。

    山巅上,乱神看着山下发生的一切。

    目光当中非但没有任何对这群人消失无踪的惋惜之色,反而有种异常的热烈兴奋之意。

    “魔教所遗重宝果然不同凡响,居然能在飞云使眼前救了那些人,只可惜他这剑意太过犀利,出手便没了生机……”

    “哎,剑出无情,这剑之一道上下求索最高峰处又为何物,恐怕当世当中除此人外在难攀高峰!”

    “可是人命终究有穷尽的地方……”

    说完这番话,他甚至连看都没有多看山下黑水骑兵一眼,就悄然消失在漆黑的夜幕当中。

    ……

    雨,不知何时早已停了。

    周遭仍是漆黑一片,唯有浩瀚的夜空上,满是星辰。

    星河灿烂,仿佛就在抬头举目之间。

    只是灿烂银河之上唯独不见一丝月光。

    洛北迷糊中醒来,一睁眼就看到无数璀璨的星光,但除此之外再无别无。

    他勉强的坐了起来,发现除了有些头疼外,身上并没有任何伤痕。

    脚下是一片细碎的沙地,上面传来的温度不热也不冷,似乎刚好适合人体的程度。

    可是,杨再兴、杀生等人却不知去向。

    他努力的回忆,只记得仿佛天穹上坠下一道犀利的剑芒,与苦竹大战一场,然后就见到万丈墨色落如雨,将他们全部包裹其中,恍惚当中似乎有一束极为耀眼的光芒,在闭上眼睛之后他便昏了过去,再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四下里安静已极,安静的可以清楚的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洛北揉揉眼睛,然后缓缓起身,发现在这星空夜幕之下,的确只有自己一个人。

    一股晚风吹来,也吹来一阵阵花草的清香之气,如果自己所记不错,现在当是初春时节,遍地仍是一片衰败未复的景象,又是哪里来的这花草清新味道?

    越是在安静的环境里就越是发现一些平时基本不会注意的细节,这些细节如果放在平时可以说根本是不需要加以思索的事情,但现在,好像变得格外清晰。

    但洛北并未将此事太过放在

    心上,也许是自己睡的太久,一场春雨过后,芳草抽芽,春花盛放也未可知。

    再次抬起头的瞬间,他重新观望头顶星河之时,才发现自己仿佛从未见过如此美轮美奂的星空。

    星辰在天空闪烁,有大有小,就像是镶嵌在一块巨大帷幕上的千万宝石。

    只可惜,现在还不是欣赏美景的时候,因为洛北连自己到底在哪里都不知道,更不知道那一束耀眼光芒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杀生他们为什么会消失不见,到底去了哪里?

    这一切的问题在洛北脑海当中挥之不散,也正是他现在必须尽快弄清楚的关键所在。

    四下里静谧无人,油绿的青草大约埋了脚面,草叶之间有盛放的各色小花,让洛北惊奇的是这些小花当中竟有不少朵朵花瓣色彩皆不同,这种奇异花草自然不能说世上本就没有,但洛北长了这么大的确还是头一遭见到。

    脚趟在草丛之中,一步步向前走去,虽然心中尽是心事,但毕竟环境如此,也可以说走的漫无目的。

    他脚几乎都是贴着地面从草丛中走过去的,因为他实在不想把这美丽自然的草叶踩踏的一塌糊涂,但实际上总是会踩乱一些,洛北也不放在心上,这跟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还相去甚远。

    行不知多远,仿佛黑暗中这片草地不知尽头,清风拂面,突然觉得脚下之地似乎每一处都极为舒适,这也并不是季节的影响,更是在于每个细节。

    再一次想到“细节”这个词,洛北忽然发现这些让人舒适无比的细节联系在一起似乎总有些不对的地方,至于是什么地方不对,他一时还想不清楚。

    大概是因为一直在注意这些细节之处,他竟没有发现距离他走过这片草地的不远处就有一条小河。

    河水缓缓流去,传入耳畔是阵阵潺潺之声。

    洛北衬着灿烂星光,望见微微荡漾的河面,水不湍急,但似乎也并不浅显。

    洛北知道眼前的草地似乎没有尽头,于是干脆改变方向,出了草地向河边走去。

    也许,还能找到人影也未可知,洛北发现自己还是有点侥幸心理。

    但很快洛北就发现这种侥幸心理实在是太没有必要,因为河里除了悠悠荡荡的河水的确什么都没有。

    河水漫无目的流淌着,而且这条河似乎很是顺直,并不像大多河流那样蜿蜒曲折。

    洛北沿着小河走了很远,才发现河水两岸渐渐有了起伏,这种起伏刚开始还很小,但没过多久就开始变大,而且越来越大。

    这种起伏让洛北心里的寂寥稍稍减轻了些,因为漫无目的的走下去,而且是走在几乎完全没有变化的河边,那种寂寥孤独感会越来越大,直到某一刻你就会再也忍受不了,轻则焦躁,重则可至发疯。

    平坦水边隆起出现山峦,山峦之间又有道道丘陵与沟壑,地形起伏极大,不禁让洛北能够把奇幻的山川大地在短短的时间里尽收眼底。

    猛然回头的瞬间,就见背后仍旧漆黑如墨,头顶漫天星辰,但似乎丝毫不会影响着如墨的夜幕,身畔的河水仍在流淌,接连而去的漫漫长天仍旧一眼望不到边际,远处的山脉仿佛以脊背擎着一片摇摇欲坠的苍穹。

    洛北

    愕然发现,自己走了这么久,天色好像连一点变化都没有,这大概实在太过诡异,而且放眼望去,山水两岸居然不见一丝渔樵灯火,更不闻人兽之声。

    这实在是太过安静,安静的有种毛骨悚然的意味。

    洛北皱着眉,但还是努力的压抑住心中的焦躁情绪,继续又走了不知多远,背后的山峰渐远,迎面而来的是一座连接河水两岸的拱桥。

    这座拱桥弯如一道五彩云霞,仿佛没有任何根基的放在河道中间,形状让洛北不禁想起小商河上那座小商桥,也是一道曲拱,在那个桥上实在是发生了很多事,让洛北无法忘怀。

    初次见到秦希就是在那个桥边,然后与岳雷等人离开万府时也是在那个桥上被人追杀,归来之后同样是在那座桥上与秦希离别。

    想起秦希,洛北不禁又想起他那灿烂的笑容,在漆黑的夜幕之下,好像有一道阳光从心扉处照了进来。

    洛北蹲在河边,心想自己昏迷加上走了这么久,一直水米未进,即便没有食物,那也只好先拿些水来充饥吧!

    于是,他双手捧起河水,送入口中,水质颇为甘甜,竟有点像莲花寺外那片湖水,也是同样甘甜的水质。

    他顺着水面一看,发现在眼前这片氤氲的水中,竟然清澈的可以见到河底,这是莲花寺外的湖水亦不能相比的。

    甜水入腹,没有充实感,这时候洛北才发现,其实自己好像一直都没有饥饿或是口渴的感觉。

    就在这时候,一直平静的水面上突然间起了一阵阵迅疾的波痕,他抬眼向远处望去,就看到水中不知是何物竟飞快的向自己的方向游来。

    那物在水中疾驰如箭,在水面上形成了一条长长的直线。

    洛北赶快向后退了两步,离开了水边,生怕那不知为何物的东西碰到自己。

    哪知水中之物没到岸边就又转头疾驰而去,洛北这才看清那露出水面的青黑如铁的鱼鳍。

    “原来这么清的水里还有鱼,不是说水至清则无鱼吗?”洛北望着那条线的方向自言自语道。

    “竟然还游的这么快,却不知道是什么鱼?”

    河水不算很宽,但也不算窄,约莫有十几米的样子,而那条鱼在水中游速极快,转眼间就没有了声息。

    星光下,洛北似乎看到一个什么东西从河面上脱水而去,而那物飞去的方向正是那座拱桥。

    洛北自然猜得到离开水面的正是那条游的极快的鱼,这时候他才发现在拱桥之中居然端坐着一个人。

    那人手里握着一根长长的鱼竿,而那条离水而去的鱼正是被那人所钓。

    原来竟有人在桥边垂钓,这一发现可太过惊人,甚至比平时高中了状元还要神奇,一时间竟让洛北兴奋莫名。

    “少年……”一个颇有磁性的声音突然传来,如果不是提前发现桥上的人影,洛北必然会被吓出了元神,即便如此还是着实让洛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桥上垂钓那人似乎也发现了洛北的身影,正在朝他招手,洛北自然也不用以为那人招手的对象不是自己,因为在这片偌大的地方,除了他们两个,根本再也没有其他人。

    ……

    ……

第132章 冥鱼与计时

    “快到桥上来吧……”那声音又传来,听在洛北耳中极富磁性又悦耳好听,不禁让人生出一种易于亲近的感觉。

    洛北下意识的有种谨慎小心的情绪,因为这实在是太过怪异,本来醒来之后环境无比安静,走了许久也未曾见过任何人,哪怕是鸟兽也丝毫未见,在一座拱桥之上突然见到一个垂钓者,本来该是一件好事,可是仔细想想就会明白,静极生动就必有蹊跷。

    洛北定了定神,见桥上那人好像在对自己招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反正是祸躲不过,好不容易见到个活人,总该过去问问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才是。

    于是,不再多想,洛北轻步上了桥面,走近些才发现,那人原来坐在一个奇怪的木头车上,这车子似曾相识。

    对,就是当初在万府见到的风子青,因为双腿残疾而常年坐在一个与此类似的木车上,但后来听说那风子青其实双腿并没有问题,至于为什么会装作残疾,有人猜测是跟他的夫人有关,当然传闻向来是少不了绯色之事。

    那人身穿乳白色锦袍,看背影模样就像个翩翩公子,可不知为何竟孤身在此,何况还是个双腿残疾的翩翩公子。

    洛北上了拱桥,就看到那翩翩公子手里拿着一根鱼竿,正把鱼线丢入河水当中。

    公子将鱼竿甩入河中之后,回过头来望向洛北,轻轻一笑,洛北才看清这人的样貌,竟是长的眉清目秀,神清玉朗,一张少有不胖也不瘦的脸上生着一双时刻含着笑容的眼睛,眉心处一颗殷虹的痣极为显眼,无论从哪里看去都是个不出世的美男子。

    他头上戴着个发箍,额头上是块晶莹美玉。

    洛北看到这人的一瞬间,不知为何就像是在哪里见过,却又完全没有了记忆。

    那人坐在车上,侧身望着洛北,眼睛弯弯一笑,朝他再次招手。

    “不必看了,是不是觉得像我这样的人不该是个瘸子?嘿嘿,我这双脚在多年前就已经废了……”那人平淡无奇的说起洛北正在心里想着的事,好像说的并不是自己的缺陷一样,语态自然,不假任何消极情绪。

    “我……对……对不起……”洛北被他一语说中心事,开口还有些不自然。

    那人似乎也听出了洛北的慌乱,轻轻的笑出了声。

    “你也不必紧张,既然是个瘸子,这就是事实,事实就不该怕人说怕人想……这都是人之常情嘛!”

    他语气之中虽然对自己身体残疾之事毫不介意,倒有几分身残志坚的意味,不过他还是长长的叹气后说道:“哎,想不到这么多年来不见生人,再见生人竟然是个少年……”

    洛北以为是自己打扰了对方,于是歉意道:“前辈……我无意打扰……”

    那人却赶紧挥了挥手,笑声:“打扰什么,我还巴不得有人来陪我说说话,跟我说说外面的新鲜事,要知道这个地方可实在是寂寞的紧哪!”

    洛北一听心中疑团更重,见那人语气平和亲切,便开口问道:“前辈,这是什么地方?不知可否相告?”

    那人笑了笑,不答反问道:“什么地方你都不知道,那你怎么进来的还记得吗?”

    洛北愣了愣神,据实道:“是一位道长前辈为了救在下一行

    人,在危急当中好像使了什么神奇法术,在下只看到无边墨色当中一束耀眼光芒,再之后便晕厥过去,醒来便在草丛当中!”

    那人仔细的听他说起当时的情形,一会儿点头,一会儿又摇头,等他说完后不禁叹道:“哎,那孩子心善倒是一丝未变,只是这脑子还是跟以前一样蠢的厉害……”

    洛北一听,心想苦竹道长少说也有六七十岁,难道这人所说跟自己说的并不是同一个人。

    这时候,那人继续说道:“此地若问什么地方或许并不恰当,应该说跟你们平常所说的地方都不太一样,它有个名字,叫做先天芥子,又或是迷离芥子……”

    “我想你应该见过那副墨玉棋盘了吧?这迷离芥子就是棋盘世界而已啊!”

    洛北何曾听过如此神奇之事,单单就是这名字“迷离芥子”就神异至极,故而眼睛里满是疑惑之色。

    这些表情看在那人眼中,好像就像是一张写在白纸上的大字,再明显不过,于是他又笑道:“似你这般年纪不懂也是正常,何况这些事都是太过久远以前的事情了,想必后世之人不知者居多!”

    他说的这些话非但没办法让洛北心中疑惑释然半分,反而更让人痴迷不解。

    这时候,水中一阵窜动,那人手中鱼竿随着颤动不止,那人不再跟洛北说笑,赶紧伸手把鱼竿甩出水面。

    只见他手里的是一根极细的鱼竿,丝线如发,却看不到装了什么作为钓饵,扯出水面死死咬住鱼饵的鱼大约有巴掌大小。

    洛北一看那鱼不禁吓了一跳,它通体青黑,身上长有黑鳞,背上和腹部外侧皆长着如钢针一般的鱼鳍,除此之外,多有倒刺。

    男子伸手把鱼儿拿了下来,放入早已准备好的鱼篓当中,洛北很难想象,男子居然丝毫不怕这种鳞鱼全身似铁般的倒刺,直接用手抓住鱼儿身体。

    那鱼落入鱼篓中仍旧不停挣扎,洛北俯身望去,只见其一张似乎比身体还大的嘴里露出两排极为锋利的牙齿,死死的咬住鱼篓上的绳索,好像被抓也不肯认输一样。

    洛北有生以来也未见过如此凶悍的鱼,都说是这鱼越是凶悍越是美味,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不过想到如此凶悍的鱼恐怕大多数人想要抓来食用也是不易之事。

    那人收了鱼儿,又装上鱼饵,轻甩鱼竿,再次落入水中。

    然后才回头向洛北解释道:“这鱼叫做冥鱼,世上极其稀少,倒是有些终年不见光阴的碧水寒潭还能找到一些,别看这鱼凶悍异常,要是能抓来食用那可是世间少有的美味……”

    “不过你也看到了,它实在是太过凶悍,而且很是聪明,一般的人自然是有吃它的心却没有吃它的大能为……”

    这时候,水中鱼线又是一阵颤动,男子不及多想,立刻取鱼竿出水面,洛北一看,又是那种“冥鱼”。

    只是这一次的时间却比钓到上一条明显少了许多。

    接下来,又是第三条,第四条……第八条,第九条……直到第十三条结束。

    男子把鱼竿收起后并没有再甩入水中,这一次倒像是彻底收起来了。

    他一边收拾鱼竿和线一边跟洛北说道:“这冥鱼极是聪明,所以钓起来也很是不容

    易……”

    哪知他说话间却将那个装着冥鱼的鱼篓顺手抄起,竟是全数倒回河水当中。

    洛北大是不解,于是问道:“前辈,这冥鱼极为难钓,不知前辈为何钓到了又放生回去?”

    男子也不急,似乎早就想到洛北会有此一问,不慌不忙的解释道:“因为我钓它们并不是为了吃的,而是用来计时!”

    他此话一出,洛北更是不明白其中真意了。

    “我先问你,你自从醒来之后有没有感觉到饥饿或是口渴?”

    洛北仔细一想,确实从来没有过这些感觉,于是摇了摇头。

    男子悠然一笑说道:“那就没什么问题了,既然不会有饿与渴,那便不需要吃东西来裹腹,喝水来解渴,这是人之常情,想必你也明白……”

    “再者,你可能会更加不解,为什么钓冥鱼能用来计时,你甚至可能会问我,在钓这冥鱼时第一条时间似乎极长,后来便会越来越短,而且我方才说过,这冥鱼极其聪明难于上钩,偏偏看起来又好像很容易就钓到了……”

    “这是因为你初来这里,所有的感观都发生了些细微性的变化,也就是说暂时还没有完全适应这里,因为这里的很多事情与外界实在是有着极大的不同,就比如说你为什么会不知饥渴,并不是说这里的世界是虚无的,而是因为这里……是个奇妙的空间,所以你的心跳和所有的体征活动都会变得极慢,因此就不需要像以前一样时常要补充食物来充实自己!”

    “如果你能接受这个道理,就可以明白为什么明明看来时间不一,又能拿来记录时间,那是因为我每次垂钓时间完全相同,只是你的感观不同而已,所以我钓到十三条冥鱼,中间刚好间隔了十二个时辰,每一条冥鱼上钩的时间就是一个时辰!”

    “所以我会在钓完第十三条冥鱼后将其重新放回河中,其实这也只是一种用来打发寂寥时间的办法而已……”

    洛北虽然听懂了一些,但要是说全部听懂似乎极难,主要是因为男子说的这些东西跟平常所接触的事物反差实在太大,一时间想要全然明了确实不易,不过洛北从心底对男子感到佩服,居然能想出这些世人多难以理解之事,不知道这人所学为何,又都经历过什么事?

    男子看着洛北,凡事也不奇怪,说道:“其实要是你在这里生活像我一样的久,也一定会想明白很多平时无法理解的事物,毕竟大多数人一生当中真正用来思考的时间实在太少……”

    他一直以来都面带笑容,而且笑得极为亲和,这时候开口说道:“我说少年,既来之则安之,如果你能相信我,那就推着我回家,我也好把你心中的疑惑尽量为你解答……”

    “但是你要答应我,把你所知的外面发生的事也说给我听,就当是你我之间的交易,平等互惠,童叟无欺……”

    说话,他眉眼做出了一个极大的笑脸,宛如孩童。

    洛北感觉跟男子谈笑间每每都轻松自如,你说不出的时候他都会为你解答,并且学识渊博,聪慧至极,且言语轻松幽默,哪怕是揶揄之语也不会让你难堪。

    洛北点点头说道:“那就多谢前辈了……

    ……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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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游传介绍:
一首沧桑曲,杯酒断人肠。少年洛北历经浩荡历史、乱世风云,又背负着魔教余孽名头辗转世间,逐渐揭开一个天大的秘密,谱写一首乱世真情侠义长存的奇幻之歌。浮游传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浮游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浮游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