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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的变迁全文阅读

作者:浓雾行者     大宋的变迁txt下载     大宋的变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繁琐婚事 下

    拜完天地,新娘宾客将陈本莲搀扶回新房,林贵平可不能走,这时候等待他的好戏到了,他被傧相请到了婚宴上新郎的专座--马鞍椅。

    这是两把背靠背的椅子,上面搭一张马鞍,坐在上面活像骑马,看着林贵平尴尬的样子,吴梦随着众人一起笑的前俯后仰。

    张财神上前,用托盘端起三碗烈酒,问道:“喜酒近前来,问郎欲如何?”

    林贵平摸着插了花的脑袋想了半天,才答道:“郎意一口邀,无须待明朝。”

    张财神笑眯眯的递上三杯酒,吴梦笑骂道:“这个张财神不安好心,好大的碗,这三碗下去,君烈只怕今晚的洞房花烛是泡汤了。”

    林贵平恨恨的看着张财神,张财神还是笑眯眯的道:“盯着某家干甚,某家已娶妻,如若不然你那些兄弟们会拾掇某来敬酒,就是让你想报仇也无门。”

    林贵平无奈端起三碗酒一干而尽,在众人欢呼声中下了马鞍,被傧相扶着往新房走去。

    吴梦赶紧拍拍李五和丁睿道:“快快快,去新房看热闹,迟点就挤不进去了。”

    来到新房,正好碰上夫妻交拜,傧相高声吟唱:“一拜须还一拜仪,何须强项苦相持。莫教屈膝鸳帏底,还记人前不肯时。”

    大宋的夫妻交拜可不是男女同时拜,而是女先男后。

    待到两人拜完,新娘宾客和傧相走上前去,新娘宾客打散林贵平和陈本莲两人的夫妇发髻,傧相高声吟道:

    “树缠树绕树,相拥到耋耄。

    举案齐眉生,扶携度终生。”

    伴娘伴着傧相的吟唱将夫妇二人的头发剪去一小撮,与木梳发簪绾在一起,此所谓“结发”。

    傧相又吟唱道:“

    玉女朱唇饮数分,盏边微见有坏痕。

    新郎故意留馋酒,为惜馨香不忍吞。

    伴娘随着吟唱又递给二人每人一个紫金钵,钵底用红、绿丝线打着“同心结”——这是新人行“合卺”礼,亦即双双喝酒。

    饮罢,林贵平和陈本莲一齐丢掉酒具。陈本莲的酒杯落地后跳起,林贵平的落地后寂然不动。众人欢呼起来:“却是好兆头。”

    (酒杯一个跳,一个不动,宋人认为这意味着会生很多男孩。)

    欢呼声稍稍屏息,一名仆妇端上“定情十物”。

    新娘宾客给陈本莲手腕套上手镯,傧相吟唱道:“何以致契阔?绕腕双玉镯。”

    新娘宾客又给她手臂套上臂钏,傧相吟唱道:“何以致拳拳?绾臂双跳脱。”

    第三件礼物后世人最熟悉--戒指,新娘宾客拿过戒指塞给林贵平,林贵平微笑着帮陈本莲套上。

    傧相吟唱道:“何以道殷勤?约指一双银。”

    歌伎们合唱:

    “捻指环相思,见环重相忆。

    愿君永持玩,循环无终极”。

    第四件是耳环,“何以致区区?耳中双明珠”。

    第五件是香囊,“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

    第六件是玉佩,“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

    第七件是同心结,“何以结同心?素缕连双针。”

    第八件是金簪:“何以结相于?金薄画搔头。”

    第九件是玉钗,“何以慰别离?耳后玳瑁钗”。”

    第十件是罗纱裙,“何以答欢忻?纨素三条裙。”

    傧相最后吟唱道:

    “英姿不与众花童,妙夺乾坤造化工。

    尽道满头春色媚,林郎认取一枝红。”

    林贵平在新娘宾客的示意下,从陈本莲的花冠上摘下一朵花。

    新娘宾客吟唱道:

    “斗转星移夜已深,仙郎玉女意沉吟。

    鸳帏欲展风流事,纤手何妨与解襟。”

    傧相示意陈本莲解开林贵平头上花冠上的绳结,头上的花朵散落到床上(古代花朵的意思意味着性),周围聚集的众人看到花落满床顿时起哄大笑,陈本莲脸色羞红一片。

    张财神高声笑道:“新郎新娘忍不住要白日洞房了,不可为外人观也,大家速速离去。”

    说罢掏出红包见人就发。众人接了红包后,齐齐吟唱贺诗:

    “今宵撒帐称人心,利市须抛一井金。

    我辈探花归去后,从他两个恋香衾。”

    边唱边退出婚房,只留下一脸呆木的林贵平和脸含羞色的陈本莲。

    摆在室外的的婚宴已经开始,丁大胜这个做姐夫今日真是尽心尽责,又是总管又是跑堂的,一边端着酒壶上酒一边吆喝着小厮们上菜。

    丁进宝已算成年人了,须得前去帮忙,吴梦和丁进文、丁睿、张财神一起找了张桌子坐下。

    张财神对着吴梦拱拱手道:“吴先生,听说今日有丁府私酿的烈酒,君烈可是数次夸赞,在下可要好好尝尝。”

    吴梦笑道:“今日烈酒只怕不多,待到年底,任凭你喝。”

    张财神非常向往的说道:“那感情好,年底可要好好喝上几盅。”

    说罢忽然扭了一下头望向空地上临时搭建的舞台,又道:“今日里在下邀请了景灵姑娘来抚筝助兴,可要好好听听。”

    吴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由眼神一颤,原来是景灵。

    她正在准备上台弹奏古筝,一双秋水般幽深的眼睛紧盯着他,吴梦垂下头去不敢再看。

    那天将景灵气走以后,他夜里也甚为懊悔,不管人家是不是欢场女子,求知总是个极为上进的行为,孔夫子都说过有教无类,他那般做法实在有些不该。

    吴梦想了想,从衣襟里掏出一本手抄的数学教案,对着丁睿道:“睿哥儿,你且上去,将这份稿子交于那位景娘子,告诉她这是数算之法即可。”

    丁睿不疑有他,飞快的跑到舞台前与景灵交谈了几句,把教案一塞又跑了回来,吴梦不敢久呆,也不再看向舞台。

    他匆匆吃了些东西就拱手跟喝酒正起劲的张财神道别,让李五推着自己去找那鼓吹班子,丁睿见状忙抓起几个果子和馒头跟着一起走了。

    鼓吹乐班还未走,围着三桌酒席吃喝正酣,吴梦迎上前去,抱拳行礼道:“请问,这里谁是班头。”

    那班头见是主家的亲友,连忙站起来叉手行礼道:“小人是乐班的班头,官人还有何吩咐。”

    吴梦见班头就是那吹笛子之人,忙道:“班头贵姓,哪里人士,可否借一步说话。”

    主家找,那还有甚话说,班头连忙抱拳行礼道:“不敢当,官人称呼小的钱三即可,小的是昆山县人士,官人请。”

    四人行到一树荫底下,吴梦问道:“钱班头是否听说过唢呐这一乐器,前面是大口,后面吹奏的口是一小孔,约有一尺长。”

    钱四搔着头皮想了半天才道:“小人曾见过一样乐器,不知是否就是官人所说的唢呐,且那乐器只有党项和回鹘那边才有。”

    吴梦让丁睿找来一根小树枝,在地上画了三维的唢呐图,问道:“是否这般模样。”

    钱四连连点头道:“就是这般模样,是小人师父的一个好友从党项带回,可惜已坏了,据说此物吹奏起来声震天地,如泣如诉,可惜未曾见识过。”

    吴梦明白了,这唢呐还未传至中原,只怕现在是那回鹘摩尼教和西藏佛教当作法器在用。

    于是说道:“此物自波斯传来中土,吹奏起来确实震耳发聩,用作婚嫁丧葬、军中乐器极是好用,不知钱班头还能找到此物否,坏的不打紧,拿来给某修复一番即可。”

    钱四笑道:“即便拿来送与官人也未尝不可,可修复了也无人会吹,也无乐谱。”

    吴梦哈哈一笑,说道:“此事你不必担心,尽管拿来,某虽然不会谱曲,但这唢呐之曲倒是会哼上不少。”

    说罢将《百鸟朝凤》开头一段用鼻音哼了出来。

    钱四可是积年的老乐工,一听此曲眼前顿时发亮,这和自己吹奏的曲子有点点相似,可婉转激昂远非自己的曲谱可比。

    他马上拱手道:“小人今日事毕当即回昆山家中,取来唢呐与先生,万望先生赐谱。”

    吴梦又没打算靠这曲子赚钱,笑道:“那是自然,某这里还有好几首曲子会哼,你不妨带个会谱曲的过来。”

    钱四笑道:“不必带了,小人本就会,先生若是不信,待小人吹上一段。”

    说罢将插在背后的笛子拿出来,擦了擦吹孔,横起笛子吹了起来。

    吴梦听了听诧异万分,这钱四身材矮小,其貌不扬,想不到是个音乐天才,这《百鸟朝凤》开头的段子他吹出来**不离十。

    吴梦钦佩的抱拳道:“钱班头真乃是乐圣一类,某就住在苏州城外吴山村的学堂内,你过来一提找吴先生即可。”

    钱班头连连称是,喜滋滋的告辞离去。

    丁睿不解的问道:“师父,为何要找这唢呐。”

    吴梦笑呵呵的揪了揪丁睿的耳朵道:“唢呐自然是用来听的,这东西用处大着,师父不是跟你说过军队大战还得要号令,那鼓声极难分辨,有了唢呐,指挥也方便,更别提这唢呐在平日里的喜事可绝对是独一份。”

    吴梦不想再碰到景灵,带着两人离开林府,沿着河畔来到码头,坐船回了吴山村。

    林贵平的亲事算是把丁家夫妇搞怕了,尤其是知道那陈家小娘子的刁难更是心有余悸。

    几日后他们对女儿丁成绣的婚事一切从简,从头到尾没有对向汉前一丝刁难,还送出去大笔嫁妆。

    一身大红嫁衣的丁成绣出门的时候抱着母亲大哭了起来,林氏含着热泪轻抚着丁成绣的发髻道:“绣儿,要是婆家待你不好,就回娘家来,有爹娘养你。”

    丁大胜恼了,在一旁喝道:“你这婆娘说个甚子的丧气话,自古女子出嫁从夫,还不快快住口。”

    林氏柳眉倒竖,当场就要发作,还是林贵平眼疾手快、好说歹说的把林氏拉了出去,丁成绣看着自家院子的大门依依不舍的上了马车。

    “三郎,快过来。”丁进宝喊着丁睿。

    丁睿笑呵呵的跑了过去,问道:“大兄有事么?”

    “少废话,一起给向家二郎点颜色警告警告。”丁进宝鼻孔朝天,神气的说道。

    于是丁家三兄弟在丁进宝的带队下对着向汉前集体挥了挥拳头,意思是如果待大姐不好,小心我家三兄弟武力镇压。

    一声绿袍的向汉前急忙摆摆手,示意绝对不敢,随后连连抱拳行礼,又偷偷塞上三个大利市,丁家三兄弟才放过了他。

    向汉前一跃跨上白马,鼓吹班子敲锣打鼓,一伙迎亲的队伍热热闹闹的往苏州城里走了,只有林氏还抹着眼泪满脸不舍的看着自己的女儿远去。

第六十二章 瓮中捉佳人 上

    八月初,黄昏落日时分,景灵的小院子里高朋满座,来了几个纨绔子弟,什么通判家的曾衙内、丽景楼的文衙内、苏州最大布铺的左衙内。

    三人嘻嘻哈哈和景灵逗着趣,景灵有些心不在焉,勉力笑着应付这几个官宦商贾子弟。

    待得酒菜上桌,景灵唱了几首小曲,文衙内放下酒杯道:“曾衙内,听闻州衙欲和丁家一起合办酒楼,可有此事?”

    景灵一听丁家,忙竖起耳朵仔细倾听,曾衙内笑道:“文衙内消息好灵通啊,恁快就知晓了。”

    文衙内点点头道:“曾衙内,在下家中可是开着酒楼,这苏州城内的酒楼再熟悉不过了,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自然要多多打听丁家酒楼的消息。”

    曾衙内摇了摇头道:“详情某也不知,只是听在下的父亲提了一嘴,文衙内你家可是经年的老店了,还怕一个刚入行的酒店不成?”

    文衙内叹道:“丁家可是有个好西席吴先生哪,你二位瞧瞧吴先生自来到苏州城后,做了多少大事,挖石炭,开煤球作坊,打造各种灵巧的器具,还有那雪盐之术,衙门吏员改制,哪一桩事不是出自他的手笔,又有哪一桩事未做成的。

    如今他又涉足酒楼,我等如何不忧心忡忡,不光是某家的丽景楼,两位衙内去问问跨街楼、花月楼的东家和掌柜,瞧瞧他们担不担心。”

    左衙内笑道:“幸亏丁家不曾弄布匹,否则该轮到家父担心了。”

    曾衙内哈哈大笑道:“文衙内担心那丁家的瘸子先生啊,那某就有好消息告诉你了。”

    景灵听到曾衙内说吴梦是瘸子先生,老大不高兴,趁着众人不注意,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小青却是看到了景灵的眼神,不禁掩嘴偷笑。

    文衙内闻言赶紧追问道:“衙内有何好事,快快告诉在下。”

    曾衙内故意卖关子,端起酒杯道:“喝酒、喝酒,酒喝高兴了自然告诉你了。”

    三人又喝了几杯酒,文衙内不停追问,曾衙内故意顾左右而言其他,搞得文衙内心痒难耐。

    景灵估计是吴梦的消息,便给曾衙内斟了一杯酒,笑语温存说道:“曾衙内,你看文衙内急得如同猫儿抓挠心肝一般,还是快快告诉他吧,免得文衙内急得上了火。”

    曾衙内调笑道:“景娘子,某仰慕你已久,可你这么心疼文衙内,真真是让某大喝了一缸醋。文衙内上火有甚要紧,景娘子如此在乎他,不如帮他泄泄火?”

    景灵脸色绯红,啐道:“曾衙内净胡说,不与你叙话了。”

    文衙内赶紧起来对着曾衙内深深一揖,说道:“好兄长,你快告诉小弟吧,可真把小弟急死了。”

    曾衙内卖足了关子,又调戏了景灵,心下得意,便道:“文衙内,某告诉你个好事,瘸腿的吴先生就快要离开苏州城了。”

    景灵心下一惊,吴梦这么快就要走了,自己的任务如何完成,转眼一想吴梦离开也好,自己带着目的去找他也有些不乐意,竟有了些宽心的感觉。

    她隐隐然感觉有些不对,自己怎可这般想,明尊可是来世上救苦救难的,自己应该要帮助坛主才是,内心顿时矛盾交织。

    文衙内大喜,连忙追问道:“此话当真,哥哥,那吴先生什么时候会走?”

    曾衙内笑眯眯的说道:“自然是真的,这可是衙门里传出来的,官家欲让吴先生去高丽和日本讲学,这一去便是数年。护送的皇城司禁军昨日已经来到了苏州,估摸就是这几日便会启程了。”

    文衙内一拍大腿,喜道:“兄长说的可真是大好事啊,丁家没有了吴先生那谋士,还能与某家的丽景楼较劲么,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某今夜可要告诉家父好消息,让他不必忧心了。”

    几个衙内说说笑笑,喝了许多酒,醉醺的调笑了景灵几句,歪七劣八的被随从扶着回家去了。

    瞅着几个纨绔走远了,小青走近景灵小声说道:“小姐,若是吴先生离开了大宋,我等如何还能找到他,坛主交待的任务便无法完成了,这可如何是好。”

    景灵思索了一下说道:“此事不可再拖延,我二人赶紧换上夜行衣,从密道出去,趁着城门未闭,出城往吴山学堂打探一番,瞧瞧那吴先生是否真是我教明尊弟子转世,如真是明尊弟子转世,便将吴先生秘密请到总坛去,如若不是那就罢了。”

    小青贼兮兮的笑道:“小姐舍得啊,我跟随小姐多年,可是从未看到小姐对哪个男人上过心,可对吴先生可是上心的很啊,只见过区区数面便时时念念叨叨。”

    景灵大羞,给了小青一个爆栗,斥道:“少耍嘴皮子了,走,我俩这就动身。”

    院子外边的胡同口,一个黑影隐身在一处狗洞里,蜷缩着身子一动不动,不留神还以为是条大狗,黑布蒙面脸上却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显然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密探之类。

    他从天黑起就潜伏在此处,一直未曾丝毫动静,不由私下里嘟囔道:“莫非密道出口不在此处。”

    忽然间前方的院门“吱忸”一声打开了,里面走出了一高一矮两个身穿黑衣的身影,瞧着身形应该是女子。

    蒙面汉子精神一振,心道老子在此处呆了三个夜晚了,终于把你们等到了,当下学着猫儿惟妙惟肖的“喵喵喵”叫了三声,数息后不远处传来了三声狗叫。

    蒙面汉子知道潜伏的同袍已经收到消息。待两个黑衣女子走远,他起身悄悄的尾随而去。

    禹香苑旁的楼房内,胖汉子对着瘦汉子道:“还是老弟的法子妙,那两个小娘子出动了,我等静观好戏吧,今夜给她们来个人赃俱获,再撬开她们的嘴巴,端了明教在苏州的老巢,让都都只知道苏州探事司可不比京师探事司差。”

    瘦汉子道:“嘿嘿,明教中人没那么容易开口,再说这么标致的小娘子,色艺俱佳,你舍得用刑啊?”

    胖汉子呵呵笑道:“是你老弟怜香惜玉吧,放心,某家可不会亲自上阵,让那几个娘子军去审讯,某才懒得与妇人打交道,没得辱没了一世英名。”

    瘦汉子笑道:“你有个甚子一世英名,在怡翠楼粉头床上雄风大展还差不多,兄台一身肥肉如此之重,也不知怡翠楼纤细腰身的小姐如何经受的住。”

    两人互相调笑着往外走去,前往吴山学堂静观收网。

    吴山学堂内,初秋的日子里吴梦的小屋窗户和大门却是全部敞开,他正在小屋内奋笔疾书,编写教案,丁睿在一旁拿着直尺、三角板、圆规在画机械制图,师徒两各忙各的,互不干扰。

    两人却不知,窗户外有两个黑纱蒙面的窈窕身影正在窥视。

    这两个身影正是景灵和小青儿,两人看了一气,溜到墙根下窃窃私语,小青道:“看那丁小哥画的东西,与本教的那些图样甚是相似。“

    景灵赞许道:“既是如此,那吴先生铁定是明尊坐下的弟子转世而来,我俩进去与他好生攀谈一番,若是他还未觉醒,我等就将他带去见坛主,让坛主开悟与他。”

    小青点了点头,两人取下蒙面的纱巾,往吴梦小屋的门口走去。屋内的吴梦正思索着教案,一声“先生”把他惊醒过来,他抬头一看,却是李五在门口唤他。

    吴梦笑道:“李五,夜深了,你去歇息吧,这里有睿哥儿在,不必你侍候了。”

    李五摇头道:“先生,是前阵子来过的景娘子和一个侍儿求见,小的只是禀报一声,不知先生见是不见?”

    吴梦皱了皱眉头,这么晚了来干什么,夜猫子进村准没好事。

    正待告诉李五不见,想了想两个弱女子能把自己怎么样,于是道:“那请她们进来吧,你且去倒两杯茶水来。”

    瞅见景灵和小青儿一身黑衣进来,吴梦打趣道:“呦呵,两位女侠一身夜行衣,准备去哪里行侠仗义啊。”

    谁知这两个女子一来便跪倒在地,双手合什道:“属下参见光明使者,愿光明之神普渡苍生。”

    吴梦吓了一大跳,双手乱摇道:“什么光明使者,在下可是不知道什么是光明使者,万万不可如此称呼,你二人莫非中邪了?”

    小青起身,走到丁睿的案几前,指着图纸上的标注道:“明使,你就不要再隐瞒我等了,丁小哥画的图样上各式字符哪样不与总教传来《彻尽万法根源智经》、《净命宝藏经》一模一样。”

    丁睿疑惑道:“青姐儿,这可是机械制图的标注,并非什么经书,你是否误会了。”

    景灵近前仔细看后,一脸兴奋的说道:“正是这些字符,总教不少经书与这字符一般模样。”

    丁睿看向吴梦,暗想师父莫非真是神仙降世,如同小青说的那般是天下降下的光明使者。

    窗子外漆黑的夜色里冒出了几个无声无息的身影,悄悄蹲在窗户下面,压低了呼吸声静听屋内的交谈。

    吴梦听到这两个小娘子如此一说,知晓这两人必是误会了,笑着解释道:“这图样上的字符有多种,一种是景娘子你见过的阿拉伯数字,另一种是西洋文字,还有一种是罗马数字,并非什么经文之类。”

    小青道:“先生,你可曾出过海?去过西洋,还是到过阿拉伯?”

    吴梦一世人连香港都未曾去过,哪里出过国,当下老老实实的摇头道:“在下从未踏出过大宋一步。”

    景灵接口道:“那便是了,先生既然未曾去过,如何能随意书写这些字符,定然是生而知之,先生,你前世就是我教的第三使,莫非转世之时将前世之事忘了?”

    吴梦顿时哭笑不得,解释道:“在下年少时承蒙异人传授此术,故才通晓西洋文,却并非生而知之,在下可没那个福分。”

    小青又抢白道:“那定是明尊降世,点化先生,乃是希望先生早证大道,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早日脱离这魔鬼身躯,飞升光明之国。”

    吴梦看着景灵和小青眼睛里那狂热的光芒,像极了后世那些被传销洗脑的少女。

    猛然一怔想到还并不清楚她们是什么教派,于是问道:“景娘子,小青儿,你俩是什么教派的,仙山何处啊?”

    景灵笑道:“尊使终于开窍了,知道寻根问祖了。”

    吴梦尴尬的挥了挥手道:“某只是随便问问罢了,并非什么开窍。”

    小青儿笑道:“明使切勿再谦逊了,你可是为世间带来光明的使者,我等盼第三使降世可是望眼欲穿啊。”

第六十三章 瓮中捉佳人 下

    吴梦听到她们屡次提及光明,心中一动,莫非是那专业造反的摩尼教,乖乖不得了,这跟反贼扯上关系可并非好事。

    他连忙说道:“景娘子,在下明白了,你们信的是摩尼教,大宋立国后又改称明教,是也不是?”

    景灵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连连点头道:“尊使终于想起来了,太好了,明尊教会了先生如此高深的学问,日后就有光明使者带领我等一起拯救黎明百姓了,我等也不用再苦苦挣扎在这魔鬼的躯体内了。”

    吴梦望着这两个狂热的宗教女子不由摇头叹息道:“景娘子、小青儿,在下并非什么光明使者,这些字符和学问也并非什么明尊所教,这天地间也并没有什么明尊,你二人是中了邪教的毒了。”

    景灵和小青儿面面相觑,第三使怎么会诋毁自己的教派,小青儿道:“尊使,你定是还未彻底开悟,不妨禅定一番,好生回忆回忆。”

    吴梦见两人执迷不悟,便故意用佛教的经文说道:“不必禅定了,在下承蒙枫桥寺无名大师点化,早就开悟了许多事,这世间本就虚幻,哪里有什么明尊,又哪里有什么使者,一切皆空,无人相、无我相、无众生相。”

    景灵看着吴梦反觉得他是执迷不悟,想到他就要去高丽和日本讲学,日后再无机会,第三使若是去了外邦,一旦受那邪魔外道的蛊惑坠入魔道,那自己岂不是天大的罪过。

    她赶紧说道:“尊使,小女子无甚法力,无法点化尊使,还请尊使随小女子去见本教在苏州的坛主,她法力精深,定能点化尊使。”

    吴梦摇头道:“某定是不去,也奉劝二位千万莫信这明教,波斯摩尼教教义让教众不得成亲,完全是一派胡言,人不成亲哪来的后代,这不是存心让世间的人都绝种么,如此邪教尔等却还去相信,当真愚昧之极,尽快脱离明教,免得悔之晚矣。”

    景灵道:“尊使的神识里存有总教的教义,故不近女色,不曾婚配。如今尊使还未开悟,前世神魂封存,只需尊使与奴家去见见坛主,坛主使**力为尊使打开神识,尊使一切自知。”

    吴梦有些恼了,斥道:“某说了不去便铁定不去,夜深了,二位是女客,多留不便,李五,送客。”

    景灵银牙暗咬,轻轻喝道:“尊使,今日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为了天下苍生,小女子得罪了。”

    说罢竟欺身前来,扬起手掌,就欲将吴梦劈昏带走。

    丁睿在旁边一看不好,像条小蛇一般一晃就挡在了景灵跟前,手臂一伸挡住了景灵下劈的手掌,抬起腿来踢向她的下盘,这一脚劲风凌厉,逼得景灵只好收招后退。

    景灵赞道:“丁小哥好俊的身手,不过你还小,不是奴家的对手,奴家并无恶意,丁小哥还是让开的好,免得误伤了你。”

    吴梦惊魂未定,想不到这景灵还是个练家子,瞧她进退如风,显见武功不弱,当下大呼道:“李五,你这小子死哪里去了,还不快过来救某。”

    李五从外面抢将进来,看到景灵和丁睿对峙,怒道:“景娘子,我家先生未曾得罪于你,为何动手伤害先生。”

    景灵对着小青儿一使眼色,小青儿会意,端起桌上的茶水泼向李五,妄图阻止李五。

    李五受林贵平调教多年,哪里会被茶水泼到,一闪身欺近小青儿身边,扣住她的手腕往下一压。

    小青儿那点粗浅的功夫哪里承受得住,当下疼的大叫道:“哎哟,好痛啊,小姐救命啊!”

    景灵心下一慌,想不到李五身手如此之快,显见功夫不弱,今日怕是无法得逞了,正待先救下小青,却见窗户外人影一闪,数个军装大汉手拿强弩对准了自己。

    景灵情知中计了,正待夺门而出找寻救兵,谁知门外进来个宽袍大袖的壮和尚,鹰一般的眼神紧紧盯着自己,后面还跟着三个膀大腰粗,身着皮甲的女子,手持寒光闪闪的短剑,堵在门口。

    吴梦叹道:“景娘子,看来你是走不了了,还是乖乖就缚吧。”

    景灵痛心道:“尊使,你怎可勾结官兵,抓捕自家人。”

    吴梦摇头道:“其一某并非明使,与你并非一家人,其二,这些官兵某也不知是何来路,你切莫误会了,定是你出门之时便让这些官兵盯上了。”

    “啪、啪、啪”几声击掌声响后,一个身着禁军盔甲的汉子进来高声喝彩道:“不愧是苏州城里有名的吴先生,当真是料事如神。”

    说罢对着吴梦躬身施礼道:“见过吴先生,在下是禁军都头曹闲,今日奉皇城司探事司之命在此捉拿反贼,保护先生。”

    吴梦心下顿时雪亮,冷笑道:“算了吧,尔等怕是早知这景娘子是明教中人,故意以某为诱饵,使这引蛇出洞之计,然后来个人赃俱获,是也不是。”

    曹闲一听这吴先生果然是个人物,三言两语便摸清了事情的真相,不由尴尬的笑了两声,挥手道:“全部带走,连夜审讯。”

    吴梦看着景灵痛不欲生的表情,心下不忍,忙道:“且慢,曹都头,这两位小娘子只是中了邪教的毒,并非恶人,她们无非也是想拯救贫困百姓,念在她们一片善心的份上,不要虐待这两个小娘子了。”

    曹闲心道进了探事司哪还能囫囵出来,嘴里却道:“在下一定将先生的话转告探事司正副统领,有了结果定会回禀先生。”

    景灵对着曹闲“呸”了一口,怒道:“狗官兵,有本事怎么不去西北杀敌,却躲在这江南富庶之地欺压百姓,算什么英雄好汉。”

    曹闲呵呵笑道:“某即便不是英雄好汉,也不是你这等反贼,犯上作乱,还振振有词,尔等又救了什么百姓,行了何等善事?”

    景灵道:“遇灾赈灾,施粥看诊,我明教什么好事没有做过?”

    曹闲摇头道:“那不过是尔等收买人心的手段,九成的灾民还不是靠官府开仓放粮才能活过来。再说尔等那明教在好几处寺庙内私存刀枪剑弩,不是想造反那是想干什么?”

    景灵怒道:“我等总教教义便有戒律,不得争斗,怎会私藏兵器,定是尔等贼配军栽赃。”

    吴梦听出问题来了,这景灵果然被蒙在了鼓里,于是说道:“曹都头,你且稍待,某有几句话想对这小娘子说。”

    曹闲拱手道:“先生请便。”

    吴梦回忆了一下,他是当年看了金庸老爷子的《倚天屠龙记》后便对明教产生了莫大的兴趣,后来网络兴起,他在网上仔细看过摩尼教到明教的历史,如今还记得不少。

    他对着景灵说道:“景娘子,你怕是被骗了,波斯摩尼教确实有戒律不可争斗,可这摩尼教传至中原后,大唐中期被禁,便转入地下传教,大宋立国又改称明教,其教义便是清净、光明、大力、智慧,并无不得争斗和不得行恶之戒律。“

    顿了顿又道:“景娘子,所以如今的明教并非以前之波斯摩尼教,已有了不少改变,六月间闹得沸沸扬扬的帽妖事件定是明教所为,如此妖言惑众难道也是拯救黎民百姓么?私藏兵器更是藏有祸心,大宋如今承平天下,动起刀兵来吃亏的是百姓,并非你口中的狗官。”

    景灵中毒已深,哪里肯信,斥道:“尊使是被魔道迷了心性,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言语,我等明教中人,皆以行善为念,如何会去做那犯上作乱之事。”

    吴梦看着景灵那顽固的模样颇为头疼,他也知道古往今来的国家情报组织没有不动刑的,却不想看到景灵和小青被整的不成人形。

    他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既然明教是光明正大的教派,那你不妨将坛主请来,当面对质,如若明教未做哪些神神鬼鬼的事情,某去求苏州孙知州,放诸位一马,你看如何?”

    景灵冷笑道:“吴先生,你真是入魔太深,居然想让坛主自投罗网,尊使,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啊。”

    曹闲见景灵冥顽不灵,怒道:“某看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应该是你,吴先生好言相劝,你却不听,须知进了探事司,你经受得住,你这小侍儿可是经受不住。”

    小青儿年纪尚幼,闻言吓得面无人色,身子颤抖,用求救的眼光望向了景灵,景灵看着小青儿的神态,眼中闪烁着犹豫的神情。

    吴梦道:“景娘子,你二人在三木之下定会招供,何必受那皮肉之苦。曹都头,你能否禀报下贵统领,若是那坛主来了,却并无谋逆之事,只要他们不再信教,可否放那坛主一马,如此皆大欢喜,何必动刑。”

    丁睿看着小青儿那害怕的模样,心中不忍,也道:“是啊,师父说的对,这个小娘子如何经得起大刑。”

    若是别人有言,曹闲完全会置之不理,可丁睿开了口他却不好拒绝,便道:“末将的统领就在院子外面,待末将去请示一番。”说罢转身出去了。

    智能和尚一直未曾吭声,此刻双手合什道:“女施主,你已堕入魔道的陷阱,这魔道将你当成棋子,并非什么普渡世人,生前行善,死后才可步入极乐世界。太平盛世谋逆造反并非正道,汝当觉醒开悟,切不可害人害己,遗祸天下。”

    景灵倔强的扭过头去,智能和尚摇了摇头,不再多嘴,吴梦看着景灵和小青重重叹了口气,古往今来很多教派蛊惑人心,若是行善还好,若是为恶当真是害人不浅。

    过了一炷香时辰,曹闲走了进来,对着景灵道:“统领说了,你只需带着我等去找坛主,若是在她那处搜不到证据赃物,便将尔等都释放。”

    其实哪有这般简单,这又是皇城司惯用的伎俩,如果搜不到证据,就会故意纵虎归山,悄悄在后面盯梢,寻机找出破绽。

    景灵权衡了厉害,知道不从怕是不行了,她可以看破生死,熬得住酷刑。

    小青儿哪里熬得住,她不过十岁出头,受足了酷刑,定然会招,但身体如果残疾了,将来这一世就毁了。

    想到此处景灵不由长叹一声,点了点头示意她愿意带官兵去寻那坛主。

    曹闲脸上一喜,连忙抱拳告别了吴梦和丁睿,押着景灵和小青出门去逮人了。

    吴梦看着远去的身影,不由长长叹了口气,这世间就是有些居心叵测的人,为了自己的王图霸业,用些扯淡的教义蛊惑人心,把下面的教众视为棋子,扰乱天下。

    那所谓的坛主,只怕也不过是棋子之一罢了。

第六十四章 唢呐声声

    吴梦长吁短叹的睡了一夜,谁知翌日巳时中时分,昆山的钱四真的带着破唢呐找上门来了。

    吴梦看着那久违了的唢呐,笑咧咧的和智能和尚换了课程,带着钱四到了屋子里。

    他仔细拆开唢呐,发现并没有坏,只是没有哨子了,他问道:“那小口上应该还有个小哨子,没带过来么?”

    钱四道:“没见过,师傅的好友带回来就是如此,可我等无论如何用力吹,这喇叭就是不响。”

    吴梦呵呵笑了,唢呐的管身和喇叭筒只是起个调节音色和扩音的作用,哪能直接发声,必须用芦苇和铜做个哨子发声,然后插到唢呐的芯管内才能使用。

    于是告诉钱四道:“这唢呐并未坏掉,只需增加一个哨子即可发出乐音,待某来试试修复一下。”

    他拿出游标卡尺,仔细测量了芯管的内径,然后在画了一张草图,交给丁睿道:“睿哥儿,让王铁匠现在就打造出来,你带着游标卡尺去,仔细测量好外径,不可超过尺寸,否则就插不进去了。”

    至于芦苇,这江边多的是,随便一扯一大把。

    随后对着钱四说道:“那我等现在来谱些曲子。

    吩咐李五道:“你去下灶屋,吩咐厨子午间做两个菜,端来屋内某与钱班头同吃。”

    待李五出门后,吴梦又道:“钱班头,某可是只会哼哼,你得把这些曲目全部谱出来,然后先用笛子吹来听听,某再告诉你错漏之处。”

    钱四连连点头,吴梦便把自己能想到的《百鸟朝凤》、《金蛇狂舞》、《备马令》、《抬花轿》、《凤求凰》这些哼了出来,钱四在纸上记录好,又用笛子吹奏,吴梦再纠正,两人一直到午间吃饭还未弄完。

    钱四看到端进来的饭菜奇道:“先生,这学堂也一日三餐么?“

    李五笑道:“钱班头,吴山村的百姓可都是一日三餐。”钱四脸上浮出艳羡之色。

    吴梦笑道:“钱班头不必艳羡了,等唢呐出世,你一日五餐亦可。”

    钱四连连点头,低头大口吃饭,准备大干一场。

    吴梦又问道:“李五,睿哥儿还未曾回来么。”

    李五道:“未曾,三衙内要么贪嘴在市集里去吃了,要么就是回家了。”

    吴梦点点头,在吴山村里丁睿不愁没饭吃的,也就不管他了。

    吃完饭两人接着谱曲,丁睿也回来了,吴梦问道:“睿哥儿,你吃饭了没有?”

    丁睿笑嘻嘻的道:“我在市集里转了一圈,这里吃点那里吃点,肚子就饱了。”

    吴梦笑骂道:“你个好吃鬼,东西做好没有。”

    丁睿拿出两个铜帽晃了晃道:“打造了两个,我仔细量了,应该可以用。”

    吴梦拿过来看了看,觉得不错,便吩咐李五道:“你收拾好碗筷去河边一趟,拔些芦苇回来。”

    回过身又和钱四开始谱曲,丁睿瞅了瞅觉得没意思,拿起书本看了起来。

    没多久李五回来,身上背着一捆芦苇,问道:“先生,你看这么点够吗?”

    吴梦吃了一惊,他只要那么一点点就够了,李五搞来一大捆,他哭笑不得的说道:“够了,够了,你抽一根拿过来吧。”

    接过芦苇,吴梦寻到合适的部分,用刀子切下,放到铜帽里面,用嘴将哨面浸湿(即浸哨)后,将舌尖顶住哨口,用口腔气一抽(即咂哨),使闭合的哨片开口通过吹直音气流震动哨面,听起来音质还不错。

    吴梦调节了几下,将铜帽插入芯管,两手捧起唢呐,八个手头压住唢呐,屏住呼吸用力一吹,那唢呐发出一阵怪叫,吓了丁睿一大跳。

    多次摸索后,吴梦才能简略的吹上几个音符,他是个爱好者,只能吹几首简单的曲子,至于什么指花、用舌技巧、用唇技巧、滑音和送音、箫音,仅仅是理论上知道,实践上全无。

    吹了半个时辰,也没吹出个连贯的曲子来,丁睿的耳朵都吵聋了,干脆捂着耳朵不听。

    最后搞到智能和尚和王夫子都跑过来看出啥事了,吴梦不好意思的道了歉,带着三人去了河边的柳树下接着练。

    钱四眼见吴梦吹的半生不熟,不尽有些手痒,他毕竟是专业的乐工,看了许久也看出些门道来了,于是对着吴梦道:“官人,不如让小人来试试。”

    吴梦本就体弱,吹了这许久已是眼冒金星,上气不接下气,扬手就把唢呐递给了钱四,给他讲了那些指花、用唇、用舌、滑音送音、箫音的大概方法。

    钱四拿起唢呐,先试探性的吹了几下,然后渐渐熟练,笛子本就讲究指花和口型,呼吸气流,钱四掌握起来快得很。

    看看人家气流顺畅,那指花打的一个叫顺溜,吴梦自惭形秽,心道专业乐器还是得专业人才来演奏。

    到了后来,钱四已经基本掌握了吹奏的技巧,他满脸兴奋的说道:“先生,喇叭真是我等乐班的利器啊,先生是给了我等一个上好的饭碗。”

    说罢就要跪下给吴梦磕头,吴梦连忙扶起他道:“不必如此,唢呐还要讲究配合,你明日回去把班子召齐过来,某与你将那些曲子合奏出来。”

    钱四大喜过望,连忙说道:“小人今日就走,坐船顺流而下就到了昆山县,明日一早便过来。”

    说罢飞奔而去,吴梦拦都没拦住。丁睿好奇的问道:“唢呐为何如此之大的乐声,笛子、芦笙都不及它。”

    吴梦正色道:“其实这也是格物的的一部分,称为声学,师傅日后自然都会教给你。你拿着唢呐,且去王铁匠那边,让它依葫芦画瓢,多打造几个,这东西不怕没人要。”

    第二日钱四果然把班子带齐了过来,吴梦让李五安排好食宿,接着便和钱四吹吹打打了好几日,把这个草台班子搞成了交响乐团。

    待到后来,村里的人都来看热闹,尤其是那首金蛇狂舞,只要乐声一响起,众人随着节奏抖腿的、打拍子的、手舞足蹈的都有。

    最后连丁大胜也惊动了,站在人群后面随着节奏摇头晃脑的听了许久。

    待乐声停歇,他赶紧跑过来对吴梦道:“吴先生,我等那酒楼开业就用这般乐曲,太好听了。”

    钱四拱手向着丁大胜施礼道:“员外,贵酒楼开业,若不嫌弃,我等这班子随便员外调遣,分文不收。”

    丁大胜不好意思道:“这如何能行,工钱还是要给的。”

    钱四还待要推辞,吴梦接口道:“工钱不收也罢,请你们吃几顿好酒好菜吧。”

    钱四笑道:“如此就叼扰了,明日里便是八月十二了,我等还得赶回昆山家中过中秋。小的今日就告辞了,待回家多练练,可不能丢了员外的脸。”

    丁大胜和吴梦辞别了钱四,一路走回学堂,丁大胜道:“吴先生,你这像个聚宝盆,仿佛有无穷无尽的宝贝不断涌出来。”

    吴梦哈哈一笑道:“员外过奖了。”

    丁大胜又道:“这唢呐和吴先生的曲子不出多久,必定名扬天下。”

    吴梦的曲子本来就是剽窃,如何好意思回复丁大胜,只好呵呵了事。

    有了唢呐,就是有了军号,吴梦想着让枫桥班的学童们试着搞搞军训,以军号声来指挥这些学童列阵、跑步等队列和战阵变化。

    这一日上体育课时,吴梦拿出唢呐让学童们试着吹吹,谁知年龄最大的张岩林都吹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断断续续的“嘟、嘟”声让学童们大笑不止。

    丁睿哈哈笑道:“各位同窗,大师兄吹出来的莫不是打屁声。”

    一言既出,学童们笑的直打跌,张岩林气坏了,把唢呐往丁睿手上一塞道:“睿哥儿,你行你来吹,看看你吹的像不像放屁。”

    丁睿年少气盛,他就不信这个邪了,鼓起腮帮使劲吹了起来,谁知他比张岩林还不如,人家好歹还有几声放屁的声音,他这里吹出来的只有“噗噗”声。

    张岩林幸灾乐祸的笑道:“小师弟,你吹出来的拉稀声模仿的可是甚为形象啊。”

    搞得丁睿满脸通红,讪讪的把唢呐还给了吴梦。

    众学童们笑的更欢了,吴梦无奈只得亲自上阵,拿起唢呐吹了几个长短号,告诉学子们长短号的不同以及代表的意思。

    比如一声长鸣便是代表几何,一短一长表示慢步前进,三声连续短号便是快速前进,一长三短是冲锋向前.....

    待学童们随着唢呐训练了几次以后,回到课室里,吴梦开始讲述密码学。

    他在黑板上写下了“1”和“0”两个大字,指着黑板上的两个数字说道:“诸位学童,唢呐除了可以发出号令之外,也可进行简单的密码通讯,今日便给大家讲讲二进制密码。

    我等日常的数算都是采用的十进制,逢十进一。何谓二进制呢,就是逢二进一,没有“2”以上的数字,除了“1”就是“0”,比如1+0=1,而1+1=10,那么10+1=11,而11+1=100,以此类推,从一到十我们可以用二进制的0001、0010、0011、0100、0101、0110、0111、1000、1001、1010来代替,那这二进制有什么用呢?”

第六十五章 编码的学问

    看着台下懵懵懂懂的学童们,吴梦将唢呐放入嘴中,滴滴答答吹了三短一长四个音节,

    说罢他将唢呐放入嘴中,滴滴答答吹了三短一长四个音节,问道:“刚才为师吹的是哪个数字?“

    学童们齐声答道:“是‘1’。”

    吴梦点了点头道:“那某再吹几组音节,你们好生记录下来,等下为师就告诉你们这些数字又如何变换为汉字。”

    随后吴梦吹奏了“3、1、3、6、4、1、4”,然后问道:“你们都记录下来了马?”

    学童们都点了点头,吴梦笑道:“很好,现在把为师最近传授的《三字经》三句一行写在纸上,横写竖写都行,写到‘子不学’为止。”

    学童们拿出鹅毛笔,哗啦哗啦的写了起来。

    吴梦瞧见他们都写完后说道:“很好,都写完了,你们把记录下来的数字对应于每行的那个字,然后再写写出,比如第一个数字是‘3’,那么就是第一行的‘初’字,记住,标点符号不算。”

    《三字经》开头的几行分别是: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

    教之道,贵以专。昔孟母,

    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

    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

    名俱扬。养不教,父之过。

    教不严,师之惰。子不学,

    根据规格,学童们很快写出了一行字“初习道学有名师”,这些学童天赋都还不错,一看不禁哑然,想不到区区几个唢呐声竟然能代表文字出来。

    若是不怕劳累,使劲的吹奏下去,那不是能写下一篇文章,他们不知道的是“1”和“0”岂止能写文章,那后世的计算机根本就是他们想不到的存在。

    丁睿举手起立问道:“师父,请问如果欲写出自己想要的意思,这《三字经》便不可行了,那该如何是好?”

    吴梦心道这孩子还真是聪明,一下子就看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他笑着说道:“这就涉及到编码的问题了,比如我等先将《千字文》按十个一行的排列好,再用三个四位的二进制数字来表示文字的位置,前面两个数字表示哪一行,第三个数字表示是这一行中哪一个数字,不就可以随行所欲了。”

    学童们恍然大悟,想不到数字还有这般妙用,一时之间课室里交头接耳热闹的很。

    爱搞恶作剧的言福浩计上心来,他飞速写下了几行文字,然后写下了几个数字,递给仲安道:“仲师弟,你来瞧瞧我写的是什么?”

    仲安接过纸张,不屑道:“这还不容易,待某念来。”

    说罢对着数字一字一句的念道:“张、岩、林、放、屁.....”

    课室里的学童们闻言都憋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仲安念到这里才发现被言福浩捉弄了,气恼之极,把纸张揉成一团使劲对着言福浩掷去。

    丁睿笑了许久,忽然想起一事,他挠了挠后脑勺,又问道:“师父,那岂不是可以任意排列文字,别人没有这个排列就看不懂是什么意思了。”

    吴梦哈哈笑道:“孺子可教也,正是这个意思,你们谁能告诉为师,这种法子可以用于什么行当。”

    吕征先向来喜欢兵器,马上举手起立道:“先生,学生知道了,利用数字可以在军中传递情报,即便情报泄露,敌人也不知晓我方要传出什么文书了。”

    吴梦大喜,连连点头道:“说的不错,学童们,现在知道了数字的妙用了吧。”

    “好,太好了,想不到还有如此好的法子,昕颂兄,你也太藏私了,如此之好的传递消息之法居然不交于朝廷,真是太可惜了。“

    吴梦转头一看,却是林贵平从外间进来,他今日无事,来学堂看看丁睿,正好碰上吴梦在讲述二进制,他站在门外听了好一阵子,当听明白后大喜过望,连忙走了进来。

    吴梦撇撇嘴道:“又是你这家伙,这么大个人,还有不菲的掌柜工钱,也不交束脩,专司偷学。”

    林贵平嘿嘿笑道:“今日小弟请兄长喝酒,这般好的传递消息之法当浮一大白。”

    吴梦有心栽花花不开,想让学童们吹唢呐来军训的想法是落空了,这些小子们肺活量还不足,根本吹不好。却又无心插柳柳成荫,让林贵平把密码之术传给了朝廷。

    此后大宋禁军和皇城司密探们各有各的密码本,契丹和夏州党项人再也无法破解宋人探子的情报。

    枯燥的教学一日复一日,待到深秋里,学子们也逐步掌握了基础的机械知识,动手能力也逐渐增强,这时候吴梦又开始为难学子们了,怎么为难?

    学童们个个都要当师父,分成三个小组,手把手的为煤炭作坊的帮工、村里的张木匠、王铁匠及其徒弟们传授公制尺寸和各种公差配合的知识。

    学童们白天在学堂上课,夜间则进到工坊内辅导工坊的工匠,一个时辰的授课后,还得回来完成白日里布置的课业。

    工坊里的工匠们在学童的指导下,手执鹅毛笔,用木尺、木三角板、圆规自行绘制机械制图。

    丁大胜夜里来到工坊观摩了一番,看到热火朝天的学习场面,连连点头。

    再看到工匠堆里正摇头晃脑讲解着公制单位与制图的丁睿,他内心满是自豪,三郎可真是出息了,区区八岁的孩童却能够教授几十岁的工匠。

    丁大胜用力拍了拍手掌,正在学习的工匠们纷纷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东家。

    丁大胜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诸位工匠如此好学,当真是可喜可贺,某在这里有一言告诉诸位,考试第一名者奖一贯钱,第二名七百钱,第三名五百钱,凡是考试及格的都给予一百钱的奖赏。”

    丁大胜此言一出,下面的工匠们顿时爆发一阵阵欢呼,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都铆足了劲要争夺前三名。

    王铁匠的儿子王二郎闻言微微一笑,他的基础最好,对于这个第一名当然是志在必得。

    枫桥班这帮还想贪玩的孩子们却是叫苦连天,三十来个人基本上是日夜连轴转,吴梦把他们的空暇时光榨取的一干二净。

    ............

    天禧二年八月中,东京城皇宫内的资善堂,秋日的阳光下,院内的桂花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徐徐的秋风带着微凉将馥郁满怀的桂香吹得满园芬芳。

    淡淡的桂花香飘进了正在授课的课室内,以太子宾客判集贤院的枢密直学士张士逊正唾沫四溅的讲解着《周易》。

    若是吴梦在此,定会忍不住斥责张士逊,他倒不是排斥《周易》这门学问,说实话《周易》这东西现代人都研究不透,而赵祯小小年纪,哪里能学懂如此深奥的玄学,这完全是在摧残少年儿童。

    张士逊摇头晃脑的念着:“乾下坎上:有孚。光亨,贞吉。利涉大川。初九:需于郊,利用恒。无咎。九二:需于沙,小有言,终吉。九三:需于泥,致寇至。六四:需于血......。”

    赵祯虽端庄持重,可少年天性,正是好动的年纪,这《周易》枯燥无比,时辰一长全身仿佛有无数蚂蚁在爬动,屁股一拱一拱,看着窗外立在树枝上的飞鸟只想跑出宫殿外捉几只来玩一玩。

    一旁的几个伴读都是瞌睡连连,杨文广更甚,《大学》、《孟子》他还能听进去一点,这《周易》根本是半个字都听不懂。

    张士逊方正人物,眼见赵受益坐立不安,立时板着脸,训斥道:“太子,为学之道,贵在用心,岂可走神。“

    赵祯只好起身拱手受教。

    好容易挨到张士逊讲学完毕,出了大门,赵祯甩开了几个伴读,一溜烟跑出资善堂。

    身边跟着的小內侍阎文应一边追一边喊:“太子殿下,慢些走,小心摔着。“

    赵祯刚跑出宫外便撞上迎面而来的陈琳,陈琳赶紧扶住赵祯道:”太子殿下,你如此着急赶着去哪里?“

    赵祯少年老成,被几个师父教育的平时不拘言笑,便不好意思说赶着去抓鸟,这要是被刘娥大娘娘知道了,那不是找骂,他憋红了脸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扯不出个谎来。

    陈琳笑了,弯下腰说道:”太子殿下,老臣带你去看个好玩的东西。“

    赵祯微微抬起头,稚气的小脸笑开了花:“此话可是当真,都都只可不要骗我。“

    陈琳笑道:“老臣如何敢在太子殿下面前打诳语,太子殿下请随老臣前来吧。“

    说罢陈琳牵着赵祯的小手往后宫走去,阎文应手捧着拂尘紧跟其后。

    他带着赵祯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宫殿,进去后吩咐小內侍阎文应掩上宫门立于此处听候。

    这宫殿甚小,里面简单的摆着几张桌椅和一张紫色的屏风,殿中还放置一个长长的方形黄色木盆,木盆中满是清水。

    木盆旁站着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內侍,若是吴梦在此处定然认识,这便是枫桥班的周立。

    那周立手中拿着一个小船,小船做的惟妙惟肖,只是船舱处平平如也,不像汴河上的漕船有个弧形的船顶。

第六十六章 资善堂格物

    赵祯仔细的端详了一番周立手中的蒸汽船,他摸了摸船身,好奇的问道:“都都知,这不就是一艘小船么,都都只可是准备在这水盆里行船,可惜此船太小,既无法坐人,又无船帆。”

    陈琳依旧是笑眯眯的:“太子殿下,此船无须划桨,也无须风帆,但可于水中无风无浆自行。”

    赵受益奇道:“当真能自行?这无风无浆小船如何能动。”

    “太子殿下莫急,且看此船如何自行。周立,速速将船放于水中演练给太子殿下一观。”

    周立躬身称是,将一个铜柱支架固定于船上,支架上还有一个小小横置的铜甁。

    再将两个矮矮粗粗的蜡烛置于铜甁下方,从旁边的火烛处引火点燃,最后将船小心的放进水盆之中。

    赵祯眨巴着大眼睛困惑的看着周立的动作,问道:“都都只,小船上点蜡烛是求神仙来划船么?“

    小家伙平日里看到自己的皇帝老爹供奉三清便是点烛上香,便以为这也是请神仙。

    陈琳不由的哈哈笑了起来,屏风后面也隐隐然有人在暗笑,陈琳马上“咳咳”了两声,赶紧说道:“殿下莫急,这船虽可自行但也不必请神仙,你仔细看着,船马上要动了。”

    片刻之后,在两只大蜡烛的加热下,铜甁里装的水沸腾开来。

    铜瓶口有木塞塞住,仅有一小孔,水蒸气沿着小孔往外喷射,瓶内压力越来越大,水蒸气也越喷越急,小船慢慢的开动起来。

    赵祯一时惊诧莫名,目不转睛的盯着小船,只见小船走的越来越快。

    这船是宫中的能工巧匠们打造出来,远比丁睿做的要细致多了,船底装有垂直的舵,在水中走的笔直。

    周立走向木盆的另一端,待木船快碰到盆沿的时候将船拿起来掉了个头。

    蒸汽船便随着滋滋作响的水蒸气急速驶向对面,周立又赶紧跑向对面,赵祯哈哈大笑,连呼“神物”,连连拍手叫好。

    船跑了几个来回后铜甁内的水被烧尽,周立吹熄了蜡烛,赵祯不干了,非要自己装水进去,点燃蜡烛亲手操作了几次,玩的不亦乐乎。

    蜡烛终于烧完了,赵祯看着手中的小船余味未尽,却又百思不得其解,无帆无浆,船又怎会自行呢?

    看着赵祯沉思琢磨的表情,陈琳上前问道:“太子殿下是在想此船为何能自行吧。”

    赵祯点了点头道:“是,都都只,此船做大了可放于汴河中么,汴河上拉纤的厢军们真可怜,要是这船能拉纤多好。”

    陈琳欣慰的笑了,太子殿下果然宅心仁厚,这么小就知道民生疾苦,看来大宋中兴有望了。

    陈琳蹲下身去,耐心的解释道:“老奴只知道此船被称为试验品,也只能在小池塘里行驶,即使做得再大放到江河里也是无用,不过有高人称将来定可打造能在江河里自行的漕船。太子殿下,你可知道此船为何能自行?”

    赵祯满脸希冀问道:“我当然想知道,都都只快告诉我。”

    “老臣其实也不知晓,只知此船行驶的缘由有一门学问可诠释,这门学问学好后便可打造出江河里无风自行的大船。”

    “都都只,是什么学问,可以教我么?”赵受益一张小脸激动起来。

    “这门学问叫格物,学问高深,非有恒心者不能学,太子殿下老奴看你听张师父讲课都......“陈琳故意卖起关子来。

    赵祯急了:“都都只,格物学会了造大船可解民生疾苦,张师父讲的那些课业真是令人昏昏欲睡。”

    陈琳假装为难:“太子殿下,要是圣上和圣人问起殿下的学业,老臣如何应付。”

    赵祯挠了挠头道:“那师傅们的课业我也好好学,你也偷偷教我,我保证不说出去。”

    陈琳好像下了好大决心一样:“太子殿下,那你可真要守口如瓶,否则老臣的屁股要开花。”

    赵祯立刻点头如捣蒜。

    陈琳指着周立说道:“太子殿下,这个內侍叫周立,已入了格物的门,先由他来给殿下蒙学,今日起他就随侍殿下的左右,但太子也不能荒废其他师傅的课业。”

    赵祯开心的点头答应,皇宫大内条条框框甚多,又不许随便出宫,实在是无聊至极,对于一个八岁的孩童来说其实很闷,有个人陪着玩稀奇古怪的东西那多有趣。

    陈琳心想:“终于上道了,这以后还得从苏州那里多弄些小玩意,否则将来太子殿下一旦失去了兴趣便很难再继续学了。”

    陈琳的真实想法并不是要小太子真的学会了去造船,而是让他了解这些实用的学问,学会基础的算术和格物,为将来登基后治国理政打下基础。

    周立抱着小船跟在赵祯身后往宫门处走去,陈琳站在后面躬身弯腰:“恭送太子殿下。”

    赵祯挥了挥手,也不回头,连蹦带跳的跑了。

    陈琳伸长脖子看见赵祯走远,然后转过身来面对屏风躬身道:“才人,太子走远了,请出来吧。”

    年近三十的李氏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眼神却直直的望向太子那小小的背影,直到太子转过墙角不见方才回过神来。

    如今赵祯长大了,可依然不能跟自己的亲生儿子相认,他一直以为刘娥是亲生母亲,每日里大娘娘长、大娘娘短的叫着,李氏听在耳朵里心如刀绞。

    她一年之中只能偷偷的瞧上自己的孩子几眼,八年多来眼看着他从一个耗子般的小肉团逐渐成长为青葱少年,心里甚是欢喜。

    陈琳经常偷偷将赵祯写的课业带给李氏看,赵祯那一笔漂亮的飞白让李氏甚是欣慰,默默求菩萨保佑自己的儿子将来成为一个好皇帝。

    陈琳道:“太子殿下宅心仁厚,为民生疾苦着想,将来定是有为之君。”

    李氏对着陈琳福了一福:“一切皆由都都只在操心,奴家真是感激不尽。”

    陈琳慌忙还礼:“这是老臣应该做的事情,才人万不可多礼。”

    李氏满脸感激道:“有都都只提点太子,奴家是很放心的,都都只,你且先行一步吧。”

    “是,老臣告退。”陈琳躬身行礼。

    夜间,资善堂内,赵祯看着手中的手抄格物书,问道:“周立,按这本书上所言,蒸汽船便是利用所谓的反作用力来行驶的?”

    周立恭敬的回答道:“回太子殿下,就是如此,不如太子殿下站起身来,做个试验。”

    “何谓‘试验’?”赵祯依言站起来,迷惑的问道。

    “殿下,这试验就是用实际的体验来证明所说理由的正确性。”周立努力用赵祯能听懂的话解释了一遍。

    他指着地上的一辆小车道:“请太子殿下上车,与小的手掌相抵,用力推动。”说罢就竖起手掌,

    赵祯笑道:“这不就是禁卫们每日教我练习拳脚的法子。”

    边说边站上小车,伸出手掌用力推动周立的手掌,结果显而易见,在反作用力的推动下,车子带着赵祯向前滑去。

    赵祯跨下小车,若有所思,抬头问道:“我理解了反作用力--其实也可称之为借力,可四周空空如也,水蒸气从哪里借力?

    周立笑道:“太子殿下真是天资卓越,片刻便能想明白,这空中并非空空如也,空中有空气,正因为有空气才会刮风下雨。”

    说罢他拿起一个小扇子,朝着案上扇风,案几上的白纸便飘荡起来,周立接着道:“这便是空气流动造成的风力。”

    赵祯一下子还领悟不了,他道:“我还不能完全明悟,你还可否讲的更明白些。”

    周立道:“太子殿下,我等学格物,先得学数算之法,才能进一步学习格物,太子殿下不如先学数算之法。”

    赵祯哈哈笑道:“数算之法我自蒙学便开始学,如何不知。”

    “太子殿下,某等学的这数算之法可非等闲,与太子殿下学的不太一样,深奥许多。”周立郑重道。

    “哦,竟有此事,你速速讲与我听。”赵祯并非狂妄子弟,相反,他是个很谦虚的孩子。

    周立拿过白纸,用鹅毛笔沾墨,一五一十的给赵祯讲述起来,一开始赵祯还有些漫不经心,以为只是改了种表示方法而已。

    待周立演算加减乘除时,他的小脸也正经起来,这法子确实比资善堂的教授讲解的好用许多。不必摆一桌子算筹。

    赵祯想了想又道:“此法谁妙,但较多数字相加时的算法还是算筹为快。”

    周立叉手道:“太子殿下,师尊曾言我等数算之法尚浅,他如今又太忙,稍等些时日他会教我等珠算,比算筹要快上许多。”

    赵祯感叹道:“想不到世上真有如此高人,仿佛世间万物之事都悟透了,来来来,你仔细教我阿拉伯的数算之法。”

    从此以后,周立每夜都呆在资善堂教赵祯数算之法一个时辰,赵祯开始慢慢步入后世知识的学习。

    数算和格物知识传授给赵祯其实非常重要,他从纯粹的儒家弟子变成了一个兼容儒家和格物的学生,为大宋未来的革新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第六十七章 景灵的去向

    八月十二日夜,丁睿在屋里做着习题,吴梦吩咐李五把自己推到院子里透透气。

    他仰望天上一轮皎洁的明月,心下不由感慨忙忙碌碌又是一年了。

    这一年干了些什么,帮丁府酿酒、开酒楼,开矿、打造器械,做这些一是让周围百姓提高收入,二是报丁家收留之恩,而自己的心愿还没有实施。

    如今丁府已经步入了良性发展的正规,也是该为自己的今后打算打算了。

    吴梦正思索着日后的打算,眼帘中忽然幻化出一张愁苦的容颜,向着吴梦露出幽怨的眼神。

    他赶紧擦了擦眼睛,再往天边看去,依然是皎洁的明月,并无什么人脸,情知是自己眼花了,而那张人脸分明就是景灵憔悴的容颜。

    吴梦心道,景灵这小娘子也不知怎样了,是不是已经觉悟了,也没见那曹都头回禀后事如何,心下不由隐隐有些担心,却又不知该如何去找到这帮探子。

    想了半天忽然闪过林贵平的影子,这家伙神神鬼鬼的,盛隆商铺又和东京城皇宫勾勾搭搭,说不定与这皇城司也有勾当。

    于是唤来丁睿问道:“睿哥儿,这几日可曾见到你舅舅?”

    丁睿眨着大眼睛答道:“舅舅今日夜里就在我家用饭,今夜想必不会回去了。”

    吴梦笑道:“这个家伙,都成婚了还在外面撒野,当真是不把家当家了。睿哥儿去做习题吧,李五,你且去请林掌柜过来一下,就说某找他有事相询。”

    李五领命匆匆而去。

    过不多时,林贵平施施然的进来了,吴梦一见林贵平那吊儿郎当的模样便问道:“君烈,你小子可是成家了,还是夜不归宿,这又如何得了。”

    林贵平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道:“这不是上姐姐姐夫家来了么,又不是去外间喝花酒,有甚打紧?”

    吴梦也懒得管他,直截了当问道:“你和张财神二人与宫里熟识,对皇城司熟不熟?”

    林贵平奇道:“昕颂兄问皇城司作甚,莫非你还有军国大事要密告,不妨告诉在下,包管替兄长转告。”

    吴梦摇头道:“某日日呆在苏州乡下,哪会会知晓军国大事,是有一桩小事想问问。”

    林贵平笑道:“此事易耳,兄台且说说何事,某去问问便知晓了。”

    吴梦略略有些不好意思,扭捏的说道:“这不前几日那明教的景灵在此处被皇城司抓获,也不知后来如何了,这弱女子不过是被迷了心智而已,并非什么反贼之类,故想问问如今情形如何了。”

    林贵平哈哈大笑起来,笑的吴梦脸上一阵飞红。

    他羞怒的喝道:“你这小子,不想去问便罢了,何苦嘲笑?”

    林贵平的笑声把刚进门的智能和尚给引了过来,和尚看到林贵平笑的乐不可支,问道:“君烈,你这夜里怎的像只夜枭一般阴笑。”

    林贵平指着吴梦道:“昕颂兄春心萌动,想知晓佳人行踪却又害羞,如何不让人发笑。”

    智能和尚道:“莫非是那明教的小娘子,昕颂兄可是要小心啰,师尊曾言这明教可并非什么善类,波斯总教那边倒是信奉行善的教义,中原明教却是些狼子野心的东西,别一时着了道。”

    林贵平道:“此事某已知晓了,景娘子倒还真不是反贼一类,确实受了蛊惑。昕颂兄今日提起,某就说说吧。”

    林贵平将景灵的身世一五一十的说将出来,原来歌姬景灵本是西北人,她的父亲是汉人,母亲是蕃人。

    大宋的一些腐儒官吏宣扬大汉族主义,严禁蕃汉通婚,官府强行勒令景灵的父亲休妻,然后又欲将景灵的母亲赶出大宋。

    景灵的父母亲一气之下被迫私奔,后来路遇贼人被杀,景灵当时年幼,被路过的江南商贾救下,带到了江南。

    救她的商贾后来经营不善破产自杀,景灵被迫入了青楼,做了歌伎,她也是个聪明倔强的女子,坚持卖艺不卖身。

    明教苏州的坛主见景灵色艺俱佳,便将她赎出了青楼,买下了那座小院让她卖艺。

    一方面是让景灵接触官宦打探消息,一方面则秘密传教发展教众,可怜的景灵完全不知道她已经成为了明教的棋子。

    吴梦愤然道:“皆是那帮腐儒死守什么‘华夷之辩’,将一个好好的家庭就此拆散,还留下一个孤女孤苦伶仃,当真是糊涂之极。”

    智能和尚问道:“君烈,那她怎的会入了明教?”

    林贵平道:“那好心的商贾自尽身亡后,景娘子小小年纪无处可去便入了青楼,对大宋官吏恨之入骨,那明教坛主正好趁虚而入,用那劳什子经义蛊惑她入了教。”

    吴梦问道:“那坛主抓住了没有,可是认了罪?”

    林贵平不屑的说道:“还用得着认罪么?那坛主的庄子里,金银成堆,还有不少刀枪弓弩,几个教众当着景娘子的面说出了真相,他们就是响应教主的指令,私下里囤积钱财和兵刃,为日后起事用。这帮可恶的明教教众,居然还和契丹的摩尼教勾勾搭搭,出卖些情报来换取银钱。”

    吴梦奇道:“那皇城司还不速速上报,将明教里面的反贼一网打尽。”

    “说的轻巧,那明教教主行踪飘忽不定,苏州的坛主根本不知明教的总坛在何处,只有个什么使者单线联系,如今这线索只怕就断了。”林贵平摇头叹气道。

    吴梦想到景灵的精神寄托一旦崩塌,也不知会不会疯掉,不由担心的问道:“那景娘子没事了吧。”

    林贵平看到吴梦关心的样子,本来想嘲讽他几句,可又怕他着恼,便道:“景娘子主动带着禁军去抓捕坛主,苏州探事司以功抵罪,不交于京师皇城司。但她二人如今状况不佳,两个小娘子日日以泪洗面。她们以前住的那栋院子是赃物,自然要收归苏州州衙,如今探事司也不知如何安置她,就怕她们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

    听到这个宛若一泓秋水般的美丽女子如今日日以泪洗面,吴梦不由连声叹息,却又不知如何帮助她,光给些钱财是无用的,心病还得心医。

    智能和尚高暄一声佛号“阿弥陀佛”,然后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景娘子能悬崖勒马,当是功德无量,既如此,贫僧助她一把。”

    林贵平嬉皮笑脸道:“大和尚,你莫非要还俗娶景娘子为妻,那也得看昕颂兄答不答应。”

    智能和尚瞥了林贵平一眼道:“收起尔那腌臜的想法,贫僧没那本事帮这两个小娘子回头是岸,不过贫僧的师父佛法精深,自然无碍。”

    吴梦眼前一亮,是啊,他怎么把那高深莫测的老和尚给忘了,忙道:“大和尚,这是个行善的好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速速行之。”

    林贵平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说道:“昕颂兄,你就不怕她日后入了佛门,出家当尼姑,你可就没那机会娶进门了。”

    吴梦呸道:“收起你那恶心的嘴脸,救人要紧,明日赶紧带大和尚去寻那两个小娘子,然后带去枫桥寺。”

    林贵平笑道:“好好,某明日定带和尚前去,在下也做个好人成吧。”

    皇城司苏州探事司百密一疏,以为端掉了明教苏州的分坛就万事大吉了,却不知明教地下的力量有多么强大,后来发生的一件大事让众人追悔莫及。

    翌日一早,林贵平果然信守诺言,带着智能和尚去了苏州城。

    吴梦放下心来,继续教书。到了夜里,吴梦刚刚吃完晚饭,李五推着他从食堂出来,智能和尚喊住了他。

    吴梦见智能和尚满脸憔悴,笑道:“和尚还没吃饭把,今日事情办得如何,莫非在苏州城里也看上了哪家的小娘子,害相思病了,不然何以如此憔悴。”

    智能和尚啐了他一口,道:“吴施主切莫乱说,贫僧只是好酒,可不好女色,今日将那景娘子和小青从探事司带了出来,两个小娘子也真是可怜,瘦的不成人形,贫僧把她二人送到了师父的草堂里。”

    吴梦问道:“无名大师如何说。”

    智能和尚神秘兮兮的笑道:“师父说无碍,魔道无非障人耳目,他自有良法,故此事易耳,只不过师父说这景娘子怕是和你有缘,日后还得送回你身边。”

    吴梦心中一荡,与自己有缘是个什么意思,再问智能和尚,和尚却一脸高深莫测的叹道:“天机不可泄露。”

    他强行按下好奇的心思,问道:“此事再是顺利不过,大和尚为何一脸颓丧?”

    智能和尚啐道:“阿弥陀佛,还不是你那瓷砖把贫僧害惨了,真是难烧,可不比瓷器。”

    吴梦一下子糊涂了,按说这釉面砖不会比瓷器更难,他忙道:“那领某去看看。”

    跟随智能和尚来到煤球作坊的一处工地,只见空地砌了一座小型的炉窑,几个弟子脸上都是乌七八黑的。

    智能和尚拿起一块烧制好的瓷砖递给吴梦道:“此物极是难烧,又容易弯曲,烧来烧去没有几块能成的。”

    吴梦一看,哈哈大笑,这哪是釉面砖,分明就是一整块瓷器,智能和尚道:“不是此物么。”

    吴梦想了想,不能在这东西身上花费太多精力,便道:“这也能用,和尚,就用此物亦可,再弄小块点也无所谓。在窑旁边在搭建一个保温的隔间,用芦苇包裹四周,瓷砖不像瓷器,退火的时辰要长些。”

    智能和尚道:“赶紧把这劳什子东西搞完了账,洒家实在搞的有些烦了。”

    看到好脾气的智能和尚都烦了,吴梦哈哈笑着离开了。

    其实他自己也不会搞,只是有个概念,真弄起来没有几个月的试验不可能有进展,连配方都是在穿越小说里面看到的,只记得什么长石、石英,其他的早都忘记了。

第六十八章 渡口集市

    告别了智能和尚,李五和丁睿推着吴梦慢慢走向学堂,夜空已经漆黑,凉凉的秋风吹在身上隐隐有些寒意。

    河畔的土路静谧无声,耳畔只有娄江潺潺的流水声和远处隐约的机器噪音,明亮的月光映照下,三人的前方拉出两大一小长长的身影。

    吴梦吩咐李五停下,他扭过头看到了天边刚刚升起的一轮圆圆的明月,再过两日便是八月十五中秋节,忙忙碌碌间他来到这个时代已经两年多了,不由得长吁短叹。

    丁睿看到自家师父脸上愁苦的模样,赶紧问道:“每逢佳节倍思亲,师父是想家人了么?”

    吴梦摇了摇头,苦笑道:“家中已是无人了,还有甚可想的,只是回忆些旧事。”

    心道想有什么用,那可是一千年的时光,怎能用已知的距离来衡量。

    丁睿道:“师父,中秋时节这河畔可热闹了,苏州城和村子里的大人小孩都来河畔放灯。”

    吴梦笑道:“那中秋节的月饼好吃么。”

    “月饼不是经常有的吃么,为何要中秋节吃。”丁睿不解的问道。

    吴梦又要拍脑袋了,这大宋过中秋节的规矩和后世是不一样的。

    月饼起源应为隋末唐军于大业十三年八月十五,唐军裴寂以圆月作为构思,成功发明月饼,并广发军中作为军饷,成功解决因大量吸收反隋义军而衍生之军粮问题。

    中秋节的真正盛行就是起自宋朝,但是月饼在大宋却是寻常食品,并非中秋节专用。

    “师父一时糊涂,忘记了,走吧,夜里有些凉。”吴梦讪讪道。

    “好的,吴先生,你想吃月饼么,明日看谁去苏州城买点给你带回来。”李五关心的问道。

    吴梦想了想,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吃月饼赏月,何必在乎别人,便道:“好,帮某买上十个八个,再买些送到枫桥寺给大师和那两个小娘子吧,那两个小娘子孤苦伶仃也甚是可怜。”

    三人一路说着闲话往学堂而去,身后只留下白白的月光笼罩在静谧的土路上,四下里一片寂静。

    翌日东方的天空中刚刚露出鱼肚白,太阳还未出山,渡口旁的市集里便摆满了各种摊位,到处可见到一个个商贩满脸殷切,拉着大车小车的货物,扎了堆和人讨价还价。

    随着煤球作坊、酒坊几百名帮工的入驻,连同家眷已有上千之众,不知不觉间这里已经成为苏州城郊最大的集市。

    市集的范围一扩再扩,即算不是赶集的日子,市场里依然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四面八方来赶集的人群把对岸的渡口堵了个结结实实,渡船的船舷都要与水面平齐了。

    艄公大急,喊道:“上不了了,勿上、勿上......”,说罢用力挥舞着竹篙将还想挤上船的村民赶跑。

    待人群散开,他赶紧撑着船离开码头往对岸走,还是有几个壮小哥自持灵活跳了上来。

    渡船连着晃荡了好几下,一船人都在怒骂,那几个小哥假装没听见,厚着脸皮钻进船里人群之中。

    明日是八月十五中秋节,煤球作坊、酒坊和学堂放假三天,作坊简直是个铸币机,丁大胜赚的盆满钵满,过中秋时给所有苏州和润州的帮工们发了一百文钱。

    帮工们揣着意外之钱便放不稳当了,日上三竿,两个作坊的帮工们带着浑家、孩子,拥入了市集。

    如今的帮工们兜里有了钱,平日里自家的吃食都在食堂解决,这几年粮价一直不高,颇剩下了些钱财,故趁着今日休息一起来采买过节的菜食、酒水、果儿,还有孩子爱吃的零嘴。

    市集里卖糖葫芦的老汉手忙脚乱,地上的钱篓放满了铜钱,十几二十个小孩童伸着双手使劲喊着:“先给我,给我......”

    老汉的额头满是汗珠,脸上却笑容不断,不停从架在煤炉上的铁锅里把裹好糖衣的山楂夹出来,串上竹签递给前面的孩子。

    长期在市场炫耀自己的麻布穿不烂的小贩更是忙得不可开交,一个展布拉尺,一个拿着剪刀裁剪,小娘子们叽叽喳喳的围着两个小贩,把他们耳朵都吵聋了。

    拉尺的小贩急了,忙喊道:“众位小娘子,一个个的来,别乱喊,等下我等把尺寸都搞错了。”

    卖肉的刘老汉大声吆喝道:“肥--猪肉嘞……”

    手上却是不停,那把雪亮的割肉刀上下翻飞,油乎乎的褶子脸上满是笑容,

    “刘老汉,你这肉割的骨头太多了,怎可如此。”一个老妇人叫的很大声。

    “你还不要,老汉我留着,稍倾学堂的厨子来了一准就买走了。”老汉割下骨头,补了些肉给他。

    猪、羊的骨头学堂基本天天都会买了熬汤给学童们喝,一开始包括和尚都不理解为啥吴梦非要买骨头。

    吴梦也懒的跟他们解释,其实儿童经常喝骨头汤,能及时补充人体所必需的骨胶原等物质,增强骨髓造血功能,有助于骨骼的生长发育,而成人喝骨头汤可延缓衰老。

    等众人喝骨头汤成习惯了,才发现每天不喝点汤浑身都不对劲。

    大街上买卖声、吆喝声、讨价还价声连成一片。

    村里面有些头脑灵活的村民已在集市里开起了酒肆饭铺,酒肆里的小厮端着酒菜飞快地穿梭着,还不时传来猜拳声、谈笑声、杯盏碰撞声,整个市场一片喧嚣。

    难得睡个懒觉的吴梦也被这远处传来的喧嚣吵醒了,只得从床塌上起身。

    李五听到吴梦呼唤,连忙进来伺候吴梦穿衣洗漱,吴梦问道:“渡口处怎的如此喧嚣,平日里没这么热闹。”

    李五笑道道:“先生忘了,昨日里东家给所有帮工、院子们都发了一百文钱,这钱在袖袍里发跳,不花掉如何能行。”

    吴梦闻言笑道:“是极是极,我等的钱也在发跳,不吃食堂了,去市集凑凑热闹,睿哥儿来了没有,一起去。”

    “睿哥儿早来了,正和学童们在操场上耍子打闹。”李五答道。

    丁睿正在操场里和学童们比立定跳远,这些什么立定跳远、助跑跳远,跑步等等后世体育运动都是吴梦纯理论教授的,智能和尚负责实操教练。

    而和尚和林贵平两人无论演练哪项都是不相伯仲,这些学童们那是难以望他二人项背的,就李五还勉强凑合着与他二人比试两下。

    走过操场,丁睿远远看到吴梦和李五,跟身边的学童们打声招呼就跑了过来,吴梦见他满头的汗珠,掏出手绢来给他擦了擦,问道:“你可曾吃早餐?”

    丁睿摇摇头道:“未曾,来了就被张岩林师兄拉去比赛了。”

    “那就一起去集市找个饭铺尝尝鲜,师父我还没去过,你跟他们比赛,比得过么。”吴梦疑惑的问道,那群孤儿们可比丁睿大好几岁。

    “师父,你教的弟子会笨么,比赛可以,他们大一岁就让三厘米,大两岁就让六厘米。”丁睿得意的笑着,如今学堂的学子们对公制单位已经很熟悉了。

    “哈哈,好方法,睿哥儿不错。”吴梦和李五都笑了起来。

    三人来到市场,丁睿每日里从家中到学堂来来去去,看到市场里人声鼎沸倒是不惊讶,吴梦和李五却是大吃一惊。

    市场里的百姓摩肩接踵,集市里面早就人满为患,无数农人挑着新鲜的蔬菜摆在集市外大声吆喝揽客。

    渔民们争先恐后地把刚捞起来的鱼一筐筐摆在渡口附近叫卖,市场外卖肉的、卖鱼的、做糖人的、卖野味的......买的卖的挤作一团,嘈杂不堪。

    眼瞅着来赶集的人是越来越多,平日里偌大的空地挤得水泄不通。

    吴梦心道这不就是后世的节日效应么,大宋的风气也够开化的,只要给点阳光就会灿烂,撒下种子就能生根发芽。

    李五推着吴梦挤进了人群,来到一个看上去稍微干净的饭铺。

    饭铺旁立着一杆大灰布幡子,上面写豆浆、油条、包子、粥,这店里的油条定是偷学了村学食堂里的做法。

    店前面有一块黑色的木板,用石灰笔写着:还有果子、煎饼......

    几个大字写的杂乱无章,豆浆制品和黑板粉笔一看又是盗版学堂的,吴梦心道这老板比老子还没文化,几个字写得比狗爬还难看。

    坐在这里的人都认识吴梦先生和丁家的三郎,吃完的人赶紧起来让座,吴梦笑着叉手打过招呼,和丁睿、李五围着一张小桌坐下。

    穿着对襟短褂,腰系围裙的店家赶紧跑出来,一脸媚笑道:“难怪小的一早就听见喜鹊叫,原来是今日里吴先生和小衙内来鄙店吃早餐,哈哈哈。”

    吴梦跟他打了两声哈哈,说道:“我来两根油条和豆浆,你们两个自己点。”

    丁睿要了粥和煎饼,李五不喜喝粥,要了豆浆和果子。

    吴梦边吃便问丁睿:“睿哥儿,为何这集市里会如此热闹。”

    丁睿知道师父是考他,回答道:“师父,这里有了煤球作坊和酒坊,便有了人流,作坊还能给帮工发工钱,所以就形成了市场,师父,我说的对不对。”

    吴梦赞许的点点头,丁睿只知道点皮毛,能说到这个份上已是不错。

    正在吃喝间,忽然一旁有个声音响起:“吴先生、丁小郎君,你们也在此吃早餐呢。”

第六十九章 中秋佳节 上

    吴梦抬起头一看,是身着公服的集市栏头鲁五,吴梦抱拳道:“原来是鲁官人,吃了没有,没吃请坐。”

    鲁五在集市的商贾面前可以摆谱,在吴梦和丁睿面前可不敢大声说话。

    他知道丁家和知州大人的关系,外面口口相传这吴先生可是个大有本事的人,何况现在的煤球作坊可是县里的赋税大户,他不敢得罪,忙叉手行礼道:“那就叼扰了。”

    吴梦问道:“鲁官人吃点什么,和在下一样如何。”

    鲁五赶紧回道:“随意,随意,就豆浆和油条甚好。”

    吴梦点点头,吩咐李五去端来,他一直想问问鲁五这个税吏是如何收税的。

    集市上的摊贩交住税,是一千之三十,如要暴敛民财,那不管你卖得出卖不出直接按货物总量抽就是了。

    但是饭店之类如何收税,许多百姓连个字都不认得,更不可能做账,没有营业总额如何计算住税?

    豆浆油条一上桌,鲁五道了声谢,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吴梦问道:“鲁官人,在下有一事不解,想问问鲁官人。”

    鲁五道:“吴先生请讲。”

    “鲁官人,你是收税的,像煤炭作坊那般有细账可查,集市上的小摊小贩完全无账又如何收取?”

    鲁五苦笑道:“先生,若是按朝廷律令根本无法执行,先生你想想,我等就三两个栏头,要收取好几个草市的税,总不能守在集市里将百姓们的货物点的清清楚楚,还不是本糊涂账,县老爷都是按去岁的收税量来规定今岁的总额,我等只要收够了税额就行。”

    吴梦问道:“若是摊贩你还可按一千之三十抽取,可酒肆饭铺如何计算,小商贾可是字都不识,怎会做账。”

    鲁五左右看看无人,凑到吴梦跟前小声说道:“不瞒先生,其实哪里算得清楚,还不是每日来看看生意是否兴隆,估算一下,随便收点就行了。吴山村的草市以往一个月就收个七八贯,煤球作坊一建,市集生意大了,今岁已收了快二百贯,我等就不收了,如若不然明年县衙定的税额更高。”

    吴梦听他说完后啼笑皆非,这是个什么事,搞了半天北宋的商税是个糊涂账,完全是靠往年的数据来估,他笑着问道:“鲁官人,那岂不是看谁不顺眼便可多收,亲戚朋友就不收或少收。”

    鲁五双手连摆,惶恐道:“先生不可乱说,某从不干这等丧尽天良的事,都是父老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

    吴梦笑道:“你不干总有人干。”

    鲁五摇头道:“先生所言也有道理,确实有这等人,不过苏州一向税源不缺,又都是些乡里乡亲,乱搞的税吏并不多,十成里最多有一两成这般人,可大宋那些穷地方就很难说啰。”

    吴梦又问道:“鲁官人,苏州城里的商铺如何收取,看账簿么。”

    鲁五道:“先生,苏州城里的大店铺要么官营,要么和州衙的官人们沾亲带故,官营的不用收税,这私营的还不是一笔糊涂账,小店铺收税跟我等类似,就是靠估摸。”说罢他自己也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吴梦不禁哈哈大笑,难怪大宋要搞官营,官营即算能偷漏税也装不进掌柜的口袋。

    鲁五又道:“先生,城里的官府还设有牙行,大宗商贸和房屋转让均需以牙人居中交易,如此便不会偷漏税钱。”

    吴梦恍然大悟,难怪北宋的商贸处处要以牙人作为中间人,搞了半天这也是防止偷漏税金的一种手段。

    想及商铺的税收,他不禁大摇其头,靠良心收税和自觉交税都不是良法,现在西北无战事,大宋赋税极轻,若是西北战事一起,什么折变、科配等等一起上,老百姓根本就搞不懂要交多少税,吏员们必定上下其手,浑水摸鱼在所难免。

    吴梦眼望鲁五吃完了,便吩咐李五把账会了,鲁五抱拳道:“本是在下想请先生和衙内的,先生太客气了。”

    吴梦暗道你请我还不知道是否吃霸王餐,还是某家请的好,于是说了几句客气话。

    鲁五又道:“在下本欲今日正午去找先生的,恰好在此处遇上,某有一事想求先生。”

    吴梦爽快的说道:“有事请说,在下如能帮到在所不辞。”

    “在下的三郎年仅七岁,未曾蒙学,能否到这学堂来上学,某定交纳束脩。”鲁五抱拳道。

    “哦,这苏州城里上学岂不更好,鲁官人何必跑来乡下。”吴梦疑惑的问道。

    “集市都在传先生学究天人,在下这孩子科举定然无望,还是学点实用之术。”鲁五媚笑道。

    吴梦沉吟了一下,这事还真得答应他,鲁五在集市收税口碑甚好,从不欺压良善,不像对岸渡口那收税的酷吏,下船的百姓没有不骂娘的。

    “你在本村有没有亲戚。”吴梦问道。

    “有,在下的娘舅就是吴山村的。”鲁五答道。

    “那你让孩子的舅老爷带他过来蒙学,学堂不能违反不收外来孩童的惯例,束脩就不用了,记住千万不可声张,想来上学的孩童太多,学堂接纳不了。”

    现在想来吴山村学堂的人多得不得了,智能和尚一概挡驾,必须是村里的子弟方可进来上学,其他不管是谁一概不收。

    鲁五大喜过望,站起来躬身作揖道:“大恩不言谢,以后有事情尽管吩咐。”

    吴梦笑笑说道:“鲁官人,不用行此大礼,小事耳。”

    告别鲁五,三人沿着河堤散步,丁睿问道:“师父,朝廷就没好办法收税么。”

    “哦,睿哥儿也听进去了,你有何良策?”吴梦问道。

    “师父,刚才你与那栏头交谈,我就在一旁思考,想来想去只有一法可解。”丁睿眨了眨眼睛道。

    “说来听听。”

    “按师父教的统计方法,连续定点抽查一个月的收入,定额收取,师父你看可好。”

    吴梦拍了拍他的小脑袋道:“睿哥儿聪明,不过这只是其一,还应加上酒楼或者商铺的使用面积,以及店铺的账簿来综合计算。”

    他心道这哪有什么好方法,后世都信息化了,还不是有商铺偷税漏税,且勾结税吏贪赃枉法。

    顿了顿又道:“至少在百年内稀里糊涂收商税的问题无法根除,唯一真正靠谱的法子便是抓大放小,将规模大的店铺统统实行官督商办,派驻账房和监工,这样才可尽量避免糊涂账。”

    丁睿摸着脑袋问道:“师父,这官督商办是何意?是不是往日里你教我的公私合营。”

    吴梦道:“正是此意,不过还是略有区别,我等回学堂吧,你若是无事,继续做些题目,明日中秋便不用来了,夜里某和王夫子还有和尚去你家吃酒。”

    丁睿叉手道:“是,师父。”于是三人掉头朝着学堂走去。

    八月十五晨间,丁睿正赖在床上睡懒觉,忽然鼻孔中奇痒无比,伸手撸了撸鼻子。

    丁睿撸了两下鼻子也不管用,坐起来“阿嚏”一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他揉揉眼睛,却看到丁进文贼笑着在眼前晃荡,手中还拿着根草棍。

    “好你个二兄,一大早就来吵吵吵,下次等你睡觉看我不弄你。”丁睿愤愤的说道,咕隆一下又钻进了被窝。

    “快起来,娘回来了,说今天要祭祖,是她让我把你喊起来的,我走了,你可得快点。”

    丁进文转身就离开了。丁睿没法子了,只好嘴里嘟嘟嚷嚷的,手脚却不停歇的穿上衣服去洗漱。

    头脑清醒后他想起来了,今日是外公、外婆的忌日,许多年前,母亲和外公外婆、舅舅失散了,是祖父把母亲带到了苏州,后来才和舅舅重逢。

    十五年前,北地越境打草谷的契丹军队追击宋人,外公外婆摔下悬崖身亡,只剩下舅舅一人在北地流浪,此后每年中秋都要祭奠外公外婆。

    丁睿洗漱完来到厅堂,舅舅林贵平带着新婚的舅母早已来到,穿了身素色的长袍,爹爹和娘亲也是素装打扮。

    外公外婆和祖父祖母的牌位前点着香烛,前面用小桌摆着三牲和糕、饼、水果之类,三个大人在前,四个小的在后,依次跪拜。

    丁睿磕完了九个响头,只听见娘亲说道:“爹爹,娘,你们在天有灵,当看到家里父慈子孝,四个孩子都平平安安,可以放心了。”

    舅舅却是咬牙切齿道:“爹、娘,孩儿定会踏平燕云十六州,为你们报仇。”

    丁大胜默默的拿起新酿的烈酒倒了三杯于地下,他知道自己这大舅子不与契丹一战定是不甘心的。

    丁府一家人祭拜完毕,众人起身,一起动手撤去供品。

    丁大胜笑呵呵的摸了摸丁睿的小脸蛋,说道:“睿儿,你三个师父夜间会来吧。”

    丁睿道:“禀爹爹,昨日三位师父都说今日前来吃新酿的白酒。”

    林贵平盛赞道:“白酒确实甚烈,喝了此酒再喝不得其他酒水,张财神上次在迎亲的酒宴上喝了一点,这次却是千叮万嘱让某再带点给他。”

    丁大胜大笑道:“有了这般美酒,我等的酒楼必会大兴。”

    黄昏时分,智能和尚、吴梦、王夫子来到丁府,众人皆熟,林氏和林贵平的浑家也未避讳,来到院子里相迎。

    吴梦私下里打趣道:“君烈,你浑家是越来越水灵了,都是你这汉子的功劳。”

    林贵平嬉笑道:“那自然是某家的功劳,听闻景灵小姐可是对你念念不忘,最难消受美人恩啊。”

    林贵平说罢便摇头晃脑的走开了,只剩下吴梦在萧瑟的秋风中心情凌乱。

第七十章 中秋佳节 下

    今日马婶带着一群仆妇满满的做了几桌子炒菜,望之色香味俱全。

    吴梦不禁惊叹这马婶不亏是个厨艺高手,短短几个月的光阴她的刀工、火候掌握的炉火纯青。

    于是打趣道:“马娘子,你这炒菜技艺可谓是一日千里,终成一代宗师。”

    马婶不好意思回道:“还要多谢先生教导,先生看看奴家炒的菜可上得了酒楼的台面。”

    吴梦笑道:“上得了,马婶还可多琢磨琢磨其他的菜系,如汤、炖、炙这些,食客可多些选择。”

    马婶福了一福道:多谢先生指点。“

    林贵平急不可耐的待二人说完,马上嚷嚷开酒。

    丁进宝拿出一坛稻谷酿的白酒,拍开泥封,一股带着稻谷清香的酒气顺势飘散在厅堂内,智能和尚闻着不禁“咕咚”咽了一口馋水。

    丁府院内的院子和仆妇全部上桌,热热闹闹的摆了四桌,谷酒一倒,酒香和菜香已让人迷醉。

    丁大胜端起酒杯道:“今日中秋佳节,诸位近日都辛苦了,今日痛饮,不醉不归。”

    众人齐声叫好,端起酒杯饮尽。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忠伯端着酒杯敬了丁大胜后,又倒上满满一杯,走到吴梦身旁,躬下腰道:“吴先生,老朽上次多有得罪,你大人不记小人过,老朽这就赔罪了。”

    说罢仰头喝尽。

    “忠伯,当日天气炎热,人人火气都旺,此事日后再也休提。”吴梦笑眯眯的也一口干掉。

    忠伯感激的拱拱手回自己座位去了。

    一顿酒喝了一个时辰,智能和尚和王夫子醉的颠三倒四被扶到客房休息去了,丁大胜问道:”吴先生,今日娄江众人放河灯,一起去观赏否?“

    吴梦精神一振,早就听说北宋中秋放灯,前岁还在流浪没心情看,去岁忙忙碌碌也没在意这中秋节,今日定要去观赏一番。

    他当即连连点头,喜道:“去,同去,睿哥儿你可做了河灯?”

    丁睿道:“今日我与姐儿和两位兄长就是在家里做河灯,我除了给河神作了一个,还给三位师父都做了一个,保佑你们长命百岁。”

    吴梦心里飘过一阵暖流,笑着摸了摸丁睿的小脸道:“睿哥儿有心了,可惜你那两位师父去与周公看河灯了。”

    一句话说的众人哈哈大笑,齐齐起身往渡口而去。

    渡口处早就是人头攒动,众人放了河灯,都是双手合什,祈求潮神河神,不要降水灾给芸芸众生。

    远远望去,河面上的羊皮、纸皮小水灯几百上千盏浮满水面,沿着潺潺的河水飘向远方,河面上灿若繁星,又似银河荡漾,看得吴梦如痴如醉,这等美景在后世已是绝迹了。

    丁家三兄弟放完河灯,相顾一眼,同声问道:“姐儿呢?”

    向汉前一直在润州石炭场,丁成绣去住了一段日子,又回了娘家暂住。

    林贵平笑道:”别管你们的姐儿了,她如今是向家的人了,瞧瞧,正在一边放河灯一边发痴。“

    丁睿转身望去,只见丁成绣的河灯缓缓飘在河边,隐隐约约这河灯上还写着字,丁成绣双手合什正望着月亮许愿。

    吴梦打趣道:“丁丫头,你这是为谁风露立中宵啊。”

    丁成绣垂首不语,晕生双颊。

    丁进宝大声笑道:“姐儿,你若是念着某人,今日应去那运河里托个船夫给你送去,这灯可是一直飘向大海,不能到润州去了,姐夫可是收不到啊。”

    众皆大笑,丁成绣羞的满脸通红,追着丁进宝直打。

    吴梦笑眯眯的看着两人追打,心里却是有些挂念枫桥寺的那两个弱女子,也不知无名大师开导的如何了。

    林氏道:“他爹,绣儿和子玉已经成婚了,还是让绣儿回去润州吧,向家奶奶又打发人来催了好几次。”

    丁大胜点点头道:“夫人说的甚是,酒楼就快开业了,家里事多,让她早些去也好。”

    ............

    苏州城里热热闹闹,枫桥寺旁的草堂却是凄风冷月,景灵独坐在草堂外的草丛里,手里拿着吴梦托人送来的月饼,仰望着天上的月亮发呆。

    小青轻轻的走到她身后道:“姐姐,外面天凉了,还是进去吧,免得大师担心。”

    景灵点了点头,默默的站起来慢慢往草堂走去。当日她和小青信念坍塌后,已经萌生死志,后来被智能和尚带进枫桥寺草堂,见到了闻名已久的老和尚。

    慈眉善目的老和尚一眼道破了她定是父母双亡,孤身流浪,令她震惊不已。

    两日来老和尚耐心的给她讲解了摩尼教的来龙去脉,告诉她摩尼教所谓的经义都是无非是综合了其他教派的法典而写的,其实就是剽窃。

    还有那些什么光明使者皆为基督教、拜火教、佛教、道教的创始人,并非什么摩尼教的使者。

    听完老和尚的讲解,景灵已有所悟。昨日李五又送来了月饼,还提及吴梦很关心她,让她好好修行,早日脱离心灵的苦海。

    景灵心里流过了一阵暖流,他并没有忘记自己,还在惦念自己。景灵此时的心境已然稍稍平和,没有当初那般心如死灰了。

    ...........

    苏州河畔的河灯热闹,东京城里更是亮如白昼,家家户户点起了彩色的灯笼,京城里所有酒楼的欢门、过道、阁子、瓦楞间都点起了各种花灯。

    皇城的城墙上也是彩灯招展,汴河里繁星点点,整个东京城烛光摇曳、华灯闪烁,流光溢彩之中给人以如临仙境之感。

    皇宫御苑,金水河畔,赵恒领着后宫群妃和宫女在放着河灯。

    他的三个孩子赵祯、赵志冲、赵妙元手里提着好几个河灯,后面的周怀政和周立等內侍们也拎着好些河灯。

    赵祯蹦蹦跳跳的走向河畔,一股脑儿放下六个河灯。

    赵恒诧异的问道;“祯儿,你为何放如此多的灯。”

    赵祯眨巴眨巴眼睛道:“这第一盏灯,是祝大宋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第二盏灯,是祝愿父亲身体安康,第三盏灯和第四盏灯是祝福大娘娘和小娘娘,第五盏灯是祝福两个妹妹,第六盏灯,祝皇宫所有人中秋喜庆。”

    赵恒大喜:“我儿虽是年少,却是甚为懂事。”

    刘娥呵呵笑的很开心:“桢儿好孝顺。”

    杨淑妃笑眯眯的走上前去,摸了摸赵祯的头道:“太子也要平平安安。”

    元儿皱着小鼻子,眨巴眨巴水灵灵的大眼睛,嘴里不服气的喊道:“爹爹,我也为你做了一盏河灯,你为何不夸夸我。”

    赵恒最喜这个精灵古怪的小女儿,他哈哈大笑的抱起元儿,在她粉嫩的脸上亲了一口说道:“乖女儿,爹爹最疼你了,哪能不夸你。”

    赵志冲一直在道观里修行,很少出来,有些胆小,赵祯很少与她接触,看着这个大妹妹有些可怜,便上前说道:“爹爹,冲儿妹妹也给爹爹做了河灯,你也要夸夸他。”

    赵恒放下元儿,走到赵志冲跟前,看到赵志冲一副怯生生的模样,想起她自幼跟随杜贵妃在道观里孤苦伶仃,不由一阵怜惜。

    他蹲下身来,轻轻抱住赵志冲的小小身躯问道:“冲儿,别怕,爹爹也疼你,你和你娘在道观里可还好?”

    赵志冲点了点头,小声说道:“爹爹,娘还好,就是有些思念爹爹。”

    赵恒心一软,说道:“冲儿,爹爹也老了,以后经常来看看爹爹,你娘若是想来就一起来吧。”

    赵志冲还是那副小鹌鹑模样似的点了点头。

    李氏排在后面把赵祯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心里如同刀绞一般,银牙暗咬,亲生儿子却没有给自己做许愿灯,她眼里禁不住蒙上了一层水雾。

    正在愣神间,衣袖被人轻轻扯动,李氏低头一看,是元儿小公主。

    元儿乖巧的道:“娘,我也给你放了一个河灯,祝娘也平平安安。”

    李氏抱起元儿,在她粉嫩的脸蛋上亲了一下道:“元儿好乖,娘带你去放几个河灯。”

    她抱着元儿在前,罗嬷嬷拎着河灯紧随其后,走到一个稍稍偏僻的角落,放下四盏莲花灯。

    元儿咬着手指,另一只手数着河灯:“一、二、三、四。”

    她扭头奶声奶气的问道:“娘,这四盏灯都祝福谁啊。”

    李氏放了河灯,蹲下身来,温柔的抱着云儿的小身躯道:“这第一盏啊,当然是祝愿你爹爹健康长寿,这第二盏呢,是祝福你哥哥幸福安康,这第三盏呢,是祝福一个住在很远的小哥哥,祝他平平安安,第四盏当然是祝福乖乖的小元儿聪明伶俐。”

    元儿咬着手指问道:“娘亲,那个很远的小哥哥我认识吗?”

    李氏轻声说道:“呵呵,等元儿长大了就会认识。”

    元儿双手一举,笑呵呵的说道:“我要快快长大,认识那个小哥哥。”

    李氏抚摸着元儿红扑扑的小脸蛋,低低的说道:“一定会认识的,来,跟娘回宫。”

    说罢轻轻抱着元儿起身,也不理旁人,径直走回了自己的寝宫。

    ............

    翌日一早,吴梦还没从中秋的喜庆气息中醒来,就被李五叫醒,润州传来急信,石炭场矿洞塌方,当场压死两个矿工、砸伤五个。

    得到消息,吴梦带着丁睿自运河北上,一路上他神色沉重,也无心观看运河的风景,只想尽快赶到润州。

    早在年初之时,丁家的蜂窝煤就卖的甚是火爆,去岁冬至元日时节卖至脱销。

    向汉前和陈四二人不甘人后,正月刚过,便急急成立了润州煤球作坊,润州石炭场采煤区和煤球作坊一片红火。

    润州的豪门大户早就对丁家眼红了,矿场四周不时有些土豪们在四周打洞。

    向汉前又气又急,陈四向知州孙冲施压,这些土豪本就与官府某些贪官污吏勾结在一起,县官不如现管,知州孙冲也是无能为力。

    陈四向苏州修书一封,万般无奈之下准备动用秘密力量对付这些土豪。

    向汉前正在垂头丧气之时,二月底,朝廷石炭收归官营的诏令下达至润州,土豪劣绅们望天兴叹,胆子再大他们也不敢跟皇权作对。

    四月间,长山煤矿又恢复了平静。

    随着采煤量的增大,掘进矿洞越来越深,时有小规模的塌方。

    八月十四日,一个矿区在开采时,不小心掘通了那帮豪强们留下的矿洞,一刹那间洞子里便哗啦啦的塌方了,两个来不及跑的矿工当场被埋身亡。

第七十一章 润州矿难 上

    吴梦带着丁睿日夜不停的赶路,来到润州矿场后,他立即吩咐向汉前和陈四先停止采矿,待搞清楚事故原因再复工。

    吴梦随后又赶往为矿工搭建的灵堂,只见两个矿工遗孀各带着两个孩子披麻戴孝跪坐在灵堂里哭泣。

    吴梦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酸不已,采矿便绕不开矿难,在现有条件下,可以说矿难是无法绝对避免的。

    他带着丁睿上前焚香祭拜,矿工遗孀带着孩子们跪拜谢礼,吴梦吩咐向汉前、李五、陈四上前扶起。

    眼前的两个寡妇年纪不过二十来岁,孩子们也只有六七岁上下。

    最小的娃子约莫两三岁,乌溜溜的眼睛里闪着迷茫的眼神,他还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永远的走了,也不了解死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吴梦沉痛的说道:“两位娘子,这矿场塌方实乃意外之事,丁员外甚为哀痛,请两位娘子节哀。”

    那大一点寡妇一脸悲伤的泣道:“东家,孩子他爹就这么去了,留下我们这孤儿寡母,家里还有公婆,如何过活啊。”

    寡妇说罢哀哀的哭了起来,这一哭把另一个寡妇也带着声泪泣下,她们最大的担心就是东家随便给点烧埋费,然后把自己连同孩子扫地出门

    娃子们不明白怎么回事,看到自己的母亲哭,小手紧抓着母亲的衣襟,也跟着张开嘴巴嚎哭了起来。

    吴梦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没有办法,这是工业化必须付出的代价,不是他们,也会是别人,没有选择。

    丁睿在旁边看到这一切,低下头用小手偷偷的抹着眼泪。

    等到她们哭声变弱了些,吴梦睁开眼睛道:“两位娘子勿忧,丧葬花费的钱财由矿场负担,再给每家二十贯钱,你二人就在矿场食堂做帮工,两个孩子由矿场抚养至十六岁成人,二位娘子以为如何?”

    两位寡妇一听,想不到东家还真是地道,什么都考虑到了,早几日的担心一扫而过。

    她们手忙脚乱的吩咐几个孩子下跪磕头,感谢东家的大恩大德,搞得吴梦手脚无措,几十贯钱买一条人命,哪有什么值得感谢的。

    出得灵堂,吴梦看着山上黑漆漆的矿洞口一时无语。

    丁睿红着眼睛问道:“师父,你如此之大的本事,就不能让矿洞里不死人么。”

    “睿哥儿,师父是人不是神,矿难自古至今就是难题,想完全做到不死人那是绝无可能,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来,且随为师去矿洞里面探查一番,想想法子尽量避免吧。”吴梦摇摇头叹气道。

    向汉前在前面领路,陈四和李五一左一右的推着吴梦的轮椅往山上矿洞里走去。

    向汉前道:“吴先生、睿哥儿,小心些,某在前面打灯笼来引路。”

    吴梦是第一次进入矿洞,里面只有向汉前打着的那盏灯笼发出微弱亮光,洞子里飘散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几个人走动的脚步带起的煤尘四处飘散,吴梦捂住了嘴鼻,他的过敏性鼻炎是不能有灰尘的,突然间他想到了什么。

    一直往洞里行了五六十丈才来到采煤区,古代的采煤能有什么设备,都是用锄头、耙子、羊角镐这些来挖煤。

    丁家的煤场还算好的,矿洞打的比较大,用小推车运煤出去,不少石炭场都是让矿工肩扛手提往外运煤。

    丁睿眨巴着眼睛张望黑布隆冬的矿洞,才明白自己冬日里的温暖来之是多么不容易,所有的幸福都是建立在矿工们辛劳运作的基础上。

    他紧握小拳头,暗下决心学好师父的本事,将来定要改进采煤的环境。

    出得洞来,吴梦严肃的对着向汉前和陈四道:“你二位对此煤场有大功,但太过于心急,矿洞里怎能不做支护,那些老矿工们也不知晓么。”

    向汉前和陈四惭愧的摇了摇头,那些徐州来的矿工都是些二把刀,直知道工钱高,要对得起东家,拼命采煤劳作,哪里会去想防护的问题。

    吴梦道:“既如此,我等下去吧,找间屋子,某与你们好生说道说道。”

    来到账房旁的一间小屋内,吴梦吩咐道:“睿哥儿,为师叙说,你来书写,这些条框日后矿场都要遵守。

    第一、凡是矿洞内都要做支护。

    第二,每日里挖煤之前,必须牵一头羊进去,一刻钟后羊若无事,方可进去挖煤。

    第三,挖煤的帮工们都需戴上口罩才能进洞。

    第四,还须戴上安全帽。什么是支护、口罩、安全帽,一会某画出来告诉你们。

    第五,矿洞内要安装木头轨道,采用轨道车运煤又多有快,节省矿工的体力。”

    完整的矿山安全规则吴梦想不出来,这些必要的先写出来。

    随后他一边画便解释,支护便是用石头在洞内两侧切好护坡,再把木料搭在护坡上,防止洞顶垮塌,类似于屋顶。

    至于安全帽,就是用柳条编织的帽子,分为两层,上面是柳条帽顶,夹层用几层麻布叠加缝制,保护矿工的头部。

    这次若是戴了安全帽,说不定这两个矿工就不会死亡了。

    口罩比较麻烦,没有棉花,只能用芦苇絮作为滤芯来填充在口罩的夹层内。

    吴梦画好口罩的样式道:“口罩中间的夹层就用芦苇絮填入,不能逢死夹层,要做到可以更换夹层的芦苇,当然如果润州有白叠子更加好。”

    向汉前疑惑道:“吴先生,前面几样我等都懂,可这口罩有何用?洞子里本就呼吸不畅,带上口罩岂不是更加难受。”

    吴梦轻轻一敲桌子道:“你不说某家还忘了一条,以后的矿洞不能超过百丈,百丈的洞待以后再挖。每个洞口买上一条牛拉着风箱往里面鼓风,沿着洞子用空心竹管将风力一直引到采煤区,睿哥儿,记录下来,到第几点了。”

    丁睿停下笔说道:”师父,已经是第六点了。“

    吴梦点点头道:“子玉,方才我等到矿洞里,闻到那石炭烟尘是不是极不舒服。”

    向汉前点了点头,吴梦又道:“这等尘土,不舒服还在其次,矿工挖煤愈久,吸入身体内愈多,久而久之,便会有气疾,且无法治好,故采用此法来预防,”

    向汉前和陈四对视了一眼,心里均是不以为然,人命不就是几十贯钱么。

    在古人心目中人命是不值钱的,哪有什么生命至上的原则,但他们两人犯了错,当下还是老老实实的照做。

    消息传开,东家赔偿死亡的两名矿工,两名矿工的妻子安排至矿上食堂做活,孩子由矿场抚养至十六岁,矿山的矿工们纷纷盛赞丁员外的仁德。

    矿区食堂后院,四个砸断了腿的矿工伤腿上了夹板,正躺在床上直哼哼,一个容貌猥琐、留着山羊胡子的郎中在为另一个矿工把脉诊治。

    “钟三郎,你说东家还会不会管咱们,某浑家和孩子还得吃饭蒙学。”一个矿工满怀希冀道。

    “徐八郎啊,某看就休想了,在徐州时不是没有断腿的,最后还不是东家给了三、四贯钱打发回家了。”名唤三郎的汉子有气无力的答道。

    “唉,时运不济啊,怪不得别人,矿上几百矿工,怎的就我等遭此大难。”另一名矿工接口道。

    “薛神医,某家这兄弟如何了,怎的老是昏迷不醒。”徐八郎问道。

    这个猥琐的大夫正是薛神医,他紧缩眉头道:“尔等这兄弟腿部伤口已腐烂,风邪入体,还不知能否救治得过来。”

    矿工们顿时唉声叹气,眼神里都是灰暗的色彩,往日里同进同出的兄弟没救了,自己受伤了,浑家和孩子怎么办,这些担忧沉甸甸的压在矿工们心头。

    门口身影一晃,进来一个穿对襟短褂的汉子,连声对大伙道:“几位兄台,知道东家如何处置死去的两位兄弟么?”

    钟三郎摇了摇头,嘴角一撇,恨恨说道:“这世上的东家哪有什么好东西,都是些扒皮抽骨的老爷,又怎能善待两位死难的兄弟,最多给些烧埋钱便不错了。”

    徐八郎叹了口气,接口道:“三郎说得对,哪里还能指望老爷们多给钱,那两家的娘子和娃子们可是真惨啰。”

    “尔等真是狗眼看人低,东家才真是心善,烧埋东家出钱,每家还给二十贯钱......”

    短卦汉子话音未落,刘三郎抢白道:“二十贯钱买条人命,我等的这条命还不是贱么。”

    短褂汉子鄙夷的瞧了他一眼道:“东家可不是那没良心的人,两家的娘子都进了矿上食堂做工,四个孩子抚养到十六岁,继续免费上学。”

    四个矿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里燃起了希冀的光芒,既然死人都有安排,活人定然也少不了好处。

    孙三郎望着短褂汉子道:“如此看来,丁员外心善,定是会给我等一条出路。”

    几个人正忧喜交集,憧憬着东家能给自己一条出路,门忽然从外面推开,忽啦啦走进来一行人,为首的是个坐在轮椅上的中年书生,旁边跟着一个不满十岁的孩童。

第七十二章 润州矿难 下

    书生一进来便抱拳道:“诸位矿工兄弟,在下是丁府西席先生吴梦,受东家嘱托来看望受伤的诸位。”

    几个受伤的矿工一听是东家派来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里了,都闭嘴不言,用期盼却又懦弱的眼神看着吴梦。

    吴梦心下明了,笑了笑说道:“诸位可是在发愁以后的生计,但请放心,在丁家石炭场采煤受伤属于工伤,在养伤期间,工钱按照往日的一半发给,医药伙食费用矿场出了,伤好后继续在矿里上工。”

    四个矿工大喜过望,挣扎着坐起来叉手行礼道:“多谢东家,多谢吴先生。”

    四个人互相望望,眼睛里都是欣喜的蒙蒙水雾。

    吴梦笑道:“不必谢了,矿上已经立了不少规矩,诸位养好伤后上工须得遵守,发生伤亡,东家损失事小,诸位性命事大。”

    说罢又问向汉前道:“还有一位躺着不动的状况如何。”

    向汉前叉手道:“回先生,这位矿工受伤甚重,腿部撕裂一道大口子,敷了草药不见好,眼见伤处日渐腐烂,薛神医是润州最好的大夫,就请他来诊治了。”

    吴梦抱拳问道:“薛神医,情况如何。”

    形貌猥琐的薛神医叉手行礼,苦笑道:“先生,在下把脉查探,风邪已入体内,整日里昏迷不醒,老朽无能为力,只怕要准备后事了。”

    “哦,有这等事,睿哥儿,去帮薛神医解开伤口的绷带,某来瞧瞧。”吴梦道。

    丁睿依言上前,陈四阻拦道:“吴先生,还是小的来吧。”

    吴梦笑笑道:“不必,这是睿哥儿的必修课,他须自己动手。”

    薛神医和丁睿解开矿工的绷带,一股恶臭散发出来,旁人都不禁捂住了嘴鼻。

    丁睿看着那血肉模糊,已经腐烂化脓的伤口恶心的直想呕吐。

    只有吴梦笑道:“睿哥儿,你日后定会有此等经历,如今一定要适应。”说罢让李五推着自己上前察看。

    矿工的伤口已经感染化脓了,还好不是炎炎夏日,要不早就一命呜呼了,吴梦摸了摸矿工的额头,发烧的很厉害,嘴唇上都干的脱皮了。

    吴梦吩咐李五道:“速将背囊拿过来。”

    李五领命而去,吴梦对着薛神医道:“大夫,你可会针灸?”

    薛神医傲然道:“老夫针灸可是润州城里第一神针,如何能不会针灸。”

    吴梦一阵好笑,说道:“那请薛神医给这伤者施针,减轻些疼痛。”

    薛神医疑惑道:“伤者病体沉重,施针怕是无用。”

    “你且按照某的意思做就是了,不会少你诊金,有事亦不找你赔偿。”吴梦道

    薛神医吩咐一旁的学徒打开行囊,拿出银针,他认穴奇准,出针如风,连下五根银针,完事后拍拍手说道:“吴先生,好了。”

    吴梦见他手法熟练,不禁刮目相看,看来这位猥琐的大夫还真是有两把刷子,脑袋里顿时闪过了一个念头。

    “先生,背囊来了。”李五拿着背囊进来。

    吴梦吩咐他把背囊打开,拿出一把银光闪闪的瑞士军刀和一瓶提炼过的酒精,对薛神医道:“薛神医,某可以治好这伤者,你可愿意帮忙。”

    薛神医行医二十几年,经验丰富,如何会信,说道:“吴先生,在下也不是一天两天行医,这伤者已是不治,你莫戏耍于老夫。”

    吴梦戏谑道:“如在下治好这名伤者,你须跟某学医,某去哪里你便跟去哪里。”

    薛神医冷笑道:“吴先生看不起在下医术也罢,若是治不好又当如何?”

    “治不好,在下给你五十两银子如何。”吴梦一步步将薛神医引上贼船。

    薛神医有些胆怯了,但想想自己也不亏,若是治不好自己可以得到大把银子,五十两可是抵得上七十来贯钱啊,就算治得好自己也可学门手艺。

    他咬了咬牙说道:“好,老夫就与你关扑,击掌为誓。”

    说罢两人连击三下掌,吴梦贼笑之笑的望着薛神医,日后跟随自己身边的医生已经到位了。

    丁睿瞅见自家师父流露出得意的笑容,知道薛神医肯定是种了圈套。

    他笑眯眯的对着薛神医说道:“老神医,你定是输了,我师父可是连太医治不好的病都能治好,呵呵。”

    薛神医摇头不信,只是盯着吴梦,看他如何行事。

    吴梦吩咐陈四压住伤者的腿,向汉前和李五一边一个抓紧伤者的胳膊和大腿,勿使他乱动。

    吴梦随即拿出锋利的瑞士小刀,用木盆接在下面,将腐烂的腿肉一点点刮了下来。

    旁人都看得恶心欲吐,丁睿更是脸孔煞白,可师父在此,他又不敢走,只好强行忍住。

    伤者梦里感到了疼痛,呻吟起来,吴梦也不管他,刮完烂肉,吩咐向汉前三人道:“务必抓紧了,这次会很疼。”

    三人依言牢牢抓住了他的双手双腿,吴梦打开小瓶,酒香四溢,薛神医看得目瞪口呆,还以为他要喝酒压惊,却见他拿着小瓶倒在伤者腐烂的伤口处清洗起来。

    伤者在昏迷中痛彻心扉,猛然痛醒,大力挣扎起来,三人牢牢压住。

    待到清洗完毕,吴梦安慰道:“勿动,已清洗完了,稍稍忍耐片刻便不会疼了。”

    伤者额头上痛的满是汗珠,眼神茫然的看着吴梦,勉强张开干裂的嘴唇,用微弱的声音说道:“医生,怎的如此之痛。”

    孙三郎在一旁的床上道:“周三郎,这位是东家派来的吴先生,不是大夫,他正给你上药。”

    周三朗头昏昏沉沉,他闭上眼睛,怯弱的问道:“真是太麻烦吴先生,小人还有救么?”

    吴梦笑道:“自然无碍,李五,把这纱布扔了,拿些干净纱布用沸水煮过再拿来。”

    随后又打开背囊,拿出磺胺消炎药,掰开一半,递给向汉前道:“倒碗水,让他服下。”

    薛神医从未见过包装如此精美的药丸,眼睛都看直了,忙问道:“吴先生,请问这是什么药丸。”

    吴梦哂笑道:“这叫消炎药,周三郎的腿部腐烂便是发炎了,某给他服下消炎药,便可康复如初。”

    薛神医懵懵懂懂,问道:“消炎是何意,何谓消炎药。”

    “哈哈,这便是你要学习的方略,日后再传授于你,现下你把伤口包扎好,这瓶酒留给你,每日一次清洗,务必要更换纱布,纱布须用沸水煮过才能用,那四个伤者亦是如此。”

    吴梦把酒精瓶递给薛神医,招呼向汉前道:“你每日早间一次、晚间一次喂这周三郎半颗药,连喂上五六天即可痊愈。”

    说罢他对着几个伤者拱了拱手,吩咐李五推着轮椅带着丁睿便出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吴梦组织矿工们就地烧制土法水泥,以竹筋水泥石块护住洞壁,增加支护。

    洞内安装木制轨道,淘汰普通运煤小车,等等一系列措施开始实施。

    治疗周三郎的第五日一早,吴梦在李五的侍候下起床洗漱。

    忽然外面窜进来一个人影,跪倒在地连磕了三个响头,喊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请师父传授徒儿绝妙医术。”

    吴梦吓了一跳,定睛看时,却是薛神医跪倒在地,双手抱拳,用虔诚的目光凝视自己。

    吴梦受不了他那视自己若同珍宝般的眼神,忙吩咐李五扶他起来。

    薛神医无论如何不肯起来,说道:“如师父不传授医术,徒弟便长跪不起。”

    吴梦笑着说道:“自然会传授于你,但你我不必师徒相称,平辈论交即可。”

    薛神医凛然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如何能不叫师父。”

    吴梦连连摇头道:“你若是叫师父,在下就不教了,我二人还是平辈论交的好。”

    薛神医无奈之下只得答应,还是给吴梦磕了三个响头才作罢。

    吴梦问道:“那周三郎如何样了?”

    薛神医从地上站起来道:“先生神乎其技,周三郎高烧已退,吃喝如常,捡回了一条命,正对先生感激不尽,说是碰到了活菩萨。”

    吴梦苦笑道:“什么活菩萨,只是一点小小的消炎之术,这样吧,你日后长期在矿上行医,每月与你四贯钱,不必开医馆了,来年开春后来苏州,某再传你医术。”

    薛神医大喜,忙道:“先生,在下还有五个徒儿和家眷,也一并带来可好。”

    “自然可以,徒儿每月两贯钱,你们都在矿上吃喝,到了矿上你也可多收几个弟子。”

    吴梦啼笑皆非,招募师父带来徒弟,也好,古代的医生可是稀缺资源。

    “多谢先生,多谢先生,在下马上就去苏州城里搬家。”

    薛神医嗜医如命,听得吴梦授艺,欢喜的连祖宗十八代都忘了,连忙告辞回去润州城里搬家不提。

    随着改造工程的推进,尤其是木制轨道的敷设,大大减轻了矿工的劳动强度,采掘量也大幅上升。

    随后吴梦又吩咐书写安全规则,张贴在每个矿洞前,叮嘱向汉前和陈四务必勒令矿工遵守,被塌方吓慌了的两人唯唯诺诺立即答应。

    这些规则后来被验证为行之有效之方略,大宋境内的不少官营矿务都跑到润州来学习经验,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待到此间事了,已是十月中旬了,算了算,赶回去刚好可以启窖蒸酒,吴梦又吩咐丁睿将矿场的整顿措施全部整理好,修书一封派人赶往长兴石炭场,令掌柜尤德才全部照搬改进,万不可草菅人命。

    事情全部了结妥当,他连忙带着丁睿乘船赶回苏州。

第七十三章 十里飘香

    十月十五,京杭大运河上润州到苏州段,吴梦和丁睿正立在船头四处张望。

    丁睿指着对岸河堤上拉纤的纤夫道:“师父,纤夫们拉纤实在辛苦,那蒸汽船若是能自行多好。”

    吴梦道:“睿哥儿,饭要一口一口吃,蒸汽船也需要一点点的来搞,须知磨刀不误砍柴工。待你们的学识磨砺精深,就是打造蒸汽船之时,二十年后相信大宋天下将再无纤夫。”

    “师父,蒸汽船可在大海上自行么。”

    “自是可以,大海不也是水么。”

    “那大海里有些什么。”

    “有比庙里大殿还大的鱼,还有凶猛的鲨鱼,海里不光有水,还有许多小岛。”

    “师父,好想去看看大海。”丁睿憧憬着大海的广阔。

    “睿哥儿,会让你看到的,不需多久。”吴梦意味深长的说道

    师徒俩一问一答,时日过的也快,顺流而下船行甚速,第二日便回到了苏州。

    吴梦也不在学堂多呆,想着早点把那白酒蒸好了事,带着丁睿来到了酒坊。

    一进酒坊,便吩咐李五道:“将帮工们聚齐,今日开始启窖,将这窖里的大米、稻谷统统蒸出酒来。”

    三五成群的帮工们净手后从外间进来,开始启窖蒸酒,这些工序做过一次已是非常熟悉。

    不待吴梦多言,在李五的指挥下架的架锅,烧的烧柴,上料的上料,一切井井有条。

    丁睿道:“师父,酒坊每次酿酒事情就多,不酿时帮工整日里游手好闲,不如多开些酒窖,分批放入酒醅。”

    吴梦点点头道:“睿哥儿此法甚好,可目前粮食不多,酿完这批酒,下面就分批配料放入酒窖,让帮工们连续酿酒,不至忙一段歇一段,这帮工一歇下来都是私下关扑,并非好事。”

    等到十几个天锅的甄嘴出酒,蒸馏酒的香味飘散开来,隔着十里地都能闻到,酒坊的帮工们闻着酒香馋涎欲滴。

    吴梦上前接了一小碗,喝了一小口,嗯,酒味真是醇厚了许多,看来自己老家的法子是对的,酒醅慢慢发酵比快速发酵口感醇厚许多。

    他放下酒碗对李五道:“酒坛接完酒水后,须赶紧用泥封住,放入库房保存,此酒再放上一两月,口感更好。”

    李五拿过酒碗,也喝了一口,感慨道:“先生,小的以前只知新酒好喝,从未听说过什么陈酿,如今喝了这酒,才知道酒真的是陈的香,这酒比三月前酿的那批烈酒好喝许多,先生的法子才是酿酒,我等的法子是煮酒。”

    吴梦笑道:“这就是格物致知的本事,须得明了其中的道理,方可酿出更好的酒水,睿哥儿知道么。”

    丁睿使劲点头道:“知道了,师父。”

    白酒酿造的工艺已完全成熟,按林夫人的想法,是该要酿造果酒了。

    宋代的白酒本是半蒸馏酒,发酵时间短,口感不醇,且度数低导致酒水存放时日不宜过长,失去了醇化的机会,故很多人不爱喝白酒,反倒钟情于黄酒这类低度酒。

    果酒也有人喝,但口碑不是太好,只是酒水的一种补充而已。

    吴梦也喝过几次果酒,望之色泽浑浊、多有絮状杂质,且酸涩味苦,掩盖了水果的清香。

    他估计宋代果酒用的是白酒的酒曲,且未经过滤,保存时间过长以致酒水持续发酵变酸。

    没有后世的化学防腐剂和密封技术,要从根本上解决这些问题几无可能,只能是在酿造完毕先过滤,并须在一定时限内饮用。

    首先还是得制备酒曲,吴梦不爱吃水果,来了这么久对苏州的水果完全不熟,他扭头问丁睿道:“睿哥儿,一般什么果儿是苏州本地种植的。”

    丁睿小小孩童,本就嘴馋,说起吃食来津津乐道:“有桃、杏、梨、桔、橙、柚,葡萄这些,冬日里可能只有桔、柚子、橙子了,不过也不多,都是储藏起来冬日里吃的。”

    吴梦明白了,只能酿桔子酒,桔子保存的时间越长水分越少,只怕到了冬日里都是干瘪瘪的。

    当下便吩咐丁睿道:“给你爹爹、舅舅说一声,多买些桔子回来,咱们酿桔子酒,你记录好酿酒的方法。”丁睿点头称是。

    在等待桔子的日子里,吴梦也没闲着,开酒楼他是没经验,也不会去瞎参合,可总要搞点热闹出来,唱歌跳舞咱不会,弄点声响还是没问题,所以吴梦思索做点鞭炮出来。

    他知道鞭炮放了一次后,很长日子内绝对没有第二次,朝廷不掌握更好的方法,是不会让这种爆炸物广为人知的。

    欲做鞭炮,便要开始制作火药,于是吴梦又开始发号施令了,让李五去买些柳树烧制的木炭,再去药铺里买硝石和硫磺,反正用的不多,懒得费精神到处去找。

    等东西买回来,他按照1硫2硝3碳的比例配好原材料(实际质量配比是:硝酸钾占75%、硫占10%、炭占15%)。

    他和丁睿、李五三人每人一个舂钵各舂一样,把木炭、硫磺、硝石捣碎过筛。

    吴梦充满信心的将混合好的火药放入竹筒内,用裹着火药的草纸捻成引线,吩咐李五点燃后,吴梦捂住了耳朵。

    谁知只听见火药嗤嗤的冒出一阵火光,硝烟过后连个屁响都没有,连宋人做的爆竹都不如,吴梦望着竹筒发愣了,这是最科学的配比啊。

    不远处传来一个讥笑的声音:“想不到神通广大的吴先生也有不行的时候啊,要不要在下去给你弄点禁军所用之火药。”

    丁睿和李五两人正在一旁窃笑不已,吴梦扭头一看,是林贵平来了,他老脸一红,这下在徒弟面前丢脸丢大了。

    吴梦拍了丁睿的脑袋一下道:“定是这原料不纯,待师父想想。”

    林贵平似笑非笑的望着吴梦,看他能想出什么好法子来。

    吴梦思考了半天,硫磺开采出来纯度不错,用来做鞭炮问题不大,估计还是土硝不纯,看来得提纯土硝。

    他连忙吆喝李五,李五反正被他使唤惯了,吴梦怎么说他就怎么做,连忙洗耳恭听。

    只听得吴梦道:“去西边刚买下的那些地里,拔十几根蜀黍杆子来。”

    李五屁颠屁颠就去了,今年买的地已经过了播种期,要待明年下种,如今只是种了些野生的高粱。

    林贵平笑道:“吴先生,不行就别硬撑,到时误了酒店开张就麻烦了。”

    吴梦鼻子一哼道:“林掌柜,某这里就没有“不行”这两字。”

    林贵平讥笑的望着吴梦,吴梦一下子反应过来,娘的敢嘲笑老子“不行”,不行你也不能嘲笑老子。

    他拿起手里的竹筒愤愤的扔了过去,林贵平轻轻一伸手接住,又是大笑着转身离开。

    吴梦气的鼻子直哼哼,林大掌柜,等老子做出鞭炮非治治你不可,你等着。

    待李五将蜀黍杆子拿来,吴梦吩咐烧化了取灰一成五与八成五的硝石粉混合,放到热水里搅拌一刻钟。

    再把融化的硝水用纱布过滤,然后放到陶罐里边加热边搅拌,瞅瞅这硝水已经蒸发了三成多,他赶紧吩咐李五将剩余的硝水重新过滤,残渣倒掉,让硝水自然冷却。

    冷却了两刻钟,眼瞅着硝水中开始结晶,这便是较为纯净的硝酸钾了。

    吴梦:“睿哥儿,将这些盐状的晶体捞出来,用白纸堆放到煤炉旁边烘干,切记不可太过靠近,小心硝石自燃。”

    丁睿和李五滤出晶体,小心翼翼端到灶屋去了,吴梦却阴阴的笑着,正在算计明日里怎么整治林贵平。

    到了下午,硝石烘干,吴梦亲自上阵碾的粉碎,再次混合好硫磺和木炭,紧紧密封在小竹筒内,装上引线。

    丁睿一把抢过捻香道:“师父,我来,我来。”

    吴梦道:“睿哥儿,你点引线也可,点燃了便须快跑,这可不是晌午前的爆竹。”

    丁睿却是不信,无非是水煮过滤了一下,能有多大作用,他漫不经心走向院子中间,小山摇着尾巴跟在后面。

    丁睿推开撵山犬,指着院子大门道:“小山听话,去那边蹲着。”

    小山晃了晃耳朵,扭头蹲在院门处使劲睁着狗眼看稀奇。

    丁睿点燃引信,看着嗤嗤的火星,转身漫不经心的往吴梦处走去。

    吴梦正捂着耳朵,一看他那惫懒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狂吼道:“快过来,爆竹危险。”

    话音刚落,那爆竹“蹦”的一声巨响就炸开了,丁睿吓得往地下一蹲,耳朵里嗡嗡作响,半天没回过神来。

    小山吓得往院外跑了好远,回过身对着院子“汪汪汪”狂吠了起来。

    李五赶紧上前扶起了丁睿,吴梦看见丁睿吓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心一软也不想训他了,问道:“睿哥儿,没炸着你吧。”

    只听见丁睿大声喊道:“师父,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李五吓慌了,忙问吴梦:“先生,睿哥儿不会是被炸聋了吧。”

    吴梦摇摇头道:“莫慌,暂时性而已,稍候便好。”

    心想是要给这个孩子点教训,让他以后小心点。

    小山关心小主人,看看四周无甚异样,忙屁颠屁颠跑过了来,舔着丁睿的小手以示安慰。

    缓了半天气,脸色苍白的丁睿才回过神来,耳朵也能听到外界的声响了,他惭愧的叉手行礼道:“师父,徒儿未听劝告,请师父责罚。

    吴梦语重心长的说道:“刚才那爆竹已经责罚你了,格物之学威力其大,试制试验时定要小心,明白么?”

    丁睿赶紧点头哈腰表示清楚了。

    吴梦摸了摸他的脑袋又吩咐道:“把其他的硝石都过滤了吧,明日里师父定要让你舅舅出出洋相。”说罢发出一阵阴恻恻的得意笑声。

第七十四章 十里飘“香”

    翌日一早,吴梦刚刚起床,李五“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跑了进来道:“先生,林舅爷上茅房去了。”

    吴梦刚睡醒,正迷迷糊糊,听到李五这话有点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问道:“林掌柜上茅房与某何干?”

    李五一脸委屈道:“昨日先生不是吩咐小人盯着林舅爷,他上茅房就通知先生么。”

    吴梦这才回过神来,精神一震,呵呵,林大掌柜,你等着。

    他赶紧起床,点燃捻香,拿起桌上的小爆竹,马上吩咐道:“是某忘了,你赶紧推某去茅房。”

    林贵平昨日夜里喝了几杯水酒,肚子胀的难受,这一蹲茅房,噼里啪啦的正爽,忽然见吴梦阴笑着进了茅房。

    林贵平蹲着拱拱手道:“昕颂兄,你不是一向在屋里蹲马桶么,咦,还拿根檀香,先生可真是讲究人啊。”

    吴梦忍着臭气道:“林掌柜,昨日的爆竹已经做好了,某让你听听有多响。”

    说完也不跟他啰嗦,点燃爆竹往茅坑里一丢,喊道:“李五,速拉某出去。”

    林贵平还未反应过来,只听到茅坑里一声“砰”的一声炸响,粪坑里溅起无数金黄,他顿时感到自己光光的屁股上不知道沾了多少软软糊糊的东西.......

    外面的吴梦哈哈狂笑着远去,前岁冬至投壶之仇今日终于得报,吴梦心中畅快之极,

    随之带来的结果便是:小山整整一天跟在林贵平身后,摇着尾巴在他的屁股后面狂嗅,酒坊的酒香四处飘荡,某种秽物也是恶臭远扬。

    林贵平双眼冒火瞪着吴梦,吴梦只是窃笑,也不理他。

    林贵平走近吴梦道:“吴先生,这火药配方可是不能随意示人,如此之大的威力,一旦泄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吴梦道:“如何会泄露,某不说,你外甥不说,外人如何得知。”

    说罢停下话头用手扇了扇风,又道:“屋子里怎的一股怪味,林大掌柜可是未曾洗刷干净。”

    随即又是一阵大笑,林贵平一拂袍袖恨恨离去,吴梦想起一事,赶紧叫住了他。

    林贵平恨恨说道:“某得去好生洗洗,你还要取笑不成。”

    吴梦神秘的说道:“君烈老弟,其实某还知晓一样更厉害的火器,你想不想弄出来。”

    林贵平闻言精神一振,赶紧问道:“自然是想,需要什么物什,某这就去弄。”

    吴梦笑道:“此火器名唤硝化棉,那没有好几年是弄不出来的,但想弄出来便得先有大量棉花,即俗称的白叠子,以海外注辇国所产的为最好,老弟先弄些种子回来栽培。”

    林贵平笑道:“那还不容易,如今正是冬日,去南边海贸的商贾回返大宋,某找商铺打听打听便是,最多明岁不就有了。”

    吴梦连连点头道:“正是此意,君烈赶紧去弄,其他的事交于某就是。”

    林贵平喜滋滋的去了,其实他哪知道吴梦要棉花种子是用来织布的,什么硝化棉他哪里想过去弄。

    一是他根本就不会搞,要搞也要试验不知道多少次。

    二是这杀人利器如今面世实在没有意义,吴梦不是好战分子,能和平解决就和平解决,不能和平解决再武力威慑,威慑不管用了再打不迟。

    教训了林贵平之后,吴梦幸灾乐祸的偷偷笑了好几日,直到桔子来了,才收住笑容,开始挑拣筐里腐烂的桔子。

    腐烂的桔子里面有柑桔酵母菌,他挑选了十几个之后,再捣碎过滤了些新鲜的桔子汁混在一起发酵,制取果酒的酒曲。

    过了几天,酒曲闻着似乎熟透了,吴梦将酒曲和新鲜的桔子混合,加入蔗糖放置在阴凉通风的地方封住发酵。

    隔了几天再打开一看,桔子粒开始上浮,出水不少,开始起泡,有小沫沫出现。

    此后吴梦每天打开放气,放气的时候一阵浓郁的桔子加甜酒的香味,丁睿闻到香味口水直流,偷偷尝了一口,呵呵,味道还真好。

    过上十天,吴梦吩咐取出发酵的桔子,用洁净的纱布用力挤压,色泽味道都极浓郁的原液便流出来了。连续过滤几次,果酒的原酒便酿造出来。

    李五用鼻子嗅了嗅,果香味、酒味掺和着四散在空中,香甜的滋味直飘进人的口鼻之中。

    李五赞道:“先生,果儿酒可谓是十里飘香啊。”

    吴梦笑道:“睿哥儿,你和李五就指挥酒坊的人按此法酿造吧,这般酿造出来的可是原酒,酒味甚浓,需要加水调和之,至于加多少水调和那是你娘根据口味来定,果儿酒可是娘子们喝的。”

    丁睿笑道:“除了娘子们喝,我也可喝。”

    吴梦拍了一下他的脑袋道:“睿哥儿,要多掺水喝,还得少喝点,不然一样会醉。”

    丁睿笑呵呵的带着李五去酿酒了,吴梦扶着床栏翻身上床,得好好睡一觉了,最近可是累坏了。

    他想的倒是好,可惜能者多劳,翌日一早,忠伯就来唤他。

    吴梦眨巴着睡眼到:“忠伯,上次酿酒把你得罪了,一大早前来莫不是找某家麻烦的。”

    忠伯叉手行礼急忙解释道:“老汉岂敢,这不是豆子洗净晒干了,等着榨油么,吴先生还得指点指点。”

    听到榨油,吴梦一下子清醒过来,是啊,要把酒楼开好,油可是少不了,忙道:“你且稍待,某先穿衣洗漱。”

    待洗漱完毕,吴梦问忠伯道:“丁府的榨油坊在何处,让某先看看。”

    忠伯忙带着李五和吴梦前往榨油作坊,丁睿从课室奔出,问道:“师父去哪里。”

    吴梦道:“你今日不要给蒙学班的学童们辅导算术么。”

    丁睿道:“不用,昨日布置的习题他们还未曾做完。”

    可怜的小丁睿,自己还是学生,又被吴梦上架子赶鸭当上了蒙学班的算术助教,每天起得比报晓的公鸡早,睡得比看门的小山还晚。

    吴梦道:“那你且随为师一起去吧。”

    四人来到了丁府的榨油坊,吴梦看着这间狭小的榨油坊不禁好笑,中国的古代真是应了四个字--自给自足。

    吴山村有三个大地主,都是自家有碾米坊、榨油坊、酿酒坊,可基本不与外界发生交易。

    不过他们榨出来的油不是用来吃的,是用来点灯的,蜡烛在古代算是个奢侈品,只是过节点花灯才偶尔用之,油灯才是平日夜里的照明。

    榨油坊主要是用油菜籽榨油,偶尔也榨些芝麻油,用具简陋之极,就是一个碾子,一个榨油槽,几个大锤和木块。

    其方法是首先将芝麻或者油菜籽烘炒,捣碎、甑篜、制饼,然后用稻草包扎成饼,加铁箍束紧后叠放于槽内。

    然后在油饼的一侧塞进木块,通过撞击木块间的三角形楔块,对油饼不断进行挤压,油脂通过底盘凹槽汇集到陶罐里。

    吴梦看着榨油槽沉思了许久,继续采用这种方法榨油无疑效率太低,但就这么点豆子,做个螺旋形的榨油机也无此必要,且最关键的是这螺杆不好加工,用木纹螺杆磨损太大,算了,还是土法吧。

    他问道:“忠伯,豆子亩产有多少。”

    忠伯喜滋滋的说道:“豆子用吴先生的法子施粪,比往年多产了几十斤,有二百二三十斤,十亩地产了两千多斤。”

    吴梦看着忠伯高兴的样子真想给他泼一盆冷水,后世华夏的原生大豆可是亩产二三百公斤,更不要说那转基因大豆了。

    当下吴梦吩咐帮工们把豆子挑选了一遍,将大豆炒至六、七成熟,放入碾子上碾碎制成豆饼,然后上榨油槽挤压两次。

    共榨了一百斤大豆,榨出来的油只有十一二斤上下,出油量远不如油菜籽。

    忠伯疑惑的说道:“吴先生,为何大豆出油甚少,还不如油菜籽。”

    吴梦笑道:“忠伯有所不知,豆子可是能多用的,榨油后的豆渣还可做豆腐。”

    当下又吩咐帮工们把豆渣搬到灶屋,每十斤渣饼掺温水七十斤,装入木桶浸泡四个时辰,再熬豆乳,熬完的豆乳可以制豆腐,剩下的豆渣喂猪。

    丁睿详细的记录了方法,交给忠伯,忠伯笑道:“如此做法,这些豆子才能物尽其用,不然出油一成实在浪费粮食。”

    吴梦拍了拍手道:“豆渣和酒糟喂猪实在是个好物,猪吃了以后长的更快,忠伯,阉过的猪比没阉的也长的快些吧?

    忠伯笑道:“那是,吴先生想的这些法子可真管用,圈养、阉割的猪啊鸡啊比那散养的不知长的快多少,以往那些猪粪还得到处捡,现今打开猪圈就有,方便多了。吴先生许久没去猪场了吧,老汉加盖了猪圈,入秋后又阉了六十多头猪放进去圈养。”

    吴梦扭头对着丁睿说道:“睿哥儿,看到了没有,这就是格物学的作用,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用格物来分析,你明白了吗?”

    丁睿赶紧再一次表决心道:“师父放心,我一定学好格物。”

    酿好高度白酒和果儿酒后,吴梦就没再过问酒楼的事情,反正他也是个外行,重新回归学堂给孩子们上课。

    间或带着学子们去煤球工坊维修机器,现在煤球场太繁忙了,机器坏的次数异常频繁。

    自煤场的生意在苏州打开局面后,扬州、润州和下游的常州城里用煤球的百姓越来越多,也正如丁大胜所料,作坊的煤球顺着运河卖到了杭州。

    苏州城里一大批拖着独轮车走街串巷卖煤球的小贩,这些基本上是吴山村的村民。

    城里的百姓们发现煤球夏日里更好用,绝不会像柴火灶那般热气四射,煮饭之人大汗淋漓,买煤之人只比冬日少上一些,众人对夏日里煤球无销路的担心烟消云散。

第七十五章 樵夫砸场 上

    天禧二年的冬天转眼又来了,这一年是丁家丰收的年份,丁家上上下下的人都是笑口常开,如此火爆的生意今岁的红包主君必定不会少给。

    然而石炭的火爆却是伐薪烧炭的樵夫们之噩梦,随着天气的寒冷,苏州城里的柴禾也渐渐遇冷。

    柴禾再好,冬日却无法用于取暖。往年樵夫们打上一捆柴进入苏州城便可脱手,夏秋七十文一担的柴禾冬日里可换上八十文,可今年不行了,五十文一担还得吆喝半天才能出手。

    苏州吴县境内有个小山村,人多地少,村中百姓以打柴为生的不少,村里有位常老汉,老夫妇膝下仅有一子一女。

    女儿早已出嫁,家中仅有四十亩薄田,儿子常大郎脾气火爆,进城务工常与主家不和,他索性回家打柴补贴家用,也懒得受那个鸟气。

    十一月初,天气日渐寒冷,这日午间,常大郎早早就打好了两捆柴禾,他哼着江南小调挑着柴禾有滋有味的进了苏州城,寻思着今日上好的柴禾定要七十五文,买些猪下水回家打打牙祭。

    进到城内的市集,却见集市内一字排开足有七八十个挑担的樵夫在等待买主。

    他放下挑担,叉手问一旁的樵夫:“兄台,为何今日苏州城里卖柴禾的如此之多。”

    苏州城近郊的柴禾已经砍伐殆尽,打柴须走出很远,故秋冬日里苏州城里的柴禾一向不愁没人要。

    “这位樵哥,苏州城里的百姓现多用石炭球,我等的柴禾五十文一担都没人要了。”这樵夫垂头丧气。

    常大郎大吃一惊,刚才的希望如水泡般破灭了,他忙问道:“石炭不是不经烧么?”

    “如今吴山村的丁家开了一家煤球作坊,一日只需三、四块煤球便又可取暖又可煮饭,七、八文可买上两块,我等的柴禾便没人要了。”

    “那我等岂不是没有活路了,这如何是好。”常大郎急道。

    “听闻煤球作坊招募人手,每月给工钱一千三百钱。”

    “一千三百钱如何能够,我等每日打柴一捆便可换钱八十文,一月下来便有两贯多,闲下来还可忙些农活,煤球作坊不是欺负人么,官府不管吗?”常大郎账倒是算的不差。

    “有何办法,官府下了告示,言称朝廷下诏让百姓们使用石炭。”

    脾气火爆的常大郎当时就忍不住了,站在大街上喊道:“各位樵哥,丁家的石炭作坊不给我等活路,官府不管,难道就听凭尔等欺负我等么。”

    众樵夫平日里在这市集卖柴禾,大都脸熟,此刻正心烦意乱的东一群西一伙互相发牢骚,听到常大郎的吆喝便纷纷围拢过来。

    有熟识的樵夫问道:”常大郎,你有何办法?”

    常大郎本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当下道:“官府不管,我等上石炭作坊去讨个说法。”

    “石炭作坊若是不理会我等又待如何。”有胆小的樵夫问道。

    “那就问问某的扁担愿不愿意了。”常大郎一拍手中的扁担,目露凶光。

    旁边站出一个樵夫火上添油:“对啊,常大郎你领头,带着我等一起去,不给我等活路,我等就砸他娘的。”

    “去,大伙一起去,凭什么断了我等的活路。”

    这些樵夫们皆是家中田亩甚少,靠着打柴来贴补粮食。

    “去就去,闹他个天翻地覆,看官府管是不管。”

    当下常大郎带头,安排了两三个樵夫看管柴禾,其他的樵夫手持扁担纷纷出城往吴山村走去,人越聚越多,足有两百人出头,浩浩荡荡的杀向石炭作坊。

    吴山学堂内,吴梦正在授课,突然丁进宝急吼吼的跑了进来,连声喘气道:“不好了,那些打柴的樵夫们来了上百人,要砸掉煤球作坊。”

    吴梦忙道:“莫慌,君烈不在么。”

    “爹爹和舅父到苏州城潇湘馆去了。”丁进宝道,过上十几日酒楼就要开张,丁家正在紧张的筹措。

    “那赶紧去喊和尚。”这时候讲什么劳什子道理是不管用的,只有武功高的智能和尚能镇住场面,

    丁进宝扭头便往外跑,片刻功夫智能和尚跑进课室,吼道:“徒儿们,跟洒家去煤球作坊。”

    这群孤儿学童们都明白煤球工坊现在是自己的衣食父母,从小又跟着和尚长大,练了些功夫,初生牛犊不怕虎,一个个怒吼着,站起来拿起哨棒就跟随和尚冲向煤场。

    吴梦怕出事,连忙吩咐李五和丁睿推着自己一起去看看。

    三人来到作坊外,只见煤场外几百名樵夫拿着扁担,一声声狂吼要砸掉煤球作坊。

    煤球作坊的帮工们好容易有个铁饭碗,哪会如他们所愿,纷纷拿起工具和樵夫们对峙起来。

    吴梦苦笑起来,莫非大宋版卢德派成员砸毁机器的一幕即将上演。

    丁睿在一旁说道:“师父,你真是料事如神。”

    吴梦没有答话,心说我倒不希望料事如神。

    智能和尚跑到煤球作坊前,大喝道:“尔等是哪里人氏,竟敢跑到吴山村来撒野,不怕王法么。”

    领头的樵夫正是常大郎,他五大三粗,根本不把和尚放在眼里,厉声喝道:“哪里来的秃驴敢多管闲事,我等是苏州城外的樵夫,尔等这煤场一开,我等的饭碗如何还有,乡亲们,我等把煤场砸了,饭碗就回来了。”

    “砸了,砸了,我等要饭碗。”

    “有石炭无饭碗,有饭碗无石炭。”

    樵夫们挥舞着扁担气势汹汹的往前冲来,石炭作坊的帮工们毫不示弱,拿起工具也冲上前去,顿时打骂声响起一片,众人混战在一起。

    这些樵夫们也是蠢,两边的实力明显不对称,他们哪里会是对手。

    吴梦摇头哀叹,这下他是没那个能耐去阻止了。

    和尚带的那些半大小子们不慌不忙,孤儿们经过智能大师和林贵平的调教,已经有半个军人的素质,他们拿着棍子三五成群组成阵型,配合的颇有章法,在人群里左冲右突,所向披靡。

    看到这帮樵夫一言不合便动手,和尚的脾气被激了出来,他也不用武器,左右开弓,左一拳右一脚片刻功夫就把七八个樵夫打的滚地葫芦一般。

    樵夫们本来就是乌合之众,拿的又是扁担,估摸也是怕出人命没带柴刀,更加不是煤场大汉们的对手,被打的头破血流,节节后退,被打倒的人躺在地下放声哀嚎。

    吴梦闭上眼睛,不忍再看,穷人折腾穷人,何苦啊,这本是大好的一件事,还保护了日后的生态环境。

    苏州城里张榜贴了招募告示,为樵夫们留了后路,可这些人不问青红皂白一来就动手,真是愚昧之及,大宋的改革还真的要从教育抓起。

    丁睿紧紧抓住吴梦的手,小小年纪第一次看到如此血腥的场面,实在是有些害怕。

    一旁的李五道:“睿哥儿别怕,有某在,那些樵夫欺负不了你。”

    转头又对吴梦道:“吴先生,我等还是先避避,免得被他们误伤。”

    吴梦点了点头,三人急忙后退,走到远处的树林里观战。

    看着眼前这混乱的局面,吴梦本想将水力纺织机器打造出来的念头也偃旗息鼓,那只怕会酿起更大规模的械斗,还是得去谋求独立发展,暂时远离这些野蛮人群,以后再潜移默化为上。

    打斗了两炷香,以樵夫们的大溃退告终,可这帮樵夫的苦命并未结束。

    丁府管家忠伯从村里招呼出来的男女老幼挥舞着锄头、扁担挡在后面,众人将樵夫们团团围住,勒令他们丢下扁担跪倒在地。

    小山龇牙咧嘴一马当先跑在最前面,一声狂吠跳起老高,张嘴就咬住了常大郎的手腕。

    常大郎吃疼,手中的扁担“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小山松开牙齿,前爪搭在常大郎腹间,一双凶恶的狗眼使劲蹬着他。

    常大郎眼见小山那长长的獠牙,又听到狗嘴里威胁的低吼声,吓得魂飞魄散,站立着一动不敢动。

    丁睿怕小山伤人,连忙跑了过来,揪着小山的尖耳把它拖开。

    看到这只凶恶的大狗悻悻的走开了,常大郎长嘘了一口气,忠伯立即上前一脚将他踹倒在地,几个壮汉上前将他五花大绑起来。

    吴梦看到眼前的一切,不由长叹从古至今,中国农村为了利益械斗的问题始终没有得到彻底的解决,直到农村赚不到钱了才有所停歇。

    煤场里的帮工们也有不少挂了彩,赢的一方永远是兴高采烈的,那些半大小子们更是挥舞着棍子欢呼胜利。

    吴梦让李五赶紧推车上前,安排人手救治伤员,一场斗殴下来估摸至少有三四十人被打断了胳膊大腿,头上血迹斑斑的只怕也不在少数。

    学堂提前下了学,村民们把抓住的樵夫们关了进去,忠伯又遣人去苏州送信并向长洲县衙报官。

    入夜时分,苏州知州孙冕、长洲县知县王嘉言,还有丁大胜、林贵平匆匆赶到了煤场,孙冕看见地上的斑斑血迹,连连摇头叹气,口里直呼刁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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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的变迁介绍:
为民请命,大宋革新。北宋大中祥符三年,皇宫李氏诞下双胎,大孩儿被皇后抱为己子,小的却传说是一团状似狸猫的肉块......十数年后一名穿越者带着弟子们在海外逐步崛起,北宋的科技、经济随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剧变之下皇室、官吏、商贾、地主、百姓的权利如何保证、又如何制衡?各种思潮的碰撞日趋尖锐......本书三观极正,弘扬人间正气和团队精神。大宋的变迁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宋的变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宋的变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