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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的变迁全文阅读

作者:浓雾行者     大宋的变迁txt下载     大宋的变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49章 下定决心

    吴梦心下踌躇,不由轻拍轮椅的扶手,好生难以委决。

    若真是不救,就会眼睁睁的看着历史的重演,而且还不能去干涉刘娥的垂帘听政,否则一个十二岁的皇帝登位,主少国疑,后面会更加不可收拾。

    难道借着刘娥想当皇帝的借口来个清君侧,然后再来个虚君实宪?他脑子坏掉了才会这么去做。

    不要说吴梦没那个政治才能,就是有他也不会搞,内乱的结果一是便宜了北边的虎狼之众,二是这天下的大权将来也不知会落到谁的手里,要是落到一个王莽般急躁冒进的家伙,那岂不是害了天下百姓?

    历史为什么有发展规律,就是不同的生产力和百姓们的学识决定什么样的政体。

    在这个识字率不到百分之五的年代里是真的需要强人政治和**政权的,而且几千年来的固有思维注定了老百姓对皇权的依赖,清末皇帝退位还有不少老百姓痛哭失声,想着没有了皇帝他们该怎么办,更何况是一千年以前之时代。

    从母子人伦角度出发,好像不救又不好,李宸妃生前被刘娥阻隔没敢与赵祯相认,而且李宸妃死得相当蹊跷,刘娥自己身体不好了,打发李宸妃去给赵恒守陵,结果死的不明不白。

    有些扯淡的作家还胡说什么刘娥厚待李宸妃,李宸妃死后要是没有吕夷简的阻止,刘娥本是用普通宫女的仪式下葬。

    吴梦其实很怀疑李宸妃是刘娥害死的,刘娥没法做成成皇帝,年老多病的她也知道自己活不长了,存心让李宸妃死在自己前头,好让一对亲生母子阴阳相隔永不能相认。

    作为一个后世人,吴梦绝对看不惯刘娥这种反人类的做法。

    正在犹豫间,林贵平又轻飘飘甩过来一句话:“吴先生,不妨实话告诉你,周立先前并非回家,而是去了皇宫当太子的伴读,前年又是陈坤接替过去,他二人代先生传授太子数算、格物,所以太子也算先生的弟子,先生总不能眼看着弟子的父亲病重而见死不救吧。”

    吴梦抬起头来愕然望着林贵平,没有想到他还真的这么干了,数算之术倒还罢了,格物可是杂学,他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派杂学传人给太子当伴读。

    听到这个重磅炸弹后,吴梦思虑再三,终于决定还是救,让赵恒多在位两年,赵祯也可多接受些数理化、经济思维和军事熏陶,而且这个年龄段正是形成世界观、人生观的时机,日后赵恒去世,再暗中支持他对抗刘娥便是。

    一切思索清楚,吴梦咬咬牙开口道:“诸位莫慌,在下有异世高人馈赠续命之灵药,欲救圣上,还须薛神医行汤药针灸之术,双管齐下方可见效。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最多可延寿两三年。”吴梦答道。

    “可延寿两三年,太子就长大许多,还有什么可愁的。”林贵平大喜道。

    “某原以为君烈是个忠臣,对圣上忠心耿耿,原来是想着做太子的从龙之臣啊。”吴梦揶揄道。

    “昕颂兄误会了,在下可并非阿谀奉承之辈。既然先生已答应了此事,那我等这就去薛神医处商议商议。“

    林贵平怕吴梦又出幺蛾子,马上转移话题道,他也知道这可不是件小事,万一医治不力,那可是杀头的大罪,吴梦是绝对不能推出去的,薛神医做个替罪羊倒是不错。

    营田司医馆,薛神医正拿着手上的外科学看的聚精会神,自从来到台湾,他除了看病便是仔细钻研外科学,青蛙、水鹿、野兔、鸡鸭他解刨了无数,可惜没有活人的尸体供他使用,本来想着台湾有吃人生番,若是打死几个不就有实验材料了,可惜快两年了还未遇上。

    他正看得起劲,手里也情不自禁比划着缝合的方法,突然被鱼贯而入的三人打断了,他抬头看去。原来是三位大佬和丁家少爷,薛神医起身打躬作揖:“吴先生,提举、大师、丁小友来医馆有何要事。”

    智能大和尚笑得像个弥勒佛:“薛医官,你医术精深,可自阎王手上夺命,现有一事可为大宋立下大功,也是造福苍生之举,故我等无事不登三宝殿。”

    智能和尚这纯粹是想勾引薛神医上套,先给了薛神医一顶大大的帽子,再举起个伟光正的旗帜,是让薛神医无法拒绝。

    薛神医心想我的医术虽然还过得去,也不是独步天下,这大帽子我可戴不起,于是道:“大师过奖,有何大事尽管道来,老夫定当竭力从之。”

    他也厉害,不把话说死了,反正老夫尽力而为,做不到就别怪某家了。

    林贵平一听就不耐了,这家伙还刚出四十便老夫长老夫短,分明是看着自己和智能和尚三十上下,想占口舌之利,嘿嘿,这次你去也的去,不去绑着也会送去,先让你充充长辈占点便宜。

    智能和尚把官家得病的情形细细说来,薛神医顿时慌了神,他哪里敢去,没治好吃饭的家伙铁定不保。

    “为圣上治病是洪福齐天的大好事,但宫中太医都束手无策,老夫医术平平恐无能为力,这万一治出个好歹,朝廷怪罪事小,官家龙体事大,诸位还是另请高明的好。”薛神医连忙推辞道。

    林贵平恼了,正准备动粗,却见丁睿拉着薛神医走到角落嘀嘀咕咕一阵,薛神医惊喜道:“吴先生真有神药,这医治有何难。”

    他可是见识过那天吴梦给高烧不退的矿工喂下两颗神药,第二日这矿工便好了,他羡慕不已,后来的黄连素、青蒿,无一不显示了奇效。

    为大宋皇帝治病,如果能治好立即名扬天下,谁不愿意去,关键是治不治得好,治好了扬名立万,治不好性命难保。

    现在有了神药,简直是送了一份名扬天下的大功劳给自己,薛神医心神晃荡,仿佛看见自己洋洋自得站立在太医院,一群白须飘飘的御医围绕身边阿谀奉承不断。

    正愣神间,吴梦打断了他的美梦:“薛神医,按圣上的病情,你以为是那种疾患?”

    薛神医定了定神,说道:“按症状来看,圣上应是肝阳上坑,此症状为:眩晕耳鸣,头胀痛,面部潮红,急躁易怒,符合皇上的病情。”

    吴梦皱了皱眉,肝阳上亢是中医解释高血压的一种病例,他从历史传记里看到官家经常晕厥,且丧失记忆,非常符合内科学上描述的脑梗的症状。

    所以赵恒绝非仅仅是高血压,应该还有高血压引起的脑动脉硬化,但没有亲眼见到官家的症状如何判断?

    智能大师一看便知薛神医不过是一知半解,要救治官家吴梦必须去,否则便救不了官家,同时也害了薛神医的性命,他冲着林贵平打了个眼神。

    两人出到外间,智能大师说道:“林提举,薛神医恐无此手段,欲救官家还得吴先生和睿哥儿,他二人对异世高人的学识所知最多。”

    “这如何使得,吴先生身体不好,睿哥儿小小年纪,如何能去......“林贵平一听大惊失色,极力劝阻。

    “如何去不得,吴先生不用去皇宫,坐镇驿馆便是,睿哥儿扮做薛医官的徒弟,即算医治不力,师父替罪,关徒儿何事?”智能大师不解道。

    “不可,万万不可,睿儿年幼,宫中规矩森严,万一出事,某如何对得起姐姐姐夫?”林贵平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般。

    “舅舅,还是让我去吧,我也想去看看东京城,师父的神药定然有效。”

    丁睿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他想着东京城的繁华,一脸的向往。

    三人正说话间,吴梦和薛神医也出了屋子。

    “提举,老夫有吴先生和三郎君帮忙,还有神药,定能医好官家,提举若是不放心小郎君,不妨一路同去。”

    怕死的薛神医这会有了倚仗,反倒劝起林贵平来了。

    “这...哎...如何是好,吴先生,你来说说吧。”

    林贵平一看三比一,找不出什么理由反驳,更何况是丁睿自己提出要去。

    吴梦见丁睿是一脸的向往,想着他始终有一天要离开自己远走高飞,不如现下带他出去看看这壮丽的江山,于是说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睿哥儿也一起去,基隆就拜托大师照看。”

    丁睿顿时满脸喜色,笑道:“还是师父最好了。”

    吴梦白了他一眼道:“师父不答应你莫非就不好了。”

    四人都是一致的想法,林贵平只好应承,此事就这么定了下来,事不宜迟,决定第二日就动身。

    吴梦写下基隆武备工坊、织布工坊的修筑、作物种植、机械设备生产、轨道修筑等等诸般事宜,然后一一详细交待了和尚。

    待吴梦回到了海边小筑,把北上给皇帝治病的事情一说,景灵非要跟着一起去瞧瞧东京城,吴梦无奈只得答应。

    景灵去了,雀跃的小青可就去不成了,否则哪有老师来教女童班。

    刘大郎闻听丁睿要回苏州,夜里便跑来海边小筑,台湾也没有什么好吃的,他弄了许多鹿肉干和芋头粉条、干汤饼,请丁睿带给自己双亲。

150章 前往京师

    翌日一早,小青只能羡慕嫉妒恨的一路送到码头,临走时还死乞白赖着吴梦多带些好吃的回来。

    林贵平带了三十个厢军护卫随行,原定为保证太平州铁矿的不受豪绅骚扰,由郑钧到太平州看护一年,此刻他正好随行。

    众人提心吊胆的过了海,还好没有风暴,海船趁着南风赶往娄江港,顺便回苏州老家看望丁员外和夫人,丁睿已是快两年未见父母和兄长、姐儿了。

    一路风平浪静回到了娄江港,众人下了船,在码头的酒楼中打尖。

    吴梦瞧见好几家酒肆都悬挂着红灯笼,不禁摇了摇头,皮肉生意哪怕是法律再严,总是屡禁不绝,碍着景灵在,他也不便提起。

    郑钧用过了饭食,带上十名厢军征用了港口的快马,一路往太平州疾行而去。

    吴梦一行则改乘河船沿娄江上溯至苏州,此时娄江已经疏浚了近两年,淤积的情况大大改善。

    远处的船闸正在建设,两三千名厢军和民夫忙忙碌碌打桩填土,捆扎钢筋和竹筋,往来基隆运输水泥的海船正在卸货。

    古代的信息传播的还是较慢,水泥的名气还未打开,不过吴梦也不指望水泥来赚钱,卖给船闸的水泥都是很廉价的,这玩意儿简单的很,迟早大行天下,待台湾走入正轨后,他会公布所有民生材料的制法。

    林贵平指着远处船闸道:“待到来年底,船闸建成,六、七百石的船轻而易举便能溯江而上,直达苏州,我等运货就方便许多。”

    吴梦哂笑道:“何止六百石,只需年年清淤,千石之船亦是无碍,关键还须当地官员勤于疏浚。”

    路过阳澄湖时,吴梦瞧见了一大片白茫茫的水域,湖上的渔船白帆点点,渔民们四下撒网捕鱼。

    眼见后世扬名的阳澄湖在自己的规划下已成事实,不由豪情满怀,诗兴大发,顿时又剽窃了一首:

    “蒹葭淅沥沐斜晖,天缀纤云白鹭飞。

    常悦泛舟轻两桨,不辞吹浪湿单衣。

    季鹰曾恋莼鲈美,食客犹谈闸蟹肥。

    远近棹声谁与共?珍馐明月一船归。”

    薛神医和景灵一听,连连称赞好诗,吴梦内心直呼惭愧,他都记不清这诗的出处了,是当年在苏州旅游时一位朋友发的短信。

    船到苏州,林贵平雇上马车来到潇湘馆,随后安排薛神医和二十名厢军住在潇湘馆新开的客栈歇息,吩咐伙计好好招待,他从小厮口中得知浑家回了娘家,便去了岳父家看望发妻家小。

    丁睿和吴梦、景灵坐着酒楼的马车回了吴山村。

    一到村里,发现已经大变样了,原来的村子已经改成了一座巨大的集市,丁睿进去找肉铺刘老汉问了问,才知道自己家里已经搬了新居。

    刘老汉匆匆跑出了市场,死活要请吴梦吃酒,吴梦只得答应明日与他一起聚聚。

    三人坐着马车走进了吴山新村,一路上吴梦撩开车帘,仔细打量着新村,发现这里大体上是按照自己留下的规划来建造的。

    村子里都是整整齐齐两层楼的房子,街道有三丈宽,屋前屋后都有菜园,一些富裕起来的人家都改成了花园。

    景灵看着这片崭新的村庄,笑道:“村里如此漂亮,比苏州城也不遑多让,皆是先生与丁员外、王知县的功劳。”

    吴梦谦虚道:“是王知县和百姓们一起的功劳,某只是个引路人。”

    马车三转两转来到了河畔,丁家的新宅子就在河边,大门是黑色的雕栏,远远望去,丁府在河边还搞了个小花园,颇有些书香门第的韵味。

    还隔着老远,小山就闻到了丁睿的气味,从大门里一窜而出,摇着尾巴就扑了上来,撒着欢围着丁睿转来转去。

    丁睿亲昵的抱着小山,摸着它油黑发亮的毛发,递给小山两块干鹿肉,两手抓着小山的两只耳朵摇了摇。

    小山放下口中的鹿肉干,舔了舔丁睿的手,扭过头“呜呜”的叫了两声,大门里屁颠屁颠跑出条小黑狗,走到小山跟前摇了摇短尾巴,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歪着小脑袋好奇的望着丁睿。

    丁睿蹲下身下来摸了摸小黑狗,又掏出一块鹿肉干给了小黑狗,笑道:“小山,这是你儿子把,呵呵,长的和你一个样。”

    丁大胜走了出来,慈爱的看了小儿子一眼,对着吴梦拱手道:“吴先生终于回苏州一趟了,两年未见,瞧着先生清减多了,想是岛上的生活甚苦,某可甚是思念昔日一起吃酒的日子,今日里可是要好生喝上一杯。”

    吴梦哈哈笑道:“两年未见,员外倒是风采依旧啊,台湾岛上的苦日子已经过去,今岁的猪、羊、鸡都可出栏,日后的日子定是越过越好,大车最近卖的可好。”

    丁大胜道:“先生之能人所皆知,台湾自然能搞好。大车现下是供不应求啊,还是轴承太少了。”

    吴梦笑道:“没有法子,若是想保住炼钢的秘密,只能如此,现在台湾的铁矿倒是不缺,不过人手还是太少了。”

    丁大胜笑道:“慢慢来吧,某现在赚钱赚的手发软,有些钱也不想赚,怕有一日被歹人觊觎。”

    吴梦揶揄道:“怕个甚子,若是有事便来台湾岛好了,那处可是养老的圣地。”

    丁大胜笑了笑,对着丁睿说道:“睿儿,别老是逗狗玩了,快快进来,你娘亲可是念叨你许久了。

    丁睿问道:“爹爹,小山什么时候有小狗娃子了。”

    丁大胜慈爱的摸了摸丁睿的发髻道:“爹爹也不知晓,这小狗还在吃奶他就自己叼回来了,也不知那狗婆子是谁家的,你娘只好给这小乳狗吃羊奶,如今也有快一岁了。”

    林氏闻声出了门,看到两年未归的小儿子回来高兴坏了,平日里虽然书信往来可不见真人如何放心。

    她拉着丁睿左瞧瞧右看看,双手抚摸着丁睿的小脸,嘴里喃喃的说道:“长高了,黑了,瘦了......”

    除了学习与授课,还得下地耕作,怎能不黑不瘦。

    如果不是每天能喝上牛奶或者羊奶,景灵每日里还塞上两个鸡蛋给他,怕是瘦的更多。

    几人说说笑笑进了屋内。晚上一大家子回来了,家人问长问短,丁大胜虽然不像林氏那般形于外,但那关切宠爱的眼神一般无二,丁睿心想:还是家里好啊。

    丁睿按照吴梦和舅舅路上叮嘱的不该说的就不说,只说跟舅舅去京城长一番见识,来年进京赶考便不怯场,医治官家一事便瞒过去了。

    家里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二兄进文学业长进很快,今年十七岁的丁进文准备后年发解试,努力向大宋的公务员阶层进军。

    大姐丁成绣生了个小胖娃娃,从润州回了娘家,小娃子还不会说话,抱在怀里咿呀咿呀的,丁睿拿块鹿肉干给他磨牙,小家伙咬的满嘴流口水,望着丁睿呵呵傻笑。

    丁大胜对吴梦说道:“吴先生,辣椒种植了不少,一直未曾食用,马婶一直在问,不知应当如何佐入炒菜?”

    吴梦回道:“员外,在下夜里写出来辣椒做菜之法,不过辣椒使用之时要小心,摸过辣椒后切勿拭眼,否则疼痛难忍,做菜时循序渐进,先少放,等食客适应了再逐渐多放。”

    顿了顿又道:“如今在台湾岛上,百姓们可都是无辣不欢。”

    吴梦不知自己何时能返回台湾,又请来了王嘉言,将钜野县石炭矿的资料给了他,又修书一封,王安平若是带来了钜野县的工匠,便持信坐船去台湾岛,请智能大师安排工匠们的食宿。

    丁睿当夜就找了个院子帮他一起拎着整整两大袋子鹿肉干、粉条、干汤饼来到了刘大郎家。

    刘吉一瞧是丁睿,赶紧跑了出来道:“三郎君回来了,快快快,屋里坐。”

    丁睿和院子一起把两个大袋子放到堂屋里,他笑着说道:“刘叔,这可是大郎让我带给你们的,有台湾的鹿肉干、粉条和干汤饼,味道都不错,你们尝尝就知晓了。”

    刘二郎一蹦就出来了,听闻有鹿肉干,叫了一声“三郎哥”就跑去拿鹿肉干,解了半天也解不开。

    刘母走进来给了他一个爆栗,斥道:“好吃鬼。”蹲下身帮他解开袋子。

    刘二郎拿起一块鹿肉干大嚼起来,边嚼边赞道:“真香,可比苏州城里的牛肉干好吃多了,三郎哥,你见到我哥,让他多捎些回来。”

    丁睿瞧见他那贪吃的模样大笑起来,刘母问道:“睿哥儿,大郎在台湾岛上还好么?其他的同窗呢?”

    丁睿点了点头道:“同窗们都还好,大郎也好,就是刚上岛时可是吃足了苦。”

    说罢将这两年的经历大致说了一遍,刘吉和刘母对望一眼,心道如今的孩子到底娇贵,这哪算得上什么苦,无非就是吃得差点,住的差点,难道还能比得上**年前的日子苦,那时候肚子都很难吃饱。

    几人在吴山村住了两日,村民们闻听吴先生回来了,上门拜访、请吃请喝的络绎不绝,弄得吴梦应接不暇。

    好容易应付完热情的村民,众人临行前,众人来到枫桥寺的草堂拜见无名大师。

    大师身边只有一个老仆照顾,他年逾古稀,虽然枯瘦,精神尚好,看着众人还是一脸和煦的微笑。

    丁睿上前给师祖磕了三个头,众人见礼毕,景灵上前给老和尚福了一福道:“大师孤身一人在此,何不去台湾养老修行,还可指点指点我等。”

    无名大师摇了摇头道:“阿弥陀佛,天下何处不是埋骨地,只要你们好好普度芸芸众生,老衲这心愿就了啦。”

    说罢向着丁睿招了招手道:“睿儿,来来,让师祖好好瞧瞧你。”

    丁睿走到老和尚面前跪坐下来,无名大师慈爱的摸了摸丁睿的发髻和脸蛋,说道:“睿儿长大了,也长高了。孩子,你此一去京师,当是‘九霄龙吟惊天变,一遇风云便化龙’。睿儿,你当记住凡事都需镇定,切勿惊慌失措,自能逢凶化吉。”

    丁睿乖巧的点了点头,拱手称是。

    吴梦和林贵平齐齐一惊,他们并未给无名大师说出详情,这老和尚就好像什么都知道了,“惊天变”莫不就是代表皇帝有事么。

    吴梦更是纳闷不已,把丁睿比喻成龙是何意,龙在古代只能是皇族的代名词,一般人乱用是要杀头的。

    林贵平忙问道:“大师,此言何解?”

    无名大师闭上双眼道:“日后尔等自会知晓,此一去诸位皆是有惊无险,放心去吧。”

    众人一头雾水的拜别了无名大师,匆匆上船,沿着运河往开封而去。

    一上船吴梦便取笑林贵平道:“**一刻值千金,君烈老弟在家中呆了几日,可抵多少金了?”

    林贵平啐了他一口道:“某那孩子可是会叫爹了,不得好生陪陪他,哪有你想的那般龌龊。昕颂兄,某可当不得你啊,日日有佳人陪伴。”

    景灵一听,顿时满脸绯红。

151章 朝臣群像

    自天禧四年六月寇准被罢相后,大宋朝廷文武大臣更换了不少,刘娥逐渐把持了朝政。

    大宋朝廷的政治体制颇为怪异,行政和军政分别为政事堂和枢密院节制,合称东西两府,而财权归属于三司(户部司、度支司、盐铁司)。

    宋廷的三省六部制不过是徒有虚名,吏、礼、兵、工、户、刑部的尚书皆为加官之虚衔,六部官员皆为闲官,纯属修养和贬官的性质。

    吏部的主要职权被审官院代替,礼部仅仅保留了贡举的职责,宋廷另设礼仪院行使职权。

    兵部完全是个空架子,大宋最高军事机构为枢密院,有调兵的权力和高级武官任命之权,而三司负责禁军和厢军的后勤物资、武官升迁则归属于审官西院

    统兵权则在三衙(殿前司、侍卫步军司、侍卫马军司三个衙门),三衙对全天下的禁军有训练、统领之权力,三衙直属皇帝,不归枢密院节制。

    工部的职权基本是三司盐铁司和户部司行使;刑部还有些职权,但主要的刑罚审核职责也被审刑院接替。户部就不必提了,三司已经全部代替;

    而三司是个庞大的机构,由户部、度支、盐铁合称为三司,一般设正使一人,副使三人,分掌三部,从苏州调任的孙冕便是掌控户部。

    户部管收税及修筑营造,度支管支出,盐铁司规模最大,掌矿场、盐政、铁及各类官营工坊。

    再说说地方官制,表面上来看有路、州或府、县三级,路有转运司(主掌税赋)、提点刑狱司(掌刑狱复核)、提举常平司(管常平仓)

    而实际上某某路与州府之间并不存在隶属关系,路有监督州府之权,却无管辖之权,甚至某些转运使的官衔和地位远不如知州或是知府,所以实际上大宋只有州和县两级政权机构。

    ...........

    此时的皇后刘娥权欲心甚重,为掌控朝廷军权,趁着赵恒糊涂之际,她提拔几个亲信充任了三衙管军大将,掌握了朝廷的军权。

    统兵的三衙除了殿前司副都指挥使蔚昭敏之外,侍卫步军司都指挥使冯守信、殿前司都虞侯夏守恩、侍卫马军司都虞侯刘美都是刘娥的亲信,她这一手可真是厉害。

    侍卫马军司刘美却是个大笑话,他原名龚美,本是川蜀之地的小银匠,与皇后刘娥早年成婚,后来夫妇俩来到东京城谋生,

    到了京师之后,龚美因生计艰难,打算将刘娥卖掉,再嫁他人。

    时宋太宗第三子韩王赵元休(后改名赵恒)的指挥使张耆(此时还叫张旻,公元1025年改为张耆)将刘娥推荐给韩王,赵元休一见刘娥,大为喜爱。

    宋太宗闻听皇子与出身微贱且来历不明的民间女子厮混,大怒,令赵元休将刘娥赶出王府。

    赵元休不敢违抗父亲之命,又难舍刘娥,遂将刘娥秘密安置在张耆家中,不时私会。

    张耆见刘娥是皇子极爱之人,侍奉她甚为谨慎小心。为避嫌,张耆从此不敢回家居住,在外面另选了一处宅子安身。

    后太宗驾崩,太子赵恒济生大统。即位后,赵恒才将刘娥接入宫中。

    刘娥后来与龚美兄妹相称,龚美才改名为刘美,刘娥对这前夫也是颇为关照,先是做媒让钱惟演的妹妹嫁给了刘美,生下了刘从德。

    后来又让刘美从军,一直升迁至侍卫马军司都虞侯,按照职务来说,这是马军司第三把手。

    而钱惟演字希圣,吴越王钱俶子,钱俶纳土归宋后,他也来到了东京城。

    自从他把妹妹嫁给了刘娥,便成了皇后的亲信,紧跟刘娥十几年,也是一路升迁,先是任知制诰,又升为翰林学士,再后来与丁谓勾结同为后党一员,升为枢密副使。

    再说当初收留刘娥的指挥使张耆,如今也是平步青云,为武信军节度使、同平章事,出判陈州。

    刘娥的这几个亲信,包括身边的什么罗崇勋、皇甫继明等內侍无一人不是钱、权欲熏心之辈,尤其是张耆,那敛财之法令人喷饭,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朝堂上刘娥也安插了不少亲信,天禧四年六月之后,政事堂本是丁谓和李迪同为宰相,结果这二人尿不到一壶,共事不久纷争不断,丁谓遂独断专行,私下任命官员而不通过李迪。

    李迪本就看不惯丁谓,且个人恩怨是私事,官员的处分调动事关国体,李迪按捺不住了,愤然道:“迪起布衣至宰相,有以报国,死犹不恨,安能附权幸为自安计邪!”

    天禧四年十一月,李迪在崇政殿外当众臭骂丁谓是奸佞之臣,举起笏板在崇政殿外便要揍丁谓。

    病患缠身的赵恒不胜其扰,他令翰林学士刘筠起草诏令,将他们双双罢相,李迪出知郓州,丁谓出知河南府,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丁谓脸皮极厚,翌日还入朝隆恩。皇帝责问他们的相争,丁谓以受害者的无辜口吻回答道:“非臣敢争,乃是李迪辱骂微臣,微臣还望替陛下分忧,岂会与他一般见识。”

    此时的赵恒已是病得糊涂之极,加之刘娥一吹枕边风,便又令翰林学士刘筠拟诏令丁谓复相。

    可刘筠平日便看不惯丁谓结党营私,收受贿赂,他向官家奏曰:“陛下,奸人用事,安可一日居此!”然后愤然离职。

    赵恒无奈,又令已升为翰林学士的晏殊拟诏,晏殊本就是个太平官,自周怀政事发后,更是夹着尾巴做人,皇帝的命令他哪敢不听,于是丁谓又复为政事堂宰相。

    一同被晋升为政事堂宰相的还有吏部尚书冯拯,这家伙不过是个庸官而已,处理政事糊涂之极,又无丝毫文采。

    刘娥看中了他无任何追随者、又无任何党羽,便进言赵恒,迁他和丁谓共任政事堂宰相,无非是多了个她的应声虫而已。

    政事堂里如今只有参知政事王曾不是刘娥提拔的,枢密院除了枢密使曹利用中立,枢密副使张士逊是太子党,枢密都承旨杨崇勋和夏守赟那都是铁杆的后党。

    杨崇勋背叛了周怀政后,在刘娥的关照下升迁甚快,而夏守赟是殿前司都虞侯夏守恩之弟,皆为碌碌无为之辈,且都是刘娥一党。

    政事堂还有宰相丁谓这个附庸皇后的奸佞之臣,可以说刘娥已经牢牢把握住了朝堂军政大权,史称此时“朝中正人为之一空”。

    ............

    赵祯自父亲病后,无心工坊事务,全部委托杨文广和陈坤代为处置,他每日在资善堂上完课后便去崇薇殿陪伴父亲。

    这一日他刚进入崇薇殿内殿,见到父亲正躺在床榻上,双眼眯缝,元儿轻轻的打着扇子替父亲扇风纳凉,两人有一句每一句的说着闲话。

    元儿此时已有八周岁,年龄长大了许多,在赵恒的纵容下,却是越来越顽皮,经常在宫里大呼小叫,四处乱跑,没有丝毫大宋公主的矜持模样,她只有在父亲的病榻前,才会稍稍收敛些。

    赵祯上前向父亲行礼问安:“爹爹,今日可好些了。”

    赵恒微微睁开眼睛,勉强笑了笑:“我儿勿忧,为父无碍。”

    哪里会无碍,赵恒病的连人都记不清了,根本无法处理政务,且时常昏迷不醒。

    赵祯心下悲伤,却强颜欢笑道:“爹爹,听闻台湾派了神医上东京城给爹爹看诊,那台湾的吴先生可是高人一个,定有灵药能治愈爹爹。”

    元儿忙站了起来,问道:“六哥,是不是当年送灵药给我的那吴先生?”

    赵祯点了点头道:“正是,爹爹,你还记得元儿三岁那年病重,太医束手无策,其实那时便是吴先生送来灵药,几日便转危为安。”

    赵恒皱着眉头想了许久,才回忆起那件事,他点了点头道:“爹爹记得,只是不知那是吴先生送来的灵药,一代高人,总不愿入朝为官,若是能请他为我儿讲学,那才是幸事......”

    元儿嘟着嘴巴说道:“爹爹,既然吴先生不愿入朝,为何六哥不能去台湾游学一番?”

    这个调皮的丫头忽然想起了海里的大鱼,大眼珠子骨碌一转,赶紧趴在床榻上摇晃着赵恒的手臂,继续说道:“爹爹,元儿还未去看过大海,听说大海里有好大的鱼,我想去看看,要是六哥去台湾,让我一起跟去好不好?”

    赵恒对精灵古怪的元儿毫无抵抗力,闻言便呵呵笑着握了握元儿的小手,说道:“此事不是如此简单,太子不可轻易离开京师,待爹爹病好了就让你去看看大鱼,如今爹爹身子不适,你就不陪陪爹爹?”

    元儿本来满是期盼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是啊,爹爹病得如此之重,自己怎么能够抛下爹爹呢?

    赵祯连忙安慰道:“元儿妹妹勿急,吴先生既然遣人来替爹爹看诊,必然是有把握的,待爹爹好了,我等一起去看看台湾岛和大海。”

    元儿想了想,觉得吴先生既然能治好自己,那爹爹的病也应不在话下,便连连点头,心里盼望着吴先生尽快来京师医治自己的慈父。

    .........

    孙冕自苏州任上迁三司户部副使已有一年半,上任伊始,孙冕老将出马,雄心勃勃,也想在东京城里干出一番大事。

    谁知甫一上任,先是岁入亏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后来寇准罢相,朝政混乱,无人勇于任事,他搞房地产、各种工坊的想法便落了空。

    从苏州带过来的各种图纸放入三司官营工坊后,官僚体制下的工坊进展甚缓,如今还只在盐铁司麾下的各式军器工坊推广使用,反倒是太子赵祯的三才工坊在东京城里大放异彩。

    如今皇后刘娥把持朝政,秉承的就是一个“稳”字,要说这刘娥也并非大奸大恶之徒,她信奉的便是祖制,从不改动太祖太宗制定的方略,想推陈出新那是千难万难。

    而孙冕欲想兴办工坊,那首先得要有钱财,但三司自天禧初年开始一直缺钱,每岁都须从皇宫内藏库借钱五十万贯维持开支,哪有多余的银钱来支持?

    想从内藏库多借银钱,赵恒清醒之时还有可能,如今皇后刘娥在位,那基本是休想,孙冕的奇思异想便被束之高阁。

    孙冕接到台湾六百里加急的密函,称吴梦已经启程北上,正翘首以盼吴梦的到来,期盼他进京后能为自己打开僵局。

152章 运河见闻 1

    从苏州至开封,走陆路约一千五百里,乘马车十天可至,大宋自与契丹和议之后已承平十几年,天下倒是太平,可自五代时荒山野岭便有不少逃户,沿路难保没有拦路剪径的毛贼出没。

    林贵平虽然拳脚不弱,但神药须万无一失运抵京师,且马车颠簸心忧吴梦骨子弱,故选择自江南运河北上,经常州、润州跨过长江再经洪泽湖、宿迁至汴河,由汴河入京。

    时已初秋,西风渐进,船家转动风帆适应斜风前行。

    自苏州至润州水路三百里,运河上白帆点点,有运送米粮的大型铁斗舟,也有长长尾撸,两侧七八支长浆行走如飞的飞蓬船,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苏州至润州河段水流平缓,逆流而上一个时辰约行十里,比步行还慢,一日行船六个时辰,夜里靠岸停船,快则五日、慢则七日方可至润州。

    上次吴梦北上处理润州矿难,无心观看两岸的风景,一直呆在船舱里,此次心情较为放松,除了夜里和午休,一般都呆在船舱外,景灵和丁睿在一旁相陪。

    丁睿推着吴梦立在船头,灰色学子袍子在西风吹拂下猎猎作响,头挽发髻,足踏鹿靴,高挺的鼻梁、轻抿的嘴唇。

    十一岁的少年虽脸上稚气未退,但比同龄少年明显多了些成熟感,特备引人注目的是一双清澈灵动的双眼,里面却是蕴含着不属于这个年代的智慧。

    苏州民间富庶,蜂窝煤一经推出用煤者甚众,苏州城内几达八成,苏州无煤,初始煤自徐州由运河水运而来,路途遥远,丁大胜与润州官府合营开采长山煤矿后,所采之煤自运河南下,偶尔可见顺流而下运煤船。

    吴梦看着这些仅仅三四百石的船只缓缓行在运河上,再低头瞧瞧船下的流水,顿时明悟。

    此时是枯水时节,长江江岸继续向南淤涨,原比钱江潮有过之无不及的“广陵潮”已完全消失,长江河口已东移至海陵(今泰州),江南运河的水源更加枯竭,而原用于蓄水的练湖水位足年下降。

    至秋冬水位最低时,全线最浅处仅能行三百石的漕船,

    要解决这个问题,只能于运河上修筑船闸,保证枯水时的水量。

    历史上一直到治平四年才正式修建京口闸,至1100年建成,闸室南端为埭埔,北端为闸,可以引潮和通船。

    现今江南运河南粮北运每年就达4、500万石(担)之多,秋冬时节枯水期行船缓慢,装载又少,既影响运力又影响两岸靠着运河为生的百姓收入。

    要致富、先修路,水路也是路,修建船闸抬高水位才是正道。

    若是蒸汽机打造成功后,六百石以上的大船可由蒸汽机带动从杭州直上京城,带动物流、客流,富庶的江南将更加繁华。

    丁睿看着运河上来来往往的沙船,回想起学习过的地理、历史、经济知识,明悟了理论与实际相结合的妙处。

    他不由对着吴梦道:“师父,还是要出来见见世面,如今看来还是得加快机械厂的建设,尽快弄出蒸汽机才行。”

    吴梦笑了,丁睿真是长大了,于是高声吟到:“正是如此,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妙、妙、妙,真是好诗,吴先生端的是好文采!”薛神医正击掌叫好。

    他和林贵平不知何时来到两人身后,林贵平也是一脸笑眯眯的,吴梦有些不好意思,脸红了红,忙解释到:“此诗乃是一高人所作,在下只是有感而发。”

    “哦,此等好诗某从未耳闻,吴先生这是何方高人所作?”薛神医学识不弱,哪里能轻易瞒过。

    “这、这高人隐姓埋名,故世人不知。”吴梦支支吾吾的遮掩到,陆游此刻还未出生,说出来也无人信服。

    林贵平自是不信,吴梦虽得异人传授,可只听吴梦说过那异人精于数理,从未听说过文才极佳,这家伙又一直在自己眼皮底下,绝无什么高人传授,台湾更是蛮荒之地,识字者尚且不多,何人能作此佳句?

    他上前拍了拍吴梦的肩膀:“大先生,戒骄戒躁是好事,但不宜太过自谦。”

    吴梦瞧着林贵平满是赞赏的目光一时无言,这文抄公没有厚脸皮真是不能当啊。

    船行经无锡县,相传周、秦间锡山产锡,至汉朝锡尽,故名“无锡”。

    新莽时锡复出,改县名为“有锡”,东汉初复为无锡,现今隶属两浙西路常州府管辖,运河穿无锡城而过,两岸码头上漕船、货船、运煤船停的满满当当。

    林贵平见天色已晚,令船家靠岸停船,一些小划子载着水酒果子撑着竹竿沿船叫卖。

    “水酒、水酒,上好的无锡水酒,客官一路劳顿,一碗水酒下去疲惫皆消。”

    “卖烈酒啦...上好的苏州老窖,不掺水的苏州老窖,一碗酒只卖十文。”

    “果子、米饭、鸡鸭羊肉应有尽有罗。”

    船家前来相询是否上岸打尖,丁睿少年心性,在船上呆闷了,央求舅舅上岸玩耍,林贵平本不欲多事,瞧着丁睿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还是带着吴梦和景灵、薛神医、丁睿上了岸。

    码头上熙熙攘攘的满是南来北往的商人、船工、运粮厢军,码头上的酒楼饭庄店头亮着灯笼,门前的小厮卖力的吆喝招揽食客。

    丁睿四处打量着,师父教的经济学说的果然不错,商品流通便会带动运输业、造船业、造车业、饮食业、旅店业的飞速发展,眼下的无锡城便是如此。

    南来北往的客商在无锡停船后需要住宿、饮食,由此带旺的客栈和酒楼提供更多就业机会,住宿、饮食的原材料供应又给当地的农民带来收益。

    城镇居民收入一高,消费支出亦会提升,形成一个正反馈经济循环圈。

    林贵平携着众人进了一家名为望江楼的客栈,丁睿这一日里在船上只吃了点果子,嘴里真是淡出个鸟了,一落座便问小厮道:“伙计,贵店有什么好吃的。”

    “客官,小店可是有炒菜的,是苏州潇湘馆亲传的菜系,诸位客官可要尝尝。”小厮殷勤的介绍道。

    众人相视一笑,想不到潇湘馆如今是块金字招牌了,小厮们却是没想到那炒菜的祖师爷就在眼前。

    吴梦忍俊不禁,呵呵一笑道:“你看我等正是五人,炒六个拿手菜,四荤两素,几碗米饭即可。”

    酒博士上前问道:“客官可要用点酒水,小店有上好的烈酒。”

    众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真是鲁班门前抡大斧了,小厮和酒博士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几个客人笑什么。

    林贵平忍住笑道:“酒水不必了,我等自己带有。”

    小厮和酒博士唱了个喏下去了,景灵掩着樱桃小嘴笑道:“先生,你这美酒佳肴可是传遍了大江南北,东京城里可能都知道潇湘馆的大名。”

    林贵平道:“名声早就传到开封城了,某上次去京城时就听说过,烈酒卖的更是火爆,那高粱酒吴先生不是要保存半年才能发卖么,经常是有钱都买不到。”

    待到饭菜上桌,丁睿吃了几口,皱眉道:“这比马婶的炒菜颇有不如。”

    景灵笑道:“睿哥儿,那马婶可是先生的亲传,此处纯属偷学,味道差些实属正常。”

    菜食上桌,林贵平拿出一瓶烈酒,待要倒给吴梦,吴梦连忙拦住道:“在下身子有些不适,不想饮这烈酒了,睿哥儿,且将那果酒倒些来喝。”

    丁睿从怀中掏出一只铜酒壶,给景灵、吴梦和自己各倒了一杯,林贵平和薛神医、李五对那果酒不感兴趣,三人喝着烈酒。

    几人正在吃喝,忽然听到阁子里传来一阵难听之极的喝骂声和哀求声。

    林贵平正喝得高兴,一听顿时眉头一皱,大声叱咤道:“是哪个腌臜的东西,敢大声喧哗打扰爷爷饮酒。”

    话音刚落,那阁子门“砰”的一声被大力踹开,一个面相凶恶,脸上坑坑洼洼的壮汉冲了出来,大声喝道:“是哪个找死的腌臜泼才敢自称爷爷,站起来,待某家给他开个水陆大会超度于他。”

    酒楼上众食客见这汉子如此凶恶,顿时鸦雀无声。

    林贵平恼了,吴梦看他脸色知道他要揍人了,一下子没拉住,林贵平瞬间就冲了出去,一声不吭,出拳如风,一拳重重的击在那汉子的鼻梁上。

    吴梦隔得老远都听到鼻梁骨“咔嚓”一声响动,那汉子一时鼻血眼泪齐流,刚想喊人,林贵平抬脚照着那汉子的腹部又是一下,那汉子喊都喊不出来了,倒在地上一手捂鼻一手按肚浑身痉挛着。

    吴梦和薛神医见那汉子的惨像,不禁一哆嗦,李五、丁睿和景灵都是身有武功之人,却是平静的很。

    那阁子里的人听到了外间异样的声响,三个人拿着板凳、酒坛冲了出来,李五见状就要上前帮忙,丁睿笑道:“五哥不必了,舅舅随便撂倒他们。”

    话音刚落,只见林贵平一肘横扫酒坛,酒坛“哗啦”一声碎片四溅,不少射到了捧着酒坛的汉子脸上,那汉子惨呼一声,捂着脸蹲了下去。

153章 运河见闻 2

    林贵平丝毫不停,左脚为轴,右脚横扫,拿着板凳的汉子立时被扫到,板凳掉在地上,无巧不巧的抵在两腿之间,那汉子顿时捂着裆部在地下翻滚,嘴里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后面的汉子一看眨眼间两个壮汉被击倒,顿时吓得呆了,林贵平揪着他的脖子道:“如此凶恶,定是泼皮无赖一类,李五,你去阁子里瞧瞧他们在欺凌何人。”

    那汉子一听便吓得魂不附体,躬下身子颤抖着一声不吭,李五拱手称是走进了阁子里。

    酒楼上的众人一看林贵平身手如此之好,打的又是素来横行霸道的泼皮,不由齐齐叫起好来。

    景灵皱眉道:“如此之多百姓喝彩,这四人断不是什么好人。”

    掌柜战战兢兢的走上楼来,见几个恶人伤的厉害,怕出事赖在他头上,忙唤来小厮去寻码头的巡检。

    李五从阁子里带出来一老一少,老的有五六十岁上下,满脸皱纹,须发皆白,脸上两个红红的巴掌印,手里拿着一把胡琴。

    后面跟着一个眉清目秀小女孩,约莫只有十二三岁上下,身上的衣襟已被撕烂,满脸惊恐。

    吴梦一看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欺压良善、调戏妇女的破事在什么时代都有,这些王八蛋都有一个通用的名字叫做“流氓”。

    景灵赶紧上前抚慰那小女孩道:“小娘子,别害怕,这位大叔在帮你们出气,告诉奴家,他们对你怎么了。”

    小姑娘被恶汉们吓的狠了,只是拼命摇头,说不出话来。

    那老汉战战兢兢说道:“几位官人,小老儿带着孙女在此处卖唱糊口,今日被这几位叫进去唱曲助兴,谁知进去后没让唱曲,就逼着小老儿的孙女陪酒,小老儿上前相劝,还被他们打了......”

    话未说完,几滴老泪掉了下来,泣不成声。

    林贵平没有吭声,他在想量如何处置这几个腌臜泼才。

    正思量间,楼梯上“腾腾腾”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吴梦转头一看,原来是几个巡检的厢军被小厮带着上了酒楼。

    小厮指着林贵平道:“都头,就是他们在此处打斗。”

    那厢军都头脸一黑,走到林贵平面前喝道:“你是何人,敢在码头的酒楼胡乱打人,还不速速将人放了。”

    林贵平笑道:“你这都头甚是无理,上来不问青红皂白就吆喝着放人,这等泼才你天天巡查此处难道就没见过么?老子不放你又能奈我何。”

    那都头看了看几个家伙,正是往日里到处撒泼打滚的几个泼皮。

    他眉头一皱,被林贵平一句“能奈我何”搞得下不了台,于是怒喝道:“某家只见你在此处打人,他们是不是泼才拿到衙门审了才算,尔等跟本将一起去衙门说道说道。”

    这几个泼才天天在码头上耍横,在此处吃酒的食客们许多都很清楚,眼见这都头明明知道,却不敢伸张正义,酒楼上的人都看不惯了,纷纷起哄。

    吴梦还没吃饱,看着这都头有些不耐了,对林贵平道:“君烈,快些了结吧,省得打扰了酒兴。”

    林贵平见厢军都头没有担待,本想再调戏他一下,听到吴梦发话,他从衣襟里掏出个令牌,在都头的脸上拍了一下道:“睁开你的狗眼看个明白,能不能管某家的事。”

    那都头拿过令牌一看,吓得魂不附体,连连拱手作揖道:“上官恕罪,小的实在不知,小的这就将他们带走。”

    林贵平哼了声道:“看你还算识相,赶紧带走,没得打扰了我等的酒兴。”

    地上的几个泼才正滚在一堆,本来就眼望厢军来了正好脱身,顿时面露喜色,早点避开眼前的凶神恶煞方为上策。

    那都头正待招呼几个厢军将这几个泼才架走,酒楼的众人都鼓噪起来。

    一个汉子站起来喊道:“官人,你管管这几个泼才吧,小人冒死也要告诉官人,此般泼才不知道被抓了多少次,每次都是不轻不重的打了一顿出来,接着变本加厉的欺压良善。”

    有人开了头,后面的人情绪激烈起来,把这几个泼才做的事情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

    原来他们纠集了一群小泼皮欺压良善,什么收保护费、奸淫良家妇女,强买强卖,对不从者不是打断胳膊就是掰断大腿,手里还出过人命。

    林贵平听着听着脸色青了起来,那几个泼才看到林贵平脸色不对,顿时浑身发抖。

    吴梦望了望那几个泼才,见他们不敢分辨,估计这些事情都是真的,这还不是什么简单的流氓,完全是黑社会。

    林贵平对着那都头道:“看来尔等和官府都处理不好此事了,那就待某家来处理吧。“

    都头不敢违拗,抱拳走到一边,听凭林贵平怎么折腾。

    林贵平指着几个泼才道:“某家明早便要离去,也无法将尔等一一审讯既然尔等喜欢断他人胳膊大腿,那就自己也尝尝味道。”

    说罢转过身道:“胆小的勿看。”

    话音一落,林贵平拿起板凳挥动,也不见他如何出手的,只听到几声惊天动地的哀嚎连续响起,那几个泼才都抱着右腿在地上滚来滚去。

    林贵平大声喝道:“这四个泼才的右腿都废了,再好的良医都无法治愈,诸位要是日后看到这几个泼才,可怜他们就给点饭吃,觉得可恨就吐上几口唾沫。”

    酒楼的食客们看到这几个泼才终于被制服了,甚觉痛快,对着林贵平声声连唤“大侠”,林贵平呵呵笑着作了个团揖。

    随即吩咐李五带着那对爷孙俩一起坐下用点饭食,然后对着都头道:“还愣着干嘛,让某家请你喝酒啊,还不把这几个泼才拖出去扔到大街上。”

    都头巴不得赶紧走,连忙挥手让厢军们上前将那几个家伙拖了出去,酒楼里顿时清净了。

    几个食客连连过来向林贵平敬酒,林贵平是来者不拒。吴梦揶揄道:“身为朝廷命官,滥施私刑,该当何罪?”

    林贵平笑道:“泼皮无赖之辈,能有什么好法子,抓不到证据,送入衙门最多打一顿,出来不又是害人。”

    吴梦笑道:“某也觉得是,打的痛快,来,喝一杯。”

    两人碰了一杯,那边的小女孩在景灵的抚慰下,将爷孙俩的经历说了一遍。

    一老一少姓张,他们是早几年蝗灾时逃荒出来,后来老汉的儿子媳妇得病双亡,只剩下爷孙俩,就算是回到家乡也没法子种田谋生了,只好流落街头卖唱为生。

    丁睿同情的看着这个比自己只大了两岁的姑娘,把几个好菜端到爷孙俩跟前,说道:“你们还没吃饭吧,先吃了饭再说。”

    那小女孩见是一个俊俏的小郎君,不禁脸上一红,脸都埋进饭碗里了。

    吴梦端详了下老汉,待老汉吃完两碗饭,问道:“这位老丈,在下见你会拉胡琴,不如去苏州的钱家鼓吹班谋个差事如何。”

    张老汉忙叉手行礼道:“官人,那钱家班如今在这苏杭一带可是喏大的名气,老汉这点手艺他们怕是看不上眼。”

    林贵平笑道:“老丈有所不知,吴先生若是说一,那钱班头绝不会说二。”

    张老汉惊奇道:“官人此言当真?”

    丁睿问道:“老丈知道钱家班头手里的那把唢呐否?”

    张老汉道:“都是乐班众人,老汉如何不知,钱班头那把唢呐可是吹响了整个两浙、两淮,如今能请动他可是很难了。”

    丁睿摇头晃脑,调皮的说道:“老丈,那把唢呐就是我师父帮他弄的,你说我师父能不能让你进钱家班。”

    吴梦见丁睿那嬉皮笑脸的模样,在他头上敲了一记,嗔道:“调皮。”

    丁睿吐了下舌头不吭声了,那张小娘子抬起头,偷偷的看了丁睿一眼。

    景灵看到这小女孩的神态,不由内心叹息,什么样的师父教出什么样的徒弟,两人都有吸引女人的气质,偏偏自己还不知道,而且好像都是不解风情之辈,简直是女人的祸害。

    老汉闻言,激动起来,要是进了钱家班,那可是铁饭碗啊,当即站起来就要下跪叩谢两位恩人。

    丁睿手疾,转手扶起了他,吴梦道:“老丈,你年纪比我等大了许多,我等如何能受此大礼,这不是折寿么。”

    众人吃完了饭,林贵平让小厮把掌柜的喊来,吩咐道:“某瞧你家酒楼还有客栈,这爷孙今夜就在客栈安歇,尔等须得好生侍候,若是有泼皮来寻,到码头处找丁家旗帜的沙船,某就来收拾他们。”

    掌柜的今日见那都头对林贵平的态度比对知县还恭敬,知道他来头很大,不敢得罪,连连点头称是。

    林贵平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递给掌柜的道:“某没带铜钱,此处有一两银子,明日找艘船送他们去苏州,扣掉住宿和船钱,剩下的兑换成铜钱给这爷孙做盘缠。某与你交待清楚,明日去寻那都头一起送爷孙俩上船,要是出了差错,你这店也别想开了,那都头也别想当了,听明白了么?”

    那掌柜点头哈腰答应下来,爷孙俩千恩万谢的在门口送走林贵平几人,转身走进了客栈,张小娘子转身之际瞥了丁睿的背影一眼,在心里记下了这位好心的小郎君。

    众人在码头处游览了一番,吴梦身子有些不适,便草草回船上歇息了。

154章 运河见闻 3

    翌日一早,船儿准备离港时,运河上水路狭窄,河船都想争先,你碰我,我撞你,两岸码头内的船儿立时挤得如开锅稀粥一般。

    码头巡检的兵丁划着十几条快船,指手画脚的吆喝,不许后面的船只往前拥挤堵塞水道,喝令前面的船只立即摇橹前行,颇有些后世交警的味道。

    嘈杂了大半个时辰他们的坐船才驶出无锡城,吴梦眼望河上的喧嚣,心道如不是有战争,大宋绝不是后来的模样。

    丁睿走到船头,问道:“师父还未吃早餐吧。”

    吴梦道:“还未吃,胃口不是太好。”

    丁睿担忧的看着吴梦,总感觉他近来脸色不是太好,吴梦觉察到了丁睿担忧的眼神,笑道:“师父一会就吃,此刻先观赏一番眼前的风景,睿哥儿,昨夜的事你如何看待?”

    丁睿呵呵笑了起来:“昨夜那帮人和当年在潇湘馆闹事的人类似,都是些泼皮无赖,不过苏州那帮泼皮在台湾劳改,倒是很听金师兄的话。”

    吴梦想到那帮泼皮现在的老实劲,不由笑了起来,恶人自有恶人磨,他们碰上了林贵平那种软硬不吃的家伙纯属自己找虐。

    于是说道:“虽然你舅舅的手段有些残忍,可是对于恶人如果不惩治,那便是对良善最大的伤害,泼皮无赖报复心极强,当地的官府公差往往不太敢管。”

    丁睿道:“唉,师父所言甚是,故要张扬天下正气,必先惩恶,方可扬善,可天下之大,泼皮无赖怕是抓之不尽。”

    吴梦笑道:“睿哥儿,泼皮无赖想除尽那是绝无可能。话说这天下之事,当真还是无奇不有,天底下的人也各有不同,若天下的人完全皆为一个模样,岂不是无趣的紧?”

    丁睿挠着头皮想了想说道:“师父说的也是,红花还得绿叶衬托,若天下都是红花一片,确实单调的紧。”

    吴梦点点头道:“呵呵,所以老天爷降下的众生有千姿百态,让天下无限精彩,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泼皮无赖总能找到法子来限制的。好了,回船舱吃饭吧,为师也有些饿了。”

    船行至润州,早早得了信的向汉前和李五派了随从在码头守候,看到了丁家旗帜的坐船,飞马报知了两人,两人随即赶来殷勤留着众人吃喝了一顿,众人又在润州歇了一夜。

    次日启程时,向汉前和陈四赶来相送,一行人来到码头的沙船旁,吴梦望望还有雾气飘荡的河面,用力作了两下扩胸运动,大口的吸了两口新鲜空气,古代的空气确实是好,不过如今却多了不少煤烟味。

    向汉前摸了摸丁睿的发髻说道:“睿哥儿,你还小,到了东京城里可不要乱走,听闻哪里有不少拍花子的,拐到小孩就带去北地去卖了。”

    丁睿晃了晃手里的拳头道:“姐夫,那些拍花子想卖我,先问问这拳头答不答应。”

    林贵平训道:“睿哥儿,你姐夫说的对,就凭你一个小孩,能打得过几人,切不可持勇斗狠。”

    丁睿笑道:“舅舅,持勇斗狠一向都是以你为先,外甥可没有强出头。”

    林贵平气的扬手欲打,丁睿哈哈大笑躲到了吴梦身后。

    众人正在叙话,忽然间码头上传来乒乒乓乓和呼喝声,淡淡的雾气笼罩了打斗之处,模模糊糊的只见人影憧憧,看不真切。

    船上的二十名厢军跳了下来,将众人围成一个圈,手中的滑轮弩一阵“嘎啦嘎啦”的响动,上好了弦对着打斗声传来之处。

    林贵平问道:“陈四,这是怎么回事。”

    一阵轻风吹过,雾气散了些,陈四赶紧跑前几步,仔细端详了下,回来抱拳道:“官人,那是些码头的帮派为了抢夺货物装卸而打斗,运河码头隔上十几日便会打斗一番。”

    雾气渐散,吴梦仔细看了看,真是一群衣衫褴褛的脚夫拿着扁担正在斗殴,不少人已被打的头破血流。

    吴梦素来就对码头工人的拉帮结派非常反感,这完全是穷人欺负穷人,不管谁输谁赢,其实都占不到太多便宜,赢了的无非是能多卖些力气装卸货物,能赚几个钱?好处永远是后面操纵的黑道人物和帮会头头所得。

    从人类开始了航运,码头力夫就逐渐被帮派控制,到后世解放前一直如此。

    后世明清两代依靠运河南粮北调,供应京师和边防。

    围绕着漕粮的征收和运输,无数潜规则应运而生,大大小小的帮派林立,帮派的“漕口”熟悉信息通道,和官府的污吏勾结,垄断码头装卸和货物运输。

    从事航运的小户们认为漕口可以提供保护伞,便纷纷投靠他们,请他们代交漕粮,以避免官吏的敲诈。

    漕口也愿意包揽此事,于是进化为“包户”,但是漕口如此一包,官吏的敲诈面缩小了,为了维持原有利益,只好加大敲诈力度。

    没有找到保护伞的小户便遭到了更凶狠的搜刮,只有纷纷加入帮派来保护自己,帮派之间也是互相争斗,大鱼吃小鱼,清代的漕帮有严密的帮规,完全是个准军事组织。

    漕运在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完全停止,漕帮被迫上岸,到运河沿线发展,凭借其严密的组织性和江湖义气,成为运河沿岸地区的准军事化的黑社会组织。漕帮入民国后,正式改为臭名昭著的清帮(青帮)。

    宋代由于大部分的漕运都是厢军承担,码头帮会只是个雏形,难以发展壮大。

    丁睿嚷道:“苏州城里的码头就没有这些打斗,为何润州如此,这不是官府无能么?”

    林贵平赞许的看了丁睿一眼道:“睿哥儿不错,能一眼看透,什么江湖帮会、码头力夫,只要官府清廉勤于政事,这世上哪有什么帮会敢于和官府作对。”

    向汉前道:“舅舅、睿哥儿,你们有所不知,这不是一次两次了,且伤亡之人从不报官,官府也是不好处置。你们还是走吧,某与陈四这便去报官,打斗的人太多,我等也管不过来。”

    吴梦看到斗殴的足有两三百人,自己区区几十人若是想制止,必须强行用弓弩射杀,死的又是平民百姓,没有意义,于是说道:“君烈,走吧,除非杀人,否则如此多人怎能阻止,且都是些穷苦百姓,杀之可怜。”

    林贵平看了两眼打斗正酣的两帮人,情知吴梦此话不假,小声对着陈四说道:“你报官时说上某的官衔,令当地巡检从严处置,否则咱们自行调兵干掉这些脚夫后面的头头。”

    陈四拱手称是,林贵平转身悻悻的和众人上了船,挥别了向汉前和陈四扬帆。

    吴梦见林贵平频频回头,小道:“林大侠还想打抱不平啊,这事太多了,你一个人能管多少。方才某见你对着陈四窃窃私语,只怕又是想杀力夫头子吧。”

    林贵平被吴梦说破心思,呵呵笑了两声,也不答话。

    丁睿问道:“师父,那都是些苦命人,每月累死累活就是几百钱,为何要内斗。”

    吴梦伸手接过景灵递来的热茶,喝了一口道:“你且坐下,待师父慢慢与你说道。”

    丁睿依言坐下,吴梦就将这码头脚夫为了抢夺货物装卸,垄断河道运输而成立帮会一事详细说了一遍。

    接着又道:“我大宋有漕运厢军,这些帮会日后不可能太过壮大,但会成为某些区域的土霸王,勾结污吏,欺行霸市,官府都束手无策。”

    丁睿听完,问道:“师父,整治帮会前还是得先清理吏治,我说的对不对。”

    吴梦笑道:“睿哥儿说的不错,帮会一般都是阴暗面的,和官府倡导的光明正大是对立的,如果没有官府的内应,永远不可能存在世间,你看看这世上老鼠能敌得过猫么。”

    林贵平笑道:“睿哥儿,待你将来金榜题名,做了大官,须好好治理天下的恶人。”

    丁睿搔了搔了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笑了。

    出了运河口,眼前便是浩浩荡荡的长江,众人看惯了大海,对这大江没有什么太多感觉,无非是江上的船只多些而已。

    吴梦看着滚滚东流的长江,忽然想起和丁睿的初遇,笑道:“睿哥儿,还记得当初你刚遇到师父时做的那首歪诗否。”

    景灵一听便八卦起来,忙问道:“睿哥儿,你遇到先生的时候才六岁,就会作诗了。”

    丁睿脸上一红,说道:“那是模仿诗仙李白瞎念的一首歪诗,师父至今还记得。”

    吴梦笑道:“对岸就是李白所说的扬州,师父不过是一时想起罢了。“

    说罢,朗声吟道:“寻思天下哪是头,忐忐忑忑闯神州。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娄江天际流。”

    景灵一听,不由掩嘴“咯咯”的笑出声了,薛神医在一旁捋须大笑。

    丁睿大惭,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道:“师父莫要取笑了,你作的那首诗才是佳作。”

    景灵赶紧问道:“睿哥儿,且把你师父作的诗也念来听听。”

155章 运河见闻 4

    吴梦待要阻止,丁睿已开口朗诵道:

    “悠悠四处望九州,满眼风光北固楼。

    千古多少兴亡事。不尽长江滚滚流。”

    景灵一双妙目眼含柔情的望向吴梦,击掌道:“真是好诗,先生文采数算、农术格物,真是无一不通。”

    吴梦有些尴尬,只好转移话题问丁睿道:“这一路上有何感触。”

    丁睿向来聪颖,师父一问他便知道什么意思,答道:“师父,这一路上的税务太多,除了苏州只有进出的税务,其他的州县沿河都有税务,幸好我丁家的工坊都是与官府合办的,如若不然,一文钱都赚不到。”

    吴梦笑道:“是啊,税务是太多了,那你可知为何私坊和商人不愿与官府合作。”

    丁睿如何知道,摇了摇头,吴梦道:“两个缘故,一是官府的吏员太黑,若是与官府合作,说不定被吃的一个子儿都剩不下。二是人性本贪,商贾不愿与他人分享此中利润。所以师父说过,人才是天下最大的问题。”

    丁睿问道:“师父,莫非真是无解决之法么?我家与官府合作甚好,百姓也夸赞。”

    吴梦笑道:“那是你爹开通,可天下人的人性各不相同,不能指望所有人如此,你那同窗彭新平的爹爹,大盐商彭子石,贿赂发运司和州衙的吏员,到处逃税,赚恁多钱对帮工却是抠门的很。

    故天下要大治,首先是教化,正所谓孔子云‘不教而诛谓之虐’,然后便是法治,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再就是官员自身要以圣人之言要求自己,但能否实现也很难说,睿哥儿,以后得靠你来实践得出真知。”

    丁睿点了点头,坚定的说道:“师父放心,弟子一定努力去做,师父看好就是。”

    吴梦苦笑了一下,心道徒弟啊,师父怕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沙船挂上风帆,借助南风渡过了长江,却并没有往扬州方向,而是逆流而上往真州而去。

    吴梦甚是诧异,打发李五去问了下船上的纲首,才知道扬州的运河河道日益淤积,自大中祥符六年起,漕船已逐步改走真州水道,吴梦眼望北岸隐隐约约的扬州城,没能尝试下“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甚是遗憾。

    扬州建城史可上溯至公元前486年,距此时已是一千五百零六年了,古代有时作杨州,唐朝以前杨州的治所在丹阳,直到唐高祖武德八年才把治所搬到了此处,宋太宗至道三年(997年),扬州归属于淮南路。

    扬州在唐时最为富盛。

    史载:旧城南北十五里一百一十步,东西七里三十步,史料记载有二十四桥。最西浊河茶园桥,次东大明桥,入西水门有九曲桥,次东正当帅牙南门,有下马桥,又东作坊桥,桥东河转向南,有洗马桥,次南桥,又南阿师桥、周家桥、小市桥、广济桥、新桥、开明桥、顾家桥、通泗桥、太平桥、利园桥,出南水门有万岁桥、青园桥,自驿桥北河流东出,有参佐桥,次东水门,东出有山光桥。又自衙门下马桥直南有北三桥、中三桥、南三桥,号“九桥”,不通船,不在二十四桥之数,皆在今州城西门之外。

    唐代诗人有云:“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如今不是澄平日,犹自笙歌彻夜闻。”

    可见扬州在唐朝时的繁华,五代乱世,扬州在毕师铎、孙儒的互相攻夺中成为废墟。

    杨行密掌握扬州以后曾经修复了一番,显德年间又发生了后周打通大运河的战争,南唐知道扬州不可守,一把火将扬州城烧毁了,退守长江。

    大宋安定天下后,苏州、杭州这些后起之秀代替了扬州的位置,如今的扬州完全不复昔年的繁华。

    沙船溯江而行,船上风大,吴梦看了一会,便回到了船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忽然船轻轻一晃停住了,吴梦醒了,问景灵道:“船怎的停了。”

    景灵打开窗户看了两眼道:“好像是在排队等着过船闸。”

    吴梦兴致来了,吩咐道:“扶某起来,去瞧瞧船闸。”

    来到船头,林贵平和丁睿都在船头看稀奇,吴梦抬眼望去,只见前面足有三四十条船在等着过闸,大部分都是运粮的漕船,沉甸甸的粮食压得船舷离水面很是接近了。

    吴梦活动了两下脖颈,四下里看了看,此处接近河岸,岸边长着许多芦苇,苇滩约三、四十米宽,一直蔓延入江,仿佛江水的一道绿色镶边,逶迤延伸至远方的青霭。

    齐人腰高的新苇尚在抽绿,而残留下的稀疏老芦,仍不甘地摇着白须,梗着高高细瘦的脖子。

    一些小小的乌篷船,划桨摇橹,沿船叫卖,许多漕船上的运粮厢军无事可做,便和这些小商贩们互相逗趣。

    吴梦发觉大宋的商业意识真是灌输到了平民百姓身上,一路北上,到处是小商小贩,见缝就上,卖什么的都有。

    一艘小船来到他们的船边,船上的闲汉大声喊道:“各位官人,小的船上有各色酒食、糖果蜜饯,客官可否买上些许。”

    林贵平道:“谢过了,吃食某等带的都有,无需再买。”

    那闲汉笑道:“客官,等开闸可是要一两个时辰,客官不嫌闷么,小的这里还有些闲书可给官人解解闷。”

    丁睿一听有书看,顿时来了神,大声问道:“兀那汉子,你那处有何闲书,且说来听听。”

    闲汉大笑道:“某的书是给那些汉子们看的,可不能与你这还未长成的少年郎君看。”

    丁睿一脸懵懂,薛神医站在旁边似笑非笑,林贵平一听便知道不是什么好书,挥手把闲汉赶开了。

    吴梦听到顿时啼笑皆非,想不到还有卖小黄书的,看来上下五千年,是个爷们都爱看这些玩意。

    等了一个多时辰,才轮到吴梦乘坐的船过船闸,岸上的纤夫甩下缆绳,将船拉进船闸内。

    进入两扇厚厚的船闸,吴梦见运河船闸很窄,只有三丈许宽,稍大些的船都快挨着河岸了。

    船停稳后,几个厢军拿着长长的网兜过来收取过过闸的费用,林贵平把一面令牌放入了网兜,那厢军接过一看,吓了一大跳,赶紧把网兜伸了过来。

    待林贵平取过令牌,那厢军赶紧放下网兜,双手抱拳道:“不知上官驾到,多有得罪,请上官见谅则个。”

    林贵平挥了挥手道:“不知者不罪,无须为外人道也。”

    厢军道:“小的知晓,请上官放心。”

    说罢拿起网兜赶紧走了,仿佛林贵平是个吃人的老虎。

    吴梦隐隐猜到林贵平可能是个秘密机构的官员,说不定就是那臭名昭著的特务机构--皇城司的探子,但相处久了,知道他也不是个坏人,也懒得追问。

    在船闸里稍待了片刻,沙船不不知不觉间浮了起来,景灵没有坐船过船闸的经历,不禁大声叫道:“先生,这船为何自行浮起来了。”

    丁睿虽然没看过船闸,早就从格物课里知道了原理,笑道:“师娘,师父曾讲过连通器原理,运河的水位比大江的水位高,只能采用船闸来挡水过闸,否则运河的水早就枯竭了。”

    景灵纳闷的问道:“连通器又是何原理。”

    吴梦笑道:“一下子讲不清,睿哥儿说的很对,船进来船闸后,关闭后面的船闸,慢慢打开前面的船闸,水进来后船不就浮起来了。”

    景灵奇道:“如此厚的船闸,怎么关得上。”

    吴梦答道:“你往后看看便知道了。”

    景灵扭头一看,十几头壮牛站在绞盘旁边,此时后面的船闸早已关上,牛正无所事事的嚼着稻草。

    景灵看了一会,又问道:“为何不采用台湾那般的滑轮加棘轮机构,不省力许多?”

    吴梦赞许道:“说的很对,只不过他们不会弄啊,此次上京后睿哥儿教教官家,赶紧把这绞盘改了。”

    丁睿自信的说道:“不知道孙知州上奏了朝廷没有,如若没有,那小子我就教教京城官坊的工匠们。”

    林贵平哈哈大笑道:“睿哥儿有志气,好,到时看你如何大展神威。”

    沙船继续北行,河道渐窄,岸边露出了河床,显见是越往北雨水越少,此时还未进入深秋,估计到了深秋此处的河水会更少,能行个两三百石的船就不错了。

    此处并非没有水源,而是运河淤积过于严重,上游的洪泽湖也有大量湖水,可是水位太低,没法注入运河。

    丁睿拿起篙工的竹篙插进水底,拿起来一看,约莫不到一人深,于是说道:”师父,运河水太浅了,若是到了八月底,只怕水位不到一米五。”

    吴梦道:“运河淤积的泥沙太多,必须清淤,否则过上二十年,必定难以行船。”

    丁睿道:“可运河如此之长,朝廷哪有恁多的钱财。”

    吴梦抬手就给了他一个爆栗:“你个守财奴,朝廷每年收那么多税,如今天下太平,就要多搞建设,老百姓手上有了工钱就会消费,商税就越多。台湾如今还是举债建设,营田司不还是在拼命招募人手搞基本建设,你说咱们台湾能不能还的起你爹的债?”

    丁睿笑道:“那点债待台湾的工坊壮大,只怕一年就还清了。”

    “是了,台湾还得清,大宋如此广阔,疏浚运河的一点工钱还不起么?问你个问题,如果有了蒸汽机,疏浚运河更加容易,为何?”吴梦又开始考较。

    景灵在一旁笑吟吟的看着师徒俩,林贵平满怀希冀的瞅着丁睿,盼他能说出吴梦满意的答案。

    丁睿抠着头皮掰着手指一个个数着自己心里的答案,第一个,运输方便,不对,否决;第二个,用蒸汽船运输淤泥,也不对,否决;第三个,运输粮食和劳力,嗯,这可以算一个。第四个......,

    在想了十几个答案之后,他眼前一亮,大声喊道:“师父,我知道了,早就听舅舅说过,汴河上有十几万厢军拉纤,要是有了蒸汽机,那些厢军就失业了,正好作为清淤的劳力,有了十几万厢军,再征发二十万左右的沿河民夫,不出两年,就可以把运河疏浚的上下通畅。”

    吴梦击掌赞许道:“睿哥儿说的甚是,这就是当下运河的最佳解决之道。”

    丁睿听到师父赞许,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林贵平慈爱的替他理了理衣领,问道:“吴先生,那清理完毕之后,厢军又该如何处置。”

    吴梦不由一笑道:“运河须得年年清淤,不可老是搞这种被动的清淤。厢军还是得保留一部分年年清理河道。再说台湾可是缺人的很啊。”

    林贵平哈哈大笑道:“吴先生,你这就把主意打到拉纤厢军头上了,想得甚是长远。”

    丁睿问道:“师父,你不是说大宋最好用的是那铁路和火车么?”

    吴梦指着运河道:“有了蒸汽机,铁路和火车迟早会大行天下,只需慢慢蓄积铁轨来修筑便是,可大宋河流甚多,修筑铁路不难,难得是修筑大江大河的桥梁,故近几十年内还是水运为主。中原大地河流甚少,可多修些铁路,江南水乡当以河运为主。”

    沙船继续北上,经高邮军、宝应、楚州到达了淮阴的磨盘船闸。

    过完船闸后,丁睿眼望浩浩荡荡的洪泽湖道:“师父,洪泽湖如此多水,偏偏水位比运河低,若是蒸汽机成了,多弄些蒸汽机日夜提水,运河的水位不就高了么。”

    徒弟是越来越开窍了,吴梦觉得确实要让他出来走走,日夜苦读绝对不能开阔眼界,

    他点点头道:“睿哥儿说的不错,此处确实可用蒸汽机提水来抬高运河水位。”

156章 运河见闻 5

    沙船扬帆过了洪泽湖,再经过泗州到达宿州,这一日停在宿州过夜。

    宿州为保靖军节度,属淮南路,早在五千年前就有徐夷、淮夷等部落在这里繁衍生息,是一座古城。

    吴梦注意到大宋的经济中心确实是逐渐在往南方转移,泗州、宿州比之江南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自真州北上后其他州县码头处的帮工个个衣衫褴褛,面有菜色。

    吴梦在船上呆的闷了,吩咐几个水手将他抬下了船,李五推着吴梦在码头上散着步,丁睿在一旁跟随。

    来到码头旁边的集市,吴梦草草看了看,集市里的货物成色不好且品种不多,人流也不旺,三三两两门可罗雀,完全不是润州、真州那般人流如织的煌煌盛世模样,更不要说与苏州相比。

    更加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市场一侧还有人市,北宋不允许蓄奴,这些人市也不是打着卖身为奴的旗号,而是签订契约,为主家服务十年二十年这种方式。

    虽然契约家仆本质上与奴隶有区别,但实际上还是作为奴隶来用,唯一比奴隶有优势的就是主家不可随意伤害仆人,否则告到官府,主家便要吃官司。

    丁府的家仆不少就是签了十年以上契约的雇工,这几年丁府日益兴旺,丁大胜早就将签订的契约给烧了。有了好的薪水,那些家仆死心塌地呆在丁府了,根本不会跑,根本无需契约的约束。

    吴梦吩咐李五推着近前仔细看了看,人市里足有两三百人,最多的就是孩子,那些孩子一个个骨瘦如柴,脸上没有几两肉,饥寒交迫加上对生活的无望,过早的让这些孩子们的大眼睛里失去了光彩。

    一个行人经过,见一个五六岁的孩子用希冀的眼神盯着自己手中的包子,喉咙一动一动的不住吞咽着馋水,心一软,拿出一个包子扔给了他。

    那孩子伸出又瘦又黑的手臂赶紧接住,狠狠的咬了一口咀嚼起来,旁边跑过一个稍大些的男娃,一手抢过包子便往口里塞去,那黒瘦的孩子顿时哭的眼泪汪汪。

    丁睿一看顿时大怒,跑过去拽住那抢包子的男娃,挥拳要揍,一看那男娃同样是瘦的不成人形,嘴巴里鼓鼓囊囊的,正一脸惊惧的望着自己,他攥着的拳头放松了下来,挥挥手让他走了。

    吴梦瞅着眼前的情景心酸不已,他知道大宋官府不会让这些人饿死,每日里都有稀粥续命,可孩子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两碗稀粥根本吃不饱。

    丁睿回到吴梦身边问道:“师父,孩子们真是可怜,有什么法子能救救他们。”

    吴梦摇了摇头,不是没有粮食,而是当地的粮食百分百都在大户手里,这些大户说不定巴不得有挨饿的孩童卖入自己府中作为廉价的仆人。

    台湾现在的粮食刚刚自保,没有能力来救济天下的灾民,他拦住一个行人问了问缘故,那行人简单说了几句,他便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天禧三年,黄河在今滑县决口,洪水经澶、濮、曹、郓等州注入梁山泊,又合清水、古汴渠夺淮入海,三十二个县受灾。

    陈尧佐按照吴梦的提示让灾民上山,八月,黄河在该县再次决口,黄河在此折向东南,由泗水合淮水注入黄海,这是历史有记载的第七次大改道。

    两次决口,导致江淮一带灾民遍地,百姓们流离失所,壮汉们去了徐州挖微山湖、修水利,可不少孩童都失去了父母,只能到处流浪,接受官府的救济。

    有些孩童被迫无奈,为了生存只能卖身。这里许多孩童都是十岁以下的,有些大户人家嫌弃养着费事,就一直羁留在此处。

    吴梦想了想说道:“想救济这些灾民,只能找你舅舅帮忙,调集漕船顺流而下运到苏州,此处的官府自身难保,哪有多余的粮食能喂饱他们。”

    待到众人回到船上,丁睿与林贵平一说,林贵平道:“区区两三百孩童倒是好办,可一路上的灾民怕是不少,路费都没有,否则早就去了苏杭的富庶之地。”

    吴梦道:“苏州虽是缺乏劳工,但太多的灾民也容纳不了,君烈还是先想法子把这些孩童运走吧,再呆上几月,只怕病倒无数。”

    林贵平下了船往衙门去了,丁睿却从船上拿了几个包子,来到了集市,找到刚才被抢了包子的孩童处,那黒瘦的孩子脸上泪痕未干,还在抽噎。

    丁睿蹲下身子,露出个笑脸,将包子递给那孩子,孩子怯怯的望着丁睿,小心的接过包子大嚼了起来。

    丁睿摸了摸他的小脸说道:“慢慢吃,明日里就有船送你们去苏州,到那处就能吃饱饭了。”

    黒瘦孩童年纪尚幼,理解不了丁睿的意思,也不说话,只是睁着一双大而无神的眼睛懵懂的点了点头。

    丁睿怕有大孩子过来抢食,守着这孩子吃完了包子才回到船上。

    翌日晨间,林贵平调集两艘南下的空载漕船将孩子们都运去了苏州,吴梦修书一封给王嘉言,交于船上的厢军带上,送走远去的漕船,众人登船继续北上。

    站在船头,丁睿望着运河的潺潺流水,想起黄河的洪水,问吴梦道:“师父,黄河多次泛滥,莫非真没有法子治了么?娄江现下不也是安宁多了。”

    吴梦道:“黄河最大的问题就是从上游带来的泥沙过多,不断淤积在河道内,经年累月,河道越来越浅。现下治水,无非两个法子,一个是加高河堤,另一个是束水冲砂,都为治标之法,所以为师建议朝廷开挖微山湖,分成两到三条水道入海。

    娄江不一样,它的淤积来自于海潮上溯带来的泥沙,只要船闸建成,那泥沙便无法上溯,只需定期清理河道和入海口的泥沙即可。”

    丁睿接口道:“师父所言的上游禁耕禁牧,恢复植被,才是治本之法么?”

    吴梦点头道:“除却恢复植被,再无他法。”

    他知道黄河以后的几十年里还会有决口,要暂时性解决问题,需要把五丈河处的百姓迁走,那处实际上也同样可以开挖一个大湖,作为泄洪之用,关键是这帮百姓愿不愿意走,朝廷又会不会同意。

    沙船继续北上,进入了汴河,北岸官道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骑马的,驾车的,走路步行的,男女老少都有。

    最有趣的是吴梦看到有个赤膊大汉肩膀上搭着一根齐眉棍,棍子上穿着一串中间开孔的大饼。

    吴梦好奇的问林贵平道:“君烈,那大汉棍子上串的是饼么?”

    林贵平笑道:“那便是环饼,中间有孔,易于串起来携带,远行的脚夫在家中做好,串在棍棒上或是挂在车马上,饿了便取出来吃。”

    沙船再往应天府(今商州)方向上溯,汴河的水流越来越急,靠摇橹和划桨已是不行,这时只能依靠纤夫了。

    此处有大批厢军分段拉纤,林贵平为了加快船速,每段拉纤的厢军都给赏钱,让他们加把劲,快些拉动沙船向上游驶去。

    夕阳斜下,一群光着膀子,露出古铜色皮肤的厢军们佝偻着腰身,迈着沉重的步子,蹋着黄沙,沿着河岸一步一步向前走。

    他们的身子向前倾着,浑身肌肉紧绷,时不时喊着“嗨嗬,嗨嗬,嗨嗬嗬……嘿哟嘿嘿……“的号子拉动沙船前行,夕阳照射在厢军的身上,拉纤的肩膀一片通红,晶莹的汗珠反射着点点碎光。

    领头的纤夫是一个胡须浓密、一声腱子肉的中年人,显得很有力气。

    中年人身边跟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应该是他的儿子,那孩子过一阵子就拿出手绢给父亲擦汗。

    看着父亲辛苦的模样,他一脸心疼,伸手拖着父亲身后的绳索,帮忙使劲,中年人慈爱的望着儿子笑笑。

    景灵看着那孩子对父亲孝顺的模样,禁不住眼圈都红了,捏了捏吴梦的肩膀道:“这些纤夫真是可怜,还带着孩子一起,先生要抓紧蒸汽机的打造,早日让他们脱离苦海。”

    丁睿也颇觉不舒服,自己在船上的悠闲是建立在别人痛苦的基础上,于是对吴梦说道:“师父,弟子觉得不管是移民还是漕运,蒸汽船才是解决问题之根本,请师父将那蒸汽机的制造工艺编写一番,我和师兄们试着来打造。”

    吴梦苦笑,哪有那般容易,如果要实用型的锅炉,先要有蒸汽输送管道,须打造出轧管机,配合游动芯头轧制无缝钢管。

    还得有锅炉**、气缸、密封环、连杆、变速箱,螺旋桨一系列配件,润滑油也是个大问题,现在台湾的润滑油用的是蓖麻油,但是高温高压的气缸不能用这种润滑油。

    还有个最大也是最关键的问题,船底螺旋桨轴承的润滑油密封没有橡胶很难实现。

    但是看到景灵、丁睿希冀的眼神,吴梦又不忍心拒绝他们。正在为难间,一艘车船哗啦啦的从他们旁边经过,两侧四个车轮般的桨叶飞速转动,行驶的比沙船快上许多。

    吴梦被车船触动了灵感,对啊,自己何必老是想着螺旋桨,再说运河水位低,螺旋桨只怕派不上用场,还不及明轮管用。

    嗯,是了,先搞明轮船,把运河内部的运输解决掉,再来考虑远洋海船的螺旋桨推进。

    看到吴梦先是紧锁眉头,忽然眉头舒张露出微笑,景灵知道他想出了办法,忙问道:“先生可是想到了解决之法。”

    吴梦点了点头道:“想明白了一个关键之处,睿哥儿,到了东京,你且与那薛神医去给官家治病,师父将那蒸汽机想透彻,把加工工艺制定好,回到台湾就试制。”

    丁睿高兴的跳了起来,忙道:“师父英明,弟子定然努力去做。”

    吴梦笑着伸直了手摸了摸他的发髻,这孩子长高了许多,再过一年,只怕自己坐着摸不到他的头顶了。

157章 虹桥巧遇

    船在汴河上被纤夫拉着行驶,时间仿佛忽然变得缓慢了起来。林贵平几乎想弃船上岸,雇辆马车走陆路,不过也只快上几天,却并不如水路安全。

    汴河之上漕船商船无数,许多船上有守备的厢军,路上可是有剪径的毛贼,河中绝无河盗,吴梦带着给官家治病的灵药,为确保万无一失他想了想还是作罢。

    这一日沙船终于到了东京城的郊外,吴梦瞧了瞧远方,一道拱桥横跨于汴河之上,两岸密密麻麻的都是民居和店铺,他知道这便是当年张择端画《清明上河图》取景点之一。

    此处已靠近东京城,林贵平本不欲停船,吴梦却执意要在此处稍稍歇息,他想看看《清明上河图》的实景。

    沙船停稳后,丁睿猴子一般跳下船一溜烟跑到集市去看热闹,李五和景灵推着吴梦来到了拱桥的中间。

    夕阳斜照虹桥,桥下是东来西往的漕船、沙船、划子,两岸整齐排列着白墙黑瓦的房屋。

    沿河的街道不宽,邸店楼阁中往来客人甚众,开封城内住店太贵,不少商贩夜间在此处打尖住宿,白日里再去城内做买卖。

    河畔码头装卸的挑担闲汉正三三两两的与船家交头接耳,估摸是在结算一天的工钱,河畔还有些草棚茶肆,摆着几个横七竖八的桌凳,三两个商贩打扮的坐在板凳上,小口喝着茶高声谈笑。

    桥西市场边的空地上一个耍猴戏的斜躺着正在养神,约莫是想着黄昏时分人多时再演一场。项圈链着的黄毛猴子懒洋洋靠在一头山羊身上,时不时伸出爪子给山羊抓着虱子。

    靠近市场一侧还有一些席地摆摊的,乱七八糟的罗列着一些针头线脑、日用杂品,也没几个人上前问津。

    虹桥四周的屋顶黑色瓦片为多,偶尔几栋为绿色琉璃瓦,而稍远还能看到少许茅草屋,看来此时的虹桥还未发展到《清明上河图》描绘的那般繁华。

    林贵平本来准备进城再住下,但瞧着丁睿在人流中钻来钻去,兴致盎然,便吩咐船家和几个手下看好行李,吆喝着薛神医下了船去寻丁睿。

    丁睿走到桥西边耍猴戏的地方,他没怎么见过猴子,此时正在猴子跟前细细打量,猴子好似怪罪丁睿打扰了它的清净,后腿站立起来向着他双爪飞舞,龇牙咧嘴。

    丁睿笑嘻嘻的看着猴子,就是不走,急的这猴子抓耳搔腮,猴目圆瞪,吱吱怒叫。

    耍猴人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丁睿,忽然眼神一凝,随即不动神色的假寐,微咪的眼睛时刻不离丁睿周围。

    丁睿正在逗弄猴子,后面传来一个女童的声音:“爹爹这猴子好可怜,我去给它买点果儿吃。”

    丁睿闻言往身后一看,却是一个女童,身着湖蓝色的裙子,比自己略小一两岁,一张稚气未消的脸上却有些英气,模样不似南方女子,旁边站着一个中年书生,满脸儒雅的书卷气。

    只听得中年书生道;“可儿,果儿要进去市场里买,那处甚是腌臜,你穿着长裙如何去得。”

    丁睿听到女童说“”果儿”才回过神来,伸手从衣襟里掏出个早熟的橘子,随手一丢,那猴子蹭的蹦起来爪子一挥便抓住了橘子。

    这猴子也聪明,知道剥开橘子吃,一边吃一边猴头鬼脑的四处张望,生怕有猴来抢。

    那女童看到猴子吃东西的样子大乐,拉着爹爹的手不停摇晃,嚷着要买果儿来逗猴子,中年书生为难了,女童穿着长裙肯定不能去买,自己去买把女童丢在此处又不放心。

    丁睿看出了中年书生的为难,从衣襟里又掏出个橘子递给女童:“喏,给你个橘子,拿给猴子吃吧。”

    那女童怯生生的有些不敢接,书生看这少年外貌清秀,穿着也不俗,不像歹人,便拱了拱手:“小哥,谢过了。”

    他伸手接过橘子递给了女童,女童脸上笑靥如花,剥开橘子一瓣一瓣的递给猴子,那猴子高兴的吱吱叫了两声,接过橘子大快朵颐。

    “区区一个橘子,先生不必在意。”丁睿叉手回礼,见此人儒雅有礼,大生好感,便以先生尊称。

    “惭愧,某粗读诗书,实不敢当”先生“二字。”中年书生谦虚道。

    一大一小两个酸文人交流了一番,原来这个中年书生叫耶律奇,是契丹人,来自契丹国南京道析津府,女童便是他的女儿耶律可。

    正说着话,林贵平寻来了,丁睿拱手作揖告别耶律奇,与舅舅、薛神医一同离去。

    始终不动声色的训猴人眼中余光一直跟随丁睿的行踪,待丁睿身影涌入人群中踪影难觅方才起身,赶紧收拾东西带着猴子和羊悄然而去。

    林贵平正思量去哪里打尖,忽然一面巨大旗子晃入眼帘,上书一个斗大的“孙”字,想不到虹桥边上还有一个孙羊分店,这可是东京有名的酒楼之一。

    孙羊分店是藻井装饰的两层木质楼阁,店内熙熙攘攘,空位已是不多。

    三人刚进到酒店,小厮满脸堆笑过来:“客官几位?”

    林贵平嫌一楼太吵便答到:“六位,楼上可还有座?”

    “有有,楼上请。”小厮殷勤让开路。

    薛神医道:“林官人先上去,老夫去请吴先生来。”

    小厮把林贵平和丁睿请上了楼,楼上也是大堂,看来这家分店没有设雅座,二楼比一楼食客少些,皆是些身着绸缎的商人和白袍士子,比楼下清静多了。

    小厮领着两人到窗子边的一个小桌旁坐下,落座后汴河之景尽收眼底。

    待到吴梦四人来到,茶博士倒上茶水,小厮便问:“客官用些什么酒食?”

    林平贵答到:“孙羊正店可是老字号,店里有什么招牌菜一一报来。”

    小厮陪笑道:“鄙分店与正店菜品一般无二,客官放心,且听在下一一唱来。”

    说罢清了清嗓子,一顿河南小调的旋律唱到:“本店招牌菜有酒醋白腰子、乳炊羊、闹厅羊、角炙腰子、鹅鸭排蒸、老姜仔鸡...还有那...葱波兔、黄焖鸭...,其余各色菜肴应有尽有,客官看如何做。”

    北宋东京城的酒楼很有意思,备好的食材可以按照食客的意思去做。

    “咳...咳...咳...”,林贵平一听黄焖鸭、老姜仔鸡刚喝下去的茶水都呛出来了:“黄焖鸭和老姜仔鸡都是苏州潇湘馆的招牌菜,莫非尔等的酒楼还请了潇湘馆的大厨?”

    吴梦和众人互相对视几眼有些好笑,想不到东京城的酒楼偷师都偷到苏州去了。

    “客官有所不知,这两道菜的美名早传到京师,本店掌柜带着厨师亲下江南品尝,吃了好几顿,才琢磨出来,如今满东京城大酒楼都有这两道菜,数本店的口味最好。”小厮颇为自豪。

    东京城的几家大酒楼原本就有炒菜,大厨的炒菜手艺亦是不差,黄焖鸭和老姜仔鸡味道好,用料又简单,三两下便被这些厨艺高手模仿出来。

    “那血浆鸭如何没有?”林贵平笑着问道

    “客官有所不知,血浆鸭连白矾楼的厨师都没琢磨出来,本店自然没有。”小厮有些尴尬。

    “罢了,你方才念的招牌菜都端上来吧,其余时新菜蔬看着上。”林贵平吩咐道。

    “客官用什么酒水?”早就待在一旁的酒博士忙问道

    “有什么酒水?”

    “诸位客官请了,本店各样酒水齐备,有自酿的羔羊酒、北京大名府的玉液、相州的银光和碎玉、定州的中山堂、陕西凤翔泉、双溪、扬州百桃、宣州琳腴、江宁府芙蓉、郑州金泉……

    还有新近风靡开封城的苏州老窖和老白干,不过老白干每桌只限两瓶,本店中秋新酒尚未启封,客官中秋有遐不妨前来品尝。”

    “苏州老白干为何一桌只限两瓶。”林贵平问道。

    “客官,苏州老白干性子极烈,不喜烈酒的便从不饮用,喜欢喝的嗜苏州老白干如命,将其他美酒都唤做水,称寡淡无味,尤其是西北和北地来的客人,指名道姓要喝苏州老白干,没有烈酒起身就走,尖都不打。偏生苏州老白干酿造甚少,本店备货不多,故每桌只限两瓶。”

    酒博士熟知苏州的酒水,对答如流。

    林贵平现在也只喝苏州老窖和老白干,其他的酒水沾都不沾,包括以前爱喝的羔羊酒,于是说道:“那便来上两瓶,再来点砂糖绿豆甘草水去去燥。”

    酒博士和小厮领命,作揖转身离去。

    丁睿问道:“舅舅,苏州老白干烈性十足,你和薛神医、李五能喝的完么?”

    林贵平笑了:“哪有喝不完的,喝不完还可带走,舅舅且看东京城里卖我等的烈酒是否掺水。”

    “那舅舅点黄焖鸭和老姜仔鸡也是看看他们偷师的手艺如何。”

    “哈哈,正是如此,睿哥儿,血浆鸭看来未曾被偷师。”

    “血浆鸭主要在一个”血“字,不是那般容易偷师,这些大厨们还未参透。”吴梦道。

    孙羊正店名不虚传,菜上的很快,林贵平夹起一块仔鸡,仔细咀嚼,感觉不如潇湘馆炒的好吃,便问道:“吴先生,仔鸡味道寡淡,远不如我等自家酒楼。”

    吴梦也夹了一块细细品尝,回答到:“这仔鸡讲究一个爆炒,不能翻炒太久,开始便要腌制入味,等翻炒时放调料便晚了,还有此店的炒锅太厚,潇湘馆用的炒菜铁锅是台湾自行打造的薄皮铁锅,传热快,火候好,炒菜自然好吃,不过,君烈,没有辣椒才是最不合你口味的主因。”

    林贵平一怔,笑道:“在下最近老是觉得嘴里淡出个鸟来,原来是没有辣椒,呵呵,吴先生一言中的,想不到做菜里面还有恁多学问。”

    说罢又喝了一口酒,便道:“这酒倒未掺水,好酒。”

    薛神医笑道:“吴先生说起辣椒,老夫也想吃了。”

    丁睿道:“薛神医,辣椒现下种的不多,要传到中原来只怕要不少年头。”

158章 船入东京

    几人正吃喝间,隔着两张桌子有两个客人和酒博士争执起来,丁睿转身一看,却是那耶律奇和耶律可,他走上前一看究竟。

    原来是耶律奇要喝苏州老白干,而酒博士看着这桌只有一老一少,还是个女童,所点菜品不多,老白干本来存货不多,便只答应给苏州老窖。

    而那耶律奇在契丹喝过苏州老窖后也是嫌弃其他酒水寡淡,尤其是那高粱酿造的老白干,酒味更加醇厚。

    他此次出使大宋本想好好喝几蛊,偏偏东京城里很难买到老白干,只有大宋太仆寺招待使臣才有,问题是人家大宋官府不可能天天陪吃陪喝,作为堂堂大辽使臣也不好赖着脸去要酒喝,这不是丢大辽的脸么。

    他酒虫都憋了好几天,进了孙家酒店看见有人喝这酒,他就定要酒博士上苏州老白干。

    丁睿见状忙上前打圆场,反正自家船上有酒,再来一二十人都喝不完,老白干又是自家酿的,别人喝不到,自己想要那还不是随便拿。

    “耶律先生勿躁,小子桌上有苏州老白干,如不嫌弃便来一同品尝,我舅舅和薛师父、李大哥三人也喝不了两瓶。”丁睿上前劝开两人。

    “是丁小哥啊,这酒博士分明是看我二人吃的不多,才不肯卖给酒水,真是狗眼看人低。”

    “算啦、算啦,和气生财,耶律先生这边请。”丁睿拉着耶律奇变往自己桌边走去,别看丁睿人小,打熬了几年的身体力气不算小,耶律奇被他强拽着上了桌,一旁的耶律可愣头愣脑跟了过来。

    耶律奇拱手行礼:“几位请了,在下契丹人耶律奇,这是小女耶律可。”

    其时契丹和大宋已经和平十几年,往来大宋和契丹的商人使者不断,大家也不称奇,便打着哈哈请耶律奇就坐。

    丁睿给父女俩介绍了在座众人,吴梦听到他是契丹人,好奇的打量了两眼,林贵平虽然心恶契丹,但对契丹的普通百姓倒也不厌恶。

    几杯酒下肚,话就多了,耶律奇讲些析津府的见闻,契丹的风俗,几人听的津津有味,然后又与丁睿谈诗论赋,咗诗下酒。

    吴梦和景灵、薛神医听得倒是颇有意思,而林贵平和李五就傻眼了,只好吃菜喝酒听着他俩唱戏,旁边那耶律可斯文的吃着菜时不时附和两句,显见汉学功底不弱,倒看不出是个蛮夷女子。

    丁睿道:“小子的师父也是个诗词高人,耶律先生不妨多与我师父把酒言诗。”

    吴梦这个文抄公大囧,见过坑爹的,没见过坑师父的,赶紧道:“耶律先生乃是真正的学问行家,在下如何能比。”

    耶律奇有了几分醉意,也没把丁睿的话放在心上,问道:“丁小哥,方才你言道祖籍苏州,听闻老白干产自苏州,你可识得酿酒之人。”

    丁睿奇道:“耶律先生要问这酿酒之人何故?”

    耶律奇叹了口气:“余平生最好诗酒,自那日在析津府得月楼喝过此酒,便觉其他酒水寡淡无味,此次来大宋便想买些酒水带回大辽,找遍东京城都没有,只有上酒楼吃喝才能叫上两瓶,且不肯多卖。”

    丁睿笑道:“实不相瞒,苏州老窖和老白干便是我师父弄出来的,酿造的酒坊是我家与苏州州衙合营。”

    耶律奇对着吴梦抱拳道:“原来是吴先生所制,真是高人啊,颇有昔日诗仙之风。”

    吴梦抱拳回礼:“在下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岂敢与诗仙媲美。”

    耶律奇又道:“原来是丁小哥家中所酿,可否请令尊卖些酒水于某,某绝非贩卖,定是自用。”

    丁睿答到:“便是耶律先生贩卖也无不可,我舅舅便带了一些,不妨送先生十瓶八甁,先生若是有心贩卖,不如等明年开年。我家虽在苏州,我却随师父和舅舅在海外,待小子回家后让酒坊掌柜安排人与耶律先生至榷场交货便是。”

    他这是受了吴梦的影响,存心避开东京城里的权贵而打通契丹的商道,眼见耶律奇气度不凡,定不是个普通人物,将来除了酒还有很多新鲜玩意想和契丹贸易。

    见丁睿谈起了生意经,吴梦不停的微微颔首,露出满意的笑容,徒弟现在已经有了商业头脑,小子真不错。

    景灵附在吴梦耳边道:“一个老奸商带出个小奸商,看你得意的那般模样。”吴梦不好意思的收住了笑容。

    耶律奇虽然饱读诗书,却不是那迂腐之人,能赚钱谁不愿意,契丹本就缺粮,酒水甚少,更没有这种极为霸道的烈酒,此刻闻言大喜:“如此美酒真是锦上添花,那就有劳丁小哥了。”

    大宋的酒是官府专营,酒课是朝廷岁入的一大收入,天禧末年就是当下的年代高达900余万贯,占到年岁入的一成多,虽说卖的越多岁入越多,但宋代粮食产量毕竟有限,酒类专卖也是限制粮食的消耗。

    而台湾气候温暖,自然灾害少,粮食年年会丰收,尤其是高粱这等作物以后必定没有人吃,不如拿来酿酒赚钱。

    酒水从海外进来,大宋既没有浪费粮食又收了税,台湾赚了钱大宋也喝汤,何乐而不为,丁睿的小脑袋瓜子里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

    众人尽欢而散,回到客栈歇息,一夜无话。

    宋朝都城东京开封原名启封,始建于郑庄公时,取意为古郑国向东南开拓的锁匙之地,前汉避汉景帝讳,改启封为开封。

    至唐延和元年,迁开封县治入汴州城,成为汴州的附郭县,至此时开封府已经取代了汴州的名字。

    东京城由外城、内城、皇城三座城池组成,外城南北长约六里,东西宽约五里,方圆四十余里。

    自古相传开封:小桥流水,西风瘦马,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东京城充满了孤芳自赏的小资情调生活——州桥夜市煎茶斗浆,相国寺内品果博鱼。金明池畔填词吟诗,白矾楼头宴饮听琴。

    开封有八景:繁台春色、铁塔行云、金池夜雨、州桥明月、梁园雪霁、汴水秋声、隋堤烟柳和相国霜钟。

    吴梦对此自是神往已久,如今终于可以一睹真容了。

    一大早,船家摇橹启航,进入开封的汴河水道,船上的纲首吆喝着司缭们拉动船帆上的绳索,将船上的桅杆放倒,开封城内桥梁众多,桅杆过高便无法经过,何况城内风力不大,也只能靠人力行船。

    纲首带着一些水手在后面摇橹掌舵,又令几个篙工立在船头用竹篙撑船以避开上游疾飘过来的沙船,汴河的水流湍急,上游顺流而下的船只曾多次撞坏城内的桥墩,直到后来才全部改为无墩的拱桥。

    时已进秋,汴河沿岸满栽的青青杨柳还未曾落叶,随着秋风微微摇晃,汴河两侧的房屋外墙都是粉刷成一色雪白,屋顶盖着黑黑的瓦片。

    一阵轻风吹来,空气里隐隐有一股煤烟的气味,此时正是东京城里早餐的时辰,吴梦远远望去,只见许多民居上方飘着淡淡的黑烟,不用说这定是自己那杰作--煤球炉子在吞云吐雾。

    来到东水门下方,吴梦抬头便瞧见那水门上赫赫有名的铁闸,此闸每日随着城门的开闭而升起落下。

    船只晃晃悠悠的从铁闸下方飘入城内,前行几百步便到了观音院桥,南北向的赵十万大街上人来人往,车马煦煦,络绎不绝,一片繁华之相。

    东京城内的道路都是十字相交,主要道路南北方向有十八条,东西方向有十一条,主干道三条即是中心街,从南薰门内一直到皇宫宣德门,经过南薰门里大街、御街、过龙津桥,进入朱雀门(又曰明德门、尉氏门,也就是内城的正南门)。

    进入朱雀门那一段叫作天街,往北进入州桥处称为御街,北边直达宣德门(宫城的南门)。

    次干道为左右两条南北方向的大街,两城门间直通的只有两条,东城的从宣化门直通陈桥门;西城的从载楼门直达安肃门,其它各条大街都不直通,而且也没有城门可通。

    东西方向直通的大街也有两条:在南城者,从新郑门直通新宋门,北城的由固子门直通东北水门。

    船上众人眼瞅上游不断下行的船只目不暇接,林贵平在开封呆过,看到此景并不为意,吴梦却是心忖东京城真是集天下财富而立,无怪乎如此繁华。

    沙船上行过了东马道和相国寺桥便是横贯东西的东大街(也称为汴河大街),朝西边望去只见一长串的铺面。

    此处的房屋与城外大有不同,五颜六色,红砖绿瓦,姹紫嫣红。什么唐家金银铺、王氏梅花包子铺、温州漆器什物铺、契丹东珠铺、十方药铺、太学馒头铺、曹婆婆肉饼铺等等一字排开。

    东大街的南边便是甜水巷,直通赫赫有名的大相国寺,丁睿早就神往已久,只待有闲暇定去一观,受吴梦流通观念影响,丁睿对市场很感兴趣,想着看热闹和寻觅商机两不误。

    林贵平眉飞色舞的向吴梦和薛神医、丁睿一一介绍这些商铺,至于哪些好用,哪样好吃,林贵平自是如数家珍,吴梦听得津津有味。

    他更注意的却是东京城的整体布局,看到东大街铺铺相邻、密密麻麻,店铺外墙四处遍布着五花八门的招牌,感慨着大宋真是后世历史书上所描述的那般风气开化、经济繁荣。

    再往西行便远远见到了南北向的一座大桥,其柱皆青石为之,桥身遍布石梁石笋石栏,近桥两岸皆石壁,雕镌海牙、水兽、飞云之状。

    这就是连接南北向御街的州桥,东京城八景之一,桥下汴水奔流,船行如梭,桥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有诗云:

    “石桥高踞浚仪沟,月色如银冷浸秋。

    鳌背负山银阙涌,虹光横海玉梁浮。

    香车已尽花间市,红袖歌残水上楼。

    几度有人吹凤管,汴州风景胜杭州。”

    林贵平压抑着激动的心情,斜望州桥的右方说道:“睿儿,那处往北乃是大宋皇宫,官家和太子便住在里面。”

    他的声音略略有些颤抖,丁睿只是撇了撇嘴,心道皇帝和太子当然住在皇宫了,难道还会窝在别处。

    船行至桥下,林贵平指着大桥的北方:“州桥上之大街称为御街,御街北边尽头便是皇城正门宣德门城楼。”

    吴梦和丁睿顺着林贵平的右手朝着御街的北边望去,在这条笔直大街的尽头隐隐瞧见了巍峨高耸的门楼,下面连着五扇金钉朱漆的大门。

    丁睿人小个矮,踮起脚也看不真切,想着反正要入宫觐见皇上,到时再细细欣赏便是。

    过了御街便是浚仪桥,林贵平指着南方的一堵高墙又道:“昕颂兄,那处是开封府之衙门所在。”

    听到开封府三字,吴梦立即想到电视里面的黑脸包龙图打坐开在封府,怒斩抛妻弃子的陈世美,忍不住偷偷笑了,心里揶揄道:“包黑子如今才十二岁,还得过几十年才能来此处打坐。”

159章 迎宾馆再遇

    沙船继续西行,沿西水门出了开封内城,又行了几百步才靠着南岸停靠,吴梦抬头一看,一座楼高三层的客栈立于河畔。

    这客栈门可罗雀,几乎没有客人,丁睿嘀咕着舅舅怎的带自己到如此冷清的客栈,再仔细一看,不得了,这可不是一般的客栈,上书三字:礼宾馆,门口还有军士守卫。

    林贵平上前出示了一块令牌,军士赶紧入内禀报,片刻后,礼宾馆出来了一群人,领头的头戴官帽,身穿绿衣官袍,是个六、七品的小官,后面跟随的是身穿皂袍的杂役,绿袍官人行至林贵平前行礼。

    林贵平拱手还礼道:“尊驾贵姓?某是台湾营田司提举林贵平。”

    礼宾馆的官人对大宋朝的官员本是了如指掌,却哪里听过什么台湾营田司,林贵平又未穿官袍,也不知台湾营田司是个几品官,但手持皇城司的令牌,估计是个大人物。

    绿袍官人便拱手道:”林提举,失敬失敬,在下不才,免贵姓陈名镜,字为鉴,忝为礼宾馆监官,宫内已吩咐下来,林提举一到便须好生接待。“

    林贵平笑道:“陈监官,令尊取的好名字啊,哈哈,那便有劳了。”

    陈镜忙谦虚道:“林提举莫羞煞下官,里面请,带来的行李便由本馆杂役搬入提举客房。”

    林贵平、吴梦、景灵和薛神医、丁睿在陈镜殷勤的指引下进入了礼宾馆,吴梦和景灵一间,林贵平和丁睿一间房,薛神医和李五合住,其余跟来的二十名厢军护卫住进了杂院。

    吴梦进了房间小歇了一会,就吩咐丁睿拿来纸笔,在纸上写写画画,琢磨蒸汽机的打造之法,他见丁睿在一旁静静看着,便道:“睿哥儿,你难得出来,好好玩耍,待师父想清楚了,再细细说与你听。”

    丁睿刚应了一声准备出去了,吴梦想了想又叫住了他,将北宋皇宫内的各殿分布画在纸上,详细的告诉了他个个宫殿的位置。

    丁睿俏皮的说道:“师父,你为何对皇宫如此熟悉,师父莫不是大宋皇家外室之子吧。”

    吴梦给了他一个爆栗道:“师父是怕你治不好官家要逃跑,才告诉你的,莫问师父如何得知,天机不可泄露。”说罢就将图纸撕的稀碎。

    待林贵平走后,吴梦一直呆在房间里写写画画,戌时时分,外面传来一长一短的“咚咚声(二更的鼓声,晚上七点),然后就是更夫拖长着声音喊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吴梦听着充满了古韵的报更,推着轮椅来到窗户旁边朝外看去,原来是个和尚敲着木鱼在报更,他一下子想起来了,东京城诸寺院的行者都有报更的义务。

    吴梦笑了笑,回到案几前继续构思蒸汽机的打造方案,东京城里的和尚很负责的从二更(九点以后)一直报到了四更(十一点以后),口号从“关门关窗、防偷防盗”变成了“平安无事”。

    吴梦听到报更的木鱼声,知道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遂在景灵的服侍下入睡。

    翌日一早,又被打更的吵醒了,天还没亮,外面的打更的和尚敲着木鱼,喊着:“早睡早起,保重身体,天色晴明。”

    吴梦暗自发笑,想不到报更的还兼有天气预报的作用,待到报更的和尚走远,吴梦被窝一卷,继续迷迷糊糊的睡觉。

    待到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吴梦吃了景灵送上来的早饭,吩咐李五推着自己在河畔转了转,瞧了瞧四周,此处并不热闹,四下里还有不少农田,显见当下的东京外城还没有像《东京梦华录》描绘的那般繁华。

    吴梦望望汴河对岸,那一处如今还是农田和一些树林,数十年之后才会是那《东京梦华录》作者孟元老的宅子,东侧也还没有赫赫有名的蔡太师桥。

    他随意逛了逛后便回到了房间里,继续琢磨蒸汽机的图纸。

    丁睿无所事事,早起跑了几圈,活动活动便进房看书,薛神医睡至日上三竿才起,早饭就免了,正午时分礼宾馆杂役送来点心,丁睿草草吃了几口裹腹,又是一觉睡到了晚间。

    直到第二日一早也未见林贵平归来,师父又在忙着,丁睿不好去打扰。

    左右无事,加之少年好动,丁睿有些坐不住了,可林贵平嘱咐过不能乱跑,以防宫中来人,便知会了薛神医一声,去到礼宾馆的花园走走。

    花园不大,修建的颇为精致,小桥凉亭、雕栏玉彻、曲径通幽,中间有一个泛着碧波的水潭,估计水潭和礼宾馆旁的汴河相连。

    初秋时节,花草不似春日里那般翠绿,秋菊倒是开的正旺。

    丁睿顺着小径慢慢往前走去,快进水潭旁的凉亭时闻到一股淡淡的桂花香。

    凉亭处栽了几颗桂花树,树枝上白白黄黄的小朵桂花开的正旺,迎风便飘过来沁人心脾的清香,丁睿霎时想起还有十几日便是八月十五中秋节。

    凉亭里忽然有人朗声吟到:

    “问春桂,桃李正芬华。

    年光随处满,何事独无花

    春桂答,春华讵能久。

    风霜摇落时,独秀君知不。”

    丁睿隐隐对这首诗有些印象,可又记不起来是谁所作,只记得是唐代诗人,便走向凉亭,想请教一二。

    “可儿,你可知此诗是何人所作,抒发的是何意境啊?”

    “爹爹,我如何知道,又不曾教我。”此刻说的却是外邦话语。

    丁睿耳闻番话顿时一愣,莫非是外邦使臣?

    抬眼望去,呵呵,原来是熟人,正是昨日在虹桥处巧遇的耶律奇和他女儿耶律可。

    两人此时换了契丹装束,不说话丁睿还听不出来,丁睿忙步入凉亭,作揖行礼:“原来是耶律先生,小子闻得先生吟诗便冒昧前来,望请赎罪。”

    “原来是丁小哥,失礼失礼,此诗乃大唐王绩所作,并非在下的拙作。”耶律奇对丁睿印象极好,一看到丁睿甚是高兴。

    “此诗赞誉桂花用词甚妙,以桃李与桂花相比,一个是俏丽争春,一个是金秋送爽,更显桂花暗香浮动、超凡脱俗。”丁睿文字造诣本就不错,这一赞桂花便骚到了耶律奇的痒处。

    “是极是极,小哥用词更妙,金秋送爽,暗香浮动,哈哈,小哥日后定能在南朝金榜高中。”耶律奇开怀大笑。

    耶律可眼见父亲与这个小子吟诗对唱,酸臭不已,一摆手便欲离去。

    契丹女人本不似大宋女人那般扭捏,并不介意孤男寡女交谈,何况父亲还在。

    问题是她在此处仿若摆设,论学识丁睿甩她十万八千里,如何能插得上话。

    耶律奇忙到:“可儿,你还未曾给丁小哥见礼。”

    耶律可仿照大宋礼仪福了一福,也不吭声,丁睿慌忙还礼:“耶律小娘子不必多礼。”

    耶律奇眼见耶律可的小模样内心发笑,知女莫如父,自己的宝贝女儿明显是学识不如丁睿,耍小性子妒忌了。

    当下便不再谈诗论曲,问道:“丁小哥,你如何住进礼宾馆,此馆驿是招待外邦使臣的,丁小哥不是大宋子民么?”

    丁睿道:“小子祖籍苏州,去年随师父与舅舅移居茫茫大海之上的台湾,算得上是羁縻之州,先生莫非是契丹使臣?听闻朝廷对契丹使臣待若上宾,都是住在都亭驿,先生怎么也住在此处?”

    林贵平昨日特意交代薛神医和丁睿,若有人问,便如此说自己的来历。

    “哦,不才跟随我朝萧善大使前来南朝觐见大宋官家,望能再加榷场一处。都亭驿如今整修,南朝鸿胪寺便安排我等在此处住上几日。小哥如此风流文才,莫非是那羁縻州的王子之类?”耶律奇笑着问道。

    “原来先生是个官人,耶律官人切莫羞煞小子,小子不过是台湾营田土司提举的外甥而已,此次是跟随舅舅来见识见识东京城,可当不得王子的称呼,官人慎言,嘻嘻。”丁睿也笑着回答道。

    耶律奇觉得小丁睿真是个妙人,小小年纪,长的眉清目秀,谈笑间颇为斯文,又不失少年人的天真,便又问道:”小哥,台湾风土人情如何?“

    丁睿心想,你我还是敌对国,可不能给你泄了底,便道:“人数不过几千,还有不少生番,日子穷苦,每日里还得下海捕鱼捞虾裹腹,此次前来东京,便是向官家求援。”

    耶律可嘟嘟嘴,心想:“原来是个蛮夷穷邦。”她可不知道大宋人看契丹同样是蛮夷之邦。

    耶律奇左右看了看,小声说道:“闻听南朝皇帝有重疾,你舅舅如何得见天恩?”

    丁睿心思通透,听说去岁辽帝耶律隆绪借着游猎的名义御驾亲征,与党项的李德明在屈野河小干了一架,结果被党项的旋风砲打得落荒而逃,耶律隆绪悻悻而归。

    他知道契丹使者这次谈什么新增榷场纯属借口,骨子里绝对是来看看宋朝皇帝病到什么地步,如若不测便会试探继任者会不会继续和契丹亲善。

    有党项这匹西北狼在西边虎视眈眈,大宋和契丹其实都不愿意打的两败俱伤给西北狼来检便宜。

    契丹前岁才结束远征高丽,去岁又与党项动手,自然不想在这个时候与大宋有冲突,更希望此时的大宋平稳过渡,不要出现内乱而危及宋辽边境。

    不过耶律奇此举丁睿知道是好意,契丹人不全是野蛮人,耶律奇仰慕南朝的文采风流,是个喜欢舞文弄墨的文人,不是那狼子野心的契丹强盗。

    “小子的舅舅见不到皇上便求求政事堂相公亦可,想我台湾不过是一小小的海中之岛,如何入得了大宋官家之眼。”

    丁睿转移赵恒生病的话题,这可不是好谈论的事情,契丹使者说说自然无事,可他不能随便议论。

    耶律奇为官多年,自是明白丁睿的意思,愈发觉得丁睿有意思,一个十二岁的顽童,似乎具有成人的思维,可昨日看他在虹桥处蹦蹦跳跳的逗猴子,却是个跳脱顽皮的少年。

    耶律可恨恨的瞧着丁睿,昨日父亲回来时便赞不绝口,这次又是如此欣赏他,父亲眼里都没有自己了,耶律可嘟着嘴巴,两腮气鼓鼓的就要发作。

    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呼唤丁睿,扭头一看正是薛神医气喘吁吁的跑来,他知道那事有着落了,忙告别耶律父女二人匆匆而去。

    来到林贵平的房间里,吴梦和景灵都在,一见丁睿进来,吴梦马上问道:“睿哥儿,师父路上与你讲过的症状都记清楚了么?”

    丁睿点了点头说道:“师父,我都记下了,还抄写了纸条放在怀中。”

    吴梦微微颔首道:“你切切记住,先给官家量血压,再仔细看看症状,万一与症状不符,不可轻易给药,回来告诉为师另想法子。”

    看到丁睿记下了,转过头又对薛神医道:“薛神医,你可更要在意,把脉须准,官家此病药汤意义不大,不可随意开药。”

    薛神医有些紧张,僵直着脑袋点了点头,他背上自己的药箱,跟随着林贵平和丁睿出了驿馆的大门。

    吴梦在窗子里眼望他们三人离去,手里捏着一把汗,心道但愿史书记载是正确的,要不然出了问题就只能按照林贵平的法子牺牲薛神医了。

    虽然有些残忍,但那也是不得已为之,只能日后善待他的浑家和孩子。

160章 皇宫面君

    三人出门后,丁睿接过薛神医的药箱背在身上,坐上船顺流而下往东京内城而去。

    林贵平一进船舱,就给丁睿的脸上、脖子上抹了些没有气味的颜料,丁睿脸上变的黝黑起来,他好奇的问道:“舅舅,为何要把我的脸上抹黑。”

    林贵平笑道:“莫问,反正是对你有好处。”

    船行到州桥处,三人走上御街,丁睿一看不禁啧啧称奇,一条足有一百余步宽的五股大道直通南北,除了中间一股御道只按皇仪行驾之外,其余四股都是行人如织。

    五股御街两侧建有水路,各用巨大的砖石排砌成沟渠,名叫“御沟”。沟岸边交错着栽植满了桃、李、梨、杏等果树。

    御沟的岸边安装了一排红漆栏杆,又划出了左右两条人行车马道,名曰:“御廊”。

    州桥旁早就有三辆二轮双辕黄色马车在御道一旁等候,这一看颜色便知是宫中的御用马车。

    七八个宿卫禁军站在一旁等候,林平贵、薛神医、丁睿上了中间的马车,几个宿卫禁军跳上前后的马车,驾车的禁军两手一挽缰绳,马车便上了御道驰向大宋皇宫。

    丁睿好奇,想撩开马车上的窗帷瞧瞧外面的街景,被林贵平扬手制止,他悄声对丁睿说道:“为官家医病,不可为外人所知。”

    蒙头蒙脑的走了一阵,马车停住,林贵平却并未招呼二人下车,两个宿卫禁军掀开车帘跨了进来,只见这两人身着明晃晃的铠甲,皆是彪形大汉,戴着头盔满脸英气逼人,丁睿心想皇宫卫士怕是专挑模样好的。

    两禁军卫士也不多言,向着林贵平抱了抱拳,便搜捡起来,天气尚未变冷,三人穿着也不多,三两下就搜捡完毕,看来平日里干的多了手法甚是熟练。

    卫士打开药箱,各种中医传统的器物倒是熟悉,但听诊器、血压计和手表是何物?

    一卫士指着这三样东西问一身郎中打扮的薛神医:“此为何物,如此古怪。”

    “此三物乃是为官家医病特地精心而制,天机不可泄露。”薛神医装神弄鬼说道。

    “你二人无须多疑,都都知已知此为何物。”一个公鸭嗓在车外说道。

    两禁军不再多言,又一抱拳便跳下车去,马车继续缓缓而行。

    过不多久,林贵平吩咐下车,三人鱼贯而下,丁睿抬起头,只见湛蓝的天空下,整齐列着一排排金黄色的琉璃屋顶,各殿的四角高高翘起,四周寂然无声。

    他低头一看脚下的青石板,再望望周围雕龙画凤气势宏伟的建筑,便明白已经进了大宋皇宫。

    一个內侍手里单手倒捧着拂尘在前面领路,四个卫士跟在林贵平三人后面,朝着一座云白光洁的大殿走去。

    薛神医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如此凉爽的天气他额头上却冒着汗,时不时用袍袖轻拭额头。

    林贵平脸色如常,瞟了一眼丁睿,只见这小子年少胆大,摇头晃脑四处打量,两只眼睛转着圈观赏皇宫的大气磅礴。

    前面的三排宫殿都是南北朝向,他们看到的是宫殿的西侧面,真可谓是雕梁画栋,金碧辉煌。

    行经的正前方有一座十余丈高的塔楼巍然耸立,上面还有军士守卫,丁睿估计那应该是用来瞭望整个皇宫内外,防火防盗防刺客之用。

    一路走去,不时有一队队甲胄齐全的宿宫禁卫列队巡逻,內侍带着三人经过塔楼后步入居中一排的首个宫殿,丁睿听吴梦说过皇宫的排列,心里嘀咕着这应该是后宫的崇薇殿,乃是皇后刘娥的寝殿。

    赵恒此时病得厉害,他又很依赖刘娥,正在崇薇殿里躺着静养,不过若是快驾崩了他还是得去延庆殿,延庆殿才是皇帝的正殿,这是皇家的规矩。

    內侍先入内禀报,三人便在廊下站立,本来脸色如常的林贵平不知为何突然心神不宁起来,他忐忑不安的伸长脖子瞅瞅殿内,又看看丁睿,脸上神色不定。

    丁睿拉拉他的袍袖,小声道:“舅舅勿忧,有师父的神器和神药,官家定当没事。“

    林贵平慈爱的看了看他,又抬手摸了摸丁睿的头,发现丁睿个儿已高出自己的肩膀,这孩子真是已经长大了。

    林贵平感慨万千,压抑着情绪轻轻说道:“睿儿,舅舅不怕,你莫担心。”

    薛神医站在廊下却是直冒虚汗,两腿抖的像筛糠,胡子一翘一翘的,估摸是紧张的直吞口水。

    林贵平看着有些好笑,这家伙来的时候豪言壮语,还竭力劝说自己,到了跟前反倒怕成这个样子,连丁睿这小孩子都不如。

    他其实不知丁睿接受了吴梦的后世教育,并不惧怕权贵,要是普通孩子在皇宫的恢弘气势和威压的气氛下早就吓哭了。

    林贵平靠近薛神医,拍了拍他的肩膀,薛神医一惊,打了个哆嗦,林贵平附耳说道:“薛神医,你再害怕亦是无用,如今来都已经来了,伸头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莫非还逃得了么。”

    薛神医闻言定了定神,想想也是啊,皇宫大内还跑得出去么,只要一跑,明里暗里的宿卫保证把自己射成筛子一般,如此一想反倒安定许多。

    宫门口人影一晃,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出:“君烈来了。”

    丁睿抬头一看,来者头顶无脚幞头,身穿圆领窄袖袍,束着缙带,两鬓有些斑白,两腮无肉无须,眼睛精光内敛,一看就不是个易与之辈。

    林贵平连忙上前躬身行礼:“君烈参见都都知。”

    陈琳瞅瞅四下无人,小声道:“君烈不必多礼,台湾到此,千里迢迢,辛苦了,那家伙现在可好。”

    林贵平小声回道:“都都知真是心善,还挂念着他,他和家眷一切都好,生活的也不错。”

    说罢赶紧拉着薛神医到跟前:“这是大宋皇城入内侍省都都知陈琳,速速行礼参见。”

    薛神医一听这莫不就是皇帝的大管家,赶紧行礼道:“草民薛有良参见都都知。”

    陈琳“嗯“了一声,对薛神医随意说了一声:“神医不必客气,官家尚在安睡,稍候片刻便由神医看诊。”

    “听凭都都知吩咐,草民定当尽心竭力为圣上解忧。”薛神医点头哈腰。

    “那就好,神医费心了。”说完便望向丁睿,一脸和煦的笑容:“小哥儿可是丁睿。”

    “小子便是,都都知,小子有礼了。“丁睿见他年纪不小,便弯腰行了个大礼。

    陈琳不动声色的侧过身,不受他的大礼,身子扭回来时盯着丁睿仔细端详了一番,感受到他那聪慧的眼神,陈琳顿时笑的褶子都展开了,抱拳行礼并连声说道:“好孩子,好孩子。”

    丁睿糊涂了,舅舅都对他毕恭毕敬,这老內侍身份地位定然很高,却为何会对自己如此客气。

    宫内又奔出一人,轻轻唤到:“都都知,官家醒了,皇后召神医进殿。”

    听到殿内的呼唤,陈琳吩咐几人正了正衣冠,领头迈进了崇薇宫。

    进到大殿,丁睿低着头,眼珠子继续转悠着四处打量,崇薇殿墙壁全是精美的花纹装饰,柱子上包裹着朱紫色的丝绵,他偷偷的抬头一看,斗拱上面到处雕刻着游龙戏凤。

    大殿里桌椅家具倒是甚为简单,几张靠背椅围着一个案几,还凌乱的摆着几条胡凳,与平常大户人家无甚区别,家具也多是朱红色,唯一不同的就是金黄色的饰品较多,金色和朱红色民间是不能乱用的。

    陈琳躬身入内殿禀告后,又带着众人进入了内殿,里面一股浓浓的药味。

    进到内间,丁睿眼尖,瞅见一张雕刻着龙凤的大床塌上躺着一名六十上下的老者,身着黄袍,须发皆白,脸上呈现着不健康的红晕,将浅浅的老年斑衬托的很明显。

    老者斜躺在榻上,双眉微皱,两眼无神,头上挽着的发髻有些凌乱,这便是宋朝第三任皇帝赵恒。

    其实赵恒如今不过五十三周岁,却被病魔折磨的看上去足有六十好几。

    丁睿瞧着赵恒总有种说不出来的亲切感,仿佛是自己多年未见的亲人,眼见他如此憔悴不堪,心下甚为难受。

    床榻前站立一名妇人,身着浅黄色窄袖短衣,外罩长袖凤边小褙子,拖地长裙,一脸憔悴,两只眼睛却是犀利有神,这就是当今大宋国母--皇后刘娥。

    塌旁还站着几名身穿青袍的太医,一名年约三旬、双眉高耸、两耳狭长的太医正闭着眼睛给赵恒把脉,对众人进来恍如不闻。

    陈琳没管那太医,领着大家一起躬身施礼:“微臣林贵平(草民薛有良、小子丁睿)参见陛下,参见圣人(皇后的称呼)。”

    丁睿跟着行了礼,他并没受过皇家礼仪的教育,只是听过吴梦讲过一些戏说的皇宫故事,所以他很是奇怪,怎么没有师父说的三跪九叩,也没有大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跪礼始于元朝,流行于明朝,大盛于清朝,大宋只是在大型朝会和祭祀才会向皇帝下跪)。

161章 医治官家 上

    赵恒此时已并入膏肓,有时清醒有时糊涂,经常不记得曾做过些什么,往日里经常连人都会认错,唯一不会认错的人便是赵祯和元儿,连刘娥都不行。

    他躺在床榻上勉力开口,虚弱的说道:“不必多礼,朕登基二十四年,敬道礼佛,宽政爱民,上天何故降这头昏之症折磨于朕,终日混混沉沉,生不如死……”

    说罢一口气接不上来,喘了喘。

    刘娥赶紧俯下身给他胸口顺气,接过他的话说道:”神医远道而来,一路辛劳了。听说神医来自海外台湾,必有神技,不知有何良策解官家之恙。”

    薛神医脸涨的通红:“圣...圣人,能否容草民上前把脉确诊。”

    刘娥顺了几把,见赵恒回过气了,便点点头:“太医退下,让神医把脉诊断。”

    那长耳太医叹了口气,便退在一旁,面有愧色。

    薛神医战战兢兢上前,行了一礼:“圣上,草民替您把脉,望请恕罪。”

    赵恒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薛神医颤抖的手便摸上赵恒的手腕,林贵平望着薛神医心头火起,这家伙一吓就变呆了,也不想想自己能强的过太医,没有那神器神药又如何能医治圣上?

    林贵平脑筋转了转,思量着待薛神医把完脉就设法让丁睿上前诊治,神器只有他才会摆弄。

    薛神医把完脉又恭请赵恒伸出舌头瞧了瞧,他本身医术并不弱,把了半天脉感觉应该是肝阳上亢之症,一团浆糊的脑袋却把丁睿抛之脑后了,站起身来便准备找笔墨开方子抓药。

    刘娥叫住了他,问道:“神医,官家这得的是什么病啊。”

    薛神医傻哈哈的说道:“草民已从內侍处知道圣上病症,按脉象和舌症草民以为是肝阳上亢之症。”话音刚落,旁边的几名太医脸现不屑之色。

    一旁的长耳太医接口道:“我等太医院众医官一致以为圣上是肝阳上亢之症,人体气机,左升右降,肝气从左边升。肝气分阴阳,其阳如火,主炎上,其阴如水,主润下。肝气上升,实乃阳载阴以升,正常的肝气,缓缓上升,以化心火。如肝阴不足,则肝阳上升的力量自然加大,其气上冲,故会出现心中疼热,气上撞心,头顶痛晕之表现。奈何换了多少方子都不见效,医圣张仲景的古方也用过,不知神医有何妙方。”

    这时薛神医才醒悟过来,他本来只是个幌子,靠的是丁睿药箱里的东西,一时又慌了神。林贵平见薛神医稀里糊涂的,便在后面推了一把丁睿。

    丁睿福至心灵的上前说道:“师父,你还未曾给圣上用神器测量血压、听心辩证。”

    薛神医正大汗淋漓之际,便顺坡下驴:“嗯,徒儿,你先代为师将血压量上。”

    旁边的太医一头雾水,什么叫血压,他们根本不懂,眼瞅着丁睿从药箱里拿出一个长长的铁盒子展开,里面有一个椭圆状的绿色皮球,皮球用软管连着一根弯曲的透明水晶管子,管子里面还有些黑黑的水状物晃荡,透明的管上刻有黑线,标着一些奇奇怪怪的符号。

    神器做工精巧,一看就价值不菲,太医们顿时收起了轻视之心,看来羁縻之州的所谓神医还有两把刷子。

    陈琳和林贵平伸长脖子满怀希冀的望向丁睿,丁睿上前向赵恒和刘娥了一礼:“陛下、皇后娘娘,待小子来替陛下量血压。”

    叫刘娥皇后娘娘丁睿是故意和她拉近距离,刘娥见他乖巧知礼,便有几分喜欢,看着他似乎和赵祯一般大,个头也一般高,两只眼睛和赵祯很像,便有些熟悉感。

    赵恒盯着丁睿的眼睛不由“咦”了一声,油然生起莫名的信任,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道:“小娃儿,你且过来。”

    丁睿轻手轻脚的迈步向前,走到赵恒床榻侧面,赵恒问道:“你这小娃儿倒是乖巧,叫什么名儿,今年多大了。”

    丁睿眨巴了两下眼睛说道:“圣上,小子名叫丁睿,今年十一岁。”他按照林贵平吩咐的说小了一岁(大宋是按虚岁算的)。

    “哦,比祯儿还小一岁,呵呵,圣人,你瞧这孩子和桢儿的眼睛真像。”赵恒仔细打量着丁睿的眼睛。

    刘娥也瞧了瞧丁睿的眼睛,点头笑道:“陛下,确实很像。”

    陈琳和林贵平闻言不由身子一颤,互相打了个眼神,陈琳方待说话,却听到赵恒道:“娃儿,你要怎么给我量啊。”

    赵恒一高兴,也不自称朕了。

    丁睿把赵恒的衣袖撸起来,赵恒的袖子比较宽大,撸起来倒也不费工夫,然后把听诊器用血压计的扎带牢牢绑起来,晃着听诊器对赵恒说道:“陛下,稍顷我用耳朵听,再细看水晶管子上的刻度就量出血压来了,然后我师父便给开药方,保管陛下吃了药就舒服多了。”

    “哦,哈哈,小娃儿倒是伶牙俐齿的,那你量吧。“赵恒笑的很舒畅。

    丁睿把听诊器塞进耳朵,然后认真说道:“陛下,请放松些,等下我捏这个小球的时候陛下会觉得胳膊上勒的甚紧,请陛下勿动,片刻就好。”

    赵恒觉得这小娃儿端正的模样很是有趣,便含笑点了点头。

    他静下心来捏着皮球打气加压,旁边的刘娥、陈琳包括太医们都屏息静气的看着这从未见识过的诊治手段,一声不吭。

    丁睿加压直到听不见脉搏的跳动,赵恒感到胳膊勒的绷紧,眼见小娃儿那双清澈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水晶管子,心想小娃儿应该有些门道,困扰了自己几年的头昏症可能真有希望治好了。

    丁睿缓缓松开放气阀,仔细盯着脉搏恢复的刻度,听到两声跳动后,发现这老头的收缩压170,舒张压115,按师父所言应该是很严重的高血压了,幸亏太医用中药在调理,否则早就一命归西了。

    量好血压后,赵恒觉得胳膊一阵轻松,便笑着问道:“小娃儿,如何啊。“

    丁睿心中已有了数,便笑道;“圣上放心,我师父的神药定能医治于陛下。”

    丁睿话一出口,陈琳、林贵平满脸笑容,刘娥却是神色莫明,不知晓在思量些什么。

    薛神医的心头放下了一块大石,脸上显出一副装模作样的矜持,内殿里的气氛一时轻松起来,长耳太医则惊奇的伸长脖子大量着血压计,其他的太医则半信半疑。

    待丁睿收拾好手上那稀奇古怪的用具,内殿中一名太医上前说道:“这位神医请了,可否给我等末学后进讲这血压的医理。”

    丁睿不待薛神医接话便道:“我师父诊断的方法全天下独一无二,说出来你也听不明白。”

    他倒是聪明,知道薛神医虽然学了些西医医理,一时半会却答不出来,借着小孩子说话不会受责怪故意抬扛。

    一句话说的连刘娥都笑了起来,刘娥便道:“小鬼头,你跟太医们说说看,说的好了,本位重重有赏。”

    丁睿挠挠头,对着薛神医道:“师父,那我就班门弄斧了。”

    赵恒又笑了起来,这小娃蛮逗趣的。

    薛神医故作深沉的说道:“乖徒儿,你且说来,为师看看你平日里是否用心研读医书。”

    丁睿点点头,回忆了一下吴梦交代的医理,对着太医们道:“各位医官把脉都是行家,肝阳上亢的辩证小子便不说了,用我师父的话来说,便是官家身体内的气血压力太高,冲入头颅,压迫头颅,便会经常头昏头痛,有部分气血无法回心,会留在头颅以致圣上脸部潮红。至于什么是压力,人伤到血脉时鲜血便会喷涌而出,那便是血有压力才会喷出,师父,我说的可对。”

    医官们听了丁睿这一番似是而非的解释一头雾水,只有那位长耳医官暗自点了点头,若有所悟。

    薛神医赶紧点了点头:“那为师再考考你,圣上应该怎么用药啊。”这次他接的倒是很快。

    丁睿打开药箱,拿出一板厄贝沙坦和一板尼莫地平道:“就这两种药,一日一次,一次每样各一粒即可,师父,我这用法用量可对。“

    薛神医摸了摸丁睿的脑袋:“对了,徒儿说的不错,还有呢。“

    丁睿望着赵恒说道:“陛下,此处还有些黄连素,陛下也可服用(黄连素也能降血压),还请陛下每日喝些银杏树叶、柳树皮煮的药汤,平日里饭后须得沿着宫里绕上一圈。对了,还要少操心,静养勿怒。”

    丁睿扳着手指边想边说:“还有就是少食肉类,戒酒,多吃素菜。”

    薛神医连连点头:“孺子可教。”

    他转过身对着赵恒说道:“陛下,只要按照小徒说的吃药喝汤,自然身子强健。”

    其实赵恒这病治是治不好的,先只能用西药控制,然后慢慢用中药、汤剂、针灸调养,逐步减少西药用量,能否延长多久的寿命就只有天晓得了。

    赵恒笑道:“小娃儿此话当真?我头昏起来恍如天都要塌了,哪怕稍稍减轻些也不错,把药拿与我吃了。”

    陈琳上前拱手道:“待老臣为官家试药。”

    丁睿吓了一大跳,西药可不是中药,服用后立竿见影,如何能随便吃,陈琳瘦皮猴一个,血压定是就不高,服用厄贝沙坦导致血压过低一命呜呼就麻烦了。

    丁睿急忙阻止;“陈都都知不可试,都都知太瘦,血压偏低,须找一肥胖之人试药。”

162章 医治官家 下

    众人正在踌躇,突然殿门外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我来为爹爹试药。”

    丁睿扭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着黄袍、圆脸微胖,和自己个子一般高的少年疾步走进内殿。

    丁睿小身子一颤,活像见了鬼,这少年两眼怎的跟自己如此相像,好似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一双眼睛。

    众人纷纷行礼道:“太子殿下万安。”

    少年拱拱手回礼,对着赵恒和刘娥说道:“爹爹、大娘娘,孩儿来给爹爹试药。”

    赵恒摇了摇头,说道:“桢儿必不必试药,爹爹已是日落西山,你还是朝阳初升。把药拿来给我服下,我信得过这娃儿。”

    众人纷纷劝阻,赵恒急了,坐起来怒道:”朕还是这大宋皇帝,你们要抗旨么?”

    说罢劈手夺过丁睿手里的两颗药,仰脖子干吞了下去,噎的只翻白眼。

    赵祯眼疾手快,赶紧端上一碗茶汤喂到赵恒嘴上,赵恒咕嘟一声喝了下去,刘娥责怪的看了赵恒一眼,在他背上轻拍。

    众人傻眼了,药都没试官家就吞了下去,出了事如何得了,一个个呆如木鸡,只有丁睿灵动的眼睛一眨一眨望着赵恒傻笑,颇有些佩服这老头儿的胆色。

    赵恒望着他也笑:“小娃儿,他们都是一脸惶恐,你怎的不急啊。”

    丁睿笑呵呵说道:“灵药对症,刚好治圣上的病,何须急切,不过陛下以后可不能用茶汤来服药,会降低药丸的效用。”

    “好个伶俐的娃子,不如你留在宫中给桢儿伴读,也好给我治病啊。”赵恒笑眯眯的说道。

    丁睿好生为难,给他治病当然可以,可自己在台湾还有学业,哪能留在东京城里。

    林贵平给陈琳使了个眼色,陈琳会意,上前躬身说道:“圣上刚服食过药丸,当早些安歇,明日薛神医和丁小哥再来给陛下问诊。”

    赵恒恍然道:“对对,神医、小娃儿且回驿馆歇息,明日朕这病若有起色,必定重重有赏。”

    众人齐齐告退,临走时丁睿瞥了赵祯一眼,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

    待众人退下,刘娥嗔怪道:“官家,如何不试药你便服下,若有闪失留下我和太子孤儿寡母如何得了。”

    “皇后莫急,我瞅那小娃儿胸有成竹,定是无事。”赵恒对丁睿很有信心。

    “爹爹,孩儿给你按按头,你好好歇息。”赵祯道。

    “嗯,桢儿真孝顺。”赵恒缓缓躺了下来,赵祯坐在塌上,伸出小手给父亲缓缓按着。

    陈琳送三人出宫门,临走时望着丁睿笑眯眯的,丁睿给他笑的毛骨悚然,摸着脑袋窜上了车。

    薛神医上车了才长舒一口气,终于混了过去,看来吴先生给的医书还须细细阅读,免得日后出丑。

    吴梦在驿馆等得心焦,蒸汽机都没心搞了,一直在提心吊胆,甚至有些后悔不该来给官家治病。

    左等右等终于看到林贵平一行回来,一颗悬着的心才落到实处。

    众人坐下后,林贵平详细的给吴梦详细的说了治病的过程,吴梦笑眯眯的看了看丁睿,这孩子反应还真是快,当下好好夸赞了他几句,丁睿摸着小脑袋露出些少年的腼腆。

    晚上丁睿又去找耶律奇谈论诗词歌赋,耶律奇大有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感觉,甚为开怀,只有那耶律可小姑娘看到丁睿便没有好脸色,认为他是来跟自己争宠的。

    第二日薛神医和丁睿继续入宫,还是在老地方被马车秘密带入宫内,再次见到赵恒的时候,赵恒的精神好了些,声称昨夜没有以前那么晕了。

    丁睿测量时发觉官家的血压有了略微下降,心知药灵药已发挥作用,遂嘱咐赵恒继续服药,告诉他会一日好过一日。

    果然,在二十一世纪的药物作用下,第三日赵恒的头不再昏昏沉沉,从卧了半年的病榻上下来,让內侍扶着他在殿内转着圈圈,胃口也好了起来。

    服药第七日赵恒走出了崇薇殿,让辇架送他去了御苑,此时正是秋高气爽之时,赵恒身子爽利不少,眼望果实累累的御苑,他欣然吟诗一首:

    “细读圭塘唱和诗,流风馀韵想当时。东山丝竹閒方得,北海樽罍老更宜。

    乱后池台浑索寞,梦中松竹亦参差。棕舆不晚归枌社,愿校园丁筑旧基。”

    赵恒顺道又去了资善堂看赵祯读书的情景,赵祯正在听陈坤讲格物学,一听外面说父皇驾到,赶紧把书藏在架子上,摊开一本周易,起身迎了出来。

    赵恒笑哈哈的携着他的手走了进来,看到案几上的《周易》,满意的点点头说道:“我儿当用功读书,将来要做有为之君。”

    赵祯赶紧躬身:“爹爹春秋鼎盛,孩儿还需继续用多多听爹爹和师傅们的教诲。”

    “爹爹怕是不成了,那丁姓小娃儿叮嘱我只可静养,不能多操心,朝廷政事让你大娘娘保持,桢儿也当前去观政。”

    赵恒病了这一场,真是任何雄心壮志都没了,只想着让儿子尽快成长,自己退位当太上皇才是正经。

    这几日赵恒与丁睿逗趣,感觉很有意思,小娃儿和桢儿完全不同,桢儿从小是作为皇帝培养的,因此不拘言笑,做事有板有眼,远比同龄人成熟。

    而丁睿性子跳脱,活泼可爱,智计百出,有时候赵恒想想要是这两个都是自己的儿子那便再无他求了。

    “桢儿,过十几日便是中秋,爹爹会在宫中摆下酒宴,请政事堂诸公、皇亲国戚、朝廷大臣、契丹使者前来同乐,你须好生准备准备。“

    “谨遵爹爹训示。”赵祯恭恭敬敬答到。

    薛神医现下已不与丁睿一同晨间进宫,只是每日下午过来为赵恒针灸按摩,赵恒并不以为意,老于世故的皇帝已经看出来薛神医不过是个幌子,真正为自己下药的其实是这个少年郎。

    丁睿每日为赵恒看诊,会经常讲讲吴梦所传《笑林广记》上记载的笑话取悦赵恒,让他心情舒畅有助于恢复。

    这一日丁睿绘声绘色的讲着脸上五官的笑话:“眉、眼、口、鼻四者,毕有神也。一日,口为鼻曰:‘尔有何能,而位居吾上?’鼻曰:‘吾能别香臭,然后子方可食,故吾位居汝上。’鼻为眼曰:‘子有何能,而位在吾上也?’眼曰:‘吾能观美恶,望东西,其功不小,宜居汝上也。’鼻又曰:‘若然,则眉有何能,亦居吾上?’眉曰:‘吾也不解与诸君厮争得,吾若居眼鼻之下,不知你一个面皮安放那里?’……”

    赵恒不禁哈哈大笑道:“乐死我了,你这娃儿,可以去东京城里的瓦子讲古了。”

    丁睿和赵恒相处日久,也渐渐消了胆怯之心,和赵恒仿佛一对忘年交。

    他起身行礼道:“陛下血压已经降低,和常人并无二样,日后便请陛下按时吃药喝树叶树皮汤,忌口,多走动便无大碍。小子离家日久,再过些日子就要回台湾了,不能长久侍候陛下,望陛下见谅。”

    “小娃儿,你就不陪陪我这生病的老头。”

    赵恒故作可怜状,这些日子里赵恒根本不像个皇帝,慈爱随和,与丁睿笑笑闹闹,从不摆架子。

    陈琳侍候在一旁,眼睛有水雾闪过,看向丁睿,既怕他答应,又怕他不答应,心里矛盾之极。

    “多谢陛下赏识,不过小子夜里要进学,白日要种田做工、教授学童,实在是不能长期陪伴陛下。”丁睿言道。

    赵恒并未询问过丁睿的处境,现在一听丁睿如此一说,顿时大吃一惊:“小娃儿每天要干这多事,你家贫无法养活于你么,还是那吴先生虐待于你。”

    丁睿摇头认真说道:“启禀陛下,小子家有严父慈母,家道尚可,小子只盼努力学好本领,方可造福于一方。不瞒陛下,小子六岁便有三个师父教导,从那日起便日夜苦读,从未拉下功课。”

    他也不知为何在赵恒面前什么都会说,好似亲人一般,根本没把他看成大宋的皇帝。

    赵恒惊奇的再次看了看这个清秀的少年,问道:“你那师父吴梦的确是个奇人,大宋在他身上可谓获益良多。朕多次想召他入朝为官,皇城司却说此人闲云野鹤,不愿做官,这才放了他去台湾,小娃儿说说你师父都教了你些什么?”

    “天文地理、圣人之言、算术、医书、格物,无所不教。“丁睿骄傲的答到,他还从未如此显露才学。

    “哦,小娃儿所学如此之多,那我便来考考你如何?”赵恒饶有兴趣的问道。

    “陛下考我,小子不胜荣幸,请陛下出题。”

    赵恒便出了些五经之类的题目,丁睿基本都能正确应对。

    赵恒少年时也是名师辅导,同样学了《周脾算经》之类,当下出了好几道算术题目给丁睿来做。丁睿看着那些题目嗤之以鼻,他早就会做了,提起笔来想也不想,信手就做完了。

    赵恒看不懂那些x、y、z,但阿拉伯数字已经大行于大宋天下,自从孙冕任三司户部副使,现下三司的账目都是用阿拉伯数字记账,他当然能看懂。

    待看过丁睿解出的答案后,赵恒顿时满头大汗,内心大惊,这小娃儿真是个妖孽。

    赵恒又出了几道题,他自己能解的数学题这小娃儿随便在纸上划拨两下算的飞快,而赵恒不懂的他却说的头头是道。

    即便朝廷的岁入问题对于这个少年也不过是简单的数算问题,且书医诗赋无一不通,只是圣人学说限于年龄和阅历稍微差些,假以时日这个十一岁的少年成就将不可限量,什么晏殊、蔡伯俙这等神童只怕都不如他。

163章 丁睿的妙计

    眼见丁睿学识不弱,赵恒对吴梦越发好奇了,此等人才怎能不被大宋朝廷所用?

    若是有了此人辅政,那桢儿必然成为大宋的中兴帝王,什么燕云十六州哪还用内藏库的财宝去买,契丹面对大宋的威势只怕要乖乖退出,党项就老老实实西迁吃沙子去吧。

    他其实不知道赵祯同样在学后世的数学物理,只要有初中的数理知识一传播开,古代的工业革命不过是迟早的事。

    即算以后没有吴梦和丁睿,只要赵祯坚持学习下去实行科技强国,契丹和党项就只有败退的命运。

    赵恒按捺住激动的心情颤抖着问道:“小娃儿,那教你天文地理、算术格物的吴先生呢。”

    丁睿不敢告诉他吴梦就在东京城,撒谎道:“师父在台湾教授师兄们。”

    陈琳在一旁瘪了瘪嘴,这孩子撒谎脸都不红。

    赵恒只拍大腿连呼可惜,问道:“怎的没让吴先生同行,这般奇人未得一见甚是遗憾!小娃儿可学了你师父几成本领?”

    丁睿抬起头说道:“师父一直在传授教小子,不过他说过我还小,很多学识须逐步传授,更要多加磨砺。”

    赵恒想看看这十一岁的孩童都学会了什么,便问道:“那你将你师父教你的说与我知晓。”

    丁睿便将什么数学、格物、机械的大概内容告诉赵恒,赵恒听得云里雾里,不由想到这莫非是神仙转世,顿时又起了向道之心,便问道:“娃子,那吴先生学问如此广博,莫非是神仙下凡?”

    “启禀陛下,我师父并非神仙下凡,他曾说过普通人学好格物之术,开山劈石、上天入地便不是难事。官家可知我台湾炼钢之术远强于大宋本土,还有无须借用人力水力便可转动的机器,这便是师父所教的学识所为。”

    赵恒更吃惊了,这天底下还有有无须借用外力的机器,他更疑惑了:“小娃儿,你说的这可是真的,若是在朕面前胡言乱语,那可是欺君之罪。”语调不由有些严厉了。

    丁睿却毫不在意:“陛下,小子我哪敢撒谎,不如你派人至台湾一观便知真假。”

    赵恒转向陈琳,问道:“怎的不见皇城司将台湾的状况报来,那处不是有皇城司禁军驻守么?”

    一旁的陈琳赶紧站了出来躬身道:“陛下,恕老臣斗胆进言,这一年多来陛下病情严重,头一日上奏之事翌日就忘记,皇城司并非没禀报陛下,只是陛下阅后即忘。

    丁小哥所言非虚,皇城司宿宫禁卫便有台湾所产钢刀数十把,任凭哪一把皆为万众挑一之钢刀,营田司提举林贵平曾言台湾岛上百姓家中所用的菜刀、镰刀、耙犁皆为此钢打造。”

    赵恒从天禧四年以来,时而糊涂时而清醒,连寇准被贬官明明不是自己下的令,寇准却莫名其妙被贬官了,醒来后却是怎么也记不清前因后果。

    他明白是自己的病情作祟,也没有怪罪陈琳,而是说道:“此事须怪不得尔等,且先将台湾进献之钢刀呈上来一观。”

    大宋官家试演兵器须着铠甲,可赵恒病体刚愈,穿不动盔甲,几个宿卫便上前围拢贴身保护。

    陈琳和几个宿卫出去后不久就带着十把钢刀回来,摆放在大殿几上,赵恒上前一一仔细察看。

    台湾钢刀一到皇城司,便被那些禁卫们奉为至宝,磨得精光发亮,平时还涂上油脂,时不时拿出来给同行炫耀,他们哪知道这些东西在台湾不过是寻常之物。

    赵恒吩咐两个宿卫持刀互砍,一个宿卫拿起案几上的钢刀,另外一个抽出腰间的宝刀,皇帝发话哪敢不拼命,两人使了吃奶的力气互相对砍了一刀。

    只听到“当”的一声,双刀相碰后火星四溅,两人转过刀刃朝向自己,面呈给赵恒,赵恒走上前去看了看,只见宝刀还缺了个小口,钢刀丝毫未损,只略微卷刃。

    赵恒半天没有出声,要知道这些宝刀价值一两百贯,都是千锤百炼的宝刀,却不如台湾随便一把和菜刀同样材质的钢刀。

    他心道我大宋的冶铁业怕是要黄了,心下黯然,挥了挥手,宿卫们拿着钢刀纷纷退下。

    赵恒对着看热闹的丁睿说道:“小娃儿,台湾当真全是这种钢刀,你可不要打诳语。”

    丁睿瘪瘪嘴,这老头怎么还是不信,便道:“陛下莫不如随我一同返回台湾,眼见为实。”

    他到底是个孩子,说话不会顾忌,却不知此话是有绑架皇帝之嫌。

    要是旁人这样说,陈琳保证会让他知道在皇上面前出言无状的代价,可这是丁睿说的,他只是劝道:“小娃儿莫乱说,陛下岂是说去就能去的。”

    赵恒意动在心,问道:“小娃儿,此去台湾需几日?“

    丁睿回到道:”无须行陆路,沿运河、长江或是黄河顺流而下,跨海即到,需二十日上下,回程逆流需月余。“

    他可不知道皇帝出行仪仗甚多,哪有单枪匹马来得快。

    赵恒沉吟了片刻,政务已托托付老婆和儿子,此去台湾一趟最多也不过三、四月,泰山封禅自己也干过了,去趟台湾也没什么大不了。便道:“如此待我安排妥当,随你去趟台湾。”

    赵恒想的倒是好,可惜的是他一直到死都未能如愿。

    丁睿心想,早知你想去,当初用船把你接来岂不是更好,省的我等跑一趟。

    赵恒又问道:“台湾做了不少食物,这几日我也尝了尝,味道不错,不妨将法子献于朝廷,让大宋百姓也尝尝。”

    丁睿刚待告诉赵恒台湾还指望这产品赚钱,陈琳却接过话题道:“陛下,台湾岛上如今可是负债累累,需要靠这些东西来谋利。”

    赵恒笑道:“那便算了,且让吴先生赚些钱财吧,只是西北边军缺粮,朕想着芋头粉条和干汤饼易于保存,想做些运去西北。”

    丁睿却是暗笑,吴梦早就告诉过他,西北并不是想象的那般缺粮,自保还是勉强可以的,只要不打仗,就不会缺粮食。

    自太宗年间开始,西北一直搞的是沿边入中法,让商人运粮到西北换取钞引,然后持钞引至京师或其他州府提取金银、盐、茶、香药之类,看上去确实是个好事,也减轻了朝廷纲运之负担。

    但是往西北运粮一石起码消耗两石,狡诈的商贾们并没有从中原和江南运输太多粮食过去,而是在西北及周边四处买粮运至官仓,反而推高了西北粮价。

    思及此处,丁睿眼珠一转,想出个妙法,定然能好好治治那**商,于是说道:“陛下勿忧,小子我倒有一计可解陛下之忧。”

    赵恒饶有兴趣的问道:“哦,小娃娃还有应对之策,且说来听听。”

    丁睿又道:“陛下,听闻朝廷是沿边入中法,由商人运粮至西北换取钞引。台湾的海船可将粉条和干汤饼送到苏州或是南通,再让商贾们运往西北,苏州有雪盐工坊,商贾们运粮后同样可以在苏州换取雪盐。”

    陈琳自然知道商贾边境运粮的猫腻,可这帮商人与朝廷的某些大臣素有些勾结,如今边关无事,他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当下听到丁睿向官家献出的计策,他内心不由颤抖了一下,这孩子的主意好毒,一下子把商人的后路堵了个严严实实,军粮只有苏州和南通才能提到货,天下独此一家,商贾们还能耍什么花招?

    赵恒激动的搓了搓手道:“好法子,小娃子头脑就是灵光,待朕与东西两府和三司诸相商议一番,再下诏令给台湾。”

    见赵恒激动了一阵有些累了,丁睿躬身行礼拜别官家,出了崇薇殿,准备回驿馆。

    刚出殿门,迎面碰上了那日为官家把脉的尖耳太医,那太医看到丁睿,却向他抱拳行礼,丁睿赶紧侧身避过,行礼道:“小子不敢受太医大礼。”

    那太医道:“丁小哥不必客气,小哥身怀奇技,在下早就想请教了。”

    丁睿道:“小子何德何能为太医所赞,小子的医术是两位师父所教,不过是略知皮毛而已。”

    太医问道:“在下可否与小哥一起去和那位神医讨教讨教。”

    丁睿想想带他去也无不可,这太医前几日瞧着还是有真才实学的,与薛神医交流一下,双方都有好处,于是点头说道:“小子愿带太医前往,但不可泄露我两个师父的行踪。”

    太医笑道:“在下只是探讨医术,别无他图,小哥尽管放心。”

    两人说说笑笑出了皇宫,一路往驿馆而去,路上太医告诉丁睿自己叫王唯一,丁睿对大宋朝的官员没有丝毫认知,只是客气的道了声“久仰”便将话题扯开。

    回到迎宾馆,丁睿携王唯一进了吴梦的房间,吴梦正埋头画图,并没有在意。

    景灵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先生,睿哥儿回来了,还带了个太医前来。”

    说罢就避入了内室,大宋朝的妇人一般是避见外人的。

    吴梦抬起头来,看到那穿着青袍的陌生官人,不禁皱了皱眉头,睿哥儿怎么带个外人来了。

    丁睿上前道:“师父,这位是王唯一王太医,想跟两位师父请教些医术。”

    吴梦大吃一惊,他对当世名人有不少了解,王唯一的大名他自然知道。

    王唯一是大宋当之无愧的第一名医,尤其擅长针灸之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针灸铜人模型就是他弄的,神医的名号放在王唯一身上才真正恰如其分。

    吴梦马上满脸堆笑,对着王唯一拱手道:“久仰久仰,王太医请坐,睿哥儿,唤李五过来看茶,请薛神医过来一同叙话。”

    见吴梦如此热情,王唯一很是奇怪,自己哪有什么名气,无非是个普通太医,他是不知自己在后世的中医界那可是大名鼎鼎。

    王唯一坐下后,抱拳道:“前些日子,薛神医和丁小哥医治官家,真是神乎其技,在下今日是存心上门讨教。”

    吴梦笑道:“在下只是对医学粗通皮毛,且些许手段与大宋的医术颇有不同,尊驾与在下讨教无非是对牛弹琴,待薛神医来了,你二人可多多探讨。”

    心道传些医术出去也不错,这是造福天下的慈悲之事,日后待台湾药物提纯技术日趋成熟,可救不少人的性命。

    薛神医进来后与王唯一互相见礼,吴梦道:“薛神医,王太医的一手针灸之术可是出神入化,你可与他多多切磋,也把我台湾的医术讲述给王太医参详参详。”

    王唯一心里诧异之极,丁小哥的师父怎么知道自己精于针灸之术,正待要问,薛神医却道:“王太医,吴先生正在精心设计些机关之术,你我二人不要打扰他,老夫与你详述台湾医术。”

    王唯一只得告别了吴梦,一脸纳闷的与薛神医出了吴梦的房间。

    待得薛神医将西医的一些粗浅理论逐步讲给王唯一听了之后,王唯一如听天书,此后只要有遐就来与薛神医探讨。

    两个从西医到中医再到针灸,谈论的废寝忘食,日夜是争论不断。

    李五被吵的烦了,想到丁睿的房间里打个地铺,丁睿见舅舅来到东京城后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丁睿干脆让李五睡在了林贵平的床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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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的变迁介绍:
为民请命,大宋革新。北宋大中祥符三年,皇宫李氏诞下双胎,大孩儿被皇后抱为己子,小的却传说是一团状似狸猫的肉块......十数年后一名穿越者带着弟子们在海外逐步崛起,北宋的科技、经济随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剧变之下皇室、官吏、商贾、地主、百姓的权利如何保证、又如何制衡?各种思潮的碰撞日趋尖锐......本书三观极正,弘扬人间正气和团队精神。大宋的变迁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宋的变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宋的变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