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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的变迁全文阅读

作者:浓雾行者     大宋的变迁txt下载     大宋的变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64章 游历东京 1

    大宋皇宫嘉庆殿,已经八岁多的元儿公主一蹦一跳的跑进了殿内,李氏正坐在里间做女红,她虽是年已过三旬,依然清秀过人。

    李氏听到“踢踏踢踏”的脚步声,知道定是自己的宝贝女儿回来了,便抬头微微蹙眉说道:“元儿,你都快是大姑娘了,身为皇家公主,行路怎可如此蹦跳,毫无端庄之态。”

    元儿公主小嘴一瘪,赶紧停下脚步,学着嬷嬷教的皇家礼仪袅袅婷婷的走了过来,对李氏说道:“娘亲,那些什么礼仪难学死了,我想跟六哥去资善堂读书。”

    罗嬷嬷笑道:“小公主,那可是皇子念书的地方,女子不可去的。”

    元儿鼻子一哼道:“哪有女子不可去,六哥就带我去了好几次。”

    李氏掩住她的嘴巴道:“你可小声点,若是让他人听见,传到皇后耳朵里,有你好受的。”

    元儿使劲抓开李氏的手,苦着一张小脸,低下头嘟囔道:“不说就不说,娘亲老是拿皇后来吓人,要不我去六哥的三才工坊摆弄那些木匠活算了。”

    忽然间她想起了什么,又眉飞色舞的说道:“娘亲,爹爹的病体康复了,是个小哥哥治好的,最近那小哥哥天天来给爹爹量那个什么血压,我藏在帷幕后面偷看,见爹爹时常被那小哥哥逗得哈哈大笑。”

    李氏奇道:“真的么?官家的病可是无数太医都束手无策,怎的被一个小孩子治好了。”

    元儿嘻嘻笑道:“娘亲,当然是真的,方才爹爹看到我就叫元儿,一点都不糊涂了,还在御苑与我一起荡秋千。”

    罗嬷嬷问道:“公主,哪里来的小哥,如此厉害的医术,太医都不及他?”

    元儿道:“听说是什么东边大海中的台湾岛上所来,距东京城有几千里之遥。”

    李氏双手一颤,问道:“元儿,那小哥什么模样。”

    元儿歪着小脑袋,手叉在下巴上,大眼睛咕噜噜的转着,想了一会道:“那小哥哥长的倒是眉清目秀,只是脸上有些黑黑的,和六哥差不多大,也差不多高。”

    顿了顿又道:“哦,对了,那小哥哥的眼睛和六哥的长的特别像,都是大大的,圆圆的。”

    李氏一听心神顿时乱了,也没心思再与元儿啰嗦,赶紧对罗嬷嬷道:“罗嬷嬷,烦你走一趟入内侍省,请都都知前来。”

    罗嬷嬷躬身领命,转身出了殿门。

    元儿大声道:“嬷嬷慢些走,六哥要带我去玩,我和你一起出去。”

    说罢拜别了母亲,牵着罗嬷嬷的手往殿外走去。

    李氏却是连元儿的话也没应,两眼失神的望向殿门,嘴角微微抽搐……

    .........

    却说迎宾馆那边厢,耶律奇随着契丹正副使搬去了都亭驿,丁睿从皇宫出来后找不到人聊天,带来的书都看完了,真是无聊,他闷了半天忽然想起一个消磨时光的好法子--教迎宾馆的厨子炒菜。

    自从住进迎宾馆,台湾一行人胃口都不是太好,迎宾馆的厨子不是炖就是煮,唯一会的几个炒菜也做的不甚地道。

    丁睿聪明的脑瓜子一转,想着既然没事何不改善下伙食,只教上几道家常菜也无大碍,他三蹦两跳就跑到灶屋教厨子炒菜去了,自此迎宾馆的菜食美味许多,景灵连夸丁睿干了件大好事。

    这一日赵恒要去崇政殿议事,丁睿晨间不用去皇宫,吴梦想了想来到东京城后还没去逛逛,于是放下了纸笔,招呼着众人同游东京城。

    薛神医却和王唯一两人在房间里辩的死去活来,怎么叫也不应,没奈何他们四人出了驿馆的门,坐上渡船,往东京内城而去。

    路上,丁睿一拍脑袋,对吴梦说道:“师父,有件事情忘记告诉你了,前些日子官家还想要台湾将面条和芋头粉条的制法公布于众,都都知陈琳进言官家说台湾很穷,还得靠这些产物赚钱,官家便没有下令。”

    吴梦笑道:“这內侍还是很有见识,不像一般的宦官,你可以告诉官家买台湾的粉条啊。”

    丁睿答道:“弟子说了,还给官家出了个好主意。”

    他顿了顿,大眼睛一眨一眨,狡黠的笑道:“我说让沿边入中的商贾至苏州运粉条和面条去西北,然后持钞引来换苏州的雪盐。”

    吴梦一滞,陡然间哈哈大笑,笑的快岔气了,景灵和李五看着吴梦和丁睿莫名其妙,不知道师徒俩打什么哑谜,西北运粮有什么好笑的。

    吴梦笑了一阵,好容易停下来,赞道:“师父都没想到这点,睿哥儿当真不错。”

    丁睿嘿嘿的笑着,甚是骄傲,景灵不解的问道:“先生,运粮食的商贾有甚好笑的?”

    吴梦呵呵笑道:“你且让睿哥儿说说。”

    丁睿把朝廷沿边入中法简述一遍,又提及商贾们只从中原运了少部分粮食,大部分是在当地购买,而粉条和面条就会逼的他们只能从苏州运粮。

    景灵啐道:“先生,你这老狐狸真是教出了个忒狡猾的小狐狸。”

    丁睿不好意思的笑了两声,景灵又问道:“那若是商贾们不运呢?”

    丁睿嘻嘻一笑道:“有钱赚为何没有商贾运,那些大商贾不运,小商贾们求之不得,以前是这些大商贾和官吏勾结,小商贾插不进手,现在有了机会,定是蜂拥而上。师父说过,不管什么经济模式,一定要保持适度的竞争。”

    景灵不可思议的看着丁睿,这小家伙是越来越精明了,什么都让他想到了,那些商贾们只怕万万没有想到会栽在一个十一岁少年的手里。

    景灵摇头道:“你二人太厉害了,若是有人得罪了你师徒二人,只怕要被搞的倾家荡产。”

    吴梦呵呵一笑,没有答话,什么倾家荡产,做了坏事老子真是要搞你,只怕倾家荡产都不够。

    客船进了西水门一直行至州桥下的码头停船,李五付了船钱,三人抬起吴梦上了岸,上了御道缓缓而行。

    那日在船上看得还不真切,此刻走上南北向御街,丁睿天天在此路过倒还罢了,吴梦、景灵和李五一看这足有一百多步宽的御街却是啧啧称奇。

    三人还从未见过如此宽阔的街道,饶是吴梦来自后世,见到这般宽的古代城市街道也赞叹不已,吴梦问道:“睿哥儿,这御街你天天过,知道是多宽。”

    丁睿道:“师父,我那天回来的早,用步子大致量了一下,不算两边的御廊,主街有四十多米宽。”

    众人推着吴梦在御街的御廊上走着,吴梦仔细的看了看御街,只见御街的中间为御道,是皇家专用的道路,行人不得进入。

    街道两边挖有河沟,河沟内种满了荷花,两岸种桃、李、梨、杏和椰树,河沟两岸有黑漆叉子为界,在两条河沟以外的东西两侧都是御廊,是百姓活动的区域。

    临街开了无数店铺。此刻不到正午,御廊上的老百姓们正买卖于其间,御廊上热闹非凡。

    御廊上的商铺,什么胭脂水粉店、包子铺、日杂铺子、头巾铺、药铺、鞋铺、扇子铺、梳子铺、琉璃铺、丝铺、茶铺、纸铺、瓷铺、漆器铺。

    还有招牌酒幡林立的各种酒楼酒店,有正店也有脚店。

    吴梦心里叹道,难怪有人说开封是:市民之忙忙碌碌,力夫之竞竞营营,店铺之财源滚滚.车马之喧嚣过市,仕女之丰彩都丽,风流神韵.建筑之鳞次栉比,街衢之热闹非凡.....

    四人看得目不暇接,景灵道:“东京城真是比苏州城里繁华许多,还有两侧长长御廊遮风避雨。”

    吴梦环顾左右道:“夫人,这御廊可千万别太在意了,听闻东京城里的御廊每日晨间有大量猪羊从御廊送入内城宰杀,其实是个腌臜之地。再说东京城比苏州城繁华许多有何奇怪,毕竟是大宋的都城,苏州是小家碧玉的江南才女,东京城是大大方方的贵族衙内。”

    景灵笑道:“按先生如此说来,东京城和苏州城还是天上地下的一对绝配了,睿哥儿,你明日进宫与官家说说,让东京城娶苏州城为妻。”

    一句话说的四人同时哈哈大笑。

    继续往前,御廊上也开了不少药铺和诊所,如什么孙殿丞药铺,小儿药铺、仇防御药铺……

    此外沿街还有熙熙楼游乐、象棚、东西教坊、骰子李家、浴室院、车辂院、鬼市子、张戴花洗面药等。

    大街上行人川流不息、摩肩接踵,有四处溜达的闲汉,也有戴着员外巾的财主携妻牵子逛着商铺挑选商品。

    州桥上几个无病呻吟的书生正对着汴河摇头晃脑卖弄风骚,估摸着是想看看能否遇上赏识的富婆。

    御街上骑马的官吏匆匆而行,而坐在牛车上的一家几口人却是慢悠悠的看着街景。

    一路走过去,还能看到背着背篓的僧人、巡街的衙役,还有三三两两的百姓家女子,挑选着街边商铺里玲琅满目的胭脂水粉。

    大宋虽然风气开化,但是大户人家的千金轻易是不出门的,除了什么乞巧节、上元节、中秋节等等节日之外,所以想穿越到大宋后在街头巧遇富家千金是不太可能的。

    老百姓家的女子就不会讲究避讳了,她们可没那么多礼节。

    街上还有不少挎着竹篮沿街叫卖吃食和杂货的小贩、大宋在这方面是很包容的,小商贩可以挎上篮子进酒楼让食客们任意挑选食物,酒楼掌柜从来不会干涉。

    御街旁两侧的街道有几处市场,不少穿着皮氅、风尘仆仆的西域商贾操着半生不熟的大宋官话与摊主讨价还价。

165章 游历东京 2

    吴梦一路行来,走进了几个珠宝、服饰店铺看了看,觉得开封的几个优点值得台湾学习,第一是牲畜都带了粪兜,不会掉在街上,台湾还未发展开来,牲畜的事情还没人管。

    第二是沿街巡逻的街道司衙役(大宋城管)只是阻止流动摊贩在正街上买卖,且态度很温和,而摊贩摆在小巷子里他们并不管。

    第三不管是大酒楼还是大商铺,从不会故意给服饰较差的平民百姓脸色看,这便是文治让人人讲道德的好处,所以后世有些天天嚷着要法制不要道德的人简直是笑话,给脸色看能用法律制裁么?

    但是东京也并非全无缺点,比如这大街上铺子挨铺子,太过拥挤,看着有些难受,要是起火就麻烦了,东京城还是缺乏规划。

    百姓们的服饰一点也不像后世电视里那般五颜六色,而是以绿色、青色、黑色、白色为主,看上去不是那么的艳丽,与眼前的繁华大都市一点都不般配。

    吴梦一路缓行一路给丁睿讲着自己的感受,并提醒丁睿记住将来台湾建设城市之时需注意的事项。

    丁睿时不时拿着纸笔记录几句,景灵嗔道:“你这做师父的,出来耍子还要授课。”

    吴梦尴尬的笑了笑,觉得老是说教不好,便不吭声了。

    看到前方有个笔墨铺子,吴梦笑道:“睿哥儿,为师的书法不好,你却是要好好练习一番,师父买套上好的笔墨送给你。”

    走进笔墨铺子,迎面是列列分为三层的木制货柜,最上层摆着麻纸、宣纸、薄白纸、竹笺、滑薄纸、硬黄纸;

    第二层是一排排的笔架,上面整齐的摆放着各式软毫、硬毫、兼毫的毛笔,还有写大字和绘画用的屏笔、联笔、斗笔、植笔,毛笔的毫有兔毛、鼠须、狼毛、羊毛、鸡毛、胎毛笔。

    中间还摆着一支巨大的“翘杆宝帚”,看得吴梦直咂舌,这玩意是究竟是写字的还是用来扫地的?

    第三层是砚台,赫赫有名的端砚、歙砚、洮河砚、澄泥砚都陈列在货架上,各式各样的形状都有,五牛砚、苏武牧羊砚、十二生肖砚、乌龟砚、雕刻的惟妙惟肖,很是传神。

    吴梦指着胎毛笔问丁睿道:“睿哥儿,你父母有没有给你做个胎毛笔?”

    丁睿点了点头道:“做了,一直放在我爹的书房里,从未用过。”

    吴梦点了点头,让丁睿自己挑毛笔和砚台,丁睿在货架上磨磨唧唧挑了许久,才挑了支鼠须软毫,然后又挑了个狗砚台,墨不好携带,他就没有拿,挑好后丁睿喜滋滋的蹦达到柜台边递给了掌柜。

    景灵问道:“睿哥儿,你定是属狗的,不然不会挑选这个,怪不得你喜欢狗。”

    丁睿呵呵笑着点了点头。

    掌柜指着鼠须笔笑道:“小哥可真会挑,这可是黄鼠狼尾巴上的最好的毛制作而成,书写起来那是得心应手,字迹遒媚劲健、神清骨秀,想必小哥定能写的一手好字。”

    丁睿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道:“掌柜谬赞了,小子的字也就一般般,请问掌柜这笔砚几钱。”

    那掌柜巧舌如簧,手摸砚台滔滔不绝的说道:“小哥挑的这方砚台那也是上好的端砚,产自广南的端州(肇庆),这可是大宋名砚之首啊,砚台致密坚实幼嫩、细腻、温润如玉,石质柔而刚按之如小儿肌肤,摩之寂寂无声响,这忠犬雕刻的巧夺天工,仿若神来之笔,此砚磨墨时贮水不凅,呵气研墨、不损毫、发墨甚快......”

    吴梦真是佩服这个掌柜的会说,赶紧阻止道:“掌柜的,某已知晓这笔砚的好处了,还是快些会账吧,我等还得四处游览一番。”

    掌柜看着这四人就知道是有钱人,便道:“既然小哥如此识货,那就算个好价钱给诸位了,这鼠须笔500钱,砚台稍贵,得三十贯钱。”

    吴梦闻言瞠目结舌,饶是他烧玻璃卖奢侈品,也想不到这一方石头做的砚台要价三十贯,在徒弟面前又不好失了面子,身上哪可能带这多铜钱,他只好让李五拿出银子来会了账。

    心里暗叹古代读书可真是要花钱啊,一方砚台的价钱比普通工匠一年的工钱还高。

    几人出了笔墨铺子后来回逛了逛,又走到了皇城处高大的宣德门旁,此城楼当中的大门叫做大庆门,两侧各有两重门,称左右长安门,左右银台门,东西横门称为左右升龙门,

    大庆门八条木柱,木柱之上是梁柱,上承朱红色的斗拱两朵,屋檐翘起,上面雕着盘龙,城楼中间镶嵌着一块大匾,上书“宣德楼”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也不知为何人所书。

    五洞大门皆是金钉朱漆,红黄相间的大门在阳光下闪耀着尊贵的光芒,到底是皇宫正门,好一派巍峨肃穆的庄严气势。

    看着门口盔甲鲜明的禁军卫士,景灵问道:“睿哥儿,你每日进宫,就是从此门进去的么?”

    丁睿摇摇头道:“师娘,我等并非由此门入宫,而是从右掖门进去的。”

    说罢指了指西侧略小的那处大门又道:“那处可是衙门林立,从都亭驿开始,一路上的枢密院、尚书省、开封府、大晟府、御史台衙门星罗棋布,都是炙手可热的大衙门,左掖门那边是中书省,我没去过。”

    忽然李五叫道:“先生,那处有卖烈酒的。”几人抬眼望去,果然在御街前方十几步处有个大酒幡,上书几个大字“苏州烈酒”,几人相视一眼,向着铺子走去。

    走到铺子前,只见铺子里一块大牌子,上面写着:正宗苏州烈酒,老白干、苏州老窖、苏州果酒,存货不多,每人只限两瓶。

    铺子里人不多,烈酒卖的很贵,能消费得起的人并不是太多。

    吴梦瞧着铺子里的小厮不像正常的男人,都是白面无须,没有喉结,且位于此处还能开商铺,定不是一般人能开的,顿时喊住了三人道:“不用去了,这定是宫里的铺子,说不定是君烈供的烈酒,我们走吧。”

    丁睿奇道:“师父你怎么知道是宫里的铺子。”

    吴梦和景灵对视一眼,这话怎么说,吴梦只好道:“睿哥儿,师父日后再告诉你,现下我等去大相国寺看看。”

    丁睿听说去大相国寺,顿时一蹦三尺高,大相国寺每月逢五、逢八开放,让百姓们在此进行交易。

    由于大相国寺在大宋的强大影响力,大相国寺的万姓交易,很快便成为整个汴梁,乃至大宋朝的第一集市。

    丁睿一直喜欢些小狗小猫之类的小动物,他早就听说大山门处有不少珍禽异兽,今日正好大相国寺的庙会开市,可要好好看看。

    四人沿着御街返回,从州桥下穿过御道,拐上了东大街,走过温州漆器什物铺往南转进了甜水巷,此处西侧就是大名鼎鼎的大相国寺。

    四人沿着甜水巷前行了几百步,来到了甜水巷与东录事巷的路口,朝西边一看,大相国寺门前那叫一个人山人海。

    大相国寺初创于北齐天保六年,原名建国寺,后寺院毁于战火,唐景云二年重建。延和元年,唐睿宗诏改寺名为大相国寺,御书“大相国寺”。

    到了宋朝,相国寺屡有增修,成为全国最大的皇家寺院,全寺占地五百余亩,辖六十四个禅院、律院,养僧一千余人,其建筑辉煌瑰丽,有“金碧辉映,云霞失容”之誉。

    同时,大相国寺的住持由皇帝赐封,皇帝平日巡幸、祈祷、恭谢以至进士题名也多在此举行,所以大相国寺又称“皇家寺”。

    因受皇帝崇奉,地位日益隆高,名动天下,加之地处汴梁城中心位置,香火鼎盛,兴旺非常。

    几人随着人流往大相国寺的大山门走去,街道上全是杂耍摊子,今日是庙会,此处的街道司衙役只是远远站着,完全不干涉这些小摊小贩,四人慢慢前行,目光却是左右梭巡着路边的杂耍。

    一路行来,几人发现卖弄江湖杂耍的人着实不少。

    “各位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今日在下初到贵宝地,因身已无盘缠,故在此卖艺,望各位有钱的捧钱场,没钱的捧人场啦!先谢过诸位了!”这定是卖武耍大刀的。

    “把势把势,全凭架势,没有架势,不算把势;光说不练,那是假把势;光练不说,那是傻把势!”这是耍杂技的.......

    江湖杂耍吴梦就懒得看了,四人走进了穿过了斗拱挑梁、四坡悬山顶的山门,进到寺内。

    寺院里参天古柏遮天蔽日,翠柳婆娑,绿荫掩映倍感阴凉。里面的空地上摆着许多笼子,笼子里飞禽猫犬、珍奇异兽应有尽有。和后世的宠物交易市场完全一样。

    吴梦虽然也喜欢逗逗那些小猫小狗之类,可是对动物不太懂,后来为了教学生的“自然课”才恶补了下动物知识,不过也是些常见动物,对于什么珍禽异兽,完全是门外汉,只能跟着丁睿和景灵瞧瞧新鲜。

166章 游历东京 3

    丁睿一个一个笼子看了过去,此处各式各样的动物有不少,廌鹿、孔雀、白鹇、天鹅、狸猫、猫头鹰、朱鹮、金丝猴、白头叶猴、白唇鹿、藏野驴、黑颈鹤、红腹锦鸡......

    丁睿时不时冲着笼子里逗弄两下,几只猴子被他逗怒了,冲着他龇牙咧嘴。

    吴梦只看到了一样让他感兴趣的东西,是一只小猫熊(即熊猫),北宋时的四川和陕西多的是这动物,并非什么国宝。

    景灵指了指丁睿咧着嘴笑呵呵的样子,向着吴梦说道:“睿哥儿还是个孩子,都是你把他关在了笼子里。”

    吴梦淡淡的说道:“既然选择了某为师父,那么就注定了他一生要为黎明百姓、江山社稷奔波,个人享乐只能放置一边了。”

    景灵横了吴梦一眼,啐道:“真残忍。”

    吴梦见丁睿恋恋不舍,喊道:“睿哥儿,我等还得进去看看,不如哪日叫你舅舅带你去玉津园看看,那处还有狮子老虎。”

    丁睿闻声跑过来道:“师父,玉津园真有狮子老虎?”

    他只看过图片,还没见过活的。

    “师父还会骗你不成,里面还有大象,走吧,且进去看看。”吴梦道。

    来到第二重院落,迎面就是一座重檐歇山式的大雄宝殿,斗拱层层相迭,黄绿琉璃瓦大屋顶。

    四人沿着院子转了一圈,大雄宝殿后面是资圣阁,两旁一边一座传承阁,气势恢宏的大雄宝殿和后面的三个阁楼之间的三个大院子里的商贾们用各种竹席彩布,搭成一个个小摊子。

    吴梦笑道:“这佛门圣地如今满地皆是铜臭也。”

    四人皆大笑,细细的看起摊子上的物品来,只见有床上的席、屏帷、被、枕,有各式家具如小型衣柜、椅子,箱子.......

    还有木盆、木桶、陶缸、陶罐、瓷碗、茶盏、酒碗......

    亦有灶屋里用的刀、案、盘、盏,各式尽有。

    依次往里,是些鞍辔、弓箭、时令瓜果、蜜饯、腊肉脯干......

    丁睿买了些蜜饯和李五、景灵三人边吃边看。

    摆在两边的廊庑下的全是地摊,什么领抹、花朵、珠翠首饰、生色销金,各色纸张如染色和印花的笺纸、还有寺院里尼姑自己的刺绣等等。

    吴梦想着从未送过什么东西给景灵,于是挑选了一个格外精致的金簪,送给了景灵,景灵脸上飞红,心里却是乐滋滋的。

    她赶紧把金簪插到了发髻上,还左摆右摆的问丁睿:“睿哥儿,好看吗。”

    丁睿赶紧鸡啄米似的点头答道:“好看,师娘戴上我师父买的金簪真好看。”

    他是连着两人一起夸了。

    景灵啐道:“跟你师父一样,是个滑头。”

    资圣阁前的摊子上是卖古书、图画、古玩、土产、香药等奇货,四人对这些兴趣都不大。

    吴梦知道这里面的古书和古玩只要识货,说不定几贯、十几贯就能买到价值连城的宝物,可自己是个理科生,哪里懂这些。

    再往后走,后廊里却不是卖东西的,而是一批测字算命、阴阳风水、预卜吉祥的,吴梦对这些嗤之以鼻。

    两座传承阁两侧的连廊内,不少题在墙壁上的诗画,吴梦在此处还看到了王嘉言父亲王禹偁龙飞凤舞题的一首诗:

    览照笑浮生,秋霜发数茎。

    才高空有气,官散即无荣。

    贫久心还乐,吟多骨亦清。

    他年文苑传,应不漏吾名。

    这首诗里抒发了自己不愿随波逐流的性子,想必是他被贬时的发泄之作。

    吴梦四处看了看,都是本朝名家字、画,丁睿受了王夫子和智能和尚的熏陶,对诗词颇有兴趣,摇头晃脑看得津津有味。

    看了半个时辰,吴梦提出去看看瓦子,景灵却拉着丁睿说去大雄宝殿去进香。

    吴梦道:“大相国寺就不像个佛门圣地,还进什么香。”

    景灵拿出丁睿做挡箭牌,说道:“睿哥儿还有师父和师祖是佛门高僧,进了寺庙怎可不拜。”

    吴梦无奈,只好与李五出到大山门处等待。

    一炷香后,两人出来了,吴梦笑道:“许了什么愿,又被和尚们骗了多少香油钱?”

    景灵嘴巴一嘟,赌气道:“就不告诉你许了什么愿。”

    四人走出了大相国寺,吴梦问道:“睿哥儿,那大相国寺的常用物品价格如何?”

    丁睿答道:“若是苏州本地产的,此处要比产地高上两三成。”

    景灵笑道:“先生,你真是寓教于乐啊。”

    吴梦被景灵说了几次不该老是讲学业上的事情,当下不好意思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我等去看看瓦子吧。”

    四人兴致勃勃地转到了相国寺附近的瓦市,此地都是简易瓦房,或由竹木席等材料搭起来的大棚,难怪叫做“瓦子”。

    最大的棚内、竟可容纳数千人,棚内有勾栏,界定伎艺演出场地,经常有艺人,在勾栏内作场。

    棚子里有货铺、饮食、剃剪、纸画摊点,里面游荡着卖药、游医、卦师、令曲、变把戏的以及各类江湖杂耍者。

    瓦子真可谓集餐饮服务、文艺娱乐于一体的综合市场。

    四人正行进间,忽然听到一阵铜炉敲响,一个破锣似的嗓门大声喊道:“瞧一瞧,看一看,弄虫蚁了,戏泥鳅了。”

    吴梦看过《东京梦华录》,知道这两个杂耍是非常有名气的,赶紧说道:“快、快,前去一观。”

    仗着李五腰膀粗大,力气又猛,几人轻易的就挤进了人群里。

    几个穿的花里胡哨的汉子敲着铜锣大声吆喝着招揽客人,瞅着眼前围满了百姓,一个中年汉子站了出来,手持铜锣对着围观的百姓作了个罗圈揖。

    然后用力敲了下铜锣,大声喊道:“各位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今日在下为各位演练两手绝活,虫蚁、泥鳅随着在下的锣鼓指挥列阵戏耍,各位若是看得过瘾,觉得在下有几分本事,那就多谢各位有钱的捧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啦......”

    吴梦仔细看着场中,只见一个木桩上放着面巨大的铜锣,锣上铺满了细细的沙土,沙土上四处爬着小小的蚂蚁和说不出名字的小虫子。

    那汉子装神弄鬼的对着蓝天躬身下拜,念了几句谁也听不懂的咒语,然后大声叫喊了几句,有节奏的敲响了手里的铜锣。

    奇迹出现了,沙土上的虫子蚂蚁先是茫然四顾,然后慢慢的聚集在一起,排成直线行走起来,锣鼓敲得快,虫蚁走的快,锣鼓敲得慢,虫蚁走的也慢。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不可思议的“哇、哇”的声音,那汉子得意非凡,笑道:“下面可是更精彩的泥鳅、乌龟杂耍,有钱的捧钱场,没钱的捧人场啦!”说罢铜锣敲个不停。

    众人知道这汉子是要钱了,好奇的人纷纷掏出铜钱丢进了场内,吴梦也掏出几个铜钱丢了进去。

    那汉子见地下的铜钱够多了,赶紧吩咐后面的伙计抬上了一个大木盆,里面有七八条绑着五颜六色布条的泥鳅,还有两只乌龟。

    众人屏声静气,看这汉子又耍什么花样。

    那汉子不慌不忙的敲响了铜锣,嘴里呼喝出身,几条泥鳅便在水里随着锣声舞动起来,时不时还跳出水面,喊到乌龟,泥鳅便沉入水中不动,那两只缩头乌龟浮出水面,伸长头部和四肢,随着锣声舞动。

    如此循环往复,看得众人大惑不解,训猴、训虎都不奇怪,可虫蚁水族不同人性,这是怎么训练出来的。

    吴梦丢下几个铜钱,四人走了出来,丁睿问道:“师父,虫蚁水族如何能训的听懂人话?”

    吴梦还不是一样搞不明白,他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道:“为师亦是搞不懂。”

    景灵哂笑道:“先生,看来你也不是天下之事全通啊,也有不知晓的。”

    四人又看了看瓦子里面勾栏艺伎的表演,里面不乏一些相声雏形的说学逗唱,讲的都是些市井俚语,许多荤段子,吴梦不想让丁睿过早接触这些东西,游览了一番便道:“肚皮有些饿了,我等去吃些东西吧。”

    在瓦子里四处寻觅一番,吴梦四人便在瓦子里的摊贩处随意买了些小吃,什么酥油泡螺、圆子、团子、油炸果子等等。

    景灵毕竟是个女人,特别爱吃些零嘴,边吃边对东京城里的小吃赞不绝口,吴梦随意喝了碗羊肉汤,吃了一个油炸果子便罢。

    丁睿边嚼着圆子边问道:“师父,等下我等还去哪里?”

    吴梦在后世看过不少描述东京城的论文,对东京城各种阶层有大概的了解。

    他想了想说道:“睿哥儿你看了许多好看的,也是东京城里光鲜的一面,等下师父带你去看看黑暗肮脏的一面,让你瞧瞧底层的东京百姓住的是什么样的宅子。”

    吃完点心后,吴梦吩咐李五雇了辆牛车绕过皇城,往西边的右厢第二厢而去。

    牛车走过延庆观后一两百步往北边拐了上去,东京城的繁华顿时完全消失,四周皆是坊市的围墙。

    路上的行人多是穿着粗布衣裳的妇人牵着孩子在街上漫步,其间还有不少身着衣甲、头戴红缨皮莅子的禁军在街上行走。

169章 游历东京 4

    看到眼前此景,景灵奇怪的问道:“先生,如此之好的地界,为何不多开些商铺,能赚多少银钱、收多少商税。”

    吴梦笑道:“此处皆为军营,东京城有十几万禁军,加上家眷足有七十万人。这处不是没有店铺酒肆,只是极少,禁军们都在军营里吃饭,极少出来买物什,只有家眷才会出来逛逛东京城,买些吃食和物什回家。”

    丁睿抬眼望了望,很是遗憾的说道:“太可惜了,如此之好的地方做军营,真是浪费了。”

    吴梦心道谁叫太宗皇帝怕死呢,城外、外城、内城都驻扎有禁军,还设有外城墙、内城墙、皇宫城墙,真是里三层外三层,包裹的严严实实,结果把千古仁宗赵祯像金丝鸟般困在了皇城里。

    后来唯一一个不顾大臣反对,喜欢出去游逛的皇帝又是个贪图享受的昏君,不但没有体会到民生的艰苦,反倒风流韵事不断,结果断送了大好的华夏江山。

    吴梦指点着四周的坊市道:“此处住着数万厢军军士和家眷,还有不少工坊,我等虽然进不去,但是某却是知晓此处颇为拥挤,幸好驻泊禁军须轮流出外戍卫边疆,所以还勉强能住下这许多人。坊市里又严禁带酒肉进去,故此处的市场颇为萧条。”

    牛车沿着大街一直走到城墙根的流杯亭,一路上果然只看到家眷和禁军,坊市所有大门都有禁军卫士值守。

    吴梦吩咐牛车车夫掉头往回走,丁睿忽然指向一个手里拎着酒坛子大摇大摆走进了坊市的军士说道:“师父,你不是说军营里不允许带酒肉么,那军士不就带进去了。”

    吴梦扭头看了看,笑道:“天下承平日久,禁军的军纪可不比立国初年了,只怕松弛了不少。其实禁军家眷驻地喝酒吃肉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哪有不允许士兵平日旬休时喝酒吃肉的,即便坊市里禁了,他们跑到酒肆饭铺还不是照喝不误。此处日暮时分便会关闭坊门严禁出入,东京城里少了几十万禁军和家眷逛夜市,真是白白丧失了商机。”

    这下连李五都直叹可惜了,几十万人能够有多大的购买力是个猪头都能知晓,可惜东京城就这么放过了夜市一大批客源。

    丁睿搔了搔头问道:“师父,禁军家眷住在东京城里,可东京城里哪有这么多活干?”

    吴梦笑着指了指景灵、李五、丁睿和马车夫几人说道:“禁军家眷就是靠你们这些人交税养活的,家眷们不得出外经商做工,只能呆在军营里吃现成的,最多是帮自己当家的缝补浆洗衣物,说的不好听,简直像台湾岛上养猪一般。”

    真宗和仁宗初中期北宋的物价不高,中等禁军的军饷和发的粮米布匹、菜食折合成铜钱一岁有二三十贯钱,完全能够养活全家。

    到了庆历年间以后,物价飞涨,禁军还可维持,厢军可就真是贫困潦倒了。

    景灵、丁睿、李五三人嘴巴张的老大,简直可以塞进一个鸭蛋,吴梦看见他们惊讶的模样不由哈哈笑道:“是不是不相信啊,若是不信可问问这位车老大,看某家是否乱说的。”

    丁睿摇头道:“师父,弟子不是不信,禁军的浑家也有不少,若是用来纺织棉布、麻布,做做针线活不是更好,既增加了禁军家中的收入,朝廷也可减少些军饷开支,此处的坊市若是全部用来作为商铺每月租金也是不少,这一减一增朝廷岁入不增加几百万贯么?”

    吴梦也摇了摇头道:“何止几百万贯啊,也不知是哪个缺根弦的制定了如此国策,简直是贻害天下百姓。”

    吴梦又吩咐牛车夫出内城去往西大街的民居,牛车向东拐弯沿着御街一路南行出了内城的朱雀门。

    东京城只有内城才是夯实的土路或是石板路,外城的就是普通的土路,此时天久不下了雨,出了内城后秋风一起四处皆是尘土飞扬。

    牛车过了龙津桥然后右拐进了西大街,吴梦吩咐牛车停了下来,李五将吴梦背下了牛车放在轮椅上,丁睿掏出铜钱结了车费。

    吴梦指着前方一片密集的三层的木制阁楼道:“那便是东京城里的民宅,东京城里的百姓将此处出租给在东京城里做活的帮工们住,我等去瞧瞧底层的百姓住的是何等光景。”

    景灵奇道:“先生,你是第一次来京师,为何对东京城如此熟悉?”

    吴梦心道总不能说自己看过《北宋东京城布局研究》这本书吧,于是呵呵一笑,神秘的说道:“山人掐指一算便知天下事,如何个算法那自是天机不可泄露,不可说,不可说。”

    景灵鼻子一哼道:“不说就不说,神气什么。”

    民居从大街上看去还马马虎虎,可走到背面后到处污水横流,阴暗处屎尿都有。

    景灵生**洁,闻到这腌臜的气味连忙捂住了口鼻,皱起了眉头。

    吴梦笑道:“夫人,这还算好的,极西之地有个欧罗巴州,那处许多小国的马匹都不系粪兜,连都城大街上到处都是屎尿齐流,定然让你恶心不已。”

    景灵闻言更是恶心作呕,于是挥了挥手道:“先生别说了,速速进去看了便走,奴家半会都不想多呆。”

    四人走进了一栋三层的木制楼房,饶是吴梦看过后世的书籍知晓东京城里民居的拥挤,当看到楼房的走道那僻陋狭小也不由大吃一惊。

    只见走道内狭窄逼仄,低矮的走廊里堆满了各种物什,墙壁斑班驳驳,门口放着不少煤球炉子,

    与后世九十年代中期以前的筒子楼一般模样,光线昏暗,四处都是呛人的煤烟味,吴梦的轮椅走进去还得拐来拐去才能不碰到零碎物什。

    行至走道中间正好有一处房门开着,只见那屋子里一个妇人带着三个孩童呆在狭小的陋室里,两张床铺一放陋室里再也摆不下什么桌椅板凳,吃饭时只怕都只能在床榻上解决。

    三个幼小的孩童眨着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几个陌生人,丁睿笑呵呵的拿出在大相国买的蜜饯递给孩童。

    那大点的孩子眼尖,一把抢过来拿起蜜饯就往口里塞,酸酸甜甜的蜜饯甫一入口,他咯咯直笑,后面两个小点的孩童连忙上来抢夺,房间里响起一阵孩童欢乐的笑声。

    那妇人见他们四人衣着光鲜,吴梦脸色和善,又是个残废,情知不是坏人,连忙起身道谢。

    景灵还礼道:“娘子不必多礼了,我等不过是来随便看看而已,些许蜜饯不值几个钱,不必多谢了。”

    吴梦看了看室内的状况,问道:“这位娘子,你一个人在家中带孩子么?”

    妇人有些窘迫的答道:“回官人的话,奴家的三个孩子还小,想放在家乡可公公婆婆年纪大了,奴家只好在家中带孩子,孩子他爹便在外面做工,在东京城里也只能糊个口而已。”

    吴梦叹了口气,这样的家庭在东京城里只怕不在少数,住着斗室,吃着简单的饭食,可偏偏北方的蛮族人后来入侵中原,便是这般的生活都不让他们过下去。

    他从衣襟里掏出几两散碎银子放在床榻上,吩咐李五推着他就往外走,妇人连忙拿起碎银要还给吴梦。

    景灵阻拦住了她,笑道:“拿去给孩子们买些零嘴吧,我等也无他意,收下吧,此乃我家官人一片好意,勿要推却了。”

    妇人满脸感激再度对几人福了一福,几人转了一圈后走出了楼房。

    吴梦长长吸了口气道:“睿哥儿,看到了底层百姓住的宅子了吧。开封城不过几十里见方,如果用台湾的公制来计算,东京城内人口每平方公里差不多有两万三、四千人,真是拥挤不堪啊。”

    丁睿点了点头称是,吴梦接着问道:“睿哥儿,师父考考你,此处房屋住这多人甚是危险,危险来自何处?”

    李五笑道:“先生,如此简单之极的问题就别考睿哥儿,小的都知晓这是木板楼,里面的煤球炉又多,一旦走水,火势起来颇快,楼道狭小,踩死挤死都不知晓有多少。”

    丁睿扭头再度看了看了那拥挤不堪的贫民窟,说道:“师父,欲待解决此事,只有孙副使大搞房地产才可行。”

    景灵疑惑道:“即便孙副使在东京城里大搞房地产,底层百姓日入不过七八十上百文,如何能买的起房地产之宅子。”

    吴梦望着丁睿点了点头,示意他来解释这个问题,丁睿会意,说道:“师娘,孙副使弄的房地产一多,住宅必然多了起来,一些掌柜、手艺高超的工匠工钱高,定会自买住宅,这样就腾出了一些出租房。而富人买的住宅有些也会用来出租,用于出租的房屋一多,供给多了租金必然下降,底层的百姓便可用不变的租金租住更大的房子。”

    景灵连连点头道:“明白了,这就是先生说的供给与需求的关系,不过起码也得要上十年的时日才能解决,朝廷并不富裕,哪里能拿出如此多的钱财来大批修筑住宅小区。先生,为何不让民间商贾参与进来呢?”

    吴梦摇了摇头道:“万万不可,商贾们可以参股,但绝对不可为主,一旦商贾涉足了房地产住宅小区,必然会官商勾结,房屋大肆上涨,底层百姓不要说买房子,租都租不起了,受苦的必然是百姓。”

170章 游历东京 5

    四人走回到大街上,吴梦瞧了瞧天色道:“日已偏西,今晚就不去吃那驿馆的饭菜了,我等去找个酒楼试试东京城的美食。”

    李五道:“先生,前些日子吃的那孙羊分店味道不算好,炒菜不地道,别去孙羊正店了。”

    吴梦犯愁道:“李五,东京城里的酒楼可就多了,那你选一家吧。”

    李五哪会挑选,眼睛滴溜溜的望向丁睿,丁睿想了想说道:“不如雇个马车或是牛车,听车夫的介绍。”

    吴梦笑道:“好主意,那就出去吧。”

    四人出了上街雇了辆牛车,那车夫见几人也不说去哪里,笑道:“客官,几位都是外地来的,莫非今日雇小人的牛车在东京城走上一天不成。”

    丁睿问道:“借问一下,东京城里有哪些好吃的酒楼。”

    牛车夫天天在东京城里晃悠,如何不知酒楼之所在,当下言道:“客官,这东京城里的酒楼可是多的很啦,什么仁和店、班楼、刘楼、张八园宅正店、曹门蛮王家、八仙楼、潘楼、白矾楼、孙羊正店、看牛楼、铁屑楼、遇仙楼.....“

    吴梦一听这仿佛唱菜般的念叨头都大了,赶紧打断了车夫的话道:“东京城里太过嘈杂,有哪处稍微清净些的酒楼?”

    车夫笑道:“客官若是既想清净又想观赏风景,自然是金明池畔的集贤楼、清风楼,在那处高坐二楼阁子之上,可远眺金明池风景。”

    吴梦笑道:“那甚好,正好离我等住处不远,那我等就不坐船了,你且赶着牛车载我等去吧。”

    车夫回道:“好的,客官坐好了,小的这就转个弯,往西北方向出去就是了。”

    四人坐着马车慢慢悠悠的在东京城里晃悠,吴梦瞧着这太平盛世的繁华景象,不由感慨着富贵乡里真是消磨意志啊。

    还有一百零六年,东京城就会被金国摧毁,盛世繁华毁于一旦,虽然金国后来也想把开封建设好,可惜游牧民族在经济头脑上少根弦,开封自此一蹶不振,再也没有恢复今日之风华。

    吴梦对少数民族政权不反感也不赞成,清朝不想放弃手中的权力,导致中国的落后,这不过是自私,元朝是自身管理能力太差。

    但是对于金国,吴梦深恶痛绝,靖康之变掳掠赵宋皇族,被俘虏的宋徽宗、宋钦宗、宫妃、宗室、大臣等人都**着上身,披着羊皮,去祭拜金国的祖先。

    这不仅仅是丢了赵宋皇族的脸面,更是汉人的巨大耻辱,要不然岳飞怎么喊出“靖康耻、臣子恨”。

    金国的完颜阿骨打家族都是些畜生,不,叫他们畜生简直是侮辱了畜生。

    所以吴梦一直有个愿望,他虽然不会随意杀人,对于普通的女真人也不会怎么样,但是一定会想办法将完颜阿骨打三族以内的亲属流亡海外,让他们有本事就去跟非洲土著一争长短,不要在中原祸害同胞。

    牛车出了城,景灵看到吴梦在走神,拉了拉他的袍袖问道:“先生在想什么,如此出神?”

    吴梦回过神来,找了个借口道:“在想着东京城里可以做些什么生意。”

    丁睿道:“师父,我倒是有几个好主意,东京城里的大车上了轴承的不多,可以在东京城开个轴承店。也可以开个卖台湾土特产的店,比如粉条、干鹿肉、鹿皮,还有师父说的水果罐头。说不定还能弄个机器厂,生产脱粒机、水力碾米机、耧车、收割机,加上配件一起发卖。“

    吴梦笑道:“睿哥儿都成生意精了,轴承店可以开,土特产店也可以开,那机器厂就算了,让朝廷的盐铁司自己弄吧,路途遥远,运输麻烦,睿哥儿你看丁家的马车也没有多少卖到京城来,还不如给些配件让他们自行打造。”

    说说笑笑间车夫一声“吁”停下了车,扭头说道:“客官,此处便是集贤楼。”

    吴梦下得车来,抬眼一看,好一座风光秀丽的酒楼,酒楼的布置和其他的酒楼并无二致,只是位置颇佳,位于大宋皇家园林之畔,按照后世习惯性的理解,能占用如此之好的地段开酒楼,这集贤、清风二楼的东家和官府定有渊源。

    小厮上前,将四人迎进了酒店的欢门,迎面的大门两侧是一副长长的对联,

    左联:金明池畔,碧天如洗。为有魁星辉银汉,千古龙门耸立。

    右联:集贤诗章,黄甄高谊。舒翼鲲鹏凌云志,堪诩蟾宫折桂。

    看来集贤楼真是文人骚客的集散地,吴梦后悔来错了地方,诗词他实在不通,偶尔为之也是叶公好龙而已。

    不过既然来了也只好硬着头皮走进了酒楼,走进里面一看,果然是酒气和墨香同飘、佳肴与词诗齐扬,店内墙壁上四处都是文人才子们留下的佳句墨宝,一楼散座的食客也大都是些宽袍大袖的文人才子。

    四人上了二楼,进到阁子里,此处的阁子不过半人高,以花草和雕栏隔开。

    一行人落座后,酒博士看了茶,那小厮又开始唱菜:“角炙腰子、鹅鸭排蒸、荔枝腰子、还元腰子、烧臆子、入炉细项、莲花鸭签、酒炙肚胘、虚汁垂丝羊头、入炉羊、羊头签、鹅鸭签、鸡签、盘兔、炒兔、葱泼兔、假野狐、金丝肚羹、石肚羹、假炙獐、煎鹌子、生炒肺、炒蛤蜊、炒蟹、炸蟹、洗手蟹,样样都不缺哪。”

    吴梦随便点了几样没吃过的菜,要了米饭,酒博士上前问道:“客官可要些什么酒水,本店有苏州烈酒、果酒,还有本店自酿的新酒,虽未发卖,在店内还能品尝到,其他正店的酒水也有。”

    大宋的规矩是中秋节新酒上市,吴梦知道这些,便道:“那便打上两斤新酒过来。”

    点完酒食,几人眼望窗外的金明池,仿佛来到了苏州城外的园林,初秋的金明池暖风馥郁、池畔垂柳依依,可惜此时不对外开放。

    金明池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大湖,湖中波光粼粼、浪涌霜雪,大湖与汴河西水门相接,湖畔四周垂杨蘸水,烟草铺堤。

    正南处一座楼门,与那琼林苑的宝津楼相对,楼门内自南岸至池中心,有一座大型拱桥,桥有三拱,长数百步,桥面宽阔,这拱桥便是后世闻名的飞虹桥。

    听说此处每年三月初一至四月初八开放,允许百姓进入游览,届时东岸临时搭盖彩棚,百姓在此看水戏,西岸环境幽静,游人多临岸垂钓。

    三年一度的金榜高中的进士们,游街三日后,随即一赴琼林宴、二刻题名碑、三赏金明池宴。

    到那时也不知有多少怀春少女会在此流连忘返,期待满腹经纶的风流才子能青睐自己一眼。

    吴梦臆想了一会,摇摇头想了想自己还得描绘那枯燥的图纸,至于怀春少女,还是留给进士们吧。

    酒博士一走,却进来一个闲汉,神秘兮兮的问道:“客官可要看今日的新闻纸(大宋的民间小报),最新朝廷消息!”

    吴梦笑了,大宋还真是风气开化,连民间报纸也四处兜售,当下拿出几枚铜钱买了张新闻纸,丁睿凑过来看了看,问道:“师父,新闻纸为何物?”

    吴梦答道:“都是些民间的手抄,据闻是“内探、省探、衙探”等等报料人提供的时政消息。”

    丁睿一头雾水,继续追问道:“师父,什么叫内探、省探、衙探?”

    吴梦边看边笑道:“那是些专门打探从门下省,中书省,或者各级衙门之消息的人,官府称这新闻纸有‘撰造之命令,妄传之事端,朝廷之差除,台谏百官之章奏,还有意见之撰造(评论)’,百姓们却以为新闻纸的可信度有八成。”

    景灵道:“先生,新闻纸上面写了些什么时政消息。”

    吴梦道:“呵呵,写的消息却是不少,待某念来:‘秋七月初一,日食。初五,新建景灵宫万寿殿。’,消息还不算晚。”

    他接着念道:“还有高官亲眷升迁之消息:‘以宰臣丁谓之子光禄寺丞、馆阁校勘丁珙为太子中允,赐绯袍,冯拯之之子内殿承制冯端己为六宅副使,枢密使曹利用之子供奉官、合门祗候曹渊为内殿承制;

    参知政事任中正之从子任彭为侍禁,王曾之子奉礼郎王纲为大理评事,枢密副使钱惟演之子光禄寺丞、馆阁校勘钱暧为秘书郎,张士逊之子将作监主簿张友直为奉礼郎’……”

    吴梦念罢点了点头道:“不错啊,朝廷大臣荫子升迁的消息都有。”

    说罢继续往下看去,一会儿奇道:“里面居然还有官员的奏章,民间探子可真是厉害。”

    景灵笑道:“先生,定是探子花钱从官员那处买来的,新闻纸苏州好似没有,可能仅东京城里才有。”

    丁睿问道:“师父,若是新闻纸胡说八道,那百姓不就容易被蛊惑?”

    吴梦放下小报,想了想,答道:“新闻纸须得管制,不可胡编乱造,哗众取宠。新闻纸是个双刃剑,引导妥当,百姓可以用来监督衙门官员,了解施政方略。

    若是掌管不妥当,那必是祸乱朝纲之载体。过上几年营田司衙门也得办上一份,台湾的各项施政方略和大宋本土的时政新闻都登载出来,让百姓们清楚明了。”

    四人正说话间,酒楼小厮殷勤的引着几个穿着不俗的少年入内,丁睿一看便呆住了。

    他轻轻的对着吴梦说了声:“师父,旁边阁子里来的是太子,还有陈坤师兄。”

171章 集贤楼遇太子

    吴梦闻言一惊,太子赵祯怎么跑出来了,他扭头看去,只见陈坤正陪伴在一个白色锦袍、圆脸的少年人旁边,态度甚是恭敬,那定是未来的仁宗皇帝赵祯了。

    吴梦有些诧异,太子赵祯的眼睛怎么和丁睿长的一模一样,都是大大圆圆,黑多白少,且五官也有些略略相似。

    那边的陈坤察觉到了吴梦的目光,抬头一看,吓的手里的茶碗一松,“咣”的一声掉在楼板上。

    他也顾不得太子了,赶紧起身,走到阁子雕栏旁,躬身施礼:“弟子见过先生。”

    吴梦心道启程之初林贵平就讲了此事,定是那张财神唆使陈坤到东京城做了太子伴读。

    他笑笑道:“陈坤啊,两年未见,如今可是高升了?”

    陈坤满脸羞惭道:“弟子惭愧,当初不该不辞而别。可张掌柜救过弟子的命,他有令弟子岂敢不从。”

    两人正说着话,那桌子上几个少年纷纷朝这边看着,赵祯却是满脸喜色,知道那神往已久的高人终于出现在自己眼前。

    吴梦道:“如此你的课业可是丢下了,这两年你的师兄弟们进展颇快。”

    陈坤也是个好苗子,格物、机械方面绝对不差于周立和张岩林,对于张财神的行为他很是恼火。

    陈坤为难的回头瞅了赵祯一眼,他内心当然想继续学习,可是现在身不由己,能怎么办?

    赵祯赶紧站起来走到陈坤身边,对着吴梦施了一礼,吴梦赶紧偏过身体,太子的礼可不能随便受,虽然大宋不乱杀人,可要是被那些迂腐的礼教中人所知,只怕会用口水淹死他。

    景灵、丁睿、李五赶紧起身向太子行礼,吴梦抱拳小声道:“你是太子吧,恕在下腿脚不便,无法起身行礼。”

    赵祯也小声说道:“先生,不必多礼,先生可是帮了我很多忙,还未谢过先生,不如我等坐在一起叙话。”

    说罢招呼桌上的其他人走进了吴梦等人的阁子,仆人打扮的统领蒋五警惕的看了里面一眼,和另外一名禁卫站在阁子外装作闲聊的样子。

    吴梦看了看进来的人,一个**岁双眼滴溜溜乱转的孩童,还有一个身子强壮,骨骼粗大、浓眉大眼的青年小伙子。

    跟在后面的却是个脸色有些轻佻的小子,一走进来双眼便盯着景灵秀丽的脸蛋不放,吴梦皱了皱眉头,甚是不喜。

    赵祯却牵着一个七八岁,长的白白嫩嫩,和他有几分相似的少年来到吴梦跟前,用别人听不到的声音说道:“先生,这就是舍妹赵妙元,当初就是她病了,我才跟先生求的药。”

    说罢一推赵妙元道:“元儿还不谢过先生。”

    赵妙元灵动的双眼眨了眨,用宫廷礼仪福了一福道:“元儿谢过先生救命之恩,先生、夫人万安。”

    吴梦恍然大悟,这小女孩偷偷溜出宫来玩耍,所以扮成了男装,他一样侧身避过妙元的大礼,还礼道:“公主自有吉人天相,并非全是在下的功劳,诸位还是请坐吧。”

    众人莫名其妙的看着妙元,她和吴先生可是第一次相见,何以救过妙元的命。

    赵祯也不解释,只是让众人坐定,赵妙元却跑到景灵身边挨着坐下,说道:“姐儿好漂亮哦,我跟你坐一起吧。”

    景灵一见面就很喜欢这个活泼可爱嘴巴又甜的小公主,赶紧给她倒了杯茶道:“公主能挨着奴家坐,那是奴家的福分。”

    赵祯给吴梦介绍了几个伴读:杨文、蔡伯俙和刘从德,吴梦欣赏的看了看杨文广和蔡伯俙,理都没理刘从德,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一个抛弃妻子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生出来的儿子也是个没正形的。

    丁睿对着赵祯拱手道:“太子,我等点了些菜,不知太子前来,恐是不够,太子看看还来点什么。”

    赵祯道:“还是杨文广来吧,我天天在宫里,对东京城的酒楼也不甚熟悉。”

    杨文广腹诽太子真是装的好乖,哪个月不溜出来几次,还说不熟悉,嘴上却道:“太子稍等,我这就去。”说罢起身下楼去加菜了。

    赵祯又望向吴梦道:“先生此次来东京城真是瞒的好苦,我有好多问题想请教先生,万望先生抽空指点一二,小王不胜感激。”

    吴梦瞅着这个日后成为千古仁君的少年,心想教教他也不错,别养在深宫里养废了。

    赵祯日后的死对头是党项的李元昊,现在可是头草原上的幼狼,跟赵祯成长环境完全不同,比赵祯那是凶残多了,于是说道:“太子若是有遐,随时可来迎宾馆一叙,不过切勿告诉他人,在下来此,连官家都未告知。”

    这边厢两人在说话,那边厢调皮的元儿也没有闲着,她问坐在自己边上的丁睿道:“你不就是帮我爹爹治病的那个小哥哥么?”

    丁睿抱拳道:“正是草民,公主如何知晓。”

    元儿眨了眨眼睛道:“我躲在帷幔后面,你当然看不见我。”

    说罢指了指丁睿的眼睛悄悄说道:“小哥哥,你的眼睛和我六哥的真是好像,眉毛鼻子嘴巴也有些神似。”

    丁睿心道我也纳闷怎么跟他的眼睛长的一模一样,当下说道:“公主,在下只是个草民,如何敢跟金枝玉叶的太子比较。”

    元儿瘪瘪嘴巴道:“太子不也是一个脑袋两手只胳膊,又不比你多出个脑袋来。

    丁睿被她逗笑了,景灵也掩着嘴巴轻笑,赵祯斥道:“元儿不要调皮。”

    吴梦知道赵祯和丁睿同岁,但这两个少年成长的环境不一样,性格完全不同,丁睿是野生长大,虽然跟着自己很少有空暇游玩,但只要稍微一闲便四处蹦跶,打打闹闹,性格跳脱。

    而赵祯显然是儒学大师培养出来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莫不是有板有眼。

    菜上桌后,众人边吃边聊,吴梦仔细品了品集贤楼的新酒,其实和丁家以前酿的酒一模一样,都是黄酒,黄酒必须喝新酒,放的时间长了,会变酸,所以新酒出来特别受欢迎。

    酒过三巡,赵祯时不时抛出几个问题,那些数学、物理题目倒是很好应付,可他把房地产提出来时吴梦就不淡定了。于是问道:“太子,如今孙副使是怎么个方略?”

    赵祯答到:“也没有大张旗鼓的搞,东京的地很多已在百姓手里,想要征集很是困难。”

    吴梦道:“太子,此事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不如等太子哪日过来迎宾馆再详细说说。”

    赵祯端起酒杯敬酒:“如此就叼扰吴先生了,请!”

    吴梦连忙端杯道:“不敢劳太子敬酒,太子先请!”

    一顿饭由于碰到赵祯吃的有些别扭,虽然那也是个少年,可毕竟是大宋王朝未来的掌舵人,想泰然处之那是不太可能的。

    回来的路上,吴梦忽然想起了后世看的某些穿越小说,什么**丝穿越到古代与皇上促膝谈心、跟太子亲如兄弟,那都是鬼扯。

    且不说皇帝,就说那太子久居宫中,与皇帝和众高官相处日久,身上自然而然会散发出一种威压的气势。

    后世的**丝只怕见到县长、市长都很难保持平和的心态,何况是封建社会握有生杀大权的皇帝和太子。

    这根本不是想不想跪舔的问题,而是那股气势就压在头上,心理素质不好的必定当场出丑,所以不要把自己想象的太高。

    在回迎宾馆的路上,景灵忽然问道:“睿哥儿,那太子的眼睛为何与你长的一模一样?”

    吴梦颔首,打趣道:“某也发现了,睿哥儿,你家祖上不会是赵家人吧。”

    丁睿调皮的笑道:“那得去问问我爹爹,是不是祖父从皇宫里逃婚出来,不想认祖,所以改姓丁了。”

    吴梦失笑道:“你个小家伙,知道什么是逃婚。”

    景灵道:“睿哥儿和太子一般大,不过那太子太沉稳了,不像个少年。”

    吴梦看了丁睿一眼道:“某还是觉得睿哥儿这般好,小孩就要活泼些,太子是被那些老夫子教成这样的。”

    几人说说笑笑回了迎宾馆,各自回房安歇,一夜无话。

    翌日,丁睿进宫去了,吴梦趴在案几上继续他的蒸汽机大业。

    正午时分,景灵端着一份糕点进来,吴梦随手抓起一快边吃边说道:“台湾都是吃三餐,在东京城吃两顿甚是不习惯,糕点不如午饭来得痛快。”

    景灵道:“先生将就几天吧,待官家病情稳定,我们也该回台湾了。”

    吴梦道:“恐怕不能回去的那么早了,待台湾的玻璃运来,某还是得把苏州那处房地产弄好再走,让君烈和睿哥儿、薛神医他们先回台湾,王知县那事好歹要有始有终。”

    景灵笑道:“那也好,奴家便陪伴先生在苏州住上些日子。”

    两人正吃着糕点闲聊,丁睿带着赵祯和一帮官人进来,李五赶紧推着吴梦上前迎接,吴梦见赵祯身后跟着蔡伯俙和杨文广,昨日那轻佻的刘从德却没有跟来。

172章 迎宾馆论政 1

    吴梦与赵祯见礼毕,后面一个身穿紫袍的老年官员迫不及待的拱手笑道:“吴先生,你这来了京城也不通知老夫,莫非是怕老夫把你吃了不成?”

    吴梦一看是老熟人孙冕,面色一囧,不好意思的笑道:“孙副使在三司公务繁忙,在下这不是怕打扰你么?”

    孙冕拉过一名须发皆白、一脸方正的红袍官衣老者介绍道:“来来来,老夫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兵部郎中、龙图阁待讲学士孙奭,也是资善堂的教授。”

    吴梦一听便知道这位可是修改过《孟子注疏》的儒学高手,抱拳行礼道:“原来是孙学士,久仰久仰。”

    孙奭向来不苟言笑,对着吴梦回礼道:“老夫早已听过吴先生的大名,今日特意上门讨教。”

    孙冕又介绍了另外两位,一个是太子詹事、枢密副使张士逊,另外一个是满脸儒雅,官拜翰林学士的晏殊。

    吴梦仔细的打量了晏殊几眼,这是他来到大宋后见到的第一位后世家喻户晓的名人。

    张士逊有些孤傲,和吴梦不咸不淡的打了个招呼,晏殊却笑道:“吴先生,在下亦是闻名已久,今日能得一见,甚是荣幸。”

    见到晏殊如此客气,吴梦好感大增,难怪这小子年纪轻轻升官倒是升的快,看来情商的确很高,翰林学士仅仅位列宰执大臣之后,可以说是储相。

    晏殊后来是大宋的太平宰相,善于文学诗词,政务只能说还过得去,但此人有个旁人难以企及的优点,就是善于举荐有识之士。

    北宋名相范仲淹、富弼、韩琦,一代文豪欧阳修、孔道辅皆是出自他的举荐,富弼还成了他的女婿。

    孙冕引见完,吴梦赶紧请太子和一众高官就坐,心里有些哼哧哼哧,除了孙冕,其他的可都是帝师伴读之类,他们来干什么,莫非真象那些穿越小说里写的那般,到此处来对自己群起而攻之?

    众人坐下后,李五上前看茶,孙奭喝了口茶,拱了拱手道:“吴先生,我等今日前来就是想请教尊驾在苏州搞的大兴产业,还有吏治改制的利弊。”

    吴梦一听,心中大定,只要不是讨论那些之乎者也,义利之辨,他自然不惧。

    张士逊却抱拳道:“吴先生,在下以为,苏州固然赋税攀升,民间富庶,可苏州处处以大市场、房地产这些商贾之术诱导百姓,久而久之,这百姓若是人人趋利,天下该如何大治?”

    吴梦头都大了,这个千年的老难题到后世都没有答案,鄙人既非神仙,也非哲学家之类,哪里能答得出来。

    他决定还是说实话,不想做这些无谓的争执,说道:“张枢相,在下无法确定日后如何,只是眼见天下百姓生活困苦,所谓仓禀实知礼仪,在下只盼能想些法子让百姓能过上好日子而已。至于张相说的这义利之辩,已辩了一千年,窃以为再辩一千年也未必有答案。”

    孙冕是最有数的,他笑笑点头道:“老夫是对此辨亦甚是熟悉,吴先生此话不假,不管如何,苏州长吴两县的百姓确是受益匪浅,州衙的税赋连连增长,朝廷也获利。”

    孙奭拱了拱手说道:“诚如尊驾所言,义利之辨辩了千年并无结果。老夫此次前来并非为这义利之辩,而是与本家孙副使之间有些问题见解不一,争执不下,今日晨间听闻太子所言吴先生已到东京,故与孙副使同来讨教。“

    吴梦赶紧抱拳行礼:“孙学士客气了,在下才疏学浅,可当不得讨教二字,请侍制赐教便是。”

    孙奭不探讨义利之辨,却又抛出个重磅炸弹:“吴先生如何看待西汉桓宽所著之《盐铁论》之‘本议’。”

    吴梦心下一凛,他娘的又是个千年难题,后世也是没有正确答案的,他不由抚着前额万分痛苦。

    大宋的学者善于思考,勇于探讨那是好事,可是偏偏来问他这个连半桶子水经济学都没有的平民百姓,这不是为难人么?

    赵祯笑吟吟看着心目中的高人如何作答,旁边的晏殊、张士逊、孙冕也是神情关注。

    《盐铁论》是西汉时代桑弘羊与儒家思想的一次交锋,西汉武帝时期,外事四夷,内兴功利,役费并兴,兵连而不解,天下共其劳,费以亿计,县衙大空。

    为了充实国库,武帝把最赚钱的盐铁两项产业全面收归官营,武帝殁后民怨四起,才有朝堂之上这场历史辩论。

    双方的争论详细记载于《盐铁论》第一章的“本议”,儒士们站在仁义的角度上对于朝廷盐铁专营制度提出了三大弊端:一是指责盐铁、均输、平准等是“与民争利”,造成民间经济的萧条,而朝廷权贵以官营为名、攫取私利。

    二是官办工坊生产和经营存在重大弊端,官坊做出来的铁器,大多质量低劣,售价甚高,还强买强卖,老百姓不得不改用木器耕作。

    三是盐铁政策造成老百姓“逐末弃本”,民间日益趋利,整个社会民俗败坏不堪。

    桑弘羊则站在国家的高度上条条反驳,概括一下就是:诸位说的这些都对。但是,如果不搞官营经济,那么一旦天降灾难,官府拿什么去赈济灾民?

    一旦匈奴入侵,官府拿什么去保家卫国?

    如果按照诸位那般藏富于民,一旦赈灾和战争,必然要增加赋税,那百姓们又愿不愿意呢?

    桑弘羊这几个反问将儒士们问倒了,此后盐铁专营一直是封建王朝的赋税支柱,但是争论一直未停歇。

    到了北宋,专营禁榷的商品类别越来越多,官营的产业更是多如牛毛,还介入店宅出租,如今苏州的房地产也控制在官府手里,官营企业和专营制度完全控制了天下的经济命脉,可以说北宋的国营企业比率并不亚于后世**十年代。

    如果将其中的义利之辩剔除,那么双方争论的核心思想用六个字就可以概括,“国富还是民富”。

    吴梦想不出好的措辞,反问道:“孙学士,在下想问问尊驾又是如何看待官营和私营的。“

    孙奭呵呵一笑,捋了捋胡须道:“老夫以为,除了盐铁这些大利,其余都应放开私营,朝廷征收赋税即可。”

    孙冕反驳道:“学士此言差矣,倘若全部私营,天下向利之心更甚,民间豪强霸占产业,渔利又不惠及百姓,朝廷并未得到好处,怎能全部私营。”

    张士逊插嘴道:“副使此言也有偏颇,在下身居监察御史,官营工坊苟且之事看得多矣。工坊的官吏里通外合,贪墨受贿者层出不穷,如官营酒坊,外购之糯米竟掺有两成的砂土,米与酒产出之比远不如民间酒坊。”

    孙冕道:“此事乃是尔等御史之过,如何能怪罪官坊,老夫在苏州,将官坊转为民间占分子经营,产出之比、质量之好远强于民间作坊,此事何解?”

    孙奭冷笑道:“那官坊掌柜若是与驻场账房勾结,鲸吞官府财物孙副使如何得知?”

    孙冕反驳道:“学士,工坊账房两年一换,每季一审,如何不能杜绝勾结之事。”

    吴梦看着他们内讧,知道怎么争论都没有结果,那《盐铁论》中的义利之辨、官营私营之辩都是亘古未能解决的难题,绝非眼下能够说清楚,赶紧阻止道:“几位皆言之有理,在下倒是有个主意,不知当说不当说。”

    赵祯笑道:“先生有言,尽管道来。”

    吴梦道:“诸位不妨搁置争议,先实际操作以观后效。孙副使在苏州有官督民营之经验,不妨在开封府设立一工坊集中之所在,划拨一批官督民营的工坊在内经营,与官坊和私坊相互比较,五六年后当可看到结果。苏州和台湾日后多数工坊也将是官督民营,朝廷不向天下推行,只在这些地界试行以作比较,诸位以为如何?”

    吴梦这种提法便是后世邓公的特区模式,说实话官督民营的想法在华夏大地并未普及开来,只在清末一段时间内开展过,具体效果未得到验证。

    他其实并没有把握,在苏州的小规模试行并不能看出问题,将来运输改善,工坊直面市场竞争,各地的官督民营工坊能不能经受住市场的冲击,而当地官府又会不会为了自身利益搞地方保护主义都不得而知。

    孙奭思量了一会,说道:“吴先生此言甚是,争也争不出个长短,不妨试行之,如有不妥,取缔便是。”

    张士逊却又有不同意见,他说道:“官府办工坊与民争利,此亘古之弊政,岂可轻易试行,依在下看来,朝廷应鼓励农耕,放手工商,不可弄这渔利之事,久而久之,官员处处言利,风气必将败坏。”

    吴梦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张士逊,说他不开化吧,他又不像西汉时的那些腐儒,一天到晚嚷着搞井田制,压制工商业。

    说他开化吧,他又不想让官员涉及工商一事,还颇有些自由经济的概念。

    孙冕反驳道:“张枢相此言又差矣,当年桑弘羊反驳儒士的话历历在目,朝廷国库不充盈,如何能保证天下的赈灾,边境一旦有事,又如何保证军费,到时是强行征税还是向土豪劣绅奸商们去乞讨?”

173章 迎宾馆论政 2

    张士逊反唇相讥道:“孙副使真是杞人忧天,官府没有工坊,难道不能收税?对于民间工坊,收取重税以充国库,有何不可?”

    吴梦摆了摆手道:“张枢相,尊驾这法子有失偏颇,现今大宋天下之商税务多如牛毛,运河上下收取过税之场务怕不下几十处,收取重税,在下想问问张枢相,此间税费最终是何人承担。”

    张士逊道:“自是民间工坊交税。”

    吴梦摇头道:“张相,除了官府和大宋军队所用之器物,工坊制出的货物最终都是百姓来使用,工坊商贾利欲熏心,怎会承担税费,必将此高额税费转嫁于百姓头上,请问张枢相,这是谁在与百姓争利?”

    张士逊一时语塞,吴梦又道:“诸位想想,工坊所赚获利最大的是谁?不管官府如何收取税费,工坊都将获利,吃亏的皆为百姓。百姓一旦买不起工坊所产之物,那商贾定是将工坊一关了之。固重税之策不可为,这才是与民争利的祸端。”

    张士逊又想开口,吴梦懒得跟他废话,摆了摆手止住了他的发言,继续说道:“台湾日后有无数新奇技艺面世,大宋必将工坊遍地,官府不搞,那么民间必然会搞。

    诸位又有没有想到,将来的工坊主赚取了大量钱财,除了税费,他们还会给朝廷额外的进项么?届时朝廷与百姓双双落败,得利的只会是奸诈商贾。

    既然收取高额赋税会转嫁于百姓身上,而朝廷又想国库充盈,便只能主动开办工坊,将多数收益掌握在官府手中。为避免张相和孙侍制所说的官吏贪墨、质量不佳的问题,当实施官督民营之策试行。”

    顿了顿又道:“朝廷有了钱财,方可大兴水利,大修官道,减少税务,轻徭薄赋,实施仁政,如此天下方可大兴。张枢相,你可知在下从苏州一路北上,沿途见到不少黄河两岸的灾民,都是官府赈灾,那些豪门大户几个有善心来赈灾?

    一群群几岁的孩童蹲在集市里卖身为奴,只为得到一口饱饭,那些豪门大户此刻又在哪里?尊驾还想放任土豪劣绅来篡取天下之财么?张相,你可知晓放任豪门大户施为会造成天下贫富分化日趋激烈,前朝的教训历历在目,你莫非不看史书否?”

    张士逊被吴梦一连串的反问问的瞠目结舌,无法回答,顿时气的脸红脖子粗。

    吴梦从史书上就知道此人是个顽固的儒家文人,其实并不精通经世致用之术,对他并不感冒。

    他喝了口茶水继续说道:“故在下以为,小型工坊和商铺当放手让民间商贾施为,大型工坊商铺朝廷应当掌控,也可采取民间商贾占份子的方式自主经营,官府只掌管账务即可。”

    晏殊见张士逊被吴梦噎的半天缓不过气来,连忙转移话题道:“吴先生,在下还有一事请教,黄河在天禧三年、四年三度决口,开封府去岁却又大旱,天灾不断,民不聊生。闻听先生在苏州的治水之策甚是得力,不知先生可有良策治理这黄河。”

    吴梦正好想提这事,晏殊真是自己瞌睡来了送上枕头,于是道:“此事在下已有腹稿,这便给诸位细细道来。”

    吴梦拿起纸笔,将自己构想的黄河治理之法一一说出,包括黄河边的泄洪区,加大梁山泊的泄洪范围。

    以及在滑州一带再开挖一大湖,疏浚黄河,开展航运,逐步移民,保护植被防止水土流失这些措施。

    吴梦的做法简单又粗暴,现在的大宋有的是土地,凡是水灾多的地方干脆迁走,何必在那里等死?

    待以后黄河上游泥沙少了,水患根除,再回来时此处时土质也改善不少。

    所以吴梦有时对古人的做法很不理解,开封西南边的邓州、南阳、襄州这一块至今尚是地广人稀,大批荒废的土地,偏偏百姓们死守着洛阳、开封、京兆府周围已经贫瘠的土地不放。

    吴梦讲完后指着大湖道:“有了此湖,开封大旱引水灌溉便是,何愁天老爷不下雨。”

    张士逊刚才被吴梦一顿抢白有些恼羞成怒,立即出言反驳道:“吴先生,你刚才所言黄河泥沙过多,久而久之这湖也淤积,如何有蓄水之功?”

    吴梦笑道:“此湖本就是个暂时性措施,日后党项处得以根治,此湖能用则用,不可用可另选他处泄洪,此处复耕即可。湖底淤泥甚多,也是上好良田。”

    孙冕捋了捋胡须,思索了一下向着赵祯行礼道:“太子殿下,自苏州前岁开挖阳澄湖以来,再未有暴雨成灾,船闸现已初步建成,阳澄湖蓄水防止水旱灾害能力更强,故老臣以为吴先生此法可行。”

    晏殊对治水有些心得,问道:“吴先生,汴河秋日水量甚少,五、六百石漕船无法行驶。而春夏之交暴涨,开封饱受水患,请问先生有何根治之策。”

    吴梦问道:“晏学士可带了舆图?”

    晏殊早有准备,忙唤来随从将舆图取出展开在案几上,吴梦看了看舆图,汴河的水取自黄河,自然泥沙甚多,多年沉积导致河床过高,于是黄河枯水季节汴河无水,黄河洪水季节汴河暴涨。

    最粗暴的法子便是将汴河断流,彻底清理一次,但运河断了开封府的人吃啥?看来还是不能一步到位,只能慢慢来。

    吴梦指着舆图上的汴河与黄河交汇处的河**:“可在此处修筑堤坝与黄河隔断,黄河东岸开挖蓄水湖泊,丰水期用虹吸法吸取上层泥沙较少之河水经湖泊沉积泥沙后再引入汴河,减少黄河水带来的泥沙。

    枯水期打开黄河水闸供水。有了水闸,每隔数年枯水季可将汴河之水断流,征发大批民夫将汴河疏通一次。”

    想起自己要搞的蒸汽机正好可以用来吸水,又道:“如若等上三五年年,台湾自有烧石炭引水机器,用于自动吸取黄河之水,枯水期也是无碍。”

    吴梦此言一出,众皆哗然,此处修筑水闸可非等闲之事,黄河暴涨之时水位甚高,水闸哪有如此轻易能开启。

    孙奭问道:“吴先生,黄河水如若暴涨,怎能保证水闸顺利开启关闭?”

    吴梦知道古人没有见识过后世机械的巨大动力,笑道:“如若水闸太大,自然无法顺利开闭,诸位只考虑了一个汴口,为何不多开几个引水渠?至于水闸的牵引,自然由蒸汽机和减速机构来实现。”

    赵祯激动的问道:“先生,那蒸汽机当真能弄出来。”

    吴梦知道陈坤给赵祯当了伴读,蒸汽机赵祯定然知道,当下也不隐瞒,抱拳道:“启禀太子殿下,不才正在努力试制,三年内当可做出蒸汽车船和蒸汽抽水机。”

    赵祯笑道:“先生若是弄出了蒸汽机,水闸开闭有何难题,修筑汴口之事完全可行。”

    除了吴梦和丁睿、陈坤,其他在座诸人对蒸汽机一无所知,晏殊一头雾水问道:“吴先生,何谓蒸汽鸡,公鸡还是母鸡,难道区区鸡犬还能有如此之大的力气拉动船闸。”

    丁睿“噗嗤”一笑,解释道:“晏学士,此“机”非彼“鸡”,是机器的“机”,以水汽之力推动,做到极致,十万石海船一个时辰亦可走上四五十里水路。”

    众人一听顿时骇然,万石海船居然可走这么快,孙奭问道:“那岂不是漕船可直上黄河,一直到河口瀑布处再转运?既如此西北边境还搞什么沿边开中?”

    吴梦道:“孙侍制,沿边开中法暂时不可荒废,蒸汽机即便三年内可出,黄河也需疏浚,船只也需要数年的打造积累,并非能一挥而就,至少需要七、八年之过渡。”

    晏殊兴奋了,忙道:“那西北边境可就太平了,怪不得吴先生言道要将此处的百姓逐渐迁移,军粮有了运输之法,那处的百姓确实可以回迁,限制耕牧,树木昌盛,黄河泥沙便会减少,此乃一举数得,吴先生,蒸汽机可谓是重中之重啊。”

    听完吴梦的构思,众官人一起兴奋的展望了蒸汽机的远景,连张士逊都发了几句感慨,这时,赵祯又提及了三冗费用的问题。

    吴梦稍稍沉吟了一下,他的看法这些就不是什么三冗,而是必须开销的费用。

    该如何向太子解释呢?他想了想道:“太子,在下以为,所谓的三冗主要还是朝廷的收入不够,大宋的官员其实并不多。至于冗兵,灾民编入厢军亦是古今未有之善政,禁军暂时也只可维持现状,毕竟契丹还是很大的威胁。”

    吴梦想到历史上仁宗节俭,曾经为了省钱,龙袍打补丁,晚上想喝碗羊肉汤都舍不得,那到底是穷成了什么样?

    仁宗仁慈不假,但是也不能一碗羊肉汤都舍不得喝,他继续说道:“太子殿下,此乃小事耳,说来说去就是没钱,日后有了开封的工坊,天下六成以上的良田一年两熟亦或三熟,有了蒸汽机,运往西北边境的粮食又少了六成以上的损耗。我大宋富甲天下,土地广阔,海外还有无数岛屿,大量矿藏,何愁朝廷没有赋税?”

    对于吴梦这种有着现代经济眼光的人来看,大宋怎么可能穷?四、五千万百姓,还有大批尚未开发的优质土地资源和矿产资源,简直是富的不能再富了。

    现在的问题无非是生产力不够大,只要蒸汽机这逆天的神器出现,大宋根本不需要去发愁什么冗费的问题。

174章 官家亲临 上

    吴梦在后世看过许多穿越小说,他始终没有搞明白穿越小说写的那些事情。

    只要上过初中的人就会知道蒸汽机的基本原理和重要性,哪怕什么都不要干,穷三四十年亦或百年之功打造出一台实用型的蒸汽机,就会推动中原王朝疯狂的发展,哪还会轮到外族蛮夷来欺压中原文明。

    而这些穿越小说里的主人公不少人反其道而行,不是去读书考科举,就是冲到战场去骑马拼杀,亦或与古人斗心眼、搞权谋,这不是以己之短击彼之长么?

    孙冕抱拳道:“太子殿下,吴先生此言甚是有理,有了蒸汽机,省却无数人力,省却的人力可耕田做工,为朝廷上交赋税,一减一增,增加朝廷税赋甚多,冗费实在是小事耳。”

    赵祯听了此话心下大定,正待感谢吴梦,忽然一位身着黄袍的老人手牵一个小女孩昂首阔步迈入房间,后面跟着大宦官陈琳。

    众人一见纷纷起立躬身行礼道:“参见陛下,参见公主。”

    吴梦唬了一跳,大宋的龙头老大跑到他这里来做什么,当下也随着众人抱拳行礼,私下里却偷偷打量了一下赵恒,只见这老皇帝须发皆白,脸上皱纹甚深,面容苍老,看面相远超实际年龄。

    赵恒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说道:“众卿不必多礼了,吴先生也是,到了东京城也不进宫来见见朕。”

    赵祯见赵妙元在爹爹跟前冲着自己挤眉弄眼,情知又是这多嘴的小丫头泄密,问道:“爹爹怎么到此处来了?”

    赵恒笑道:“我儿能来,我就不能来么,若不是元儿告诉我吴先生在此,我还被你蒙在鼓里。”

    吴梦见官家说话并无怒气,放下心来,忙抱拳道:“陛下,恕在下双腿不便,无法起身行礼。陛下身子不适,在下恐惊扰陛下,故不曾觐见,望陛下恕罪。”

    赵恒居中坐定,挥了挥手道:“吴先生不必多礼了,不来见朕亦非有罪,诸卿都坐下吧。”

    待众人坐下,赵恒又道:“诸位方才所言,朕在外间都听见了,诸位为了大宋禅心竭力,皆为栋梁之臣。”

    众人连忙谦虚了几句,再拍了几句赵恒英明神武的马屁,赵恒兴致很高,问丁睿道:“小娃儿,你和你师父治好了朕,又给大宋江山出了大力,你说,需要什么样的奖赏。”

    丁睿大眼睛骨碌碌的转着,一时想不起要什么奖励,台湾岛要的大宋不一定有。

    他偷眼看了看吴梦,见吴梦作了个喝酒的动作,一下子福至心灵,对着赵恒躬身行礼道:“陛下,我等为陛下治病乃是大宋子民的本分,也不敢要什么奖赏,台湾岛来年粮食大丰收,会大量酿酒,恳求陛下准予台湾直接出榷给契丹,换来牛羊马匹,酒税当如数上交予朝廷。”

    赵恒一听,这算个什么事,以前不准随便往外邦榷酒那是因为粮食太少,如今稻麦复种已经铺开,粮食根本不成问题,他哪还会在意榷酒之事,当下说道:“小娃儿就这点要求,还有么?”

    丁睿马上打蛇顺棍上,说道:“台湾的大车也想对高丽、日本、契丹发卖。”

    大车可是战略型物资,赵恒当然知道如今带轴承的马车运载货物极多,若是被契丹得了,那不是资敌么。

    正在为难间,张士逊发言了:“陛下,此事不妥,如今苏州产的马车可是运货极多,听闻都是台湾轴承之功,若是台湾卖至高丽、日本倒还罢了,榷货给契丹,那不是让契丹大军如虎添翼么?”

    吴梦笑道:“张枢相忧虑过甚,轴承自台湾产出,相信朝廷工坊和民间作坊都有仿照,可曾有哪家能够弄出来?”

    一句话说的赵恒和众位大臣脸上无光,三司盐铁司南北作坊曾经试制过,也能做成,可是不耐磨,放在什么石磨、球磨机上勉强可以用,放在大车上要不磨损的太快了,要不容易崩坏,没有丝毫使用价值。

    吴梦又道:“我大宋只需每年控制卖至契丹的大车数量,且欲更换轴承的必须以旧换新,否则不予更换。契丹大军如真是想用台湾大车运输军粮,那便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只要大宋把住轴承这一关,契丹人就被卡住了脖子。聪明的契丹国主不会干这傻事,他只会一门心思去制作轴承,在下敢担保,技术不外泄契丹一两百年内都做不出来。”

    赵恒想了想也有道理,于是笑道:“小娃儿,朕允了,你还有什么干脆一股脑说出来,不要吞吞吐吐的。”

    丁睿抠了抠头皮,又道:“台湾还有些玻璃杯也想卖给契丹人,还有棉布、粉条......“

    丁睿还没说完,赵恒马上打断了他的话道:“小娃儿,那玻璃杯可以,棉布、粉条可是不行,大宋的布匹和粮食还不够呢。”

    吴梦啼笑皆非,马上说道:“陛下有所不知,棉布和粉条卖给契丹可是有好处的,让那些老百姓养成对大宋的依赖性,日后就成了勒在契丹脖子上的一根缰绳,要他往东绝不敢往西。”

    赵恒一听,原本满面笑容却渐渐严肃起来,吴梦确实说了个很有战略性的建议,他沉吟了一会,问道:“吴先生,实不相瞒,我大宋与契丹野战差距太大,如若大宋与契丹有龌龊之事,大宋不卖轴承、棉布与粉条,契丹动用武力如之奈何。”

    吴梦不屑的瘪了瘪嘴巴,说道:“来多少杀多少,陛下只看了钢刀还未曾见过滑轮弓和钢弩吧?”

    赵恒道:“朕见台湾厢军之奏疏提起过此事,但未曾亲见,听闻一百余步尚有杀伤力,能拉一石的弓箭手轻松拉开一石半的滑轮弓,是也不是?”

    杨文广不由惊叹出声,他可是将门子弟,自然知道开硬弓需要超强的臂力,想不到台湾的机巧之术居然能随便张开强弓,吴梦笑道:“这也不算什么,陛下,台湾还会有弹簧投石机,抛石几百步,轻巧灵活,一辆大车轻轻松松可拉上几台,陛下想想千石万弩,契丹骑兵能接近否?”

    张士逊又插嘴道:“如此利器,台湾当告知朝廷炼钢之法,由三司盐铁司打制。”

    赵恒不悦的看了张士逊一眼,台湾如今都在皇城司的绝对控制之下,完全只听从皇家的调派,他如何会让文臣插上一脚。

    晏殊深知皇帝的心思,解释道:“张枢相,这却是万万不可,放到中原来炼钢,如何能保证不泄露给党项蛮子和契丹,一旦机密外泄,大宋禁军的优势不在,我大宋又缺马,岂不是任人宰割。”

    赵恒笑道:“还是晏学士见识高明,吴先生,如此朕也允了,晏学士,回去后拟道旨意,升台湾岛为台湾节度,以太子赵祯领台湾节度使。”

    晏殊忙躬身称是,赵祯领旨谢恩,赵恒又道:“吴先生,日后台湾有事多与太子沟通。”

    吴梦抱拳领命,赵恒转头对丁睿说道:“小娃儿,你师父不愿做官,你说说朕该给你封个什么官?”

    丁睿早就听从了吴梦和智能和尚的教导,日后定要考上进士再做官,才能压住那帮文臣,当下回道:“谢过陛下,小子不愿陛下封官,待小子成年后自当前来京城参加春闱,中进士后方才为官。”

    赵恒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小娃儿很有志气,那便随你去吧,其实以你现在的学识,考个童子试亦非难事。”

    丁睿呵呵笑着回答道:“小子偏要与天下才子一较高低。”

    众人一听丁睿那豪气冲天的话语顿时齐齐哄笑叫好,陈琳一脸欣慰的看着小丁睿,眼里却是一阵雾气闪过,他悄悄背过身去擦了擦眼睛。

    孙冕笑道:“那老夫就在东京城里等着,亲眼见证东华门的宣礼官为丁小哥唱名。”

    赵恒待众人安静下来,放道:“今日吴先生有不少利国利民之道,晏卿可将吴先生言论整理成奏章,送至政事堂,让诸位相公审议一番,开挖湖泊一事应当尽快进行,朕自清醒后仔细翻阅了苏州的奏疏,阳澄湖对苏州治理水患一事甚是重要,开封历年来水患多多,损失惨重,与其年年遭灾,不如毕其功于一役。”

    晏殊躬身称是。赵恒又道:“吴先生,你还有何要求,不妨一起说来。“

    吴梦道:“台湾现下需要大量人手,望陛下加派厢军和工匠。”

    赵恒笑道:“朕允了,此事吴先生可与太子细谈便可。”

    吴梦不由一惊,这就开始交权了,看来老皇帝此次病后确实没有雄心壮志了,是不是想当太上皇了?

    一旁的孙奭却道:“陛下,台湾岛现下有几千百姓,既然陛下允了加派厢军和工匠,很快将突破一万人口,这已经是我大宋上县人口之数。况且台湾孤悬海外,久不慕王化恐有不妥,故朝廷应派出文官,广施教化。”

    吴梦一听,便知道这些文官们想插上一脚了,终宋一朝,皇权和相权(实际上就是文官集团)之争贯穿整个朝代,台湾眼见越来越重要,文官们哪可能让皇帝一个人说了算。

    其实吴梦对权力制衡倒也不反感,不受约束的独裁才是最可怕的,虽然权力斗争终究不可避免,但目前台湾还在发展的初期,那些权力斗争还是暂时离远点好。

175章 官家亲临 下

    听到孙奭此言,赵恒本待拒绝,却又说不出口,太祖那句遗训“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可是金口玉言。

    他只好问吴梦道:“吴先生以为如何?”

    吴梦揣摩着赵恒的意思,估计他内心定是不愿意,宋代的皇帝受太祖的遗训没有太多的**,好容易搞了个法外之地哪有这般容易放手。

    正好自己也不愿意让那帮文官来插手,要是来了孙冕和王嘉言那般的官员是如虎添翼,若是来个张士逊这样的角色那不是添乱么。

    但是要说个什么借口来打发掉呢?

    他抬头看了看窗外,外面已接近申时中,太阳照在迎宾馆的日冕上,留下了长长的身影,吴梦灵光一闪,又想到孙奭是山东人,顿时有了主意。

    吴梦抱拳行礼道:“陛下,孙侍制说的也是,大宋是文治天下,台湾也不能例外。不过人选可是非常关键。”边说边向着赵恒连连眨眼。

    赵恒年老成精,立马会意,不待他人插话,追问道:“吴先生以为台湾需要何许人也?”

    吴梦道:“台湾地处海外,来此的文官须得有沿海治所经验,台湾缺乏懂《宋刑统》之吏员,故也最好有刑狱经历。众所周知,台湾的工坊冠绝天下,如对机巧之术有所了解更佳,农耕、赋税反倒无需操心。台湾的发展不可限量,来个文官不可眼界太低,至少得是知州差遣,诸位可想想何人合适。”

    在场的几人都知道去了台湾后,那些什么农耕、经济之类根本就插不上手,赋税更加不用操心,只能去管管什么刑狱之类,民生都不用管。

    孙奭心下却是大喜,这下可以为自己的老乡谋个好前程了,忙道:“陛下,依照吴先生之要求,微臣倒是有个合适的人举荐。”

    赵恒道:“哦,孙卿有何人举荐,且说来听听。”

    心里却是思量着若是不满吴梦和自己的意,怎生来转圜。

    孙奭道:“微臣举荐明州知州燕肃,大中祥符年间燕肃提点广南西路刑狱,继而又徙广南东路刑狱。其人性情精巧,曾造指南车、记里鼓车及欹器以献,颇合台湾精巧之术。燕肃现知明州,绘有《海潮图》著《海潮论》,甚是符合吴先生之言。”

    吴梦提出的要求本就是为了燕肃量身打造的,他和孙奭都是山东老乡,是北宋著名的科学家,除了几十年后的沈括外,还能找出比燕肃更合适去台湾的人么?

    赵恒望着吴梦道:“吴先生意下如何?”

    众人也都望向吴梦,他们知道吴梦虽然是个残疾人,可一身本事通天彻地,台湾的事是绕不过他的,他若是不点头,皇帝也不会勉强的。

    吴梦笑道:“孙学士不愧有识人之明,燕肃燕知州在下也曾偶闻大名,确是懂治海、精通刑狱,在下以为合适。”

    说罢又向赵恒深深看了一眼。

    赵恒微微点了点头,捋了捋胡须,笑道:“既然孙卿和吴先生皆以为合适,朕有何不可,在座的诸位如无异议,孙卿将此事写好奏疏,后日朝议将此事定下。”

    众人齐齐躬身称是,皆大欢喜。

    吴梦心下暗笑,待燕肃到了台湾,就是台湾开始制造座钟的开始,他那种科学狂人,对机巧之术的兴趣远超政务,哪还会有心思去管杂事。

    而且燕肃对刑狱之事颇为精通,正好让他把台湾的司法体系也建立起来。

    赵恒看看天色说道:“吴先生,听闻台湾都是日食三顿,陈琳安排礼宾馆也须日做三顿,好好招待吴先生。今日已近晚膳时分,诸位就一起在迎宾馆就餐吧。”

    陈琳抱拳领命而去,待灶屋做好饭菜,景灵带着小公主去了另外的阁子用餐。

    其他人跟在赵恒后头,呼啦啦一群官员连带吴梦和丁睿来到了餐厅,赵恒也不讲究,呼唤众人围着一张大圆桌就坐,待陈琳试过菜后,拿起筷子招呼了一声,便吃了起来。

    刚吃几口,发觉不对,“咦”了一声,又尝了几筷子菜,问道:“此处的监官呢?”

    正在一旁站立侍候的陈镜赶紧上前躬身行礼道:“陛下,微臣便是此处监官,陛下有何吩咐?”

    赵恒笑道:“礼宾馆之菜食怎比宫里御厨做的还好,甚合朕的胃口,莫不如让御厨来迎宾馆学学。”

    赵祯也接口道:“是啊,爹爹,确实比御厨做的菜好吃多了,大娘娘和小娘娘定也喜欢吃。”

    吴梦怜悯的看了赵祯一眼,心道你这小娃娃若知道亲娘是谁,只怕悔的肠子都青了。

    陈镜却是尴尬的看了丁睿一眼,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众人齐刷刷的望向了丁睿。

    丁睿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后脑勺,说道:“陛下,礼宾馆的菜食是小子教厨子炒的。”

    赵恒捋须大笑,问道:“小娃儿,你可是学的够杂的,连庖厨之术都学会了,莫非也是吴先生所教?”

    这下轮到吴梦尴尬了,他颇为不好意思的说道:“陛下,这这......,虽说君子远庖厨,可在下独好美食,故粗通易牙之术,小徒也跟着学会了。”

    赵恒点点头,笑道:“小娃儿,明日里进宫赶紧教教御厨,中秋快到了,此次朕身体康复,当搞个中秋宴会庆祝庆祝,庖厨一事便交与你了。”

    丁睿嘿嘿笑道:“只要陛下喜欢,小子当然可以传授给御厨,不过陛下还是要少吃炒菜,那里面油水太多,对陛下身体不宜。”

    赵恒道:“小娃儿不错,还知道提醒朕不可多吃,不过诸位来赴宴的王公大臣可以多多品尝,吴先生,到时你定要前来。”

    说罢又促狭的眨了下眼睛道:“你那位美人也可带来,与宫里众嫔妃聚上一聚。”

    吴梦连忙谢恩,众臣望向吴梦一脸艳羡,吴先生真是简在帝心啊,连红颜知己都被圣上另眼相看。

    赵恒走后,吴梦来到京师的消息一传开,顿时上门拜访的络绎不绝,谢绛、郑戬等等士子纷纷上门来拜访,吴梦被搞了个应接不暇,他好好勉励了郑戬几句,嘱他后年定要高中金榜。

    过了两日,朝议上定下了台湾编制,台湾作为大宋的一个朝廷直管州,不归属任何一路,以太子赵祯任台湾节度使,明岁燕肃迁知台湾州事,暂不设通判。

    燕肃纯粹是个光杆司令,还得自己到了台湾后组建衙署。

    台湾的军事归属于皇城司直管,以皇城司入内探子、苏州探事司副统领林贵平正式升任台湾营田司提举,主管军事及工坊、营田诸般事务。

    郑钧升任营田司厢军指挥使,下设八个都头,每都两百人,不足人员由皇城司挑选皇城司禁军和上四军补足,赵恒通过皇城司将台湾牢牢抓在了赵祯的手里。

    林贵平神秘的身份终于公开了,吴梦一看他的头衔,奶奶的,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这小子真是个大宋版的锦衣卫,还是个特务头子,那些个官员谁不怕他在皇帝面前打小报告,难怪在大宋境内像螃蟹一般横行霸道。

    ............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大宋朝的中秋佳节虽然没有元日、上元节那般热闹,可也是个大节日。

    这一日东京城里的各大酒楼纷纷推出新酿的美酒,虽然近几年被苏州的烈酒抢去了不少风头,可大宋人对低度酿造酒水情有独钟的还是不少,尤其是石榴、梨、葡萄等果酒,更受妇道人家的欢迎。

    中秋当日申时许,迎接吴梦的宫廷马车就来到了迎宾馆,丁睿在宫里未归,只有吴梦、李五、景灵、薛神医四人前去.

    林贵平不知为何一直没有回来,只是捎了个口信称京城里有公务要处理,让他们勿念。

    薛神医现在进宫是家常便饭,倒也无所谓,李五和景灵可就紧张的不得了,尤其是景灵,不停问吴梦自己身上的装束是不是符合宫廷礼仪。

    吴梦看着一身盛装,发髻上插着自己买的金簪,宛如秋水伊人般的景灵笑道:“你如此美丽,宫里那帮嫔妃可是妒忌的要死。”

    景灵拍了吴梦一下,嗔道:“就先生这张贫嘴喜欢乱说,宫里可是千挑万选的贵妃、淑妃、顺容,哪有你这般寒碜人的。”

    吴梦道:“走吧,那些妃子也是人,不用害怕,平常心对待即可。”

    众人上了马车,往皇宫而去。

    今夜的中秋夜宴设于文德殿内,吴梦一行从西华门入了皇城,中秋节本不兴张灯结彩,可今日的皇宫还是挂上了不少靓丽的宫灯。

    暮色渐降,宫灯点亮了,千灯万盏的烛光把宫内装饰的雍容典雅,吴梦下了马车不住的打量着皇宫,一旁的景灵和李五看着皇宫不由直抽冷气,他们何曾看过如此奢华的宫殿。

    吴梦倒是不以为意,后世北京的故宫他也去过,可比现在的大宋皇宫气势恢宏多了,广场也要大上许多。

    马车停下,一个年老的嬷嬷带着小元儿笑吟吟的迎了上来,景灵看见小元儿屈身福了一福,笑道:“公主怎的在此?”

    元儿笑眯眯的说道:“我特意来此等候你们,娘亲让我带你去后宫,女子是不能和男人同席的,景娘子就和我们在一起吧。”

176章 中秋夜宴 1

    景灵为难的瞅了吴梦一眼,吴梦看过不少宋朝的书籍,知道这个规矩,漫说是景灵,宰相夫人亦是如此,到皇宫赴宴先至后宫与皇后、妃子叙话,饮宴时也是坐在偏殿由皇后招待。

    吴梦却是笑了笑说道:“你且去吧,放心,元儿的娘亲李才人秉性良善,你跟紧了她便没事。”

    元儿奇怪的望着吴梦问道:“先生,你怎么知道我娘亲是李才人?我娘秉性良善你也知道,莫非先生真是神通广大,能未卜先知?”

    吴梦看着这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甚是有趣,便逗她道:“嗯,某正是来之前算了一卦,当然知晓你娘会派公主来接我们。”

    元儿雀跃道:“先生真能未卜先知啊,那我娘老是念叨一个小哥哥,你能算出他在哪里么?”

    景灵白了吴梦一眼,拉着元儿的手转身就走,边走边说道:“这世上若说未卜先知倒是有,但不是这位吴大先生,他在逗公主玩呢?”

    吴梦哈哈大笑,元儿转过身,吐着舌头对他做了个鬼脸,鼻子一哼,蹦蹦跳跳的走了。

    两个內侍走了过来,向着吴梦行礼道:“这位是吴先生吧,太子吩咐我等前来迎接吴先生。”

    吴梦抱拳还礼道:“那请几位前面引路。”

    还未走出几步,一群太医过来,王唯一向吴梦告罪后不由分说就把薛神医拽走了。

    內侍在前面带路,李五推着吴梦随后跟来,一路上不断有朱紫之色的官人同路而行。

    朝臣们眼见两个品级不低的內侍恭恭敬敬为一个双腿残疾的中年汉子引路,似乎还是太子的贴身內侍,不由诧异万分,纷纷交头接耳互相打听这是何方神圣。

    来到文德殿前,丁睿和太子连同几个伴读都在此等候,几个年纪相仿的少年言谈正欢,看到吴梦前来,纷纷上前行礼,连赵祯都抱拳行礼。

    吴梦连忙还礼道:“太子,你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何能先给在下一介草民先见礼。”

    赵祯笑道:“先生,我也算是你的学生,如何能不见礼。”

    吴梦心下有些感动,到底是千古仁君,尊师敬长,于是客气道:“那也不能劳烦太子在殿前等候。”

    赵祯道:“爹爹特意叮嘱我出来迎接先生,先生就不必客气了,我等一起进去吧。”

    吴梦心里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觉,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托孤啊,可自己的生命也是风雨飘摇,朝不保夕,皇帝纯粹托付错了对象,哪天还得给他把事情捅穿,别耽误了大事。

    正思量间,后面一个声音响起:“前面莫不是台湾的吴先生?”

    吴梦闻声朝后看去,是一个尖嘴猴腮的紫袍官员,脸上带着媚笑,赵祯一见也行礼道:“见过林教授。”

    那官员慌忙还礼道:“太子也在此处,微臣眼拙,未曾看到,请太子恕罪。”

    赵祯笑了笑意思不介意,向吴梦介绍道:“先生,这位也是小王的老师,判刑部事林特,兼任小王的太子宾客。”

    吴梦知道宋初、中期的所谓判某某部事只是个闲职,没有丝毫权力,像刑部的司法裁量权都被审刑院夺去。

    不过眼前的林特似乎不是个好东西,本是个优秀的会计高手,偏偏不做好事,怂恿赵恒搞封禅就有他一份功劳,也是那“北宋五鬼”之一。

    他抱拳对着林特淡淡的说道:“原来是林尚书,久仰大名啊,幸会幸会。”

    嘴里说着幸会,他脸上没有丝毫幸会的激情。

    天有些黑了,林特看不到吴梦的表情,还以为鼎鼎大名的台湾吴先生真是很高兴见到他,于是兴奋的说道:“先生过誉了,听闻先生的数算之法天下闻名,不知何时能讨教一二。”

    吴梦有些腻歪,谁想跟你讨教算术,就你这德性别把老子的名声都搞臭了,但又不好当面得罪他。

    吴梦倒是不怕得罪人,就是怕以后这些喜欢搞阴谋诡计的人给丁睿使绊子,于是敷衍道:“好说,好说,在下有了空暇,一定与尚书讨教。”

    林特可不管吴梦怎么想的,就像一块狗皮膏药般贴在后面,不停的问东问西,吴梦只好一一回答于他。

    不过内心也有些惊讶,这家伙对会计还真是个高手,确实有真才实学,奈何自己在后世被阴谋算计的差点万劫不复,对这种人是敬谢不敏。

    到了殿内,赵祯道:“先生,你且在此与林教授盘恒盘恒,我且去问问爹爹,看先生的席位安排在哪里?”

    说罢留下杨文广照看吴梦,带着蔡伯俙、刘从德走了。

    吴梦哪里想跟这奸贼聊天,正在为难间,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吴先生来了。”

    吴梦抬头一看,原来是孙冕,阿弥陀佛,终于可以找个借口摆脱这块狗皮膏药了,连忙和孙冕热情的攀谈起来。

    林特一看两人交情颇深,一时插不进嘴,只好讪讪的告辞了。

    孙冕轻轻的“呸”了一声道:“这个狗贼,瞧着倒胃口。”

    吴梦哈哈一笑道:“别说,此人真是可惜了,一身高明的会计之术,可惜没有走正道。”

    孙冕也跟着笑道:“吴先生也知道这家伙,确实有几分本事,公允的说他呆在三司比我等都强,就是阿谀奉承的马屁劲实在让人受不了,当年老夫在三司就是与他合不来才下州府任职。”

    正说话间,几个紫袍官员都围拢了过来,领头的人笑道:“孙副使,台湾来的吴先生可是你的旧识,你二人在苏州可是做的好大一番事业。”

    孙冕连忙抱拳道:“王相过奖了,下官没那个本事,都是依仗了吴先生。”

    吴梦连连摆手道:“孙副使别推到某家身上,在下只是个草民,充其量只算个狗头军师。”

    孙冕笑道:“吴先生不必过谦了,老夫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参知政事王曾王相公、参知政事任中正任相公、御史中丞薛映薛中丞。”

    吴梦一听便仔细打量了一番,这几个可都是当世重臣,连忙见礼道:“见过几位相公,恕在下腿脚不便,不能行大礼。”

    王曾笑道:“先生就不必跟我等客气了,你的大名早已如雷贯耳,先生的作为我等是自愧不如啊,先生的那几首诗词也是文才颇佳。”

    丁睿和李五两人忙行礼参见几位大宋高官,薛映一瞅丁睿,顿时抽了口冷气,这小哥怎的跟太子长的那般相似,嘴里虽然没有说出来,心下却甚是狐疑。

    任中正和王曾的注意力都在吴梦身上,没太在意他身后两人。

    吴梦一听王曾的夸奖,背后冷汗直冒,唉,当初管住自己的嘴巴多好,何必去做那文抄公。

    不提吴梦的尴尬,景灵在后宫也是应接不暇,后宫里全是些王公贵族、高官大臣的妻女。

    皇帝亲自上门访贤,吴梦简在帝心这几日传得人尽皆知,贵妇们一开始还以为景灵不过是吴梦的小妾而已,没放在心上,结果有知情人士一传,才知道吴梦就这么一位夫人,顿时讨好卖乖般群涌而至,把景灵弄的晕头转向,脸上肌肉都笑的僵硬了。

    李氏在一旁看到景灵的囧相,知道她初次经历这种场合,颇为不适,便寻了个借口拉着她离开大殿,走进一旁的小花园中。

    景灵感激道:“多谢才人娘娘解围,民女实在不会跟朝廷贵妇们打交道。”

    李氏笑道:“谢什么,且不论吴先生为大宋做的桩桩大事,就说六年前吴先生救了元儿一命,且如今救了官家,太子又是吴先生的学生,皇家欠吴先生的都还不清了。”

    景灵叹道:“才人娘娘,他就是这么个人,从来不图别人的报答,苏州的百姓得了他多少恩惠,他从来不提。”

    李氏道:“吴先生真是令人钦佩,那给皇上治病的丁小哥也是吴先生的学生么?”

    景灵道:“那个小机灵鬼是先生的入室弟子,先生的学问向来是首先传授给他,也是先生最得意的弟子。”

    李氏道:“我还未见过丁小哥,只是听元儿提起过,说他每日在崇薇殿把官家逗得开怀大笑。”

    景灵想起丁睿算计奸商的鬼精样子,不禁掩嘴轻笑道:“这孩子有时候真是有趣,出的歪点子还特别管用,台湾岛上的百姓们都唤他是小神童。”

    李氏眼睛里流露出惊喜的神色,忙问道:“他当真有如此聪明么?”

    景灵点头道:“那是自然,本就聪明,又特别刻苦,先生忙不过来的时候,他还给师兄们授课。”

    李氏默默的点了点头,又问道:“他一个人独自在台湾岛上,父母不担心么?”

    景灵回道:“回娘娘的话,睿哥儿的舅舅也在岛上,还是台湾营田司的提举,他父母怎会担心?不过丁员外夫妇很是开通,虽然疼爱儿子,可从来不曾把他束缚在身边,只是再三勉励他要展翅高飞。”

    李氏喃喃自语道:“父母对他好就好,也免得奴家为他担心了。”

    景灵没有听清楚,问道:“娘娘,你说什么。”

    李氏警醒过来,忙道:“没什么,我等还是回殿内吧,宴会就要开始了,稍候都得上文德殿去。”

177章 中秋夜宴 2

    李氏和景灵两人回到殿门口,里面却是愈发热闹了,一群官员眷属掐媚的簇拥着一个年级虽老,却满身贵气的妇人交谈。

    李氏低声道:“皇后来了,你且与奴家一起上前参拜吧。“

    景灵有些慌乱,连忙紧跟随李氏来到人群中,那帮贵妇看到李氏和她来了,倒是主动让开了路。

    李氏上前,对着刘娥福了一福道:“圣人,台湾吴先生的夫人景娘子前来参见。”

    景灵脸上有些绯红,连忙屈身行礼道:“民女景灵参见圣人。”

    刘娥上下打量了景灵一番,笑道:“好一个标致的小娘子,吴先生可真是有福气。”

    众人听她这么一说也不惊讶,刘娥自己出身贫寒,曾做过舞伎,景灵出自青楼艺伎她早已得知,故也不会小瞧景灵的出身。

    景灵羞赧的说道:“圣人谬赞了,民女不过是一普通百姓,先生才是世外高人。”

    刘娥笑了笑,并不提起吴梦,而是问道:“听闻景娘子弹得一手好古琴,不知擅长哪些曲目?”

    景灵回道:“回圣人的话,以前会些词曲之类,后来跟着先生日久,那些词曲渐渐淡忘,如今弹得大多是先生所授的曲目,与大宋音律颇有不同。”

    刘娥奇道:“哦,吴先生还精通曲目,真学究天人,不知是何等神曲。夜宴时辰未到,殿里便有古琴,景娘子不妨弹上几曲,让诸位夫人们鉴赏鉴赏。”

    景灵有些为难,此处可是大宋的顶级所在,要是弹的不好,出乖露丑,自己没面子事小,丢了吴梦的脸事大。

    正为难间,调皮的元儿蹦了出来,拽着景灵的袖子道:“景娘子定然技惊四座,我要洗耳恭听。”

    旁边围观的贵妇们纷纷叫好,怂恿着景灵来上几曲。

    刘娥看到元儿,笑道:“你这小鬼头,哪里有热闹便往哪里蹦跶。景娘子,不必羞赧,本位粗通音律,也可与你参详一二。”

    刘娥岂止是粗通,说精通都不为过,年轻时善于播鼗(一种类似拨浪鼓的乐器),且歌声婉转,舞姿悠扬,是当年比较出名的艺伎。

    李氏拉着景灵往古琴处走去,边走边说道:“景娘子,弹上几曲吧,无须紧张,圣人当年可是精通音律歌舞,你不可折了她的面子。”

    景灵感激的看了李氏一眼,知道她是在提醒自己不可违拗皇后,以免对吴梦不利。

    其实景灵根本不知吴梦的心思,要是吴梦在此,哪怕刘娥再如何要求,只要景灵不愿意,吴梦根本就不会顾及刘娥的面子,他可以尊敬赵恒这样的长者,但是绝不接受夺人亲子的刘娥。

    景灵往古琴后面一坐,伸手调试琴弦,宫里的乐器真是不同凡响,空灵的琴声泛出,宛若天籁之音,比自己那把古琴强的太多,她一时之间信心大增。

    元儿往景灵身边一凑,嚷道:“景娘子,我来跟你学琴。”

    李氏拉开元儿,瞪了她一眼道:“休要捣乱,再顽皮罚你一月不准出嘉庆殿一步。”

    元儿不高兴的嘟起了小嘴巴,景灵抚慰道:“就让公主坐在此处吧,不打紧的。”

    元儿马上笑着跑到景灵身边坐下,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专注的瞅着古琴。

    景灵调好了琴弦,贵妇纷纷围拢来欣赏曲子,私下里一片交头接耳声:

    “听说景娘子出身青楼,也不是个正经女子。”

    “虽是个美人,瞧这一身打扮,平凡的很,看来当年也不是什么出名的艺伎。”

    “娘亲,什么是艺伎。”一个刚出闺房的小娘子问道。

    “就是卖艺不卖身的那种,小妮子不要打听这些。”

    “这有什么,当年的皇后娘娘不也是......”

    “要死,此话也是你这小妮子能随便说的......”

    景灵坐在古琴后充耳不闻殿内的议论声,她记得吴梦说过,演奏时要当台下没有人,要是还紧张,那就当台下是一群猪。

    景灵静默片刻定了定神,伸出纤纤玉指,轻轻勾动琴弦,一曲《梁祝》的主旋律宛若秋水般从她的指尖流出,一如这宫里的桂花飘香。

    形容鸟语花香的主旋律过后,古琴音调逐渐拔高,旋律也开始加快,梁山伯与祝英台草桥结拜、同窗三载的欢快乐曲飘荡着在大殿之中。

    景灵已经进入了状态,越弹越顺手,脑海里回荡的只有吴梦讲过的梁祝故事,只有意境才是音乐的最高境界。

    她音调一转,古琴声声断续,将梁祝二人依依不舍的十八相送、长亭惜别,女扮男装的祝英台欲言又止,矛盾害羞的心境仿佛一幅幅画面呈现在众人眼前……

    音律逐渐变得缠绵凄苦,如泣如诉,将英台抗婚、楼台相会时的凄婉哀痛尽情展现……

    紧接着琴音声声泣血,演绎出祝英台在梁山伯坟前对封建包办婚姻的血泪控诉……

    忽然间古琴声声大作,奏出了祝英台纵身投坟时风云变色、天雷滚滚,天地为之一暗的壮观场面。

    一段揪心萧杀的投坟曲调过后,景灵闭眼暂停了片刻,重新抚上琴弦,轻盈飘逸的主旋律响起,梁祝爱情的主体再现……

    一曲终了,琴声慢慢低沉,逐渐消失在广袤的大殿之中……

    琴声消失许久,沉浸在琴声中的众人才如梦初醒,纷纷叫起好来。

    李氏却是泪水吟吟,她虽然不知道这其中的故事,但是哀伤的曲调却勾起了她挂牵孩子的心思,近在咫尺却不得一见,她不禁心生悲伤,又怕让刘娥瞧见,赶紧扭身擦干了泪水。

    这时一个美貌出众、年近四十的贵妃搀扶着一位体型肥硕的中年宫装妇人缓缓近前,宫装妇人眼里无神,笑道:“这位娘子弹奏的曲子难掩声声相思,好似是讲述一位妙龄女子求偶而不得,最后自尽身亡吧。”

    景灵大吃一惊,梁祝故事和曲子的联系只有自己知道,这肥硕妇人是如何得知的?

    元儿却是欢快的跳了上去,亲昵的靠着妇人身上叫道:“姑姑,你怎么才来啊。”

    妇人闻声伸手抚摸着元儿的脸蛋,笑道:“小调皮,姑姑眼睛看不见,当然走的慢了。”

    元儿道:“姑姑勿忧,待元儿长大了,定当勤习医术,为姑姑医治眼睛。”

    妇人脸上笑开了花,说道:“好好好,姑姑就等着元儿小公主长大后给我治眼睛。”

    李氏走近景灵身边,介绍了两位妇人,景灵才知道是杨淑妃和鄂国长公主,鄂国长公主是官家仅存的两个妹妹之一,大妹妹建国长公主出家修行,身体不好,便没有前来。

    景灵忙上前参见,心里还在纳闷,长公主怎么知晓曲子所表达的故事,她却不知眼瞎之人不受环境影响,听力、思维最是清明。

    刘娥笑道:“景娘子一曲琴音仿若高山流水、跌宕起伏,非一般人可及,本位问问你,长公主说的可是真的?”

    景灵忙回道:“启禀圣人,长公主所言极是,这也是吴先生传授的,里面有一个凄婉的男女情事。”

    女人聚在一起最爱听的就是些男女情爱之事,古今并无分别,殿里的贵妇们鼓噪着非要景灵讲述,景灵拗不过众人的盛情,将吴梦所讲的故事复述了一遍。

    梁祝的故事有很多版本,且有史可考,唐代就有许多版本流传,但并不如吴梦讲述的这般全面。

    大致情节是这样的,晋代会稽郡上虞县祝家有一女名叫祝英台,女扮男装到会稽城(绍兴)游学,途中遇到一同前来的同学梁山伯,两人便相偕同行。

    同窗三年,感情深厚,但梁山伯始终不知祝英台是女儿身,后来祝英台中断学业返回家乡。

    梁山伯到上虞拜访祝英台时,才知道三年同窗的好友竟是女儿身,欲向祝家提亲,然而祝家父母早将祝英台许配给马文才,两人只得痛苦分别。

    之后梁山伯在鄞城当县令时,因过于思念祝英台病重去世。

    祝英台出嫁时,经过梁山伯的坟墓,突然狂风大起,阻碍迎亲队伍的前进,祝英台下花轿到梁山伯的墓前祭拜。

    景灵绘声绘色的讲到此处,眼睛也是红红的,情绪激昂起来,突然提高声音道:“祝英台正在祭拜,忽然间天色变幻,风雨雷电大作,坟墓爆裂,英台翩然跃入坟中,墓复合拢,风停雨霁,彩虹高悬,梁祝化为蝴蝶,在人世间蹁跹飞舞......”

    前唐诗人罗邺有诗赞云:

    “吾爱梁祝婉转曲,凄凄美美有悲音。

    纵使草桥能相见,中间又有谁伤心。

    自古多少姻缘事,到头总是离别情。

    如今花开复花落,不知此曲有谁听?”

    故事讲完,殿内大半妇人均以手绢擦拭眼睛,被此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故事感动的涕泪横流。

    元儿走到李氏身边仰头说道:“景娘子讲的故事真好听,我以后成亲要自己喜欢的,娘亲不要与我说媒。“

    李氏连忙捂住她的嘴巴,斥道:“小孩子家家知道什么,少胡说。”

    说虽是这么说,其实心下甚是赞同。

    刘娥偷偷的擦干了眼中的泪水,她听完这个故事更是有共鸣,刘娥的第一段婚姻也是父母包办,并不幸福。

    第二段婚姻若不是赵恒苦苦坚持,早就被太宗皇帝拆散了,当下她也是连连喝彩。

    景灵这一曲一故事由于刘娥的褒扬,逐渐在大宋流传开来,数年后对大宋封建礼教的包办婚姻造成了巨大撼动,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一众妇人正热烈议论着梁祝故事,宫中女官来报,文德殿已准备妥当,可以前去赴宴了,于是刘娥一马当先,带着一群妇人和小娘子齐齐向文德殿行去。

172章 中秋夜宴 3

    元儿拉着景灵的手蹦蹦跳跳和李氏走在一起,她昂头对着李氏说道:“娘亲,景娘子待会就和我们坐在一起吧。”

    景灵道:“这如何使得,民女何以能和皇家贵族坐于一处。”

    李氏笑道:“景娘子不必介意,今夜并非大宴,不会有太多讲究,信不信皇后也会让你与我们坐于一处。”

    李氏对刘娥的身世甚是清楚,知道刘娥此时对景灵大生好感,加之吴梦对大宋所起的巨大作用,定然会对景灵另眼相看。

    景灵不清楚刘娥的身世,顿时大惑不解。

    到了大殿里,殿内为女眷们用半透明的绢纱分开一处单独的坐席,刘娥果然让景灵与李氏、元儿坐于一处,引来一片嫉妒羡慕的眼神。

    吴梦此时正应接不暇,政事堂宰相丁谓、冯拯过来寒暄了几句,冯拯还有些端着宰相的架子,丁谓却不知何故十分客气,连声说道改日定要上门讨教。

    枢密使曹利用拉着吴梦就钢制绞盘床弩问东问西,度支判官章得象见缝插针询问会计数算,盐铁判官周嘉正详细咨询兵器和民用农具、工具的打造之法,搞得吴梦好像不是来赴宴,而是来做学术讲座的。

    吴梦对这些敬业的官员们心存敬意,耐心的一一解释,并对周嘉正道:“周判官不必再询问了,此事一时半会也讲不清楚,在下改日到工坊内细细讲解一番,如何。”

    周嘉正大喜,连连抱拳致谢,章得象却不干了,怫然不悦道:“先生如此轻贱度支司么,好歹孙冕孙副使也曾是度支副使,亦是先生多年好友,如何能不到度支司讲学?”

    吴梦苦笑连连,章得象说到这个份上,哪还能不答应,只得说去了工坊后定然去度支司授课,章得象这才放过了他。

    群牧判官李昭述又来神了,说道:“先生喂养牲畜之术冠绝天下,群牧司的马匹可是关系到大宋天下之安危,先生能不管么?”

    吴梦心想也是啊,没有机枪以前,骑兵可是兵中之王,大宋本来就缺马,更要好好饲养,当下也答应下来。

    这才刚开始,就接了三桩生意,他想着赶紧回避一下,万一被人缠上,一年半载都脱不了身,蒸汽机就黄了。

    还没吩咐李五和丁睿推着自己走开,又来了一个文官和三个一身戎装的武将,后面还跟着个內侍,那文官高声道:“李判官说的好,我等群牧司诸人定要好好请教吴先生。”

    李昭述连忙上前见礼,并介绍道:“这位是同枢密使杨崇勋杨相公,也兼任群牧使、侍卫马军司都虞侯。”

    吴梦心下暗骂,你这王八蛋草包一个,无非是靠着出卖周怀政升的官,对丁谓、林特他是没有办法才虚以为蛇,此人他却是懒得理睬。

    当下淡淡的抱拳行了个礼,连打个招呼都欠奉,杨崇勋一脸愕然,不知道这吴先生对自己为何如此冷淡。

    李昭述见状连忙转移视线,介绍了四个武将和那个內侍,原来是殿前司副都指挥使蔚昭敏,侍卫步军司都指挥使冯守信,殿前司都虞侯夏守恩,侍卫马军司都虞侯刘美。

    这几人见皇城司禁军近日整训时军容齐整,远非平日可比,据说是台湾厢军的练兵之法,看到吴梦前来,蔚昭敏便提议过来请教。

    听完李昭述的介绍,吴梦脸色一变,随随便便行了个团揖,面色不太好看。

    夏守恩是刘娥一党,而刘美是个抛弃妻子的家伙,后来又借着前妻的权势升官发财,生个儿子也是个色鬼,怎么配跟老子请教。

    嗯,不对啊,史载刘美这个月便卒了,为何还在此处,莫非自己的什么蝴蝶效应波及了他,但自己跟他没有交集啊。

    吴梦正疑惑间,冯守信抱拳道:“吴先生,当日老夫与陈尧佐二人同判滑州,可是承蒙你提醒,才避过决堤之水灾,某代滑州百姓多谢吴先生了。”

    吴梦抱拳道:“冯将军太客气了,在下不过是修书一封而已,谈不上什么辛劳,陈知州和冯将军才是真正辛苦。蔚将军、冯将军,在下还有好友要叙些旧情,失陪了。”

    对着李五和丁睿道:“我们走。”也不管众人,径直走了。

    留下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刚才脾气极好的吴先生怎么看到杨崇勋、刘美、夏守恩来了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脸色难看的走了。

    吴梦本身才干颇高,但其实是个臭脾气,情商也不高,对道德品质不高的人向来不假颜色,要不然怎么在后世混的如此之差。

    围观众人里的有识之士暗暗点头,这不是明摆着对太后一党不感冒么?有些善于拉帮结派的顿时起了拉拢吴梦的心思。

    不被吴梦理睬的三人恼羞成怒,夏守恩拉着刘美和杨崇勋走到一旁道:“这吴先生看来并非同道中人,今日居然如此给我等难堪,两位以为该如何是好。”

    刘美笑道:“姓吴的无官无职,不就是台湾的一个教书先生么,有何可牛气的。且找个由头将他弄进去,好生消遣消遣,包管对你我服服帖帖。”

    夏守恩心下怒骂草包,吴梦哪是你我能动的,当下说道:“千万不可,听闻官家重病不豫,就是这姓吴的带来灵药医好,今夜的中秋夜宴也是官家专为他所办,你有几个脑袋去抓他。”

    杨崇勋虽然恼怒,可也不似刘美那般没脑子,说道:“此事须得从长计议,这姓吴的与苏州丁家交好,既然对付不了他,不如给丁家使些绊子,让姓吴的受些教训。”

    夏守恩道:“可我等与苏州当地官员不熟啊。”

    杨崇勋笑道:“苏州知州康孝基素来与在下亲厚,待某派亲随送去书信详细分说一番,定要那丁家好看。”

    这边三人在此处嘀咕着耍弄阴谋摆弄丁家,那边的丁睿却是大惑不解的问道:“师父,你为何对那三人如此冷淡?”

    吴梦拍了拍扶手道:“那三人皆是卖友求荣、抛妻弃子、巴结权贵之小人,师父就是这个臭脾气,看到小人便不愿理睬,这点你可不要学师父,以后在官场上混务必要喜怒不形于色。”

    丁睿瘪瘪嘴道:“官场小人多,弟子还是不考科举了,日后专心做学问便好。”

    吴梦笑道:“这可由不得你啊,你爹娘、舅舅、和尚师父、王夫子能答应你么?”

    丁睿苦恼的抠了抠脑袋,心知不考科举只是句气话而已,自己也做不到辜负如此多人的期待。

    过了一阵他又好奇的问道:“师父没有来过京城,何以知道恁多的事情?”

    吴梦叹了口气道:’睿哥儿,有一天师父会将那些不能让别人知晓的事全告诉你,现在你莫问。”

    正说话间,却见孙冕又领着着两个一绯一紫的官员走了过来,吴梦摇摇头苦笑,自己来搞记者招待会么?不过物以类聚,跟孙冕一起的多半是精干之臣,他倒也不会轻视。

    孙冕介绍了两个官员,却是知审刑院宋绶和判三司开拆司蔡齐,吴梦久闻大名,不由感到有些好笑,这二人在赵祯亲政后一个支持吕夷简,一个支持王曾,斗得死去活来,如今看着好像还颇为亲厚。

    双方见礼毕,孙冕笑道:“宋知院是来找吴先生麻烦的,你将燕知州要去,可是抢了他一员高参。”

    吴梦笑道:“宋知院,台湾可也是你管辖之下,燕肃燕知州到了台湾也将刑狱之事好好操办起来。”

    宋绶笑道:‘孙副使说笑了,燕知州到了台湾也是父母官,在下如何会介意,不过在下有一点点小小要求。“

    吴梦奇道:“哦,请问宋知院有何要求。”

    宋绶道:“吴先生,日后燕知州若是在台湾有甚别具一格的刑狱之法,盼来信告知成效如何。”

    吴梦点头道:“这有何难,有了好东西本就要与大宋天下分享。”

    他心道如今大宋初期,官员们大部分还是一心为公,就算党争已经初步形成但还是君子之争,朝堂争执不休,下朝后却把酒言欢,颇似后世那句“虽然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力”。

    而几十年后王安石上台变法,风气随之一变,新党、旧党为了小集体的私利最后演变为人身迫害。

    丁睿听着这些官场应酬颇觉无趣,无意中却看到耶律奇也来到了殿中,他前面还有两人,一个身穿异族服装,另一个却是汉服装扮。

    丁睿估摸那定是契丹的正副使,契丹的正使是契丹人,副使是汉人,正使着契丹服饰,副使着汉服,这是辽国一朝出使大宋之标配。

    他偷偷溜开,走到耶律奇边上打了声招呼,耶律奇一瞧,笑道:“原来是丁小哥,你也来出席南朝皇宫夜宴,可曾见到南朝官家了。”

    丁睿小声道:“见过了,圣上同意给些粮食。”

    契丹正使萧善和副使程翥诧异的看了丁睿一眼,这小家伙居然还能见到大宋官家。

    程翥呵呵一笑,和善的问道:“小哥还能见到南朝官家了,他召见你了么?”

    丁睿抱拳行了礼,说道:“正是,官家精神很好,稍顷就会出来与群臣同欢。”心道你不就是想打听官家的身体么,干脆告诉你好了。

    两个契丹大使互相对看了一眼,均是露出喜色,这下好了,大宋不乱契丹皇帝就可安心国内民生,无须大动干戈,这些年来东征西讨,契丹国库日益吃紧,再耗下去只怕激起民变。

178章 中秋夜宴 3

    元儿拉着景灵的手蹦蹦跳跳和李氏走在一起,她昂头对着李氏说道:“娘亲,景娘子待会就和我们坐在一起吧。”

    景灵道:“这如何使得,民女何以能和皇家贵族坐于一处。”

    李氏笑道:“景娘子不必介意,今夜并非大宴,不会有太多讲究,信不信皇后也会让你与我们坐于一处。”

    李氏对刘娥的身世很是清楚,知道一曲《梁祝》让刘娥对景灵大生好感,加之吴梦所起的巨大作用,定然会对景灵另眼相看。

    景灵不清楚刘娥的身世,顿时大惑不解。

    到了大殿里,殿内为女眷们用半透明的绢纱分开一处单独的角落,刘娥果然让景灵与李氏、元儿坐于一处,引来一片嫉妒羡慕的眼神。

    …………

    吴梦此时正应接不暇,政事堂宰相丁谓、冯拯过来寒暄了几句,冯拯还有些端着宰相的架子,丁谓却不知何故十分客气,连声说道改日定要上门讨教。

    枢密使曹利用拉着吴梦就钢制绞盘床弩问东问西,度支判官章得象见缝插针询问会计数算,盐铁判官周嘉正详细咨询兵器和民用农具、工具的打造之法,搞得吴梦好像不是来赴宴,而是来做学术讲座的。

    吴梦对这些敬业的官员们心存敬意,耐心的一一解释,并对周嘉正道:“周判官不必再询问了,此事一时半会也讲不清楚,在下改日到工坊内细细讲解一番,如何。”

    周嘉正大喜,连连抱拳致谢,章得象却不干了,怫然不悦道:“先生如此轻贱度支司么,好歹孙冕孙副使也曾是度支副使,亦是先生多年好友,如何能不到度支司讲学?”

    吴梦苦笑连连,章得象说到这个份上,哪还能不答应,只得说去了工坊后定然去度支司授课,章得象这才放过了他。

    群牧判官李昭述又来神了,说道:“先生喂养牲畜之术冠绝天下,群牧司的马匹可是关系到大宋天下之安危,先生能不管么?”

    吴梦心想也是啊,没有机枪以前,骑兵可是兵中之王,大宋本来就缺马,更要好好饲养,当下也答应下来。

    这才刚开始,就接了三桩生意,他想着赶紧回避一下,万一被人缠上,一年半载都脱不了身,蒸汽机就黄了。

    还没吩咐李五和丁睿推着自己走开,又来了一个文官和三个一身戎装的武将,后面还跟着个內侍,那文官高声道:“李判官说的好,我等群牧司诸人定要好好请教吴先生。”

    李昭述连忙上前见礼,并介绍道:“这位是同枢密使杨崇勋杨相公,也兼任群牧使、侍卫马军司都虞侯。”

    吴梦心下暗骂,你这王八蛋草包一个,无非是靠着出卖周怀政升的官,对丁谓、林特他是没有办法才虚以为蛇,此人他却是懒得理睬。

    当下淡淡的抱拳行了个礼,连打个招呼都欠奉,杨崇勋一脸愕然,不知道这吴先生对自己为何如此冷淡。

    李昭述见状连忙转移视线,介绍了四个武将和那个內侍,原来是殿前司副都指挥使蔚昭敏,侍卫步军司都指挥使冯守信,殿前司都虞侯夏守恩,侍卫马军司都虞侯刘美。

    这几人见皇城司禁军近日整训时军容齐整,远非平日可比,据说是台湾厢军的练兵之法,看到吴梦前来,蔚昭敏便提议过来请教。

    听完李昭述的介绍,吴梦脸色一变,随随便便行了个团揖,面色不太好看。

    夏守恩是刘娥一党,而刘美是个抛弃妻子的家伙,后来又借着前妻的权势升官发财,生个儿子也是个色鬼,怎么配跟老子请教。

    嗯,不对啊,史载刘美这个月便卒了,为何还在此处,莫非自己的什么蝴蝶效应波及了他,但自己跟他没有交集啊。

    吴梦正疑惑间,冯守信抱拳道:“吴先生,当日老夫与陈尧佐二人同判滑州,可是承蒙你提醒,才避过决堤之水灾,某代滑州百姓多谢吴先生了。”

    吴梦抱拳道:“冯将军太客气了,在下不过是修书一封而已,谈不上什么辛劳,陈知州和冯将军才是真正辛苦。蔚将军、冯将军,在下还有好友要叙些旧情,失陪了。”

    对着李五和丁睿道:“我们走。”也不管众人,径直走了。

    留下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刚才脾气极好的吴先生怎么看到杨崇勋、刘美、夏守恩来了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脸色难看的走了。

    吴梦本身才干颇高,但其实是个臭脾气,情商也不高,对道德品质不高的人向来不假颜色,要不然怎么在后世混的如此之差。

    围观众人里的有识之士暗暗点头,这不是明摆着对太后一党不感冒么?有些善于拉帮结派的顿时起了拉拢吴梦的心思。

    不被吴梦理睬的三人恼羞成怒,夏守恩拉着刘美和杨崇勋走到一旁道:“这吴先生看来并非同道中人,今日居然如此给我等难堪,两位以为该如何是好。”

    刘美笑道:“姓吴的无官无职,不就是台湾的一个教书先生么,有何可牛气的。且找个由头将他弄进去,好生消遣消遣,包管对你我服服帖帖。”

    夏守恩心下怒骂草包,吴梦哪是你我能动的,当下说道:“千万不可,听闻官家重病不豫,就是这姓吴的带来灵药医好,今夜的中秋夜宴也是官家专为他所办,你有几个脑袋去抓他。”

    杨崇勋虽然恼怒,可也不似刘美那般没脑子,说道:“此事须得从长计议,这姓吴的与苏州丁家交好,既然对付不了他,不如给丁家使些绊子,让姓吴的受些教训。”

    夏守恩道:“可我等与苏州当地官员不熟啊。”

    杨崇勋笑道:“苏州知州康孝基素来与在下亲厚,待某派亲随送去书信详细分说一番,定要那丁家好看。”

    这边三人在此处嘀咕着耍弄阴谋摆弄丁家,那边的丁睿却是大惑不解的问道:“师父,你为何对那三人如此冷淡?”

    吴梦拍了拍扶手道:“那三人皆是卖友求荣、抛妻弃子、巴结权贵之小人,师父就是这个臭脾气,看到小人便不愿理睬,这点你可不要学师父,以后在官场上混务必要喜怒不形于色。”

    丁睿瘪瘪嘴道:“官场小人多,弟子还是不考科举了,日后专心做学问便好。”

    吴梦笑道:“这可由不得你啊,你爹娘、舅舅、和尚师父、王夫子能答应你么?”

    丁睿苦恼的抠了抠脑袋,心知不考科举只是句气话而已,自己也做不到辜负如此多人的期待。

    过了一阵他又好奇的问道:“师父没有来过京城,何以知道恁多的事情?”

    吴梦叹了口气道:’睿哥儿,有一天师父会将那些不能让别人知晓的事全告诉你,现在你莫问。”

    正说话间,却见孙冕又领着着两个一绯一紫的官员走了过来,吴梦摇摇头苦笑,自己来搞记者招待会么?不过物以类聚,跟孙冕一起的多半是精干之臣,他倒也不会轻视。

    孙冕介绍了两个官员,却是知审刑院宋绶和判三司开拆司蔡齐,吴梦久闻大名,不由感到有些好笑,这二人在赵祯亲政后一个支持吕夷简,一个支持王曾,斗得死去活来,如今看着好像还颇为亲厚。

    双方见礼毕,孙冕笑道:“宋知院是来找吴先生麻烦的,你将燕知州要去,可是抢了他一员高参。”

    吴梦笑道:“宋知院,台湾可也是你管辖之下,燕肃燕知州到了台湾也能将刑狱之事好生操办起来。”

    宋绶抱拳道:“孙副使说笑了,燕知州到了台湾也是父母官,在下如何会介意,不过在下有一点点小小要求。”

    吴梦奇道:“哦,请问宋知院有何要求。”

    宋绶再度拱了拱手,说道:“吴先生,日后燕知州若是在台湾有甚别具一格的刑狱之法,盼来信告知成效如何。”

    吴梦点头道:“这有何难,有了好东西本就要与大宋天下分享。”

    他心道如今大宋初期,官员们大部分还是一心为公,即便有政治争执但还是属于君子之争,朝堂上虽是争执不休,下朝后却把酒言欢,颇似后世那句“虽然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力”。

    而几十年后王安石上台变法,风气随之一变,新党、旧党为了小集体的私利最后演变为人身迫害。

    丁睿听着这些官场应酬颇觉无趣,无意中却看到耶律奇也来到了殿中,他前面还有两人,一个身穿异族服装,另一个却是汉服装扮。

    丁睿估摸那定是契丹的正副使,契丹的正使是契丹人,副使是汉人,正使着契丹服饰,副使着汉服,这是辽国一朝出使大宋之标配。

    他偷偷溜开,走到耶律奇边上打了声招呼,耶律奇一瞧,笑道:“原来是丁小哥,你也来出席南朝皇宫夜宴,可曾见到南朝官家了。”

    丁睿小声道:“见过了,圣上同意给些粮食。”

    契丹正使萧善和副使程翥诧异的看了丁睿一眼,这小家伙居然还能见到大宋官家。

    程翥呵呵一笑,故作和善的问道:“小哥还能求见南朝官家,官家召见你了么?”

    契丹使者来东京城后数次求见赵恒,均被太仆寺以种种理由推脱,见这少年郎居然能攀上南朝皇帝,不由暗自揣摩丁睿的身份。

    丁睿抱拳行了礼,说道:“承蒙官家垂青,已然召见小子,官家精气神甚旺,稍顷就会出来与群臣同欢。”心道你不就是想打听官家的身体状况么,干脆告诉你好了。

    两个契丹大使互相对看了一眼,顿时脸露喜色,这真是太好了,南朝不乱圣上就可安心国内民生,无须大动干戈,这些年契丹来东征西讨,国库日益吃紧,再耗下去只怕激起民变。

179章 中秋夜宴 4

    萧善眼神闪烁,用生疏的汉语问道:“小哥儿身份不低啊,还能得到大宋官家召见。”

    耶律奇笑道:“丁小哥是大宋一羁縻州土司的外甥,诗词歌赋无一不通,想来大宋官家定是另眼相看了。”

    其实丁睿的诗词歌赋只能算是优良,他的主要精力还是在数算、格物和经济学上,对于诗词歌赋并没有下什么苦工,只是个人有些爱好而已。

    丁睿不知道的是此刻在女眷那边的角落里,有双噙满了泪水的眼睛隔着薄纱紧盯自己的一举一动,双手激动的篡紧,嘴角抽蓄,一滴一滴的泪水顺着白皙的脸庞流了下来。

    忽然间殿里响起一阵悠扬的磬声,众人知道这是宴会即将开始,纷纷回到自己的坐席上。

    宫廷宴会的坐席也是有规矩的,礼仪院划分席位,官员和使臣按品级就坐,只是今夜非正宴,没有那般严谨。

    吴梦和丁睿坐在靠近皇亲的坐席旁,赵恒以太子之师的席位相待。

    李五推着吴梦到了案几前,一个年约三十来岁,身着蟒袍的中年男子对着吴梦抱拳致意,瞧着装束,应该是个宗室王爷之类。

    吴梦忙抱拳回礼道:“在下对朝廷不熟,不知大王名讳,无礼之处,恕罪恕罪。”

    那王爷笑道:“吴先生何以如此客气,小王不过是个闲散宗室,不值一提。”

    赵祯亲随內侍阎文应见状忙走上前来,对着吴梦附耳说道:“先生,此乃彭王,姓赵名讳元俨。”

    吴梦恍然大悟,原来此人便是后世大名鼎鼎八贤王的原型彭王赵元俨,他可不是个简单角色,对政治有独到见解,书法、文学、诗词都有建树。

    大中祥符八年(1015年),这家伙府里的仆妇一把火将王府和皇宫的国库烧了个干干净净,赵元俨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只能借住在堂姐夫驸马都尉石保吉家。

    正史上一年后赵恒去世,刘娥垂帘听政,赵元俨想起唐代武则天称帝时杀害了不少李世民的子子孙孙,顿时吓的不敢出门,想想他也是可怜。

    吴梦笑道:“原来是彭王,失敬失敬。”

    赵元俨也笑道:“不必客气,本王好酒,吴先生弄的那苏州老白干甚是合胃口,可惜数量太少,很难卖到。不知先生能否多弄点,本王现钱购买。”

    这下吴梦就为难了,烈酒皆为苏州官府专营,台湾若是酿酒卖到契丹那是赚外邦人士的钱,只要交税朝廷根本不管,可在大宋境内流通那就并非闹着玩的,酒类朝廷一直禁榷,不给他又得罪人,虽然是个闲散宗室,但弄点小名堂台湾也不好过。

    他想了想说道:“彭王,苏州酒坊的酒只能由官府专卖,在下无法做主,台湾的酒按规矩日后也只能卖到外邦。不如这样,王爷也不要出钱了,每年送给王爷两百甁如何。”

    赵元俨看了看四周,小声道:“这样好么,一旦传开,御史们告本王一个勒索州府财物如何是好?”

    这家伙还真是胆小,吴梦忍住笑说道:“彭王放心,此事交于在下,定不至外传。”

    赵元俨想了想道:“此事不妥,钱还是照付,先生优惠点就好,千万不可不收钱。”

    吴梦笑道:“就按彭王说的办。”

    忽然想起刘美一事,刘美也算是皇亲,赵元俨应该清楚,于是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彭王,刚才有个什么三衙大将叫刘美的,好像也是你们皇亲一族,可他姓刘,不姓赵啊。”

    赵元俨眼神里露出一丝鄙视,说道:“刘美是皇后的兄长,那可是当朝的国舅爷,吴先生连他也不知道么?说起来他还得感谢先生的救命之恩,不过只怕他自己也不知晓此事。”

    吴梦奇道:“某与刘将军素不相识,何曾救过他的性命。”

    赵元俨低声道:“当初小妙元病的很重,那灵药是先生所献吧。”

    吴梦呵呵笑道:“小事耳,彭王如何知晓,在下曾让太子不可透露出去。”

    赵元俨低声道:“好歹是小王的侄女,如何能不知晓。小妙元病好后,先生那灵药还剩下些许,让皇后要了去保管起来。上月刘国舅可是病得好生厉害,日夜咳血发烧,太医看了都说没救了,让家人准备后事。他那浑家钱氏跑去与皇后哭诉,皇后便把药拿给了钱氏,吃了一日便好转,五六日就痊愈了,这不是先生你救了他一命么?”

    吴梦恍然大悟,想不到误打误撞还救了个自己厌恶的人,那药物包装倒还扎实,居然好几年了还未过期。

    他摇了摇头道:“王爷,此药已经用尽,再也没有了,故王爷万不可将此事透露出去,免得徒增某的烦恼。”

    赵元俨点了点头道:“先生放心,某只是好酒,可不好药。”说罢两人尽皆大笑。

    正谈笑间,殿里磬声大作,一曲般涉调《君臣宴会乐》的礼乐响起,这是皇帝皇后上殿的前奏,两人连忙噤声,众人纷纷起立,恭迎帝后。

    赵恒和刘娥今日只着常服,在一众宫娥的簇拥下上得殿来,赵祯跟在二人身后,望着丁睿挤眉弄眼一番。

    吴梦偷眼瞧了一下刘娥,见她年近五旬依然风韵犹存,想必年轻时定然美貌无比,怪不得赵恒对她死心塌地。

    帝后落座,众人也纷纷坐定,赵恒高声道:“朕近来身体日益康健,举办此中秋夜宴,一为感谢台湾吴先生、薛神医、丁小哥的尽心医治,二来朕病了许久,君臣许久未曾同乐,今日便趁着中秋佳节君臣痛饮一番,今夜既不劝酒,也不禁饮,诸位随意,王卿,俞卿,你二位不必太过执着礼仪。”

    王耿,俞献卿是殿中侍御史,专门纠葛朝廷、宫廷礼仪的。

    随着一阵琵琶弹奏的《宴蓬莱》乐曲声响起,宫娥、內侍们流水价的将酒食一一奉上,大宋的宴会都是分席制,即一人一个坐席,李五要侍候吴梦,就坐在吴梦身边。

    吴梦耳听悠扬的宫廷曲子,目睹桌上的美酒佳肴,感慨古代的帝王可是真会享受,吃个饭还有如此多的名堂。

    他不知道的是大宋宫廷宴会的名堂多着呢,吃几口菜,喝上一杯酒,不管你吃没吃完,也得奏乐换上一道菜。

    吴梦看得目瞪口呆,难怪皇家一年要有如此之多的花费,这是陋习,必须得改,他有些心疼食物浪费,每道菜皆多吃上几口。

    这次上的都是丁睿教会御厨的炒菜,味道甚好,众大臣们吃的赞不绝口,他们不是没吃过炒菜,实在是此时的炒菜水平远不如宋朝后期,味道差上许多。

    连上了九道菜,也喝了九杯酒,皆为苏州酿造的低度高粱酒,存放了一年有余,酒味醇厚,几个好酒的大臣不由嘀嘀咕咕如此美酒在外面怎么喝不到。

    赵元俨侧身问吴梦道:“吴先生,外面的酒水为何没有如此醇厚之味?”

    吴梦回答道:“苏州老窖不同于大宋以前的酒水,新酿的烈酒反倒不好喝,须得存放半年以上,才有如此醇厚的味道。”

    赵元俨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九道菜吃完后,再上的就是些烤肉和馒头、饼子之类的,此时可以自由吃喝敬酒。

    赵恒、刘娥带着赵祯走下御座,来到吴梦跟前,端起酒杯敬酒,吴梦作出惶恐的样子端起酒杯道:“在下只是一介草民,如何能当得陛下、圣人、太子亲自来此敬酒。”

    赵恒笑道:“吴先生别客气了,你当不得还有何人当得,来来来,满饮此杯,闲话就不多说了。”

    四人饮罢,赵恒又叮嘱旁边的弟弟赵元俨好生招呼吴梦,才带着刘娥、赵祯离去。

    那边厢的契丹使者却是满腹疑惑,九五之尊的大宋官家怎的对一个双腿残废的人如此客气,刚才叙话的小哥也坐在那人一旁,看来两人是一起的,得让潜伏的探子好好打听打听底细。

    大宋和契丹除了互派使臣,还互派大量细作耳目,双方的消息都很难瞒得住对方。

    待赵恒敬完一圈酒,大殿上就热闹起来,众官人互相走动起来敬酒、劝酒。

    大宋刚立国时,宫廷宴会经常有文臣武将醉酒生事,搞得好好一个宴会宛若集市。

    后来有了宫廷礼仪,宴会上有御史纠察,绝对不能喝醉,且上的酒水也限量。今日赵恒所言不禁酒,便是可以放开了喝,只要不闹的太过就好。

    吴梦桌前敬酒的人大把,他也不善推脱,喝了十几杯酒,饶是他酒量甚好,也不禁有些酒意,幸好宫廷里的酒杯就是为了让人少喝酒特意烧制的小杯,要不然他早就倒了。

    众人正在热闹,忽然殿中央又传来了斗诗的声音,吴梦忙告罪了敬酒的官人人,饶有兴趣的看起古代作诗的场面。

    赵恒本就好诗词,每每有饮宴他都会推波助澜,此次也不例外,坐在御座上时不时评点几句,更助长了众人作诗的兴趣。

    晏殊做了首哀婉的中秋明月诗:“

    十轮霜影转庭梧,此夕羁人独向隅。

    未必素娥无怅恨,玉蟾清冷桂花孤。”

    众人听了唏嘘无比,赵恒笑道:“明月当前,晏卿莫不是想起了青梅竹马的幼时小女伴?”

    大臣们一阵哄笑,晏殊顿时脸红耳赤。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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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9240/ 第一时间欣赏大宋的变迁最新章节! 作者:浓雾行者所写的《大宋的变迁》为转载作品,大宋的变迁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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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的变迁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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