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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戒大师     官居一品txt下载     官居一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二零章 公祭(中)

    .接到消息,徐阶急忙忙赶到左安门的城楼上,果然见隆庆皇帝身穿着厚厚的皮裘,在陈宏和冯保的陪伴下,面朝宫外站着。”,徐阶忙颤巍巍跪下:“城上风大,恳请皇上立刻下城,下面的事情交给微臣处理。”,“是徐阁老啊……”,隆庆回过头来,朗声笑道:“他们是来找朕的,不用您老操心,这次的事情,由朕来出来。”,说着把右手放在耳边道:“不信你听……”

    仿佛为了回应皇帝的话,城下响起了,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山呼之声。

    徐阶面色苍白的起身上前”扶着城垛往外一看,果然见城下的士子,全都跪在那里山呼万岁。

    隆庆十分享受这种感觉,双手高高抬起”城下的士子们便停下呼声,抬头望着他们的皇帝。

    隆庆也望着下面黑压压的士子,久久不语,场上一片鸦雀无声。

    ,坏了,皇上忘词了,只有冯保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赶紧小声提醒道:,胡宗宪的事儿……,“哦,哦……”让他这一提醒,隆庆终于想起自己的腹稿,方才启声道:“对胡宗宪的案子,朕也忧心似焚。你们说,要严惩凶手,揪出主谋……这个朝廷已经再查了,不日便有结果大白天下,请诸位放心:你们说,要为他恢复名誉官爵,优抚优恤……这个朕现在就可以答复你们。胡宗宪上不误国、下不误民的社稷功臣,朝廷一定会酬勤报公,以公道论事,必不会让他在九泉之下,还无法瞑目的……”,皇帝后面的话,徐阶一句没听清。只听到皇帝说一句”下面就会响起一阵高过一阵的欢呼声”这声音如同魔音贯耳,让徐阁老感觉耳边嗡嗡直响,一颗心多少年来”都没有这样不安过。

    “徐阁老,徐阁老”直到有人推他一把,徐阶才回过神来”茫然道:“怎么了?”

    “皇上让您给士子们一个保证呢?”,推他的是陈宏,小声道:,“给胡宗宪的追谥和哀荣……”,“我保证。”徐阶面色苍白的走上前,向着城门楼下的士子们道:“一切如圣意……”,“万岁,万岁……”狂热的呼喊声”一下淹没了徐阁老的声音。

    看到徐阶脸色不好,隆庆关切问道:“元翁没事儿吧?”,“无妨,只是偶感风寒。”徐阶苦笑道。

    “城上风大。”隆庆把他的话原样奉还:“快扶元翁回去歇着。”,徐阶也无心再呆在此地,草草告退下来。待他一走,隆庆也撑不下去了,小声问陈宏道:“都冻死了,还要朕撑到什么时候?”,“跟士子打声招呼再走。”,陈宏循循善诱道:“这可是皇上争取他们的大好机会,将来他们必将比其他人更忠诚。”

    隆庆便又跟士子们闻言道别,让他们赶紧回去喝完姜汤啥的,果然把士子们感动的够呛,又磕了头,便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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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搀着回到了内阁值房,下人赶紧上来给徐阶更衣,却被他一把推开,就那么披着大氅,囫囵囵的躺到了躺椅上”失神地望着屋粱上方。暖崭依然扣在头上,整个人显得臃肿不堪,虚弱不堪。

    张居正闻讯过来,见状把闲杂人等斥退”把屋门关上”静静坐在徐阶旁边的椅子上,等他自行恢复过来。

    许久,徐阶仍保持开始的姿势,但终于出声了:“你说”这次的事情”有没有人在皇帝背后支招……”,“肯定是有的……”张居正轻声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孽作祟。皇帝这次竟然亲自跑上城头接见请愿士子,逼师相不得不答应他们的要求”我看这背后必有高人支招。”

    “是谁?”,徐阶缓缓道:,“陈宏吗?还是楞博?”,“陈宏是有能力撺掇皇帝这么干,但得罪师相对他有什么好处?他都是大内总管了”把您拱下去,他也当不了首辅,实在没理由这么干。”张居正沉声分析道:“杨博也没可能,且不说他跟皇帝并不熟,出不了这种主意,单说他也没那个本事”煽动那些士子闹事。”,“那会是谁?”,徐阶轻声问道。

    “师相是怎么了?这么明白的事儿,在这个关口您还看不清楚?这件事就是沈拙言手下那帮人撺掇起来的!师相不明白,还找他去谈心,还相信他会放过我们,还指望着将首辅的位子传给他,指望他给您老遮风挡雨”,说到这里张居正喉头一下哽住了,深吸口气道:“当年学生和沈默交好时,曾经一同出游,他当时吟过两句诗,我一直记忆犹新。”,顿一顿,便吟诵道:“他说,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您说,做出这样诗的人”有可能心慈手软,半道而废吗?”

    如果沈默知道,当初自己豪气迸发,随口剽窃的毛太祖诗词,竟被张居正用来解构他的性格,不知会不会肠子都悔青了。

    但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这话终于徐阶动容了,他撑着椅子的扶手慢慢坐起了”道:“给南京那边去信,问清楚是那些人在搞联名上书,我看得这些人闲出毛病来了,得给他们挪挪地方了;还有这次闹事的士子”搞清楚是谁在里面领的头,这种唯恐天下不乱之人,朝廷不能取!”

    徐阶终于振作起来,张居正鼓起勇气,将在心里憋了好久的话,说出口道:“师相,学生说句斗胆的,关于沈默这次的目标,您可能一直想错了。”

    “什么意思?”,徐阶看着他道。

    “我怀疑他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张居正压低声音道:“他的目标并不是我,而是师相。”,“我?”,徐阶瞳孔猛地一缩,失声笑道:“怎么可能?开国至今二百年,你可见过有敢对老师动手的学生?”

    “凡事总有第一个!”张居正见他不信,急声道:“否则无法解释,他为何在占据主动的时候,能甘心鸣金收兵!李春芳不查、王*相不抓、存心就不想把此案了结。嗯把事情闹大,往师相身上泼脏水!”

    “够了!”徐阶猛地一拍躺椅扶手,面色难看道:“你这是在挑唆吗?,”

    “师相?”张居正无比愕然,跪地道:“学生一片赤诚,苍天可茶……,……

    “唉,”徐阶顽然一叹”仿佛又老了十岁,摘下头上的暖帽”露出被汗水浸湿紧紧贴在额头的银发,听起来有些错乱道:“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君对臣可以”父对子、师对生就不可以!”说着苍凉的笑道:“老夫何许人也,岂能跟自己的学生白刃相见?这要史书上如何记载?此事以后不要再提了。”

    “老师”,张居正苦苦劝道:“人家的刀都驾到脖子上了,难道您要引颈就戮吗?”

    “他不敢戮我”,徐阶面容阴沉的摇头道:“欺师灭祖者,不容于世!他不敢,不敢的……”

    “老师”张居正喟叹一声幽幽道:“名声真的那么重要吗?”

    “你不看重,不代表别人不看重,”徐阶缓缓闭上眼,许久突然才轻声道:“你不用担心自己,就算我真完了,你也不会有事的。”

    张居正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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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在左安门城楼上宣谕后,朝廷风向大为改变,越来越多的官求重新考虑胡宗宪的谥号问题。在众望所归之下,这次礼部和内阁的动作快了许多,仅仅一天便拟定了新的谥号,襄懋,。

    甲胄有劳、威德服远曰襄;以德受官、以功受赏曰懋简而言之,就是,大功,二字。

    这次虽然比皇帝所设想的“忠襄,还要差一些,但已是大大进了步也是徐阁老能接受的极限了,就算徐阶再让步,也不可能把个“忠,字送给胡宗宪,与忠相对的是什么?那不等于在自个脑门上写“奸,字吗?

    虽然在左安门上赢了一场”但对隆庆皇帝来说,那不过是借着天时地利人和,小小出口恶气而已真要他和徐阶对着干?他还没这个信心,所以隆庆也见好就收,在票拟上批了红。只是趁机胡宗宪的哀荣上,多争取了一些。

    如今徐阶已经痛定思痛尽其所能的顺着皇帝来了,自然不会在这些枝节末梢上惹隆庆不痛快。于是很快命吏部并户部拿出了方案追封胡宗宪为太保,荫其一子为锦衣卫指挥”一子为锦衣卫指挥佥事,并赐旌旗牌匾、金银器物若干”不一一细表。

    隆庆看了尤嫌不足,又给胡宗宪追封了个海宁伯,并在百官公祭之后,御葬其故乡的天马山,也算是哀荣备至了。

    隆庆这才意犹未尽的对陈宏道:“这下总能对沈师傅有个交代了吧?”

    “皇上恩厚,足矣。”陈宏眯着眼道。

    于是圣旨颁布,腊月二十一日,在先贤祠公祭胡宗宪后,由锦衣卫护送其灵柩回乡御葬。

    今儿是腊月十六,距离二十一还有四天”然而按照惯例,在公祭前还会有三天小祭,让那些当天没资格进场的官员,先行进场拜祭,也算给正祭那天垫场。

    接到圣旨后,礼部便开始紧张忙碌起来”紧赶慢赶,终于用一天一夜把灵堂扎好,没耽误了开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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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此”舆论彻底逆转,对胡宗宪的缅怀和追思,成了现在京城官场上的主流。何况胡宗宪生前的赫赫功业、最终的悲壮结局,正如那副挽联所写的,宝剑埋冤狱,忠魂绕白云”令人无不生出恻隐之心”在京官员莫不相邀前往先贤祠祭奠。

    昭宁寺的和尚,也应礼部所请,每日来灵堂大做水陆道场,锐拨钟鼓齐鸣”一遍又一遍地念诵《往生经》,给致祭时增添气氛。

    前来吊丧的人络绎不绝,按京城吊仪,每位前往的官员都会送去一道挽幛。灵堂里要给大人们空着”就摆在院子里。谁知道一天后,院子里也放满了,只能摆到大门外。到后来,连街面的外墙上,都摆满了灵旗挽幛。这几日京城的天气还好得出奇,白天响晴薄日,晚上一片繁星。那些白纸白huā不遭雨淋,完好无损,把个先贤祠堆砌得一片缟白,丛丛复复,间不容脚。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一,正祭的日子到了。今天一早,参加公祭的官员们从四面八方陆续赶来,大街很快便被轿子塞了个水泄不通,以至于后来的官员,只能把轿子落在临街,步行往先贤祠走来。

    虽然对这里的情形早有耳闻呢,然而一路上看到那些挽幛,还是让官员们深感震撼,一个个想得都差不多:,能得如此哀荣,胡宗宪死而无憾了。,差两科巳时时”六部九卿便陆续到期……当然王廷相和黄光升两个停职在家的不在其列。

    大九卿们自然是有资格进灵堂的,这先贤祠正殿是个五楹中殿”如今中间隔了一道黑色绒布帷幕”帷幕后头是先贤的灵像,前头停放着胡宗宪的灵柩便是致祭的灵堂。

    众位大人进来后,但见灵堂中央帷幕之下,横放了好几排祭台”靠里几排祭台上摆满了三牲瓜果祭品,猪、羊都是整头的。最前排祭台上三只斗大的铜炉里,各插了三炷杯口粗细的檀香,殿中烟雾氤氲,挽幛低垂。在大殿两侧”还有宫内鼓坊司的四十多个乐工,手持笙箫琵琶等各色乐器奏乐。凄恻婉转的哀乐一响,便将哀思气氛烘托到了极致。

    在此气氛之下,众大人也是心生唏嘘,依次肃穆的向胡宗宪的灵柩行礼后,再由胡宗宪的儿子,“也就是当初被海瑞吊打的胡公子,早就被锦衣卫接进京来”披麻戴孝”向诸位宾客回礼。!~![(m)無彈窗閱讀]

第八二零章 公祭(下)

    .第八二零章公祭(下)

    礼毕,诸位大人的随员,便将各自的挽幛抬进来,摆在灵堂两侧。挽幛上都有挽联,大部分还是中正平和,以寄托哀思为主。比如最显眼处摆放的,吏部尚书杨博的挽联‘夫生而无树,不若有树而死,荣而无闻,不若有闻而辱!’大抵都是对胡宗宪公正的评价。

    却也有那愤懑不平之语昭然其间。

    譬如大理寺卿杨豫树的挽联:‘盖棺亦已矣,众口犹雌黄,一歌再三叹,鸣咽不成章,天末起悲风,萧萧吹白杨,抬魂竟何之,吾欲问巫阳!’明显对朝廷姑息凶手,企图大事化小的举动表达了控诉。

    再比如‘中山之箧再入,而鸟尽弓藏矣,国家酬功类然,所以劳臣裹足。”这道更猛的,出自兵部左侍郎谭纶之手。

    只是今天他们并非主角,献完挽幛后,便在堂中分左右立定,两边上首都留着几个空位,那是给辅臣们预备的。

    巳牌差一刻,内阁五位大学士联袂而至。

    沈默今日并未早到,也没有如很多人所猜想的那样,会在灵堂为胡宗宪守灵,他只是穿一身白色的素服,低调的搀扶着徐阶,往先贤祠里走去。亦步亦趋的样子,彻底粉碎了关于他们师徒不和的谣言。

    李春芳和张居正神色淡定的走在两侧,也粉碎了他们不会到场的传说,见他俩脸上的哀思之色不似作伪,那些在大街上,进不去先贤祠的官员百姓不由暗道:‘看来谣言不能信啊……’以己度人,要真是他们把人家害死了,那是万万不敢,也不好意思却人家灵堂吊孝的。

    他们却忘了诸葛亮吊周瑜的故事……

    待得五位大学士进去先贤祠,院子里面已经齐聚了京城五品以上的数百名官员。徐阶等人径直进了灵堂,也像大九卿那样,先行礼、再献挽幛,然后在为首的位置上立定。

    此事外面一声炮响,巳时到了,司仪便宣布公祭开始,众人肃穆静立。哀乐大奏一通之后。东阁大学士陈以勤,出列宣读了以皇帝名义颁布的谥文。

    制曰:‘人臣殚忠宣力,大功以岁久而弥彰;昭代节惠易名,公论在事后而愈著。况义有关于风励,则恩无靳于褒宠。尔原任少保兼太子太保,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都御史胡宗宪,气量沉雄,才猷挥霍,专割剧邑,激扬内台!属岛夷之扬波,自乘骢而受钺。延揽筹策,大憝以次成擒;传檄声援,侵疆悉就底定。竭十年徇国之志,遗七省生灵之安。虽萋菲不免于后言,而孤忠已明于先代。既三锡以酬赏,仍一字为华褒。兹特加尔谥曰‘襄懋”锡之诰命,于戏成绩不磨。海邦之兴,思为烈有功懋赏。台省之追论佥同。未泯英灵,尚歆涣渥。’

    伴着陈阁老那低沉缓慢的声音,胡宗宪那大起大落、云诡波谲、金戈铁马、激昂雄壮的一生,便如一副浓墨重彩的画卷,展示在众人面前。

    他的一生虽然有不少争议和阴暗,但谁也不能否认,他一生的功业,足以让堂上衮衮诸公高山仰止,拍马莫及。可以想见,千百年后,当这堂上大多数人的名字,随着身躯腐烂风化后,他的大名却将愈发流光溢彩,为千万人所赞颂。

    因为,他是民族的英雄……我华夏苗裔不灭,则其英灵万古长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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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把皇帝的谥文、祭文、封诰、圣旨等最高指示做完之后。便轮到大臣祭奠了。作为百官之师的首辅大人,自然要来头一道。

    殿里殿外针落可闻,身穿素服的徐阁老,从左班第一位出列,缓缓走向祭台之前。在台前站定,目光复杂的望着胡宗宪的牌位,徐阶此刻的心情也极为复杂……

    ‘胡少保,哦不,太保。老夫承认,你的命运急转直下,我有偌大干系。然而我不怕你来找我,因为我对你并不亏心……把你从东南总督任上撤下来,这是任何一个宰相都会做的,没什么好说的;把你从徽州老家拿来京城,是有如山铁证,证明你确实有罪,我才会批准的。我可以发誓,我对你并无加害之心,至于后面的情况不受控制,老夫只能深表遗憾……’

    这个年代的人,是相信有在天之灵的,所以站在胡宗宪的灵前,哪怕是徐阁老,也是感到一阵阵心虚,不由暗暗为自己辩解起来。

    只是这声音百官听不到,也没人敢催他,都静静的等在那里。直到徐阶回过神来,展开祭文慢慢诵读。

    以徐阁老写一手好青词的文采,所写的祭文自然上佳。只是在场都是才思敏捷的饱学之士,却能从其华丽的骈文排比中,听出一丝丝的心虚与辩解。其中段两句最有代表性,曰‘震九霄而应天命,情何以堪?休兵戈而哀苍生,心为之伤!”听起来是在赞扬胡宗宪的功绩,叹息他的命运。然而一细品便能发现,前半句点出了胡宗宪功高震主、以致招祸的原因;后半句说出了自己为国家计、藏弓烹狗的无奈。

    徐氏祭文通篇,都充斥着这种没营养的东西,又写的冗长,令人昏昏欲睡。不过这也不能怪徐阁老,在人家灵前说假话,他也怕把鬼招来,所以拿出写青词的本事,整了这么一篇看似华丽、实则空洞的祭文出来。

    等徐阁老念完了,官员们也基本上快睡着了,但当看到下一位走出来时,却又全都精神起来。为啥,因为轮到李春芳了。倒不知李阁老,能不能坦然面对胡大帅。

    想要看他笑话的人失望了,李阁老能混到内阁次辅的位子,一是靠青词写得好、二是靠修炼到炉火纯青的乌龟**。这两样法宝,今日恰好都可派上用场。面不改色的念了一篇云山雾罩的应景文章,李阁老便一脸肃容的回到位子上站好,浑没有半点不适。

    他的催眠效果,一点不比徐阁老的差,然而官员们一看到下一位出列,一下又精神起来。乖乖隆嘚咚,今天真是来值了……

    这位是谁?东阁大学士、胡宗宪曾经的下属,生前的挚友沈默沈绍兴,也是大家心目中的苦主。

    官员们都望着沈默,等待他能诵读一篇苦情祭文,至少也得像徐阁老那样皮里阳秋,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说几句话吧。然而他们又一次失望了……

    只见沈默神情凝重的走到胡宗宪灵前,伸出手轻抚那巨大的红木棺盖,未曾开口,身子先微微颤抖起来。好半%138看书网%,深深吸口气,悲声道:“呜呼,痛哉……’仿佛要舒尽心中的悲怆,接着哀声吟诵道:“某月某日,故先长官胡公讳宗宪之丧。昔日麾下沈默为文以祭曰……”

    只听他声音微颤道:“公之律己也,则当思公之过;而人之免乱也,则当思公之功;而今两不思也,遂以罹于凶……”说到这,沈默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只得深深吸气,尽量放平语调道:“呜呼,痛哉!公之生也,默既不敢以律己者而奉公于始;今其殁也,默又安敢以思功者而望人于终?盖其卑且鄙之若此,是以两抱志而无从,惟感恩于一盼,潜掩涕于灵前……”

    第二个‘呜呼’之前为一层,极度概括胡宗宪的功过,而且先言过后表功,并未因为和胡宗宪的亲密关系而文过饰非。接着最后一句‘而今两不思也,遂以罹于凶”是说他自身的不律己,和人们的忘恩负义,共同酿成了这起悲剧。整个这一段,都是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仿佛在找理由说服自己……胡宗宪的死,并不怪别人一般。

    然而这种情绪压抑到极点,终于在第二个‘痛哉’后爆发了。单听表面意思,是他说自己在胡宗宪麾下时,也不能严以律己,到今日胡公已逝,又怎么好意思,以大言不惭的‘思功者’身份,来对胡公盖棺定论呢?

    但其实,沈默之克己奉公是出了名的,如果他都算不上‘律己’者的话,那满朝文武又有几个算是规矩的?当然也就没有理由,在这里对这胡宗宪的是非指手画脚了。

    当然以阁老之尊,自然不会落入下乘的一味发泄,他用最后一句‘希望人们由此学会‘自律’和‘思他人之功”,升华了整篇祭文的格调,并寓有对胡宗宪沉冤待雪的殷切期望。?

    这篇祭文简短而克制,压抑而思辨。其褒贬予夺,丝毫不苟。看似冷静理智,但其实是将深挚感情、满腔悲愤、凄楚情怀,都压抑进文字深处了……也唯其深沉,才会更加动人心扉。

    在场百官都能听出来,不是感情深炽而又压抑到一定程度,是做不出这样文章的。再联想起沈阁老的身份和处境,不禁都心有戚戚,又为其得体自制而暗暗喝彩。

    不过,还是不太过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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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篇篇祭文显出来,没有什么令人为之一振的东西,甚至都不如沈默的令人寻味……这也难怪,就算如杨豫树、谭纶般,敢于将不忿写在挽联上之人,也不敢在此大庭广众、百官齐聚之时乱放厥词。否则给百官一个‘不识大体’、‘肆意妄为’的印象,就成拿仕途开玩笑了。

    就在百官真的要睡着时,突然大门口处一阵骚乱,引得众人纷纷翘首观看。

    徐阁老隐约看到一个披麻戴孝之哭着进来,从门口大摇大摆进来。他看看赵贞吉,不悦道:“不是禁止闲杂人等入内吗?”今天他最怕有人借题发挥,说些不三不四的言论,是以早嘱咐好了,今天只准五品以上官员入内,以免那些狷狂之士、别有用心之徒来节外生枝。

    赵贞吉也一头雾水,不过下一刻,他就看清了来人面容,一脸苦笑道:“这是个四品官,怎么拦?”

    徐阶定睛一看,不由跌足道:“怎么把他给忘了……”

    两人说话间,一个穿着麻衣,带着白帽的中年白胖子,打着面白幡,哭号着走进了堂中。你道外面层层岗卫为什么不拦他,因为他是国子监祭酒徐渭。

    徐渭进来之后,也不看边上那些牛鬼蛇神,便直扑到胡宗宪的灵前痛哭起来,哭得声嘶力竭、肝肠寸断,边上人拉都拉不住。

    痛哭一阵,被边上人拉起来,他才拿出自己的祭文,放声诵读道:

    ‘唯年月日,后学渭谨致祭于我大明故少保胡公之灵前曰:胡公英灵不远。

    呜呼!

    社稷灾厄,自古有诸。扶危定难,赖以忠贞。

    管子相齐,辅弼周室;九合诸侯,一匡天下。

    靖康国难,乘舆颠簸;鄂王振奋,宋室偏安。

    我大明太祖高皇帝崛起布衣、奄奠海宇,日月重光、山河永固。不幸季室扰攘,倭寇猖獗。少保公临危受命,出镇军旅。当是时也,先帝乾纲独断,如天之日。惜乎奸臣在侧,微云未霁。嗟夫膏腴之地,遍野哀鸿,烽烟处处,天下搔然。我少保公虚与委蛇于谗臣、重振军旅于江南,未己廓清疆域、扫荡奸凶。豪杰群枭,俯伏教化。凶顽巨寇,闻风丧胆。天涯海岛,莫非王土。四海蛮夷,无不拜服我圣朝威严。此不世殊勋,社稷干城。虽古来忠臣良将,于我少保公复何加焉?

    先帝圣明烛照,天威振作,奸臣伏法。圣鉴察察,知少保公遭际艰难,忠昭天日。是故不吝褒扬,累赐恩荣。

    夫高洁之士,殊勋不居。有段干木、田子方之遗风,漂然皆有节概,知去就之分。少保公功成身退,归隐泉林。先帝亦知少保公君子品性,心下高洁。故衣锦荣归,颐养天年。此明君贤臣、相得益彰。

    悲夫先帝、早弃臣民。朝中些许跳梁,妒忌殊勋。日夜僭毁,蔽遮天日。少保公忠而见疑,哀哉!

    嗟夫,自古大德不报、大功不赏。非无圣主,为有谗臣。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鸟尽弓藏,昔人所悲;望风怀想,能不依依!昔萧何系狱,晁错受诛。窜梁鸿于海曲,屈贾谊于长沙。条侯羁縻,陨身刀笔之下;梁公囚絷,方知狱吏威严。盖宽饶丹心碧血,自刭北阙;岳武穆忠昭日月,风波奇冤。

    少保公半生戎马,功在社稷。阉竖之辈,觊觎非分恩荣;刀笔小吏,妒忌不世殊勋。构陷忠良、锤炼冤狱。少保公无故被囚,朝野哗然。魍魉之辈欲盖弥彰,丧心病狂。竟内外勾结,戕害忠良!此自古未有之事也!举朝之士,无不扼腕。天下之人,闻之伤怀。先帝在天之灵,亦将雷霆震怒矣!

    少保公泉下稍待。当今圣明天子,焉容此等鼠辈戕害忠良,泼污先帝。但看区区魍魉,跳梁几日哉?!不日天威振作,逆贼齑粉矣!

    维年月日,尚飨。’

    分割

    注:最后一篇徐渭的祭文,是我的好友清衡先生所写,珠玉在前,我就不再献丑了。但当然不会用他的文章换钱,所以今天第一章,我多写了450.这一章又多写了650.算是1000字免费……

    言归正传。三更一万二,做到了!而且是巨不好写的一万二!满是令人抓狂的古文的一万二!小郎君骄傲啊,这就算第七天了吧?大家的还等什么,鼓励鼓励俺吧,让俺的名次再往上窜窜吧……ro!~![(m)無彈窗閱讀]

第八二一章 白刃不相饶(上)

    .

    自古大德不报、大功不赏!”

    “但看区区勉勉,跳粱几日哉?!不日天威振作,逆贼膏粉矣!”,一句句沥血之言震撼人心”一声声讨伐之声直透云霄!这哪里是什么祭文”这分明走向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们”发出的战斗檄文!

    徐渭那一声声,不是用说,不是用喊,而是咆哮出来的。只见他的帽子”不知何时已经落地,披散头发,双目充血,几yu捶胸顿足。这情绪感染了在场的许多人,不知是谁愤怒地高喊一句:“必须彻查此案,给胡公在天之灵一个jiāo代!”,立刻又有人接了一句:“是啊,我辈读圣贤书,岂不闻,临事而思御侮之臣,的道理”不能让那些残害忠臣之徒逍遥法外,必须彻查!”

    “必须彻查!”“彻查,彻查!”,院子里此起彼伏的声音越来越响,最后竟有连成一片的趋势。

    先贤祠大殿之内,在徐渭念完祭文后,却是一片令人窒息的安静。所有大员都能预感到,这下真可能要出大事了众人目光,不禁偷偷瞟向徐阁老,但见老首辅微眯着双眼,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仿佛事不关己一般。

    圣人之怒,不在脸上。修炼到徐阶这一等级的老怪物,是不可能被人从外表看出端倪的,然而他拢在袖中的一双手,却微微的颤抖,此时此刻”徐阁老的感觉,就像当众被人狠狠chou耳光一般。而且不是一下”是左右开弓”不停的chou打!打得徐阁老眼冒金星、天旋地转……,虽然以徐渭之大胆,也不敢公然欺师灭祖,直指他这个师相。然而他此举无异于雪上添霜、火上浇油、真能要了老头的命啊!

    内阁其余人的脸sè也不好看,他们都知道,前有士子请愿在先”后有徐渭这篇檄文,这下休想再大事化xiǎoxiǎo事化了了,必须要有人”为胡宗宪之死负责了。

    一场政cháo,在所难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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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片纷纷扰扰中”公祭仪式结束了。胡宗宪的灵柩将立刻在锦衣卫的护送下离京,归葬故乡天马山。

    令人意外的是”领衔这支队伍,负责整个御葬仪式的,竟然是沈默沈阁老。原来沈默已经请得圣旨,要送胡宗宪最后一程。虽然以胡宗宪现在的哀荣,朝廷派一名阁老去主持归葬,倒也算是仁至义尽。然而明眼人难免会猜测,沈阁老是不是也有,借此举出京避风头的意思?

    毕竟他最近的日子也不好过”皇帝和内阁那边,都希望他能以大局为重”把事态控制在一定范围;然而士林民间,要求彻查的舆论”却一làng高过一làng。在这两边压力的挤压下,可想而知”沈默是两头受气、两面不讨好。

    事实也确实如此。皇帝和元辅怨他迟迟不肯结案,海瑞骂他是“庸臣”徐渭骂他,遮天蔽日”,就连向来支持他的东南官场,也对他颇有微词。却也不想想,当初在永定mén前”是谁看到胡宗宪的尸身,能心痛到吐血?所以想要沈阁老草草结案的,实在太没有人xing了他怎么对得起良心,对得起死去的胡宗宪?而那些埋怨他迟迟不肯破案的,也太不体谅他,身为阁老”必须以大局为重的苦心。

    不被理解的人最可悲,顾这顾那却顾不了自己。嗯必此刻”沈阁老的的一颗心里”已经被委屈和愤懑塞得满满得了吧?否则也不会写出,那样xiǎo心压抑的祭文……祭文的作用就在这里”让大家都明白他的委屈不易,就算成功了。

    就这样,在众人眼中的年度二号悲情人物,便护送着头号悲情人物的灵柩”离开了风暴将至的北京城,管他身后洪水滔天,也不井湿一片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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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城,暴风眼已经形成”并不会因为沈默的离去,而稍有减弱。事实上”他也从来没有在这场戏里担纲过主角,所以有他没有,这戏都是一样唱下去……

    紫禁城、乾清宫、西暖阁。

    皇帝穿着宽松的绯sè燕服”懒散的歪靠在暖炕上。两个身材婀娜的美人儿,在轻轻为他捏脚,隆庆不时舒服的轻哼一声,但目光却始终没离开手中的纸张,上面是东厂抄来的那篇徐渭的祭文。

    这已经是隆庆第八遍看这东西了,初看时,皇帝觉着真是太解气了,因为徐渭把大臣好一个骂;再看时,皇帝又觉着过瘾,因为徐渭把自己比作圣君,所以隆庆喜欢看、反复看。然而看到五六遍时,皇帝的表情开始凝重起来……他终于意识到,又一场惊涛骇làng的大政cháo,又将在自己统治的元年爆发了。

    “这已经是第几回了?”隆庆感到无比挫败,看来自己真不适合当皇帝,短短一年功夫,一场接一场的政cháo”把朝争搞得混luàn无比”甚至不如嘉靖末年看着肃静。

    看到皇帝挫败的样子,陈宏轻声安慰道:“皇上初登大宝,朝堂也是新旧jiāo替之际,难免要重新洗牌。”,顿一顿道:“所以这是几回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要再有下一回了。”

    “哪有那么简单。”隆庆想都没想过,自己能消除党争,让那些如狼似虎的大臣们安生。遂得过且过道:“先把眼前这关过去吧,朕还想过个消停年呢?”说着伸伸脚”示意美人退下,他虽然不算明君,但也知道法不传井耳,尤其不要让后宫干政的道理,所以谈正事儿的时候”从来都是屏退左右的。

    待内室里只剩下陈宏,他才忧心忡忡的问道:“你说这回,会是个什么情形?”

    “唉……”,陈宏未曾开口先叹气道:“这关不好过啊,里上已经在左安mén对士子们许下诺言,那徐渭又来了个火上浇油,如今是群情汹汹,难以轻与了。”顿一下道:“一个万伦分量太轻,远远不足够啊。”

    “那怎样才能够?”隆庆问道:“加上个王廷相,这下总够了吧?”

    “不管够不够,我们都不能动他。”陈宏缓缓摇头道:“谁不知道他是徐阁老的mén下走狗,有道是打狗还得看主人”皇上还是静观其变,不要替徐阁老cào心了。”

    “也是”,隆庆闻言苦笑道:“朕想怎么办不重要,关键是徐阁老想怎么办?”说着语气有些不善道:“那天在城mén楼上,你也听到了”朕跟那些士子做了那么多承诺,他们嘴上欢呼,脚下却一动也不动。朕看得出来,他们是信不过我”得徐阁老发话才行“果然,徐阁老就说了,如君愿,三个字,下面便欢声雷动,高呼万岁,也不知是呼谁万岁。”

    陈宏闻言,无奈的叹息一声那天从城mén楼上下来”皇帝起先还很兴奋”觉着对那么多人喊话”是件定定过瘾的事儿,便一直回味当时的感受”谁知越回味就越不是个味儿,才发现自己这个皇帝,说一千道一万”在那些士子眼中”都不如徐阁老一句话来的管用。

    这一认知让隆庆十分的失落,好几天都郁郁寡欢。毕竟主动让出权威是一回事儿,感受到权威旁落的失落,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一“……凵一、“……“……一、一、“……“……“……一、“……“……一、“……,~一“……凵一、“……“……“……一、“……“……“…………凵内阁首辅值房中。

    徐阁老穿一身便袍,神sè疲惫的靠坐在大案后的囤背红木椅上。他的对面”端坐着工部尚书朱衡和礼部尚书赵贞吉,这二位一个是徐阶的老下属、一个走向来对徐阶执弟子礼的多年老友,在徐党之中德高望重、其影响力跟王廷相之流的投机分子,不可同日而语。

    此刻两人一脸的严肃,还没开口,屋里的气氛便十分凝重,这也预示着接下来的谈话”绝不会愉快的。

    徐阶最近的日子很不好过”竟有些四面楚歌、风雨飘摇的意思”现在这两位又一副欠了他们八百吊钱的样子前来”其意为何?徐阁老是心知肚明的代表徐党上上下下,bi宫来了。

    见他俩都是一副“千言万语、从何说起,的架势”徐阶只好缓缓道:“今天你们来得巧,老夫刚得了一xiǎo团,密云龙”这下便宜你们了。”所谓“密云龙”,宋朝即是皇家独享的贡茶。到本朝声誉不衰,因为产量极xiǎo,依然只有宫廷可享……,当然对于徐阁老来说,这不是什么问题。今次江西布政使司解押贡茶进京,便将五斤最极品中的三斤”孝敬了爱好品茶的徐阁老。

    赵贞吉和朱衡虽然久居高位,但都是清廉自守之臣,今次徐阁老锡罐中取出,一朵看似风干菊huā、ru白如yu的细xiǎo茶团时,他们才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密云龙”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老仆人徐福端上茶具和茶点,以及一xiǎo壶开水。徐阶便亲自掌泡、点汤、分ru、续水、温杯、上茶……一应程序,都做得十分细致认真,不带一丝烟火气。

    赵贞吉和朱衡在边上,注视着整个浸泡过程。不知不觉中,心里那股着急谗火的劲儿,便烟消云散了。

    这时茶倒好了”三只洁白的梨huā盏里,各有半杯碧绿的茶汤。徐阶伸手向两人做了个,请,的动作,然后拿起一只梨huā盏,送到鼻尖下轻嗅起来。

    两人也端起茶盏,学着他的样子,轻嗅一下,然后xiǎo呷一口,含在嘴中润了片刻,再慢慢吞咽下去,顿时满脸绽开笑意。饮完一杯,朱衡赞道:“这茶入口又绵又柔”吞到肚中”又有清清爽爽的香气浮上来,数百年贡茶极品,果然名不虚传。”

    赵贞吉已经喝了第二杯,点头笑道:“确实是好茶,让我想起了前人那句,淡淡清香飘千古,修身听命日月长,。”

    徐阶听他念完之后,若有所思道:“淡淡清香飘千古,修身听命日月长,。倒真得了茶中的淡泊意境。”

    赵贞吉外号“赵真急”其脾气可见一斑。现在茶也喝了,淡也扯了,便迫不及待道:“为官之人,若能长保此等心境,就不会咫尺之地、狼烟四起了。”

    徐阶这才意识到,这家伙是在给自己下套,顿时,因饮茶而稍缓的心情,一下又变得灰恶起来,遂淡淡答道:“这是书生之言,吃茶与当官毕竟不是一回事。淡泊之味可以喻之于茶,却不可比之于官。”本来说到这就可以了,但徐阶一肚子气找不到发泄的地方,正好碰到个点炮的,岂能轻饶了他:“就以孟静你自己的例子来说,当年朝廷设仓场总督,本没有你的事儿,可严嵩父子看你不顺眼,找人一本参了上去,说你推诿自私,抗命不遵。遂引起圣怒”下旨将你草职令回籍闲居。这一居就居了五年”你说,此中滋味淡泊得起来么?”

    徐阶的话夹枪带bāng,扫得赵贞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还真没见过,徐阁老如此刻薄毒舌的一面呢,一时不由呆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号。

    见一上来就是火yào味,朱衡连忙打圆场道:“元翁误会大洲的话了。他说的淡泊,指的是居官自守,常嚼菜根,甘之如诒,这应该是士人的本分。至于涉及到朝政大事时,当然还是要在官言官了。”说着轻叹一声道:“元翁不要以为我们有二心了”是非曲直,人人心中都有一杆秤,。您是总摄纲纪、开创善溶的定策国老,这满朝文武”除开少数几个心术不正之徒,还有谁能不拥护?不夸张的说,您的心,就是朝廷之心啊!”!~![(m)無彈窗閱讀]

第八二一章 白刃不相饶(中)

    .第八二一章白刃不相饶(中)

    文渊阁,首辅值房。便抿着嘴,听朱衡接着道:“正因为深孚朝野之望,您才万万不能偏心啊……”

    “老夫如何偏心了?”徐阶啜一口茶,垂下眼睑道。

    “都到什么时候了?”赵贞吉冷不丁又横出一炮道:“您还死护着张太岳不放,莫非他真是您亲生的不成?”人家都是被挫折磨没了脾气,赵贞吉却是越老越辣,越挫越勇,到死不吃亏的主。

    ‘啪’地一声,徐阶将茶盏重重搁在桌上,怒视着赵贞吉道:“你也号称大家,怎么也学那泼妇造谣?!”

    见师相真生气了,赵贞吉也只能把脾气压住,闷声道:“师相恕罪,我也是着急。现在外头风潮已起,要求严惩凶手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已经有滔天之势!您老再捂着盖着的话,可是要引火上身的……”

    “唉,你这个脾气呀,早晚非吃亏不行……”徐阶深深叹息一声,也不再跟他一般见识。

    “只要师相好好的,我就是吃亏,又能亏到哪去呢?”为了说服徐阶,赵贞吉不惜忍着反胃道:“您老是我们的顶梁柱、当家人,可万万不能有失啊!”说着狠狠吐出一口浊气道:“我这一大把年纪,也不怕您说我嚼舌,可今天这个局面,都是张居正那小子搞出来,您还一味的护着他,别说别人,我们就先不愿意了!”

    徐阶又叹了口气,一直以来,他最担心的事情出现了……徐党中人不顾自己的意愿,要求放弃张居正,这件事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它背后透出的信息……人心散了,要不听自己招呼了!

    比起失去张居正,徐阶更在意的,是失去对党羽的控制。他知道,如果说服不了朱衡和赵贞吉,下面的人就会擅自行动,那自己辛苦打造的庞大势力,就会分崩离析,这是他无法接受的。

    “你们的拳拳之心,老夫很是感动。”所以徐阶只能耐下性子道:“但不得不说,你们的想法太幼稚了。”

    两人便不吭声,等着他说点不幼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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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案子到如今,说复杂是真复杂,但说简单,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徐阶也不着急,跟他们缓缓道:“查王廷相,就会查到李春芳,查李春芳,就会查到张居正……若连张居正也查出来,老夫哪还有脸再立足朝堂?”顿一顿道:“说起来,也是老夫的失误,原以为拙言受些委屈,便能把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说着无奈的喟叹道:“谁知道竟会愈演愈烈,闹得愈发不可收拾。”为什当日一听说隆庆上了左安门,徐阁老会那样的事态,就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又打错算盘……这个案子,捂是捂不住了。

    到了徐渭那祭文一问世,无异于火上浇油,让徐阁老彻彻底地陷入了被动,在所有人看来,他都必须马上壮士断腕了。

    而赵贞吉和朱衡此次前来,正是代表徐党上下,一是问计,二是请求徐阶以大局为重,不要再一味偏袒了。

    听到徐阶吐出苦衷,赵贞吉心中暗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便叹口气道:“当时我说,逝者已矣,纵使给胡宗宪个无上哀荣又能怎样?我和他那么大过节都放下了,师相却还放不下。”

    “这不是仇不仇的的问题。”徐阶摇头道:“他不是翰林,给不了‘文’字,其次就是‘忠’或‘襄”老夫当年力主削他的兵权、这次拿他进京也是我首肯,焉能给他个‘忠’字?”说着有些郁闷道:“其实给个‘襄愍”是恰如其分的,只是有人要借题发挥,你就算给个‘忠襄”他也一样会的!”

    “什么人要借题发挥?”赵贞吉心惊道,朱衡也紧张的望着徐阶。

    “……”徐阶陷入了沉默,其实当日,一经张居正提醒,他便意识到,自己被沈默算计了。可笑自己当初还以为,沈默主动把案子压下,是不敢和自己起冲突的表现。谁知沈默是像当年成祖远征草原,能在发现蒙古大营后勒马潜行,而不马上发动攻击,并不是怕了蒙古人,只是希望以最小的代价,获取胜利罢了。

    当然直到现在,徐阶还不认为,沈默会把目标定在自己身上。因为大明朝就是靠个‘纲常’维系,天地君亲师,是绝对不能违背的。大明疆域虽大,没有欺师灭祖者立锥之地;圣眷再隆,也不可能袒护一个,视纲常于无物的孽畜!

    所以除非沈默想同归于尽,否则绝不会有,把自己这个首辅搬倒的念头。至于其真实动机,徐阶认为是,想逼自己清理门户,真正确立他首辅人的地位。反复推敲后,徐阁老确定不会有误,在齿寒之余,也不禁暗暗赞叹,真是砒霜拌大蒜,又毒又辣,这学生,已经青出于蓝了!

    更让徐阶无奈的是,沈默用的完全是阳谋,一切功夫都下在戏外……比如提前在民间给胡宗宪造势,要是没有那些戏曲、评书、话本,整天反复在民间传唱,胡宗宪的名声也不可能凌云直上,已经和于谦相提并论了。那事情也远不会像现在这样棘手。

    人家的功夫都坐在前头,现在就是稳坐钓鱼台、淡看风云变了。自己却不知不觉入彀,焉能不处处被动?

    最憋气的是,明知是他在捣鬼,偏偏还无法反击。因为一来,沈默什么把柄也没留下,反而牢牢树立起了,一个受尽委屈令人同情的形象,此时打击他,是要出事情的。二来,自己被推上了风口浪尖,现在出点什么事儿,都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那根稻草。值此多事之秋,只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没有事,一切都得等过了这关再说。

    可以说,徐阶出道至今,虽然以乌龟神功著称于世,是个把亏当饭吃的行家,可也没吃过这种咽不下、说不出、玩不转、搞不定的大闷亏!

    只能暗暗发狠,待到过了此关,就算拼着元气大伤,也要让这个孽徒永世不得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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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徐阶脸上一时写满郁闷、一时杀气四溢,只是许久不说话,赵贞吉只好出声道:“师相、师相……”

    徐阶这才回过神来,长叹一声道:“罢了,不说他了。”便清清喉咙,正色道:“言归正传,所谓的壮士断腕,在当初还有可能活了壮士;但现在,风云突变,朝野对此事的关注程度,何止高了数倍?王廷相也好、李春芳也罢,就算当初能为我们保守秘密,那也是因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但现在一旦被揪出了,不被吐沫星子淹死,也只能找根弯脖树吊死了……”便听他一字一顿道:“要么,就得把他们全保住,要么,他们和老夫同归于尽,明白了吗?”

    赵贞吉和朱衡对望一眼,毕竟他们只是局外人,虽然知道事态严重。却没预料到,会是如此严重……徐阶说的没错,一旦成了窝案,他这个首辅哪还有脸再混下去?只能卷铺盖回家了。

    “那该怎么办?”两人终于体会到,徐阁老那种束手无策的郁闷了。

    “有两个办法。”徐阶端起茶盏,轻啜一口,发现已经凉了,不由有些可惜的搁下杯子道。

    “哪两个?”两人齐声问道。

    “忍或退,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徐阶淡淡道:“你们放心,这局棋还在我手里,至不济我就退下来,不仅这个案子一了百了,恐怕连那些别有用心之人,也得被掀起的浪给呛死!”

    “不到无路可走,万不可做此想。”两人让徐阶的决绝镇住了,连忙道:“大明离不开元翁,我们也离不开元翁!”

    “没有离不开的人,离开谁也照样转。”徐阶摆摆手道:“你们放心,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言退的。”虽然整天把个退字挂在嘴上,但徐阶知道,在朝和在野的差距之大,就像披坚执锐对赤手空拳,虽说不一定会输,但也太难太难了。

    所以只要有一点可能,他是不会退的……

    “不说退了,那就只剩下个忍。”朱衡沉声问道。

    “对,也不用忍多久,”徐阶悠悠道:“还有八天过年,只要忍过这八天去,就风恬浪静了。”

    “为何?”朱衡道。

    “因为今年是大比之年。”回答他的是赵贞吉,身为礼部尚书,自然对这些事更敏感,道:“正月十五以前,债主不讨债,衙门不开门。过了年,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春闱。这段时间,士子最是老实,说话都不敢大声,唯恐被人寻趁,拿不着考牌子。”

    “不错,主要就是那些士子在闹,但真对着终身大事,也就不敢闹了。”徐阶颔首道:“考完之后等发榜,他们还是得老实。只要耗到最后一刻才发榜,就又是一个月。国人健忘,将近三个月的时间,早就不知关注什么新鲜事儿去了。”

    “这么说,只要捱过年前这几日便可?”朱衡沉声问道:“这倒不难,年根底下,朝廷本就事多嘛。”

    赵贞吉也体会到徐阶的老辣,心说,好一个无招胜有招,真不愧是乌龟派掌门。便干笑道:“原来我们白着急了……”

    “你们着急是对的。”徐阶缓缓道:“那些人我不是不处理,只是要等到风波过了,冷下来再说,现在只能勉为其难硬扛着。”说罢定定望着两人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关键时刻,还得靠你们这些老伙计抗起来。”面对着空前的危机,徐阶知道光靠嘴说没用,还得拿出点实际的,于是道:“老夫以前偏爱少年人,觉着长江后浪推前浪,事实证明这是错误的……朝廷还得靠长者才能稳。”

    说着他先对赵贞吉道:“过了年,我会安排你入阁,你要开始准备了。”

    饶是赵贞吉看淡名利,但入阁也对他是巨大的诱惑。能做到的,也就是绷住脸点点头,以免丢了面子。

    徐阶又转向朱衡道:“事实证明,都察院没有你是不行的,这次没有王廷相掣肘了,你得把这个担子重新挑起来。”

    朱衡倒是对都察院不感兴趣,他更喜欢搞水利,但也知道这算临危受命,推脱不得的。于是也淡淡道了谢。

    看到他俩这副淡定的样子,徐阶就感到腻味,这就是他不喜欢用老家伙的原因,一个个鼻子插葱,装象!还不大听使唤。

    把该交代的都说完了,他也不想再见到两人了,便送客道:“好些人还提着心在那里不安呢。你们也不要在这里守着我了,去转告那些没来的诸位,不要怕,也不要乱动,安心过年就是。”

    两人点头称是,便起身告辞。

    ~~~~~~~~~~~~~~~~~~~~~~~~~~~~~

    待他们一走,徐阶那强提起来的精气神,便一下子全泄了。颓然的靠在椅背上,对那老仆疲惫道:“扶我……”是一个字也不肯多说。

    好在老仆服侍他多年,知道徐阶的意思,便扶他移动到躺椅上躺下,调整个舒服的姿势,再拿条毯子给他盖上。

    换到最不费力的姿势,徐阶终于又想说话了,声音暗哑的对那老仆道:“真是累了……别人在我这个年纪,都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了,你说我这是图个啥?”

    老仆憨厚的笑道:“为皇上为百姓,为咱大明朝呗……”

    “呵呵……”听了他的回答,徐阶疲惫的笑起来,声音含糊道:“是,也不是……”便沉沉进入了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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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郎君第八日感言,好像那股冲劲儿有些小了,需要靠坚持来熬过这段艰难时期。当然,大家的订阅和,绝对属于兴奋剂一类,来吧,不要怜惜俺这朵娇花……ro!~![(m)無彈窗閱讀]

第八二一章 白刃不相饶(下)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鼓打三更,深冬腊月、天寒地冻的北京城,除了极少数酒楼歌榭、烟huā之地,还在酒醉红帷、弦歌不绝之外,大街小巷已是杳无人迹、一片寂静。

    然而东城庙前胡同中,却有几个人影在游走,准确的说,是在一边哆嗦一边走。

    “怎么摊上这鬼差事!”一个全身都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着两个眼的汉子,一边跺脚一边,瓮声瓮气道:“深冬腊月的大半夜不让进屋,把俺冻成冰棍得了!”

    “少说两句吧!”边上一个头领模样的”从怀里摸出酒壶,自己先灌两。”再扔给他道:“大理寺的人也在那边杵着呢,咱不能坠了镇抚司的名声!”

    那汉子伸出手,接过酒壶”猛饮一大。”顿时一阵烧心烧肺,平时这样只会觉着难受,现在却只觉着舒服。

    便再饮一口,感到身上终于有些热乎劲儿了,便使劲哈出一口白气道:“镇抚司、大理寺,白天晚上的给那家伙站岗,徐阁老都没这待遇。”

    “你道他愿意啊”,头领缩缩脖子,冷笑道:“要是没有咱们日夜守着”他早让人弄死八遍了。”

    “说得玄乎,这都一叮)月了,也没见有人来害他。”那手下汉子相当不忿道:“俺就知道,咱们整天在外面懂得哆哆嗦嗦,他却在炉子屋里”抱着婆娘睡大觉。”

    “是呀,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让他一说,头领也有些发愁道:“这年根底下,家里还有一大摊子活儿呢,整天杵这儿算怎么回事儿?”

    “真他娘球”,那手下汉子又啐一口道:“还不如一了百了了利索,爷们也好早点回家过年。”

    仿佛为了回应他,话音未落”宅子里便传来一声凄厉的女音,两人登时就变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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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便衣守卫的、或者说看守的是谁?正是都察院左都御史王廷相,这位昔日朝中的风云人物、徐阁老麾下的头号干将,自从上月在过堂时晕厥过去”便一直卧病在家,再没有迈出过大门一步。

    虽然没有人来解除他的官职,也没有人来提他问话,但是谁都知道,这位总宪老爷的仕途,已经完蛋了。然而厄运远未到头,随着讨伐杀害胡宗宪凶手的声浪越来越高”府上人才体会到什么叫水深火热。若不是所居的胡同已经戒严”一应闲杂人等都不准进出,他们怕早就被愤怒的人群揍扁了。就这样,每天飞进府里的鸡蛋、青菜,也足以让阖府上下吃喝不愁……

    尊宪府上上下下的人,平日里也都是昂头三尺,颐指气使惯了的。如今突然遭人白眼受人唾骂,一时间都成了雪天的麻雀瑟作一团。也没有人再听主人使唤了,都整日窝在屋里吃酒耍钱”就等着散伙回家了。甚至有那坏了良心的恶仆,竟然窃取主人财物,被发现了也毫无愧j色,公然道:“横竖要被抄家的”还不如便宜了我们!”

    一时间,总宪府上风雨飘摇,眼看就要树倒猢枷散了。

    对于外面发生的一切”王廷相都丝毫不放在心上,他其实已经可以下地”但不愿意出屋、不愿意见人,甚至不愿意喝水吃饭。在屋里什么也不做”只是整日整日的枯坐在那里”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浓重的死气中。

    其实原先没这么糟糕的。为了他的身体着想,家里人都小心瞒着他外面的境况”王廷相也自我麻痹,不闻不问的浑噩度日。然而一切从七天前,右副都御史郏应龙过来一趟,向他讨要总宪关防后”王廷相便突然绝水绝食了。

    家人起初以为,他这是舍不得官位,吃不下喝不下”过两天就好了。谁知这一过就是七天,要是再不吃喝”非得出人命了!

    就算再官迷,也不能因为丢了官,就连命都不要了吧?家里人才知道,他肯定是为了别的事儿。可怎么问也问不出来,怎么劝也劝不动,只能在那里干着急。

    然而今天晚上,他突然走出了房间,让老仆人张罗一桌好饭,再把全家人聚到一起,吃个团圆饭。

    对于在这个时候吃团圆饭”老仆人是一头雾水,但老爷肯吃饭了,就比什么都强,赶紧去给夫人少爷小姐们报喜,然后把那些懒种踢起来,叫他们拿出看家的本事,婆一桌最好的筵席。

    家主一振作,这一家也好像有了精气神”不消多时,便张罗出一大桌丰盛的酒菜,一家十几口人”也都悉数到齐,围坐在桌边,争先恐后的向王廷相表达着他们的担忧之情。

    席间,王廷相有说有笑,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他与儿子们把盏对酌,还力劝从不沾酒的夫人也饮了两杯。家里人虽觉得老爷的行为有些反常,却也只当是他想通了什么事理而卸去心病。甚至不少乐观者,还以为他一定有了什么渡过难关的办法”过不久,家里的情况就会好起来。

    是以一家人在难得轻松的气氛下,用了一顿祥和的晚餐。然后又说了一阵子闲话,这才各自安歇去了。

    出去后,大儿子对二儿子道:“父亲今天慈祥了很多,还回忆起小时候带我下河抓鱼呢。”

    “是啊,我小时候才听过父亲唱咱老家的儿歌呢。”二儿子也点”头道:“父亲自从当了大官,就再不唱给弟、妹听了。”

    “你说这变化,是好是坏?”大儿子心头有些不祥的感觉。

    “当然是好了。”二儿子笑道:“总比原先关在房里、不吃不喝强吧?”

    “那倒是”,大儿子觉着自己念头可笑,那能那样诅咒老爹呢?便没有说出来,与二弟道过晚安后,就回屋歇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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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厢间,王夫人因连日忧虑失眠困乏得很,现在心情一松,加之又喝了点酒,因此一上床就睡得很死。王廷相却没有丝毫睡意,辗转反侧到了二更天,他蹑手蹑脚爬起来,悉悉索索的穿上衣服,轻手轻脚来到书房。

    在书桌前坐定,他给自己磨好墨”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下了个题目:,绝命书……,望着这触目惊心的三个大字,王廷相木然了。耳边嗡嗡回响的,全是那日部应龙的声音:,自古大德不报、大功不赏。非无圣主,为有谗臣”

    ,条侯羁縻,陨身刀笔之下;梁公囚挚”方知狱吏威严”

    ,但看区区勉魅,跳粱几日哉?!不日天威振作”逆贼嵛粉矣”

    无论写什么,自己都是千夫所指的罪人了,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散发着让人厌恶的恶臭味!就算写得天huā乱坠,也不过是徒增笑耳……

    除了那檄文给他带来的沉重打击,郏应龙还来了徐阁老的话过来,也令他极度沮丧。

    部应龙说,徐阁老的意思是,现在的压力超乎想象”已经不能再护着他了,请他千万把事情全部抗下,就一口咬定,是因为私怨才决定对胡宗宪动刑的,无论如何”他也罪不至死,最多只是个发配充军。徐阶必然保他性命无忧,并给他全家人一套新的身份”以及足够huā几辈子的钱,半路上就可以随意去哪里,重新开始生活了。

    这条件,应该说是很可以了,如果是一般官员”八成也就答应了。然而作为常年和狱讼打交道的司法官员,他没有那么天真。以他多年的经验来看,只要自己答应了,那全家就离死不远了,道理很简单”就算自己担下所有的罪名,但只要自己还活着”对那些人来说,就是个极大的隐患。这世上只有死人不会泄密,所以他们早晚是要对自己下毒手的。

    至于那所谓的伪造身份,隐姓埋名,王廷相更是嗤之以鼻。以自己二品大员的身份”就算被发配充军”也没人敢让自己不明不白的暴死;然而主动脱逃、沦为黑户之后”人家就算杀了自己全家,也不过是一桩普通的地方刑事案件,甚至都不会惊动北京。

    为了家人着想”他也不能让他们陪着自己,走上这条不归路。所以想让自己,把所有屎盆子揽下,没门!

    然而如实招认,吐出他们来,也没有任何意义。王廷相不是万伦那种糊涂鬼,他很清楚只有保住上面的几尊神,他们肯定会报答自己的,自己的家族才不至于一落千丈。

    再以一直以来,王廷相都以沉默应之!他相信只要能撑过最艰难的时期,自己可能会得到从轻发落的。

    但邹应龙的到来,以及他说的那些话,让王廷相的信心动摇了一原来压力已经大到,连徐阁老也承受不了”要把自己交出去受审了……前面说过,招是招不得的,要是不招的话,在这么大的压力下,恐怕没自己的好果子吃。

    一想到要在堂下受审,斯文扫地,尊严全无,甚至可能被大刑伺候,自己能不能咬得住牙?王廷相没有半分信心,一旦招了,全家都要遭殃……这几日,他就是被这种恐惧折磨着,满脑子都是自己被打得血肉模糊,都是家人那一张张凄惶的面孔。思来想去,他都实在无法承受这些”最终只能下定决心,走上最后一条路,自杀,只有死,才能替他们保住秘密,才能让他们放过自己的家人”才能让自己免遭折磨和虐待”以及下半生的悲惨命运。

    “大限来临了,大限来临了……”王廷相脸色蜡黄,喃喃自语道,“前有蛇蝎,后有虎狼,我只能一了百了了!”这时他的脑海里反复盘旋的,就是那句话:“千古艰难唯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便提起笔来,飞快的写完一封绝命书,大意是,因为自己把私怨和公愤混淆,导致胡鼻宪惨死,自感罪孽深重,只能一命抵一命。此事与他人无关,愿到此为止,大家好好过年吧……,云云。

    一“一“一凵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凵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不知不觉,谯楼上的三更鼓已是隐隐传来。睡得死死的王夫人”忽然一下就醒了。伸手一摸,身边没有人,再一摸,被窝都是凉的。不由一下就醒了。她感到有些不妙,赶紧披衣起床寻找。

    寻了两间屋子不见人,走近书房时,看到里面亮着灯,她心下稍定,轻轻掀开帘子,刚要叫声“老爷”忽见自家老爷已经吊在粱上了。吓得她撕肝裂胆大叫一声,一下就瘫倒在地。

    夜深人静,这一声穿透云霄,把整个宅院都惊醒了。儿女家人纷纷起身”慌忙奔过来查看,就见自家女主人在书房门口,再一看,男主人己经悬梁自尽了……

    男人们赶紧七手八脚,把老爷放下来,一试脉搏,已经死透了……一时间悲声四起,围着他的尸身大哭起来。

    外面镇抚司和大理寺的人听到了,全都变了脸色,甩掉身上碍事的棉袍,露出里面的劲装,也就是一转眼的功夫,便砸开门冲进去,循着声到了书房。

    “全都不许动!”看到要保护的人遭遇不测,那镇抚司的头目懊恼极了:“否则格杀勿论!”

    府上人知道他们是守在外面的官兵,便乖乖让开去路。他先查看了王廷相的尸身,已是死的不能再死了。再走到书桌前,看到王廷相的一品官服,被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案桌上,上头还放着梁冠,金银huā腰带。旁边还放了一封信,用盖尺压在那里,信皮上写着三个字。

    那头领识字不多,但这几个字还是认得的:,绝命书,!!~![(m)無彈窗閱讀]

第八二二章 绝杀(上)

    .王廷相的死讯,天一亮便传到了内阁。

    徐阶正坐在圆桌前,端着一碗桂花莲子粥,小口的呷着。

    天冷不愿出屋,他便让人把早餐送到值房里来。

    张居正进来,徐阶看他一眼道:“吃了吗?

    “师相,王廷相昨晚死了。”张居正面容沉肃道。

    “死了?徐阶手一松,粥碗落地,摔了个粉碎,衣袍jl

    沾满了稀粥。他却毫不理睬,紧紧抓住张居正的手道:“怎么

    死的?

    “自恁。”张居正感到他的手指冰凉,轻声道:“禀报

    说,他逗留了绝命书,不过得先让皇上过目。”

    “自恁……”徐阶没理会他的后半句,犹在那里喃喃道:

    “怎么会自缢,不应当啊……”

    张居正便不吭声,等待徐阶恢复正常……以他的经验看,

    此老属于特殊材料制成的人,永远都不会丧失理智。

    但这次徐阶的冷却时间,竞出乎意料的长,使他不得不开

    口轻唤道:“师相,师相……”

    徐阶这才回过神来,目光冰冷的望着他道:“是不是你干

    的?

    “我……”张居正错愕道:“我就是寻死,也没这个死法

    呀”

    “真的不是?”看来在徐阶那里,这位高足的信誉已经是

    负与了。

    “不是。”被人冤枉的感觉,实在真不爽啊,张居正深深

    吸口气道:“李春芳都没急,我又着得那门子急?凭什么替他

    作嫁衣?”

    徐阶一想也是,上有冉己顶着↓下面有李春芳垫着,还有

    皇帝眷顾着,张居正确实没有理由,行此等丧心病狂之事。

    “不是你,那还有谁?”徐阶陷入了迷茫,在镇抚司和大

    理寺的层层监视和保护下,应该没有任何人能暗害王廷相…

    不要说刑部大牢那次,没有黄光升放水,根本就办不成。现在

    镇抚司、大理寺互相监视,想要动手脚,是不可能的。

    虽然还没有进一步的报告,但徐阶几乎可以嫦定,王廷相

    应该是死于自杀的。但自己可是对他做过承诺的,究竞发生了

    什么,能让他丧失了理智,非要用这种方式来了结?徐阶百思

    不得其解。

    看到张居正欲言又止的样子,徐阶脸一沉,低声道:“你

    不会是以为,这是为师所为吧?”

    “这个……”张居正紧皱着眉头道:“学生怎么想不重

    要,关键是皇上怎么想,百官怎么想……”

    徐阶本来还挺得住,听到张居正这句话,一下子泄气道:

    “是啊,一一”,”

    王廷相之死,在一般人看来,是解开眼下这死局的最好方

    案……一来,一个左都御史给胡宗宪偿命,足以平息众怒了。

    二来他这条线断了,自然也就不好再往上查,至少上面的神仙

    就可以松口气了。

    这两点都没说错,可问题在于。对于了解案情的人来说,

    有几个人会认为,王廷相是心甘情愿自杀的?他们肯定会以

    为,是神仙们想要过年,可怜的王廷相便被自杀了。

    而无论是谁干的,最后都会被归结到徐阁老这尊大神的头

    上。不管是不是他干的,这下都黄泥巴落到裤裆里,不是屎也

    是屎了,一一”一

    “这是谁在陷害老夫?徐阶终于发作了,号称喜怒不

    形于色的宰相城府,也无法容纳他此刻的惊惧愤怒,狠狠的一

    拍桌子,面容扭曲道:“真以为这样就动得了我吗?放马过来

    就是他对自己是有充分信心的。徐阁老养望二十年,如今

    的地位早已是稳如泰山,明枪也好、暗箭也罢,谁都别想撼动

    他分毫

    他已经下定决心,只要度过这一关、撑过这一局,决不再

    手下留情管他晋党还是沈党,统统赶出朝廷去

    这朝堂大窄,容不下那么多神仙

    张尼正心中苦笑道:‘您早干嘛去了……他对徐阶一直

    以来的‘三还政策’很不感冒,什么将威福还主上,将政务还

    诸司、将用舍刑赏还公论?把权力都还给人家,你这个宰相手

    里还剩啥?

    他相信,做宰相,徐阁老这样是不行博。当宰相,就得有

    个宰执天下的样子,不敢任事,只知任恩。为些许虚名,把权

    柄拱手让出,搞得朝堂上山头林立,不出乱子才怪呢当年严

    阁老,绝对不会遇到这种麻烦要不是老头老得实在不像样

    了,恐怕现在还是那对父子的天下。

    当然现在,不是说那些的时候。静等老师发泄完了,张居

    正才轻声道:“眼下这一关,怎么过?”

    “我必须马上去向皇上请罪,”发泄出来后,徐阶也恢复

    冷静道。

    “是,这个时候,帝心千万不能有疑。”张居正赞同道。

    “你去给我把此事查清,徐阶阴着脸道:“到底是谁在

    捣鬼,老夫不想被蒙在鼓里。”

    “是。”张居正又应一声道。

    于是师徒俩分头行动,张居正出宫去查案,徐阶则乘坐抬

    舆,往乾清宫去。

    须臾便到,徐阶对迎上来的冯保道:“劳烦公公通票一

    声,老夫要面圣。”

    “哎呦,您老来的真不巧。”冯保一脸苦笑道:“皇上现

    在没空啊。”说话间,两手成拳,大拇指对在一起,轻轻颤抖

    了几下……意思是,小蜜蜂在采蜜呢。

    徐价还就真看懂了,瞧瞧外面日头都升起来了,这时候敦

    得哪门子伦?强忍着‘致君尧舜的冲动。他强笑着问冯保

    道:“那得等多长时间?”

    “这哪好说,”冯保小声道:“也许一两个时辰,也许一

    两天,看皇上的性质了。”

    徐阶简直耍晕厥过去,这不是作死吗?但现在管不了皇帝

    的生理问题,他一把拉住冯保道:“我确实有急事,必须马上

    见到皇上,公公帮着想想办法吧。说着意给他作了个揖。

    “哎呦呦,折杀咱家了,”冯保连忙躲开,道:“您

    老稍候,我去看看有没有机会跟皇上说。

    “劳烦公公了。”徐阶心下稍宽道。

    冯保便进去西暖阁,穿过层层宫幔,到了皇帝所居的内殿

    中。

    这里哪有什么无遮大会?只有一个气得直哼哼的皇帝。见

    冯保进来,隆庆拉着个脸道;“把池撵走了?”

    “回主子,没有。”冯保看看边上的陈宏,小声道:“他

    非要见您,说是有急事。”

    “怎么办?”隆庆看向陈宏道:“会不会真有急事?

    “这都年根下了,除了这事儿,还能有急事儿?”陈宏还

    是那副命不长的样儿,不紧不慢道。

    “那,见不见?隆庆一阵怵头道。

    “皇上想好了,如何应付徐阁老,那就,见。”陈宏用那种

    老太监独有的语调,慢吞吞道:“若是还没想好,老奴建议还

    是等想好了再见……”顿一顿道:“毕竟,您是耍表态的。”

    “唉……”隆庆真恨自己,没有沈师傅他们那样,一眨眼

    就能把问题想周全的本事,不由头大如斗道:“可是这节骨眼

    上拒而不见,他肯定会以为,朕这是不想见他?”

    “实在为难的话。”等皇帝纠结一阵子,陈老太监又悠悠

    道:“可以这样说……”

    “皇上说了,他是信得过您的。徐阁老等了好一会儿,

    终于等到冯保出来宣谕道:“大事小情您看着办就行,不用事

    事汇报。

    “是,谢皇上信赖。”徐阶行礼领了上谕后,被冯保颤巍

    巍扶起来。后者便搀扶着他往外走。待到了背风无人处,徐

    阶拉住他的手问道:“冯公公,你跟我说句实话,皇上看了那

    封遗书没?”

    “看了。”冯保点点头,压低声音道。他的袖子里多了样

    东西,应该是一卷银票,这可是宰相行贿啊,真是令人激动

    “那,皇上有没有说什么?”徐阶络声问道,又是一卷银

    票……这手法动作显然是有练过的,就算这几年没干过,现在

    也一点不生疏。

    冯保简直要爽死了,忙痛痛快快道:“皇上看了后,说这

    家伙终于觉悟了,早干嘛去了。”顿一顿,面现贱笑道:“皇

    上好阵子都没这么高兴了,要不也不会这么早……”

    “多谢。徐阶点点头,又是一卷银票,这才松开手。

    在冯保的搀扶下,走出乾清宫,jl了等在那里的抬舆。

    在回内阁的路上,徐仰望着黑云压城的天空,面容无比凝

    重。方才冯保的话,虽然让他心中的压力稍减。但他仍然深

    深感到,自己头顶笼罩着空前的危机。就像被一张大网牢牢冈

    住,越是挣扎的厉害,就被困得越紧,可要是不挣扎,这种坐

    以待毙的滋味,真是太煎熬了。

    时间,最需要的还是时间。一切等撑过这个牟再说……今

    天已经是二十九了,徐阶暗暗道:‘怎么还撑不过这一天

    半?

    回到内阁后,徐阶招来了自己最亲信的司直郎道:“今天

    和明天,所有送去司礼监的奏章,你都必须都仔细看过。”老

    头难得的霸气外露,一字一顿道:“若是有不懂事的言论,一

    律先留着在文渊阁过年。

    “是。那司直郎也知道情况严峻,便要领命而去,却听

    徐阁老道:“还有……

    那司直郎站住脚,垂手恭听。便听徐阶轻声道:“如果到

    中午,陈公公还没有信来,你就主动和在宫里的眼线联系,务

    必把真相弄清楚。”这是徐阶一直很忌讳的事情,如今万不得

    已,也只能特事特办了。

    “是。”司直郎这下表情都僵硬了,难道比想象的还要严

    峻。

    “奎吧,天塌下来有老夫顶着,伤不到你们的。”徐阶给

    他打气道。

    “是”那司直郎挺起胸膛,转身离开。

    望着他背影,徐阶面容冷肃,时至今日他才明白,原来哪

    一句;‘权臣都是逼出来的”并不是当婊子立牌坊,而是

    一种无奈的心路…

    那厢间,冯保回到值房,把门关好,喜滋滋的清点手里的

    票子,好家伙,一个问题二百两,足足六百两银子,徐阁老三

    牟的俸禄,真是大手笔啊

    虽然冯保这个太监很另类,并不爱钱财这种阿堵物,但是

    能拿到当朝宰相给的贿赂,实在让他深感荣幸。并准备收藏起

    来,将来老了也好有个炫耀。想到运,他心中不禁有些愧疚,

    可惜咱还是骗了您老,这也是没办法的,谁让咱得听皇上的

    呢?

    滕祥用鲜血换来的教训,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何况今天

    皇帝是那样的生气……冯保还从没见过,好脾气的隆庆皇帝发

    那么大火呢。

    在听说王廷相自缢后,隆庆先是错愕,然后越来越生气,

    到最后竞怒不可遏了,捞起什么来砸什么,把的瓶瓶罐

    罐全都砸了个粉碎,才不那么生气。但嘴里仍然碎碎念道:

    “太目中无人了,太不要脸了,这就是你的一查到底吗?把朕

    当成什么了?秦二世还是汉献帝?太丧心病狂了

    好在陈宏已经提前一步,待所有现在人等,驱逐出西暖

    阁,才没有让这些疯话流出去。

    好说歹说,陈宏终于把皇帝劝下了;但当皇帝想接见徐阶

    时,陈宏却又似乎不经意的拦住了……

    经过这么多风雨,冯保已经成熟多了,就是静静的看着运

    一切,除非皇帝让他干什么,否则一句话也不多嘴,一件事也

    不多干,更不会对任何人提起……

    jj分割——ll——

    两更,发现这个前十不是那么好当的,各个高手,月票都

    是成百成百的涨,咱稍有疏忽,就会被人爆了呀。亲爱的,这

    个月已然如此了,就让咱们硬一把,保住这个名字。

    话说,轻抚月关老哥的菊花,感觉很好……(未完待续,如

    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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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二二章 绝杀(中)

    请记住北梅胡同,天官府,后书房,大明太子太保、吏部尚书兼兵部尚书杨博。

    89

    玄幻35eiom回味eiom回-味库iniеpο正站在书案前挥毫泼墨。

    在常人的想象中,这位戎马一生的老边帅,写起字来应该银钩铁划、力透纸背。其实不然,他的字极为工整,间架结构、一笔一划都十分讲究章法,给人一种含而不露、细腻严谨的感觉。

    当然,这也跟他此刻所写的内容有关:,煮饭何如煮粥强,好同儿nv细商量。

    一升可作三升用,两日堪为六日粮。

    有客只须添水火,无钱不必问羹汤。

    莫言淡薄少滋味,淡薄之中滋味长。,,“好,好!……待其写完最后一捺,边上静静围观的几个人,便一同叫起好来:,“字好、诗也好……”。

    杨博搁下笔,将那雷宇宙视一遍,用他那带着山西味的官话道:“几句顺口溜,好个球球……把边上人一下就nòng讪讪了。

    ,“给外面送去吧。”。杨博淡淡道:,“告诉他们印得用心些。不必计较本钱。若是能让老夫满意,会买五百本送人……

    那两个幕僚忙着把字收起来,拿去前面jiāo差去了。

    这时屋里只剩下三个人,除了杨博外,一个是他的三子杨牧,另一个是他亲家外甥,新任夹部右侍郎张四维。全是一家人,气氛自然要比方才亲切许多,有着标准世家公子仪表的张四维笑道:,“想不到几年不见。舅舅竟做起学问来,要出书了。,。

    ,“要是食谱也算学问的…………杨牧字牧之,与张四维自xiǎojiāo好。一面给父亲收拾摊子,一面笑道:,“所谓,听着像是个文集,其实是我爹多年搜集的粥方。也要合辑出版。以解名下没有著述之苦。”,,“大胆,连你爹也敢调笑。看我不掀了你的皮!”。杨博佯怒”但看着这两人都是三十多岁四十不到,鲜花着锦般的年纪,一边洗手一边不由感慨道:,“你们年轻人,正是吃全羊、喝烈酒的时候,还体会不到吃粥是福。hweiom回味eiom回味乃人生第一哲理……说着对张四维道:,“近些年老夫多方搜求,写成一札”专道不同配方之粥疗治不同之时症。方才这首,便是老夫为此其写得序诗。这里有一套手抄的,你拿回去送给你父亲,他一定喜欢……

    张四维正sè道谢:,“莫道淡薄滋味少。淡薄之中滋味长。仅这一句,家严就会很喜欢的……

    ,“是啊,烈火烹油虽然热烈。但必不长久啊,……这时杨博洗完手,杨牧也收拾完书桌,三人便移步到内室吃茶。杨博端起茶盏。轻呷一口道:,“如果可能的话”老夫倒是愿意一直这样平平淡淡下去…………说着轻叹一声道:,“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还不是棋盘胡同那位,……杨牧有些不忿道:,“既想吃羊ròu,又不想沾身sāo,明明是他把一局布成这样,到了不得不发的时候,他却chōu身去徽州送葬”真是…………让人无语……自己说着就服气道:,“不过他也真厉害,我到现在,还看不懂他是怎么搞成这样的,真让人不得不服啊……”

    ,“我早就说过,他是个疯子”不过智的疯子”,杨博颌首笑道:,“这种人是不能惹的,徐阶老儿却纵容他那高足,反复去刺激他,这不是茅坑里点灯笼吗?……说完看看张四维。有些歉意道:,“这样说你岳父。你不会不开心吧?”。

    ,“从二位舅舅给我订下这mén亲那天,我就知道早晚有翻脸的时候,……张四维面带苦笑道:“只是想不到。来得这么快。”

    ,“放心”杨博对他的态度很满意”不愧是山西帮的未来领袖,没才被徐家的xiǎo狐狸jīng把魂勾去。他安慰的拍拍张四维的手臂道:“不让你难做,咱们不会跟你岳丈闹翻……

    ,“无妨,舅舅不必顾忌我”。张四维微微摇头道:,“孩儿知道大局为重。,。顿一下。嘴角泛起一丝苦笑道:,“何况……,。

    杨博听杨牧说。张四维婚后并不幸福。起先张四维对能娶到这样一今年轻貌美,温文尔雅的大家闺秀而欣喜不已,然而徐璃对他始终冷冷冰冰,后来听说,张居正在他之前,便求娶过徐璃。张四维心比比干多一窍,哪里还不知道这里面的道道,便和她分房而居,夫妻甚至好几天都不照面。

    看来传闻是真的了,杨博暗暗道。便轻叹一声道:“子维,听老人一句劝。hweiom回味那是你明媒正娶的继室夫人,一经进mén,恕不退还。别别扭扭也是一辈子,和和气气还是一辈子。eiom回味做人嘛,开心最重要,干吗要跟自己过不去呢?你说是不是?……

    张四维心说,你那叫搭伙过日子,我和谁不走过?干吗要跟个心在别人身上的过?但这是长辈关心,他也就点头听着走了。

    但是杨博这人。做事从来都极有目的xìng。包括关心子侄的私生活也一样。看出张四维是在应付自己,便加重语气道:,“就算为了大局。你也得和她搞好关系!”。顿一顿道:,“有道是。兵无卑形,水无常势。政坛上的敌友转换,就像你三哥换nv人一样不靠谱……

    那边杨牧正在喝水,闻言差点喷出来,害得他连连咳嗽道:,“爹,说我干嘛?……显然是在报复他方才的调笑,看得张四维不禁暗暗苦笑。果然,淡薄是给人家看的。当官的玩淡薄,可要坏事的。

    杨博也不看他,正sè对张四维道:,“这次之所以干这一票,一是为了我们的大计。让你早日上位:二是徐阶在位,手cào生杀予夺一切大权,我们太被动了,才不得不清他回家养老。”。其实私怨也是很重要的原因。杨博唯一的入阁机会。是因为被徐阶捣鬼,功亏一篑;今年chūn里又因为他同情高拱,差点被徐阶整回山西老家。虽然忍气吞声装孙,子,狼狈万分的过了关”但杨博心里已经把徐阶恨死了”觅到良机当然要送他归西其实包括对沈默,即使双方在经济上处于蜜月期,在军事上还有求于他。杨博不能做得太过,但也不会让他好受了。

    一凵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凵一“一“一、一、一“一、一凵一、一“一、

    之前因为是算计人家老丈人,所以杨博一直没有让张四维掺和。但现在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必须要跟他jiāo底了……毕竟张四维是晋党的未来所在,若是让他心生芥蒂,对杨家并无任何好处。

    “如果一切顺利。不久你那岳尖便要回家抱孙子了。”便听杨博慢悠悠道:“说好听点,这叫“千军万马中取其上将首级”然而这并毕竟不是打仗,也不能真把徐阶老儿怎样”,说着看看张四维,很神情道:“再怎么说。他也是你岳父啊。”

    张四维却暗笑道:,是因为他是沈绍兴的老师吧。,当然不会说破,而是很感激的对杨博道:“舅舅为我想得太多了,其实用不着的……,……

    “用得着。”杨博一摆手道:“这就是我说,你要跟媳妇儿和好的原因……下野后的徐阁老”还是mén生故吏满天下的徐阁老,依然会控制着强大的徐党。我判断,将来和他联手的可能xìng很大,你要好自为之。”

    这是当代首领对下任首领的指令,张四维只能肃容道:“孩儿明白了。”

    杨博知道他说一不二的xìng子,放心的点点头道:“你果然是识大体的。”说着喝口茶道:“之前因为你和徐阶的关系,有些事情没和你通气……,不是不信任你”而是怕你难做,这你要晓得。有什么问题”你现在都可以问,以免到时候被动。”

    “我晓得。”张四维点点头道:“孩儿倒还真才个问题,王廷相到底是怎么死的?”说着摇摇头道:“以我对徐阁老的了解”他不会只顾眼前,不管将来的,难道是李阁老所谓?”

    “他倒是想,可惜没这个本事。”杨牧冷笑道:“还得我们帮他擦屁股。”

    “这么说……”张四维虽然早有心理准备的,但还是忍不住瞳孔一缩道:“真是我们干的?”

    “不错”,杨牧领首道:“沈默chōu身而去”这摊子只能我爹来挑,虽然他之前已经把火烧起来了,但还不够旺”得再加把柴。”顿一顿道:“王廷相的死,就是这把柴。”

    “是怎么做到的呢?”张四维苦笑道:“我是百思不得其解。还得三哥解惑。”

    “利用了一个权yù熏心,急功近利的蠢材罢了。”杨牧淡淡道:“右醉都御史部应龙,都察院里排第四,却想一步登天,越过前两位,接王廷相的班。”便将真相对他简单道来。

    原来自从打定主意,要给徐阶好看后”杨博便让人仔细梳理徐党上下。专找那些容易下手之人进行拉拢蚕食。其中,那位赫赫有名的部应龙。便是他们名单上的第一人,至于李chūn芳,其实他在扬州的家族,不知从盐商那里得了多少好处。这老倌一直官运亨通,到哪里做官都是风调雨顺,其背后也少不了晋党的鼎力相助,所以其身份明是徐党,实则晋党。

    晋党不是没有想过,要把李chūn芳推上首辅的宝座,然而李chūn芳的xìng格和能力,注定了他即使勉强坐上那个位置。也无法在虎狼满地的内阁里,为晋党攫取应才的利益。而且很可能转眼就被人拱下台。所以当张居正反复找他商量,一起把沈默搞回家时,杨博力劝他以大局为重答应下来,以造成徐党内部的自相残杀。

    当然,杨博也信誓旦旦的向李chūn芳保证。绝不会给他造成麻烦。并会毫不犹豫的出手,掐断任何可能对他的威胁。

    是的,这一场冬季的大政cháo,其始作俑者,就是这个不显山不露水,一直看似置身事外的杨博。

    不要忘了,他被严世蕃称为天下三杰之一时,徐阁老还在给严家父子当xiǎo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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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博的计戈,不可谓不妙”先让李chūn芳假意答应张居正,然后故意把张居正的计划,搞出破绽。以杨博对沈默xìng格的了解,他绝不可能坐以待毙,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他就一定能败中求活,然后必然会对张居正施展凌厉的报复。

    张居正当然是敌不过的,这时候老徐阶就该出马了,师徒相争。必然是好一番腥风血雨,不过最后什么结果”都是杨博喜闻乐见的。当然最好就是一个卷铺盖滚蛋,一个没脸见人,杨博估计,这样的可能xìng不

    虽然后续的发展,令他有些瞠目结舌。沈默所表现出来的手腕和能力,让已经高看他一眼的杨博,不禁再次刮目相看。几个凌厉的杀招,便将主动牢牢的握在手中。也让杨博打消了想坑他一把的念头。

    为免徒劳无功,只能老老实实的和他合作。先把徐阶坑回家再说。

    杨博本想一直置身事外、不惹是非的,然而沈默在把大局做起来,却chōu身而走,把剩下的任务丢给了他。

    这个点,沈默掐得很准,一方面胜利在望,杨博想要兑现自己的利益,就必须接着干下去;另一方面,如果杨博不chā手,让徐阶缓过劲儿来,倒霉的可不一定只是沈默。

    好在对沈默作的这个局,杨博已经了然于胸,接下来完全可以胜任,也没有什么后遗症,这才无奈接过沈默的枪,继续他的倒徐大业。

    但沈默想自己替他染这段因果,那是万万不可能的。杨博已经想好了对策,不仅可以完成目标。而且也不会成为众矢之的,还能xiǎoxiǎo的yīn沈默一把,可谓一举三得。!!本章已经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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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二二章 绝杀(下)

    .第八二二章绝杀(下)

    杨博一共只准备出三招。

    第一招就是邹应龙。

    邹应龙,字云卿,兰州皋兰人,丙辰科三甲进士,徐阶门人,沈默同年,倒严头号功臣,现任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家境贫寒,热衷出人头地,目前还没有表现出对金钱的贪婪。

    这份资料一摆在杨博面前,他就知道这是一个可以被利用的人,因为此人当年倒严,并不是处于公愤道理之类,而是纯为了投机。通过派人和他进一步接触,更证实了这是个权力**强烈,为了往上爬,可以不惜一切的……小人。

    是的,小人。在杨博看来,邹应龙就是那些败坏言官形象的人的代表,当然这样正好,否则也没法利用他。而且这厮还是兰州人,兰州地处九边之地、乃晋党的传统势力范围,杨博一声令下,很快便将邹应龙的关系网查清。

    邹应龙在京城的朋友不多,只有三两个而已。其中有个叫周易的,是个兰州的行商,每年往来于兰州和京城之间。两人在老家就是街坊,这周易每每来京,都住在邹应龙家里,当然是要付房租的,而且他给的房租,足以在东城租个很好的四合院了。

    这里面的猫腻,不当官的也知道,无非是一种变相贿赂罢了。当然周易也亏不着,他打着邹应龙的旗号,在兰州做起生意来,自然无往不利,说起来,也算是互惠互利了。

    前面说邹应龙不爱财,那他怎么还拿这种钱呢?这也是实在没有办法的,别看他是四品大员,但俸禄微薄,又在都察院这样的清水衙门,没有外快可捞。他又端着架子,不受人家外官的冰敬、炭敬,所以活该受穷。可当这么大官儿,得坐轿吧?得雇管家、佣人、婆子吧?总不能自己走道上班,让诰命夫人下厨做饭吧?不是谁都像海瑞那样,丢得起这个人的。

    这些政府都不管,都得自己掏腰包,所以他再清廉,也得有找钱的路子才行。能有个同乡好友这样可靠的来源,对邹应龙来说,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了。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他对这周易虽有些瞧不起,但礼数还算周全,加之他朋友不多,也时常与他一起吃酒……当然邹大人都是白吃的。

    周易这人是走南闯北做买卖的,其实要比这个官老爷见识多多了,又尽心巴结着,所以一来二去,两人竟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加上他不是官场人,邹应龙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烦恼,都会向他倾诉。

    就这个人了!杨博一拍板,晋党强大的机器马上运转,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让这周易的生意濒临绝境,债主把他兰州老家砸了稀巴烂,扬言七天之内不还钱,就杀他全家。

    周易是个有脑子的,知道自己惹上不能惹的对头了,他就没指望邹应龙那个自私的家伙,能帮自己什么忙,只能小心翼翼的去求告,看看有没有一线生机。对于他这份机敏,对方很是满意,告诉他,只要办成一件事,非但债不用还了,还会收购他的买卖,让他成为整个兰州城布匹生意的大掌柜。

    做生意的,总是在权衡值不值得。现在只要坑一把邹应龙,就可以成为山西帮的一方掌柜,他绝对没有任何心理负担……这些年供祖宗似的养着这厮,还整日得听他聒噪,就是让他把他剁了,周易都不会犹豫,何况只是小小的坑一下……至少在周易看来,比起他做生意坑的那些爹,简直不值一提。

    于是在一次喝酒时,邹应龙又向他提起自个的苦闷……邹大人的问题在于,他对左都御史之位的极度渴望,和上面迟迟不肯让自己动手,无法实现目标的憋屈。

    邹应龙告诉周易,上面说情况有变,局势对徐阁老异常不利,这时候组织弹劾,无异于自杀,所以在新的指令到来前,先干嘛干嘛。他们等得,邹应龙却等不得,因为总宪之位不能虚悬太久,而他和这个位子之间,还隔着两个人呢,一旦不能马上立功,得不到徐阁老的支持,想在廷推胜出难比登天。

    所以邹应龙都感到有些绝望了,一晚上问了周易八百遍:‘怎么办,怎么办?’后来看差不多了,周易便装作不耐烦道:“我们做生意的都知道,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既然那么相当这个都御史,就主动出击呗!”

    “怎么主动出击?”邹应龙醉眼惺忪的问道。

    “他们让你弹劾徐阁老,是为了什么?”周易问道。

    “当然是给徐阁老解围了。”邹应龙道:“但现在弹劾的话,非但解不了围,还能害死徐阁老。”

    “你再想个别得办法,能给他解这个围,效果不是一样?”周易诱导他道:“塞了鼻子不会用嘴喘气?”

    “说得轻巧,哪有什么办法……”邹应龙苦笑道:“真要是有办法,上面那些聪明人早想到了。”

    “只有把别人都办不成的事儿办成了,才能显出您的本事。”周易循循善诱道:“别忘了您是怎么飞黄腾达的。”

    “嗯……”邹应龙被这一番话激起了斗志,便对周易道:“我想想,你也帮我好好想想,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咱俩总比臭皮匠强吧,也能顶个诸葛亮。”

    于是两人便白天各自寻思,晚上碰头合计,周易故意先乱出了很多主意,都不能让邹应龙满意。过了几天才在邹应龙快绝望的时候,状若不经意的把山西帮给出主意说出来。

    他说,我听说大户人家犯了事,总有下面人出来顶罪。如果你能利用职务之便,见到王廷相的,是不是可以劝说他,主动把案子揽在身上呢?如果案子到他为止,徐阁老不就两难自解了?

    邹应龙一想,总宪的关防还在王廷相身上,到年底了总要盖章的。副宪大人催了好几次,但下面人都不愿去沾这个晦气,所以一直拖到现在,还没拿回来……如果想见王廷相的话,这倒是个机会。仿佛抓到救命稻草一般,邹应龙便打了鸡血似的,和周易讨论起可行性来。

    讨论来讨论去,自然还是杨博给的那套办法。

    虽然觉着这法子不错,但邹应龙还有些迟疑道:“徐阁老毕竟没给过这些承诺,我这里假传将令,会不会怪罪我呀。”

    “哪有菜齐了才下锅的道理?富贵险中求,不管做官还是经商,都是一个道理。”周易道:“这事儿就得先斩后奏,等那边王廷相一撂,你去跟徐阁老坦白,他一定不会怪你的。”说着笑起来道:“你给他解了大围,就算嘴上骂你两句,心里还不知怎么高兴呢。”

    “有道理……”邹应龙的脸上,终于在连日阴霾之后,露出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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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完杨牧的讲述后,张四维不禁感叹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这一手确实狠辣,利用邹应龙的愚蠢,逼死了王廷相,而且还查无对证……王廷相的死讯一传出来,打死邹应龙也不会承认,自己曾经跟他说过什么话。

    所以这个案子,并不会给杨博引来任何麻烦。但是查不出结果,人们可以用脑补的,必然都以为是徐阶授意,便达到了继续抹黑徐阁老,激怒隆庆皇帝的效果。而且将来,还可以再栽赃沈默……邹应龙和沈默是同年啊,将来邹肯定会投靠沈,不管沈会不会接受,都很容易捏造攻击他的口实。

    一举三得,可谓妙哉。

    虽然张四维对沈默还是很有好感的,但一切为了晋党,没什么好内疚的。

    今天他才知道,原来杨博对徐阶的算计,从当初举朝倾拱的时候就开始了,他不仅亲自上演苦肉计,还撺掇刚刚起复没几个月的葛守礼辞官致仕,以及暗中挑拨言官和内监相斗……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就是让皇帝一次次体会到徐阶的跋扈。

    “徐阶老儿太过自信了,总以为掌握了言路,掌握了六部,就能无敌于天下了。”杨博淡淡道:“他忘了杨廷和、夏言、严嵩是怎么败的。大明朝皇权在上、太阿高悬,你一个权臣没有兵权,再怎么牛也就是皇帝一句话的事儿。”说到这,杨博有些欣慰,虽然自己因为久掌兵权,导致被挡在内阁门外。但也因为九边军镇,只有自己能镇得住,所以不管宫里刮哪阵风,他也总能屹立朝堂,地位无虞。

    “如今火候已到,过犹不及!”见杨博的表情严肃起来,两个后辈都正襟危坐,听他沉声道:“所以我决定,命人上书弹劾徐华亭!”

    “舅舅莫怪孩儿多嘴。”张四维却不太认同道:“徐阁老虽然早就不讨皇上欢心,但他的威望太高、太重,也没有恶行劣迹、更没有不臣之意,皇帝焉能冒此天下之大不韪?当今有承受政坛大地震的魄力?孩儿不太相信。”

    “哈哈哈……”杨博笑起来道:“不要担心,我还有第三招,这招一出,你老丈人就该回家了,还能把我们撇清。”

    “愿闻其详。”张四维好奇道。

    “我先卖个关子,咱俩打个赌怎样?”杨博看看他,笑道:“要是我赢了,你半年之内和你媳妇和好如初,如何?”

    张四维是个心比比干多一窍之人,知道这是杨博不放心自己……不过他并不生气,谁让自己娶了徐阶的女儿呢?把最终手段对自己保密,也是题中之义。

    何况老杨博一点没让他难堪,张四维也便就坡下驴,和他打了这个赌。

    待张四维走后,杨博不禁对儿子叹道:“子维确实是我山西之凤啊,你一定要跟他搞好关系,把老爹失的分补回来。”

    杨牧点头应下,道:“爹,明儿就是三十了,让张齐赶紧上书吧!”

    “通政司是徐阶的人,如此非常时刻,如果我是他,肯定会把这种弹本扣下……等过了年黄花菜都凉了。”杨博摇头,吩咐杨牧道:“让人去把张齐的奏本拿来,我想办法递进宫里去。”

    牧恭声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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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渊阁,首辅值房。

    张居正向徐阶汇报调查的结果,自从王廷相被软禁以来,只有邹应龙在七天前去过他家,虽然打着公务的幌子。但这种事,随便派个御史最合适,邹应龙一个副都御史,干嘛要自找不痛快?

    “你说他,是不是说了什么话,让王廷相产生错误判断,结果自杀了?”徐阶不愧是徐阶,一下就猜了个不离十。

    “八成是这样,但空口无凭,问他也只说,去要了个关防,然后问了问病情,并没有多说什么。”张居正冷哼一声道:“那何必要屏退左右?我看他必然有鬼!说不定,已经投靠什么人了。”

    “算了……”徐阶现在是焦头烂额,只求先过了这一关,哪有闲心清理门户,他对张居正道:“明天六科来内阁会揖,老夫会出席,你让他们都过来。”

    居正点点头道。

    “明年就是大年三十了。”徐阶仰面靠在椅背上,无尽疲惫道:“年年过年,年年过关,今年的年关最难过,但只要过去了,日子就会好起来的。”

    居正心说,但愿如此吧。

    张居正出去后,徐阶歇了好一会儿,才坐直身子,把一份写了个开头的奏章,从抽屉里拿出来,继续字斟句酌的写起来。

    只见其题目是‘乞骸骨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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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二三章 辞旧岁(上)

    .二十九过午,在举行完盛大聚餐之后,京城大小衙门便陆续关门大吉了,官员们开始享受一年最长的假期,要到来年十五之后,才会重新回衙开印。

    也有例外,作为诸司之首的内阁,会坚持到除夕日,一来,备个衙门最后报上来的奏本,还得进行最后自勺归拢,二来要为来年开年的政务做一准备;第三,也是为了表示内阁之恪尽职守。

    上峰不放假,对下面人就很有压力。那些处于宫外的衙门还好说,横竖不照面,先歇一天也无妨。然而和内阁打对门的六科廊,可就不敢先撤了,每每要等到会极门上贴了封条,那些科长科员们才能作鸟兽四散。

    以往每年到了除夕这天,六抖廊的人都是百无聊赖,啥事儿也没有,就巴巴等着内阁的人出来。所以往日严肃的给事中们,也会难得轻松的说笑、聊天、甚至打几把马吊。多少年来,年年如此,已经形成惯例。

    然而隆庆元年的这个除夕之日,却显得分外不同。

    六科给事中,在各自科长的率领下,正襟危坐在科廊大厅中。一个个脸上都带着,与节庆气氛格格不入的严肃。没有人说话,厅里一片安静,只听到墙角那座西洋钟,指针在。嗒嗒砒转动。

    直到那指针指向八点三刻时,吏科都给事中辛自修,带好暖帽起身道:“出发吧。“于是其余五名科长、并几十名科员,便跟着他鱼贯走出大厅,排着队从归极门往会极门而行,去参加内阁召开的特别会揖。

    按先朝传下的惯例,每月的初一、十五两次,六科给事中都要到内阁和辅臣作揖见面,称为.会揖,......就是互通声气的例会。只是今天这次会揖不伦不类,一是时间不对,大年三十开会,这还是头一遭;二则内阁次辅李春芳、阁员陈以勤均不在阁,前者偶感风寒,后者则告假回家过年,只有首辅徐阶,和阁员张居正出席。

    辛自修一帮给事中们,在内阁的朝房中坐定,这才知道李春芳和陈以勤都不会出席,不由更加确定,这次会揖绝不会是例会那么简单。应该就像有些人私下说的,是个.动员会,、,誓师会,!

    众人心中不由浮砚出,这几日时常议论那些话题:

    .这次政潮汹汹,看似是民意难为,实则有人在背后推手,要逼徐阁老的宫呢。,

    “就是有人在拿胡宗宪的死大做文章,想把姓高的迎回来口“高党余孽,贼心不死,这是要报复徐阁老!报复我们科道口终于,朝房中嗡嗡声渐起,给事中们一个个面砚悲壮之色,小声却激动的议论道:

    “这次恐怕要比年初那次闹得还大,徐阁老也不能掉以轻心!”

    “徐阁老对我们向来爱护有加,朝野也早将我们看做徐阁老的人!一旦要让姓高的回来了,咱们可就惨了!”

    “都察院自勺同仁已经坏了,我们要是再不反击,谁来捍卫徐阁老?!”

    这一切,都被站在屏风后的张居正看在眼里,见给事中们果然被自已散布的谣言,搅得十分不安,却又不失斗志。能最新章节百度捏索:笔趣阁鼓不由暗暗点头,悄悄退出了朝房。

    他顺着回廊,来到首辅值房外,轻轻叩门道:“师相,人都到齐了。”

    屋里的徐阶没有马上应声,而是将那本辞呈中,完整的一段写完。才轻轻桐下笔,吹干了墨迹,将其收回抽屉,用一把精致的小锁扣上。这才沉声道:“来了。”

    “元翁驾到!“门口的司直郎一声通传。

    众言官马上噤声,肃衣起立,一起向门口处行礼。便见身材不高、面容白暂、略带忧愁的徐阁老,在玉村临风的张阁老的陪伴下,缓缓步入了朝房。

    徐阶挥手示意众人坐下,他也在正中空着的主人位子坐了。言官们偷眼瞧去,便见平素和蔼可亲的徐阁老,此刻脸上没有一丝笑意,眼角密如蛛网的鱼尾纹和那两道绕嘴的深刻法令,都透着一股凝重忧虑......这也证实了他们的猜测。

    张居正也在徐阶边上坐定,捋着保养整齐的胡须,开场白道:

    “方才在走廊听得里头叽叽喳喳,如何我们一来,就变得鸦雀无声了?”

    辛自修乃六科给事中之首,闻言便欠身恭敬答道:“下官等,方才在议论时局。““哦......“这次是徐阁老说话了,他捻须望着辛自修道:“倒要听听辛科长的高见。”

    “元翁不要故作轻松了!“辛自修其实是就是个托儿,闻言慨然道:“现在朝野风浪险恶,其用心更是险恶,竞意欲坏了您的名声!

    对您的处境,学生等都感同身受,恨不能将那些暗中作乱的翘翘斩尽杀绝,以解师相之忧!“他是丙辰科进士,可以用这个称呼。

    徐阶听了有些不爽,这个话虽然要说,但这样毫无铺垫说出来,效果却会差很多,不过他显然多虑了。张居正散布的谣言效果极佳,一听说是高拱在暗中捣鬼,言官们根本不用动员,就算拼了老命,也不能让高肃卿再回来啊!

    “是啊元翁,我们给事中深受皇恩、代掌天宪!碰到朝政窟败、结党作乱之人,必须拍案而起、犯颜直谏,这不仅是责任、也是道义,否则,会令天下人耻笑的!“另一个给事中王岳大声道,不少言官也跟着嚷嚷起来。

    见士气可用,徐阶老怀甚慰,抬起双手徵徵下压,让躁动的言官们安静下来,才缓缓道:“诸位如此急公好义、奋不顾身,老夫很是感动......“说着满含感恃道:“六科廊都是好样的,二百年来,不知多少给事中,为了维护朝纲法度,为了致君尧舜,为了天地道义!

    而被罢官、被判刑、被廷杖,乃至被杀害......毫不夸张的说,你们就是朝廷的脊梁,大明的良心啊!”

    被徐阶如此一棒,给事中更加头脑发热,这时让他们去死,都会毫不犹豫的。

    “元翁说的对......如果没有你们,恐怕现在严党还会肆虐,那些大奸似忠之徒,还会窃据高位,戕害国民,我大明隆庆新政也就无从误起。“张属正接过话头,继续下料道:“方才辛科长说得也不错,砚在朝野上下,风高浪急,看似是民心所向。但实际上,是有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在那里扇阴风、点鬼火、唯恐天下不乱!“说着声音变得激昂道:“这是一股妄图祸乱朝争、打倒内阁,逼元翁下台的逆流!诸位都是我大明的中流砥柱,砚在朝廷需要你们、内阁需要你们、元翁需要你们,各位又要扳挂上阵,灭此朝食了!”

    他富有激恃的讲演,让言官们彻底热血沸腾,纷纷按捺不住起身诸愿道:“:孔日成仁、孟日取义,我等金凭元翁吩咐!”

    “好办...“徐阶也被他们感染了,情绪明显高昂起来道:“今天找诸位来,正是为了会商此事。其实之前,辛科长几位便对老夫说要上本,老夫考虑当时的形势扑朔迷离,让他们暂且观望几天再说。砚在看来,再不动手的话,就要大事不妙了......诸君,为了朝局稳定,为了,隆庆新政7能顺利实施,又要劳烦诸位了。““我们这就上本弹劾高拱老贼,必不叫他得逞!“给事中们纷纷道。

    “诸位误会了,弹劾,就必须做到铁证如山。“张居正面不改色道:“高肃卿一乡野村夫,距京城干里之遥,没有确凿的证据,贸然进行弹劾,是无法让皇上、让朝野相信的。”

    “那我们该如何去做?“言官们问道:

    “总得有个目标吧。”

    “现在我在明,敌在暗。兵法有云.先立于不败之地,再图战而胜之乙“张居正沉声道:“我们暂时谁也不攻击,而是要一起呼吁结束混乱,稳定朝局。”

    “结束混乱,稳定朝局?“言官们道。

    “对,对方要想浑水摸鱼,我们则要朔本清源!“张居正双手一击道:“只要尽快结束混乱,让池子里的水诸下来,那些翘魁就无处可躲,沦为众矢之的!”

    原来不是弹人,言宫们闻言一阵失望,旋即又大感放松,毕竟大过年的不玩命,上些冠冕堂皇的奏本,既休面又安金,何乐而不为一“不要掉以轻心。“张居正谆谆道:“这种奏章不好写,必须拿出正邪不两立的气势来。让天下人知道,谁敢破坏安定的局面,谁敢阴谋作乱,就是朝廷公敌,人人共击之!”

    “要让他们看到,我们众志成城、同仇敌忾,决不让些许翘勉,破坏了得来不易的大好局面!“辛自修站起来减口号道:61给皇上的贺表还没送去,我们这就回去重写!”

    “也不必着急嘛。“徐阁老终于露出了笑容道:“今儿是大年三十,咱们就不要给皇上添堵了。““致君尧舜,刻不容缓!“给事中斗志昂扬道:“何况改起来并不麻烦!”

    “还是要注意语气的。“徐阶叮嘱道:

    “过年讨吉祥的时候,有些过火的话,还是留待年后再说吧。”

    “如...“给事中们齐声应下,便都回衙改奏本去了。

    会揖结束,给事中部走光了,徐阶又露出疲惫的神色,张届正为他斟茶,轻声道:“师相,除了这些给事中外,我还联络了几十名各级官员。这么多人一起上书,必能形成一股压住他们的风头。”

    “但愿如此见....“徐阶点点头,缓缓道:“王廷相的死,虽然谁也不愿看到,但至少眼前帮我们解了围。“王延相一死,便给立刻结案创造了机会,虽然不能他前脚一死,后脚就结案。但从陈老公公那里传来的沾息,皇帝早就厌倦了这冗长的折磨,迫切希望结束这一切。

    徐阶已经传下话去,必须在来年正月里,把所有的程序了结,结束这个令人无语的神仙案。他接着道:“旧乱恩定,此乃众望所归,这个时候百官上书要求安定不折腾,想必皇上也会赞成的......“顿一顿道:“来年一回来,我就上辞呈。”

    “师相......“张居正吃惊道。

    “不要担心。“徐阶一摆手道:“老夫还没到滚蛋的时候,只是要向皇上喊喊痛,施加点压力罢了。“说着揉揉自已的太阳穴道:

    “如此,这段差不多就能撑过去了。”

    “陈宏可靠吗?“张居正马上意识到,徐阶要是玩以退为进,那个老太监就是个关键人物。

    “问题不大......“徐阶有些不确定道:

    “我试迂他两次,结果都还不错。“说着自信的笑道:“放心,他就算不帮我说话,皇上也不会动为师的!”

    “尽量还是不要玩火的蜘...“张居正就像换了个人,变得无比谨慎起来。

    徐阶却只道他被整怕了,不以为意的点点头,便不再说话。

    每年元旦,在京官员都要向皇帝进献贺表,今年也不会例外。

    不过今年这贺表送得够晚的,直到天都擦黑了,内阁的人才推着个小车,将在京百官的上干份贺表送到司礼监。

    司礼监太监自然没好脸道:“怎么这么晚,这都开始放鞭了!”

    “送来的晚有什么办法。“司直郎一脸无奈道,其实他也郁闷,这所有的贺表,都一本本的检查完,看得他恶心想吐,现在能送来,已经是个奇迹了。

    大过年的,太监也不想生事,嘟囔两句,便收下贺表,将小车椎了进去。

    里面司礼监秉笔石公公也等急了,催促道:“这都啥时候,快给皇上送去。“小太监们赶紧将那些贺表,分装在铺了黄布的托盘里。那石公公也上来措手,黑灯瞎火的,谁也没看到,他偷偷把一本藏在柚子里的奏本,搁在了托盘上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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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二三章 辞旧岁(中)

    .第八二三章辞旧岁(中)

    除夕日,天刚擦黑,北京城便被爆竹声声、烟花朵朵所笼盖,一副欢度新春的美好气象。

    宫里却稍显的有些静悄悄,不是隆庆皇帝不爱热闹,相反,他平时最喜的就是放鳌山灯看烟花。现在听到宫外噼里啪啦,一颗心都快痒死了。只是他仍在居丧期间,越是过节,就越有人盯着。未免被言官聒噪,只好使劲忍下了。

    不过除了不能放烟花外,宫里还是一派喜洋洋的新年气象。到处张红挂彩、悬起了各式宫灯,树上都挂了绸缎,花花绿绿煞是好看,让人就像身处琼楼玉宇一般……一看就是皇帝老儿不差钱了。

    现在是老百姓准备吃年夜饭时候,宫里也不例外。皇帝一家平日里是难得在一起用膳的。只有年节,才会把后妃子女召集到一起,吃顿团圆饭。晚宴摆在清宫,按例应该皇帝一人一桌,但隆庆做不了外臣的主,在宫里还是能说了算的。他说这大过节的谁还称孤道寡?就叫摆一张餐桌,老婆孩子围坐一起,热闹。

    这时候,大厅中已经摆上了围着黄金绣龙桌围子的大宴桌,宫人们开始布菜……因为皇家也和寻常百姓一样,过年讲究个丰盛,所以在上热菜之前,仅仅各式荤素甜咸点心,以及冷拼冷盘,就一共六十三品,还有两副雕漆果盒,四座苏糕、鲍螺等果品、面食等等。

    各种膳点在餐桌上的位置,彼此间的距离也都有尺寸要求,所以从申末就开始布菜,到现在还没摆完。

    皇帝一家子已经聚到了乾清宫,总不能坐在那儿干等吧,于是嫔妃们陪着皇后,在西暖阁喝茶闲聊;隆庆皇帝虽然喜欢女人,但并非妇女之友,受不了这些女人一起聒噪,便带着太子朱翊钧,到东暖阁暂避。

    当然也不光是为了避女人。作为皇帝,隆庆虽然本身并不称职,但希望自己的儿子,将来能成为一个好皇帝,所以对他的教育很是看重。便利用吃饭前的这点空儿,带太子感受一下上书房的气氛。

    只是令他脸红的是,上书房中虽书籍盈架卷帙浩繁,看上去却少有翻动,再看看那块‘宵衣旰食’的大匾,隆庆颇有种愧对太子崇拜目光的感觉。这时门口响起陈宏的声音:“主子,群臣的贺表送到了。”

    隆庆顿感这是个展示自己勤政,在太子心里树立高大形象的机会,便让太子在身边端坐,用刻意浑厚的声音道:“拿进来。”

    两个太监用夹杆支起卷帘,便见陈宏亲自捧着一摞奏章,身后还跟着九个太监,每个也都捧着小山似的奏章。

    在陈宏的指挥下,太监们将那些红皮奏本整齐的码放在上书房中的长条几案上。待小太监退下后,陈宏又将一份蓝皮奏本呈送御览道:“竟还有这么个粗心的家伙,敢用蓝皮写贺表,看来是皮痒了。”

    “算了,大过年的都浮躁,难免有一两个粗心的。”隆庆正要展示帝王的宽仁呢,便不以为意的笑道:“扔一边去,给朕看别的就是了……念两本吧。”

    宏便将那奏本放在一边,随手拿起:“微臣刑科左给事中田昀恭贺皇上新禧……”

    隆庆是一听这种官样文章就打盹,只是为了给儿子树立榜样,才强忍着不适听下去,谁知听了一半,脸色就不对了。这哪是贺表啊?除了开头几句算是道贺之外,紧接着便是说,皇上登基一年多以来,在您的英明领导和徐阁老的殚精竭虑下,才有了如今的大好局面。但现在有些唯恐天下不乱之人,在暗中搞事,想要把朝廷搅乱,然后浑水摸鱼。请皇上务必珍惜眼前的局面,不要受这些人蛊惑,要信任现在的大臣,共同维护朝堂的安宁。最后还大骂那些‘阴谋分子’是是公敌,决心与其势不两立云云……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啊?隆庆强忍着不适,勉强听完了一本,让陈宏再拿一本,换换心情。谁知一听,还是这个调调,连说话的语气都大差不差,让隆庆气歪了鼻子。

    “换!”还没听完,隆庆便拉长着脸道。

    陈宏赶紧再拿一本,一读,竟还是一个鸟样……不仅说法一模一样,而且这三人都来自同一个地方,六科廊……因为六科廊的奏本最后到,所以摆在了最上面。

    “换个别的衙门的……”隆庆的脸已经快阴出水来了……同样的论调听了三遍,他脑子再慢也寻思过来了——这不就是在给自己施压,让自己对徐阁老客气点,不要相信别人吗?

    这话说得并不过分,哪怕是这么多人一起说。如果平时,隆庆笑笑也就过去了,说不定还会考虑考虑。但他现在只有一肚子火气……就这么祝我新年快乐啊?!你们在贺表里说这些东西是什么意思?存心不想让我好好过年?

    要不怎么说,太监最坑爹呢?就是他们两通忽悠,让徐阁老出现判断失误,才会弄巧成拙。

    陈宏又念了一份户部的,竟然还是大概这种论调。

    隆庆的脸彻底黑下来,再不摆圣君的样子,拂袖道:“别念了!”说着一把抱起太子道:“吃饭去,不然就要被气饱了!”走到一半他又转回身,阴着脸吩咐道:“把这所有贺表本一本本看出来,看看是不是都这样想!”

    “是……”陈宏赶紧应下。

    ~~~~~~~~~~~~~~~~~~~~~~~~~~~~~~~~~~

    让这事儿一搅,隆庆的年夜饭也没吃痛快,新年几天索性抛开这些破事儿,专心的陪儿子玩,和后妃玩,让太监带着玩,总之痛痛快快完了半个月。

    其实这期间,按例是有许多活动的,比如元旦日,群臣要给皇帝拜年,皇帝要给群臣发红包;之后还要祭天地、拜太庙之类……但碰上隆庆这位懒皇帝,呵呵……去年时,皇帝刚登极,大臣还能罩得住,连哄带骗的,总算没失了礼。但今年,隆庆的翅子硬了,逆反心理也更强了,直接不听徐阶哼哼,关上大门过自己的年。

    就连群臣拜年,都是在皇极门外磕头算完,压根没见到皇帝的影子,当然赏赐也无从谈起……让些个满心等着赏赐的清流好生失落,暗暗下定决心,过完年一定要上本,好好骂骂这个抠门……哦不,荒唐皇帝。

    稀里糊涂中,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今年冬天旱得出奇,除了入冬时飘了几个雪花,此后一直到现在都再没有下雪,结果这个元宵节又干又晴,天上连云彩都看不到。

    这就使得京城的灯市比哪一年都红火。棋盘街、什刹海、庙前、前门、地坛……几十处热闹的大灯市把北京妆点成了不夜城。抬头便能看见被灯火照得通明的天空,和天上到处绽开的五颜六色焰花。

    隆庆又一次体会到除夕时的郁闷,晚上只吃了几个元宵就退下饭碗。太监们见皇帝闷闷不乐,便撺掇他也放点烟花玩玩。隆庆虽然很是心动,但他也知道自己过年懒得不太像话,明儿就是正月十六了,要是再弄点出格的,保准被言官的吐沫星子淹死。

    想到言官,隆庆终于记起那些可恶的贺表,让人把陈宏找来,问道:“贺表都看完了吧?”

    陈宏苦笑道:“看完了。”他都看完十几天了,还以为皇帝忘了呢。

    “怎么个情况?”隆庆问道。

    “在京七品以上官员,共上九百三十七份……奏本,”陈宏如数家珍道:“其中单纯贺表四百三十份;为徐阁老叫屈的五百零六份。”其实徐阶这次让杨博坑苦了……老西儿预料到徐阶的人,会在贺表里替他说话。便让自己的人也帮着徐阶说话,再加上那些听到消息,匆忙跟风的,竟然搞出了这么大的阵容……

    听到有超过半数的官员,都在为徐阶叫屈,隆庆脸色有些发黄,这是**裸的示威啊!但一转念,又道:“四百三加五百零六,是九百三十六,怎么还差一份呢?”

    “剩下一份,便是当时那本蓝色的。”陈宏面色微变道:“不是贺表……”

    “那是什么?”隆庆皱眉道:“不要吞吞吐吐。”

    “是……弹章。”陈宏的声音更低了:“户科左给事中张齐,弹劾内阁首辅徐阶的……”

    “念……”隆庆闭上眼睛,哪怕是为了解恨,他也想听听。

    “是……”陈宏便将那本蓝色奏本取来,轻声为皇帝念叨:“微臣户部左给事中张齐谨奏……劾内阁大学士徐阶不忠不正六事。”

    这六件事分别是:

    一,徐阶在先帝时,当十八年内阁大臣。先帝崇拜神仙,大兴土木,徐阶全都一力赞成,还为先帝写青词、炼金丹、赞玄修,此乃逢君之恶,佞臣之举也。

    二,当先帝一驾崩,他就拟写《遗诏》来数落先帝那些过错。此乃为人臣不忠。

    三,徐阶与严嵩共事十五年,缔交连姻,曾无一言相忤。其明知严嵩父子乃奸臣,仍然以奴婢自居,此乃摇尾乞怜、小人之举也。

    四,及严氏败,徐阶却背后攻之,并杀其子。此乃与人交不信,不忠不信大节久已亏矣。

    五,先前边关多次告急,皇上屡次宣谕,阶却充耳不闻,此乃不思国事,尸位素餐也。

    六,徐阶自成为首辅以来,对国事无动于衷、置之不理,只顾着四处拉关系、扩人脉,排除异己、打击同僚来巩固自己的地位,此乃擅作威福的权奸之举。天下人惟知有徐阶,不知有陛下久矣……

    这份弹章写得很犀利,每条罪状都很有分量,比如疏中所劾《遗诏》一事,已经为高拱、郭朴在任时所质疑,其他事宜也直击要害,然而所有六条加起来,不及最后那一句‘天下人只知有徐阶,不知有陛下久矣……’

    其实这不是张齐的独创,当初邹应龙倒严时,便有‘天下人只知有嵩,不知有陛下’的句子;再往前,还有‘天下人只知有刘谨,不知有陛下矣’……总之讨伐权奸的檄文中,总是少不了这一句。

    不是写弹章的人缺乏文采,而是这句话,实在太有杀伤力了,屡试不爽,为何要换新的呢?

    现在轮到人家用它来刺激隆庆了,果然把这位皇帝压得喘不过气来。隆庆是个有自知之明,也有识人之明的皇帝,他知道,所谓’天下惟知有阶,不知有陛下”并不算夸大造谣……事实上,徐阶因为《嘉靖遗诏》而令无数人感恩号泣,其后行事又多笼络人心,美名传遍天下,早就成了万家生佛的救世主似的人物。

    相对而言,隆庆知道,自己的作用的确可以忽略不计的……所以在看到这句话后,他没有像他爹、他大爷、以及诸多前辈那样暴跳如雷,而是陷入沉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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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暖阁中针落可闻,隆庆皇帝犹在沉思。陈宏则静静的看着他,此刻在老太监的眼中,这位皇帝才有个皇帝的样子,如果他感情用事,陈宏会很失望的。

    这一夜,隆庆又失眠了。

    第二天清早,陈宏就来到寝宫外等候,今天是正月十六,百官还朝的日子,他必须要知道,皇帝有没有什么打算。

    顶着两只通红的眼睛,隆庆只说了一句话:“明发。”

    宏轻声应下。便回司礼监,让人将那张齐的弹章誊了两份,加盖好司礼监的关防……这就表示是合法誊录,保证一字不差。然而命人将原件存档,两份抄件,一份送内阁,一份送通政司抄送各衙门。

    做完这一切,老太监却显得有些迷茫,皇帝的态度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想不到前期做了那么多铺垫,皇帝似乎还是一点动徐阶的想法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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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二三章 辞旧岁(下)

    .今天是隆庆元年正月十六。对官府衙门来说,也是真正的新年伊始。每年的这一天辰时,十八衙门的正副堂官,都要齐聚文渊阁,一来领取各部衙门上一年的考绩评定,二来内阁会召开开年会议,总结过去的一年。展望新的一年,年年如此,从不例外。

    卯时刚过半,内阁朝房里已是纱帽橼动,红袍耀眼,在京的高官已经到齐。如此高规格的会议,内阁大臣也不敢端着,早早就来到朝房,和部堂大臣们说说家常,拉拉感情,说说笑笑,十分热闹春节已过,但诸位大人们似乎还沉浸在节庆气氛中。给他们收心提神。也是这次会议的意图之一。

    不知不觉中,便过了卯时。徐阁老和杨博却迟迟没有出现,这对向来守时的元翁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情况,众大人不由猜测纷纷,不知出了什么事情。

    又等了片刻,就在众大人忍不住要派人去看个究竟时,终于听到朝房门口响起沉重的脚步声。

    众大人心说“终于来了”赶紧都收了声。正襟危坐恭候元翁的大驾。然而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却只有次辅李春芳和天官杨博。两人面色都很不好看,显然有什么大事发生。

    二位大人在众人面前站定,李春芳轻咳一声道:“诸位,今天这个会,由本官和蒲州公主持,元翁就不参加了。”

    “为什么?”赵贞吉马上出声道:“早上看元翁还好好的呢。”

    “因为”李春芳道:“方才收到了。司礼监转来的一份弹章。”他用一种缓慢而沉重的语气道:“是户科左给事中张齐,弹劾内阁首辅的,通政司已经抄送各衙,你们回去后就可以看到。”

    “这,这……”朝房中顿时一片哗然,众官员万万想不到”今年开年的头一个消息”竟然就是首辅遭到言官弹劾!

    “叟静。”杨博的大嗓门响起来,一下把众人镇住道:“不就是个弹劾么?老夫身上都背了上百本了,不也屁事儿都没有?把心都放到肚子里去,元辅只是按例应景而已,到时皇上能不挽留?还用你们瞎操心。”

    他说的不错,满堂在座的。哪个没有被参过?哪个没有被弹过?即使以老实人著称的李春芳,也曾被弹劾过十余次。现在元翁被人弹劾,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然面众人还是深感不安,他们都是经过无数政治斗争”才爬到如今高位的,焉能没有一点闻弦歌而知雅意,观一叶而知秋至的本事?他们都能感到,这次看似寻常的弹劾,实则绝不寻常……按理说,这种弹劾首辅的奏章,如果没有真凭实据,向来都被留中,不会明发朝堂。更何况。这又是开年第一天,老百姓做生意的,还讲个好彩头呢,皇帝为何要找这个晦气?

    “要是不放心”,见众人表情依旧惴惴。杨博又道:“那我们回去便各自写本,反驳那张齐的荒谬之言!”

    “对”张齐那厮。手段卑鄙,用心毒辣!”马上就有官员附和道:“我们不能让他蒙蔽了圣听,冤枉了首辅!”还没看张齐的弹章是什么样子,这位便先给他扣了这么大的帽子”却引来了一片附和声。

    于是这例会也不用开了,众位大人全都斗志昂扬起来,准备回衙写奏章为首辅说话,唯恐落在他人之后,让徐阁老以为自己有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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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辅值房中。

    徐阶静静的靠着躺椅上,阳光透过窗棂射进来”屋里光线很好,但他整个人却埋在阴影里,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他手中拿着个奏本,却也没有看”只是在那要一动不动的出神。

    这开年第一份弹章,对徐阁老造成的伤害和打击,要远远超过朝房中诸公所预料。因为徐阶很清楚,如果皇帝对自己,还存有一点爱护之心的话。哪怕不选择将这份奏章留中呢,至少也该跟自己先通通气吧?这是对他这个宰相最起码的尊重。

    然而皇帝用这种粗暴的方式,将这份弹章明发朝堂,不啻于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这一下,把徐阁老经过一个春节,好容易提起的那点精气神。一下子全打到谷底了,却也把徐阶彻底打醒了。

    对皇帝的幻想一旦经破灭。徐阶便立刻走出被引诱的误区,重新对朝局洞若观火。他知道,自己之所以落到这一步,去岁年底的胡宗宪案是个重要诱因。但并不是根本原因。真要追本溯源的话。这其实是他跟高拱争斗的后遗症所致。当时他看似大获全胜,但实际是两败俱伤。因为随着高拱的下台,隆庆对他的不满也在酝酿。

    打那以后。他的日子就不那么好过了。原先顺从的皇帝。现在什么都要争一争。他却自以为大局在握。每次都毫不客气的顶回去。结果和皇帝越来越僵,皇帝对他的不满,也逐步发酵,再经过去年末的那场政潮。双方误会进一步加深。矛盾也到了顶点!

    可笑他却因为皇帝一贯的软弱表现而麻痹大意,轻信了陈宏、冯保之流的太监之言,非但没有注意缓和与皇帝的关系,还让人上本对皇帝施压。泥人尚有三分土性,隆庆再孬也是个皇帝,当然会被彻底激怒。这次明发,就是皇帝不满的表现。

    想通了前因后果,徐阶感到十分的愤懑!张齐的弹章他逐条看了,皇帝竟然听信这种小人的谗言。让他怎能不生出无趣、无奈、甚至气愤之心呢?

    张齐说他曲侍嘉靖、阿附严嵩,这徐阶无法否认。他确实曾长期精心撰写青词、但那仅是掩盖其对玄修的厌恶,用以保位的手段而已;他也曾迎合嘉靖晚年,要营建万寿宫之议”并命其子徐嗜监道,但郡主要是为了屈折严嵩之势、争取倒严主动而己:他也的确将孙女嫁给严嵩孙子为妾,还对严嵩毕恭毕敬,可那不过是敷衍结好、阴重不泄罢了。在那个严党气焰嚣天、生杀予夺的年代。自己这个次辅,如果不这样做”怕是早就被严嵩父子加害了,又哪能有保存正义之士,最后一举倒严成功的可能?

    张齐也是从嘉靖年间过来的人,隆庆也是在那段皇权暴虐、虎狼满地的时期噤若寒蝉过的,焉能不知那时局势的复杂险恶?又有哪个大臣,不是如自己一般,靠走边缘路线,才存活下来的呢?

    现在却要以此来攻击自己。怎能不让徐阶齿冷?

    但最让他心寒的,还是他们对《嘉靖遗诏》的否定。

    公里公道说,徐阶此生最大的功劳”不是隐忍多年,一举斗倒了严嵩一党。而是对嘉隆之间的政权平稳过度,国家恢复元气、收拾人心、为改草奠定基础,做出了居功至伟的贡献,这是谁也无法抹杀的。要知道,在嘉靖皇帝长期以来,极度自私、荒唐暴虐的统治下。导致其驾崩之时,朝廷面临着国事积弱、边防告急、民生憔悴、天灾**交接、人心动荡、灾难遍及全国”颇有如蜩如螗、如汤如沸、导火线纵横交错、大乱一触即发的局面。

    徐阶职任首辅。目睹时艰,而又肩承重任。要想挽狂澜于既倒挽,必须拨乱反正、收拾人心,如此才能理出头绪,继而对症下药。求得化险为夷。他十分清楚,若想达成这个千难万难的目标,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利用《嘉靖遗诏》,以先帝的口吻”对其从即位迄去世前的各种荒诞作为,公开表示愧悔,给予彻底的否定,以此宣布荒唐暴戾的统治业已结束,弃旧图新的时代业已来临!

    这样做,绝对是从明皇朝根本统治利益出发考虑的。一则是通过先帝的自责和纠偏”以挽回朝廷和皇帝权威:二是,在位的当权大臣,可以高举《遗诏》”以先帝末命行之,立即采取一系列措施”大刀阔斧的除旧布新、拨乱反正,以嘉靖皇帝的名义,扫除嘉靖时期的荒唐。这其实也是为先帝,对世人进行最后一次欺骗,让人感觉似乎他在驾崩前的一刻,尚有幡然悔改之心,尚有罪己自责的勇气,借以缓和普遍存在于臣民心中的愤懑,稍微恢复他们对朝廷和皇帝的信心。

    然而这种几近全面翻案的大转舵,是需要冒很大风险,是需要有很大政治勇气的。因为这样做,不但冒犯了刚咽气的先帝,而且也必然开罪了。所有在嘉靖朝迎合谄媚、邀宠得势的文武大臣、方士之流。甚至会给世人造成一种,他徐阶忘恩负义、诋毁先帝以自保的印象。

    但徐阶在权衡之后,仍然义无反顾的做了,这其中,固然有他为自己洗白。收买人心的意思,但最主要的,还是顺应天理人心,尽一个定策老臣、两朝宰相的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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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现在,那些人却用《遗诏》来攻击他,如果说他们不明真相也就罢了。偏偏他们都是从那个时代过来,深深享受到《遗诏》所带来的好处二位……张齐是言官,隆庆是皇帝,恰好是得益最大的二者。

    这种颠倒黑白、吃着奶骂娘的行为,怎能不让徐阶越想越气?如果不做一辩解驳斥,他恐怕憋屈出毛病来。

    宰相的尊严不容侵犯。于是当日。徐阶便写了一封很长的奏疏,于次日呈上,舟皇帝、也向满朝文武辩解。

    对于曲事先帝与草拟《遗诏》的问题。徐阶辩白道:“当初自己并无谏止先帝的能力,而曲事者也不止自己一人。而《遗诏》本意并非诋毁,而是为先帝挽回人心,为今上建立恩德,也为了朝局平稳。,对于与严嵩相交,前恭而后倨,的问题。徐阶辩解道:,虽然微臣当初和严嵩同为辅臣,但他的职位高于臣,年纪也长于臣,他的所作所为,臣岂能违抗呢?但是微臣并没有一味顺从,对他的一些不轨之举,当初微臣曾经多次从中劝谕调停。后来严嵩事败,那是御史弹劾、法司公审、先帝圣断的结果,岂是微臣攻击所致呢?至于说臣和严嵩是亲家,但古人就有以国家为重而大义灭亲的说法。按照张齐的指控,难道微臣要置君臣大义于不顾,而以私人亲友之谊为先吗?臣不认为这是君子之道。,对于指责他,不理边事,的问题,徐阶辩解道:,“只有古代的宰相才能兼理军政。到了宋代时,宰相就已经不能参与兵事了。而我朝革除丞相、设置六卿,将兵事全权委托给兵部。内阁的职责只是票拟。如同科道官员的职责只是建议一样。作为阁臣,微臣恪守自己的本职工作。

    而边关事宜一经兵部批准。中间所行走否切实有力,责任在于督抚等边臣。不是微臣所能代为行之的。如果按张齐所奏,臣岂不是越俎代庖。这实在与臣所职掌不合。况且去岁万全右卫一役,乃百年未有之大捷,不知,废弃边事,一说从何而来?,辩疏的最后,徐阶按照国际惯例,表达了乞休之愿。皇帝未予批准,并下旨安慰徐阶,要他安心工作。

    与此同时,群臣对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张齐,展开了。诛笔伐。连几位部院大人也按捺不住,加入了弹劾张齐的行列。一时间弹章竟达三十余本。隆庆下诏严斥张齐,并将张齐调出京城,以示严惩。

    但廷臣余怒未息,吏部尚书杨博上奏,议将张齐革职罢官。杨博的奏章举足轻重,张齐看来难逃厄运。!~![(m)無彈窗閱讀]

第八二四章 不如归去(上)

    .皇帝很快驳回了他的辞呈。这样徐阁老心里好受一些。但他不能马上回去上班。别忘了当初那些言官弹劾高拱时,其中便有一条罪名“一欲挽留,即复出视事”这在世人看来,是权欲太重的虚伪表现。

    所以徐阶仍然待在家里,已经递上了他的第二封辞呈。并正在写第三封。等那封被驳回后,再把这封递上。以示自己并不贪恋权位,这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而皇宫里,隆庆皇帝正因为百字的过激反应。而深感愤怒和恐惧。这不过是自己的一次试探,竟然惹得京中百官、六部九卿一起上疏,要求挽留徐阶、并把张齐说成是大奸大邪、十恶不赦之人。其指桑骂槐的意味,皇帝就是再迟钝,也能感受得到。

    虽然迫于压力,将张齐外调”但隆庆心里,却愈加感觉他那句,天下人只知有阶,不知有陛下”。说的一点就没错。只是面对群情汹汹,几乎要集体罢朝的架势,尤其是连先帝留给他护国的杨博也加入其中,让他不敢冒此大不韪。只能违心挽留徐阶,但皇帝心中的郁闷。可丝毫不比徐阶差。

    小蜜蜂停止了采蜜,变身为逮着谁蛰谁的大马蜂,一时间,乾清宫中风声鹤唳,宫人们全都瑟缩小心,连说话都不敢大声,唯恐忤了皇帝,白吃一顿棍子。

    这种时候,陈宏自然须臾不离帝侧。隆庆屏退左右,定定的望着他道:“难道朕这个皇帝,就拿徐阶没办法吗?”

    陈宏虽然确有受人所托,但在他心里”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皇帝,才是第一位的。之前他的所作所为。也大都是为了隆庆考虑”现在也不例外。便如实答道:“现在看来,他在朝野的声望太高了,如果皇上强行撤掉他,恐怕后果不堪设想。”他压低声音道:“六科廊有封驳权,如果上谕被驳回来。皇上的颜面会不好看。除非……”,皇帝刚要失望。却听陈宏话锋一转道:“如果他自己想走。群臣自然无话可说。”

    “他能自己想走吗?”皇帝指着那份徐阶的自辩疏道:“你也看过这个,通篇都在叫撞天屈”没有比这更假的辞呈了。”

    “是……”,陈宏点点头,低声道:“老奴有个办法,说不定能行。”

    “讲。”

    “您可以让张师傅去问问”徐阁老到底是个什么想法。”陈宏声音低低道。不愧是练过葵huā宝典的老太监。出招又阴又毒。

    “让张师傅去问?”皇帝一愣,寻思了好一会儿。不由摇头道:“这太不妥了吧?”其实应该说”这太无耻了吧。

    在人家上了辞呈之后,你还派人去问。你到底是真想走,还是假想走?你说人家还则咋回答?难道说,不是,我逗你玩呢。

    徐阁老只能说:“是真想走。,但这还在其次。关键是让徐阶彻底明白皇帝的态度,倒要看他会不会装傻充愣、死皮赖脸下去。以士大夫那点臭清高,所谓,士可杀、不可辱,。徐阶哪还有脸再呆下去?

    这个法子,只有两个字能形容,那就是“无赖”。不愧是太监想出来的。

    然而皇帝本身就是天下头号无赖。所以隆庆对这法子。并无什么抵触之感。唯一觉着不妥的,是他的,张师傅”。这样对待师相的话,恐怕会很为难。

    “皇上,老奴知道您爱护张师傅”陈宏知道隆庆的想法,便沉声道:“但老奴以为,您要是真爱护他”就更应该让他走这一趟。”

    “为何?”隆庆皱眉问道。

    “一来。借此可以看看。他的心到底是不走向着皇上。”陈宏道:“二来,胡宗宪一案后”张师傅虽然未受牵连,但总有些闲言碎语,这时候您给他以信任。让他去完成这项使命。就没人再敢说三道四了。”

    “唔,有些道理。”隆庆不禁领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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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隆庆和心腹太监秘议驱阶时,徐阶府上却来了位不速之客王襞王东崖。

    听说王襞驾到,徐阶竟亲自出迎,把他接到正厅奉茶。以徐阁老如今的身份,除非是皇帝驾临。否则朝中还没有,需要他如此隆重接待的呢。但朝中没有。并不代表在野的也没有,这位王老先生虽是布衣,可徐阶却不敢稍有怠慢,因为他是泰州学派的掌门人,也是当年统合王学。全力支持徐阶上位之人。

    按理说,徐阶还得喊他一声师叔,只是他现在身份贵重。所以两人以平辈相称。

    “想不到灵济宫一别,今日又见到东崖先生了。”今年的灵济宫讲学,王襞也应邀前来参加。和徐阶已经见了几面。原本王襞说出了十五就会离开,徐阶已经提前为他践行,现在都正月十八子,所以他才有此一说。

    “本来是要走的。”虽然比徐阶年轻十岁。但因为长期奔波讲学,显得和他年纪相仿的王襞道:“但听说存斋公遇到些麻烦,便留下来多待了几天。”

    “倒让东崖操心了。”徐阶随口敷衍着。心中却暗暗嘀咕。泰州学派向来不干涉他的政事,只要求他在发展心学上出力。所以双方关系一直融洽,徐阶也没有觉着头顶还有个太上皇。

    但现在,对方显然不只是串门来的。

    果然,就听王襞道:“操心倒无所谓,担心却有一点。”

    徐阶知道王襞性情直爽,向来有啥说啥。所以也不跟他兜圈子道:“不知东崖有何见教?”

    “原本有些话,不是我们这些野人该说的。”王襞道:“但仆与存斋公相交二十年,不能眼看着你走错这一步。落得不可收拾啊。”

    “你我相交莫逆,这又没有外人”,徐阶捋着胡须,面色沉静道:“但讲无妨。”

    “正月十六,我在一位弟子那里,看到了通政司明发的一份弹章,内容是弹劾存斋公的。”王襞轻声道。

    “是”有这么回事儿。”徐阶点下头。

    “还听说,存斋公第一次请辞,已经被皇帝驳回,您又上了第二次,王襞问道。

    阶依旧点头道:“老夫的自辩疏,不知东崖见了么?”

    “正为此疏而来。”

    “如何?”徐阶问道。

    “恕我直言。大大的不妥。”王襞沉声道。

    “愿闻其详。”徐阶不动声色道。但心里颇不痛快。

    “存斋公质仁秉义,曾施大德于天下,天下万民也感恩戴德,都盼望您能一直显赫荣耀、善治万事,享尽天年。”王襞上来先拍马屁,然后话锋一转道:“然而古人云,日中则移、月盈则缺”现在您已经位极人臣,一呼百应,权势甚至超过了当初的严嵩、而且据朝野传说,您在老家的财富。也超过了严嵩,说您如日中天。一点也不为过,所以存斋公这时,就该吸取严阁老的教训。避免日幕月缺的悲剧。”

    “你是说,我的自辩疏会致祸?”徐阶缓缓道:“老夫可走向皇上请辞的。”

    “如果真要请辞,那就该在辞呈上坦诚自己的过失,真正将自己的命运,交给皇帝裁决。”王襞一针见血道:“您却在奏疏上,极力为自己辩护。既然认为自己无错。又为何要请辞?若是皇帝答应了您的辞呈,岂不沦为昏君?我说大大的不妥就在这里,要挟的味道太重。”

    “老夫确实有些欠妥。”徐阶面色微变道:“但东崖也不必太过担心,被劾请辞”都是题中应有之义,无伤大雅。”

    “存斋公这样想,恐怕就危险了。”王襞正色道:“您立身朝堂几十年,所见弹劾当朝首辅的奏章,有过几次明发?”

    “不多……”,”,徐阶这下表情凝重了。

    “不是不多。而是极少。”王襞道:“因为首辅身为百官之师。又为皇帝操持国务,皇帝理应爱护。对于无凭无据的弹劾”大都留中不发……对这一点。您肯定比我清楚。”

    徐阶缓缓点头道:“不错。”

    “当今又是位少有的温和之主”,王襞道:“他现在却公然将这份弹章明发,其意若何,相信存斋公不会不明白。”

    徐阶淡淡点头道:“这是对我不满的表现。”

    “然而朝中百官,却公然上本。要求皇帝挽留存斋公、严惩那言官张齐,听说一日之内。便有二百多本递上去。”王襞道:“这固然体现您的威望,但见朝中大臣一面倒。纷起支持存斋公,于皇帝会作何感想?这不正印证了张齐那句,天下人只知有首辅。不知有陛下久矣,吗?”

    “是老夫的不是……”徐阶脸色开始发白道:“不应该任由百官上书的。”他当时一时愤懑,也存了跟皇帝置气的心。嗯要让隆庆看看人心向背,所以听说百官上书。并未加以阻拦。

    ,自去岁以来,老夫竟妄自尊大、反应迟缓、昏招频出”徐阶不禁暗自伤神道:,看来是真的老了……,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凵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那,老夫该如何应对?”徐阶心情沉重的问道。

    “自古以来。和国君交恶的大臣、恋栈权位的权臣,就算本身侥幸得免。也会祸延子孙。”王襞道:“杨新都、夏贵溪、严分宜,这三位都当过您的首相,前两位和国君交恶而不自知。后一位则旧霸相位而不肯去”结果都惹恼了国君。殊途同归。以致身败名裂,祸延子孙。至今不得平反。”

    “这就是所谓能伸而不能屈,能进而不能退的人。这样的人就算不和皇帝交恶,天下柔媚无过严分宜者。但也必定遭祸,何者?”王襞继续道:“您就算没见过赌博的,也应该听说过。进行赌博的人”有的想要大下赌注以求全胜,有的想要分取获胜的利益。现在您身为两代首辅、定策国老,因《遗诏》尽收天下人心,内阁中都是您的学生,您的威望到了极点,功劳也到了顶点。”

    “月盈则缺、水满则溢。这也正是别人来分取您的利益的时候了!如果这时候还不急流勇退。难免要步分宜的后尘了。为什么不急流勇退。在此时交出相国的印绶。把相位让给贤能之士呢?有道是“退一步海阔天空”您所面对的局势,将大大不一样,天下人会为您不居功、不恋栈而深深感动。您会被赞美为伯夷那样清廉而声隆日久,克享遐龄,且您的子孙也会因为您的庇护,而代代昌盛,世世荣华。假如用这些和最后身遭惨祸相比,存斋公认为究竟哪一种好呢?”

    徐阶默默的听完王襞的长篇大论,缓缓点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我能请问一个问题吗?”

    “请讲。”王襞喝口茶道。

    “这是你个人的意见。”徐阶眉目低垂道:“还是代表王门提出的要求。”

    “这个……”王襞有些被揭穿的尴尬。一番精心准备的说辞,在徐阶这种看透世情的老官僚面前”还是被轻易看穿了本质。不过想想也是。一代人杰岂能被自己这个乡村野夫所忽悠?于是他抬起头,坦然道:“这是我们几个学派商量后达成的共识。认为您在坚持下去,对您对本门。都没有什么好处。”说着深吸口气道:“存斋公,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颜。到了该交班的时候了。”

    “老夫已经说过。”徐阶缓缓道:“让出王学领袖的位子了。”

    “我们认为,政学合一”,王襞答道:“更符合我学的长期发展。”

    “明白了……”……”徐阶慢慢闭上眼睛。!~![(m)無彈窗閱讀]

第八二四章 不如归去(中)

    .

    王襞离开后不久,张居正便到了相府mén前。然而现在。自己却要进去,宣布此间主人的命运,世事之无常。荣辱之难测,让人不得不心生唏嘘。

    府上mén子还不知将要发生的巨变,仍然像往常那样,带着,宰相mén前七品官,的矜持,微笑着站在台阶上向他问好。

    “我要面见师相。

    ”张居正沉声道。

    “阁老请进吧。”那mén子侧身让开道。

    “懂不懂规矩?先去通报!”张居正yin下脸道。

    mén子陪笑道:“相爷早吩咐过,您来了无需通禀,直接进来就好……”

    “通报,”张居正低喝一声。便站在mén前。一动不动。

    mén子不知他chou了哪mén子风,只好进去禀报。徐阶听了,沉默片刻,方出声道:“开中mén相迎。来人……,伺候老夫更衣。”

    mén子真纳闷了,心说这师徒玩得是哪一路把戏,相敬如宾吗?

    但他也感觉到事情的不寻常,赶紧到前面,打开中mén,把张居正恭请进来。

    进了相府,张居正放慢了步履,他专注的看着府中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仿佛要把此间的一切,都印在心中一般,这是他的jing神家园啊,不仅有塑造他人格的灵魂之父,还是他天折爱情的冢茔之处。

    不夸张的说,这里凝聚了他的半生,他的得意与失落,磋砣与荣耀,爱情与失恋,全都属于这座规模不大的相府。这里对于他”就像树林之于鸟儿一般…………

    正月里的京城寒意凛然。相府院中满是凄冷萧条的景sè。那些夏日里绿茵茂密的大树,此刻只能在凄风中摇动着嶙峋老枝,光秃秃的连一片枯叶都没有,使人心生凄凉之感。张居正的内心,被一种近乎绝望的情绪笼罩着,他停住脚、扶着墙,用尽全身力气去抵抗这种无力、无助、无奈的漩涡,避免被其彻底吞噬。

    见他有异,mén子上来搀扶。张居正却摇手示意”让他走开些。自己要一个人静一静。

    mén子只得退到一边,远远的看着,预备着一欺他摔倒,就赶紧过去搀扶。

    张居正十分清楚自身现在的处境,不自量力的掀起胡宗宪案。结果偷ji不成蚀把米,非但什么都没赢得,反而险些将自己赔上。虽然仗着圣眷、靠着徐阶这棵大树。有惊无险的过了这关,然而名声已经受损,大敌已经招惹,如今连给他遮风挡雨的大树都要倒了,自己又该何去何从?难道真要学范蠡挂冠而去,以避实祸?

    自己才四十多岁,男人一生中最好的光yin啊!难道从此就只能自绝官场、落拓江湖吗?况且人家范蠡已经实现了毕生的抱负”又能和心爱的nv人比翼双飞!而自己呢?

    爱情已然绝望、经世济国的才华无以展布,可谓是一事无成”一无所有。

    如果退缩的话,就是彻头彻尾的失败……

    ,不能放弃,绝对不能放弃”他的心底发出顽强的呼喊”强令自己振奋jing神,直面这惨淡的人生,发誓要在绝望中寻找到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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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他站直身子,mén子过来殷切的询问他。需不需要休息。张居正摇摇头。沉声道:“走吧”师相该等急了。”

    穿过huā厅、大厅,来到书房所在的跨院前,张居正便看到”卸去了官服官帽的徐阁老,穿一件藏青葛布道袍。戴一顶明阳巾,正站在垂huāmén下等候自己。

    张居正赶紧抢上两步,来到徐阶的面前。大礼参拜道:“让师相久等了……”

    徐阶双手按住他的肩膀,拍了拍,用力扶他起来道:“你是来传旨的吧。”

    “进屋里说。”张居正站起身来,轻轻扶住了他的手臂,搀着他走进书房。对陪在徐阶身边的李翔道:“让所有人都离开这个院子。我有些话要单独和师相说。”

    李翔看了看徐阶,见东翁点头,便朝着张居正一抱拳,退出了书房。

    张居正扶着徐阶在躺椅上躺下,自己也搬个圆凳坐他身边。

    徐阶一直看着张居正,见他迟迟不肯开口,心里便有数了。缓缓道:“皇上有什么旨意,你尽管说,老夫已经有准备了。”

    “……”张居正两眼低垂。长长呼出口气道:“皇上,让我来问问师相”,说到这,他一下哽噎中,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下文。

    徐阶却已从他的上半句,猜出了下半句。他将那一老手向伸了过去。声音暗哑道:“是不是问我。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张居正低垂着头。泪水终于从眼眶中滑落。

    “呵呵呵”徐阶苍凉的笑起来道:“这才像个皇帝嘛,既然不想留我,就得让我知道,不错不错。”

    张居正开始还愣了一下,抬头看向徐阶。却见老人的泪水早顺着深深的皱玟,流到腮边了。

    “师相”,张居正带着哭腔,跪在地上道:“我们罢朝吧,让衙mén继续过年,让百官联名上书!让皇帝知道,什么叫人心不可违!”

    “傻话,人能胜得过天吗?”徐阶用衣袖擦擦自己的眼角,朝张居正缓缓伸出手去,深吸口气道:“还记得当年你告病回乡,我跟你说的那几句话吗?”

    “记得。您当时跟学生说的是,做官要三思,思危。思退,思变,。”张居正声音暗哑道:“可这个时候。这么多人需要师相您护着,您老这一走,大家怎么办?”说着他伸出双手,紧紧抓着徐阶那只生满老人斑的枯手,眼含热泪望着他。

    “老师老了,不中用了。不能给你们遮风挡雨了,”徐阶也抓住了张居正的手”紧紧地捏着,压低了声音道:“这些年,为师护着的那些人,就要拜托你了。”

    ,“学生,学生……,。张居正摇着头,哽咽着答道““只怕他们不会让学生继续在朝堂待下去了。”

    ,“能不能在朝堂带下去,不在他们,在你自己!。。说到这里徐阶的声音变严厉道:,“老夫的教训你没看到?在这个大明朝,什么都是虚的。只有圣眷是实在的”说这话时,徐阶语调中充满凄凉,但很快又恢复冷静道:,“你是皇帝的老师,简在帝心的辅臣,明着动你他们不敢来,暗着整你也不敢太过分,你只要xiǎo心谨慎,忍百般不能忍,韬光养晦。捱过这最难的一段即可……。。

    ,“难道只能被动挨打吗?。。张居正黯然问道。

    ,“当然不是,防御有被动防御,也有主动防御。。。徐阶向他的弟子,传授着高端乌龟功的心法道:,“采取主动防御,便有可能化被动为主动,使局面向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

    ,“那学生该如何去做?,。张居正问道。

    ,“你要做好三件事。第一,你把老夫去意已决的消息带回去”就可以重拾帝心了。”。徐阶缓缓道。见张居正要说话,他一抬手道:,“听我说完,非常时期行非常事,人再强强不过天”老师不能跟皇帝硬抗,不然会祸延子孙,也会让你们跟着遭殃。”,早些时候王襞的话。将徐阶的信心彻底摧毁。如今的他,已经不再打算硬撑下去,转而开始考虑,后事,了……离开后的事情。

    ,“但老夫的声望摆在那里。。。徐阶有些自傲道:,“如果我不心甘情愿的走。皇帝还真无法收场。劝我主动归隐。是个莫大的功劳。你要拿到。不能让别人占去。”。顿一顿道:,“不要担心朝野非议,只要老夫不在乎。谁也不能拿你怎样,至于区区蜚语,让他说去就是,大丈夫立身处世,焉能不被人议论?””“师相。。张居正这一声。充满了感情,他知道,此刻老头是掏心掏肺。要助自己最后一臂之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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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说圣眷最重要,但当今圣上柔弱”并不能保你在朝堂安稳。所以还需要再做一件事。”。说完第一件事,徐阶接着说另一桩道:,“那就是上书皇帝,把高肃卿请回来。。。

    ,“这……万万使不得”。若非是此情此景,张居正都要以为”是不是老头在试探自己。不由连连摇头道:“他是老师驱逐的政敌,我怎能做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儿呢?”

    ,“顾不上那么多了,现在一切以你为重……”。徐阶的老脸上写满坚决道:,“这样做有三个好处。一是皇帝肯定高兴,知道你是心向着他的;二来,高拱也会感念你,加之你们本来关系就不错,加之他是个吃软不吃硬的直人,这种人只要你放低身段、曲意奉承着点,还是好相处的。。”顿一顿道:“三来嘛,这个活土匪一回来,肯定是要喊打喊杀的,把那些人的矛头全吸引到他身上,你的日子就会好过得多。。。

    ,“这样做唯一的坏处,就是你又要受些非议。”。徐阶把张居正从地上拉起来道:,“还是那句话。些许非议算什么,世人最是健忘”过不几年就不记得了,想当年”先帝在上书房的柱子上,写了,徐阶xiǎo人、永不叙用,八个字。对我恨成那样。可后来还不是重用了我?人在官场上,要一直往前看,过去做错的事情。就让时间来弥补吧,关键是把现在的事情作对,未来一样会辉煌。

    徐阶絮絮叨叨的说着,张居正垂泪听着。他知道,这是老师最后的耳提面命了。直到此时,他才真正体会到,有一个关心自己、爱护自己的老师是多么的幸福。

    日后天各一方,虽然可有书信往来,但这种谆谆教导,恐悄再也没机会聆听了。

    ,“把这两件事做好,可以保你安稳。但想要施展抱负的话,还得才第三件事,隆庆一朝,你怕是争不过沈拙言了,那就把目光放长远,想办法去教太子吧,当今纵yu无度,不是长寿之相,未来终究是太子的。你只要把这三件事情做好,就任他们折腾去吧。看谁能笑到最后。。。说了这么多话,徐阶深感疲倦。松开张居正的手,靠在躺椅上道:,“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我虽然不在了。但赵贞吉、朱衡他们都在,你们日后相互帮衬,团结一心,没人能欺负得了你们。”

    见徐阶已经把他将来的路。考虑的十分周详了,张居正心下大定,师生俩又说了许多体己的话。徐阶也把最担忧的心事说出来:“这些年我一心扑在朝堂,对家里人疏于管教,几个逆子都不成器,搞出了不少是非。。。

    张居正点点头,这个他当然知道。

    ,“老夫在时,自然没人会说什么。”,徐阶忧虑道:“但我一旦致仕,难保会有政敌以此攻击我。。。

    ,“师相放心”,张居正知道徐阶的意思。就差拍胸脯道:,“几位世兄的事情。包在我身上,不会让人利用他们。给您添烦恼的。“”

    ,“那就多谢了。。。徐阶客气道。情绪本就低落。又说了这么多,他也真累了,便流露出送客的意思道:,“还有没有要问的?”

    ,“真有个问题,一直在学生心中很久了。”张居正道:,“今天不问,怕以后再也没机会问了。。。

    ,“问吧。。。徐阶强打起jing神道。

    ,“学生虽然平生从不服谁。。,张居正面sè复杂道:,“但不得不承认,沈拙言确实处处压我一头…………您为纤么会一直支持我,而选择打压他呢?。。[(m)無彈窗閱讀]

第八二四章 不如归去(下)

    .这个问题。亘在张居正心中已经许久”他当然曾试着自己解释。也有一些合乎情理的答案……例如,比起羽翼丰满的沈默来说,自己这个始终没有独立的学生,自然更便于徐阶日后控制。就算退回松江老家,他依然遥控指挥自己,当他的太上阁老。

    再比如,沈默已经自成一派,若是掌权。自然要用自己的,夹袋中人”则徐阶的铁杆和心腹,必然要边缘化。甚至被排斥。这样会使徐阶的影响力,大大减弱甚至消失,肯定不是他想看到的。而扶植自己上台。用什么人他说了算,就没有这层顾虑。

    诸如此类的假设还有很多。然而张居正仍然无法说服自己,因为他不相信堂堂一国宰相,会如此自私自利的看问题,这也完全不符合徐阶对自己多年的教诲。

    “”,听了张居正的问题,徐阶沉默良久,方才定定望着他道:“通过这次的事情,你还没发现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说着目光透出不可思议道:“我至今仍然无法相信,他的目标会是我,大明开国二百年,敢于欺师灭祖的有几个?”

    “……”张居正也沉默了。是啊,就连他也一直以为,沈默最多是想把自己和李春芳搞出内阁去,想不到这个疯子竟然绕过他俩”直接把徐阶拉下了马,虽然沈默没有直接出手。但饱尝个中滋味的徐阶张居正,都十分确定,他就是隐藏在幕后的那只黑手,和去冬以来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本朝以理学立国,对,天地君亲师,的绝对服从和尊重,就是这个礼教社会能够维系的根本所在。“天、地,是虚的,君、亲、师就成了大明朝二百年来的权威。臣对君的服从、子对父的服从、徒对师的服从。便是这个等级社会存在的前提。所以任何“下克上”都会被视为大逆不道,为整个社会所不容。

    当然近些年来。随着王学的兴盛,自由、无拘的思想在士人阶层中广为传播,许多人开始不把礼教当回事儿。然而作为士大夫阶层,尤其是朝中大臣,还是不敢越雷池半步的,唯恐身败名裂,还要遗臭万年。

    然而那个平时看似温良恭俭的沈江南,却敢冒此天下之大不韪。虽然因为当事双方永远不会公开承认这一点。也找不到任何证据证明,但他毕竟是干了。

    只要干了,就说明他敢把三纲五常塞到茅坑里。一旦让这么个对皇帝、对父亲、对老师没有敬畏的人,掌握了国家大权,天知道他能干出什么事儿来?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凵“……

    在那一刻,张居正脑海中闪过了,庆父、王莽、曹操、杨坚、赵匡胤……”等一系列敢把皇帝拉下马的英雄好汉,不禁出了一头大汗。然而直觉又告诉他,沈默不会是那样的人,况且大明国事虽顽”却还没到风云际会、改朝换代的时候。只要沈默没彻底疯掉。就该知道哪怕平时再多人对他发誓效忠,但一旦他要造反篡位,那些人便会毫不犹豫的把他卖掉。

    “他还不至于,有不臣之心吧?”于是他低声道。

    “那倒不至于。”徐阶缓缓摇头道:“但却有变成王介甫的危险。”又轻叹一声道:“而且我感觉。他会比王文公更危险!北宋亡于王安石乱政。我不能让大明亡在他的手里。”说着目光变得凝重起来道:“我得为祖宗社稷负责啊……,…”

    “学生也有改草的夙愿。”听了徐阶的话,张居正心里竟没来由的腾起一丝酸涩道;“您就不担心,我会乱国吗?”

    “呵呵,为师观察你十几年,若对你没有信心”又焉能一直将你视为不二传人呢?”徐阶捻须笑着,目光怪异的看看他道:“你和他是截然相反的两个人。你看似激进,其实骨子里。是跟为师一样的人”我们的目标都是致君尧舜、救治时弊,不会跟祖宗成法过不去”,见张居正要说话”徐阶微微抬手道:“不要不以为然。人最难的就是自知,孔子曰,五十知天命”人在半百之前。是无法真正看明白自己的……”

    “若是老师”张居正不想面对徐阶的评价,便转而问道:“他整天把“革旧布新,挂在嘴上……”,……”

    “高拱的才干在你二人之上”但太不会做人。”徐阶却从另一个角度回答道:“让他干上几年,就把人都得罪净了,皇帝也保不住他……但他能给继任者打开局面。如果你能有办法,接上他的班的话,将会成就不世的功业。”

    “那可真不容易……”张居正苦笑道。

    “宫里的风、内阁的云,朝廷风云变幻。谁说的准?”徐阶却淡淡道:“再说你不是一个人在作战,老夫虽然下野,但在你没能当上首辅前,是不会罢休的。”

    “师相,学生已经没了那份痴念。”张居正的笑容更苦道:“拙言和我都属鸡,却比我一轮,我是靠不过他的……”

    “这个你不用担心。”徐阶冷冷笑起来道:“老夫自有办法断了他的念想……”徐阁老气量很是不大,平生还没吃过那么大的哑巴亏,自然不会跟沈默善罢甘休。

    “老师果有办法?”张居正心中暗喜道。

    “这事儿不用你操心”,徐阶却淡淡道:“只管做好自己就是”

    结束了和徐阶谈话,张居正告辞出来”看到阁老从里面出来”轿夫连忙压下轿杆,掀起轿帘。

    再次回望一眼那熟悉的门洞,张居正便坚定转回头,上轿坐定。沉声道:“走吧。”

    暖轿缓缓抬起,慢慢向前。距离相府越来越远,张居正到心也越来越坚定……

    把过去的回忆、曾经的依靠、一切的不成熟”全都留在身后的府邸中吧。

    从今天起”我将是自己,而不是谁的学生。我要独自面对一切!我要证明自己,离开了老师的庇护,一样能笑对风雨、直面艰险。最终如苍鹰般翱翔九天!

    因为我是张居正…

    张居正一同内阁,便听说冯保来了,想必是皇帝对结果迫不及待,故而让贴身太监过来问话。

    不敢怠慢。他只除下厚重的大氅,便来到西间的会客厅”果然见冯保穿一件豆青坐蟒曳撤,悠闲的坐在那里”一边喝茶,一边打量着室内的陈设。这个会客厅。是张居正专用的。房子陈设典雅器具考究。就连摆放时花盆子的小座子,都是用黄花梨木雕琢而成。

    “冯公公好雅兴。”屏退左右以后,张居正在门口出声了:“颇有些,此心到处悠然,的意思。”

    “呵呵……”冯保闻言站起来”笑着朝张居正稽首道:“苦中作乐罢了。阁老就别笑话我了。”

    两人家暄着就坐看茶,张居正有心和他联络感情,便不急着入正题。他打量着冯保的衣料细薄柔和且很有坠性。一看就是上乘丝品。便称赞道:“冯公公这件蟒衣的料子真是讲究,穿起来很有大家风鬼……,…”

    “瞎穿而已……”,冯保嘴上谦虚,但脸上已经笑开了话道:“这是苏州织造局新进贡的面料”过年时皇上恩赏了两匹,阁老若是喜欢,回头我让徐爵给您送一匹去。

    “君子不夺人所爱。”张居正婉拒道:“何况我也没穿新衣的心情,还是不要糟蹋布料了。”

    冯保闻言同情道:“确实太难为阁老了。”

    “我们作大臣的,为了皇上”背些黑锅也不算什么。”张居正淡淡道:“公公回去只管跟皇上说,元翁早就有致仕之心,如今去意已决,强留无益。”

    见他竟圆满完成任务,且似乎,獭子过水一重皮,毛都不湿一根,。冯保不由赞道:“阁老真高手!”

    “冯公公过奖了。”张居正虽知道他是称赞,无奈却总觉着刺耳,便轻舒口气道:“过年时。有人送了我几幅画,其中不乏前人真迹。元翁这一走。内阁要忙乱不知多长时间。我也没功夫品鉴了。”说着看看冯保道:“美人守空闺、宝物无人赏。都是莫大的罪过”就请公公替我赏了吧。”

    “这个……”,冯保是个有文化的太监”酷爱琴棋书画,对品鉴收藏也颇有造诣,所以最禁不起这方面的诱惑。,但想到自己已经决心和外臣保持距离了,只能干咽吐沫道:“如阁老说的,君子不夺人所爱。”

    张居正岂能不知他心中所想?否则也不会己巴的行贿,便装作可惜道:“可惜了那《溪山行旅图》和《松风阁诗》,要明珠暗投了。”

    冯保一听就瞪了眼,讪讪笑着改口道:“要是阁老忙不过来”我先帮着看看,看完了再还你就是。”

    “甚好甚好。”张居正行贿成功。还要道谢道:“就知道永亭兄是雅人。必会怜惜这些墨宝的。”永亭是冯保的字,作为一代有文化的太监。冯公公不仅有字,还有号,双林,。

    果然是拿人手短,冯保本都要走了,现在又坐定了,压低声音对张居正道:“太岳兄,有两件事,我应该告诉你。”

    “何事?”张居正听他又叫自己“太岳”知道这死太监还是可以收买的。

    只见冯保瞄了瞄窗外,压低声音道:“你知道今日这事儿,是谁的主意?”

    “不知道。”张居正不动声色道。

    “是陈宏”,冯保眨眨眼睛,一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道:“这老东西不简单也不单纯,你以后可要小心提防。”

    “他到底是谁的人?”既然冯保提起这茬,张居正不得不问一句道:“我的意思是,他和外廷哪个是一条心?”

    “和谁都不是一条心。”冯保道:“他对皇上忠得很,但也有小算盘。”说着有些无奈道:“其实他能复出,大出我们的意料,因为皇上虽然一直没忘记他,但原先只想让他养老。并没有启用他的意思。后来滕祥让人查他的底细,发现是马森临走时,向皇上推荐的。之后两人还联系过。在这之间给他们传信的。好像是个叫邵芳的。”

    张居正默默点头,记住了这个名字。

    “还有一件事,皇上年前派人去河南来着……”,冯保心说,你送我两样宝物,我还你两个价值连城的消息,这算两不相欠了吧?便站起身道:“后面的事儿。您自己想。我不能再说了。”

    “多谢永亭指点迷津。”张居正抱拳道。

    送走了冯保,张居正回到值房,心中波澜起伏道:,看来皇帝也有起复高拱之心,我可得抓紧了,不然让人啖了头汤,可就没我什么事儿了。,于是打定主意。下次面圣的时候”便正式提出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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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隆庆二年正月二十日,在明确徐阶的心意后,隆庆皇帝批准了他的辞呈。

    消息传出,朝野震惊。内阁中其他三位大学士李春芳、陈以勤、张居正。及六部堂官杨博、赵贞吉等人,都各上奏疏,力请皇帝挽留徐阶,隆庆只表示要尊重老人家的意见,未予收回成命。

    为免夜长梦多,隆庆下旨于次日召见徐阶,向其赐予各种恩典优恤,完成首相致仕的最后一步。

    所有人都在等着徐阶的反击,如果他想要留下,是有办法让皇帝收回成命的,然而徐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表示谢恩,完全接受了皇帝的安排。!~!本章已经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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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二五章 相对无言(上)

    .第八二五章相对无言(上)

    隆庆二年的京城官场,其气氛可以一言以蔽之,那就是‘震惊,不可思议,难以置信’!

    威望齐天的两朝首辅,高举《嘉靖遗诏》的定策老臣,门生故吏满天下、几乎无敌于天下的徐阁老,竟然因为区区一个给事中的弹劾,就倒台了。

    当然,官方的说法,是致仕。然而所谓金盆洗手,急流勇退,那只存在于史书之中,是史家对政治斗争的美化。就连在茶馆里摆龙门阵的京城百姓,也知道徐阁老其实不想走,其实很想留……只是不知一天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使得皇帝态度骤然转变,对徐阁老由恳切挽留变为欣然允辞,这却是平民百姓无从知晓的。

    其实何止百姓,就连官场上也是雾里看花、众说纷纭。只是官员们毕竟知道的多一些,总能摸到真相的边缘。比较靠谱的大抵有三,一是说,皇帝老儿对于徐阶的确厌烦了,早想让此老有多远闪多远,所谓挽留之举,也不过聊作姿态。亦有另一些人,说徐阶的致仕与去岁的案子密切相关,胡宗宪的死亡、都察院的丑闻、左安门前的集会、王廷相的离奇自杀,皇帝的态度,不断给徐阁老增添压力,让老人家疲惫不堪,心力交瘁,加之年事已高,自然去意坚决。

    还有个比较离奇的说法,是张居正觉着徐阶挡了自己的位子,就主动说服了徐阶去位,然而把消息通过太监传递给皇帝。这样隆庆才放心的准了徐阁老的请……虽然这一种,传得有鼻子有眼,但大家都是不信的,一来皇帝哪有这水准;二来,徐阁老好比张居正的亲爹,亲爹走了,对他又有啥好处?

    无论有多少猜测,多么的难以置信,都已经无改结果了——隆庆二年正月二十二,通政司向各衙门转发了,徐阁老辞呈的副本,并附有隆庆的圣旨——‘准许致仕,赐白金钞币,敕命乘官船,派锦衣卫护送回乡等等……有心人将先前高拱致仕时,所得皇恩赏赐与徐阶所得作一比较,发现后者竟远不及前者,皇帝对大臣的亲疏远近,由是尽显。

    当然在当时,各衙门的官员都沉浸在震惊中,还没有人能注意到这些细节的东西……那些依附于徐阶的官员,往日的自信与骄傲一泻而光,此时都垂下了头,一个个脸色灰败,惊惧茫然,不知未来会是什么命运。

    各个衙门都笼罩在伤感和忧惧的气氛中,其中又以都察院和六科廊为最……

    都察院里,本就为自己命运担忧的御史们,听到最大的靠山轰然倒台,心中的凄惶无以复加,不知是谁第一个放声大哭起来,接着所有人都跟着放声大哭,许多人哭倒在地,痛苦的以头触墙,说如丧考妣都无法形容其悲态。

    六科廊的人也一样惶然,就在半个月前,徐阁老还给他们开会,要他们众志成城,维持稳定呢。会后他们还纷纷上本,要求皇帝不要再为难徐阁老,迅速结束乱局。谁知仅仅过了个年,他们的领袖、导师、保护人,就被他们中的一份子给弹劾倒了。

    对未来的恐惧,化为无比的愤怒,六科廊的科长和科员们,恨不得要吃了那个该死的张齐。然而张齐早料到会有这般下场,过了年就称病在家,没来找刺激。不过今天,他就是躲起来也没用了,愤怒的言官们冲到他家里,将其从房间里拖出来痛打一顿,犹不解恨,又在他家外面的墙面,写上‘狗腿之家、遗臭万年’八个大字。然后又一齐来到相府胡同,要求面见徐阁老,希望他能改变主意。

    其实科长们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们在见到上谕后,便将其先行扣下,准备行使封驳权,将圣旨驳回;一面赶紧派代表去徐阶家里通知。然而徐阶告诉他们,这是他自己的主意,皇帝只是尊重他的选择而已。

    科长们的热脸贴个冷屁股。既然徐阶已经明确告知,这是出自他本意的,那自然没有封驳的理由,这才任其转往通政司的……既然有机会驳回的时候,徐阁老都放弃了,当然更不可能在上谕公布后去抗上了。

    果然,徐阶客客气气把言官们请进家里,和和气气的对他们解释说,并不是有什么人在逼他退休,自己老了,也累了,到了该退的时候了,就是这么简单。

    任言官们如何相劝,徐阶都是反复那一个论调,坚决不动摇。言官们见徐阁老去意已决,不由放声大哭,惹得徐阶也陪他们掉下泪来……

    言官们哭道:“您鼓励我们仗义执言,保护我们不受打击报复,现在您却撇下我们不管,那些我们得罪过的人物,肯定会找我们报仇的!”

    徐阶闻言垂泪道:“老夫愧对你们啊。老夫本打算,在我走后,让张太岳继续保护你们,然而世事难料,我这一突然离开,倒把你们闪着了。”老头不想善了啊!上一句还说,是自己自愿的,下一句虽没自打嘴巴,但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一股冤气……不是我不想保护你们啊,是有人逼我,我不得不走哇。

    让他这一哭、一诉,言官们的情绪,便从‘忧前程’转为‘恨小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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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终在徐阁老的劝说下,给事中们没有,只是把满腔的愤怒,发泄在对幕后小人的追查上。很快,他们就把张齐这个昔日同事、今日死敌的底细查清楚了,也得出了张齐陷害徐阶的理由。

    然后,由刑科全科五名给事中联名上疏,揭发张齐的罪状,称他弹劾徐阶是蓄意报复。疏中说:‘张齐先前在宣大前线奉命赏军时,有个名叫杨四和的盐商,是其父张楝的好友,向张楝行贿数千金。因此张齐一回来就替盐商利益代言,建议什么‘体恤边商、开边开中、革除余盐之法’等等。然而边事复杂,这些事情大都难以实行,故为徐阁老所寝置。而盐商杨四和见事情无法办成,遂向张齐之父索要贿金,然而那些钱财已经在几年里,为张氏父子所挥霍,已经无法归还。’

    奏疏中又说:‘杨四和等盐商,因为不满徐阁老的边策,早就有赶他下台之心。便以此为要挟,命张齐上书攻击徐阁老。张齐害怕事情败露,被朝廷问罪,才会对徐阁老发动弹劾的。应该追究张齐和盐商们的罪责以正国法。”疏入,皇帝马上下令锦衣卫逮捕张齐父子及其他涉案人员,下狱严加审讯。

    其实隆庆之所以如此迅速的同意逮捕,不过是因为徐阶痛快下野,没有生事,反而让皇帝大感愧疚……甚至自我怀疑起,之前对徐阶的评判来了。当然好容易才把这尊神请走,他绝没有反悔的想法。只是想安抚一下,那些徐阶致仕,而大受打击的徐党官员,也算给徐阁老正名了。

    然而他万想不到,此举竟然牵扯出了一桩大案……在对杨四和抄家时,发现其往来信件中,多处涉及晋商向蒙古人走私违禁物资,肆无忌惮、不加遮掩。自然,信件中提及的商人也是有名有姓,同样不加遮掩。只要顺着这条线查下去,虽不能彻底摧毁晋商的走私系统,但使其元气大伤还是有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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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件事惊动了北梅胡同的杨天官,面对着那些求上门了老乡亲,杨博只能大包大揽下来。回头对杨牧道:“我就说,他们不能让我们一家独赚,想办法接触一下,谈谈条件吧。”

    作为天下三杰中硕果仅存的一位,成名还在徐阶之前的杨博,确实是个深不可测的高手,玩起阴谋阳谋来,也是驾轻就熟,没有丝毫的匠气。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深度参与倒徐,只是在一些关键点上推动,就完成了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很清楚,经过自己和沈默连番的抹黑之后,徐阶的形象已经不再是如白莲圣母般纯洁了,尤其在皇帝那里,更是人不人、鬼不鬼、一刻都不想再看到他。

    然而想要公开、直接地把徐阶搞下台,还是不可能的。善于逆向思维的杨大人,采取了釜底抽薪、断绝后路的办法……他想到,只要徐阶上疏请辞、皇帝再一批准,老徐的仕途便完了,就是这么简单。

    至于如何让徐阶请辞,当然有的是机会……因为按照惯例,一般说,受到参劾的人,或者说和谁闹了矛盾,以及自己认为不再被皇帝信任,比如提出的什么建议没有被采纳之类,就会主动请求辞职。当然同样是惯例,他也会受到慰留。也就是说,一般说来这只是无伤大雅的程序。

    这些走程序的事,实在太多了,大家都习惯了,不觉得会有什么意外的。比如前一年和高拱斗的时候,徐阶就曾经一连上了八道辞呈!结果高拱走了他都没走。

    杨博正是看准了这样的机会,他让徐阶不经意的再次走程序,然后只要再让皇帝不予挽留,就能把程序变成了现实!

    至于如何让皇帝批准徐阶的辞呈,就是他的第三步——从徐阶被弹劾的那一刻起,他便使出浑身解数,开始为徐阶鸣冤、并暗中发动百官向皇帝请愿,以挽留徐阁老。

    让皇帝看到徐阶的威望越高,张齐奏章里那句要命的话,杀伤力越大。哪个皇帝都无法忍受,百官眼里只有宰相没有自己,所以隆庆最终下定决心驱逐徐阶,虽有些偶然因素在里面,但也是必然会出现的结果。

    简简单单的三招,便解决了沈默留下的残局,将徐阶彻底将死,说杨博已经大成若缺有些夸张,但大智若愚的评定是担得起的。

    只是他的对手是徐阶,不可能就这么白白挨打。在回过神来之后,徐阁老果断的以退为进,将不利的舆论彻底扭转过来,然后通过张齐这个出头鸟,抓住了对手的‘鸟”一下就扳回了局面。

    其下手之稳准狠,决不在杨博之下。

    杨博很清楚,徐阶只是要找回场子,凝聚快散掉的人心,并不是真要跟自己鱼死网破的……这种时候,任何殊死搏斗,都会让人渔翁得利。

    杨博已经赚大发了,他知道生意想做长久,就得让大家都有得赚,至少不能赔死。所以他并没有采取反制、激化矛盾,而是主动向徐阶求和,并要沈默开价……别人不知道他跟锦衣卫的关系,杨博可是一清二楚……那小子必然是怨自己利用邹应龙,给他的政敌送借口,所以才会授意锦衣卫,对徐阶的命令完全配合。

    于是三方的代表,开始了激烈而艰难的拉锯战,以赶在高拱回来前,重新划分势力范围……这也是每次激烈斗争之后的惯例。

    大家为什么要跟你混?只是因为跟着你能混得下去、混得好,不然谁稀罕碰你的臭脚?还以为您那是美女的三寸金莲?

    这时你再看看坐在谈判桌上的几位,便会赫然发现,竟还是争斗开始之前,朝中最大的那三方。可见一切的政治事件,本质上都是权力斗争,而真正能左右自己命运的,仍是那挑起这场斗争的寥寥几人。

    对于开始和结束,唯一的不同,恐怕就是原先只希望混得下去的,现在要求混得更好了;而原先希望混得好的,只能先求混得下去,留此有用之身,以待日后翻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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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更,真心求啊……需要刺激、需要鼓励,才能写得多快好!!!

    另外徐阶之后,官场上政治斗争将不是主流。斗争对象和斗争路线都将发生大转变,当然会更精彩、更激烈,更扣人心弦,拭目以待吧。ro!~![(m)無彈窗閱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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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介绍:
权柄结束三天后,新书开始了,写的是明朝嘉靖到万历年间的事情。那段历史很好玩,也让人特别遗憾,很多年前就有写一下的冲动。
实际上三月份开始,我便开始准备这本书,为什么用这么长时间?因为对历史的敬畏,许许多多东西需要落实和思考。
然而落笔成文时,还是希望大家看了能轻松快乐,因为经过三百多万字的《权柄》的征程,我深切明白一个简单的道理,大家平时生活都不易,没必要让读者在看书的时候,再受一番折磨了。
所以我必须在历史的厚重与故事的轻松之间,寻觅一个平衡点,这很难,好在《权柄》给我积累了不少经验,在编辑的指导和读者帮助下,和尚几易其稿,最终敲定了这样一个故事……
让我们随着主人公,从云诡波谲的嘉靖后期开始,走一段激动人心的人生路,也让我们用最合理的方式,去改变历史的走向……
另,如果有养肥新书的习惯,可以看看和尚的第一本书《权柄》,三百万字,挺精彩的……
官居一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官居一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官居一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