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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的变迁全文阅读

作者:浓雾行者     大宋的变迁txt下载     大宋的变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97章 东京房地产窝案(二)

    孙冕笑道:“李院判何故对此事烦恼,先帝不是说过即算合并也不裁撤官吏么,还有什么好慌张的。”

    李若谷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可是太后权处理军国事,谁知晓她会如何处置勾院的官吏,再说即算不裁撤,勾院里合并后设立的诸案必然不会有现在这般多,多出的各案勾当官要么当副职,要么降差遣,下面的胥吏亦是如此。这人啊,都是能上不能下,如何会不担心自己的前程。”

    孙冕点了点头,情知此言不假,于是对着李若谷说道:“院判,修造案呈上了最近新建的住宅工料清册,老夫看过后觉得其中颇有蹊跷,便请你来一起参详一番,想让勾院将账目全部清查一遍,你看手下的官吏此时还能任事么?”说罢递给李若谷几本账册。

    李若谷接过账册翻阅了一番道:“副使,这里面出出进进皆有详细账目列明,并无涂改和不清之处,下官看了其中的价格也中规中矩,副使为何还要清查?”

    孙冕笑了笑道:“院判,老夫没有去细看价格,只是把长洲知县王嘉言送来的账册对比了一番,同样的住宅,装饰皆是一致,长洲县的住宅还是全部发包给商贾承建的,而东京城的住宅是本部修造案承建,里面的军匠和役夫的俸禄工钱可是未计算在内,且竹木、石块、树苗都是盐铁部提供的,也为统计在内。院判再看看长洲县的清册,这同样数量的住宅造价东京城比长洲县的只少了一成。

    李若谷接过长洲县的账册放到最后统计的总数,再对比修造案的总价,眉头顿时皱成了“川”字形,他放下账册,闭目沉思了片刻,睁开眼一字一句说道:“此项营造必然有贪墨之劣迹。”

    孙冕摇了摇头道:“院判,你说的固然很对,但老夫可不是如此看待的,以小见大,可以说修造案以往从事的各项营造的底子定然都不干净,故老夫才招呼你过来,想好好清查一番,你看如何?”

    李若谷持身极正,对这些贪墨之事素来就看不惯,于是点头道:“副使放心,此事下官委派得力官吏去查证一番,定要摸个水落石出。”

    孙冕略略沉吟了一番道:“你可让手下放心清查,三部勾院合并之事不必放在心上,若是此次清查有功的官员,老夫会向陛下保举。”

    李若谷起身称谢后出了孙冕的值房,回到勾院后将勾院的孔目官石锬叫来案几前,将账簿交给他道:“李彦,这是孙副使专门将老夫叫去相托的,你须带些精干之吏将修造案的清册仔细查证一番,若是有任何疏漏之处,老夫便拿你是问。“

    石锬抱拳道:“院判请放心,属下定然细细查访,定不会疏漏一项,不知院判给多少时日,若是时日过短,恐很难查的详尽。”

    李若谷沉吟了一下道:“孙副使却是没有交待时日,定是想将这些账目查个水落石出,老夫给你一月时光来查访,可是够了?”

    石锬道:“院判,如无意外,一月时日足以。”

    李若谷点了点头道:“既如此,那你将手上的其他账册交于勾押官或是书吏,速速去办吧。”

    石锬应喏后拿着账簿出门后却是好生为难,他看到账簿便知道定有问题,三司吏员的贪墨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有哪个不雁过拔毛,更何况想修造案这样的营造管理衙门,那是油水多的不能再多。

    石锬走过长长的回廊来到了自己所在的大值房,勾院的中高级吏员都集中在大值房处理政务,房内的布置有些像后世的教室,一人一个案几排列的整整齐齐。石锬走到自己的案几后坐了下来,翻着清册仔细看了起来。

    他越往后翻就越是心惊,石锬不是孙冕和李若谷那般的外行,他可是在勾院多年,对这些营造的价格虽说不上精通,但也是颇有涉猎,这清册里面明显存在虚报用工数量、多项材料超支两三倍,如果不出他的所料,至少有三四十万贯的银钱去向不明。

    近十年来由于亩产大增,粮食价位涨到两百文出头后再也未动,京城里只是住宅的价位高,各项吃食价格普遍不高,三四十万贯相当于京师一个中等的商贾除房产外所有的积蓄,可算是一大笔钱,这些家伙胆子也太大了,居然弄个这般大的窟窿出来。

    石锬顿时陷入了矛盾之中,三司有一千多名吏员,虽然彼此并不熟识,可这修造案的孔目官自己也见过几面,好歹也是同僚。

    若是实打实的去查证,贪污这么多钱财,最少是个抄没家产,自己被发配沙门岛,家人惨遭流放的命运,要是命不好碰上个严苛的官人审案,定然会上报朝廷断个主犯斩首弃市。

    石锬正在患得患失间,一个吏员走了过来,见他手捧清册双眉紧锁,笑着问道:“石孔目,如何坐在此处发呆,你这神算子,算盘打得那般顺溜,还有什么账目能难倒你的。”

    石锬抬头一看,却是与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吏员邹祝,邹祝和他两人的父亲都是三司的老吏员,一起共事多年,他们两个也是子承父业,荫补进了三司当了吏员。

    石锬比邹祝大上两岁,他力求上进,想朝着三司的都孔目官奋斗,按大宋吏制,当上了都孔目官三年后便可出仕为东、西供奉官,那就摇身一变从吏变成了真正的官了。

    可这邹祝从小就调皮捣蛋,在三司也是混日子过,天天和一群狐朋狗友在外面吃喝嫖赌,三十岁了还是个小小的通引官,刁然一身连个浑家都没娶。

    石锬不欲和邹祝谈论此事,怕他泄密,便合上了清册道:“是邹老弟啊,为兄看着里面的数字甚多,便有些烦躁而已,无甚大事,老弟今日无事么,到处晃荡?”

    邹祝吊儿郎当的笑道:“石兄,你不知晓如今勾院又嚷着要合并,院内诸吏都火烧屁股了,谁还坐得住,只有你老兄还有心思在此公干。老兄你去外面院子里瞧瞧,到处都是三五成群在谈论此事,想着去找哪位官人送礼拍马,保住自己的位子。”

    石锬淡淡一笑道:“邹老弟,听为兄一句话,好生干事,上官自然能看到,每天上蹿下跳可不是个好事,几个官人喜欢生事的人。”

    邹祝大摇其头道:“石兄真是不识时务啊,如今可不是立国之初那段日子了,现在的官人几个不喜欢银钱的,瞧瞧丁相公,嘴里嚷着要诸位大臣清正廉明,结果自己倒台后从府里查抄出多少金银珠宝,都是说一套做一套而已。”

    石锬与邹祝进了三司后便渐行渐远,他素来不喜邹祝的为人,也不想再与他啰嗦,起身道:“老弟慢慢找人聊,为兄得去上趟茅房。”说罢就往外间走去。

    邹祝看着石锬的背影,嘀咕了一声“死脑筋”,正准备走,忽然瞅见石锬案几上的清册,随手拿起来翻了翻,一看是户部修造案的清册,他脑筋便转开了。

    别看这邹祝干正事不行,歪点子倒是不少,这清册上了勾院位置最高的孔目官案几上,定是要清查账目。

298章 东京房地产窝案(三)

    邹祝最近和修造案那边的吏员们时不时在一起吃吃喝喝,颇交了几个狐朋狗友。最近这几个狐朋狗友忽然口袋里充实了起来,请他去喝了几次花酒,也不晓得从哪里发的财,勾院是个清水衙门,没有什么进项,邹祝就是一点俸禄而已。

    如今看着同僚们大把花钱,很是羡慕。邹祝略略看了看清册后,鬼心眼一转,情知石锬查的这个账目说不定就和修造案的同僚们相关,他将清册原样放好,悄悄出了大门,往城外修造案设立在城外的作司狂奔而去。

    石锬对此一无所知,他回到大值房后,唤了几个得力的吏员进来,将清册分解,每人分了一部分先将数据核实一遍,明日再去现场实地清点用料。

    许三郎送邹祝出了门,转身将阁子的门关紧后问道:“二位兄弟,如今我等该如何办才好?若只是勾院查账还好办,如今若是孙副使发话,此事定然难以善了。”

    蔡建瘪了瘪嘴道:“许兄,我等只是拿了些许零碎钱财,又有什么关系,前面还有孔目官拿的更多。”

    许三郎静默了片刻道:“此事我等还是要主动想些法子,找些有势力的官人来帮忙,可不能让那些大头目将我等推出去当替死鬼。”

    蔡建摸了摸后脑勺道:“小弟倒是想起了一个人,不知道能否请动这位官人,若是有他出面说话,我等定是安然无恙。”

    许三郎急忙追问道:“兄弟休卖关子,且说说是哪位官人。”

    蔡建道:“就是昔日三司的胥吏,如今的刚刚起复的淮阳军知军,他还未出京就任,李知军可是神通广大,定能说得上话。”

    袁伍三角眼眯了眯道:“我等兄弟三人不过是喝了些汤,那些吃肉的不在前面顶着,莫非还想把我等拿去当替罪羊。某却是知晓本务的孔目官单洪福是李知军的徒弟,我等莫如先去找单洪福然,他必然会去找李知军,看来也只有李知军出面来将此事了结方为上策。”

    蔡建瘦削的脸上颤抖了几下,连连点头道:“袁兄弟所言极是,这些钱财可是单洪福分配的,他又是李知军的徒弟,知军老爷定然不会袖手旁观。”

    许三郎也觉得此事可行,李知军德高望重,在官吏两界、黑白两道都能通吃,到处说得上话,必定能了结此事,于是三人联袂出门,住建务孔目官单洪福的值房走去。

    石锬以前去过现场,知道那里的住宅都是一个模样,弄清了一栋房子的用料实际总数就出来了,用料总数清楚了用工量自然也做不了假,其实根本用不了一个月。

    当初为了营建城外的住宅小区,户部修造案在宣化门外的一栋官铺内成立了住宅修建务,简称住建务,隶属于三司户部。

    却说那邹祝气喘吁吁的跑到了住建务,进了住建务后直奔二楼,来到一个小阁子处敲了敲门,里面的人淅淅索索了半天才打开门,开门的人一看,惊异的问道:“邹兄,今日不当值么,怎的跑来了小弟这里。”

    邹祝喘了几口气,走进了阁子,却见平日里几个酒肉兄弟都在阁子里坐着,案几上还留着个未曾收拾好的牌九,里面两个吏员见是邹祝进来,都长舒了一口气。

    小吏连忙把门关上,将衣襟里的牌九拿了出来,嚷道:“来来来,某来坐庄,邹兄也来耍上几把,赢些酒钱今夜且去快活一把。”

    邹祝将案几上的牌九拂开,讥笑道:“许三郎、蔡建、袁伍,你三人还有心思玩牌九,岂不知尔等就要大祸临头了。”

    蔡建和袁伍以为邹祝故意吓唬他们,嘻嘻哈哈的不以为意,继续推着牌九。邹祝冷笑不止,也不言语。

    许三郎见邹祝脸上不似作伪,连忙追问道:“邹兄,兄弟几个日常在一起耍子吃酒,若是真有祸事老兄可要快些告诉我等,也好先做些准备。”

    邹祝喝道:“尔等在建那住宅小区时撰取了如此多的钱财,如今事发了,住宅小区的清册如今就摆在户部勾院孔目官的案几上,想必是副使孙冕交待下来要审计这些账目,尔等还有闲心在此推牌九,还不速速善后,莫非静候三司的军将来捉拿你们不成?”

    袁伍闻言手一颤,掉下一张骨牌在案几上,清脆的“啪嗒”声惊得三人都是浑身一抖,蔡建脸色发白,颤声问道:“邹兄,此事可是当真,念在平日里兄弟们待你也不薄,可不要危言耸听来吓唬兄弟们啊。”

    邹祝低声道:“某家是那般人么,看到清册后某一路狂奔来此报信,某的信已带到,这就走了,你们好生思量对策,可千万勿对外人讲是某说与你们听的。“

    说罢起身就要走,许三郎赶紧从身上掏出几两碎银塞到邹祝的袍袖里,说道:“多谢邹兄前来报信,我等这就找上官来处理此事,还请邹兄若是有什么消息能告知我等,我等必有重谢。”

    邹祝点了点头道:“这些日子风声必然很紧,若是勾院里有消息,某就让怡翠楼的小厮传信给你,这段日子我等就不要见面了。”说罢打开门就出去了。

    却说这李知军可是个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他出身三司小吏,其人狡诈多智,太宗当政时励精图治,经常和大臣论及财赋,想要有所革新,于是命三司的李溥等吏员二十七人到偏殿召对,李溥详细询问了太宗皇帝的问题,当日回去后就列出了七十一个建议呈上了进奏院。

    太宗和政事堂诸相公看过他的建议后经过商议,认为其中四十四条建议颇为中肯,太宗下令即日实施,余下的二十几条建议令三司商议后再决定是否实行。

    此事过后,太宗皇帝赵光义对李溥大为赏识,认为此人颇有才干,招来政事堂宰相吕端过来一问。

    吕端答道:“耕当问奴,织当问婢。”他的意思就是李溥此人虽然出身低微,但精通财赋之数,是个干实事之人,值得提拔使用。

299 东京房地产窝案(四)

    寇准当场也附和道:“孔子入太庙,每事问。盖以贵下贱,先有司之义也。”两人都认为这些杂事庶人反倒比读书人要清楚的多,当不以高低贵贱来论定才干。

    太宗皇帝听到两个辅臣都这么说,于是提拔李溥为左侍禁、提点三司孔目官,加阁门祗候,李溥上下腾挪,又升为北作坊勾当官。

    丁谓修筑玉清昭应宫时,李溥和丁谓两人狼狈为奸,从东南强行征召了大批能工巧匠,搞得天怒人怨,其后在丁谓的提拔下,李溥又升任了荆湖南路潭州知州。

    李溥在潭州任上之际,又专权又贪财,今岁年初,发运使黄震终于被他激怒了,向朝廷上奏疏举报李溥,正好又碰上丁谓倒台,他没有了后台,于是被罢官送往京城受审。

    这个李溥的运气也是甚好,他的案子还未审决,正好因真宗皇帝病重大赦天下,他被赦免后贬为忠武军节度副使。

    赵祯即位后,这个神通广大的李溥也不知走了谁的关系,审官院一番审核,这家伙又被起复为淮阳军知军,眼下还未赴任。

    京师外城,酉时末(晚上七点),李府厅堂内,身材矮小,留着几缕稀疏胡须的李溥坐在首位,下首是三司户部住建务勾当官单洪福,袁伍、许三郎、蔡建三个小吏。

    许三郎将今日邹祝的话详细陈述了一遍,李溥将案几上的清册草草翻了一遍,对于他这样积年的老吏,一眼就可看出问题来。

    李溥双眼微闭,缓缓问道:“洪福,你就与老夫实话实说,究竟弄出来了多少银钱,送与了那些人,自己又私分了多少,不可有半句隐瞒,老夫才好为你想个妥善的法子。”

    单洪福胆怯的看了李溥一眼,弱弱的说道:“师父,弟子其实也未曾全部弄的银钱,许多材料可都是那些朝廷大官的管家直接拖到回了府里,用来修筑院子了,这些都未合计成钱财的金额。”

    李溥笑道:“那便先说说弄了多少现钱,有哪些大臣的管家找你要了材料。”

    单洪福微红着脸不敢吭声,李溥知道这小子定是独吞了不少,到如今还不说实话,这三个小吏如果不和单洪福共同进退,只要一个反水,这单洪福立马就有牢狱之灾。

    于是睁开眼睛瞪视着单洪福道:“到了如今你还不说实话,为师如何为你开脱,你的兄弟们又怎会与你同舟共济,一起渡过难关?“

    单洪福没有法子了,低下头用细如蚊呐的声音说道:“师父,弟子虚领了十万贯工钱,又将多报的材料卖了十二万余贯银钱,其他的材料都是被那些管家们拿走了。”

    此话一出,袁伍、许三郎、蔡建三人齐齐鼓噪了起来,怒骂着单洪福是个吃独食的小人,他们每人才分了一万六千多贯银钱,想不到单洪福一人就贪污了十七八万贯银钱,这么多铜钱也不知道他能藏在何处。

    李溥伸出手掌往下压了压,袁伍三人才停止了喧哗。

    李溥半实话半威胁的说道:“尔等三人也莫聒噪,须知贪墨一万余贯按《宋刑统》一样可判流配甚至斩首,如今你们四人须共同进退,切不可我里头,方可化险为夷,否则都是家破人亡的下场,明白了么?”

    四人摄于李溥的权势,齐齐抱拳低头称是,单洪福哀求道:“还请师父指点一条明路,让我等四人能逃出生天,师父的大恩大德,弟子就是做牛做马也必会报答。”

    李溥问道:“是哪些管家拿了住建务的材料,拿了哪些材料?”

    单洪福答道:“吕参政家的官家吕有福,拿了木料、竹料、石料,张耆张相公家的官家除了木、竹、石料,还拿了不少台湾府发过来的玻璃。还有钱枢相家、杨崇勋杨将军、刘美刘将军家的管家们也往他们的府里拿了不少竹木料。“

    李溥大吃一惊,想不到单洪福居然跟太后一党的中坚分子走得如此之近,看来自己昔日还小瞧了这个徒弟。

    袁伍三人听到朝中的高官都卷入了这次的瓜分,对这单洪福也是刮目相看,想不到他还能攀上如此多的关系,同时心下也安定了不少。

    李溥闭目沉思了良久,方才说道:“洪福,你今夜就去每个府上走一遍,不要提尔等四人瓜分钱财一事,只说孙冕发觉竹木等材料数目不对,欲待查账,余话不必多说,这些官人家中自然会出面遮丑。”

    顿了顿又道:“洪福你明日须将钱财取出来,老夫来替你运作一番。”

    单洪福道:“师父,弟子干脆将银钱全部取出,购买大批材料将窟窿堵上,就不必让那些管家们为难了,剩余的材料放在现场,凉那些勾院的人也查不出个子丑演卯来。”

    李溥眼睛一瞪道:“拿到手的银钱哪有送回去的道理,你这几个兄弟也要养家糊口,老夫做主,你再给他三人每人分上一万贯,再听老夫的信送些银钱出去,此事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过老夫也甚是奇怪,恁多银钱你能存放在何处?”

    单洪福讪讪笑道:“师父,弟子全都放在茶引铺里赚些利钱。”

    李溥点了点头道:“茶引铺是个生财的好路子,放在那处也无妨,那你就不必取现钱,将借据转手给你这几位兄弟即可,其他的借据你按照一万贯一张重新开具,老夫去替你走走门路。”

    转过头又对许三郎道:“明日你去请那勾院的孔目官石锬来老夫府上,老夫与他细说一番。”

    许三郎和蔡建、袁伍三人见李溥三言两语将实情安排的妥妥帖帖,又凭空得了一万贯钱,个个对李溥感激的五体投地,起身连连躬身行礼道谢。

    单洪福当夜不顾时辰已晚,赶着马车去各个高官府上的管家打招呼,这些管家都是眼高于顶的角色,哪里会把孙冕这个三司副使放在眼里。

    何况他们拿朝廷的东西都拿顺手了,就这点竹木料又算得了什么,一个个嘴里都胡吹大气的告诉单洪福会帮他了结此事,定不会有麻烦。

300章 东京房地产窝案(五)

    翌日,勾院还在核对账目,大宋皇宫内却上演了一出苦情戏啊。张耆的夫人、钱惟演的夫人、刘美的夫人三人联袂来到崇薇殿求见太后。

    刘娥与这几家的家眷素有来往,也不觉得惊异,便让她们入了大殿,三个娘子军在刘娥面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都把自己家中说的连叫花子都不如,家中人口日渐增多,可扩建府邸连半颗铜子都拿不出来。

    几个妇人接着又杜鹃泣血般言称府内的管家为节省用料,只好去住建务的工地上拿了些边角料来用,可如今听府内的管家说现在三司户部要查账,拿来的竹木边角料都已经用完了,若户部实在是要退还,她们就只能把新修筑的府邸卖了抵债。

    刘娥被这几个娘子军吵得头都晕了,想想一点竹木料也没什么大不了,就宽慰几句,言道这些竹木料就算赏给她们了,无须再退还,三司那边她自会去打招呼。

    政事堂内,吕夷简坐在值房内甚是烦恼,昨日里自己府内管家说起三司查账的事,如今竹木料都已经用完了,退无可退,拿钱去买又来不及,直接退回银钱那岂不是不打自招?

    吕夷简对自己的管家也是又好气又好笑,喜欢这个老管家处处为他节省,而且还会往府里搂钱,气他的是偏偏要去占这些小便宜,真是丢人现眼。

    正在思量间,书吏进来禀报道:“相公,外面有李溥李知军求见。”

    吕夷简不由皱了皱眉,这个李溥前些日子就天天来他府上,不是送礼就是送歌姬,如今授官了偏偏还呆在京师里不走,于是没好气的说道:“李溥怎的还未去赴任,你让他进来吧。”

    李溥的老脸上带着媚笑进了吕夷简的值房,吕夷简抱拳回了礼,让书吏看茶后便问道:“李知军,你已授官了快一个月了,怎的还不出京就任,准备呆到几时,再过十余日就是新年元日,汝莫非是准备过了元日再走不成。”

    李溥还是一脸笑容道:“吕相公莫急,下官必定在三、五日出京。走之前还需为相公解决一心腹大患。”

    吕夷简奇道:“本官有何心腹大患,李知军耸人听闻,不知所云。”

    李溥低声道:“吕相公,贵府上的管家为了相府真是呕心沥血,从下官的徒弟哪处弄了些竹木的尾料,如今小徒要被三司查账,正弄的焦头烂额,这不今日一大早便来到下官府上求救。”

    吕夷简袍袖一拂,沉声道:“这都是本官府上那吕有福太蠢,区区竹木料能值几个钱,还跑到三司的工地上去拿,我吕府再穷,几个竹木料的钱还是有的,李知军回去转告你的小徒,就说明日本官就让吕有福将竹木料的银钱奉上,让他不必烦忧。”

    李溥呵呵笑道:“吕相切莫误会,下官来此,并非为了小徒来讨钱。吕相公此时便是拿出银钱来也为时已晚,即便奉上银钱,也是名声不好听。下官倒是有个主意,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银钱也不必拿,更不会玷污相公的清誉。”

    吕夷简素来就知晓这李溥本事不错,当下古井无波的说道:“哦,李知军有甚好主意,且说来听听。”

    李溥低声道:“吕相公,拿了三司竹木料的还有钱枢相、张耆张将军、刘美刘将军家,下官今日一早就有人来报,言称三家的夫人都去了太后宫里,这定是去求情了,以太后那护短的个性,定然会召见三司使李士衡,令他不再查账,相公若是看到李士衡进了宫,出来时再添油加醋一番,此事不就不了了之了么?”

    吕夷简皱眉道:“李知军,可此事还是有尾巴在此,如何能抹掉那些痕迹。”

    李溥笑道:“相公莫急,今日夜里下官大摆宴席,将三司熟识的吏员和此次负责查案的勾院孔目官请来,言辞里稍微投些底,让他们把账目抹平了,日后还会有什么事。”

    吕夷简想了想便颔首道:“还是李知军想得周到,本官若是看到李计相,定然会与他分说一二。”

    两人计议停当,李溥便告辞离去,临走时又将一万贯茶引铺子的借据放在了吕夷简的案几上,这个狡猾的狐狸,无非巧妙的利用了几个大臣家急于遮丑的心理,想掩盖大批账款被贪污的事实。

    吕夷简看着案几上的借据,微微一笑,袍袖拂过,借据转瞬即逝。

    他轻轻的敲着案几,嘴里小声念道:“这个老狐狸,还想使唤本相公,本相公可也不是吃素的,岂能让你抓住把柄。”随即将书吏唤来,吩咐他去自己府上,速将管家吕有福招来。

    半个时辰后,吕有福气喘吁吁的跑来,进到值房后对着吕夷简躬身施礼,吕夷简吩咐他关上房门。

    随即从袍袖里拿出借据递给吕有福道:“你回府后将取用住建务工地的竹木料、石料、玻璃全部统计一遍,看看按照市价需要多少银钱,这里有一万贯茶引铺子的借据,你且去将它兑换成铜钱,不够的就去府上账房领取,把这些材料的银钱全部交给住建务的孔目官,但定要他开了收据,签字盖印。”

    吕有福是个异常贪婪之人,闻言不由愕然道:“相公,区区竹木料,拿了便拿了,我相府用点三司的材料有何不可?”

    吕夷简劈脸就给了他一个耳刮子,怒喝道:“你这个蠢材知道什么,能拿的钱财一文钱也不能少拿,不能拿的钱财一文钱都不可多拿,休要多言,速速去办,要是耽误了本官的大事,就将你挫骨扬灰。”

    吕有福被吕夷简劈头盖脸的训斥弄的一声都不敢吭,拿了借据乖乖的出门去了。

    三司户部勾院,天色将暮,天空中阴沉沉的,一阵阵凛冽的寒风扫荡着院中的颗颗香樟树,大值房内烧着煤球炉,却是温暖如春。

    经过两日的核算,清册上的数目正确无误,下一步便是要实地点数了。石锬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念叨着今夜只怕是要下雪,出去现场点数可真是个苦差事。

    邹祝走近石锬身边,轻轻附在他耳边说道:“石兄,今日李溥李知军即将赴任,在府内宴请昔日同僚,特意请了石兄,午间派了人过来,没瞧见石兄,便让小弟来知会一声。”

    石锬闻言甚是奇怪,这李溥李大官人只是和他的祖辈是同僚,他进来三司为吏员时,李溥早已出了三司为官,根本谈不上交集。

    但石锬也不能不去,李溥可是吏员的一个榜样,在京师的胥吏里威望甚高,听闻他还与京师的某些地下帮派也交情颇深,这种人可以不交往,但也不可得罪。

301章 东京房地产窝案(六)

    入夜时分的李府,灯火通明,高朋满座,大大的厅堂内摆了不下于三十桌,还有十几桌实在摆不下,只好放入了偏厅。

    三司八十多个被请的吏员全部就坐于正厅内,这些吏员受宠若惊,想不到李知军还让身份低微的吏员们坐在正厅里,显见是对三司这片故土感情颇深。

    一盘盘的美味佳肴端了上来,每个桌上还上了一个新近从苏州传来的涮羊肉柳条炭火锅,上好的柳条炭没有发出一丝烟雾,只有锅中的羊骨头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屋外寒风刺骨,屋内却是热气腾腾。

    一个三司吏员不无艳羡的说道:“瞧瞧李知军,真是我等的楷模,吃这汤锅还用上好的柳条炭,今夜用的柳条炭只怕要用去我等几个月的俸禄。”

    石锬内心里却有些不屑,这李溥的贪婪早就名声在外,真是李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一个知军而已,能有多少俸禄,住恁大的宅子,使唤着如此之多的仆人仆妇,随便一顿宴请只怕就要花去李溥半年甚至一年的薪水,他哪来这么多钱,无非是靠着贪墨所得。

    菜食上完后,仆妇将一瓶瓶的苏州老窖端了上来,厅堂里的众人响起一片惊呼声,这苏州老窖的昂贵可是众所皆知,想不到今日李知军出手如此大方。

    李溥从里间满面春风的走了出来,吩咐仆妇们为客人倒酒,他端起酒杯道:“诸位今日能给本官薄面,来府内赏光,是本官莫大的荣幸,且饮了这杯酒,聊表本官的谢意。”

    坐在首席的刘美笑呵呵的站起身端起酒杯说道:“李知军今日太客气了,本来应是我等给知军践行,却要知军用上好的美酒佳肴反过来招待我等,不饮尽杯中酒如何对得起知军的盛情。”

    坐在首席的夏竦也端起酒杯说道:“李知军今日盛情相待,我等必然也要豪饮一番,方能对得起李知军的美酒佳肴。”

    李溥笑道:“国舅爷、夏郎中,言重了、言重了,无非是区区一顿薄宴而已,来来来,诸位请端起酒杯齐齐卷白波(干杯)。”

    酒过三巡后,厅堂里的酒席上开始捉对厮杀,李溥端着果酒一桌桌的敬酒,邹祝与石锬干了一杯酒。

    邹祝擦了擦嘴巴,指着次席上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人道:“石兄,看到那中年男子否,他便是审官院的堂后官(中书省最高等级的吏员),我等若是想升为官,还须此人多多帮忙,你我二人不妨前去敬上一杯,也好混个脸熟。”

    石锬看见不时有吏员带着掐媚的笑容去敬那都勾押官的酒,搞得那堂后官官应接不暇,便摇了摇头道:“老弟,你也不瞧瞧有多少人去敬酒,我等即便去敬了酒,人家只怕转瞬就忘了,还混个什么脸熟。”

    一炷香后,李溥端着酒杯来到了三司吏员的坐席旁,他端着酒杯道:“诸位,三司可是鄙人的老家,诸位也是鄙人的老家人,亲不亲家乡人嘛,诸位当同浮一大白。”

    待诸人饮尽,李溥又问道:“这里哪位是勾院的孔目官石锬啊。”

    邹祝将正走神的石锬推了一把,石锬惊醒过来,结结巴巴的回道:“启禀知军,小的就是石锬。”

    李溥打量了石锬几眼,呵呵笑道:“昔日见你之时,还在你父亲的怀里流鼻涕,如今倒也是长大成人了,还当上了户部勾院的孔目官,还朝前迈上一步便是真正的官人了。也罢,今日老夫便结个善缘,替你引见几个要害之人,帮你一把。”

    说罢就招呼次席那群审官院的吏员过来,李溥给石锬一一介绍了这些审官院的堂后官、主书、主事等吏员。

    他正色对着审官院的吏员道:“诸位,石孔目精明强干,年纪轻轻就成了三司户部勾院的孔目官,再过数年便有望成为官员,诸位可是掌官员升迁的,可要多多照顾照顾石孔目啊。”

    有了李溥发话,这些审官院的吏员哪有不从的,纷纷与石锬称兄道弟,表示一定会尽心助力。

    那堂后官更是抱拳道:“石孔目,日后我等就是兄弟一般,你的事就是某的事,升官一事不消说,只要年限一到,为兄定然将你的磨勘早早递上去。”

    石锬晕晕呼呼的向着李溥和众吏员道了谢,他就没搞懂李溥为何要如此热心,但若是有了他和这些吏员的助力,三年后自己升为官员可以说是板上钉钉了。

    想及此处,石锬连敬了李溥三杯酒,李溥毫不犹豫的接下来,四周的官吏们纷纷叫好,大喊着李知军对小辈也是如此讲究,真是够义气、够豪爽。

    待到李溥走后,石锬还是没有回过神来,邹祝一脸羡慕的说道:“哥哥,你瞧李知军都对你另眼相看,你这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了,到时可要提携兄弟一把啊。”

    石锬冷静下来,笑道:“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兄弟说这些还为时过早了,你只管放心,只要好生做事,做哥哥的必定给你个交待。”

    邹祝闻言瘪了瘪嘴巴没有吭声,他就是不愿意干这些杂事,每日里四处喝酒行乐,又能捞到钱才是他最大的爱好,单洪福那等人的权财才是他的目标。

    一顿酒宴喝道亥时初才收场,红光满面的李溥将宾客门送到大门处,还特意吩咐了几个石锬不熟的吏员将他送回家,石锬不好推辞,只好向着李溥道谢后上了他们的马车。马车启动后石锬抱拳道:“多谢几位同僚了,不知几位在何处高就,好似有些面熟。”

    这三个吏员便是许三郎一伙,许三郎抱拳道:“石孔目,我等都是户部的胥吏,不过我等是在住建务里做事,与石孔目不在一个衙门里。”

    提及住建务,石锬顿时猛醒过来,内心有些警惕,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笑道:“那可是个好地方啊,孙副使这几年将住建务搞得好生兴旺,你们几位的赏钱想必也不少吧。”

    蔡建不屑道:“石孔目,自古只有当官的喝汤,我等胥吏可是连汤都喝不上的,能有多少赏钱,听闻今岁的赏钱不过就是十贯钱,再加上些绢布棉布,能有多少?”

    石锬心里叹息,自己的月俸不过四贯钱,十贯钱可是两个半月的薪俸,还嫌少,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联想道清册上流失的四十多万贯钱,这些人只怕都有份,拿惯了大钱,肯定是看不上这些小钱了,当下笑道:“这位兄弟说笑了,户部勾院今岁怕有五贯赏钱就不错了,哪里比得上诸位的年底赏钱。”

    袁伍笑道:“石孔目,靠着俸禄是过不上好日子的,如今随便去孙羊正店、白矾楼这些大酒楼点上几个小菜,一两贯钱就没了,若是再上点好菜,来上几瓶苏州老窖,那价码怕是翻上一倍都不止啊。”

    石锬呵呵道:“在下的俸禄有限,所以从不去那些酒楼,定多就在家宅附近的小酒肆里点上几个小菜吃喝一番。”

    许三郎三人互相使了个眼色,袁伍从衣襟里掏出个文书塞进了石锬的袍袖,石锬情知他们必定是在向自己行贿,连忙推却不接。

    袁伍脸色一肃道:“石孔目,这却不是我等给你的,而是李知军知晓石孔目家中清苦,所以才令我等将此物交给孔目,不过是聊表寸心而已,万不可悖逆了知军一片好心,知军今日为了你的前程可是费尽了心机。”

302章 东京房地产窝案(七)

    听到是李溥的嘱咐,石锬不好再推辞了,道谢后将文书放入了袍袖内,坐在车上只感到如坐毡针。

    他掀开车帘看了看,外面已经飘起了雪花,瞅着已经快到了自己家中的巷子口,他连忙道:“几位兄弟,某这就到家了,就在此处下车吧。”

    许三郎挽留道:“外面已经下雪了,我等还是将孔目直接送到宅子门口吧。”

    石锬笑道:“多谢诸位兄弟,不必送到门口,在下今日多吃了些菜食,正好走走路消食。”

    马车徐徐停下,石锬跳下车来,抱拳和三人寒暄道别,马车慢慢远去。

    石锬瞥了一眼远去的马车,抬头看了看夜空里飘飘洒洒的雪花,重重的长叹了口气,今日的事情摆明了就是李溥在为住建务这帮污吏在站台撑腰,审官院那帮吏员可以帮助自己,也可以打压自己。

    首席上那些皇亲国戚、朝廷高官皆为李溥的至交,就自己这小小的孔目官,若是不从了李溥,那完全是任由这些势力捏圆搓扁,毫无反抗之力。

    石锬满脸悲愤的走了几步,忽然想起袍袖里的文书,便走到一处门缝里透出灯光的商铺外间,掏出文书借着光线看了一眼,原来是茶引铺子的借据,面额是一万贯。

    石锬收好文书,心下叹息,这送给自己一个小小的孔目官出手就是一万贯,可想而知其他的贪官污吏会收多少钱。

    他踉踉跄跄的缓步在街上走着,雪花渐渐的落在了他的身上,幞头上已是厚厚一层。

    石锬心里正如天人交战,若是从了李溥,自然是升官发财,锦衣玉食,哪似如今的家徒四壁。若是不从,不但自己毫无出头之日,家中的老父老母,还有妻小说不定都会遭到报复,这李溥可是与黑道素有勾搭。

    就在石锬心里的天平为了父母家小逐渐滑向黑暗一方时,忽然被巷子口的一个蠕动的黑影吓了一跳。

    他走前仔细看去,却是个蜷缩在巷子里避风的乞丐,正伸出手向他乞讨,那乞丐衣衫褴褛,在风雪中直打哆嗦。

    石锬心生怜悯,从衣襟里将所有的散碎的银两放在乞丐的手上,那乞丐大喜,连连给石锬磕头道:“多谢大官人、多谢大官人。”

    石锬笑道:“不必谢了,这些银两足够你明日里买件衣服穿上,还能剩下几日的饭食,雪停了还是去找个营生吧。”

    乞丐拿着银两千恩万谢的佝偻着身躯走了,石锬扭头望向乞丐的背影,心道真是李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若是今夜的酒宴拿来赈济天底下的穷人,可以活人不少啊。难道自己真的要与这些毫无羞耻心,对天地不敬畏,对民生不怜惜的官吏们同流合污吗?

    一时之间内心里仿佛有黄钟大吕声响起,一声声敲击着他的心灵,一声声拷问着他的良知。

    石锬痛苦的大吼了一声,蹲下下来,不行,自己绝对不能对不起天地良心,若是助纣为虐,不说对不起朝廷和天下百姓,死了以后也定会下十八层地狱的。

    一炷香后,他心里有了定论,缓缓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坚定的朝着家中走去。

    翌日,户部勾院值房,石锬精神抖擞的准备各种表格和笔墨,这些表格都是两年吴梦教给他们的,如今雕版印刷后直接拿来使用。

    一名书吏跑到石锬面前叉手行礼道:“孔目,院判请你过去一趟。”

    石锬一怔,昨日不是禀报了院判今日要外出,怎的还找自己有事,他一头雾水的走进了李若谷的值房,只见李若谷面色不豫的坐在案几后,石锬抱拳说道:“院判,属下来了。”

    李若谷沉声道:“石孔目,刚孙副使来过,言称住建务的清册不必再查了,你还是去做原来的事情吧。”

    石锬闻言如遭雷击一般,他好容易才下定了决心彻查此事,却被上官一句话就给拦阻住了,他脑海里闪过昨夜里丰盛的宴席、锦衣玉食的达官贵人,贪污公款的胥吏,再想想衣衫褴褛、食不果腹的乞丐,脸上顿时悲愤莫名。

    石锬气愤的问道:“院判,住建务明明就是虚报出账,好几十万贯银钱去向不明,这些银钱若是用之于民间百姓,可活人无数啊,院判,此事不可不查啊。”

    李若谷无奈的摇头道:“太后昨日将李计相招入宫内,随后政事堂的吕相也是一番劝告,回来后李计相便阻止孙副使调查此事,我等不过是听上官和朝廷之命行事,又能如何?”

    石锬一下子想通了整件事,这里面定然和昨日那刘国舅、吕夷简都有牵连,他们从顶层的太后到自己这个底层的吏员都活动到了,就是想将此事硬生生的压制下去,端的是好手段啊。

    太阳照不到的地方仿佛一张黑暗罗网,将朝廷上上下下的官员们网罗其中,想要脱网而出哪有那般容易。

    石锬从袍袖里掏出昨日许三郎硬塞给他的借据呈给李若谷,气哼哼的说道:“院判,此乃昨日里那些污吏们硬塞给属下的钱财,属下自然不受这不义之财,今日还想去查证一番,却是想不到平日里冠冕堂皇的李计相、孙副使顶不住压力,自废武功。”

    李若谷打开一看,见面额是一万贯,不由连连摇头,贪官污吏们出手也是真大方,他抬起头来欣赏的看着石锬道:“石孔目不错,能明辨是非,不收贿赂之财。”

    石锬摇头道:“院判,属下不收这贿赂之财又有何用?上官一声令下,我等还不是当即收手。”

    李若谷定睛仔细看了看石锬,心下默默计较了一番,对着他说道:“石锬,本官问你,若是让你继续查下去,你能否秉持公心,为朝廷、为百姓讨个公道?”

    石锬斩钉截铁的抱拳道:“院判,属下从不愿收受这贿赂时,就下定了决心一查到底,只要院判支持,属下如何会半途而废。”

    李若谷点了点头,作了个手势,石锬附耳过来,李若谷在他耳边叽叽咕咕说了一大堆,石锬边听边频频点头。

    原来昨日三司使李士衡被刘娥和吕夷简劝说后,回来便告诉了孙冕,孙冕虽然六十多岁了,却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他哪会如此轻易收手,但他也不会顶着太后来行事。

    回到值房后他前思后想了半天,消息泄露的如此之快,明显这些污吏在勾院有耳目,于是定下了计策,不用京师的官吏来查证,而准备从台湾岛调人过来暗中查实用料,核算清册,待将证据弄的翔实,那时谅太后也无话可说。

    孙冕想清楚后,将此事原原本本修书一封,给了吴梦,请他过了元日后派人过来暗中查证,表面上便将此事停了下来。

    石锬听后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孙副使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方才属下真是错怪他了。”

    李若谷笑道:“石孔目,你太小看孙副使了,当年他在苏州是怎么严惩武吏和厢军的,岂会如此轻易放过户部的污吏。你切记勿要声张,和那些污吏们无须刻意接近,但也不可得罪,来年定然会给他们个好果子吃,明白了么?”

    石锬用力点了点头,李若谷又道:“还有一事,老夫要保证你无后顾之忧,待老夫禀明孙副使,将你的家眷们都送去台湾岛,你且将家中清理一番,让家眷收拾些细软,过了来年的上元节就启程前往。”

    一句话将石锬的后顾之忧一扫而光,他感激的抱拳道:“多谢院判如此为属下着想,属下定然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李若谷摇头道:“没什么死不死的,你了结此事,就去台湾府与家人团聚吧,十年内切切不可再回东京城。”

    石锬高兴的领命而去,台湾多好的地方,他早就向往已久了。

303章 广南之事(上)

    却说寇准自天禧五年贬官至雷州,桑榆晚景,贬谪天涯,寇准自然是悲愤难抑,以至于听到杜鹃声声,便吟出了“曾为深冤无处雪,愁急天涯去国人”的诗句,倒是百姓的呵护给了他莫大的慰藉。

    他赴道州途经零陵(今湖南宁远)时,溪桐蛮夷乘机抄掠他的行李,酋长斥责部属说:“奈何夺贤相行李耶?”连忙派人送还。

    初至道州,无廨宇办公,“百姓闻之,竞荷瓦木,不督而会,公宇立成,颇亦宏壮。”再贬雷州时,“吏民遮道,马复踖蹙不行。”

    由道州至雷州山路崎岖,行走不便,所过州县皆以竹舆迎之,寇准得以安然到达贬所。风尘未洗的寇准接过官吏拿来的地图,见州东南门离海只有十里之遥,不禁哑然失笑说,我少年时曾有“到海只十里,过山应万重”之句。不料一语成谶,应在今日了。

    寇准胸怀坦荡,不是睚眦必报之人。乾兴二年(正史为乾兴元年),骄横跋扈、不可一世的丁谓也被贬官崖州(今海南三亚市崖城镇)司户参军。

    寇准贬雷州,还未过琼州海峡,而丁谓的贬谪地却在琼州海峡以南,这真是天道好还!丁谓赴崖州,雷州是必经之地,有好事者讥讽他:“若见雷州寇司户,人生何处不相逢?”

    寇准也听说丁谓被贬要经过雷州的事,家里的仆人们也都摩拳擦掌,准备报复丁谓。算着丁谓路过的日子到了,寇准却让人给丁谓送上一只蒸羊,锁上了自家大门,把家人都招到院子里坐下,在一张大桌子大玩关扑,决不许出门!

    他自己则靠在一旁的躺椅上,笑咪咪地看着仆人大呼小叫、嬉戏玩闹,直到到确定丁谓已走远,才下令开启大门。

    丁谓看着寇准让人送来的蒸羊,羞愧不已。想当初,在自己的一手操作下把寇准贬到道州,给寇准扣上种种罪状的帽子,还派人拿着宝剑去宣读诏书,想造成皇上要寇准死的假象,意欲逼寇准自裁。羞愧呀羞愧!

    乾兴二年(1023年)闰九月,63岁的寇准吃坏了肠胃,上吐下泻,家中人乱做一团,请了几个大夫都无法治好,正是命在顷刻时。叶志平按照吴梦的吩咐渡海前来,以黄连素救了寇准一命。

    这也是他命大,台湾的黄连素提纯还做得不太好,这黄连素只是在年轻人得了腹泻,薛神医配的中药无效时才会用上一点,老年人和小孩子还真不敢用,副作用太强,所以一直未推广。

    吴梦又没精力顾得上这东西。他只是让叶志平过来看看,如果是感染,还剩了几板磺胺药,让他看着给寇准治治,谁知道寇准是拉肚子,叶志平冒险给他服用了黄连素,瞎猫碰到死耗子,还让他给救活了。

    寇准恢复后请叶志平在家中摆宴席答谢,酒过三巡后,叶志平抱拳道:“如今太后把持朝政,寇相公此前就与太后不合,不知寇相公如何应对。”

    寇准把酒杯重重的往桌上一放,鼻子“哼”了一声道:“我大宋天下岂容牝鸡司晨,这妇人真是毫不知羞,老夫定当上书让其撤帘。尔等那台湾怕也不好过吧,不知吴先生有何良策?”

    叶志平道:“吴先生倒也不反对太后垂帘听政,毕竟官家年纪尚幼,能决定什么国家大事。不过台湾与太后之间只怕也是矛盾多多,太后一党对台湾馋涎欲滴,吴先生已经做好了太后会封锁台湾的准备,如今台湾厢军的家眷已经全部住在了台湾岛上,不会投鼠忌器了。”

    寇准郑重问道:“尔等不会在那台湾岛上谋求自立吧,毕竟朝廷对台湾并无多大助力,全是台湾百姓自己打的天下。但尔等若是如此所为,必为天下人所唾弃。”

    叶志平正色道:“相公放心,台湾不会自立,先生一而再再而三的重申,台湾是大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现在是大宋的疆土,将来也会是。但是也不能任人鱼肉,我台湾治理手段皆围绕百姓民生制定,与大宋有所区别,当年先生就与先皇探讨过此类问题,先生的意思是台湾试行,如可则在大宋天下实行,不可则改为大宋的体制。可先帝中道崩阻,此事就此搁下,但先生不会停止摸索,定会坚决执行下去。”

    寇准叹道:“想不到吴先生还是个真正的儒家士子,能够坚持圣人的大同之治理想,相比之下我等望尘莫及啊。那这琼州的种植园尔等又如何是好,太后想必不会让尔等有便宜可占。”

    叶志平端起酒杯来敬了寇准一杯,喝干了酒后说道:“此次在下来之前,已与琼州知府谈妥,以每岁三千足贯委托琼州府衙看管种植园,那处的树木还得**年才会成熟,太后也五十多了吧,还能坚持多少年?”

    寇准哈哈笑道:“尔等倒是打的好算盘,这也是个办法,官家反正也是尔等派的伴读在传授学识,将来必会偏向台湾一方。”

    叶志平抱拳道:“此次在下奉先生之命来看望相公,先生书信有言,相公只怕想再展抱负怕是不能了,与太后又水火不容,不如自请致仕,到台湾去养养老,也好指点指点台湾治理百姓之道。”

    寇准心下大为意动,略略沉吟了一下,想着太后说不定还会对付自己,与其被她贬来贬去,还不如急流勇退,去台湾不失为一条好路,当下说道:“此事待老夫与家人商议一番,只是到台湾去太过麻烦诸位了。”

    叶志平笑道:“相公说哪里话,相公有功于社稷,能去指点指点那是台湾的福分,先生那是盼望已久。”

    寇准笑道:“既如此,老夫就却之不恭了,过得几日便上奏疏自请致仕,不过交接还得几个月,只怕开春时节才能来了。”

    叶志平道:“那就这般,我等崖州种植园估摸也是上元节后撤离,相公与我等一起乘坐台湾新打造的蒸汽车船去台湾。”

    寇准哈哈大笑道:“好,老夫早就耳闻这台湾的蒸汽车船了,正好见见世面。”

304章 广南之事(下)

    拜别寇准后,叶志平赶车上路,带着二十个护卫厢军一路往正北而行去桂州,路上一片荒凉,沿途的百姓面有菜色,穿的破破烂烂,荒山野岭处散步着三三两两的茅草屋。

    叶志平心道难怪京师朝臣不愿到此处为官,确实太穷了,常常行路几十里都看不到人烟,遍地是无人的野生芭蕉、香蕉、菠萝蜜。

    叶志平顺手从路边果实累累的香蕉上摘了几个黄色,撕开香蕉皮大嚼了起来,一旁的厢军十将笑道:“此处虽是穷苦不堪,但吃食不缺,即便不劳作都饿不死。”

    叶志平吃完香蕉,拿出水囊喝了一大口水,抹了抹嘴说道:“此处算个甚子,先生说崖州东南处还有一个大岛,名唤吕宋岛,那处的果儿种类多得举不胜举,吃都吃不完。岛上的蛮子每日里就躺在树下睡觉,饿了就上树摘几个果儿充饥。”

    厢军听了哈哈大笑起来,一个厢军大笑道:“天天吃果儿,那不是猴子么?”

    一个善于劳作的民族是不屑于这般得过且过般的生活,汉族的百姓缺点不少,但是最大的优点便是吃苦耐劳,凭借自己的双手来改造这个世界。

    十将问道:“都管,那处是不是和琼州一般炎热?”

    叶志平点头笑道:“或许还要热些,待大型蒸汽车船打造出来,我等也可去瞧瞧,顺便躺在树下吃几天果儿,过一过猴子的生活。”厢军们顿时又大笑了起来。

    路途虽然辛苦,好在还算平安,这里靠近广南东路,汉人居多。

    若是往邕州(今之南宁)方向,那处峒蛮遍地,盗贼横行,即便有这全副武装的二十个厢军,也搞不过成百上千的蛮人。

    再往前行,哪怕到了什么郁林州(今之玉林)、浔州(今之桂平)这些州城,比两浙路的县城差远了,客栈里跳蚤、蟑螂四处都是,把个爱干净的叶志平整的死去活来。

    叶志平叹息不已,此处的果儿如此之多,若是能运输到中原,那该能卖多少钱,何至如此穷困。

    想着想着他眼睛一亮,海南和台湾的水果也不少,若是蒸汽车船够快,完全可以卖到中原和契丹,那些有钱的贵族可是从未吃过这些南方的水果,嗯,回到基隆后要与先生好好商议商议。

    辛辛苦苦跋涉了半月有余,叶志平终于到达了桂州,来到转运使司衙门见到了广南西路转运使王惟正。

    叶志平送上流求的“老三样”见面礼:玻璃酒具一套、蛋圆镜子一面、鹿皮靴一双,市值也就七八十贯,不轻也不重。王惟正瞧了瞧也没放在心上,便笑纳了。

    叶志平又递上燕肃的亲笔信道:“漕使,这是台湾燕知州的亲笔信,请漕使过目。”

    王惟正一边拆信一边说道:“叶都管有何事尽管道来,你我二人虽没打过交道,但老夫却知道流求的大名。上月崖州来报,言称流求想将种植园委托当地官府掌管,足下莫非是为种植园之事而来?”

    叶志平摇头道:“种植园一事崖州衙门已给答复。在下此次前来是想献上琼州的两张石炭矿脉图,想在儋州的海湾处修筑一良港,我流求欲前往占城、交趾一带海贸,需要一良港加石炭和淡水,燕知州在信内有详述,漕使一看便知。”

    王惟正与燕肃是老相识,两人都在提点刑狱司干过判官,他知道燕肃是个谨慎之人,如此跟着台湾的吴先生干必然是有原因的,当下仔细的看过了燕肃的书信。

    燕肃在信里写的很坦诚,就是想在儋州建个港口,然后说了双方互惠互利的事情。

    比如广南东路有广州市舶司,每年也有二十几万贯的商税进账,而广南西路一穷二白,有时还得靠广南东路、荆湖路接济。

    儋州港若是成了,台湾的蒸汽海船进出当然向当地的税务交关税,这样广南西路也多了个财源,不必眼巴巴的求着别人来接济。再则广南东路也缺乏石炭,开采出来的石炭还可用海船卖到广州,这也是一大进项。

    王惟正看完信后闭目沉思不语,他确实动心了,唯一的问题就是朝廷的态度,或者干脆说太后的态度。

    台湾干了件大事天下皆知,那就是把厢军的家眷全部接往了台湾府,这要是在往日那绝对是谋反的行为,可不知为何先帝却是默许此事,崇政殿又留有遗诏副本,显见不是伪造,此事真是令人费解。可如今太后当道,她会对台湾是个什么态度呢?

    叶志平眼望王惟正那偶尔颤动的眼球,知道他在顾忌什么,于是抱拳说道:“王漕使,那儋州可是个蛮荒之地,海边只有些疍民,谁会管那处有甚石炭矿、港口之类。我等也不欲在那处大兴土木,只需漕使建几个栈桥,立些加水加石炭的吊杆即可,无须大动干戈。我台湾的蒸汽车船出发后沿途不再停靠,直行儋州码头而已。”

    王惟正明白叶志平的意思,就是小打小闹,不必闹得人尽皆知,他虽然没有见过蒸汽车船,但想到蒸汽船实在是太打眼了,说道:“尔等那蒸汽车船想必与普通海船大不一样,让琼州一地的人所见,泄露出去老夫还有好果子吃。”

    叶志平笑道:“此事漕使勿忧,蒸汽车船不开动蒸汽机时与普通海船并无二致,无非是多了两个车轮,可大宋的车船有不少,普通百姓谁去注意这些。三、四年内台湾出海的船队以帆船为主,蒸汽车船作为战船护航而已,平日里蒸汽机是不开动的。一旦发现海盗才予以攻击。”

    王惟正点了点头,觉得倒也可行,但兴建港口和煤矿的钱财从何而来也是个问题,广南西路穷的可以当裤子,他这漕使当的也实在是窝囊,连公使库都得时时向各州讨要。

    王惟正脸露难色道:“此事倒也可行,可漕司一穷二白,连些许工钱也难以支付。”

    叶志平笑了,这钱好说,如今流求自己有金矿和铜矿,白银是自周家从日本贸易得来,小小港口和开矿的费用对于台湾不过是九牛一毛。

    叶志平抿了一口茶水,说道:“漕使,些许本钱台湾府可以承担,以后冲抵税钱即可,说不定一次海贸漕司便可还清所有债务。”

    王惟正并非没有见识的人,他当然知道海贸的巨利,当即问道:“不知广南西路漕司可否也弄上两条大船参与台湾府的贸易?”

    叶志平点了点头道:“自是可以,漕使若是买船的本钱也无,台湾府也可先借之。”

    在海贸巨利的打动下,王惟正笑的很是开怀,伸出手来说道:“即如此,那便将矿脉舆图交与老夫吧,台湾府的钱财一到,老夫即发漕司的厢军去儋州修筑码头,开采石炭矿。”

    叶志平摊开舆图,指着儋州的长坡石炭矿道:“漕使请看,石炭矿就在此处,石炭埋藏不过几尺深,开采甚是便利。采到石炭后可用河船沿伦江直到海湾处,运输也甚是方便。我台湾府还可先给五十辆大车,届时一并从税款里扣除。”

    王惟正看着舆图,脸上露出了笑容,这真是一条好财路啊,矿开采出来后,弄上几条船运到广州城,那就变成钱了,当下客气的说道:“好,本官就答应燕知州,此事就交于老夫吧。”

    叶志平躬身深深一揖道:“在下多谢漕使的大力协助,台湾府百姓也会感谢漕使的恩德。”

    王惟正连连摆手道:“勿行此大礼,此事漕司也得利,正如足下所说,互惠互利也。来来来,老夫略备薄宴,今夜与都管饮上几杯。”

    叶志平长舒了一口气,搞定了王惟正,这后面的海贸将不成问题了。约定好来年的元月底在儋州交接银钱、大车后,叶志平马不停蹄的赶回琼州,这鬼地方他是不想久呆了。

305章 少年成长之烦恼(上)

    深秋时节,基隆的海岸线露出了曙光,基隆城还是一片寂静。

    天禧二村一农户家中的雄鸡从鸡窝里钻了出来,它昂起头看了看天边的曙光,感觉自己鸡嗉里空荡荡的,雄鸡扑腾了两下翅膀,张开鸡喙奋力的叫了起来“饿、饿、饿......”

    屋内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被公鸡的叫声惊醒了,他从床上一支棱就爬了起来,走到家中的小院子里。

    公鸡见小主人出来,一声声“饿、饿、饿”叫的更欢了,少年睡眼惺忪的看了看大公鸡,嘴里嘟嘟囔囔的念叨:“你这臭公鸡,每日此时就喊饿,真是只馋鸡。“

    少年走进灶屋,从米缸里铲出一缸子米走到院内撒到地下,公鸡高兴的“喔喔”直叫,连忙跑过来来啄食,再也不高声喊饿。

    少年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走回屋里继续睡个回笼觉。正睡得迷迷糊糊,却听到娘亲在唤自己:“大郎、大郎,起床了,快点起来吃了早饭去上学,迟到了又得罚站。”

    少年一听“罚站”两个字顿时条件反射的一蹦而起,拿起窗台上的牙缸牙刷,顺手从横杆上扯下毛巾,飞快跑去洗漱了。

    一炷香后,少年背着双肩书包出了门,向着村里的学堂走去。秋天的基隆是天气最好的时候,没有冬春那纷飞不断的细雨,也没有夏季瀑布般的暴雨,每到这个时候就是基隆百姓们最舒心的日子。

    随着天色大亮,原本冷清的路上渐渐变的热闹起来,去农场和官坊上工的百姓们都急匆匆的往各自的坊里走去,基隆的工坊和农场都远离村庄,从最东边的天禧一村走到最西边的农场得要半个时辰。

    从天禧一村到农场的铸铁轨道已经修建完毕,一辆辆满载上工百姓的马拉轨道车奔驰在提铁轨上。

    少年上学的村学离家中不运,步行不到两里,他边走边嚼着手中的馒头,一声呼喊声从身后传来:“夏栎,你怎么不在家中吃完再来上学。”

    少年夏栎扭头看去,原来是自己班上的同窗李缙,他三口两口将包子吞下肚去,笑着说道:“家里的小弟调皮的很,每日在餐桌上捣乱,我嫌弃他吵闹,边走边吃图个清静。”

    李缙一脚将水泥路上的小石子踢进了路边排水沟,呵呵笑道:“昨日里考试,你觉得考得如何?”

    夏栎和李缙年龄相仿,是这个班上数一数二的学生,应该说他们两人是整个基隆县里男学童上的佼佼者,两人也互不服气,经常在考场里一较高下,夏栎摇了摇头道:“不瞒你说,自然考得不好,格物一般般,数算还行。”

    李缙叹道:“我也是自然考得不好,那金世明小先生讲的吞吞吐吐,实在是听不懂,远不如张小先生讲的流畅,我还是喜欢听张小先生的课。”

    夏栎呵呵笑道:“你就死了那条心吧,小先生们要轮流去工坊里做工,还得带着工匠们打造机械,哪有那么多空暇来教授我等。还是王老夫子说的好‘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等还是自己努力吧。”

    李缙点头道:“你说的也是,学堂都发了书给我等,还是自己多看。对了,我跟你说个小秘密,跟你大有关系,附耳过来我就说给你听。”

    夏栎看见李缙神秘兮兮的,好奇心大起,连忙凑了过去。

    李缙低声道:“女童班上的林樱好似对你颇有好感,听我邻居那丫头讲,这林樱可是经常打听你的状况,对你颇有爱慕之心哦?”说罢一脸贼兮兮的笑容。

    夏栎“呸”了一声道:“休得胡说,我还要好生学习,将来想进工坊,就像那些小先生一样,打造蒸汽机和机床,才不想这些事情。”

    李缙嘿嘿笑道:“你不想,可不能阻止人家林樱想你啊,哈哈哈,同窗成亲那是一桩美事,如同吴先生讲过的梁祝一般,青梅竹马,多好的姻缘。”

    夏栎一推李缙道:“去去去,定是你这小子想考的比我好,故意来扰乱我的心神,我才不会被你蛊惑。”

    一路上两人有说有笑,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学堂,迎面却正好碰上了林樱也来上学,李缙对着夏栎一阵挤眉弄眼,林樱却是看了夏栎一眼,脸上一红,低下头疾步向着女童班的课室走去。

    基隆的村学经过接近四年填鸭式的学习,学童们有了长足的进步,无论是识字和数算、自然,和后世的小学生差距已然不大。《论语》、《格物》最近才开始在大班教授,这两门课业对于学童们来说还是有些深奥,进展要慢一些。

    史小娘子在女童班上同样是学业拔尖的,本就有基础,再加上天赋较好,学习起来比其他的女童要快上许多。

    她也喜欢格物学,和夏栎一样,对蒸汽机格外痴迷,经常从学堂的图书馆里借阅一些关于机械的书籍看看,碰到看不懂的地方便赖着自己的大兄史三郎教自己,这一来二去还真是掌握不少了机械的基本知识。

    吴梦对几个学堂的情况了如指掌,这些大班的学子们可造就的不多,其他的结业后就会迈入台湾府的各个作坊、农场、学堂工作,只有极少数能够进入高一级的学府深造。

    随着学童们年龄的增长,现在令王夫子和智能和尚头疼的是学童们的婚嫁问题,在大宋境内,十三四岁成亲的不少,如今基隆县的百姓慢慢富庶起来,口袋里有钱了,基隆什么水泥红砖又便宜,便张罗着盖房子为孩子娶媳妇。

    这股风气蔓延开来真是一发不可收拾,以前那些年过十三岁没有进学堂念书的少年如今最小的都年满十六周岁,人数还不少,今岁起码有五六十户在请人盖砖瓦房娶亲。

    女童班的林樱就是其中之一,林樱的父母有三个孩子,林樱是最大的,下面还有两个弟弟,重男轻女一直是古代的传统,林樱的父母认为长女应该尽快出嫁,减轻家庭的压力,还可多弄点彩礼钱,便四处托媒为林樱说亲。

    而林樱属于景灵教育出来具有新思维的女童,哪里会听从父母的说媒,对梁祝那浪漫的同窗爱情十分向往,但凡媒婆上门来叫她去相亲就跑出了家门,父母一再威逼,林樱便想如果实在没有法子便从同窗里找一个,成绩优良,浓眉大眼的夏栎就这样进入了她的眼帘。

306 少年成长之烦恼(下)

    景灵最近在授课时发现林樱总是魂不守舍,数算考试成绩直线下降,于是让小青将林樱叫到了值房,林樱扭扭捏捏的进了值房,景灵对着凳子努了努嘴,示意她坐下,然后问道:“林樱,你最近总是走神,考试成绩也不太好,莫非是家中有事影响你的学业,与为师讲讲,为师看看能否帮助与你。”

    林樱脸红了一片,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景灵笑了笑,将值房的门关上,对着林樱温言说道:“林樱,不要怕,为师只想你好生学习,你一直想做个内尚书省般的女官,若是不好好学习,衙门可是不会录取你的。“

    林樱鼓起勇气道:“师父,家中父母老是要与我说媒,可奴家不愿意,要是成亲了,就不能再上学,也就做不了女官,可父母天天念叨,奴家烦不胜烦。”

    景灵思索了一会,觉得这可不是林樱一个人的问题,估摸四个学堂里的女童班可能都会有这样的困扰,但这林樱的事情还没有如此简单,接着问道:“林樱,你与为师说实话,除了这个,是不是还与男学童班的夏栎有关,女童班里可是不少人知晓你对夏栎另眼相看。”

    林樱满脸通红,低着头不敢做声,景灵见状心下明了,这明显就是少女怀春了,于是笑道:“在为师面前用不着难为情,为师也是从十四五岁一路走来,自然知晓年少时的心思,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若是在大宋本土,你这年纪也早就嫁人了。”

    林樱眼睛里一层雾水,带着哭腔道:“父母老是逼迫,师父也讲过梁祝的故事,奴家便想也找个同窗岂不是有共同的偏好,岂不比随意找个自己不熟识的人墙上许多。”

    景灵掏出手绢给林樱擦了擦泪水道:“好姑娘,你不必为父母的事情操心,为师和王夫子、智能大师商量一番,总要给你们这些女童想个办法,至于夏栎那边,为师还是劝你将心思放在学业上,若是你学业有成,相信夏栎也会对你倾慕,何况这男女之事讲究个缘分和水到渠成,万万不可强求。”

    待林樱走后,景灵出门往男学童班走去,将夏栎叫了出来随意询问了几句,就知道林樱无非是单相思,夏栎的心思全在学业上,对男女之事还未开窍。景灵心里有了数,正午吃午饭时,她与小青和王夫子、智能大师便坐在一起商议学童面临的成亲问题。

    智能大师摸了摸光头颇为尴尬的说道:“贫僧可是跳出两界外,不在五行中,这成亲之事在贫僧看来那是想都不用想的事,贫僧自是无甚好主意。”

    王夫子皱着眉头思考了半天道:“景娘子,此事甚是麻烦,我等秉承圣人遗训,教书育人,但也不能随意干涉百姓家事。前几日老夫与大师为此事商议过一阵,却是不得其法。”

    景灵道:“夫子,若是这些学童们成了亲,过上一年半载便有孩子出生,哪还会再来学堂求学,先生倡言的“有教无类”便成为一纸空言。”

    智能和尚叹道:“阿弥陀佛,大班的学童八成都有十五周岁以上,若是放任学童回家成亲,那大班就剩不下几人了,这可大大的不妙。”

    小青眼睛眨了眨道:“女学童班更甚,要是让那些女学童回家成亲,只怕一个都留不下来。”

    王夫子捋了捋胡须道:“此事还是请林提举和吴先生出点主意,老夫以为营田司当下令禁止还在上学的学童成亲才是法子。”

    到了夜里,几人齐聚海边小筑,吴梦和林贵平听完王夫子的陈述,景灵道:“奴家以为夫子所言甚是,还是以营田司下令为上策,劝阻只怕是无济于事。”

    吴梦呵呵笑道:“想不到我等又碰上这等事情,十五六岁的孩子正是求学之时,自己都未长大成人,怎可贸贸然成家立业。”

    林贵平摇头道:“大宋天下本就是十几岁成亲的居多,只有求学的士子成婚才晚,夫子此言某也以为有理,可大宋律法中没有规定这些,朝廷可是鼓励百姓生养,营田司下令有些不伦不类。”

    智能和尚道:“君烈,我等不可食古不化,这政令也需视眼前情况而定,故贫僧以为当下令禁之。”

    吴梦想了想说道:“不妨这样,也不是不可成亲,以免违反朝廷政令,凡是学童们定要成亲的,那就给予路费外加三十贯钱,全家送回苏州,日后也不可再来台湾谋生,这样似乎妥当一些。”

    王夫子赞同道:“这是好法子,如今台湾岛上的百姓,还有几个想回去的,想必定能将学童成亲的世风扭转。”

    翌日,营田司四处张榜告知百姓,基隆四个村学的学童未结业前不得成亲,若是要成亲就发给路费和置田的银钱,遣返回苏州地界。百姓们好不容易才把这里的家园建设好,如今的日子是一日比一日好,哪里还想着回苏州,看着榜文发了不少牢骚,可提出来回苏州的是一个都没有,以前那帮极不情愿前来的地主老财们也没有吭声。

    成亲风波平息后,吴梦来到了天禧一村的学堂里,他先是来到了夏栎的那个班上,对学童们谆谆教导道:“诸位学童,营田司下了令禁止学童成亲,这是为了保障诸位学童安心学习,不受外界干扰。你们年纪还小,当以学习本领方位正道,日后诸位学童一身本事,有了能力养家糊口,那时才是成亲的最佳时机。”

    夏栎举手起立道:“先生,我等才不想成亲,只是家中父母唠叨,如今营田司下了政令,父母都闭口不言了。”

    吴梦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然后又道:“现下的课业都是基础的学识,当你们将这些基础的学识学好,才能学习更高一级的专业学识,到那时,你们就会觉得上天打开了一扇窗口,天底下十之**的事情都可用数算和格物来诠释。”

308章 崖州之事(上)

    吴梦对李元昊此人是深恶痛绝,他很不喜欢后世的某些历史学家居然对李元昊敬若神明,把西夏的文明说成什么神秘的文明,简直是胡扯。

    西夏的历史就是一部血泪史,这位西夏的开国皇帝就是个穷兵黩武的典型,为了自己的龙椅,连年征战打得宋、夏、辽、吐蕃、回鹘边境上的百姓苦不堪言。

    宋夏战役后,他看到国内经济崩溃,实在支撑不下去了,居然开口称呼仁宗皇帝为父皇帝,脸皮之厚简直堪比贺兰山。

    李元昊吩咐野利家弄的那些狗屁不通的西夏文更是扯淡的文字,严重阻碍蕃汉之间的信息沟通,这是李元昊妄图分裂汉土的铁证,对民族融合没有起到丝毫积极作用。

    还有某些女性言情小说作家喜欢把李元昊当作穿越小说的男主角,把这无耻之辈形容为铁血柔情的大丈夫,吴梦嗤之以鼻,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知道真正的历史上李元昊怎么对待身边的女性么?

    李元昊的亲生母亲卫慕氏的兄弟卫慕山喜曾经密谋刺杀元昊,以夺其位,阴谋败露后,元昊把卫慕全族都绑上石头,沉入河底,又用毒酒害死了自己的生母卫慕氏。

    元昊的表姐兼妃子反对元昊对生身母亲的残忍行径,元昊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杀掉妃子,顺带杀掉了这位表姐为他生下的儿子。

    其后李元昊中了种世衡的反间计,腰斩皇后野利氏的兄长--大将野利遇乞,夺野利遇乞之妻没藏黑云为自己的宠妃。

    自己的亲儿子--皇太子宁令哥的太子妃是没移皆山的女儿,长得美艳无比,元昊马上动心了,抢走了儿子的新婚妻子为妃,且废了自己的原配皇后野利氏,立没移氏为皇后。野利氏后来被没藏黑云的兄长--西夏相国没藏讹宠杀害。

    再看看李元昊的其他几个妃子的下场,他第二个妻子是耶律氏,乃辽国辽兴宗耶律宗真的妹妹,当时的辽圣宗将她封为兴平公主嫁给李元昊,李元昊对其十分冷淡。兴平公主病死,李元昊不闻不问,甚至不通知辽国。

    第四个妃子索式,属于西夏党项大族和皇室的联姻,索氏得罪了元昊而畏罪自杀,李元昊还不解恨,将她全家灭族。

    第六个妃子咩迷氏一直独居于王庭镇,生下一子名叫阿里,阿里成年后心中暗恨李元昊对自己母亲无情,于是图谋为乱,后被族人告发,李元昊抓住自己的儿子阿里在河里溺死,并赐死了咩迷氏。

    李元昊就是那种灭绝人性、残暴不仁的东西,谁嫁谁倒霉,弑母杀妻食子样样做得出来,对身边的亲人尚且如此,何况是普通百姓?

    吴梦在后世看过《西夏书事》后,对李元昊这种人真想杀之而后快,他不是没有想过刺杀李元昊,但也担心若是杀了李元昊,党项人一片混乱反倒不好收拾残局,所以先暂且忍耐住,李元昊应该庆幸自己的脑袋还挂在脖子上。

    ............

    乾兴元年元日,崖州,此地是流放发配官员的地方,元日里也热闹不到哪去。叶志平元日当天带着十个厢军随从来到了崖州城。

    崖州城如今可是破败的很,不是犯官就是些真正的贼配军,城里治安又不好。丁谓来到崖州后,曾经赋诗一首,道出了崖州的现状:

    一到崖州事可嗟,梦中常若住京华。

    前程何啻一万里,户口都无三百家。

    夜听猿声孤树远,晓看鹃没乱烟斜。

    吏人不识朝朝礼,麋鹿时时入郡衙。

    户口没有三百家,估计就是千余人,平日的夜里能听到猴子的叫声,官吏都不会行中原礼仪,野鹿还会经常跑到郡守衙门,可想而知崖州城的荒凉。

    丁斌在年前给叶志平修了封书信,恳求他去瞧瞧自己年迈的父亲。过了几日又接到先生的书信,也是嘱咐他去看看丁谓,有什么要求在撤离崖州前尽量帮帮他。

    叶志平便带了些礼品在元日里去瞧瞧昔日那威风八面的丁相公。古代崖州是现代海南三亚市崖城镇,位于三亚市西40多公里处,自南北朝起建制崖州,宋朝以来历代的州、郡、县治均设在这里。

    天圣年间的崖州还是一座土城,城里不不过两三里见方,城内寥寥无几的商铺、酒楼,破败不堪,到这里来的官员都是被贬的,几个有心思去管政务。

    这崖州虽然都是些犯官和发配的百姓,但没有大批量的土匪海盗,估计也是知道此处贫苦不堪,也没有什么可抢的,故城墙松松垮垮,好几处年久失修已经崩塌。

    城门立着几个懒洋洋的武吏,这穷地方也收不到几个城门税,武吏们占不到便宜自然无精打采。

    叶志平策马进了城门,几个武吏见领头的少年虽然身着普通的士子袍,可后面跟着的可是货真价实的厢军,身背钢弩、腰插钢刀、身上着甲,知道这可不是个普通士子,拦都不敢拦,放他们进了城。

    厢军十将摇头道:“叶都管,崖州城可真是破败,与基隆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叶志平叹气道:“唉,这种植园的橡胶八年后才会成熟,我等月底就将返回台湾,许久看不到这里了。”

    十将抱拳道:“都管,我等的浑家孩子都在台湾府了,都急着回去看看。”

    旁边一个军士抱拳道:“都管,我等都盼望得紧。”

    叶志平哂笑道:“你是许久没抱浑家了,怕是想的紧吧。”

    十将哈哈笑道:“还是都管体谅我等,这崖州娘子皮肤黝黑,真是不耐看,还是自家的浑家好。”

    叶志平点点头道:“崖州的娘子确实不好看,可是回到台湾,说不定就被朝廷定为逆贼了,尔等不怕么。“

    几个军士哈哈大笑道:“吴先生被大宋作了多少好事,日日教育我等要忠君爱国,怎可能是反贼。只怕朝中有奸贼故意陷害,我等在台湾好生干给这般奸贼瞧瞧,看谁让大宋百姓的日子过得更好,才是真正的忠臣。”

    崖州城里三三两两的百姓们看着欢呼的厢军将士有些莫名其妙,都发配到了天涯海角,还有什么可高兴的,除了当地的土著居民,其他的人巴不得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十将打听了司户参军府,几人沿着狭窄的石板路走到了州衙南侧的参军府,这算什么府,两扇油漆都快掉光的大门敞开着,门口一个家仆穿着一身新衣缩在门洞里打着瞌睡,想是平日里也没几个人上门。

    叶志平翻身下马,走到大门处,敲了敲大门,家仆一愣神清醒了过来,他擦了擦嘴角的哈喇子,抱拳问道:“官人开正纳吉,请问官人找谁?”

    叶志平递过一百文的赏钱,家仆顿时两眼都冒出了绿光,要是在东京城,只怕一贯钱他都不会看在眼里,如今丁谓是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平日里一文钱都收不到,陡然看到一小袋钱如何不激动。

307章 党项之殇

    环渭战役打完后,曹玮下令接近两万战俘每两千人为一队,编为河道厢军,负责从龙口以下黄河水道运粮漕船的拉纤。

    第一年没有军饷,只给衣食,第二年每月两百钱,第三年五百钱,第四年和大宋厢军同样待遇。同时他派人进兴州城将李德明训斥了一顿,李德明不敢反驳,唯唯诺诺解释了一大堆,言称这是部下任意妄为,他定会追查原因,严惩罪魁祸首。

    乾兴二年八月初十,大白高国(党项人的自称)都城兴州王宫内,大殿上的李德明脸色铁青,此次入寇大败而归,是党项人从未有过的惨败,领军将领全部被俘。

    这一下他的皇帝梦彻底清醒了,与富庶的大宋王朝比,自己的这个狭小帝国实在是太弱小了。

    在李德明的旁边侍立一个二十许的年轻人,中等个头,身穿一件白色长袖衣,头戴黑色冠帽,圆脸上高耸着一只鹰勾鼻子,显得气势逼人,这就是李德明那有着传奇色彩的儿子--李元昊。

    李元昊看着愁容满面的父亲道:“父亲,宋国何以一下子变得如此厉害。“

    李德明叹气道:“昊儿,为父好生后悔,悔不该不听使臣之劝,遭如此大败,为今之计,还是求和方为上策。”

    血气方刚的李元昊根本不把大宋当回事,说道:“父亲此言差矣,我大夏不过小输一场,骑兵伤亡不到两万,并未伤筋动骨,大夏以武立国,还怕打仗不成。”

    李德明摇摇头道:“吾儿不知其中利害,如今大宋国力如日中天,神兵利器层出不穷,打怕是打不过了。最怕的是宋国关闭榷场,我大夏连粮食、布匹都买不到,又如何生存?”

    李元昊鼻孔朝天,满脸不屑道:“天底下又并非只有宋国,西边有回鹘、东边有契丹国,出兵回鹘,打通西域通道,自然就有布匹和粮食。“

    李德明摇头道:“吾儿还是不知这天下大势,回鹘、契丹自身粮食尚缺,何以能保证大夏之用。如今看来,你祖父的话真是没错,只有对宋国恭顺方有出路。“

    李元昊对父亲的话很不以为然,他是个典型的枭雄般的人物,不像李德明对百姓还留有慈悲心,他的内心里便是面南背北,至于黎明百姓的死活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李德明看着儿子那桀骜不驯的模样,叹道:“昊儿,你去问问被宋国遣送回来的山遇惟序吧,看看他如何说。”

    李元昊心道自己不但要去问,还要想法子潜入中原,去瞧瞧宋国是怎么个强**。大宋以前曾经俘获了李继迁的夫人,就是李元昊的奶奶,不但没有加害,还好生优待。

    而李元昊这个畜生,在历史上背信弃义,吃着大宋的封赏,狼子野心处心积虑扰乱边境,还妄图攻入长安境内。

    吴梦对李元昊此人是深恶痛绝,他很不喜欢后世的某些历史学家居然对李元昊敬若神明,把西夏的文明说成什么神秘的文明,简直是胡扯。

    西夏的历史就是一部血泪史,这位西夏的开国皇帝就是个穷兵黩武的典型,为了自己的龙椅,连年征战打得宋、夏、辽、吐蕃、回鹘边境上的百姓苦不堪言。

    宋夏战役后,他看到国内经济崩溃,实在支撑不下去了,居然开口称呼仁宗皇帝为父皇帝,脸皮之厚简直堪比贺兰山。

    李元昊吩咐野利家弄的那些狗屁不通的西夏文更是扯淡的文字,严重阻碍蕃汉之间的信息沟通,这是李元昊妄图分裂汉土的铁证,对民族融合没有起到丝毫积极作用。

    还有某些女性言情小说作家喜欢把李元昊当作穿越小说的男主角,把这无耻之辈形容为铁血柔情的大丈夫,吴梦嗤之以鼻,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知道真正的历史上李元昊怎么对待身边的女性么?

    李元昊的亲生母亲卫慕氏的兄弟卫慕山喜曾经密谋刺杀元昊,以夺其位,阴谋败露后,元昊把卫慕全族都绑上石头,沉入河底,又用毒酒害死了自己的生母卫慕氏。

    元昊的表姐兼妃子反对元昊对生身母亲的残忍行径,元昊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杀掉妃子,顺带杀掉了这位表姐为他生下的儿子。

    其后李元昊中了种世衡的反间计,腰斩皇后野利氏的兄长--大将野利遇乞,夺野利遇乞之妻没藏黑云为自己的宠妃。

    自己的亲儿子--皇太子宁令哥的太子妃是没移皆山的女儿,长得美艳无比,元昊马上动心了,抢走了儿子的新婚妻子为妃,且废了自己的原配皇后野利氏,立没移氏为皇后。野利氏后来被没藏黑云的兄长--西夏相国没藏讹宠杀害。

    再看看李元昊的其他几个妃子的下场,他第二个妻子是耶律氏,乃辽国辽兴宗耶律宗真的妹妹,当时的辽圣宗将她封为兴平公主嫁给李元昊,李元昊对其十分冷淡。兴平公主病死,李元昊不闻不问,甚至不通知辽国。

    第四个妃子索式,属于西夏党项大族和皇室的联姻,索氏得罪了元昊而畏罪自杀,李元昊还不解恨,将她全家灭族。

    第六个妃子咩迷氏一直独居于王庭镇,生下一子名叫阿里,阿里成年后心中暗恨李元昊对自己母亲无情,于是图谋为乱,后被族人告发,李元昊抓住自己的儿子阿里在河里溺死,并赐死了咩迷氏。

    李元昊就是那种灭绝人性、残暴不仁的东西,谁嫁谁倒霉,弑母杀妻食子样样做得出来,对身边的亲人尚且如此,何况是普通百姓?

    吴梦在后世看过《西夏书事》后,对李元昊这种人真想杀之而后快,他不是没有想过刺杀李元昊,但也担心若是杀了李元昊,党项人一片混乱反倒不好收拾残局,所以先暂且忍耐住,李元昊应该庆幸自己的脑袋还挂在脖子上。

    待李元昊走后,李德明铺开纸墨,提笔写下请罪书,遣使送往东京城,但是这罪已经请迟了,李德明这次极不明智的入寇为夏州招来了一场横祸。

    赵恒在收到西北的六百里加急,知道李德明真的入寇后,一怒之下不顾宰执大臣的反对,强令三司将苏州上贡的十几万斤雪盐运往西北,冲击夏州的青盐,同时在京兆府新开雪盐工坊,将夏州青盐彻底打落尘埃。

    青盐是夏州的命脉,自李继迁以来夏州人能够生存发展,靠的就是青盐的走私换取宋朝的粮食布匹,大宋一直严禁青盐的公开买卖,实际上对青盐的走私睁只眼闭只眼,没有大力去管。

    如今赵恒干脆就来个大宋版的青盐,以每斤二十文的价格在西北发售,九月初,榷场关闭,青盐再好哪比得上提纯过的雪盐,双重打击之下西夏的经济立即崩溃。

    市面上的米面涨到一贯钱一石,还时常断货,布匹两贯钱都买不到一匹,兴州城内一片萧条,饥民遍地,此时西北已逐渐寒冷,如不解决眼前的危机,夏州今岁将会有十数万百姓冻饿而死。

    李德明不断派出使者向京城告饶,又派出使者向契丹求助,然而契丹人此刻还未商议好对大宋的方略,夏州党项这条丧家犬已经被打的奄奄一息,没有了利用价值,耶律隆绪哪会去关心夏州百姓的死活。

    从历史上来看党项人就是条喂不饱的豺狼,契丹没给一点好处他们不去叫嚣,大宋每年给岁币和赏赐他们还屡次犯边。

    怀远王宫内一片愁云惨雾,文武大臣个个愁眉不展,山遇惟序硬着头皮道:“王上,为今之计,还是遣子为质,求的宋国原谅为上。”

    李德明抬起低垂的头道:“如今就是宋国开启榷场,百姓手中无钱,何以购粮?”

    大殿上一片死寂,大宋这是下死手了,把夏州的经济来源和粮食来源两头全部堵住,完全是致夏州于死地的搞法。李元昊叫道:“父王,宋国让我等活不下去,我等只能抢粮,拼个鱼死网破。”

    山遇惟序听到“抢粮”二字浑身一抖,喊道:“大王子,万万不可再与宋国刀兵相见,近日不少大夏子民实在饿得活不下去,进入宋境抢粮,被霹雳球炸的死无全尸。”

    李元昊重重一拍案几道:“不抢就是在等死,不如博上一把,还有一条生机。”

    李德明摇了摇头道:“昊儿,不可抢粮,宋国今非昔比,一旦刀兵相见,来年开春就是夏州灭国之时。山遇惟序,一事不烦二主,还是你去趟环洲,求见曹玮,请他给夏州百姓一条生路,就说...就说某愿意遣子为质,只要开了榷场,再赏赐些粮食,夏州情愿去掉契丹封号。”

    李元昊大声吼道:“父亲,怎可轻易对宋国低头。”

    李德明斥道:“你住口,没有了人口,夏州剩个空壳还有什么用。如若宋国再封锁下去,边境上的百姓都会跑往宋境,那到时光有个称号能当饭吃么?”

    今岁闰九月,李德明算过日子,只要大宋愿意给条生路,还有时日来救济夏州百姓,他正准备再次遣使往东京城去时却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大宋开启了榷场,也市粮给夏州,这下让李德明如坠迷雾之中。待到二十日之后东京城的密谍传来消息才知晓大宋皇帝赵恒病逝,宰执大臣不欲在此时与夏州闹僵,报请皇后允准后开启了榷场。

    赵恒的病逝救了李德明,愈发让李德明看清了党项夏州的薄弱之处,他变得比以往更加恭顺,只敢暗中积蓄实力,明面上却是赶紧遣使入朝祭奠,还在兴州城内设立灵堂祭奠赵恒,李德明跪在赵恒的灵位前痛哭流涕,仿佛死了亲老子一般。只有李元昊不屑一顾,认为自己父亲太过懦弱。

309章 崖州之事(下)

    叶志平道:“在下是台湾驻崖州种植园的都管,姓叶,特来求见丁相公,请问相公在家吗?”那家仆早就听过台湾种植园的大名,忙道:“丁相公在,小的这就去通报,官人请稍待。”

    过了片刻,家仆领着个老者从屋里出来,那老者一身普通的麻布衣服,三缕长髯,满脸皱纹。

    老者快步近前,拱手道:“叶都管开正纳吉,老夫是落难之人,哪敢劳烦叶都管上门拜访。”

    叶志平吃了一惊,想不到眼前这个普通的老者就是去岁还是两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丁谓,如今哪有以前当宰相时的威风,当下抱拳道:“丁相公开正纳吉,令郎是在下同僚,半月前有书信嘱托在下来看看丁相公,恩师也来信吩咐在下过来问候相公,有什么困难务必要给相公解决。”

    丁谓感慨道:“小儿在台湾承蒙吴先生关照,现下又来关照老夫,真是老夫全家的大恩人,叶都管,快快请入内喝茶。”

    叶志平进了府内的厅堂,里面就是几张椅子,一个案几,两幅字画,真是家徒四壁,比之台湾普通百姓家都颇有不如。

    叶志平吩咐十将把带来的烈酒、蜜饯、棉布衣服、鹿皮靴子、一面镜子送给了丁谓。

    丁谓看着这些礼物不禁老泪纵横,想不到自己落难到这个地步,这吴先生非但没有落井下石,还力保了自己的儿子,这时候又吩咐人来关照自己,台湾如今恁大的名气,有人想对自己不利还得掂量掂量有没有这个本事。

    叶志平待丁谓情绪稍稍平静些,问道:“丁相公在此处可是习惯。”

    丁谓笑道:“此处除了炎热一些,其他与中原无甚区别,从崖州城南去八里许,便到了宁远河的出海口崖州湾,湾内的大疍港,鱼品交易不少,日日可吃到新鲜的鱼虾,过过日子也还不错。”

    叶志平喝了口茶水道:“崖州城小,平日里怕是无甚公务。”

    丁谓苦笑道:“此处甚多打鱼的疍民,世居大疍港、保平港、望楼港濒海诸处,又不会农桑,土地也不甚肥美,百姓甚是贫困,老夫这司户参军收不上多少钱粮。州衙困顿,还需琼州拨些钱粮才可维持,老夫倒是发现此处香料甚多,想着多买些到中原赚钱粮补贴衙门。”

    叶志平抱拳道:“相公到了如此地步,还替州衙着想,当真难得,不如与在下说说,看着香料有何价值。”

    谈到香料,丁谓精神一振,说道:“崖州的沉香可是极品,大宋购买沉香之人如过江之鲫。不知台湾的吴先生可否给些建言。“

    叶志平苦笑道:“如今还不知晓太后会如何对待台湾,先生怕是帮不上忙了。”

    丁谓捋了捋胡须小声道:“这茫茫大海如此之大,台湾可找个荒岛作为榷场,将这沉香贩卖到契丹去,那契丹人笃信佛祖,对这沉香可是欢迎的很哪。”

    叶志平心中一动,他是学过经济学的,知道一旦大宋与台湾断了贸易,台湾的日子会相当难过,大部分的日用品都依赖大宋本土,如果把这沉香生意做起来,倒是可以多一条财路,也可以与崖州建立一条贸易渠道,带动崖州的发展。

    想到此处,叶志平道:“丁相公说的甚是,我等上元节后就将返回台湾,此处由广南西路转运使接手,几年之内是不会再回来了。如果有生意做倒是可以派人来常驻,不过还得靠相公打些掩护。”

    丁谓笑道:“叶都管客气了,老夫可不是朝廷里那些只知道吟诗作赋的酸腐文人,对这商贸之道素来颇有兴致,尽管派人过来,老夫就说是海外客商即可。“

    叶志平问道:“不知相公可有沉香的样品让在下待到台湾去,也好让先生瞧瞧。”

    丁谓道:“都管稍待。”说罢起身进到里屋,拿出一个怪模怪样的树根状物品递给叶志平,叶志平闻到一股蜜香者味道,这香味清甜而讨喜,头脑为之一爽,不由赞叹道:“真乃是奇香,怪不得相公对此物如此欣赏。“

    丁谓笑道:都管有所不知,琼州黎峒沉香品质上乘,薄如纸的也入水即沉,颜色坚黑为上,黄色次之。

    沉香中的角沉黑润、黄沉黄润、蜡沉柔韧,多以外观或性质命名,色如鸟羽的被称为“鹧鸪斑”,形如兽牙的叫做“马牙”,掷地有声的称作“铁格”、“菱角壳”、“香角”,颜色坚黑又掷地有声的叫做“黑格”。

    黎峒沉香形态各异,如石杵、肘、拳、凤雀、龟蛇、云气、人物、马蹄、牛头、燕口、茧栗、竹叶、芝菌、梭子、附子等样,不少于20种,都因形命名。沉香香韵如莲花、梅英、鹅梨、蜜脾等种种香气,不一而足。”

    叶志平将沉香用麻布包好,放入怀中道:“多谢相公了,台湾也开办了香水作坊,想必此物定能用上。”

    丁谓点了点头道:“定能用上,此物做出的香囊在这广南之地可是大行其道。不过台湾近来可是不太平,听闻朝廷政事堂的王相公不知何故当初甚是仇视台湾,都管回去后可要提醒吴先生。”

    叶志平道:“在下也听闻林提举提过此事,王相公以为是台湾府伙同寇相公挤走了他,其实台湾未曾参与,但这误会怕是无法澄清了。”

    丁谓笑道:“今日可是元日,我等就不提这些朝廷大事,老夫通知灶屋弄上几个好菜,与都管和众将士共饮几杯。”

    叶志平抱拳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回来的路上,叶志平感受了最近见过的两个大宋赫赫有名的相公,一个是方正君子,张口闭口就是朝廷大事,处处以正人君子和大宋朝廷的卫道士自居。

    另一个是处处言利的商贾一般,想着如何为衙门谋福利,当然还有点搬弄是非。不能说两人的思路谁对谁错,要是这两人要是既有君子之道又有获利思路才是正道。

    他隐隐然觉得自己的老师--吴梦才是这两种思路的结合体,怪不得先生对这声名狼藉的丁相公也并不唾弃。

310章 天圣元年元日的东京(上)

    乾兴二年(1023年),东京城有了不少的变化,随着孙冕对城里的大动手术,开封府城内的贫民窟逐渐减少,官营工坊一家家搬往城外。

    随之而建的都是大型的三层高竹筋水泥楼房,楼下为店铺,楼上是住宅,全部铺上瓷砖的公共厕所,四处都有绿树和花坛,完全仿照后世小区的模式来建设。

    开封的房价本就死贵,官府的住宅又比私宅便宜一些,孙冕按照吴梦的法子,允许官吏们用俸禄分期付款,激起了官吏购买住宅的兴趣。

    第一批的小区共计三百栋建设给三司带来了一年不下于的收入,官府营造的小区没有多少成本,土地本就是三司的,烧制水泥和砖瓦、搭建房屋的工匠皆为厢役,不干活也得给军饷和粮食,等于是白赚的钱。

    大宋皇宫内藏库,刘娥和赵祯看着三司进贡的铜钱钱,喜笑颜开,冲淡了对赵恒逝世的哀痛气息。

    今岁的军费开支高企,内藏库拨出两百万贯给西北运粮,这笔钱补上亏空还绰绰有余。刘娥难得大方一次,吩咐给宫里的每个宫女、內侍发十贯赏钱。

    天圣元年是大宋贡举的年份,乾兴二年的十月底,士子们纷纷进了京城投保状和家状,七八千士子齐聚东京城,市面上的酒楼茶肆里顿时热闹起来,到处是羽扇纶巾的士子们高谈阔论。

    折扇如今成了士子们的标配,几乎是人人一把,哪怕京城里已是寒风刺骨,开封城里还是可以看到摇着折扇的士子们到处游山玩水,吟诗作赋。

    折扇没啥技术含量,仿造的不少,燕肃看着销量越来越少,与吴梦商量了一下,干脆让造纸厂停产了,随便本土上的作坊如何去做。可是东京城里的商铺还是大书特书“台湾折扇”,仿佛加上台湾两个字这扇子的品位便会高出许多。

    东京城夏府,户部郎中夏竦本来是因母亲病逝去职居老家守丧,这个家伙却偷偷跑回了京师,躲在府内派人四处谋求起复。

    这一日他闲来无事便在书房内写写画画,家仆从外间进来,抱拳道:“主君,宋痒(此时还叫宋郊)、宋祁两兄弟来府上拜会主君,不知主君见是不见。”

    夏竦听到是熟人,倒也不避讳,笑道:“此二人满腹诗书才华,明岁开春便会参与贡举,定是来找某探听消息。也罢,少时曾点拨他二人,如今再点拨一二,结个善缘也好,你去请他兄弟俩在厅堂等候,某净手后便来。”

    宋庠、宋祁两兄弟本是安州安陆(今属湖北)人,后来迁居开封府雍丘(今河南商丘市民权县)。夏竦知安州事两人正青春年少时,一日饮宴时,夏竦有些看相的本事,认定二人是富贵之相,遂命二人作落花诗。

    宋庠诗中一句为:“汉皋佩解临江失,金谷楼危到地香。”宋祁诗中有一句曰:“将飞更作回风舞,已落犹成半面妆。”

    夏竦看后大赞道:“咏落花而不言其落,大宋必定状元及第,且文笔风骨秀重,他日定然能做宰相。小宋不及大宋,但亦能金榜高中,同列朝班。”后来果如其言。

    厅堂内的宋痒、宋郊两兄弟低眉顺眼的坐着,有一句没一句的细声说话。

    夏竦入得厅堂,两人连忙起身抱拳行礼拜见,夏竦笑道:“二位贤侄不必多礼了,想必明岁贡举一过,二位便是朝堂上的一方俊杰。”

    宋痒恭敬的说道:“郎中繆赞了,天下才俊齐聚京师,某兄弟二人不过是中人之姿,如何能藐视天下才子,此次前来,还望前辈指点一二。”

    夏竦点了点头道:“二位贤侄,现下台湾府对朝廷的影响日趋加深,实干型士子大受欢迎。圣上亦提出当不以诗赋取仕,应以策为先,二位贤侄不知对策下过多少工夫?”

    宋祁抱拳道:“郎中,我兄弟二人一直是以诗赋为长,不过听闻朝堂有以策取仕的消息后,我等又勤学苦练了一番,当不致会输于天下士子。”

    夏竦哈哈大笑道:“不愧是小宋才子,当真是有雄心壮志。既然对策已勤学苦练,以二位的文采,此次贡举定然无大碍,不必忧心了。”

    宋痒抱拳问道:“郎中,不知朝廷此次策的范围何在,我二人好有些准备。”

    这便是猜题了,夏竦捏着胡须思考了一会道:“如今的台湾府好生兴旺,其治理之策与朝廷颇为不同,且当今圣上亦是台湾那位先生的弟子,出题时定会偏向台湾府之策。”

    宋祁颇不以为然道:“郎中,这台湾府处处以杂学见长,对圣人之言、诗赋之术甚为粗鄙,这几年也并未见台湾府有何传世诗篇面世。经学、诗赋方为我辈士子之正道,圣上怎能以台湾府之策为导向。”

    夏竦摇头道:“小宋可是要慎言啊,如今的台湾府如日中天,基隆县、淡水县富比州府,台湾府虽是言利,可利也输为国用,朝廷若是无台湾府鼎力相助,断无今日之惶惶天朝气象。台湾府的王夫子、智能大师亦是儒家学术精湛,绝非浪得虚名之辈。”

    宋痒问道:“郎中,那朝廷此次策之题目估计定会与台湾府相关否?”

    夏竦点头道:“然也,按本官估计,明岁贡举,策必有两道,一道为传统之策,另一道应为与台湾府当前制度相关之策,本官以为或是台湾府《格物》之策,或是台湾府对百姓赋税、异族融合之策,二位当从这范围内去多多研习。”

    宋痒抱拳道:“多谢郎中指点,不过如同小弟之言,在下亦多次与士子论及这台湾府各项成就,均感台湾府诗书成就颇为有限,岛上百姓久不慕圣人教化,日后恐为朝廷之忧。”

    夏竦略略沉吟片刻说道:“此事本官亦有担忧,但看过台湾学堂的教材后,却再无此担忧。台湾大学堂的儒学教材第一页便是‘忠君爱国,护我大宋’,后面的内容与圣人之言并无不同,且作了少许修改,里面一些观点似是而非,但万变并未远离‘忠君爱国’之总纲,二位不妨去找找台湾大学堂的教材看看。”

311章 天圣元年元日的东京(下)

    听到夏竦如是说,宋祁道:“郎中,在下曾经看过一二,总纲内提及圣上,言道‘大宋皇帝陛下是天下百姓利益之守护者,大宋皇帝陛下选拔德才兼备之士为朝廷大臣,大臣之首要职责是教化、管理、服务天下百姓’。

    此言与太祖所言‘君王与士大夫共天下’颇有矛盾之处,我朝士大夫以天下为己任,教化众生乃是圣人嘱托,我辈士子皆为诗书满腹之辈,岂能屈尊服务那些草民百姓,故此言也不合圣人之言,在下对此说甚是反感,便草草翻阅一遍,未曾细看。”

    宋痒也道:“台湾府还擅改圣人之言,曾子所著《大学》中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被那吴先生改为‘修身治家安国平天下’。郎中,这家若是不兴,天下何以大兴,若是我大宋天下子民,人人皆以家兴为己任,而后家家兴旺,天下何愁不能大治?而不能兴家者何谈治国有术,此乃本末倒置也。”

    夏竦点了点头道:“公序(宋痒后来改的字)此言亦是有理,我辈士子,应将家族兴旺归于己身,家业不兴,何以面对列祖列祖,宗族不旺,又何颜面对本族父老,本官也以为吴先生此言似有偏颇,某所不取。”

    顿了顿又道:“此话今日点到为止,此次亦不会出这与圣人之言相悖的题目,切记此事不可到处宣扬,为家族振兴此话亦不可多言,此言与圣人所言‘以天下为己任’似也有矛盾之处。二位还是多多了解《格物》之作用,台湾府对百姓赋税、异族融合之制度,以免进入考场后措手不及。”

    宋痒和宋郊抱拳称谢,夏竦吩咐摆下酒宴,又置歌姬舞姬献上艳词妙舞。三人把酒饮盏,吟诗作赋,尽享酒色之乐,全忘了西北、西南还有几百万百姓食不果腹,他们眼前只有美酒佳肴、莺歌燕舞,那什么‘以天下为己任’早就抛之脑后,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

    “城中酒楼高入天,烹龙煮凤味肥鲜。公孙下马闻香醉,一饮不惜费万钱。招贵客,引高贤,楼上笙歌列管弦。百般美物珍馐味,四面栏杆彩画檐”。

    一首《鹧鸪天》道出了东京城里的著名酒楼--白矾楼的盛况,樊楼门前竖立着朱黑木条互穿而成的杈子,酒楼钱矗立着巨大的欢门,酒楼每层顶部结扎出山形的花架,装点着花形、鸟形的饰物。

    入夜时分,白矾楼欢门前站着两个头戴方顶样头巾、身穿紫衫、脚下丝鞋净袜的小厮,掐媚的招呼着进店的食客,浓装艳抹的环肥燕瘦之女聚坐在店内百余步长的主廊上,一片莺歌燕舞、媚眼横飞,等待着酒客的召唤。

    一楼的散座座无虚席,不少赶考的士子们正手捧酒杯,高谈阔论。

    临街窗子旁一张四方桌子旁坐着两位士子,正悄声谈论着贡举的事情,却是郑戬和叶清臣,两人都是苏州籍士子,过了发解试后一起相约来到了京师,住在一家客栈里。

    郑戬道:“道卿老弟,今日为何酒兴不佳,是否担心贡举一事,此时离贡举还有两月,还有温书的时日。当此白矾楼美景,上好的美酒美食,老弟可不要辜负了为兄衣襟里的铜钱。”

    叶清臣笑道:“郑兄,小弟可是未曾要来白矾楼这般昂贵之地,是你非要拖着小弟前来,估摸是口袋里的铜钱一阵阵发跳,时时想出来晃悠晃悠。”

    郑戬放下手中的筷子道:“这还不是在客栈里呆腻了,出来透透气,为兄的钱袋子可没有老弟的扎实。不过白矾楼的酒菜其实并不如苏州的潇湘馆,也不知如何这般大的名气。”

    叶清臣点了点头,指着四周的食客道:“郑兄,此般赶考的士子不都是仰慕白矾楼的名气而来,哪个是冲着菜食酒水来的,要依着吃口味,还不如去东京城里的街头摊贩。”

    说罢又冲着一旁的桌子努了努嘴道:“兄台瞧瞧,还有青楼小姐唱曲下酒,端的是爽利无比。”

    郑戬笑道:“道卿老弟,为兄囊中羞涩,可请不起唱曲的小姐,你若是想一亲芳泽,那须得自掏腰包。”

    叶清臣嘿嘿的干笑了两声道:“郑兄,小弟也不好那一口,你我二人还是喝酒吃菜的好。”

    郑戬和叶清臣端起杯子干了一杯,叶清臣又道:“今岁也不知朝廷会出些什么试题,若是以策论取仕,小弟还不担心,若又是诗赋,那小弟可真是惧怕之极。”

    郑戬想了想道:“应当不会,如今台湾府隐隐然在大宋的州府里独占鳖头,吴先生轻诗赋重策论,圣上又是先生的学生,应当会以策论为重,诗赋为轻。”

    叶清臣道:“听闻吴先生早些日子冒天下之大不韪,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改为‘修身治家安国平天下’,可是捅了个马蜂窝,天下士子叫好的有之,痛骂者亦有之,郑兄如何看待此事?”

    郑戬哈哈笑道:“道卿,为兄家中贫寒,自然对此言极力赞同,不过老弟可是富裕之家,此言对你可是不利哦,老弟定是愤愤不平。”

    叶清臣摇头道:“小弟倒也不曾愤愤不平,相比与东京城里的豪商官宦,某家中又算个甚子,只怕对此咬牙切齿的都是王公贵族的子孙,吴先生真是得罪一批富贵中人了。”

    郑戬心中一动,忽然间明白了什么,他忙道:“道卿,富贵的王公贵族只是天下极少人数,对先生此言赞成的人氏当为大宋的普罗大众,人数当占了九成以上,如此说来恐怕先生此言方才是大道。”

    叶清臣停著不食,闻言若有所思,一时点头一时摇头,还想得不太透彻,于是道:“若是此次贡举过了,小弟先回苏州呆上两日,便去台湾府拜访先生,请教微言大义,郑兄一起前往否。”

    郑戬端起酒杯道:“老弟此言甚是,台湾当今是我大宋之标杆,某定与老弟一起前去向吴先生讨教治国方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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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民请命,大宋革新。北宋大中祥符三年,皇宫李氏诞下双胎,大孩儿被皇后抱为己子,小的却传说是一团状似狸猫的肉块......十数年后一名穿越者带着弟子们在海外逐步崛起,北宋的科技、经济随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剧变之下皇室、官吏、商贾、地主、百姓的权利如何保证、又如何制衡?各种思潮的碰撞日趋尖锐......本书三观极正,弘扬人间正气和团队精神。大宋的变迁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宋的变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宋的变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