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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的变迁全文阅读

作者:浓雾行者     大宋的变迁txt下载     大宋的变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官营雪盐

    天禧二年元月十六,苏州城南市官营工坊,坊内搭了一长溜的三孔一百五十毫米大型煤球炉。

    炉子上架着大锅,锅里热气直冒,坊内极是温暖,一群大汉们干脆光着膀子煮盐。

    州衙刚刚开衙第一日,知州孙冕一身紫色官袍,带着通判、司户参军、长洲知县王嘉言、吴县张知县和工坊的提举来到工坊巡查。

    孙冕扫视了一番,问道:“杨提举,工坊内每日可产多少雪盐?”

    工坊提举杨老五赶紧上前抱拳行礼道:“启禀知州,每日可产雪盐七百余斤。”

    通判曾不凡抱拳道:“知州,为何不多调集些人手,多产些雪盐。”

    通判主掌一州财赋,本对知州有监督之权,且可直接上奏朝廷。

    但孙冕是礼部侍郎衔出知苏州,官位比他高了一截,这曾通判只能捏着鼻子做了孙冕的应声虫,不敢有丝毫异议。

    孙冕呵呵一笑道:“通判有所不知啊,雪盐老夫是要卖高价的,物以稀为贵,多了便不值钱了。这也是丁家那位高人吴先生所说,老夫也以为言之有理,现下先制作一些试试苏州城里众商贾、百姓的反应,如供不应求,再添炉加人即可。”

    曾通判大拍马屁道:“知州真是高瞻远瞩,我等远不及也。”

    孙冕摆摆手道:“通判勿恭维了,雪盐制作方法甚为简易,通判、提举,知县你三人可要好生督察,雪盐的制作法子尔等万不可外泄,抓到外泄者流配三千里,决不轻饶。”

    其实就算外泄了也没几个人敢搞,食盐可是禁榷的,贩卖一定数量定会被杀头。

    围绕的官吏们齐齐叉手道:“谨遵知州训示,下官绝不掉以轻心。”

    孙冕转头对王嘉言和吴县知县道:“王知县、张知县,尉司和巡检改制一事,老夫可是帮尔等弄好了,后续的衙前改制,你两县可用公使库先垫支,雪盐、还有活鱼、煤球工坊的商税支付胥吏之俸禄绰绰有余。”

    孙冕又道:“钱财到位,可衙前各吏员眼瞅尉司改制心思浮动,故现下切不可实行考核,当稳定人心为主,确保政务不息。改制的日子本官也想好,长洲先行,吴县半年后再改。仲谟你明日便可开始实施。”

    王嘉言和张知县连忙躬身称是,上次巡检的骚乱让王嘉言心有余悸,待孙冕一走开,连忙招呼张知县道:“兄台,过上几日调三四十弓手来在下衙门用上几天如何。”

    张知县心知肚明王嘉言是搞怕了,他一样也怕。

    他偷偷看了眼孙冕走远了,小声道:“仲谟开口,在下必定照行,只是半年内你可切勿在衙门里弄那什么考核定级,否则人心浮动,在下那边只怕连税都收不上了。”

    王嘉言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两人相对齐齐拱手,心照不宣的跟着孙冕后面朝前走去。

    孙冕走了一圈,满意的捋了捋胡须,点点头道:“雪盐工坊一切甚好,此次众人齐心协力办好了工坊,改制了巡检司和尉司,诸位应当继续努力,将苏州政事搞的滴水不漏,方显高明。老夫已是年高,即将致仕,功劳定是尔等的,只要事情办好,老夫定向朝廷为诸位请功。”

    众人喜形于色,又齐齐抱拳道:“多谢知州提携。”

    …………

    苏州城一直河畔,盛隆商铺后院,张财神看着箩筐里晶莹的雪盐,埋怨林贵平道:“君烈,如此之好的制盐之法,何必告诉孙冕那老儿,我等商铺独自制盐,奇货可居之下,可赚多少银钱?”

    林贵平笑道:“财神爷,食盐可是官营,虽然我等不必理会官府,你又何苦去与那两浙转运使和苏州州衙冲突,事情弄到朝堂上好说不好听,放心,日后有赚钱的法子,某不会忘记你的。”

    张财神嘴里说着算了,他不介意,可看着那雪盐真是肉疼,普通的粗盐五十文一斤,又有苦涩的味道,雪盐不管是卖相还是口味,和粗盐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苏州城里的富豪又多,哪怕卖他一百五十文一斤定有人要,如今几个大商铺都可去州衙购这雪盐,卖的人多了,自然赚的少了。

    张财神寻思着杭州的富豪也不少,不妨在那里也开个分店,卖些雪盐。

    …………

    苏州城丁家商铺,雪盐上市官坊配货的第一家,伙计们一大早便把雪盐放在商铺大门前,掌柜的将雪盐铲起走到大街上吆喝,请过路的街坊百姓来品尝。

    苏州人还真未看过如此洁白的雪盐,那青盐虽然颗粒也小,可隐隐带着青绿色,这雪盐可真是晶莹剔透,无一丝杂色。

    不多时商铺门口聚集了一大堆人,手指沾着雪盐品尝。

    “掌柜的,这雪盐看来着实喜人,却不知一斤几钱?”一个富态的老妪问道。

    “老太太,这可是苏州衙门的正宗雪盐,一百一十文一斤,不二价。”商铺掌柜满脸堆笑答道。

    “雪盐怎的如此之贵,粗盐可是只要五十文一斤,如此之贵哪个吃得起。”老妪奇道。

    “老太太,普通粗盐本店也有出售,五十文一斤童叟无欺。”掌柜拱手回道。

    “那为何雪盐这般贵。”旁边一个大户人家管家模样的人问道。

    “诸位有所不知,雪盐经过数次炼制,纯度极高,诸位来尝尝,雪盐定然比粗盐更咸,平时用一斤粗盐,用雪盐只怕七、八两就够了。雪盐还不苦不涩,要不诸位先买上几斤回家试试,也就多费几十文。”掌柜用木勺铲起雪盐向着众人解释道。

    “太贵,老身还是买粗盐去吧。”老妪摇摇头走向铺内的粗盐处。

    “掌柜的,给某先来五斤,府里的主君若是满意,某再多买些。”那管家模样的人道。

    “好嘞,只要贵府需要,随时告知在下,某即派小厮送上门去。”掌柜的赶紧唤小厮前来过秤。

    之后的几日里同样的情景分别在几大商铺上演,一时之间苏州的大户人家都用上了雪盐。

    富户只要吃过了雪盐,再也接受不了粗盐那苦涩的味道,何况这些家财万贯的富商和官吏府上根本不在乎这区区几十文钱。

    …………

    一直河畔的丽景楼内,二楼阁子里的一群商贾们正围坐在桌旁谈论着生意经,小厮们流水价般将菜食一一端上桌来。

    众人团团敬了一圈酒后,一个满脸横肉的商贾想必是饿的狠了,夹起一大口葱波兔塞进了嘴巴,咀嚼几下突然眉头一皱,呸的一声吐了出来。

    小厮忙问道:“客官,莫不是鄙店的菜食有何异样。”

    “丽景楼换了厨子不成,怎的兔肉有些苦涩。”满脸横肉的商贾凶巴巴的说道。

    “客官,鄙店一直是这位大厨,可从来不曾换人。”小厮委屈答道。

    旁边一位瘦长脸商贾夹起一块兔肉试了一下,便知道怎么回事了,说道:“这不是你家厨子的事,请你们那文掌柜过来,我等提醒提醒他,免得客人跑光了还不知所为何事。”

    小厮赶紧下楼去唤掌柜的,满脸横肉的商贾抱拳问瘦长脸商贾道:“兄台,丽景楼的兔肉为何苦涩?”

    瘦长脸商贾叹了口气道:“老弟啊,这人哪,都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我等家中都还算厚实,如今用的都是那不苦不涩的雪盐,丽景楼还不曾用,菜食如何不苦涩。丽景楼掌柜若是再不改用雪盐,只怕好景不长。”

    众人齐齐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理儿,满脸横肉的商贾道:“兄台所言极是,我等得劝劝文掌柜,切不可再用粗盐。”

    过了片刻,文掌柜上得阁子,连连抱拳道:“诸位兄台都是熟客,想必是本店菜食出了差错,这一顿算鄙人请了,请各位海涵。”

    满脸横肉的商贾抱拳道:“文掌柜,会账之事就不必了,我等不缺一顿饭钱,只是贵酒楼勿用那粗鄙的食盐,要用州衙的雪盐,否则菜食又苦又涩,如何能吃?”

    文掌柜还未品尝过雪盐,他自是不知,连忙问道:“雪盐当真是不苦不涩。”

    瘦长脸商贾道:“掌柜的,某那管家一开始从丁家商铺买了几斤雪盐,甫一吃雪盐,那粗盐便无法下口,现在鄙府宁肯一月多花一贯钱都是买雪盐吃。”

    文掌柜抱拳道:“既是如此,那桌上这些菜食某唤小厮来端走,某这就使唤人去买雪盐,重新给诸位做上,如何。”

    众人齐齐抱拳道:“如此有劳文掌柜了。”

    文掌柜下的楼来,问柜台里的小厮道:“你可知道这雪盐。”

    文衙内正好在旁边,听到雪盐便接口道:“爹爹,孩儿早就吃过雪盐了,据说跨街楼已全部改为雪盐,不再用粗盐了。”

    文掌柜大怒,劈头给了自己儿子一个大耳刮子,叱道:“你这猢狲,既已知晓,为何不早早告知为父,莫非你想店里的食客跑光么,还不速去丁家商铺,让那掌柜的送上五十斤雪盐来。”

    文衙内自知错了,捂着脸不敢做声,飞快跑着往丁家商铺而去。

    精致的雪盐就这么在苏州地界传开了,让吴梦和孙冕始料未及的是雪盐普及速度居然如此之快,苏州富豪看来还不在少数。

第四十七章 衙前改制

    苏州城东,彭府厅堂,大盐商彭子石正靠在官帽椅上闭目小歇,一旁的小妾给他轻轻的捶着肩膀。

    外间急匆匆的走来一个家仆,进门就叉手行礼道:“主君,小的打探到消息了。”

    彭子石猛然睁开眼睛,拂开小妾的纤纤玉手,坐起身来问道:“消息如何,说来听听。”

    家仆道:“主君,州衙的雪盐制法乃是丁家所献。”

    彭子石不解道:“雪盐制法那是神技,丁家就如此舍得将它献于官府。”

    家仆解释道:“听衙门里的人说,丁家的大舅子林贵平与知州达成了协议,丁家交出雪盐制法,官府与丁家合营一座酒楼,官府占四成分子。”

    彭子石摇了摇头道:“不对,应该还有下文。”

    家仆媚笑道:“主君明鉴,官府还给了丁家酿酒的方便,官府同样占四成分子。”

    彭子石极为诧异,他对丁大胜很是熟悉,追问道:“丁员外也是一精明之人,如何会做这等亏本生意,这不明摆着吃亏,不可思议。”

    家仆回答道:“主君有所不知,听闻丁家来年酿的酒水可不一般,世上可是绝无仅有。”

    彭子石“哦”了一声,叹息道:“丁员外何以如此见外,这等秘法若是交于某家,不知可赚多少钱,还须去办什么酒楼,酿个甚子酒。”

    他沉默半晌,又问道:“你办事向来得力,不妨去接触一下丁府的管家,看看是否能将那秘法打探出来。”

    家仆脸色难看起来,说道:“主君,这可万万使不得,若是官府未曾开这官坊,小人自是能把秘法打探出来,主君无非多花些钱财也可开个盐坊。

    可如今州衙已是下了禁令,雪盐制法严禁外泄,民间也不可配制此盐,如若不然,轻者流配,重者杀头。”

    彭子石重重的拍着官帽椅的扶手,叹息道:“可恨那个逆子,若是当初在吴山学堂好好上学,与那丁家的二郎三郎相处好,这等发大财的秘法岂会被官府拿去,可惜可惜啊。”

    正发着牢骚,彭新平从外间进来,挤眉弄眼的对着父亲说道:“爹爹,你又在背地里数落我了,我刚才打了几个喷嚏。”

    彭子石看到儿子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脱下脚上的鞋子照着儿子奋力扔去。

    彭新平猝不及防被鞋子砸了个正着,脸上顿时显出老大一个脚印。

    彭新平呆了片刻,似乎想不到老爹会揍自己,醒悟过来后指着彭子石大声哭喊道:“爹爹,我又没惹你,你竟然敢打我,待我去告诉娘亲,跟你没完。”

    说完掉头就跑了,彭子石气得火冒三丈,都是那个贱婆娘,把个孩子惯成了什么样子,但自己的大舅子是长洲县衙的押司,他也不敢过分责骂浑家。

    彭子石长吁短叹,那贱婆娘也不去学学林氏,人家那几个孩子多乖巧,大的是生意精,两个小的都是学识广博。

    他正在心里艳羡别人家的孩子,殊不知那恶浑家朱氏气势汹汹的已经冲进了厅堂,拿起一只扫帚劈面扔将过来。

    彭子石似乎觉得有什么东西飞舞,往旁边闪了闪,那扫帚“啪”的一下准准砸在后面的小妾身上。

    彭子石愕然的看着自己的浑家,大声咆哮道:“你莫非有病,好端端的干嘛打人。”

    朱氏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那小妾道:“是不是这个狐狸精唆使你欺负我儿子,你敢打我儿子,我跟你没完。”

    那小妾一直没有吭过声,其实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别人家的小妾怕大老婆,她却知晓彭子石厌恶自己的浑家,所以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小妾双手叉腰对着大老婆道:“姐姐,你自己家的孩子不看紧了,经常在外惹祸,把老爷的生意都搞没了,这等纨绔子弟,迟早把家产败光。”

    朱氏一听更火了,骂道:“你这狐狸精,我与孩子他爹吵架关你何事,败光了就败光了,反正也没有你的份。”

    小妾冷笑道:“那可不一定,若是妹妹我生了个一男半女,你那败家儿子要败也只能败他那份。”

    朱氏怒火直冒三丈高,厉声骂道:“你这不知羞耻的狐狸精,一个小妾还敢与老娘作对,看老娘来收拾你。”

    说罢冲上前去,抓住小妾的发髻一拖,那小妾痛的直叫唤,一怒之下,抬起腿来狠狠踢了朱氏一脚,转手也揪住她的发髻。

    两个恶婆娘嘴里喋喋不休的怒骂,互相撕扯着一起滚到在地,你挠我抓,打的好不热闹。

    彭子石急了,跟在一旁怎么劝阻都没用,搞得手脚无措。

    正在此刻,那混账小子又跑了进来,一看自己的亲娘在地下打滚,立马恶向胆边生,大喊道:“你敢打我娘。”挥拳便要向小妾揍去。

    彭子石满腔怒火正无处发泄,一看到这个惹事的小畜生还敢打人,怒喝一声,揪住彭新平的衣襟,叉开五指结结实实的打了他一巴掌。

    朱氏一看自己儿子挨揍了,推开小妾,站起身踉踉跄跄冲上前去,伸手便挠得彭子石脸上现出五道血痕。

    小妾一看老爷挨打,那还了得,一冲过去又抓住朱氏推搡,一家人顿时打成一团。

    家仆见状,偷偷的溜之大吉,这场面他还是不参与的好,边走边摇头叹息,这可真是一包雪盐引发的家庭惨案啊。

    却说王嘉言回到县衙,摘下幞头,摸着前额思略了许久,县尉司也改了,其他的衙前差役也确实不能停。

    他拿起一支鹅毛笔,修改起前些日子编写的衙门编制来。

    本来按照他的思路,是将衙门彻底按照唐制的六部来划分,可与州衙对接就是一个极大的问题,州衙那边的什么这参军那参军的职责交叉重叠,那就意味有县衙的一个押司必须面对州衙的几位参军或是判官,增大了太多的工作量。

    现下知州催得紧,强行搞这么大的改制县衙只怕会乱套,想到此处王嘉言叹了口气,站起来打开窗户吹了阵寒风,脑子清醒了许多。

    他想清楚了,处处想完美是做不到的,这么大的改制除非朝廷来主持,吴先生有些念头也是不切实际的。

    王嘉言继续坐了下来,重新拟定了方略,吏员的职责完全不动,先把人员全部收留起来,定好俸禄再说。

    四五日后,县衙贴出了几张告示,公布了所有差役的俸禄,从最高的押司到最低的力手,全部都榜上有名,最高的押司一千五百钱,最低的力手五百钱,恰好分为十档。

    县衙按照吴山学堂的模式成立食堂,供应午饭一顿,凡是外出公务者补贴八文饭钱。

    公示贴出,县衙内一片哗然,下层的力手、仓子之类自然是举手欢迎,可那些上层的押司、手分、贴司之类可就不服气了。

    以往这些长名衙前胥吏的收入不过七百文钱,但平日里小贪小污一点,再收点商铺和底下栏头、税吏的孝敬,每月收个七八贯钱妥妥帖贴,专管赋税进出的押司收的黑钱更多。

    但自从吴县县衙的吏员出事后,苏州城里的胥吏们一时没人敢收黑钱,现今看到每月只有这点俸禄,如何愿意再干下去。

    翌日一早,所有押司、手分跑到知事厅内叫苦抱怨者有之、甩手不干者亦有之。

    王嘉言头疼的看着这批胥吏,以前俸禄那么低干的挺欢实,如今提高了俸禄,中饭免费,外出还有补贴反倒不愿意干了,可见以前拿的黑钱定是比如今的新俸禄多的多。

    王嘉言咬咬牙,长痛不如短痛,不愿干的干脆全部换掉算了,他可是想留在长洲县再干几年,就算胥吏撂挑子,无非就是乱上一阵子,但总比乱上几年要好。

    想通了此事,王嘉言便道:“尔等无需吵吵闹闹了,想干的留下来,不想干交接账目,一个月后退出差役。”

    胥吏们傻眼了,他们无非是想来吵闹一阵,提高些俸禄,并非真不想干了,押司、手分之类虽说在官员眼中算个屁,可在百姓面前那可是耀武扬威,风光的很,一旦放弃又舍不得了。

    众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大眼瞪小眼,一时寂静无声,最后齐齐望向带头的押司,各自心里都打着小九九。

    胥吏里面带头大哥是负责司户的押司,名唤朱奇,正好是大盐商彭子石的大舅子,他那泼妇般的姐姐朱氏和彭子石闹的不可开交,跑到他府上诉了好几次苦。

    朱奇心中雪亮,彭子石如果不是看在自己押司的身份上,早就将他姐姐休了。

    现下他要是不干押司,不光是自己的地位,还有自己姐姐的位置都会不保,想到此处,他不由自主的焉了。

    王嘉言看着这些胥吏们又好气又好笑,便道:“诸位可是要想清楚了,出了此门,再想回来可是绝无可能,衙门里做事虽是俸禄不多,可是在百姓面前人模狗样,威风的很,如今没有了这身皮,尔等就是普通百姓一员。

    本官给尔等一个机会,出去好生思量一番,若是定要离去,本官绝不强留,想提高俸禄绝无可能。长洲县衙的官营工坊若是有了获利,年底发些赏钱倒是可以,尔等若是不干,苏州城里想干胥吏的大有人在,出去吧。”

    这帮胥吏看见朱奇低着头一声不吭,便没一个敢出头说话,只得灰溜溜走出了门外。

    他们来到值房,却发现县衙里多了不少吴县过来的弓手,将库房、账房守的严严实实,想弄鬼都做不到了,只得老老实实去干活了。

    长洲县衙只有一名押司和两名账房自持在转运使司和州衙有后台,私下里跑去转运司和州衙找靠山陈情。

    结果那些前来说情的官员被孙冕骂的狗血喷头,几个胥吏被迫辞去了职务,其他的人乖乖的继续接着干了下去。

    王嘉言在县衙公开贴出榜文招募押司和账房先生,应者如云,大宋朝被胥吏笼罩的阴云终于掀开了一个口子。

    吴梦听闻长洲县衙改制的消息后,苦笑着摇了摇头,这是有孙冕的压制,胥吏们不敢作乱而已,但是靠着士大夫官员自身的操守来实行的改制真能走的长远么?

    何况大宋天下的士大夫官员并非人人都像孙冕和王嘉言那般清廉,满口仁义道德私下里却贪污腐化、不谈律法只讲人情世故的也有不少,儒家学说和士大夫把控的朝廷真能管好这帮大宋官吏吗?

    不管别人是怎么想的,反正吴梦对封建士大夫们自己管治自己是没有太多信心的。

第四十八章 格物之学

    天禧二年(1018年)二月初,赵恒连发三道诏令,一是以升王赵受益献石炭炉制法之功立为太子,改名“祯”。

    二是晏殊次功,以太子府记室参军、左正言、直史馆兼太子舍人,赐金紫。

    三是为打击囤积居奇之商贾,大宋境内所有石炭矿均收为官营,私人商贾不得开采。

    润州石炭矿、长兴石炭矿允许丁家开采二十年,以彰其献上石炭炉制法之德,苏州知州孙冕一并赏赐。

    吴梦还不知道的是,他将北宋大量使用煤炭的时间向前推进了三四十年,从此北宋百姓家里的主要燃料从木材逐渐过渡到煤炭。

    他也将赵祯上位太子推进了一年,小蝴蝶扇的微风已经使大宋逐渐偏离了原本历史的轨道。

    阳春三月,今年的春天却姗姗来迟,初春时节,乍暖还寒,娄江流去大海的方向升起了一轮朝阳,丝丝寒意逐渐消散。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打破了河畔的清净,在河畔的土路上奔跑着一群十岁出头的少年,个个脸上还有晨起的倦容。

    领头的和尚拿着个铁皮喇叭转身喊道:“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后面的少年们一起高喊:“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吴山学堂的学子们每日清晨都须在智能和尚的带领下晨跑,和尚的弟子们随后还要去操场站桩打拳,然后晨读,早餐后方进入课室上学。

    丁睿混在一群大孩子里面,个头矮了一截,像个小不点似的跟着一起跑一起吼,一起打拳。

    师从吴梦这一年半的光阴,丁睿除了大宋的传统节日从未休息,当别的孩子爬树抓鸟时,他却在孜孜不倦的苦读,白日听课,夜间自修。

    连智能这等苦修过的和尚都称赞丁睿的勤奋,吴梦心道他若是在后世有丁睿这般努力早就考上清华、北大了。

    吴梦对丁睿的学习抓的更紧,对格物的教育超前于所有的学童,并令他自己动手制作各种物理的试验模型。

    早餐后,李五推着吴梦进了孤儿班的课室,丁睿紧跟其后,手上捧着一条木制的小船。

    吴梦进到课室里,所有学童起立躬身抱拳行礼:“先生好。”

    吴梦同样抱拳还礼:“学童们好,请坐。”

    学童们整齐的坐下。

    吴梦道:“这一年来诸位学童进展很快,算术的四则运算、初等几何都掌握了,从今日起,开始学习格物。

    何为格物,格物者,知晓万物的道理,圣人曾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欲修其身者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此所谓物穷其理,万分重要。”

    吴梦并没有采用现代的说法来解释物理,而是用古代人能理解的方式,截取了一段朱熹曾经说过的名言来说明格物的重要性。

    “在学习格物之前,学子们一起来看一个有趣的实验,诸位且随为师一起去灶屋。”吴梦继续说道。

    学童们蒙头蒙脑的跟着一起来到宽敞的灶屋内,吴梦指着一个大水盆道:“睿哥儿,将你做的蒸汽船点火放于盆内,诸位仔细看好。”

    丁睿手里那艘船模不到半尺许,船上水平放置一个小小的铜瓶子,瓶子下方是一根粗粗的蜡烛。

    他点燃小船上的蜡烛,将小船放于水盆内。

    不一会,船上小铜瓶内的水被加热,“嘶嘶”的沿着瓶口的小孔向后喷出灼热的蒸汽,小船开始自动向前行驶。

    学童群里顿时“哇”声一片,他们不敢相信船可以自己行走,随着蒸汽喷的越来越急,这船也越走越快。

    行走到对面的盆壁,李五将他拿起调换方向,蒸汽船又掉头行驶回来。

    “好,现在大家都看到了无须划动的小船,如果想自己来试试,课后找睿哥儿,现在回课室。”吴梦吆喝道。

    待回到课室,吴梦开始发问:“请问诸位学童,船为何会自行走动。”

    课室里一片寂静,学童们你望着我,我望着你,都不吭声。

    “张岩林,你来说。”吴梦直接点名。

    “是,先生,弟子以为是那水汽之故。”张岩林站起来怯生生的答道。

    “嗯,你说的不错,确实是那水汽之故,再问你,如船能自行,对我大宋子民有何裨益?”吴梦继续发问。

    “不用人划船,可节省人力。”张岩林答道。

    “好,汝说的甚对,还有答案么,往大处想,诸位学童可是学过《大学》、《孟子》的。”吴梦淳淳诱导。

    课室里沉寂了一会,然后这些学童纷纷交头接耳,吴梦也不管他们,让他们自由讨论。

    一个学子举起了手,吴梦喊道:“周立回答。”

    “先生,学生以为借助水汽之力,可打造出自行的船,不用拉纤,就是不把人当牲畜用,可体现大宋的仁义。”

    吴梦满意的点点头,这个学生不错,能够联系到孟子所说的仁。

    “还有,节省的人力可以用来开垦荒地,打出更多的粮食,让天下没有饥民,正所谓衣食足而知礼义。”周立继续说道。

    吴梦笑了,夸奖道:“周立回答的很好,还有哪位学子回答,不必起立,坐着说话。”

    这下课室里的学童们交头接耳更是热切。有云自行船可载人四处游玩的,有道漕运可通行无阻的,有说百姓交粮便不必用马拉车的……

    其中几个学童还真说到了点子上,比如煤场的机器可否用水汽带动之类。

    吴梦举手示意停止,然后说道:“大家说的都有道理,那可以告诉诸位学子的是,这水汽不但可以行船,还可以造出自行的大车,怎么造,就需要学好格物,以后我等就开始这格物的学习。”

    吴梦拿起石灰做的粉笔,在黑漆刷过的木板上写下一个斗大“力”字。

    他指着“力”字说道:“刚才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用‘力’来诠释,为何我等推动木箱很是费劲,煤场的轨道车却如此轻松,为何几人抬起一筐煤球累得直不起腰,而码头和煤场内的吊杆轻易的吊起如此之重的竹筐,都是这个‘力’在作怪,下节课为师就详细的讲述这‘力’是什么,如何获得更大的‘力’。”

    下课后,学子蜂拥而上,把丁睿和船模围了个严严实实。

    小丁睿被挤的急了,大声喊叫道:“别挤了,师兄们,正午时我等一起去学堂的小水潭里放蒸汽船可好。”

    吴梦用一艘蒸汽小船带动了这帮孤儿们学习格物的兴趣,学堂里到处都是“力”的讨论声,连蒙学班稍小些的学童都来一睹究竟,学堂里刮起了一片格物的浓厚氛围。

    随着格物的开课后,吴梦自制了几把游标卡尺,增加了一门机械课程,讲授《机械原理》、《机械制图》、《公差与配合》的初步知识,这都是偏于实用的课程。

    太深奥的吴梦不讲,边讲边让学子们自己手工制作滑轮组、皮带传动轮、齿轮这些简单的零件。

    丁睿则是强化训练,不但要跟随机械课程的学习,夜间还须学习更深的算术、格物。

    …………

    三月里正是春耕的时节,吴山村四周的田地里牛拉人推,好不热闹,到处一股粪肥的怪味。

    吴山村的乡邻们去岁看到了丁员外和刘大郎家稻田多产了五六斗稻米,冬日里便纷纷学着堆粪。

    以往市集里赶集后到处一片腌臜,如今正午时分一散集,什么驴、牛、马的粪捡的干干净净,连丢在地上的纸张、蔬菜等等都捡回去沤粪了。

    李五和丁睿推着吴梦走在田间小径上,吴梦见乡邻们沤粪的干劲十足,欣慰的笑了。

    只要普及这沤粪的新法子,每亩都可增产四十宋斤以上,大宋天下如今约有四亿多亩田地,可多打一百六十多亿斤粮食,合一亿五千多石,能养活不少人。

    来来往往的乡邻们如今都知道这个双腿残疾的吴先生是个有大本事的人,见面都恭恭敬敬的叫一声“吴先生”,吴梦都是客气的点头致意。

    丁睿嘻嘻笑道:“师傅给村里的人做了好事,百姓们都会感恩戴德。”

    吴梦笑道:“睿哥儿,这人啊做一件好事不难,难得是做一辈子好事,你须得谨记。”

    丁睿收起了嬉皮笑脸,郑重道:“师傅放心,弟子定然记得。”

    吴梦又道:“天下以农为本,百姓以食为天,没有石炭可以烧柴禾,但没有粮食可是人都养不活,故这农活万万不可偏废,粮食多了,可以养猪、养羊、养鸡,增加肉食。”

    丁睿问道:“师父,你上次曾言可修筑一大型猪圈,将猪圈起来饲养长肉极快。”

    吴梦被丁睿这一提醒才想起来,说起这养猪,北宋可不是如后世那般圈养,却是和羊一般放养,让猪漫山遍野的吃草和野果。

    这般养猪又如何会长膘,猪肉的产量极低,吴山村的乡邻们每月能吃上一两次肉食就阿弥陀佛了。

    “睿哥儿,等下为师画个草图,你找找忠伯砌个猪圈,这猪养好了,猪粪也不缺,可是个好事。”吴梦点点头说道。

    丁睿呵呵笑道:“师父放心,弟子让忠伯去修筑就是。”

第四十九章 养殖与冬小麦

    日子晃悠晃悠的又过了半月,温暖的春风吹拂着娄江两岸,冬日里枯败的草木又顽强地抽出了嫩芽,树枝上的叶芽也慢慢舒展开来。

    江南大地上一片片的草绿如茵,红红的野花点缀其间,草丛里时不时“扑棱棱”飞出一群野鸟。

    丁睿从屋子外面一蹦一跳的进来,手里晃着一枝红彤彤的野花,他笑呵呵的禀报吴梦,第一栋猪圈已经砌好了。

    吴梦甚是奇怪,怎么这么快就弄好了,赶紧吩咐李五推着自己去察看了一番,原来这猪圈是用丁府旧仓库改建而成。

    猪圈里面用木料围成一个个的猪栏,猪栏下面是食槽,完全按照后世农户家的小型养猪场的模样而建,可以容纳五十头猪。

    在古代没有化学兽药的情况下,猪圈养猪的密度不可太高,否则极易得病。

    吴梦问道:“睿哥儿,你可知晓这苏州城里有会净身的老內侍否?”

    丁睿眨巴着大眼睛,好奇的问道:“师父,內侍我知道,净身是何意?”

    吴梦一下就哑巴了,这事如何能与丁睿这小小孩童细说。

    他记得张财神和宫里的內侍们有些关系,忙道:“李五,你先带些仆妇们用生石灰将这猪圈消毒。“

    李五也如刚才丁睿般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问道:“先生,何谓消毒?”

    吴梦苦笑,心道自己魔障了,这些后世术语宋人哪会知道,忙解释道:“就是把这猪圈里大大小小的角落全部撒上一层生石灰,防止圈养之猪有疾患。”

    李五领命而去,吴梦道:“睿哥儿,你舅舅回来没有。”

    丁睿道:“昨日回来了,还未曾离去。”

    “你且去唤你舅舅前来,就说某有要事找他。”吴梦吩咐道。

    丁睿小跑着一溜烟就不见了,吴梦笑笑,这小家伙天天晨起锻炼,跑的真叫一个快。

    过了半炷香时辰,林贵平牵着丁睿的手过来了。

    吴梦欲将丁睿支开,说道:“睿哥儿,你且去看看李五的石灰搞的如何了?”

    丁睿老老实实的点点头转身离去。

    林贵平一脸不怀好意的笑道:“吴先生把睿儿支开是有些男人间的事说么。”

    吴梦不屑的说道:“你这等人一说就冲着下三路来,某找你有正经事,东京城有没有致仕的內侍,还要是会净身的。”

    林贵平先是“咦呀呀”的围着吴梦转了一圈,嘴里不停的“喳喳”惊呼。

    随后淫笑道:“昕颂兄还好意思说某家,兄台这不是冲着下三路去的,汝问这些有何意图,莫不成还真想给自己一刀,进宫了事?那可不成,先把某这外甥教会了才能去。”

    吴梦嗤笑道:“要去你自己去,某家在这好好的,进宫作甚。在下想好好喂猪,多出点猪肉,猪阉割后腥骚味稍小些,最主要是长肉甚快。其实不止是猪,鸡阉割了也长得贼快。”

    林贵平听到是正事,不由沉吟了片刻道:“按说这事不应找內侍,契丹那边骟马的甚多,他们卖马给大宋,都是阉割过的,那些契丹人手法应该更好,可要越过边境去寻怕是不易。”

    吴梦道:“找不着契丹人就罢了,你且去寻访会净身的內侍就好,此事不难,只需要摸索几次,普通屠夫也就会了。”

    林贵平道:“行,这事某家去找找张财神,他跟宫里的关系好,太子感激上次救公主之恩还有献炉之德,定会如你所愿。”

    吴梦摇摇头道:“别提什么恩德了,日后睿哥儿科举之时关照一二即可,速速去找张财神吧。”

    林贵平拱手告别,往苏州去了。

    李五和忠伯一伙人挑着石灰而来,按照吴梦吩咐洒满了猪圈。

    吴梦谓忠伯道:“忠伯,喂猪的食料可不能用生的青草和菜叶,要搭配各种粮食煮食喂之,猪才会快长。”

    忠伯道:“吴先生,老汉吩咐一对养过羊的夫妇专司养猪你看如何?”

    吴梦笑道:“那自然更好。”

    回到屋内,吴梦口述,丁睿记录,将猪常吃的一些草类、青菜、米糠、酒糟等等原料如何煮成猪食,以及如何打扫清洁猪圈一一记录在案。

    后面的事情他也没精力天天去照看,只待林贵平带来內侍阉猪。

    正在记录时,忠伯走了进来,看到吴梦叉手行礼道:“吴先生,你上次说的那十亩地已下豆种,还要不要追粪。”

    吴梦摸着后脑勺仔细回忆后世在老家时豆子的种植,问道:“基粪施足了没有。”

    忠伯答道:“基粪施了,可没那么多粪,只好有多少用多少了,下种的时候又施了一些。”

    吴梦思索了一下道:“那便用些追粪,待到豆子结荚长出骨粒,用人畜尿掺水淋在豆叶上,豆子便结的欢实。”

    忠伯领命而去,丁睿望着吴梦问道:“师父,你不是告诉我追粪都要放在作物的根部么,那豆子为何要淋在叶子上。”

    吴梦望望丁睿这个人形的“十万个为什么”,颇有些头痛,爱问当然是好事,可自己不懂的时候如何回答?

    他只好胡诌道:“睿哥儿,还记得师父跟你说过的光合作用么,叶子有毛孔,它能吸收粪中的营养。”

    丁睿“哦”了一声又低头去写记录,吴梦无奈的想到若是要把学童们培养出来,明年还真得另想法子,否则自己肚子里的货迟早一天会被掏空。

    天禧二年的阳春三月底,丁家三十亩冬小麦渡过了寒冬,已经成熟了,吴山村的乡邻们看着这冬小麦啧啧称奇,吴梦放下手里所有的事情,带着枫桥班的学童们一起去了麦田。

    冬小麦首先要讲究选种,得挑选高产、饱满的种子来再培育,那些低产的就磨成面粉做食物算了。

    三十亩地面有五类种子,这次全部过冬成活了,吴梦坐着轮椅,吩咐众学童和丁睿全部下地帮忙,仔细察看每亩的产量,择其高者再挑选种子。

    这活整整弄了好几日,三十亩地就挑出了八石种子,众人将地耕好,把八石种子播了八十亩地继续育种。

    四月初,吴梦吩咐李五推着自己去看了看猪栏,里面那几十头猪一边哼哼唧唧着一边狂吃猪食。

    养猪的那对夫妇确实勤于打扫,猪栏甚是干净,猪也未曾有什么不适。

    他忽然想起上个月问起林贵平的事情好像还无回复,于是让丁睿给苏州带个口信,唤林贵平回来问问,要不到了五月以后天气太热,猪被阉割后容易感染。

    林贵平翌日回了丁府,吴梦一见他就问道:“君烈,上次与你说的內侍一事如何了。”

    林贵平回道:“昕颂兄,有个人倒是很合适,打听了许久才得到住址,此人原籍徐州,年已六旬,原在宫里净事房,告老还乡后在徐州居住,张财神已安排人去请,估摸半月上下便能来到。”

    吴梦笑道:“那还赶得及,今岁的除夕我等可以杀头年猪吃了。”

    林贵平笑道:“昕颂兄,那猪肉可是不及羊肉好吃,宫里都不吃猪肉,嫌猪肉腥骚。”

    吴梦摇了摇头道:“君烈老弟,那是他们不懂如何烹调,某不与你做这口舌之争,且待冬日之时弄给你吃便知。”

    这日午间林贵平便和吴梦在丁府喝了顿酒,吴梦又是喝的脸红脖子粗回到房内躺下歇息。

    他心里想着今年承蒙天公作美,风调雨顺,喜获丰收,蒸馏酒也应该搞起来了,阉猪也得有酒精做消毒剂。

    吴梦身边并没有蒸馏器的图纸,还得自己想办法打造一个出来。

    蒸馏最好是用蒸汽加热,但蒸汽的输送眼下是不现实的,管道无法密封,只能隔水加热。

    蒸馏器出口的管子要做成螺旋状,增大散热的面积,还得想办法散热让酒精蒸汽迅速凝结成液体,不然损耗太大。

    想来想去只有用水冷,冬天可以用室外的水,夏天用井里的水。但又如何实现水循环呢?

    吴梦起身趴在案几上画了许久也没得到头绪,丁睿进来也没吵他,安静的在一旁看着自家师父写写画画。

    看了半晌,丁睿问道:“师父,你是在做酿酒的器皿么?”

    “睿哥儿如何知道。”

    “师父你在纸上写了好几个“酒”字,画的都是些坛坛罐罐,如何不是。”丁睿歪着小脑袋说道。

    吴梦呵呵笑着道:“嗯,睿哥儿真聪明。”

    “师父是想不明白么,不如去我家酿酒的地方看看,你不是常跟我说‘实践得真知’么。”丁睿说的有板有眼。

    一语提醒梦中人,吴梦用力一拍额头,自己还不如个小毛孩,一直在此处纸上谈兵。

    他哈哈大笑着用力摸了摸丁睿的小脑袋,丁睿挣扎着逃离了师父的爪子,然后道:“师父,我领你去看。”

    丁睿喊来贴身侍候吴梦的院子李五,吩咐他推着车往酿酒的作坊而去。

    小山摇着尾巴就要跟着去,丁睿叱道:“不许跟过来。”

    小山鼻子里呜咽两下,龇牙咧嘴了半天,方才悻悻的扭头转身离去。

    还未到作坊,迎风就飘来一阵浓郁的酒香,吴梦闻了闻,气味与后世的甜米酒香味一般模样。

    酒坊前有一块平整的青石地面,估摸是用来搅拌晾晒蒸熟的粮食,古代俗称晾堂。

    进到酒坊,只见里面的柴灶上的大锅蒸着稻谷,旁边的几个大陶罐盖得严严实实,这是利用作坊的高温在发酵。

    有一坛发酵完毕已经打开,几个家仆将发酵后的酒醅放入一个木制的蒸桶,抬上蒸锅,大火加热不久,蒸桶下方的一根空心的竹筒便流出淡淡的酒水。

    看到这里,吴梦已知道大宋为何没有烈酒了,古代的蒸酒之法和后世农村自酿的黄酒没任何区别。

    这种工序虽然经过蒸发,可水蒸气与酒精没有分离,这样的酒水充其量只有二十几度,和黄酒差不多少,看到这里,他有底了。

    回到屋内,吴梦思索良久,画了一个分离式蒸馏器,下面是蒸釜,上面是甑,甄和釜都都有类似酒壶的斟嘴,釜的在上方,甄的在下方,中间加一个圆形网状格栅。

    标好尺寸后他对丁睿道:“睿哥儿,这玩意叫蒸馏器,是用来试着酿造烈酒的,你将图纸交于王铁匠,一定要他用铜来打造。”

    丁睿笑道:“师父,此物有些像道观里炼丹的器物。”

    吴梦连连点头道:“就是此物,道士便是用它来炼丹。”

    说罢心里不由甚是遗憾,华夏古代那么多炼丹烧汞的,偏偏没出一个门捷列夫。

第五十章 蒸馏酒水

    铜在大宋可是贵金属,王铁匠哪有这么多铜,还是丁大胜拿了一些铜钱过去融化了打造的。

    蒸馏器可比炉子复杂多了,王铁匠弄了三四天,才拼凑一个出来。

    拿到蒸馏器后,吴梦带着丁睿来到酒坊,吩咐李五拿来一个煤球灶,将酿好的酒水放入釜中,甄的上方加注冷水,放在煤球炉加热。

    酒水很快沸腾起来,屋里飘荡着一阵酒香。

    不一会,在甄里冷凝的液体“滴答、滴答”得从甄嘴里滴落出来,吴梦拿着碗接了一些,放入口中一抿,顿时大失所望,这酒水还是甚淡。

    他想差了,这样蒸法哪能得到蒸馏酒,里面水蒸气和酒精蒸汽还是混杂在一起,酒精浓度如何能提高。

    吴梦呆呆的看着蒸馏器,为啥不行呢。突然间他想明白了,不能直接放在火上,酒水一沸腾这酒和水都蒸发了,如何能行。

    “李五,你拿个小蒸锅来。”吴梦吩咐道。

    “是,先生,小人这就去灶屋拿。”李五领命匆匆而去。

    “师父,不行么。”丁睿在旁边问道。

    “酒精蒸发的温度是70度,水是100度,如此蒸法,水和酒精都成了气体,冷凝后便混杂在一起,所以不行。”

    “师父,温度、冷凝弟子知道,酒精又是何物?”丁睿迷茫的问道。

    “呵呵,师父以后会慢慢教给你,你现在还无法理解。”吴梦笑嘻嘻的说道。

    待李五拿来蒸锅,吴梦将蒸馏器放于蒸锅内,又找了个木制锅盖,中间锯了个圆孔套在蒸馏器上,让甄露于锅盖之外,放在炉子上加热。

    这种加热的方式即便蒸锅内的水烧开了,釜中的酒水也不至于沸腾。

    吴梦估摸着温度调节煤球炉的火力。又等了一阵,甄嘴上晶亮的酒水滴了下来。

    待到放在下面的碗接了小半碗,他拿来一口喝了下去,**辣的感觉从口里一直延伸到喉咙,爽透了。

    吴梦大笑道:“这才是酒,以前喝的是酒水。”

    李五和丁睿呆呆的看着他,不明白这酒和平日里的酒有何不同,无非是放在火上加热了一会么,和冬日里温酒没啥不同,难道是多了些奇奇怪怪的器皿之故么?

    吴梦也不解释,把碗放到甄嘴下接酒,然后对李五说道:“再接一小碗,你来尝尝。”

    李五笑道:“先生,小人酒量虽不如林爷,可也能喝几口,一小碗如何能喝出味道。”

    吴梦不答,脸上皮笑肉不笑,心道让你吹牛,等下呛不死你,于是故意等到接了半碗才递给李五。

    李五接过酒碗,吞了吞馋涎,说道:“多谢先生赐酒。”

    他端起酒碗漫不经心的倒入口中,**辣的酒刚一入喉,立时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咳”声,被呛的眼泪鼻涕一把流,丁睿和吴梦哈哈大笑。

    吴梦忍住笑道:“李五,某蒸的酒水如何,你能喝一碗么。”

    李五用袖子抹了抹眼睛鼻子,张着嘴巴哈了半天气,才回道:“吴先生,没想到用火烧一下酒劲如此之大,酒的颜色也变了,好像泉水一般,这还是酒吗,莫说一碗,半碗都难喝。”

    “行,知道就好,再拿起酒水来,蒸好了晚间给你爹和你舅舅、和尚师父一起尝尝。”

    李五在一旁蒸酒,丁睿看着看着便有了疑问,遂道:“师父,这太慢了,如若大量酿造发卖,如何是好。”

    吴梦笑道:“这种方式叫做试验,意为无把握时小量试着来,成功了自然有大量酿造的法子,日后啊,不用酒水,直接用酒醅来蒸。”

    丁睿点了点头,吴梦就是要用这样理论加实践的法子让丁睿尽快成长。

    晚间丁睿叫了和尚一起来家中吃饭,大家一上桌,吴梦便吩咐丁睿拿上酒壶倒酒,众人一看,每人面前放着一个个小茶盏。

    林贵平笑道:“吴大先生请我等喝琼浆玉液么,小小茶盏,喝的不过瘾。”

    酒一入杯,林氏也笑呵呵的说道:“吴先生,你是请大伙喝水么,酒味倒是浓烈,却为何没有色调。”

    智能和尚接着说道:“贫僧可是喝酒的,昕颂兄倒了点水如何能入得了贫僧这酒肚。”说罢还拍了拍自己的肚皮。

    吴梦打着哈哈道:“先别吹牛,喝了你便知道。”

    众人拿起茶盏,互相致意,谁也不把这酒水放在眼里,都是一口而尽,于是桌上响起一片咳嗽声、哈气声、惊叹声......

    丁大胜放下茶盏,哈了口酒气道:“好烈的酒,吴先生你是如何弄的。”

    吴梦笑眯眯的道:“山人自有妙计,暂且不告诉员外。”

    “我知道,我知道,爹爹莫急,等下我告诉你。”丁睿端着饭碗嚷道。

    吴梦哈哈大笑:“睿哥儿,这就把你师父卖了。诸位,杯中的酒水如何,卖去北地那苦寒之处,可有人喝?”

    林贵平在边境呆过,斩钉截铁道:“定有人喝,此酒性烈霸道,北地天寒地冻,喝下去全身暖和,不愁没人要。”

    “嗯,的确是好酒,先喝酒吃饭,饭后再来商议。”

    丁大胜又端起酒杯,这下众人不敢大口喝尽,都是撮起嘴唇小口饮下。

    饭后上茶,众人坐定开始商议,丁进文回房温书,丁睿也想跑出去溜达时被吴梦拽住了。

    吴梦道:“睿哥儿,你须得在此处听听,不管是否听得明白,都要在此。”

    丁睿懂事的点了点头,坐了下来。

    林贵平自喻海量,可喝了五六杯,感到飘飘然,感慨道:“此酒才真叫酒啊,喝了这烈酒,以前的酒都白喝了。”

    众人皆点头称是。

    吴梦对着丁大胜拱了拱手道:“员外,酒坊当初是和孙知州说好的合伙,官府占四成,丁家占六成,对吧。”

    丁大胜忙叉手回礼,说道:“吴先生,这酒坊就和当初的煤球作坊一样,也算你二成分子。”

    他想岔了,以为吴梦是要占分子。

    吴梦笑笑道:“照旧例吧,分子员外先放着,在下拿着亦是无用,某要说的是别的事。”

    他心道我若是想赚钱,随便拿一样出来就是家财万贯。

    顿了顿又道:“在下想知道大宋的官府是如何榷酒的,这酒若是卖到契丹可不可行,路上的商税又是如何收取,方好定个卖价出来。”

    丁大胜端起茶碗来喝了口茶,问林贵平道:“君烈,到边境榷酒一事,某不熟识,你在边境多年,是否可知?”

    林贵平想了想道:“北地边境的榷场里鱼龙混杂,我大宋商贾大致是卖些粮食、漆器、茶叶、丝绸之类,酒类之物未见,朝廷似不愿将粮食榷出,此事还得孙知州上书朝廷方可。至于路上税收,运河一路税务足有十几处,每处逢千抽二十。”

    吴梦吓了一大跳,这么多商税如何交纳得起,他问道:“这若是一瓶酒(两升)卖价一百钱,那岂不是要收三十几钱的税?我等在润州的石炭场也要交如此之多吗。”

    他心忖难怪大宋最后没有发展成资本主义,这么高的税严重阻碍了商品流通。

    林贵平笑道:“吴先生莫惊,商税还有个收法叫抽税,逢十抽一,由州衙会同转运司收取,开具长引,沿路便不用再交过税,至于润州石炭场却暂时未缴税,个中缘由吴先生就不必多问了。”

    吴梦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十税一倒也不多。”

    岂止是不多,根本就算少的,为什么很少,看看后世的酒税便知道了。

    不过大宋的问题还是很多,商路上多如牛毛的税务绝对会影响中小区域的普通商品流通。

    丁大胜大笑道:“如真是到处收税,大江上的税务(宋代税关的名称)如此之多,这从蜀地贩运来此的蜀锦岂不是卖个天价。

    再说我大宋的官营场务颇多,他们可是不交税的。粮食、耕牛、农具有时也不用交过税,某从北地贩牛时多有冒充耕牛,往税官手中塞上几十个铜钱了事。”

    吴梦心道这上下五千年,官场**看来都是一样。又问道:“君烈,东京城里的美酒卖价几钱?”

    林贵平回答道:“东京城里酒水官价七十文一斗,私酿美酒一斗要价两百余文的也有。”

    吴梦心忖宋朝的斤相当于现代的0.64公斤,算起来实在麻烦,看来以后天下统一公制度量衡很有必要。

    他拿起纸笔,按现在的手段每斤粮食出三成左右的酒来算,估摸一斤酒需要三斤粮食,其余便是人工,柴禾这乡下多的是,不行还可以用煤,自家的煤花不了多少成本。

    这一算吓了他一跳,天啊,如果是北宋的酿酒法,一斤米至少也得出个七八两水酒,一斗约莫十斤半,加上工钱、柴禾也要不了几文钱,一斗米才多少钱?

    前后算算酒水利润那可不是一般的高,怪不得大宋朝廷酒水要专卖,而那些达官贵人自家酿的美酒简直是暴利。

    丁睿趴在案几上看着吴梦计算完,问道:“师父,我等的烈酒的成本不就是四五文一斤,那些一般的酒水成本更低,为何东京城里要卖七十文一斗这般贵?”

    吴梦笑笑道:“睿哥儿,酒水在大宋多是官营,收上来的钱还得养大宋的禁军和官吏。”

    丁睿恍然大悟道:“那天师父告诉我为什么要利,就是这么回事啊。”

    吴梦欣慰的轻抚着丁睿的头顶道:“就是这个理儿,你说的没错,所以呢,酒水便不能自家独吞,否则朝廷便不会让咱们做,以后师父还会慢慢告诉你如何让大宋和老百姓都挣很多钱,大家都能吃上肉。”

    听到吴梦胡吹大气,智能和尚搔搔光亮的秃头道:“阿弥陀佛,吴先生莫不是打诳语,天下老百姓能吃饱饭,扛得住大灾就不错了。”

    吴梦没好气的回道:“和尚,某家会让你看到的,这又不是难事。你也不想想,自从某让这吴山村的人往田地里积肥,这亩产是不是多了几十斤,再弄点高产作物,便可养猪,那时节不就有肉吃了。”

    林贵平老大不耐,推了一把和尚道:“去去去,和尚去念你的经文,某等还是继续讨论这酒水,吴先生看着酒卖几钱合适。”

    “在下看来,我等的酒水卖价应该远超京城富贵人家自酿的美酒,且这次粗酿酒水滋味还差点火候,待到明年,呵呵,美酒一打开香飘十里,诸位殊不知酒可是陈的香。”

    吴梦话一出口,便后悔得想打自己一嘴巴,大宋如今的酿造酒哪能保存那么久,那黄酒放的时日长了,定会变酸,这下又要得劳神给他们解释了。

第五十一章 阉猪的內侍

    吴梦的话甫一出口,丁大胜果然疑惑道:“吴先生,不是新酒才好喝么,陈酒都有一股馊味。”

    “呵呵,丁员外,我等蒸出来的酒水可是不一样,越是陈年老酒越好。在下看这酒就卖八百文一斗给商贩,如果用甁装,那就用一斤装的甁,零卖一百一十文一瓶,卖给酒肆,只打九折。”吴梦轻描淡写的一带而过。

    “如此之贵,如何能卖的出去。”智能和尚又开始唱反调,这个修行的和尚哪知道达官贵人们的奢侈。

    “一边去,你这和尚知道什么,东京城有的是官宦富豪,这酒八百文铁定卖得出去。”

    林贵平可是见过世面的,东京城里奢侈的皇亲国戚多的是,皇太子每月便是两千贯的花费,区区几百文算什么。

    丁大胜摸了摸下巴道:“那便如此吧,我等再商议下酒楼的事情。”

    林贵平道:“某明日里去苏州城找孙知州商量这酒坊的合伙事宜,还是请孙知州去找酒楼为好。”

    吴梦笑道:“此事却是不急,慢慢弄来便是,今日这酒不够醇厚,待酒坊改建,好酒酿出来须得放置几月口感才好,没有好酒如何招揽食客?”

    丁大胜微微颔首,又问道:“吴先生,烈酒若是酿出来了,可菜式如何办。”

    吴梦道:“莫急,炒菜好学,过几日我便教与睿哥儿,明日起让学堂的学童们先自习,在下先把蒸烈酒的大锅打造起来,还要酿些果儿酒,食客上门,有酒水可选。”

    林氏道:“吴先生所言极是,这酒楼也有妇孺去吃饭食,怎能全是烈酒,须得有果儿酒,炎炎夏日里冰露也不可少。”

    吴梦回道:“夫人真是此道高人也,冰露其实也不难,在下自有妙法。”

    丁睿靠在林氏的身上撒娇:“我娘亲就是厉害。”

    林氏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扭了一下丁睿的小脸蛋,对着吴梦道:“先生过奖了。”

    丁大胜想了想道:“夫人,苏州的酒楼就由你来做主如何,某去苏州城里也买上一套宅子,忙起来便在那边安睡。”

    “官人,奴家素来没干过酒楼,这能行吗?”林氏有些不敢。

    “娘一定行,孩儿看好你。”丁睿夸着自己的老娘。

    “娘,去试试吧,我还不是跟着爹爹学会做生意的。”丁进宝道。

    丁进文没接腔,他一心在圣贤书上,对这些商贾之道不感兴趣。

    林贵平道:“姐姐,你就先去试试,再说小弟平素就在苏州城里,可常来照看一二。”

    “好吧,你们都说行,那奴家就去,且先收拾好家里,等酒楼开业了再去,官人,若是亏了可怨不得奴家。”林氏下了决心。

    丁大胜呵呵笑着点了点头。

    吴梦又问道:“诸位,若是烈酒配方如是泄密了,那某等可就无钱可赚了。”

    众人心里一沉,面面相觑,是啊,若是这配方泄密了,那就束手无策了。

    林贵平笑道:“无须担忧,此事交于某便是,谁敢泄密唯我是问,何况又是和州衙合股开酒坊,州衙岂会放任百姓酿酒?”

    吴梦望着林贵平很是奇怪,这家伙根本不像个商铺小掌柜,且对那张大掌柜也并无多少尊敬。

    商议妥当,众人便散了,吴梦没有回学堂,依然睡在原来的小屋内。

    翌日一早,洗漱、早饭完毕,吴梦和丁睿继续呆在屋内写写画画。

    他准备在酒坊内用石块砌一个基座,打造一个上下两层的天锅,下面的锅里装酒母,上面的锅里装冷水,用柴火蒸煮酒母,含有酒精的气体被上面那层的冷水冷却,凝成液体,再从管道流出。

    对酒窖也要改良,改陶罐为地窖发酵。丁员外多的是地,粮价太便宜种田赚不到钱,干脆挖上二三十个大酒窖,里面用条石砌好用来存放发酵的酒醅。

    酒窖发酵的时间越长越慢酿出来的酒味就越醇厚,所谓的什么五年陈酿、十年陈酿就是这么回事。

    为节省粮食,吴梦打算采用混蒸续渣法发酵,此法的特点是酒醅或酒糟经过蒸馏后,拿出一部分旧料混合新料和酒曲放入酒窖发酵,采用这种方可以节约粮食,同时反复发酵的酒质量也较好。

    至于什么清香型、浓香型白酒那以后再来分类,先卖起来赚点钱,好为以后打算。

    忽然间他又想到了原料,要是有高粱就好了,高粱酿出的蒸馏酒口感才好,他忙问丁睿:“这附近可有人种蜀黍。“

    丁睿想了想道:“师父,那蜀黍不甚好吃,苏州可能只有贫瘠之地才种,平日里乡邻们都拿来做扫帚。”

    “去,请你爹爹来,某有事与他商量。”吴梦道,丁睿迈着小脚就匆匆跑出去了。

    不一会丁大胜就来了,对着吴梦拱拱手道:“吴先生唤在下有何事。”

    “员外,这苏州城郊外的滩涂地、山地多少钱一亩?”吴梦问道。

    “吴先生问这些无用之地作甚,虽是荒地但也须交纳赋税,所以那荒地白送都无人要。”

    “呵呵,滩涂荒地咱们就要了,全种上蜀黍,员外有所不知,蜀黍酿出的酒其甘醇远胜大米和小麦。”吴梦笑道。

    “既如此,在下现今就去找里正和县衙,弄个几百亩吧。”丁大胜现在对吴梦是深信不疑。

    “员外,不急,跟官府先说好,明年再买地不迟,现下种植蜀黍已经过季。对了,还需多多招募人手。”吴梦提醒道。

    “某家省得。”丁大胜告别转身而去。

    一晃眼就到了四月下旬,这一日,吴梦正在学堂的小屋里备着讲案,丁睿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推门进来,吴梦眉头一皱道:“睿哥儿,你晨练还没跑够啊。”

    丁睿喘了几口气道:“师父,会阉割的內侍来了,在我家里等着你。”

    吴梦心想林贵平还是蛮靠谱的,连忙带上新近蒸馏的酒精出门,唤来李五往丁府走去,他其实还很好奇这老宦官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走到市集的猪肉摊子前,他大声喊道:“刘老丈,快出来。”

    满脸油褶子的刘老汉乐颠颠的跑了出来,对着吴梦和丁睿叉手行礼道:“吴先生、三衙内,有什么好关照的。”

    吴梦道:“前几日与你说过那阉猪之事,现在请了师父来了,你且随某去丁府。”

    刘老汉忙道:“小老儿这就叫来浑家看着铺子,与二位前去。”

    四人一前一后进了丁府,来到厅堂,丁大胜和林贵平正陪着一个年逾六十的老者吃茶。

    吴梦偷眼看去,这老內侍满脸皱纹,手脚纤细,穿着一件圆领长袍,和普通人也无甚区别,只是面白无须而已。

    林贵平见吴梦到来,忙向着內侍介绍道:“陈叔,这便是学堂的吴先生。”

    吴梦忙叉手行礼道:“在下吴梦,见过陈叔。”

    內侍陈叔抱了抱拳道:“老夫年过六旬,已曾致仕,想不到还有些许用处,请问吴先生要老夫做些什么?”

    这老內侍的声音倒也无甚特别,唯独比寻常老汉嗓音略显尖锐。

    吴梦先推了推丁睿,示意他出去,然后不好意思的笑道:“老先生,在下家有祖传的法子,可以让猪和鸡长得更快,那便是给猪、鸡去势,且猪肉的腥臊味减少许多,可惜这里无人能懂,所以请陈叔过来指导。”

    陈叔哈哈大笑道:“老夫也就只有这手艺,可从未给猪去过势,可以一试,不过去势真的有用么?”

    吴梦笑道:“陈叔,去势是在下老家惯用的法子,绝对有用,要是这法子流传开来,猪肉无腥臊味,那大宋的肉食不缺,不是造福天下么。”

    陈叔道:“吴先生说的也是,好吧,那老夫就为大宋朝廷再做一件好事。”

    吴梦一推刘老汉,刘老汉赶紧上前道:“老先生,小老儿是这市集上杀猪的屠夫,今日就跟老先生学学这门手艺。”

    陈叔道:“不必客气,老夫对这猪的身子还不甚熟悉,你来了正好指点一二。吴先生,这法子若是管用,可得来封信告知老夫,老夫在家乡也好活动活动身子。”

    他一说活动活动身子,厅里的众人顿时觉得下身一凉,浑身打了个冷颤,吴梦尴尬的满脸堆笑着连连点头。

    众人来到猪圈前,养猪的夫妇俩早就绑好了一头仔猪,陈叔掏出身上的一个小匣子打开,拿出寒光闪闪的刀子,这下连林贵平都不自觉的夹紧了双腿。

    吴梦忙道:“陈叔且慢,先用这酒涂下刀子,猪的伤口就不容易化脓。”

    陈叔奇道:“真是如此?”

    吴梦笑道:“此酒可不是喝的酒,乃是酒精,陈叔若是想喝酒,丁府可是有世间独一无二的烈酒。”

    陈叔笑道:“如此定要尝尝。”

    说罢在刘屠夫和吴梦的指点下,也不管那猪如何惨叫,手执小刀切了下去。

    他年纪虽大,下手却是极快,众人眼前一花,仔猪两粒**已被挑出,又按照吴梦的吩咐用针线缝合了伤口,在伤口上用酒精消毒。

    陈叔用清水净了手道:“吴先生这酒是否有用暂且看不出来,可针线缝合伤口却是极有道理,若是战场之上的伤者用针线缝合,岂不是能救治许多伤兵。”

    吴梦笑道:“陈叔真不愧是见多识广,这法子对伤者极其有效,不仅仅是战场,平日里被划伤的也可用此法医治。”

    随后他吩咐夫妇俩好生照看这头阉猪,三日后若是无事,就将所有的仔猪全部阉掉。

    众人说说笑笑朝着鸡圈走去,只有林贵平呆在原地,看着仔猪身上缝合的伤口若有所思。

    当日正午,陈叔被几碗烈酒灌了个晕晕乎乎,连呼好酒睡到半夜才醒。

    过了几日见阉猪活蹦乱跳,陈叔大呼吴梦为神人,言称內侍去势还有不少死亡的,定要把这消毒加缝合的法子上报给入内侍省。

    吴梦听了以后哭笑不得,阉猪的法子用来阉人,亏这个老內侍想得出来。

    刘老汉带着自己的二儿子和陈叔一起操刀上阵,用了两天时日,将丁府的猪和鸡全部阉掉,包括多余的母猪。

    陈叔临走的时候,倒过头来一再感谢吴梦,说他为宦官们造了福,日后新进的宦官定然不会枉死,还希望吴梦尽快将酒精上贡。

    吴梦万分尴尬的抱拳行礼,送上蒸馏出来的两坛烈酒,打发陈叔回了老家。

    林贵平目送陈叔一行乘坐的小船走远,方回头笑道:“吴先生真乃是內侍的恩人哪,你看着陈叔对你多亲近。”

    吴梦呸了一声道:“你小子少拿某家寻开心,速速与睿哥儿蒸馏几坛酒精密封好给宫里送去,别等着人家来讨。”

    林贵平嘿嘿笑道:“吴先生这就开始讨好宫里净事房的管事了,当真是精通宫斗权术,将来若是入了宫,那入内侍省都都只的位置定然指日可待,可喜可贺啊。”

    吴梦大怒,从轮椅上拿起一个木头匣子掷向林贵平,林贵平轻描淡写的随手接过匣子,一阵大笑跑出了渡口。

第五十二章 丁睿炒菜 上

    五月里烈日当空,太阳晒的四下里一片白茫茫,耀得人眼睛发花,酷热更使人仿佛喘不过气来。

    树枝上的知了不停的“知了、知了”的嚣叫,树荫底下,小山趴在吴梦的轮椅边,狗嘴大张,吐着舌头“呼哧呼哧”的哈气。

    此处是丁家的酒坊工地,扩建工坊正如火如荼,上百个民夫光着膀子在挖地窖、砌酒坊。

    吴梦穿着短褂,坐在轮椅上监工,他如今是上午授课,下午便来看着工地,这是他来到大宋后弄的第二个大型产业,可不能出丝毫马虎。

    丁睿打着一把蒲扇贴心的替师父扇风解暑,饶是如此,吴梦也是汗流浃背,不住的用手绢擦着额头滚滚而下的汗珠。

    林贵平从远处骑着一匹马过来,四蹄翻飞,扬起一片滚滚飞尘。

    他来到近前,“吁”的一声滚鞍下马,擦擦脸上的汗珠,对吴梦说道:“吴先生,那酒楼已找好,我等何时上苏州城一观。”

    吴梦想了想道:“在下今日便告诉睿哥儿如何炒菜,这酒楼某就不看了,丁员外和夫人眼光比某强不少。”

    这倒不是他谦虚,吴梦本身所学的专业是机电类,确实无任何艺术细胞。

    林贵平笑道:“那在下过几日和姐姐姐夫去瞧瞧,睿哥儿,骑不骑马啊。”

    丁睿把蒲扇往吴梦手里一放,笑呵呵的跑上前去,林贵平把他往马上一放,牵着就往前走去,丁睿兴高采烈的大呼小叫。

    吴梦长长叹了口气,若是自己这双腿不废,也想去学学骑马,这马不就是后世的专车么。

    吴梦吩咐李五推着自己往前,仔细察看那群工匠砌的酒窖墙壁,关于酒窖吴梦可是做的百年设计,下面和四周用条石砌好,然后抹上厚厚的黄泥。

    酒窖壁可不是随便拿黄泥来做的,吴梦是用黄泥加酒水混合后抹在条石上,这样的酒窖里面就有无数的酵母菌,发酵的年份越多,里面的有益酵母菌越多,酿出的酒就越醇厚。

    所谓的百年老窖就是这个意思,并非是酒真的在酒窖里存放了一百年。

    酒坊里飘荡着浓浓的酒香,吴梦看着工匠们细致的一层又一层的抹着黄泥,满意的点了点头。

    一个年老工匠对着吴梦开玩笑道:“吴先生,这黄泥太香了,小老儿的酒虫都被勾出来了,我等忍不住都想吃了。”

    旁边的人揶揄道:“老汉,你吃上一口,吴先生定不会赖你偷酒喝。”众人一阵大笑。

    吴梦微笑着问道:“请问诸位,酒窖还有多久可以砌好?”

    老汉回道:“吴先生,你若是请我等喝上几杯,保管一月内干完。”

    一旁的工匠们跟着起哄要东家请喝酒。

    吴梦哈哈大笑道:“好,等酒酿好,你们尽管来此处,某请你们喝上几大碗,定是你们从未喝过的美酒。”

    汗流浃背的工匠们想着爽口的美酒,止不住吞下了馋涎,齐齐叫好。

    现在看来再有一个月这酒窖可以使用了,发酵三个月,年底可以出新酒,正好赶上酒楼开业,吴梦默默思忖着。

    黄昏时分,丁睿骑马回来,长长的伸了个懒腰,赤着脚走出了房门,腹中有些饥饿,望向飘着炊烟的灶屋,馋涎欲滴,蹭蹭蹭窜进了灶屋。

    灶屋里忠婶正叮叮当当的切着菜,穿着对襟、脸略显富态的厨娘马婶笑呵呵的跟丁睿打着招呼,然后弯下腰往柴灶里丢进几根柴(柴灶煮羊肉香),站起身搅拌着锅里煮的嘟嘟响的羊肉。

    “忠婶、马婶,今日有羊肉吃,真香,呵呵呵。“丁睿一边流着口水一边笑呵呵的说到。

    忠婶停下手中的菜刀,爱怜的看着丁睿道:“睿哥儿,别家小哥儿都在外面玩耍,你为何天天在屋里抄抄写写,不闷么。”

    “忠婶,当今圣上都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如何会闷。“

    “呦呵,看来两个少爷如此苦读,将来都要成为状元郎了,可喜可贺啊。”马婶打趣道。

    “马婶别取笑我了,小子只是觉得读书有趣,能不能去京城赶考还两说呢。马婶,你菜做的好吃,可全是些炖啊,焖啊,上次舅舅言称京城大酒楼里有炒菜,你会做么?”

    “小衙内,这炒菜可是酒楼大厨的不传之秘,奴家如何习得?”

    马婶一脸纳闷,心想:感情小衙内是吃奴家做的菜吃腻了,想来点新鲜的,奴家倒是想学,可没人教啊。

    丁睿心知说错了话,一吐舌头,一溜烟跑了。

    第二日夜间在学堂学习时却有些心不在焉,想起昨日黄昏时节说过的炒菜,又闪过吴梦偶尔讲过的美食,一时走神,冷不丁脑袋上挨了一记爆栗。

    丁睿脖子一缩:“师父,弟子走神了,请师父责罚。“

    “哼哼,你思虑什么我已尽知,馋水都流出来了。是想着为师昨日说的炒菜吧,也罢,学习也应一松一紧,最近一两日便不再上课,你不是想吃美食么,为师教你如何炒菜。”

    丁睿大喜,呵呵傻笑道:“知我者师父也。”

    什么是丁睿想吃,其实是吴梦自己馋了,天天在丁家和食堂里吃着这煮食、炖食,早就腻了。

    他又不好意思开口,只好借助丁睿的嘴巴来说,待厨娘学会炒菜,自己不也就吃上了。

    当下吴梦便告诉炒菜的主要原料和方法,同时告诉了他如何炒青菜,如何炒鸡、鸭,如何烹鱼,如何做油炸鱼。

    吴梦讲的绘声绘色,听的丁睿是大眼圆瞪,口水直流。他期盼着明日便能尝到美食,当即告别吴梦准备明日去灶屋依样画葫芦。

    刚刚想走,却被吴梦揪着耳朵说到:“小兔崽子,我还没说完就跑,炒鸡炒鸭时黄酒不可多放,制作血浆鸭接血时务必不停搅动,否则血一旦凝固就无法使用。”

    当日夜里丁睿做了个美梦,梦见美食满桌,炒菜可真香啊,他拿起筷子想去夹,夹来夹去总是夹不到,反倒是口水流了无数。

    第二日早上醒来时却看见丁进文一脸讥笑的看着他:“三郎,昨夜里梦见吃什么好东西啦,口水把枕头都打湿了,你可真是个馋猫。”

    “哼,我就馋怎么了,今天我还要做出昨夜梦见的美食,你不馋是吧,晚间别吃我做的美食。”丁睿年少气盛,跟哥哥赌气道。

    “呵呵,好啊好啊,就你个小淘气,还能做出美食,你要做不出来别怪我讥笑于你。”

    “好,二兄你等着瞧。”丁睿傲娇的扬起了头。

    这两年来,丁睿一直是忙于学业和实践操作,连母亲林氏都发现小儿子变乖了许多,以前没蒙学时四处撒野根本不沾家,村学放学也是与二郎打打闹闹到天黑方归,最近两年来不是在学堂上学,就是在吴梦处学习。

    旬休时他也是足不出户,任小伙伴如何招呼都不出门,把自己关在房里抄抄写写,林氏心想:“莫不成祖宗显灵,丁家真是出两个进士郎。”

    日上三竿后,小丁睿摸出几十个铜钱带着小山便出了门。

    母亲林氏诧异的看了天上的太阳,今儿个太阳没有从西边出来,睿哥儿居然破天荒的出门了。

    今天村里有集市,四面八方赶来的小商贩摆满了集市的街道,到处是招揽买卖的吆喝声。

    “诸位客官来瞧一瞧,波斯、大食来的香料,煮菜时放上一点,包客官打个饱嗝都是香气。”

    这些香料贩子其实也是来碰碰运气,能用得起香料的也不多,村里只有大户才吃得起。

    “肥--羊肉嘞!大叔、大娘,某这里都是新鲜的羊肉、今晨刚杀,乘新鲜快来买啦。”满脸横肉的外村屠夫大声招呼。

    大宋朝荤食以羊肉为主,猪肉很少,主要是不会做,而长江以南的荤食其实以鱼虾为主,肉食很少。

    “诸位乡亲父老,这里有东京城里时新的布匹,穿不烂的布匹,“

    这贩布的纯属吹牛,布能有穿不烂的?可他那摊子上的生意好的一塌糊涂,不少小娘子围在摊子前挑挑拣拣。

    大宋百姓的衣服都是购买布匹自行缝制,妇人们鲜有不会女红的。

    至于布匹的材质绝大部分是麻,此时棉布尚未流行,大规模使用棉纱是在明朝初中期,由朱元璋大力提倡的。

    大宋海贸的主力产品--轻薄的丝绸那是有钱人穿的,普通老百姓还穿不起。

    丁睿带着小山跑了几个摊位,小山长着一双凶恶的狗眼,又张嘴露出长长的獠牙,路人见了纷纷躲避,丁睿倒是省了拥挤的烦恼。

    他买了几块生姜、几颗八角,八角可是昂贵的香料,来自于海外,丁睿好说歹说才用十文钱换了几颗,又到刘老汉那里买了一挂肥猪肉。

    肥猪肉甚贵,大宋的百姓大多缺油水,这还是刘老汉和丁睿熟悉,他嘴巴又甜,才多割了些给他。

    古代的商人还没有后世商人那般市侩,喜欢宰客,尤其喜欢宰年少无知的小儿或者脑筋转不快的老年人。

    小山不时仰望肥肥的猪肉,狗嘴里的涎水直流,丁睿抓着它的耳朵摇了两下道:“小山,今日晚间有鸡骨头、鸭骨头给你吃,别一副馋嘴相。”

    小山仿佛听懂了他的话,“汪汪”叫了两声,撒开四蹄摇头晃脑的跟在丁睿身后回了丁府。

第五十三章 丁睿炒菜 下

    响午过后,丁睿睡了个午觉,起床后便赖着娘亲要吃鸡吃鸭,林氏看着小儿子今天难得有兴致出来蹦跶,便答应了他。

    丁睿马上嘻嘻哈哈的叫上马婶去杀鸡杀鸭,马婶不知道他今天神神秘秘的到底要干啥,有些不情愿,丁睿便诱惑马婶:“马婶,你想不想学炒菜?”

    马婶在丁家本就是厨娘,厨艺也不错,怎么不想学炒菜,马上答应道:“怎么不想学,奈何没大师父教啊。”

    “马婶,我知道如何炒菜,我说你做如何。”

    “小少爷,你那灶屋都未曾进过几次,如何会知道炒菜。”马婶狐疑道。

    “马婶,师父有教,不信咱们试试如何?要是你学会了,我拾掇老爹开个酒楼,你和马叔做大厨,比在我家做家厨挣钱多。“丁睿仰着一张可爱的小脸,极力用金钱诱惑马婶。

    马婶却知晓若是不答应他,这小鬼头肯定缠定了自己。

    看他那么笃定,很可能真知道炒菜的法子,如果学会了,跟主君提提出去开个酒楼,主君说不定还会给些分子,如此便可多赚些钱,将来也回家盖个大砖瓦房。

    丁睿要忠伯去自家鸡圈抓了鸡鸭各一只,都是嫩鸡嫩鸭,拿了个大菜碗,碗里放了醋和黄酒。

    他拿根筷子搅拌匀了,吩咐马婶杀鸡和鸭时割脖子,将鸡血和鸭血放进碗里来。

    马婶抓住鸡割了脖子将血滴入碗内,丁睿手拿筷子不停搅动,马婶又看见了神奇的一幕,平时杀鸡时鸡血倒入碗内片刻就会凝固,可今天这鸡血和鸭血居然根本不凝固。

    马婶还以为这是丁睿那和尚师父教的,大和尚酒肉不忌,只怕也是个爱下厨的。

    接下来丁睿又让马婶将鸡鸭开膛破肚,剁成小块后用精盐、酱汁腌制入味。

    收拾完鸡鸭,马婶又将肥猪肉炼出油来装好,瘦肉按丁睿的吩咐切成薄片放入碗内腌制。

    弄完这些,满头大汗的丁睿赶紧溜出了灶屋回房避暑去了。

    太阳一点点西斜,丁睿看看天色,估摸爹爹和大兄快回来了,又来到了灶屋,看见马婶已经开始煮饭,忠婶正在洗菜,他便将买来的生姜洗尽,自行拿着菜刀小心的切成片,切的极慢。

    “我回来了,三郎,今天的美食呢。”汗流浃背的丁进文跑进灶屋,一来就奚落丁睿。

    丁睿高高昂起骄傲的小脑袋,哼了一声:“正在做,二兄待会别吃就是。”

    “好,不吃就不吃,看你能弄出个什么花样来。”丁进文也不服气,两个大婶笑眯眯的看着两兄弟斗嘴。

    正说着话,林氏进了灶屋,对着马婶问道:“今日里孩子他舅舅来了,姑爷也从润州石炭场回来叙事,晚上饭食可够?”

    “够,够,睿哥儿不是还杀了鸡、鸭么,待会还要指点奴家炒鸡炒鸭,足够。”马婶嘻嘻哈哈说道。

    “睿儿,你真会炒菜?”林氏奇道。

    “娘亲,是师父教的,你就等着大快朵颐吧,保管好吃。”丁睿放下手中的菜刀,神气的说道。

    “呵呵,那好,一会儿就看我儿大展身手。”林氏边说边拿起手绢替丁睿擦了擦汗珠。

    丁睿不好意思挠挠头,说道:“娘亲,孩儿我只会大展口才,身手还是得看马婶的。”

    “成,只要能吃就成。”林氏慈爱的摸了摸儿子的头,拽着丁进文出了门,免得哥俩又斗嘴,小儿子心浮气躁还弄什么炒菜。

    马婶把日常菜做好后便请教炒菜**,其实丁睿也没真正见过炒菜,他拿出记录的纸张,对着上面一条条的解释起来。

    他先是吩咐马婶把油锅放到煤球炉上加热,待油锅热到冒烟,便把腌制好的鸡块和切好的生姜倒入锅内,菜甫一下锅,“啪、啪”的油爆声吓得他一声惊叫,跳了起来。

    还是马婶弄惯了饭食,她不慌不忙拿着锅铲不停翻搅,这锅铲其实不适合炒菜,纯属凑合着用。

    炒了不到半刻时辰,鸡肉也不知有没有熟,丁睿“噗嗤噗嗤”的吹着夹上来的鸡块,然后塞进了嘴巴,入口的酱汁混合着生姜的清香,鲜嫩的子鸡肉味道极为鲜美,这哪是煮、炖的鸡肉味道可比。

    丁睿拿起旁边准备好的甜黄酒,倒了些许进锅,起锅前加入黄酒不但增添炒菜的香味,还会在高温下生成谷氨酸钠(即味精),提高菜的鲜味。

    黄酒下锅后,一阵青烟飘过,灶屋里顿时泛起诱人的香味,马婶和忠婶不由的偷偷咽下口水,

    “鸡肉好了,马婶,装碗吧。”

    马婶拿起一只大碗把鸡肉装好,丁睿用筷子给马婶和忠婶一人夹了一块塞进嘴里,满口的姜香、酱香、酒香吃的这两个大婶恨不得把舌头吞下去。

    接着便是炒血浆鸭,这时马婶有经验了,不用丁睿吩咐,洗锅后烧油,倒入鸭块生姜、八角爆炒。

    快炒熟时丁睿将搅拌好混有黄酒的鸡血鸭血倒入锅内再炒片刻,鸭块上沾满了糊糊的血汁,这些黑黑糊糊的鸭血汁就是血浆鸭味道十足的根本因素。

    起锅后两大婶拿起筷子尝了尝,这跟刚才的老姜炒鸡味道又不一样,鸡是鲜味,可这血浆鸭虽然肉不多,但吃着却别有风味,滋味忒足,回味无穷。

    丁睿告诉马婶,炒素菜方法一样,油烧热后将素菜下锅翻炒,但不可久炒,菜快出锅前才能放盐,马婶点头表示知晓。

    他洗净了手,一蹦一跳的往前厅去,该去气气那可恶的二郎了,哼哼,这么香的菜,我看你吃不吃。

    来到前厅,看到爹爹、娘亲、舅舅、姐姐、未来的姐夫、大兄,还有那耸着鼻子闻香味的二兄团团围着桌子坐着,就等他一个人了。

    丁睿乖巧的向诸长辈问候,然后哼着鼻子说道:”文哥儿,我做的美食你可不准吃。“

    丁进文当着众多家人如何拉的下脸来,也哼了一声:“不吃就不吃,还有别的菜,饿不着我。”

    说是这么说,嘴里却忍不住吞咽着唾液。大伙儿看着丁进文喉头一动一动的,知道他很馋了,只是嘴巴硬,一个个顿时忍俊不禁。

    “好了,二郎、三郎别斗嘴,赶紧吃饭,二郎也吃,三郎也是故意气你的。”丁大胜笑呵呵的说道。

    他端起酒杯来向大舅子林贵平、未来女婿向汉前招呼,三个人一饮而尽,这桌上女眷不喝酒,三个孩子最大的丁进宝才十五岁,丁大胜不让他沾酒。

    丁大胜拿起筷子,先夹了一块鸡肉放入口中,一嚼,满嘴留香,连声赞道:“好吃,好吃,我儿还真是从吴先生那里学到了秘法,鸡肉味道极佳,来来,都尝尝。“

    他筷子又伸向了鸭子,这块鸭子一吃就更完蛋了,完全是停不下嘴来。

    桌上的人一尝鸡鸭的味道后都是下箸如飞,连丁进文也厚着脸皮伸出筷子夹着吃了起来,还满脸陶醉的神情。

    小丁睿倒也见好就收,装作不见,夹菜便吃,为了能嚼的烂,用的是小小的仔鸡仔鸭,这么多人,一人几筷子盘子便空了。

    林贵平手握竹筷看看空空如也的盘子,意犹未尽,问道:“睿哥儿,这炒菜只有东京城里才有,舅舅当年在京城吃过的炒菜也不如你做的这般好吃,真是吴先生那学来的。”

    丁睿傻笑道:“舅舅,我这秘法自然是师父相授,师父还传了我不少秘技,这只是皮毛而已。”丁睿洋洋得意。

    一旁的向汉前却头脑敏锐,对着自己的小舅子问道:“睿哥儿,你就只会这几样菜么?”

    丁睿到底还是个不到十岁的少年,一问便被套出话来:“回姐夫的话,今日只会这几样,日后师父会教许多菜式。”

    向汉前故意逗他:“睿哥儿,你师父就只教了你炒菜么。“

    “师父还教了很多,我现在会炼精盐、会打造煤炉、会酿烈酒,会算账、会画图打造机械、还会给蒙学的孩童上课。”丁睿昂起头说道,他到底是个孩子,显摆的个性跟普通少年无甚区别。

    林贵平赶紧接口道:”行行行,睿哥儿莫四处显摆,进宝、进文还有子玉你们记住,今日睿哥儿所说之事仅限自家人知晓,切不可外传。“

    饭一吃完,丁睿便跑到河畔学堂里,找到吴梦炫耀。

    吴梦听着丁睿的童音绘声绘色描述着炒菜的美味,不禁口水直流,当下便道:“睿哥儿,你做了好吃的,也不见来孝敬孝敬师父。”

    丁睿委屈道:“师父,弟子我肯定是要亲手做过,再尝过味道后才能让马婶做给你吃。”

    吴梦摸摸他的头道:“嗯,如此师父以后就吃炒菜,这炖菜实在忒腻味。”

    丁睿点着小脑袋连忙应承不迭,向师父请教了一番课业,蹦蹦跳跳回家去了。

    丁府书房,丁大胜与女婿、林贵平在书房里谈论润州煤矿的事情,丁大胜一眼瞧见丁睿回来了,连忙朝着他招了招手。

    待他走进去后,丁大胜神色严肃的说道:“睿儿,吴先生的种种秘技切不可随意示人,如若被歹人听去便会逼问于你,你若是不应便会有杀身之祸。”

    丁睿一听猛醒过来,顿时满头大汗,他虽然年幼不甚理解,但到底比同龄人心思通透。

    “爹爹,孩儿知错了,以后再不胡乱言语。”

    “嗯,知错能改,大善。”丁大胜见他诚恳,也就不再敲打。

    丁大胜待向汉前和丁睿回去歇息后,又问大舅子:“君烈,将来我等的酒楼开在在苏州城里,城内的泼皮可是不少,某等如何能安心做生意。”

    林贵平却笑呵呵的道:“姐夫莫忧,君烈自有主意。”

    丁大胜素知这大舅子之能,便不再追问。

    翌日旬休,吴梦把蒜蓉青菜、醋溜白菜、孜然牛肉、黄焖羊杂、爆双脆、宫爆鸡丁、茄子煲、烧花鸭、黄焖仔鸭、剁椒(用茱萸、胡椒)鱼头,芹菜香干,溜猪肝、小炒肉、豆豉炒油渣等等一系列他会做的炒菜编排了一番。

    又写上木炭炉火锅的打造和使用方法,都教给了丁睿,让小家伙和马婶去试着炒菜,他才懒得去劳神,只等着吃现成的。

第五十四章 帽妖的传说

    一眨眼又到了六月,这一日吴梦旬休,日头当空直晒,酷暑难耐,树上的知了都被晒焉了,蝉鸣一声大、一声小,有气无力。

    吴梦白日里盯着酒窖的修筑,给学童们授课,夜里还要给丁睿开小灶,根本没有闲暇的时光,好容易忙里偷闲休息一天。

    他坐在树荫底下,抬眼望望火红的太阳立时浑身暴汗,心中甚是思念后世的空调。

    吴梦正闭着眼睛默念心静自然凉,可有人偏偏不让他心静。

    随着一声“吴先生”的呼唤,一个笑眯眯的大圆脸出现在吴梦眼前。

    这大热天任谁看见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都会极其不爽,吴梦没好气的说道:“财神爷,有何关照,送银子来么。”

    张财神笑道:“吴先生要银子只管吭一声,在下绝不迟疑。”

    “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有何事。”吴梦不耐烦道。

    “吴先生可曾听说东京城里闹帽妖一事。”张财神还是一副不缓不急的语气。

    “帽妖,不曾听说,你不妨请和尚一起来参详参详。”吴梦听说帽妖,精神一振。

    这事儿他可是知道,传说是北宋年间出了未知飞行物,好像就在今年五、六月间。

    张财神吩咐随从去请智能和尚,他则向吴梦讲述起了帽妖作乱之事。

    今岁五月,官家赵恒接河阳三城节度使张耆奏折,西京洛阳有物如帽盖一般,夜晚飞入百姓家里,后变为大狼模样,可致人轻伤。

    百姓颇觉惊恐,每日黄昏便关紧屋门,胆大者手持兵器捕逐,帽盖极速飞遁,追之不上。

    六月初,京师流言四起,有帽妖自西京而来,入百姓家食人,又袭击军营,京城百姓和军营兵士更加惊恐。

    官家赵恒怀疑为奸人故意造谣,随即悬赏抓捕造谣之人,经入内副都只周怀政查实为道士耿概、张刚故意散播流言。

    两个妖道被抓后坦白只是造谣,并非始作俑者,并不知道帽妖为何物。

    消息一传开,时自京师以南,百姓们心生恐惧,夜间皆紧锁其门。

    吴梦听完讲述,便知与历史记载基本一致,他可不相信什么ufo之类,估摸应是某些邪教装神弄鬼,百姓之间则是以讹传讹,自己吓唬自己。

    正沉思间,智能和尚来了,他忙问道:“和尚,你可曾听说帽妖。”

    智能点点头道:“自是听说过,这帽妖一事枫桥寺里都传得神乎其神。”

    吴梦听了哈哈大笑:“尔等和尚不是罗汉降世,降妖伏魔之辈么,如何怕这些帽妖。”

    智能和尚瞪了他一眼:“贫僧可是不怕,若不是要给学童们授课,贫僧非走上一趟西京洛阳。”

    张财神笑呵呵的问道:“大师,不知尊师对此事是何看法?”

    “师尊只说了八个字:见怪不怪,奇怪必败。”智能和尚双手合什道。

    吴梦脸现崇敬之色,这老和尚还真是有大智慧之人。

    他拍了拍张财神的胳膊道:“财神爷,安心发你的财吧,此帽妖纯粹是装神弄鬼,我等格物学者,不信这一套。”

    张财神眼睛一亮,忙问道:“吴先生以为是何许人装神弄鬼。”

    吴梦其实也不知是何方妖人作孽,不过他猜测是那专业造反一千年的两个邪教,摩尼教(明教)和白莲教。

    此刻白莲社刚刚成立,还未走上邪路,两教也未曾合流,装神弄鬼的估摸只会是摩尼教。

    “财神爷,或许是那拜菩萨的摩尼教,装神弄鬼戏弄朝廷和百姓,你不妨告知孙知州,请他禀报朝廷让皇城司去查查。在下听说那些什么大光明寺似乎都是摩尼教的巢穴。”吴梦笃定道。

    张财神脸上有些微妙,他追问道:“吴先生,皇城司不是守卫宫城的么,怎会管这等事情。”

    他话音一落,智能和尚脸现不屑,鼻孔里“哼”了一声。

    吴梦却笑道:“财神爷莫装糊涂,那皇城司不就是大宋的特务衙门。”

    张财神这下是真糊涂了,问道:“吴先生,何谓特务,我大宋朝好似没有这等衙门。”

    吴梦一拍脑袋,特务一词如今还没出现,便解释道:“特务者,行特别事务的衙役或军士,就是密谍,专门行那见不得人的勾当,为皇帝和朝廷干脏活的,如打探民间消息、秘密监视抓捕大臣和禁军厢军,刺探他国消息。”

    张财神一脸无可奈何:“吴先生对皇城司知晓甚多,可是属实?”

    吴梦笑道:“绝对属实,可堂堂大宋,此类衙门为何不能有,否则如何对付图谋造反之辈,又如何应付契丹、党项的密谍。”

    张财神脸上又绽开了经典的笑容,智能和尚却嗤之以鼻:“做事应当堂堂正正,岂能干这鸡鸣狗盗之事。”

    “和尚,某不与你争执,大宋的确需要皇城司来干脏活,如无皇城司,哪日你被契丹探子捉去北地便后悔不迭。”

    顿了顿又道:“契丹本就不如我朝博大精深,像大师这等精通儒释两道,且熟知算术之辈必是契丹艳羡之极的人才,先将大和尚抓去,再逼着还俗,尔后又塞你一个美貌的契丹小娘子,看你从是不从。”

    他话音一落,张财神和他两人同时哈哈大笑,智能和尚脸色大囧,拂袖而去。

    张财神又与他嬉笑一番,才告辞而去。

    东京城皇宫崇政殿,赵恒拿着信笺仔细看了两遍,一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当初帽妖传至京师,他甚是惶恐,心道这莫非是自己当初装神弄鬼搞封禅,把一些妖魔鬼怪引来了。

    赵恒定了定神,对着一旁的陈琳说道:“高人下了断言,帽妖便不足为惧,你且去政事堂转告朕的意思,令王曾实施他的方略。”

    陈琳叉手行礼道:“谨遵陛下旨意。”

    被王钦若贬至西京洛阳的王曾接到政事堂的回复后,下令洛阳全城百姓夜里打开屋门,衙役和厢军昼夜巡逻,敢造谣者立即捕之。

    若是有百姓看到帽妖的,可就近报知巡逻的衙役、厢军。

    还没到一个月,所谓的帽妖便无影无踪,可摩尼教和大光明寺算是被皇城司盯上了。

    六月底,酒窖即将完工,吴梦在现场督工,丁睿却没法像其他的孩童那般找个凉荫避暑,他还得遵从师父之命在吴梦的屋里狂做习题。

    正在认真思考间,张岩林从外间进来道:“睿哥儿,外面有位娘子找吴先生,智能师父和王夫子都去你家避暑了,要不你出去看看。”

    丁睿奇道:“师父自从来到吴山村,从没听说认识什么娘子,她是哪里来的?”

    张岩林擦着额头的汗珠,不耐烦道:“说是苏州城里来的,你自己去看吧,这大热天我可要去睡觉了。”说罢转身就离开了。

    丁睿没法子了,只好将课业收好,嘴里嘟嘟嚷嚷着往外间走去。

    来到学堂门口,只见那树荫底下停着一辆香车,香车旁站着一大一小身着纱裙的两个娘子,容颜甚美。

    丁睿走上前去,拱手行礼道:“两位娘子请了,是找我师父的么?”

    那小娘子笑道:“好俊俏的小童,你是不是叫丁睿啊。”

    丁睿摸了摸小脑袋奇道:“小娘子是何人,怎的知道小子的名字。”

    小娘子笑道:“你可是苏州城里远近闻名的小神童,谁人不知。”

    丁睿更奇怪了:“小子就是一愚笨的学童,哪是什么神童,小娘子谬赞了。”

    那大点的娘子笑道:“你师父在么,我二人与你师父是旧识,特意找令师讨教数算之法的。”

    丁睿道:“师父去酒坊工地了,两位娘子怎么称呼。”

    小娘子笑道:“你就叫我青姐儿好了,这是我家小姐,你叫景娘子便是。”

    这二人便是景灵与小青,自从上元节认识吴梦之后,一直想着前来讨教学问,夏日里天气炎热,客人不多,两人便趁着闲暇赶着马车来到了吴山村。

    丁睿呵呵道:“那成,二位不如先到学堂内稍事歇息,我寻人去唤师父回来。”

    说罢领着二人进了学堂,找了间凉爽的课室请两人坐下,吩咐厨子打来茶水解暑,又打发他前去唤师父回来,厨子没奈何顶着个遮阳斗笠前去。

    “今日学堂不讲学么?”景灵问道。

    “回景娘子的话,如今天气酷热,师父吩咐正午过后两个时辰再开讲,只讲一个时辰的课。”丁睿回答道。

    景灵刚想开口问问吴梦的事情,却被嘴快的小青打断了:“睿哥儿,听闻你也精通数算之法,是也不是。”

    丁睿眨巴了两下大眼睛,不解的说道:“哪有此事,小子的数算之法刚刚入门,不值一提。”

    小青摆了摆手道:“你可别自谦了,要不我出两道题考考你。”

    丁睿呵呵一笑,摸着小鼻子道:“做题我最喜欢了,青姐儿稍候片刻,待我拿纸笔前来。”

    说罢拿来两支笔、砚台和纸张,静候小青出题。

    小青握着鹅毛笔一下子懵了,问道:“这笔如何用。”

    丁睿从桌上拿起毛笔递给她道:“青姐儿,你用这毛笔吧,鹅毛笔是我用的。”

    小青狐疑的看了看丁睿,拿起毛笔就出了一题,景灵笑吟吟的在一旁看着,也不插话。小青写完题目,丁睿拿起来一看,却是一首诗:

    李白街上走,提壶去买酒。遇店加一倍,见花喝一斗。

    三遇店和花,喝光壶中酒,原有多少酒?”

    小丁睿挠了挠头,冥思苦想起来,手拿着鹅毛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景灵和小青凑到身后一看,都是些大食数字和看不懂的符号。

    这道题是唐代的数学家张逐所出,曾经难倒了不少人,景灵初次看到此题时曾经摸索了好几天才解答出来。

第五十五章 明教的蛊惑

    课室内丁睿正在解答小青出的算术题,李五推着吴梦缓缓进来,景灵和小青赶紧上前见礼。

    吴梦轻轻的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出声,四个人都在默默看着丁睿做题。

    片刻之后,丁睿清脆的童音响起:“青姐儿,李白酒壶里的酒可不是个整数,约莫有酒九升。”

    说罢抬起头来,却看到吴梦也来了,忙站起来叉手行礼道:“师父,你回来了,这两位娘子找你。”

    吴梦点了点头道:“她们给你出算术题么,拿来给为师看看是否做对了。”

    小青笑道:“对了,睿哥儿真是不错,这么难的题目都做对了。”景灵也微微颔首赞许。

    吴梦接过丁睿递过来的纸张看了看,点头道:“睿哥儿,下次做快点,这题目似乎没有师父出的题难吧。”

    丁睿歪着小脑袋答道:“师父出题都是大白话,数字列的清晰明了,比这还好做些。”

    吴梦呵呵笑道:“睿哥儿,你可是学过四书五经的儒家弟子,这些题目当难不倒你。”

    景灵从吴梦手里拿过纸张一看,上面列着一个算式:[(1÷2+1)÷2+1]÷2=7/8(斗),她看不明白,一泓秋水般的眼色望向吴梦,问道:“吴先生,能否给奴家讲讲这解法。”

    吴梦很不愿意跟这些欢场女子打交道,上次是林贵平嘴快说了出去,否则他绝对不会告诉景灵自己的住址,这么多年来他一个人早就习惯了。

    他故意不看景灵那幽深的眼神,淡淡的道:“睿哥儿,你且来给这位景娘子讲讲其中的道理。”

    景灵幽怨的看了吴梦一眼,凑到丁睿跟前道:“睿哥儿,奴家想知道你是如何解答这道题的。”

    丁睿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指着这个算式道:“景娘子请看,我先算出李白过最后一朵花喝了1斗,那他过最后一个店前,还有0.5斗酒,过第二朵花前,应该有1.5斗,过第二店前,应该有0.75斗,那么过第一朵花前,有酒1.75斗,过第一个店前就应该是0.875斗酒。”

    景灵看了半天终于明白过来,夸奖道:“睿哥儿真是聪明伶俐,能想到这种法子。”

    丁睿摸着脑袋呵呵笑了几声,对着吴梦说道:“师父,弟子还有题目未曾做完,我先去了。”

    吴梦道:“快去吧,师父一会还得去酒坊那边,你赶紧做完,夜里师父给你讲解。”

    丁睿蹦蹦跳跳的走了,景灵艳羡的看着丁睿的背影道:“吴先生真是收了个好弟子。”

    吴梦摆了摆手,告诉景灵道:“那可不是在下一个人的功劳,这孩子有三位师尊共同教导,能不好么?”

    景灵默默的看着吴梦,良久才问道:“三位师尊,还有能和吴先生相提并论的么。”

    吴梦大笑道:“如何没有,教他蒙学和《论语》的是个举人,教他儒学、佛理、算经的是枫桥寺无名大师的亲传弟子智能和尚,你说哪一个又差了。”

    景灵甚是诧异,忙道:“丁小衙内还是无名大师的徒孙,怪不得如此出色。”

    “某家这大食算法与大宋算经颇为不同,很难融合,景娘子今日来此如是为求教算术一事,在下让李五去将智能大师唤来,他对算经颇为精通,定能教授于你。”吴梦还是一脸淡定的说道。

    景灵脸色一滞,手指微微颤抖,她自出道以来都是人人奉承,从未被人拒绝,今日厚着脸皮上门却被一双腿残废之人拒之门外,实在是有些放不下脸面。

    小青与她情同姐妹,眼见景灵吃瘪,走到吴梦跟前双手叉腰道:“吴先生,我家小姐在苏州城里别人请都请不到,今日特意上门讨教,先生为何拒之门外。”

    吴梦心里挂牵着酒窖的修筑,哪有心思跟着这十几岁的姑娘一辩雌雄,他双手抱拳道:“景娘子、青儿姑娘,在下还有要事,须得去工地监工,就失陪了。”

    景灵眼中一层淡淡的雾气闪过,她福了一福道:“先生既然有要事,那便不打扰了,多有得罪。”

    说罢夺门而出,小青“哼”了一声,白了吴梦一眼,跟着摔门而出,吴梦理都不理,吩咐李五推着自己往工地而去。

    回苏州城的官道上,景灵满脸幽怨,坐在香车内拿着手绢擦拭着眼泪。

    小青安慰道:“小姐,这吴先生一双腿残疾之人,有何好交往的,你看州衙的曾衙内、丽景楼的文衙内等等,哪个不是温文尔雅之辈,哪像这个瘸子,鼻孔朝天。”

    景灵抽了抽鼻子,说道:“小青啊,那些花花衙内哪个不是看中了姐姐的身子,你可别把他们的甜言蜜语当成了真情实意。”

    小青小声道:“还是坛主说得对,世人皆苦,将来奴婢也不嫁人,一生伴随明尊。”

    “嘘”,景灵看了看外面,作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声说道:“听闻朝廷怀疑帽妖一事与教中有牵连,皇城司已盯上本教,我二人可要万分小心。”

    小青点了点头,两人不再说话,默默的想着心事,香车一路烟尘向着苏州城而去。

    吴梦只怕做梦都想不到这景娘子信奉摩尼教,若是知道当日无论如何都不会去景灵那座小院的。

    摩尼教创建于公元三世纪中页的波斯,创始人就叫摩尼,宋代时中原地带称摩尼教为明教。

    摩尼教这个教派的核心就是所谓的光明、黑暗两个王国的战争导致了人类世界的出现,人的躯体属于黑暗魔王,而灵魂属于光明世界。

    根据摩尼教教义记载,什么佛陀、耶稣、琐罗亚斯德这些宗教创始人都是大明尊派来拯救世人灵魂的。

    摩尼教还有一部《老子化胡经》,居然称创始人摩尼是中国的老子出三关后所化而成。

    摩尼教认为人生皆苦,只有死亡后灵魂得到接引才能进入光明世界,所以忠实的信徒是不吃荤、不喝酒、不行恶、不成亲、不积蓄财物,诚心修炼,不与人争斗。

    摩尼教在唐末变为明教后,教义被简明地归纳为“清净、光明、大力、智慧”,并不严格遵守摩尼教“六不”的戒律,信徒们信守互帮互助,喜着白袍。

    大宋皇帝赵恒一开始是把《老子化胡经》列为道藏的,等于是承认了道化的摩尼教合法化,可是偏有一帮不死心的教众硬是要秘密结社。

    每当平民百姓被统治者虐待时,居心叵测的教主们便利用教众的互帮互助造反,一造就是上千年。

    金庸老爷子的《倚天屠龙记》是把摩尼教与拜火教(祆教)混为一谈了,明教并没有什么“焚我残躯,熊熊烈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契丹境内就有不少人笃信明教,大宋与契丹的明教教众时有勾搭,互相出卖情报。

    上次帽妖事发后,皇城司盯紧了明教,禹香苑的院墙外就若有若无出现了数个神秘的身影,只是明教这帮人还不知道而已。

    景灵回到禹香苑内的闺房,换上了一身白袍,走进自己的房间,正低头望着地面发呆。

    她哀怜着自己凄惨的身世,眼泪一滴一滴的掉了下来,莫非真如明尊所说这世间真是黑暗魔王创造的,是个丑陋的天下么?

    那活在世上真是没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早日升天投入光明王国的怀抱。

    正在愣神间,忽然地板上响起了“笃笃笃”三声的敲击声,景灵被惊醒了,赶紧揭开屋脚的一块活动地板。

    地板下面现出一个大洞,洞里爬出一个身着白袍的中年妇人,脸上蒙着黑纱。

    景灵对着中年妇人福了一福道:“属下见过坛主,光明之神普渡苍生!”

    妇人点了点头道:“光明之神普渡苍生!你今日去那吴山学堂,可曾打探到什么消息,那位吴先生业艺如何?对本教可有了解?”

    景灵道:“那位吴先生数算之术独步天下,吴先生教给弟子的那些数字与符号却与本教有些相似,但吴先生不愿与属下接触,无法打探到更多消息。”

    妇人皱眉道:“这吴先生身怀点金之术,稍微点拨丁家几下,丁家的生意便做的好生兴旺。此人对我明教可是大有用处,拯救世人当着落在此人身上。教中长老坚称此人定是明尊坐下的第三使(摩尼教的第二批降世光明使者)转世,解救我等世人脱离苦难,所以还须多想法子接近于他。”

    景灵苦笑道:“这位先生可不似那般纨绔子弟,仿若对女色毫不在意,今日奴家还是被他赶出来了,并称日后若是讨教数算之术,找他弟子即可。”

    妇人沉吟了片刻,问道:“本座这边打探的消息是这位吴先生并无妻室,且从不近女色,你听到的传闻呢?”

    景灵思索了半天,说道:“这小院里也来过不少文人,属下也曾假装随意问起吴先生,这些文人称吴先生只在吴山学堂教书,从不出入青楼和烟花巷子,想必确实不近女色。”

    妇人忽然睁大眼睛喜道:“看来长老此言不差,吴先生定是在奉行总教‘不成亲’的戒律,不然以你如此靓丽的容颜,他焉能不动心。你或明或暗再打探一番,若是点醒他回归光明,对于本教可是莫大的好处。”

    景灵早就被明教教义洗脑了,笃信明尊是宇宙间神通最大的真神,听到妇人如此分析一番,她也觉得吴梦很有可能便是明尊弟子降世。

    景灵手抚额头思量了片刻,脸色坚定的说道:“请坛主放心,属下这便再想法子打探一番。”

    妇人点点头道:“凡事小心,最近皇城司密探盯的甚紧,你可要多加注意,本座就先走了。”

    景灵福了一福道:“多谢坛主关心,坛主一路小心。”

    妇人矮身钻进密道,景灵轻轻的盖上了地板,坐下来静心思考着如何才能近距离接近吴梦。

第五十六章 酒楼选址

    紧挨禹香苑的一栋楼房内,一胖一瘦两个身影在小声议论。

    胖身影道:“院子里莫非有密道,否则从不见明教教众进来过,出出进进全是些风流衙内,他们又是如何能互通消息,难道这些风流衙内也是他们的耳目,可我等一一排查过这些衙内也并无异样。”

    瘦身影道:“此处四周好几个院落,不好一一打探,只有想法子广布暗线,仔细盯着前后门和此处的每个路口,看着院子里的人是否不经大门出去而现身院外。”

    胖身影微微颔首道:“也只有此法,以前未在小院内布下暗桩甚是可惜,如今再布暗桩又怕打草惊蛇。”

    瘦身影笑道:“圣上可是公开将明教的经义入了道藏,属在册教派,又并非乱党。要怪就只能怪京师探事司以前未曾探查到明教会聚众生事,若不是经吴先生提醒,我等如今还不是蒙在鼓里。”

    胖身影道:“娘的,如今只能守株待兔了,又得熬夜了。”

    瘦身影沉吟了片刻道:“胖子,不必发愁,今日他们去找吴先生,定是动了吴先生的歪心思。我等不妨来个引蛇出洞,过些日子便散布点假消息出去,就说朝廷诏令吴先生去高丽、日本讲学,需离开数年之久,明教定然会提前动手,我等布下天罗地网,来个瓮中捉鳖,看她们还能如何抵赖。”

    胖身影笑道:“你小子鬼主意真多,不愧自小就跟在都都只身边。好吧,就如此办,不过吴先生那边可得做好防卫,别偷鸡不着蚀把米。”

    瘦身影道:“放心,吴先生那里安排了暗桩,他那跟班李五力大如牛,学堂里智能大和尚武艺高强,不会有事的。”

    胖身影点头道:“再过些时日,可是你的大好喜事,可曾请了这个景娘子出台演奏。”

    瘦身影答道:“自是请了,正好让兄弟们多观察观察她与何人接触频繁。”

    胖身影笑道:“小心她带着教众大闹你的好事,那时你可就难看了。”

    瘦身影冷笑道:“那日某的那帮兄弟和探事司的逻卒可是不少,她们若是敢来,正好来个一锅端。”

    …………

    隋朝所建的京杭大运河到达苏州城外后,在阊门与盘门分为二支:一支绕城廓之西及南而过,利用护城河之西及南两部分;

    另一支由阊门、盘门入城,与城内河道连通,并经一直河与一横河后穿城而出。

    一直河因南近盘门,北端连阊门,是苏州城内外水运中心点,往来的客商和押送的兵丁衙役、纤夫成群结队。

    于是客栈、贡院、驿站沿河而设,店铺、市场应运而生,苏州州衙的官仓、盐仓等重要物资贮存处都设在这段运河附近。

    孙冕预备给丁家的酒楼便位于一直河畔的西南处,离码头甚近,甚是符合吴梦的要求。

    吴梦便是要打造一个平民化酒楼,为日后再开酒肆积累经验。

    靠码头近也意味着有南来北往的客人,容易将烈酒和炒菜的名声传至运河沿岸的各个州府、县城和码头。

    此处原是一家官营酒楼,名唤云水酒楼,自开业之日起一直经营不善。

    北宋财政收入虽然很高,奈何军队庞大,官员薪俸高,所以开支甚巨,财政一直紧张。

    官府为保证赋税,只要无太大背景的酒楼生意兴旺便会收为官营,标年价让商人运营,俗称“买扑”,就是后世人人皆知的年度承包。

    其实年度承包本是个好事,可要是承包初年生意好,赚的钱多了,第二年官府便会调高承包年金,调高几次后哪个搞得下去。

    有些民间商贾干到半年眼瞅着不对便逃之夭夭,云水酒楼的好几任买扑商贾都是如此。

    七月八日,孙冕一身官袍,带着丁大胜来到酒楼,他指着河畔的一座三层的酒肆说道:“丁员外,这便是老夫为你挑选的酒楼,此处人气甚旺,临近码头,不愁客流,你我二人且上前一观。”

    丁大胜抱拳称谢,衙役在前面开道,两人朝着酒楼而去。

    云水酒楼的胡彦新胡掌柜坐在柜台内。愁眉苦脸的望了望店里面三三两两的客人,不由唉声叹气。

    云水酒楼自一开张生意便没有好过,苏州城上有丽景楼、跨街楼、遇仙楼、花月楼这些老店,下有各式摊贩食铺、客栈酒家,酒肆饭铺四处林立。

    而云水酒楼无自酿美酒、无特色菜肴,生意十分惨淡,几任买扑的商贾都是逃之夭夭。

    州衙为此还发了海捕文书捉拿逃跑的买扑商贾,曾经的掌柜们东躲西藏,不敢再回到苏州地界,幸好孙冕上任,他体谅这些人才撤销了文书。

    现下这酒楼是官府自营,可胡掌柜只是衙门的一个书办,他是被上头的押司排挤到这里来的,若是差事没办好,只怕这饭碗就没了。

    一个小厮走到掌柜身旁,叉手问道:“官人,厨子称食仓内菜蔬、酱汁、米面即将用尽,问可否买来。”

    胡掌柜唉声叹气道:“别叫官人了,只怕过不多久,某就跟你一样,得去打杂啰,你去看看柜台处有多少银钱,全拿去给杂役进货吧。”

    那小厮本不想去,看着掌柜的如此神态又有些不忍心,便打开柜门拿出钱箱数了数,惊讶道:“官人,怎的只有三贯多钱。”

    胡掌柜白了一眼道:“这几日只有小鸟三两只来酒楼吃饭,还得供尔等饭食,如何能剩的了许多。罢了,这点钱定是不够买食材了,你先去找商铺赊些食材调料,某只能厚着脸皮去找州衙的参军老爷拨些银钱来救济。”

    小厮为难道:“官人,那市场的米铺李家、酱铺王家、油铺陈家都已不赊账给我等这酒楼了。”

    胡掌柜眼睛一瞪桌子一拍:“为何不赊与我等?”

    小厮吓得一个踉跄,战战兢兢道:“官人莫非忘了,酒楼欠了这三家怕不少于五十贯足钱了。”

    胡掌柜一听就焉了,心想再去找参军只怕自己这位置定是不保了,恐怕得卷起铺盖回家种田了。

    正在发愣间,外面进来几道人影,他心不在焉有气无力的问道:“客官几位,里面请。”

    “胡掌柜,你这是在揽客还是在哭丧啊。”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

    咦,这声音怎的如此熟悉,胡掌柜抬眼望去,面如土色,只见穿着紫袍的孙冕在一众衙役的簇拥下走进了大堂,身边跟着一个商贾打扮的中年汉子。

    胡掌柜赶紧出了柜台拱手作揖道:“知州老爷,不是小的哭丧,实在是生意太差,小的想尽办法亦无力挽回,请知州老爷体谅小的实无经营之才,换个高明的人来吧。”

    孙冕看着他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云水酒楼是个烂摊子,甚至还知道胡彦新也是被排挤到此处的,于是也没怪罪他。

    而是指着丁大胜介绍道:“曰旧(胡彦新字),这是丁大胜丁员外,日后便由他来接替你掌管酒楼,你便在此处做个账房先生,好生跟着丁员外学学。”

    胡彦新好歹当初也读过书,中过举人,哪会看得起一个区区商贾,苏州城里的大商贾听说了无数,从未听说过什么丁大员外。

    他瞧着丁大胜的眼神便有些蔑视,随意叉手行礼道:“丁员外来此,在下有了救星啊,请问丁员外想如何经营这酒楼。”

    丁大胜老狐狸一只,一眼就看出他的轻蔑,他丝毫不以为意的答道:“胡掌柜但请放心,在下自有经营之道,日后便向你慢慢道来,先请胡掌柜领在下察看酒楼一番如何?”

    孙冕稍稍有些不耐,想不到胡彦新自己弄不好还瞧不起别人,他捋了捋胡须道:“曰旧,你且带丁员外四下瞧瞧,不可随意,须得让丁员外里里外外看得明白。”

    孙冕发了话,胡彦新不得不从,他叉手道:“谨遵知州之令,请丁员外随某来吧。”

    丁大胜抬眼看去,这云水酒楼已经有些破败,门窗上精雕细琢的窗花沾着不少灰尘。

    一层大堂摆着三十几张大小酒桌,只有两三桌客人,吃的也是些炊饼、凉菜,几个小厮有气无力的依靠着墙壁站立。

    上得二楼,胡彦新推开大门进去,一阵灰尘从门栏上飘散开来。

    丁大胜用手扇了扇面前飘扬的粉尘,定睛看了看,二楼也是散席,窗户紧闭,光线昏暗。

    窗子缝隙处勉强透进来几缕阳光,懒洋洋地洒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上,桌上也落满了厚厚的灰尘,看模样许久未曾开张了。

    胡彦新道:“二楼有一年未曾使用了,酒楼食客越来越少,索性就不开了。”

    丁大胜点了点头道:“胡掌柜,且上三楼一观。”

    胡彦新心道这丁员外神神秘秘,问什么都不说,哼,你亏了本可不要怪某家。

    他关上二楼的大门带着丁大胜上了三楼,三楼是比人略高的木制屏风隔成的阁子,桌椅倒是擦洗的干干净净。

    丁大胜走进一间阁子,瞧见这阁子里的桌椅板凳无甚磨损迹象,知道云水酒楼定是一开张就生意不好,无多少食客前来。

    丁大胜走到窗前,推开窗户,一股清新的气息扑鼻而来,运河上来来往往的白帆映入眼帘,层层叠叠的吴郡水城尽收眼底,

    心下暗忖这酒楼是个好地方,只是经营不得法,心下便有了数。

    对着胡彦新拱手道:“请胡掌柜领在下到灶屋看看。”

    灶屋在酒楼里可是至关重要的地方,酒楼生意好不好六成以上取决于灶屋和厨子。

    两人来到后院,后院不算很大,后院的院门就对着一直河,运输食材、煤球倒是很方便。

    走进灶屋内,丁大胜不禁眉头一皱,偌大的酒楼,居然没有石炭炉,还是在烧柴禾,估摸是没钱买石炭,只好自己打些柴禾充数。

    灶屋里一片腌臜,切菜矮台堆着乱七八糟的食材,灶台上一层油腻的污垢,几口大锅锈迹斑斑,这场面任谁看了都不想吃。

第五十七章 酒楼筹备

    丁大胜出来灶屋,指着院子的隔墙问胡彦新道:“胡掌柜,刚在三楼之上眼望隔墙之外是个园林,颇为破败,是哪家的院子。”

    胡彦新回道:“隔墙处是原吴越王钱俶的妻弟孙承佑修筑的别业,也不知为何这几年都不来此,无人照料,故破败不堪。”

    丁大胜暗自思忖,如生意尚好便将隔壁买下,搞个吴梦嘴里曾经念叨过的什么园林式酒楼。

    院子里可让客人们钓鱼钓虾,吟诗作画、棋牌投壶,自娱自乐,再砌个三层客栈,按吴梦的说法叫什么吃住玩一条龙服务。

    默念片刻,丁大胜拱手道:“谢过胡掌柜,日后都是同僚,在下的浑家常驻此地打理,望胡掌柜多多支持。”

    胡彦新苦笑道:“丁员外见外了,勿再称呼胡掌柜,某已不是掌柜了,就叫在下的字曰旧或是胡账房吧。”

    回到一楼厅堂,孙冕正坐在靠窗的酒桌上喝着茶水欣赏苏州的街景,丁大胜走上前去,叉手行礼道:“孙知州,在下已经看完,心中有数,请知州放心。”

    孙知州笑笑道:“员外是个干大事的人,老夫有何不放心,曰旧,你且随我等出来,看丁员外还有何吩咐。”

    来到外间,丁大胜对胡彦新道:“曰旧,那在下就不见外了,今日起这酒楼便停业,小厮、闲汉、酒茶博士都可留下,工钱照发,厨师结账走人,在下有大厨。过得几日这酒楼便要重新装饰一番。”

    胡彦新顿时愁眉苦脸道:“孙知州,丁员外,小的也不瞒二位,酒楼欠账不少,厨师的工钱都无力结清。”

    孙知州面色一冷,说道:“曰旧啊曰旧,本官没指望你赚钱,可没想到你连工钱都发不出。罢了罢了,你将所有欠账和工钱造册给州衙,本官替你清账,酒楼日后的开支丁员外说了算。”

    胡彦新大喜,这简直是比去掉了压顶的泰山还清爽,连连拱手道:“谢过知州,谢过知州,小的感恩戴德。”

    孙冕和丁大胜走出院子外,丁大胜抱拳道:“孙知州,劳烦你亲自带某来酒楼,在下赶紧回府,与夫人和吴先生商议进场装饰,就此别过,待酒楼开业之日请知州前来赏光。”

    孙冕呵呵笑道:“酒楼可是还有州衙的四成,老夫定要前来品尝丁家的美酒菜肴,那就暂且别过,请了!”

    丁大胜挥手告别,乘船顺流飘向吴山村。

    时夜,丁府大堂,智能和尚和吴梦、丁睿坐在下首,丁大胜讲述了一遍酒楼的现状,然后说道:“在下看中这酒楼最大的好处便是旁边有一园林,后边又是运河,生意好便买下隔壁的院子,搞一个吴先生说的吃、住、玩一条龙景观式酒楼。”

    吴梦笑道:“想不到孙知州还颇有眼光,那处的园林有多大。”

    丁大胜道:据说是原吴越王钱俶的妻弟孙承佑修筑的别业,无法进入,站在三楼看着颇大。”

    吴梦心道,这丁员外不知道前世积了什么大德,居然能找到如此之好的地方,那处园林可是后世赫赫有名的沧浪亭,这家酒楼前几任掌柜也是个吃干饭的,居然连年亏损。

    吴梦拱拱手道:“如此说来定是个好地方,那就该林夫人出动前去装饰了。”

    林夫人道:“这一切都是先生的谋划,还是请先生一同前去出些主意。”

    智能和尚道:“吴施主,你可不能做甩手掌柜,说起了此事,那便要管到底。”

    吴梦无奈道:“好好好,和尚,某明日就前去一观如何。”

    丁大胜笑道:“有吴先生出马,定然是手到擒来,吴先生,酒楼还未曾取名,我等酒水也得取个雅名,可不能光叫白酒。”

    这可难倒了吴梦,吴梦那点墨水如何能跟文风鼎盛的北宋才子相比,又不想丢了自己高人称号的脸面,绞尽脑汁想了半天,胡诌出一首歪诗道:“

    洞庭碧波连海天,潇湘夜雨迷眼帘,美景滋源。

    三湘四水酿老窖,鱼米之乡烹佳肴,色香俱全。

    在下来自荆湖南路,酒楼的名字就叫潇湘馆吧。”

    丁大胜猛一击掌,大声叫好道:“吴先生这对联虽然不甚平整,也不合平仄,可通俗易懂,那便挂在酒楼门口。吴先生,还有那美酒之名呢?”

    吴梦也是想当然,此时的湖南还未开发,蛮子土匪成灾,哪有什么美景炒菜。

    待到多年后潇湘馆的炒菜名满天下,全大宋的百姓都认为这炒菜源自苏州,跟三湘大地无一丝瓜葛,为此两浙路苏州与荆湖南路的潭州不知打了多少口水战。

    后来潭州知州对此无可奈何,只得攀龙附凤四处宣扬,湘式炒菜的鼻祖吴梦吴先生祖籍为三湘之地的潭州。

    烈酒好说,他早就盗版好了,连忙接口道:“烈酒就叫苏州老窖,分为陈酿和新酒,年份越久越贵,来年的高粱酒便叫--陈酿老白干,至于果儿酒,还是请夫人取名吧。”

    吴梦还真是个没墨水的,也不看看大宋才子们取的酒名:仙醪、眉寿、和旨、瑶醽、玉髓、琼波......

    智能和尚当场讥笑道:“阿弥陀佛,吴先生,你这酒名简直是俗不可耐。”

    吴梦一翻白眼强词夺理道:“和尚,你懂什么,某这叫返璞归真,烈酒本是发酵后至少窖藏几月,老白干更是名符其实。”于是这粗俗的酒名就此定了下来。

    本来吴梦还想将自己略微了解的一些后世饭店的经营之法告诉丁氏夫妇,但想了想还是算了,这后世饭店营销之法未必适合于古人胃口。

    就凭着炒菜和烈酒,潇湘馆定可享誉苏州城,何况还可借助往来运河的流动人口把酒楼影响力传到周边州县,生意想必也差不了。

    酒楼选好,接下来便是要装饰了,第三日,丁夫人林氏女将出马,和吴梦、丁睿吆三喝四的领着一帮木匠上了苏州城,轰轰烈烈的开始了酒楼老板娘的生涯。

    一行人来到苏州城云水酒楼,李五背着吴梦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吴梦心里思忖了一下,拍拍李五的肩膀道:“到一楼大堂,请林夫人过来一下。”

    林氏走进大堂,只见吴梦正在桌上写写画画,丁睿歪着脑袋在一旁仔细琢磨,林氏近前福了一福道:“吴先生,叫奴家来有何事。”

    吴梦指着桌上的图纸道:“夫人见谅,这酒楼如何装饰的美轮美奂在下的确无甚良策,只是这灶屋须得全部改建,某正在画这厨房的构造,请夫人按照此图布置,待在下回去烧点白色瓷片,将厨房贴满。”

    林氏将图纸收好,点头道:“奴家省得,吴先生尽管放心。”

    吴梦笑道:“夫人慢慢装饰,这酒水还得三四个月,十二月初才能开张,不用心急。”

    晌午后回到吴山村,吴梦请来智能和尚问道:“大师,你懂不懂烧瓷器。”

    智能和尚道:“贫僧五花八门的本事多着呢,这瓷器也能烧,可手艺实在太差,烧出来的瓷器能用但甚是丑陋。”

    吴梦笑道:“无妨,无妨,大师看看能否烧制这种瓷片。”

    说罢将瓷砖的三维简图递给了和尚。

    智能大师接过图样仔细端详了一番,说道:“此物烧制应该不难,可要烧制的颇为雅致那就难了。”

    吴梦道:“这是贴于灶屋的,你若是能烧制出来,咱们就把苏州城里酒楼的灶屋贴好,这白白净净,清清爽爽,食客看了多舒服。”

    智能和尚笑道:“还是吴先生的主意恁多,贫僧带着弟子们试试吧。”

    天禧二年七月初十,林贵平和张财神联袂又来到了吴梦处,吴梦这一向正紧抓学子们的课程,弄的自己颇为憔悴。

    林贵平打趣道:“吴师父,怎的如此憔悴不堪,莫非是景灵小姐来的少了,害了相思病。”

    吴梦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林大掌柜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今日里如何有空来某这里。”

    张财神笑眯眯的拱手道:“时近中秋,前些日子周立的舅舅过来寻他,想见上一面,某就寻思让他去一趟,”

    “如今学习紧张,如何能让他离去。”周立虽是个天阉,但却很有天分的,不管是儒学还是数理,理解的很快,吴梦不是很愿意。

    “吴先生,我等也没法子,再说我等只是他的收养人,家里的亲属要见,我等不能隔绝天伦之乐啊。”弥勒佛循循善诱。

    “到哪里,去多久。”

    “到徐州,去两月。”厚脸皮的张财神撒起谎来丝毫不脸红。

    “好吧,你让他过来,某将这两月的课业与他抄写,你须得告诉他离开的两月须自行修习,不得耽误课业。”

    吴梦面对这个弥勒佛实在没有抵抗力,只好吩咐周立来抄写讲义,现在没有教材,所有课堂上讲授的知识全是学子自行记录、抄写。

    “呵呵,在下代周立的亲眷谢过吴师父了。”弥勒佛笑的一脸肥肉挤在一起。

    直到周立十个月后方才回到吴山村,吴梦才知道是被张财神骗了。

第五十八章 谷酒出炉

    初秋时节的吴山村,蓝天白云飘逸,阳光播撒在田野里,和煦的秋风吹拂着田野,丁家田地里的占城稻穗起起伏伏,宛若一片金色的波浪。

    丁府管家忠伯带领着家仆们低俯着身子一起收割水稻,酒坊的帮工们将脱粒的稻谷一车车运往晒谷场。

    丁家酒坊的酒窖已全部完工,吴梦便吩咐酒坊的帮工们将先稻谷浸泡,将瘪谷挑出来。

    待稻谷浸泡了一天后,吴梦又来到了蒸房,用手摸了摸了摸浸泡后的稻谷,感觉已经到位了。

    忠伯在一旁说道:“先生,我等都是用米酿酒,这稻谷如何能酿酒。”

    吴梦笑道:“忠伯有所不知,稻谷也可酿酒,且出酒量大,别有一番风味,可作为廉价之酒,后面咱们再酿白酒。”

    说完便吩咐李五道:“将前些日子打造好的甄拿来。”

    李五拿来大木甄架在炉子上,这是两百斤的大甄,帮工们一铲一铲的将润好水的稻谷放入甄中。

    这装料可有讲究,必须不松不紧,酒坊的帮工们早就熟悉,边装边用用竹棒将料翻松,忠伯端来一盆水,要李五洒入甄中。

    吴梦制止道:“忠伯,不忙,先蒸,上汽后蒸上一刻时辰,再放水。

    忠伯挠着头皮觉得不可思议,这吴先生酿酒怎得处处与自己不同,他也不好多说,随便吴梦如何搞法。

    李五点好柴火,酒坊里热浪腾腾,吴梦和丁睿汗流浃背,可吴梦没有出去,只是吩咐帮工们在外面等,第一次蒸酒,一定要掌握好原始的数据,哪怕失败了也有经验。

    李五更甚,他不时得添柴,脸上烧的通红。好容易等到水蒸气上来后一刻时辰,吴梦吩咐丁睿叫帮工们进来,往甄中泼了三十多斤水。然后上盖再蒸。

    又蒸了两刻时辰,吴梦吩咐再加一次水,加完水吴梦对着李五道:“李五,出去透透气,再蒸半刻时辰即可。”

    李五如蒙大赫,丢下柴禾赶紧随着众人除了蒸房,一出蒸房,三人如同从河里爬将出来,身上无一丝干缕。

    忠伯忽然奇道:“夫人怎么从苏州城来了。”

    吴梦远远看见林氏带着仆妇提着一个桶子过来了,林氏先是吩咐仆妇舀酸梅汤给大家解暑,然后走到丁睿旁边,心疼的看着儿子那一身湿透的模样。

    吴梦有些尴尬,刚才忘记叫丁睿在外边等候了。

    丁睿却毫不在意的呵呵一笑道:“娘亲,我在学酿酒,只是热了点。”

    林氏用手绢给儿子擦了擦汗道:“乖儿子,好好学,不过也别太辛苦了啊。”

    “知道了,娘,孩儿省得,酒楼如何了。”丁睿答道。

    林氏道:“还在装饰,没那么快,睿儿,弄好了你与你师父再去看看。“

    顿了顿又道:“你舅舅过上十几日就要成亲了,娘回来给他筹备一番。”

    丁睿摸挠了挠后脑勺道:“娘亲,姐儿是不是也要嫁人了。”

    林氏慈爱的摸了摸丁睿的小脸蛋道:“是啊,你姐儿也快嫁人了,娘亲也老了。”

    丁睿呵呵的笑着说道:“娘一点都不老,爹爹才老了。”

    林氏横了他一眼,笑骂道:“顽皮。”

    半刻时辰到后,吴梦吩咐将木甄抬起来,倒入装有凉水的池中。

    旁边的帮工们你一言我一语的私下议论着,都不明白吴先生这是干什么,按他们的做法,这时候应该拿去晒干后发酵。

    吴梦也不理会他们,不时拿起稻谷出来看看,直到谷皮冷却收缩使谷尖开口了,才吩咐重新上火又蒸。

    忠伯终于忍不住了,拱手道:“吴先生,酒醅不是这样蒸的,如何要蒸两次。”

    “忠伯,这是稻谷,不是米,再说你那蒸法能酿出烈酒么。”

    天气本就炎热,吴梦在蒸房里被大火烤的又有些心焦,这忠伯啰里啰嗦的,他有些不耐烦了。

    忠伯被噎的脸红脖子粗,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蹲在一旁不吭声了。

    林氏赶紧打圆场道:“忠伯,你年纪也大,这天气炎热,干脆先回去休息,这里便让李五他们干就是了。”

    忠伯没好气的说道:“夫人,某倒要看看吴先生如何酿出好酒。”

    吴梦哈哈一笑道:“那你等着瞧吧。”

    马婶送来了午饭,吴梦、林氏、丁睿和帮工们就在酒坊里随意吃了一点。

    看看时辰差不多了,吴梦吩咐李五将盖子打开再蒸一刻时辰。

    稻谷蒸好,几个大汉抬起甄将蒸完后的稻谷放入地上,摊凉。

    吴梦喝了两碗酸梅汤,摸了摸稻谷已经不热了,吩咐李五撒上一成的酒曲粉拌匀,然后将拌好曲的谷粒堆在晒垫上,扒平后让稻谷自由糖化。

    忠伯看着帮工们劳作,不由气笑了,冷声道:“某活了几十年,酒也酿了二十年,真没看到这个酿酒法。”

    吴梦看不得他那老气横秋的样子,讥讽道:“没看过今日就让你看看,你不是说稻谷不能酿酒么,某家就让你知道稻谷偏偏可以酿酒。”

    忠伯真是被吴梦气着了,指着吴梦“你...你...”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林氏看着情况不对,赶紧吩咐仆妇把忠伯拉走了。

    吴梦笑呵呵的跟丁睿说道:“睿哥儿,你须记着,勿轻信他人什么几十年的经验,可以吸取前人的经验,但绝不可全信,定要有自己的判断力。”

    丁睿眨着眼睛懵懂的点了点头。

    林氏道:“吴先生辛苦了,忠伯是个老倔驴,有时还跟孩子他爹争执,但为人老实忠厚,吴师父切勿见怪。”

    吴梦摆了摆手道:“夫人不必介意,在下活还干不过来,没闲工夫理会这些。”

    转头对着帮工们道:“稍顷尔等把所有的稻谷全按此方法蒸好摊凉,明日里才能放入酒窖中。稻米明儿再蒸,按照旧法即可,这里共有二十个窖,稻谷、大米一样放一半。”

    众帮工叉手齐齐称是。

    吴梦带着一身臭汗回到学堂里去了,他可不想呆在丁家时时见到忠伯那张臭脸。

    翌日,吴梦带着丁睿前来,忠伯带着帮工们在蒸大米,两人互不理睬。

    吴梦拿起晒垫上的谷粒,到底天气炎热,这稻谷放了一天表面便长满菌丝,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他放进口里尝了尝。香甜中微带酸味。

    吴梦忙对李五道:“这谷粒可以放进酒窖发酵了,记着,一堆堆的放,按昨日里蒸好的时辰来堆放。”

    李五抱拳领命而去。

    丁睿也学着他的样子拿起一颗稻谷放入嘴中,小脸马上皱了起来。

    吴梦笑道:“睿哥儿,是不是有点酸甜。”丁睿皱眉点了点头。

    “记下了,以后啊,这些规则方略可要靠由你来定。”吴梦道。

    丁睿掏出纸笔砚台,将昨日里的过程和今日稻谷的滋味全部记录。

    待酒窖装满,吴梦又吩咐帮工们用石板盖住酒窖,加水九成,然后再用加了谷糠的黄泥封住缝隙,让稻谷在里面慢慢发酵。

    又过了两日,著名的鬼节--中元节到来,以孝治天下的大宋朝廷相当重视中元节,每年七月十四、十五、十六三日连休,让官员和百姓回家祭祖。

    吴梦看着丁大胜和林氏焚烧盂兰盆,装神弄鬼的祭奠祖先,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赶紧住回学堂里去了。

    等了三天,帮工们启封酒窖,将发酵好的酒醅放入地锅里的甄内,加水大火蒸,上面的天锅加注井水冷却。

    不一会,锅嘴里冒出清亮的酒水,吴梦将先头流出的酒液弃之不要,用酒缸接住后面的酒液。

    接了大半缸酒,后面再出的酒液有些浑浊,他拿起杯子尝了尝,吧嗒吧嗒嘴,发现已经有些苦涩味了,吩咐将缸挪开,将后面的酒液接完后倒入锅底的水中。

    不信邪的忠伯本是跑来看笑话的,他看到缸中接了许多酒,赶紧拿个酒勺舀了一碗便大口喝了下去。

    可怜的忠伯哪里喝过高度酒,这酒一下喉顿时咳的天昏天暗,蹲在地上半天没起得来,吴梦得意的哈哈大笑。

    李五和丁睿上前扶起忠伯,忠伯双手抱拳,有气无力的对着吴梦道:“吴师父,你才是酿酒高人,老朽服了。”

    他酒劲上头,身体软的像摊泥,丁睿只好叫了几个帮工把他送回了卧房。

    李五用佩服的眼神看着吴梦道:“吴先生,酿酒还是先生在行,忠伯酿了几十年的酒,还从未服输。”

    吴梦笑道:“不能用老眼光看待新事物啊,这酒眼下还不甚好喝,你将酒坛用纸张和泥土封住,须得两个月后再启封。留下两坛,一坛请砌酒窖的工匠们来喝,另一坛就留着中秋节喝吧。”

    顿了顿又道:“这些酒窖全部蒸完酒后,将老酒醅三成和新稻谷混合再放入酒窖,这次不用露天放上一日,摊凉加入酒曲便直接放入酒窖,封住后发酵三个月再启封,此乃是高价美酒。”

    正说话间,林氏走了进来,冲着吴梦福了一福,吴梦赶紧还礼道:“夫人来此,可是有事?”

    林氏微笑道:“吴先生,奴家来问问,这酒酿好了,可是能拿出来喝。”

    吴梦诧异了一下,酒楼开业不是还早么,于是问道:“回夫人的话,这酒水可以喝,但味道稍差些,要放个几月酒味更加醇厚。”

    林氏道:“没法子了,要是能喝就拿出来吧,再酿一些封存吧,君烈和成绣都要成亲了,没酒怎么成。”

    吴梦呵呵笑道:“那是大事,自然要用好酒,就把刚酿出来的黄酒和白酒都拿去办喜事,李五,你等忠伯醒了,再召集人手多酿一些吧。”

第五十九章 繁琐的婚事 上

    七月底,丁家接连迎来了两场婚事,先是丁家的娘舅迎亲,六日后又是丁家的长女嫁人,这下子把丁大胜和刘氏忙了个手忙脚乱。

    丁成绣的婚事还好说,那是男方操办,娘家只要多出些嫁妆罢了,丁府并不缺钱,可林贵平的婚事真是伤透了林氏的脑筋,她可从未办过这等婚事。

    李五推着吴梦和丁睿刚从酿酒作坊回到丁府,就听到厅堂里传来争论声,两人一时好奇走上前去,只见林贵平在和林氏争论些什么。

    吴梦高声打趣道:“林大新郎官,你这还未成亲,胳膊肘就向外拐了,缠着自家姐姐拼命多要聘礼,是不是怕那新娘子娶不进门哪。”

    林贵平给闹了个大红脸,对着吴梦啐道:“乌鸦嘴,乱说什么,姐姐非要按那些大户人家的搞法,这不是存心添麻烦么。”

    丁睿冲上前去,双手叉腰道:“舅舅不对,娘亲是心疼你,才要讲排场的。”

    吴梦哈哈大笑道:“新郎官,你看你,还不如睿哥儿懂事,是不是钱不够啊,不够把在下的那几万贯拿去。”

    林氏看着自己的弟弟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你听听,吴先生和睿哥儿都这么说,你就别犟了,按姐姐说的去做,风风光光的把媳妇娶回家,林家可就只有你一根独苗了。”

    林贵平无奈,只好答应了,吴梦把他拉到一边,似笑非笑的问道:“君烈,如今可以给兄长说说是哪家的小娘子吧。”

    林贵平道:“昕颂兄,就是苏州的陈家,祖上有些产业,她父亲昔年科举不第,进了衙门作了个吏员,也是个清闲差事,平日里事情也不多。”

    吴梦问道:“那你不是攀上了大户人家,这可是钓到一个金凤凰啊。”

    林贵平“呸”了一声道:“就一家道殷实的人家,哪算什么金凤凰,他家里有两个丫头,小的那个还未成亲,留着找个上门女婿,昕颂兄与某家做个连襟如何?”

    吴梦尴尬道:“老弟何必总是揭人短处,再如此不与你说笑了。”

    林贵平忙抱拳认了个错,说道:“兄台与王夫子届时与在下一起去接亲,那些什么拦门诗、对联什么的帮在下弄弄,某那些好友都不会舞文弄墨。”

    吴梦笑道:“有王夫子出马怕个甚,某家到时与他同去。”

    林贵平忙抱拳谢过,告辞吴梦,与丁大胜同回苏州城里去操持那些琐碎杂事。

    到了林贵平迎亲的前一天,吴梦作为迎亲队伍的一员,被李五推着和王夫子、张财神还有林贵平的几个好友一起前去,丁进宝、丁进文、丁睿三人助阵。

    至于大和尚那就只能去喝喜酒,不能迎亲,谁叫他是和尚。

    吴梦瞧着林贵平那几个好友甚是不对劲,其中四个英姿勃发,腰板挺直,似有军中气息,另外两个却是面色阴沉,不似普通人家,他以为都是张财神的手下,并未放在心上。

    来到苏州城里林贵平家,吴梦瞧着这房子还不错,一进四厢房加灶屋,外带一个小院,这是丁大胜给林贵平买了一栋小院子,也花了两百三十多贯。

    院子里种着几颗郁郁葱葱的小树,正中一个花圃,五颜六色的芍药、牡丹、秋菊开的正艳,还有一口小小的水井,这宅子虽然小巧玲珑,却有着江南水乡的灵秀。

    婚礼的前一日,新娘的家人会来到新郎的家中铺床,展示嫁妆,陈家家底殷实,给的嫁妆自然不少,什么金银珠宝,藤萝幔帐,林林总总一大堆。

    林贵平素无多少钱财,现在住的小院子都是丁大胜花钱购买的,那陈本莲的妹妹陈新莲看到如此寒酸的新房,不由嘴巴一撇,呼喝着家仆们左摆右弄,颐指气使。

    这下把林贵平的几个兄弟弄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连好脾气的张财神都板起了脸,吴梦干脆离她远点,眼不见心不烦。

    众人碍着面子还是客客气气的跟着她的指挥棒转,忙忙碌碌的弄了一个下午才搞完。

    那陈新莲鼻子哼哼的说道:“我陈家可是大户人家,也不知道怎么看上你们林家的。”

    丁大胜怒了,当即就要怼回去,林氏忙拽住他,走上前去,拉着陈新莲的胳膊道:“陈家小娘,林家虽是普通百姓之家,但我弟弟勤俭持家,定不会薄待你姐姐。”

    说罢暗地里塞了个银元宝给她,这陈新莲收了银子,也不道谢,鼻子一哼,傲娇的转身离去。

    众人看见她走的没影了,才松了一口气,这祸害终于走了,殊不知,第二日这个刁蛮的丫头差点坏事。

    七月二十二日清晨,林贵平的小院子门前乐声震天,一队请来的鼓吹乐班子在门口吹吹打打,引得邻居们都来看热闹。

    吴梦洗漱完毕,吩咐李五推着自己出去瞧瞧大宋的鼓吹班子是个什么样的。

    出去一看,好家伙,那班子足有二十几人,手上操持着夯不啷当一大堆的乐器,什么小鼓、铙鼓、羽葆鼓、中鸣、横吹、筚篥、箫、笳、笛等等,一个个摇头晃脑吹奏的正起劲。

    (古代中国禁止在婚礼上奏乐,儒家者认为音乐是跳动的,属阳,对属阴的新娘不合适。然而民间却喜欢婚礼奏乐。)

    丁睿早就来到了院子外面,看着吴梦来了,赶紧跑过来附在吴梦的耳朵边大声问道:“师父,这是什么曲子啊。”

    吴梦侧着耳朵仔细听了听,却听不出来,只是有些《凤求凰》的调子,他摇了摇头示意不知道。

    五代十国之后,汉唐的乐礼已丢失的差不多了,北宋的乐曲是赵祯后来才整理完善的。

    吴梦看着这队鼓吹班子有点遗憾,要是有那“乐器流氓”--唢呐在,定然热闹许多,后世许多地方禁用唢呐了,可北宋没禁啊,若有机会定要把唢呐找出来。

    唢呐自西晋时代传入回鹘,现在西夏那边一定有,自己又能哼《百鸟朝凤》和《备马令》,可以使这个“流氓”大放异彩。

    过了片刻,打扮好的林贵平也出现了,吴梦一看不禁笑开了怀,只见林贵平一身绿色的长袍,胸前挂彩结,头上居然还戴着一顶花冠,脸上涂抹着白粉,活像个舞台上唱大戏的。

    旁边那肥肥的媒婆脸上也抹着厚厚的粉,吴梦还真是替她担心,这白粉会不会还没到新娘家中就掉光了。

    可是他高兴太早了,婚礼的傧相吆喝了随从过来,每人发上一朵大红花,必须插在头上,吴梦看着那朵红花实在尴尬,可别人都插了,他哪能例外,只好斜斜的插在发髻上。

    吴梦扭头看了看张财神,忍不住“噗嗤”一笑,只见那张财神一张肥肥的弥勒佛脸,一朵红红的鲜花插在头上,活像猪八戒吃人参果的扮相。

    傧相过来将众人排好队伍,锣鼓班子在前,新郎官紧随其后,接着是拿着铜钱红包的亲朋好友,最后是挑着聘礼的帮工。

    傧相压了压手,鼓吹乐班停止了奏乐,司仪喊道:“新郎献祭。”

    林贵平在厅堂里向祖宗牌位三跪九叩,再奉上三炷香。

    长姐如母,林氏当即训道:“往迎尔相,承我宗事。勉率以敬,若则有常。”

    林贵平跪答曰:“喏,惟恐不堪,不敢忘命。”

    ............

    同一时辰,新娘子陈本莲在家中向着祖宗牌位祭拜,嘴里念道:“

    今朝我嫁,未敢自专。四时八节,不断香烟。

    告知神圣,万望垂怜。男婚女嫁,理之自然。

    有吉有庆,夫妇双全。无灾无难,永保百年。”

    陈父慈爱的看着终于长大嫁人的女儿,告诫道:“敬之戒之。夙夜无违舅姑之命。”

    陈母颇为不舍的为陈本莲整理着凤冠和披肩,教导曰:“勉之、敬之。夙夜无违尔闺门之礼。”

    陈本莲跪下给父母磕了三个头道:“谨遵父母训示。”

    陈本莲那刁蛮的妹妹呵呵冷笑道:“呆会不把那姐夫好好治治,不给他进门。”

    陈父吹胡子瞪眼睛道:“今日是你姐姐的大喜之日,可不许胡来。”

    这刁蛮的小姑娘装作没听见,鼻子轻轻的哼了一声。

    ............

    话说林贵平祭祖完毕,司仪大声喊道:“新郎礼毕,吉时已到,奏乐、起程。”

    鼓吹班子重新吹奏起来,在一片人声鼎沸中,迎亲的班子各拿花瓶、灯烛、香球、沙罗洗漱、妆盒、照台、裙箱、衣匣、青凉伞、交椅等物,跟着迎亲的马车排成一长溜向陈府出发。

    丁大胜望着远去的迎亲队伍,从黎明时分忙到现在,刚刚舒了一口气,那边厢林氏又呼唤道:“你在那里发甚子呆,还不安排人将青地毯铺好。”

    丁大胜摇摇头,活动了下酸疼的腰部,连忙应道:“来了,来了,马上铺好。”

    迎亲队伍走在路上,林贵平颇为无奈的走在队伍的前方,觉得自己活像个大马猴。

    一旁的行郎郑钧笑道:“君烈兄,今日新婚,为何愁眉苦脸。”

    林贵平脸色不豫,四下打量了一番,附在他耳边说道:“佑之,你不觉得某家今日像耍猴戏的那只猴子吗?”

    郑钧左右看了看,然后小声说道:“谁家迎亲不是如此,我等还不是走过这一遭,君烈兄万万不可烦躁,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第六十章 繁琐的婚事 中

    迎亲的队伍绕着苏州城转了一个大圈,引来一大群看热闹的百姓们。

    不少小顽童跟在后面跑动,一蹦一跳唱着老鼠娶亲的童谣:

    “什么轿?大花轿。

    谁来抬?他二爷。

    谁去送?他舅舅。

    谁打锣?他大哥......”

    吴梦听到了简直是哭笑不得,丁睿恨恨的盯着那群小孩,想着出去教训教训那群小顽童。

    吴梦笑着阻止了他:“睿哥儿,顽童们是图个热闹,别跟他们意气用事,要不下次他们谁家里成亲,你也去掺和一下。”

    丁睿嘟着嘴巴道:“我已经长大了,不做那无聊的事了。”

    张财神在旁边呵呵一笑道:“睿哥儿不必气恼,将来你成亲的时候也是一般模样。”

    丁睿整理了一下头上戴的花朵,气鼓鼓的说道:“那我就不成亲了。”

    吴梦笑道:“那可由不得你,你若是不成亲,你父母、舅舅,哦,现在还多了个舅母,看看他们会不会把你的屁股踢肿。”

    三人说说笑笑,一路到达了陈府的门口,鼓吹班子停在坊门处不停吹打,催着新娘家里出来迎亲。

    陈府迎接的亲友在鼓吹班子多次催促的曲声中终于出来了,傧相来到前方,作了个手势,鼓吹班子停乐。

    傧相向着陈府迎亲的人先深躬一礼,高声念道:

    “高卷珠帘挂玉钩,香车宝马到门头。

    花红利市多多赏,富贵荣华过百秋。”

    陈府亲友知道这是催促利市了,连忙笑脸相迎送上酒水茶点,给所有前来迎亲的鼓吹班子、挑夫等等发上红包。

    这些迎亲的人接了利市和吃喝,一边吃着一边笑吟吟起哄道:“新郎官,该上门抢媳妇了。”

    吴梦看了看陈府的宅院,正门的青砖围墙足有十丈宽,院子里参天大树的枝杈伸出了围墙,钉着铜钉的大门宽阔高大,确实够大够气派的。

    难怪昨日那丫头颐指气使的,原来果真是个豪门之家。

    等了半晌,陈府的大门还是紧闭着,林贵平知道该自己上阵了,扬手一挥,李五推着吴梦和头上一样插花的王夫子上前,后面跟随着昨日来的几个彪形大汉。

    那几个大汉哈哈大笑道:“君烈兄,若是抢亲,咱们上,若是催妆诗,你还是饶了我等。”

    行郎郑钧上前,掏出王夫子给他的一张纸,敲着大门大声念道:

    “不知今夕是何夕,催促阳台近镜台。

    谁道芙蓉水中种,青铜镜里一枝开。”

    门内传来一个女声回应:

    “仙娥缥渺下人寰,咫尽荣归洞府间。

    今日门阑多喜色,花箱利市不须悭。”

    这是标准的拦门诗,王夫子不慌不忙的从衣襟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郑钧,郑钧拿着又念道:

    “从来君子不怀金,此意追寻意转深。

    **诸亲聊阔略,毋烦介绍久劳心。”

    门内的女声又响起:

    “绛绡银烛拥嫦娥,见说有蚨办得多。

    锦绣铺陈千百贯,便同萧史上鸾坡。”

    郑钧答曰:

    “洞府都来咫尺间,门前何事苦遮拦。

    愧无利市堪抛掷,欲退无因进又难。”

    院子里的女声顿了顿,又道:

    “花开并蒂,缘结同心。”

    王夫子捋了捋胡须欣然应对:

    “天成佳偶,金玉良缘。”

    那女声继续刁难:

    “并蒂花开四季,比翼双伴百年。”

    可惜她碰上的是满腹诗书的王夫子,王夫子微哂道:

    “鸳鸯戏水春秋,知音相逢千里。”

    吴梦听了后便觉得宋代婚礼虽然繁琐,不过颇有意思,充满了中华古典的韵味。

    里面的女声没招了,刁蛮起来:

    “没有十万腰缠身,今日休想入此门。”

    这明显就是不按常理出牌了,一下子把众人难倒了,大家聚拢过来商量对策。

    林贵平苦笑道:“诸位,在下今日能否娶到媳妇,就看各位的高招了。”

    旁边看热闹的百姓们嘻嘻哈哈,难得有如此为难女婿的,倒是要瞧瞧这个新郎官如何解决难题。

    众人一人一个高招,搞得林贵平头都大了,什么哀求、塞红包,承诺如何对媳妇好,那里面就是不开门。

    吴梦和王夫子一合计,觉得肯定是昨晚那刁蛮的小姨子在作怪,里面也隐隐传来陈家两老要这小姨子开门的声音。

    估计老两口也急了,这小姨子真是不懂事,节骨眼关头你耍什么横啊。

    丁家三兄弟都急眼了,赶紧跑上前来,丁睿望着吴梦道:“师父,你出个主意帮帮我舅舅呗。”

    吴梦不由苦笑,他又不是万能的,眼看着那媒婆急得直跺脚,脸上的粉扑簌簌的往下掉,再跺几次只怕要补妆了。

    吴梦突生急智,叫过丁家三兄弟过来说道:“睿哥儿,还记得为师上次教你唱的广西俚曲和那首《月儿弯弯照九州》么。”

    丁睿点了点头道:“记得,现在唱么。”

    丁进文急道:“我也会唱。”

    吴梦道:“拿出纸笔来,速速记下。”

    过了片刻,只见丁家三兄弟走到陈府门口,对着一张纸大声唱了起来:

    “金乌圆圆照苏州,岳家有欢乐舅父忧,岳家高楼饮美酒,舅父苦等在呀么在门口......

    金乌圆圆照苏州,姨妹有欢笑舅父愁,几家夫妻团圆聚,舅父流落在呀么在街头......

    咿呀呀子喂,声声叫不停...何时才能打开大门迎新人,何时才能打开大门迎新人...呀子喂......”

    丁家大郎和二郎正处于变声期,声音比较低沉,只有丁睿那清脆童音把这首凄凉婉转的歌声演绎的淋漓尽致。

    《月儿弯弯照九州》改编版两遍唱完,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们顿时鸦雀无声,这歌声太凄凉了,林贵平听着这凄婉歌声不由的痴了。

    三兄弟歌声一转,一曲《刘三姐》改编版的欢快山歌又唱起来了

    “唱欢歌来...嗨,这边唱来...那边听...那边听,舅舅好比痴牛郎...嗨,不怕坎坷娶媳妇...喽...娶媳妇

    多谢了...多谢舅母和双亲...嘞,舅今没带多银钱...喽哎,只有欢歌敬亲人...敬亲人。”

    吴梦用这博取同情心的方法终于获得了奇效,门内的陈父听不下去了,强行把自己的小女儿拉去后院。

    岳母娘亲自上前“吱忸”一声打开了大门,笑脸迎向迎亲的队伍。

    众人一哄而入,一边散着铜钱一边前去抢亲,丁睿笑着跑过来道:“还是师父有办法。”

    吴梦道:“那是睿哥儿唱的好,若不是你舅舅那可恶的小姨子作梗,新婚之日哪能唱如此忧伤的歌,走吧,咱们进入瞧瞧。”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金银珠翠插满头、身穿大红嫁衣的陈本莲在几个婢女的簇拥下出了闺房。

    一群婶婶、姑姑、嫂子和姐姐在闺房门口帮她整理裙裾,重复着强调父母的教导:“谨听尔父母之言。夙夜无衍。”

    七姑八表牵着新娘走到门口,立住脚步,唱着歌谣向林贵平讨赏:“

    “拦门礼物多为贵,岂比寻常市道交。

    十万缠腰应满足,三千五索莫轻抛。”

    王夫子急忙上前,附在林贵平耳边讲了几句,林贵平呵呵一笑,回道:“只须娶得新嫁娘,何惧金银万万两。”

    话音刚落,他身边的几位壮汉兄弟往空中撒下几十个红包,这包可是林氏准备,每个包里有十个铜钱,可是不少了,妇人和小童们一窝蜂的上前哄抢。

    新娘上了马车后,傧相吆喝着众人排好队伍,新娘的亲朋好友们一起跟上,几声爆竹一响,鼓吹班子们继续吹吹打打领着众人往回走去。

    吴梦凝神静听曲子,发觉又有些像戏剧《备马令》的曲调了,这些曲子历经上千年和多少代人的口口相传,数次改良后方成为后世耳熟能详的曲调。

    快到林贵平的小院子前,傧相使个眼色,鼓吹班子和端茶倒酒的执事拦住了马车,唱诗曰:

    “满天飞舞为何来,无人栽种花自开。

    接纳喜悦情义重,钱财多少乐开怀。”

    张财神带着行郎和林贵平的兄弟们边发红包,边将谷子、豆子、糖果、铜钱撒到门外,早就等在一旁的孩童们一哄而上争抢起来。

    傧相和执事们纷纷拱手道贺:“千年良缘、百年好合。”让开了中间的道路,马车一路前行来到院子门前。

    傧相高声念道:

    “新郎来到花轿旁,手接大红花灯笼,

    千里有缘相匹配,早得贵子中状元。”

    执事随手放了几个爆竹,“噼啪”几声响过后,吹鼓手嘀嘀嗒嗒奏起曲子,心急火燎的媒婆顾不得脸上的妆容,连忙搀扶陈本莲下了马车。

    盖着红盖头的陈本莲晕晕乎乎倚在媒婆身边,沿着丁大胜铺好的青色的地毯袅袅婷婷的走进了新房,她一屁股坐在床上,忐忑不安的等待着,担心有人对自己评头论足。

    林氏走进房来,和蔼的对陈本莲说道:“弟妹无须焦虑,我与君烈二人高堂早逝,不会有甚繁琐礼节,你先稍候,一会媒婆会带你出去。”

    陈本莲心下稍安,忙道:“谢过姐姐。”

    林氏笑道:“都是一家人,谢什么。”说罢转身出去了。

    一炷香后,新娘的宾客搀着陈本莲出来,将同心结的一头递给她握着,林贵平和她一起拉着同心结,来到厅堂拜了天地、父母的牌位,然后又拜长姐和姐夫。

    林氏高兴的直抹眼泪水,唯一的弟弟终于娶亲成家,林家可以传宗接代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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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的变迁介绍:
为民请命,大宋革新。北宋大中祥符三年,皇宫李氏诞下双胎,大孩儿被皇后抱为己子,小的却传说是一团状似狸猫的肉块......十数年后一名穿越者带着弟子们在海外逐步崛起,北宋的科技、经济随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剧变之下皇室、官吏、商贾、地主、百姓的权利如何保证、又如何制衡?各种思潮的碰撞日趋尖锐......本书三观极正,弘扬人间正气和团队精神。大宋的变迁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宋的变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宋的变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