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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戒大师     官居一品txt下载     官居一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三三章 宦场如市(上)

    .第八三三章宦场如市(上)

    高拱虽然因为不敌徐阶的言官军团,而在去岁黯然下野,但他人在江湖,心存魏阙。在高家庄除了每日教书育人,就是在反省自己失败的教训……人之所以会在失败后反省,自然是要在失败中汲取力量,好在有机会重临朝廷,回到皇帝身边时,不至于再犯同样的错误。

    是的,高拱不相信自己会彻底退出历史舞台,他知道自己在皇帝心里的地位,尤其是现在徐阶这只拦路虎也走了,他重回朝廷的心思也就一日浓似一日。此番天使前来,传旨起复,正是人到病时,遇上郎中。但高拱毕竟是经过起落的了,不再如当初那般盲目自信,情知道跌倒了再爬起来的心情再迫切,也不能马上就应旨。

    于是故作姿态的上表辞谢,然后皇帝再召,再辞谢,如是再三才‘勉强答应”皆是为了给自己增加分量,以免回来后真成了末位阁老……因为按照惯例,辞职的阁臣起复后,不管原先是什么职务,在回到内阁后,都只能排在末尾,重新挨号。

    如果不想被前面的年轻人活活熬死,他必须用一些手段,来提高自己的地位。这对清高孤傲的高拱个人来说,是一种悲哀,但对于一个政治家来说,是必须的。

    然而时来运转,当都挡不住,就在他还为自己只能成为末位阁老而患得患失,一路上走得十分沉重时,老天爷把杨博的老娘请去了,那个最让高拱忌惮且无可奈何之人,就这样不得不让出权位,回家守孝去了。

    然后一直觉着对不住他的隆庆,便将这个位子给了他。

    吏部尚书这个官,是六部首长中地位最高的,俗称‘太宰”主宰一切官员的命运。首辅nong不好是辖不住他的。像杨博这个吏部尚书,徐阶就管不了,到了李chun芳,更是被他稳压一头了。高拱不相信自己败给了徐阶,还能玩不过个李chun芳?

    而百官对高拱回归的反应,之所以从起初的惊讶,转到后面的震骇,实乃以大学士兼掌吏部事,这在本朝是破例,非常少见。因为这样一来,朝廷的大政方针和人事考核任免,此人全都能抓在手里,要是把江山给颠覆掉了,皇帝也有可能还不知道呢。

    但隆庆就是百分百地相信他。摆明了告诉天下人,我就这么用他,这就是我的心腹股肱!

    君恩如海,在他这里不是虚言,高拱自然感ji涕零,于是彻底抛开了忧谗畏讥之心,恨不能立刻回到朝廷,为皇帝调和鼎鼐,燮理yin阳,水里火里走一趟,能做出一番伟业才不枉此生。因此一路上再不停留,日夜兼程,不一日便到了京郊。

    其时正当午时,骄阳高照,他干脆命人把车轿上的顶也卸了,mén帘窗帘也取了,以符风餐lu宿之意。人也不坐在车里,而是凭轼而立。马车疾驰,车风扑面,衣袂飘飘,真有壮怀ji烈,男儿当如此之感。

    然而高拱心里想的,还是回京后面对着依然山头林立、派系分明的朝堂,如何尽快破局、掌握大权的问题……他今年已经五十五了,时间对他来说,实在是太珍贵了。不能再等了,必须要只争朝夕!

    但是前景虽然光明,道路依然曲折,他想要掌握权柄、大展拳脚,还有好长的路要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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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队伍就这样疾驰着,高拱也一任颠簸、神在身外,直到他突然感觉到车慢了下来,衣袂也不飘了,才举目望去,原来前面不远处是一驿站,望着十分眼熟。

    便有shi卫头领上前禀报道:“阁老,前面是京南驿了,是否打尖后再进城?”

    原来是这里……高拱不禁又有些失神,去年自己被bi离京,不是也在这里打得尖吗?想想那次自己是何等的仓皇凄凉,除了沈默和张居正之外,百官无人敢来相送,想必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彻底完了吧。

    ‘来了,来了……’正在想着,驿馆里突然喧闹起来,便见一群熟悉的面孔从里面涌出来,有自己的老下级,通政使魏学增、刑部右shi郎王希烈、mén生韩揖等十几个铁杆,此刻见到老座主重临,都眼溅泪huā,ji动不已,大有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之感!

    除了这些死忠之外,还有更多的昔日mén下……诸如户部左右shi郎徐养正和刘体乾,这些人当初都曾经时常出入他的府邸,甘为他的爪牙。只是在那一场‘举朝倾拱’的政cháo中,他们都做了墙头草,看见高拱败局已定,便纷纷把自己摘出来,甚至落井下石……都知道高拱睚眦必报的xing子。现在见他重临,这些人自然惴惴不安,只是心中还存着一丝侥幸,所以也前来迎候,看看能不能再回来……

    望着一张张或是ji动,或是讨好的面孔,高拱有些醉了,这都是因为自己又回来了啊!

    世上最美妙之事,有过于‘还乡团’乎?

    不过他现在也不再把喜乐好恶都摆在脸上,只是与众人点点头,便在争相搀扶下下了车,被簇拥着进了驿馆,京南驿别来无恙,依然是庭荫匝地,大堂里窗明几净,清风徐来……

    高拱去后堂盥洗更衣,前来迎接的官员在前厅等候,因为在当初分成了死忠派和投降派,所以此刻双方泾渭分明,死忠们人数虽少,但一脸傲然的睥睨着那些‘叛徒’们。叛徒们人数虽多,却各怀心思,踯躅不安,显得十分压抑。

    就这样等了片刻,魏学增和王希烈便要起身去请高拱移驾接风宴,却被叫住道:“启观兄、汝定兄,还是让我俩走这一趟吧。”

    不用看,两人也知道,说话的是徐养正和刘体乾,这两位曾经丢尽了脸面之人……这二人,前一个是高拱的同科同学,后一个更是他的同乡,平时两人都和高拱关系密切。但见别的衙mén堂官纷纷领衔上书弹劾高拱,约莫着他大厦将倾,于是也准备挑头上疏,希望以此为自保的投名状。

    但他们只是shi郎,上面还有正印堂官呢。两人就想撺掇时任他们尚书的葛守礼,来领衔声讨高拱的奏疏。然而葛守礼不愿掺和进这种大失体统的人身攻击,于是拒绝具名。但徐养正和刘体乾还是nong出了个令人嗤笑的‘白头疏’……他们把题头处的尚书署名空着,最终还是代表户部表了态。结果成了官场上长久的笑柄。不仅高党中人对其恨之入骨,就连徐党的瞧不起他们,虽然勉强保住了官位,却难免灰头土脸,hun得越来越惨。

    现在见两人出声,那些高党死忠纷纷lu出鄙夷的表情,然而两人却视若无睹,再次恳请道:“阁老见到我们有气,若不让他消了气,这顿饭是吃不好的。”

    魏学增xing情刚直,号称‘魏大炮”心里冷笑道:‘想让阁老吃好饭,那你们滚蛋啊!’但因为徐养正是他中式时的房师,这话便硬生生憋住了。

    王希烈是个心机深沉之人,看着可怜巴巴的两人,不禁沉yin起来。少顷方点头道:“如此便有劳二位了,”说着看看魏学增道:“启观兄意下如何?”魏学增哼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见两人答应,二人喜出望外,便一脸感ji的深施一礼,快步进了内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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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拱是个不太注重仪表的人,盥洗的时间也比寻常官员快上数倍。一盏茶的功夫,已经焕然一新,拿一块máo巾在擦脸。

    这时候,高福进来禀报道:“老爷,徐大人和刘大人来请。”

    听到这两个名字,高拱的动作明显停滞,然后面sè便yin沉下来,双手紧紧的拧着máo巾,指节都发白了……显然他想起了那些不愉快的回忆,已经那些人带给自己的耻辱。

    看到老爷这样子,高福xiǎo声试探道:“那就说老爷知道了,请先他们去吧?”

    “哼……”高拱闷哼一声,把已经拧成麻huā的máo巾,往脸盆架上一丢,便回到座位上一屁股坐下,在那里升起了闷气。

    见老爷不给答复,高福只好在那里等着,过了许久才听高拱从嗓子眼挤出几个字道:“让他们进来吧……”

    对于能再次站起来的人来说,失败是一笔宝贵的财富。比如说高拱,他就从中学会了,什么叫‘xiǎo不忍则luàn大谋’。深知今日虽然复出,但比起根深蒂固的山西帮,枝繁叶茂的东南帮,还是显得势单力孤。而徐养正和刘体乾,姑且不论人品如何,却都是有口皆碑的能吏。这样的人,虽然不能以为心腹,但用之为爪牙,还是没有问题的。

    不过虽然不打算将其拒之mén外,但高拱还是那个高拱,岂能跟他们善罢甘休?

    于是当忐忑不安的二人进来,便看到那张黑如锅底、冷似玄冰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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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回来了,本想马上写,但这几日奔bo疲惫不堪,只能先歪了几个xiǎo时,然后爬起来给大家码一章。早点歇息了,明天两更……[(m)無彈窗閱讀]

第八三三章 宦场如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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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三三章宦场如市(中)

    虽然已经做了很多的心理准备,但当看到高拱yin沉的表情时,刘体乾和徐养正都不禁心肝发颤。现在既然开口骂人‘龟孙”就说明还没判他俩死刑。想到这,两人脸上的歉疚之情更胜,竟然‘噗通’一声,齐刷刷跪在他的面前,任由那难听的河南村骂伴着高胡子的唾液,喷了他们个满头满脸,乖乖地俯身不起。

    高拱毕竟是个诗书传家的世家子弟,骂人的词汇量十分匮乏,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几句,又得不到任何回应,骂了盏茶功夫,连他自己都觉着没劲了,对两个俯身甘做xiǎo受状的龟孙子道:“抬起头来!让我看看你们的嘴脸!”

    两人便颤巍巍的抬起头来,只见那两张中年人特有的老脸上,满是褶皱和泪痕,伴着鼻孔中垂下的透明物,将悲痛yu绝与无地自容演绎的淋漓尽致。

    如果是徐阶、杨博、沈默这样的厚黑高手,哪怕是张居正这种还不成熟xiǎo黑在场,绝对不会被两人这种函待提高的演技所mihuo……堂堂三品大员,又不是要爆你们菊huā,至于断肠成这样子吗?

    但这样的招数,在高拱这里就行得通,看到两人确有悔愧之意,他心里的怒气竟然十停去了三停,只剩下七分道:“当初落井下石的时候,没想到有今天吧?”一想到两人上得那道‘白头疏”高拱心里又是一阵邪火luàn窜,双目要吃人一样望着他俩,仿佛只要对回答稍有不满,就会将两人撕碎。

    “阁老啊,我们这样做确实令人鄙夷,”刘体乾磕头道:“但当时那种情况,满朝都这样,多我们两个不多,少我们两个不少,对大局都于事无补啊……”

    “但我们这样做的话,”徐养正接着道:“就可以保存实力,等到您老回来了……”

    “那只是迫不得已的权宜之计啊,阁老……”刘体乾又接着道。

    看着两人一唱一和、声情并茂的表演,高拱突然感到一阵烦躁,粗暴的一挥手道:“迫不得已吗?我看魏学增、王希烈他们不也没被bi死?”

    “那是因为徐阁老倒台的太仓促……”徐养正近乎无耻道:“他们已经把您和郭阁老bi走了,总得缓缓再动手,以免被说成吃相难看。”

    “您可得相信我们啊。”刘体乾可怜巴巴道。

    “是啊阁老,”徐养正觍颜道:“虽然我们确实做了对不起您的事,但我们对您的这颗心,是忠的……”

    “什么屁话。”高拱冷哼一声道:“我们是君臣,还是主仆?怎么谈得上个‘忠’字?”话虽如此,但他的脸sè还是稍霁。树倒猢狲散,自己落难时,也不能强求别人一起陪葬啊。

    ‘趋利避害,这恐怕是所有庸人的必然选择吧。’如是想来,高拱便不愿跟他们一般见识了。

    两人见形势大妙,不由暗道:‘果然还是那个吃软不吃硬的河北伧父高肃卿。’于是心下大定,益发用最谦卑的辞藻表达自己歉意和忠诚,直到把高拱听得不耐烦,骂一声:“两个软蛋……”便大步从两人中间穿过。

    听到被骂作软蛋,刘体乾和徐养正简直心huā怒放,虽然一样是脏话,但这显然跟‘龟孙’、‘驴吊’不在同一个级别上,后者是阶级敌人,前者是内部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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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在或是忐忑、或是幸灾乐祸等待结果的众人,见高阁老风风火火的出来,而徐养正和刘体乾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没话找话道:“阁老xiǎo心脚下……”显然是做给外面人看的。

    高拱虽然没搭理他们,但也没表示出什么反感,只是淡淡对众人道:“久等了。”

    酒菜早就备好,一欸高拱并众人入席,便流水价的送上来。众人自然要敬酒,说些庆贺大喜的话,高拱兴致很高,连吃了十几盅,甚至连徐养正敬得一杯酒,也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便饮下去。

    因为要在城mén关闭前回京,所以也没人敢恣意妄行,都收着劲儿,等改日在京城再大办一场接风宴。

    简单用过酒饭,刚到了未时中,大队人马便簇拥着高拱离开了厅堂。护卫的锦衣卫也整装待发,牵着马站在马车三面,恭候高阁老的大驾。

    也不知是得意忘形,还是酒jing上头,高拱竟然从身边一个shi卫手中执过马缰,对他道:“你去坐车。”便在对方的错愕中,返身上马,使劲一夹马腹,箭步窜了出去。

    待众人回过神来,他已经离开了这京南第一驿。

    “快追呀!”于是众人连忙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兵荒马luàn的撵了出去。

    高拱的骑术真不赖,一马当先冲出了好远,享受着在这华北平原上驰骋的快感,脚下颠簸的土路,不知不觉已经换成了平整的官道,连胯下骏马也感到一阵畅快,打个响鼻,撒欢似的狂奔起来。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shè虎,看孙郎。

    酒酣xiong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shè天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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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后人苦苦的追随着,身前人无不骇然避让,高拱就这样一人一骑、不管不顾,酣畅淋漓的直奔到了巍峨的北京城下。

    守mén的兵丁老远就看到有人纵马狂奔过来,再往远处一看,后面烟尘滚滚,仿佛有千军万马在追击一般。由不得他们联想道:‘难道鞑子又来了?怎么会毫无预警呢?!’但是谁也不敢大意,一面敲响了警钟,一面缓缓关闭城mén,吓得那些百姓拼命往里挤,倒让城mén一时无法关闭。

    看着眼前自己造成的hunluàn,高拱无比尴尬……他这才想起,城mén三里之内,除十万火急的信使外,其余人等一概不许纵马。待要上前解释,却见城上箭垛后的神臂弩已经张开,估计自己胆敢上前,必然会被shè成血葫芦。

    这时候后面人也跟上来,待到尘埃落地,城上的守军才看清,好家伙,这是怎样一队彪悍的人马啊……有身穿飞鱼服、腰挎绣chun刀的锦衣卫,有身穿绯袍的高官,有穿着蓝袍的年轻官员,这些人都簇拥着那个当先到来的老头儿,也不知是个什么身份。

    但这至少使他们放下了戒备,便见锦衣卫的头领纵马上前,指着城墙笑骂道:“刘大马bāng,一惊一乍的干啥!还不快快开mén?”

    “哎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周大哥。”他的眼睛倒也尖,一下就把城上的守mén校尉点中了。这厮见情况不对,原本想偷偷溜号的,此刻讪讪笑着lu出头来,笑道:“兄弟也是职责在身,见谅见谅啊。”

    “少啰嗦,快开城mén。”那头领是个老练的,也不多嘴暴lu高拱的身份。

    “唉,唉……”刘大马bāng是见过这姓周的带队出城的,知道他是去接皇上的老师回京。一面赶紧命人开mén,一面不可思议的拨làng脑袋,心说,这皇帝的老师怎么整的跟‘霹雳火’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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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段xiǎoxiǎo的chā曲,令高拱感到有些难堪,所以再没了起先那种‘chun风得意马蹄疾’的飘飘然,而是板着脸策马进城。但这并不妨碍那些被警钟惊起的官员,在得知是高胡子终于回来后,表情奇怪的发牢sāo:‘nǎinǎi的,至于拉警报吗?还嫌自己不够吓人啊?’

    不过这些声音,是传不到高拱耳中的,因为他刚到京城,就被太监接进宫去。欣闻老师抵京,隆庆要亲自为他洗尘。君臣师徒阔别年余,真可谓日思夜想,**噬骨,此刻再见,执手相望泪眼,席间更是频频举杯,诉说老师离去后自己是如何如何难过,国事如何如何艰难,然后又会很欣慰道:‘不过您老一回来,朕终于可以安枕无忧了。’高拱口称不敢,脸上却难掩得意之sè,倒让被皇帝叫来作陪的几位大学士,颇有些吃味。

    不过高拱不以为意,隆庆也无法察觉。于是酒宴在欢庆却又有些怪异的气氛中进行,直到有人终于憋不住,接着敬酒道:“中玄兄此次复出,当真是可喜可贺,为兄祝你大展宏图了!”整个内阁,甚至整个大明,敢用这种语气和高拱说话的,除了赵贞吉之外,别无分号。

    高拱已经多年未曾,听到有人这样叫自己,顿了片刻才想起,原来‘中玄’是自己的字。又听他自称‘为兄”当时脸sè就不好看了,淡淡道:“高某在内阁不过忝陪末座,要说大展宏图,也该是赵兄,还轮不到本人。”

    就连皇帝也听出这两人之间的火yào味,便笑着和稀泥道:“俗话说,jing诚团结、其利断金,二位日后可要好好亲近啊。”

    碍着皇帝的面子,两人都哼一声,没有再说话。

    但酒席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闷,渐渐的皇帝也感到意兴索然,说累了,于是散了。

    离开乾清宫,陈以勤和赵贞吉走在后头,xiǎo声道:“你急个撒子嘛,去惹高胡子做撒?”作为赵贞吉的同乡,高拱的同年,对于这两位一见面就别苗头,陈以勤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怕个撒子,”赵贞吉冷笑道:“我是徐阁老地人,又挡在他前面,瓜娃子早晚要搅事,卖他个面皮作撒?”

    陈以勤闻言深感无力,拍拍额头,用官话道:“怎么就不能消停消停呢?”

    “你放心。”看看自己的同乡兼好友,赵贞吉终于松了话头道:“他不犯我,我不犯他。”言外之意,他若犯我,我必犯他。

    见他如此表态,陈以勤也只有把劝说的话憋回去,但对这两头公牛能否和平共处,他一点信心都没有。

    ‘唉,想要和和气气的一起做事,怎么就这么难?’当天晚上,陈以勤失眠了。

    失眠的还有张居正,虽然当年高拱走得时候,自己去送了;请他出山的建议,也是自己率先提出的。但自己毕竟是徐阶的亲传弟子。那份割不断、惹人眼的关系,曾经使他骄傲,给他带来光环,然而现在,却成了麻烦的源泉。

    对于高拱能否放自己一马,他一点底都没有……虽然高拱现在内阁只能敬陪末座,但恐怕所有人都知道,属于高拱的时代,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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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来想去,辗转反侧了一夜,天快亮时,张居正终于有了定计。这日恰逢休沐,他便命人备上礼物,以老朋友的身份、兴高采烈的去高拱那里道贺。

    对于他的到来,高拱的反馈还算积极,没有在前厅见他,而是让人把他带到了书房……这本身就能说明问题。

    两人因为昨日已经寒暄过了,在简单几句垫场词之后,一时竟找不到话题,只能默不作声的喝茶……张居正是有自己的尊严的,虽然是上mén来示好,但想让他像徐养正、刘体乾那样摇尾乞怜,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他也不急着开口,因为高拱一定会先开口,而其对自己的态度,必然蕴含在头几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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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了两天,进入状态有些慢,但一定要坚持啊,我继续写啦,除非直接困倒在沙发上。于是谁也不要等。[(m)無彈窗閱讀]

第八三三章 宦场如市(下)

    .第八三三章宦场如市(下)

    高府书房。

    短暂的沉默后,果然是高拱先开了口,只听他悠悠道:“听说,当年徐阶向阁臣们询问我高拱的罪行,别人都附和了,唯独太岳你说道:‘我实在不能luàn说话。今天我多说一句话,也许明天就被拿去当作中伤别人的材料。’可有此事?”

    张居正心下一松,点了点头。

    “你不怕得罪自己的老师?”高拱bi视着他。

    “我更怕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张居正淡淡道,一脸的大义凛然,其实他自己都想吐……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没办法,谁让老高就好这口呢?

    高拱也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听了张居正的话,嘴角挂起一丝浅笑,一脸玩味的望着他道:“那要是我报复徐阶呢?”

    ”良心会告诉我该怎么做。“张居正一脸淡然,显得特高尚。

    “哈哈哈……”对于他这个答案,高拱竟不怒反喜,要是张居正为了保住地位,而不顾自己的老师的话,高拱是绝不会再跟这种人jiāo往,也不会跟他共事。

    反倒是这两个‘良心’之说,大合高拱的胃口,也许是受够了那些趋炎附势、落井下石的墙头草,他对那种能不昧良知、坚持公道的人,十分的有好感。更何况,还是他素来欣赏xiǎo张。

    于是书房中的气氛一下子好起来,高拱捋着luàn蓬蓬的胡须,笑着对张居正道:“我知道,这次我重出江湖,朝廷众人无不以为,我必然对徐阁老施以报复,担忧政局将有巨大反复。”

    张居正虽然没吭声也没点头,但用眼里的担忧之sè回答了高拱。

    “你且放心……”高拱一脸大气道:“华亭公过去对我有恩,后来虽然有些误会,继而在xiǎo人的挑唆下,发生了一些矛盾,但那都是公事,没有si怨……大丈夫举事要光明磊落,如果不能摆脱恩怨二字,岂足道哉。”顿一顿,又道:“况且徐阁老已经退了,我高中玄再无耻,也不可能去打扰一个没有威胁的老人吧?”

    张居正默默的听着,心中却飞快的盘算着,他知道,高拱这是在借机表白心迹,以打消自己及京城百官的担忧。除此之外,他还能听出更多的东西……首先,高拱保证不动徐阶,却把这笔账记在了那些当初中伤他的‘xiǎo人’身上。其次,也暗暗威胁,如果徐阶轻举妄动的话,他不会介意让一个无权无势的老人,有一个凄惨的晚年。

    ‘连安抚人心都这么霸气,果然是高胡子的风格。’想到这,张居正嘴角不禁挂起一丝微笑。

    捕捉到他的表情变化,高拱沉声问道:“笑什么?”

    “xiǎo弟这是高兴。”张居正的风度沁人心脾,竟让人从七月的燥热中解脱出来。

    “高兴什么?”高拱总是不给人留面子:“高兴你不用两难了?”

    “这只是其一。”张居正淡淡笑笑,然后正sè道:“但最主要的,我是为大明终于有一位xiong怀宽广、远见卓识的宰相掌舵,而深感振奋。”

    这马屁拍的,令高拱浑身máo孔舒张,就像吃了人参果似的。但转念一想,却又心情灰恶道:“内阁里吊尾巴的一个,算个球宰相?”

    “兄长千万别这么说,”张居正正sè道:“xiǎo弟是一定会让贤的。”

    高拱也没打算居他之下,所以也没有表示感谢的意思,只是苦笑道:“我前面那两位不让,你让也没用。”内阁又恢复了七位大学士的编制,如今的排序是——李chun芳、沈默、陈以勤、张居正、赵贞吉、高仪、高拱……挟千钧之势而来的高胡子,只能排在末尾,能接受的了就怪了。

    高拱说着自己先寻思开了:“高南宇倒还好说,他是我的同年,素来服我……”顿一下道:“那个赵大洲就……”想到今日在宴会上,当着皇帝的面,赵贞吉就敢对自己出言不逊,高拱不禁呼吸粗重起来。

    张居正深知这种心情,虽然他已经定计,要紧抱高拱的大tui了;虽然赵贞吉整日对他出言无状,毫不留情,但那毕竟是徐阶留下来的守望者,代表着徐党在朝堂的利益,他真能说抛开就抛开吗?

    有这样想法的,只能说咱是天真善良的老百姓,而所谓的‘政治家”跟咱们完全不是一种生物。张居正几乎没有犹豫,便站好队道:“说起这个赵孟静,xiǎo弟就一肚子气,亏他还是大儒呢,整日里出口成脏,颐指气使,数次折辱于我。”说着他一脸苦笑的看向高拱道:“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中玄兄盼回来了。这下xiǎo弟总算有了倚仗,兄长你要再晚回来一两个月,咱们兄弟恐怕就见不到了啊!”

    高拱闻言饶有兴趣道:“哦,以你左右逢源的本事,也入不了赵孟静的法眼?”赵贞吉字孟静号大洲。

    “何止是入不了眼,简直是恨不得把我当xiǎo厮使唤。”张居正一脸郁闷道:“这位大洲兄,在内阁都是横着走的,实在是气势汹汹了点。”

    “你说他是属螃蟹的不就得了?”高拱调笑一句,便问赵贞吉到底怎么得罪他了。

    张居正也不隐瞒,便将一定会把赵贞吉如何如何不像话、如何如何目中无人添油加醋地数落一番的。

    高拱对张居正的话半信半疑,因为以他高胡子的横劲儿,也不可能如此折辱一名大学士……难道世上真有比自己还牛的大侠?一时拿不定,也没有更多表态,只是劝慰了他一番,便把话题转到自己心中熊熊燃烧的那团火上,一脸坦诚道:“其实我高拱去年黯然下野,本来无颜再回京城。但现在我回来了,却不是为了出口恶气,更不是为了谋取si利……我高拱连儿子都没有,又有什么好争的呢?”说到这,他的脸上泛起一层熠熠的光道:“但我依然要争这个权!你那个《陈六事疏》我看了,写得很好,我深表赞同。国事如汤如沸,再玩什么君子政治的把戏,只能陷入党争的泥淖不可自拔。现在就需要省议论、振纲纪,让那些一味空谈者闭嘴!让那些尸位素餐者出具,只有这样才能有希望!”

    自从提出《陈六事疏》之后,张居正并没有等来热烈的反响。除了赵贞吉会冷嘲热讽一番外,其余人等都表现的很冷淡……但张居正并没有气馁,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建议终究会被赏识。

    而如今,那个人回来了。

    其实早在嘉靖四十五年,高拱便上了一道《挽颓习以崇圣治疏》,全面分析了国政朝事的积弊所在,力言非dàng涤陋垢,则难以抢救沉疴,但又强调,事态仍有可为,端在施行整顿改革。认为不论在吏治、边防、军备、财政更各方面存在的弊端,都是由于所谓的‘积习之不善’所致。无非是二百年来淤积下来的,诸如脱离实际的过时规章制度;陈陈相因,习惯成自然的陋规恶俗。他痛切的指出,此正是‘天下之大患’所在。

    他将这些‘积习之不善”总结为‘八弊’。分别是官场中的‘执法不公’、‘贪贿、不恤名节’、‘不敢任事’、‘嫉妒’、‘无效率’、‘党比掣肘’、‘因循塞责’、‘浮言议论”正是这八种积习,导致朝廷士风不正、公论不明。而官吏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并以之为圣法恒谈,父昭其子、兄勉其弟,唯恐不能化而入也。其染无迹、其变无穷,遂使天下之病重矣。”

    并在在那道奏疏中明确指出,种种痼疾植根深厚,只靠公文申饬、刑罚禁止,实不能彻底各处。非得寻根探源,施用大手术以割治之,决不足奏效。他坚定的认为,只有摆脱传统的羁绊、铲除诸种不善的积习,才可以推行认真的改革。

    正如他在给还是裕王的隆庆上课时,所讲过的一句话‘事以位易,则易事以当位;发以时迁,则更法以趋时’!

    其实这些弊端,睿智如徐阁老也一样心知肚明,然而高拱胜过徐阶的地方,就在于他不仅知道问题所在,还有解决问题的办法。在那次早朝上,高拱慷慨ji昂对隆庆道:

    ‘夫舞文无赦,所以一法守也!贪婪无赦,所以清污俗也!于是崇忠厚则刻薄者消!奖公直者则争妒者息!核课程则推诿者黜!公用舍则党比者除!审功罪则苟且者无所容!核事实则浮言无所受!照此八法施行,有能自立而脱去旧习者,必赏必进其仍旧习者,必罚必退使人回心向道而不敢有梗化者jiān乎其间,而八弊庶乎其可除矣!’

    这其实就是高拱xiong中的施政纲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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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张居正也上了一份《陈六事疏》,呼吁隆庆励jing图治、运用皇权以大振乾纲,下决心清除积弊陋风;着手进行必要的整顿和改革。疏中力言道:‘近来风俗人情,积习生弊,有颓靡不振之间,有积重难返之几,若不稍加改易,恐无以新天下之耳目,一天下之心志。审几度势,更化宜民者,救时之急务也!’可见他将所谓‘改易’、‘更化’作为指导全局的急务,实在表明,时局败坏至此,势必须改弦复转,否则将无从摆脱窘困已极的危局。

    他在疏中所陈六事,乃是针对时下朝野盛行的空论浮言,‘徒知哗众取宠、不切实际的言论”提出了‘省议论’;针对时下的纪纲不肃、法度不行,提出了‘振纪纲’;针对隆庆登极之后未能亲裁政事,以至于权威沦丧,使群臣对谕旨采取敷衍应付的态度,因而提出‘重诏令’;针对时下赏罚用舍予夺不公,提出了‘核名实’;针对时下国库藏空虚,水旱灾伤频仍,正当民穷财尽之时,要求节财耗、尚俭朴,因而提出了‘固邦本’;针对边防积弊深重,鞑虏来去自如,提出了‘饬武备’。这六个方面综合起来,就是要求集中权力、统一认识、施行各方面的整顿,以富国、裕民、强兵。

    这也可以看成是张居正的施政纲领。

    显而易见,两人的基本jing神是高度一致的,都是立足于除旧布新,将国家的前途寄托于改革上。虽然他们的上疏时间不同,基于客观背景不同,因而在理论的角度当然略有不同,但却明显的前呼后应,有志一同!

    这才是高拱对张居正格外宽容的真正原因……对于高阁老来说,阻碍他改革的,都是必须打倒的生死仇敌;而能帮助他改革的,则是战友、同志!

    所以哪怕这人是徐阶的学生,高拱也不会掩盖自己对他的欣赏。

    两人就改革谈了很多很多,当然大部分时间,还是憋坏了的高拱说,张居正埋头记录,只是偶然chā几句,便均能切中要害,让人难以不产生高山流水遇知音的快感。

    当本日讨论结束,张居正搁下笔,轻轻吹干墨迹道:“中玄兄再润sè润sè,就可以上奏皇上了……”说着压抑不住的兴奋道:“一旦皇上批准了,大明朝的新纪元,就将由您来书写!”

    高拱一直笑呵呵的听他说着,但听到最后,却摇摇食指道:“错,是两个人来书写。”

    张居正一阵ji动,看来高阁老把自己摆在和他一样高的位置上,果然没有白救他啊,连忙谦逊道:“xiǎo弟怎敢与中玄兄并列,我还是鞍前马后、持鞭坠蹬为您冲锋陷阵吧……”

    说完便一阵尴尬,因为他发现,高拱正用奇怪的眼光看着自己。

    “哪里不妥吗?”张居正有些心虚的momo脸颊道。

    “你对自己的定位ting准的……”高拱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尽量不刺ji到张居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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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好吧,俩更了……

    有件xiǎo臭屁的事情,要跟大家显摆一下,就是我接到邀请,去北京参加一个访谈,结果被咱给婉拒了。俺主编问,为啥?俺说,要给大家更新……我靠,我自己都被感动了。

    莫非老天爷也被我感动了,所以才让我的思路突然顺畅起来?嗯,诚实可靠xiǎo郎君再现江湖……月票何在?!

    另外有个xiǎobug,高拱字肃卿,号中玄,我上一章给nonghun了。唉,记忆力衰退啊……[(m)無彈窗閱讀]

写得不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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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三四章 时不我待 (上)

    .

    第八三四章时不我待(上)

    张居正造访高府之时,沈默正在兵部与谭纶、吴兑两位shi郎会晤。

    “今儿是七夕,牛郎织nv鹊桥会。”对着两位心腹手下,沈默也没有平时的架子,舒服的靠在椅背上,笑眯眯道:“咱们也跟那对苦命鸳鸯差不多,想见一面咋就这么难呢?”

    见中堂大人心情不错,谭纶和吴兑也很放松,后者笑道:“人家是两口子,咱们是三口子,想凑齐了当然更难一些。”

    “哈哈,少来……”谭纶大义凛然道:“本人可只对妙龄nv子感兴趣。”

    “这个不说也知道……”吴兑毕竟一直在部里,顶不住谭纶这种丘八队伍里hun出来的。

    “咳……”沈默轻咳一声,心说当本官不存在吗?便看看墙角的西洋钟道:“还是说正事吧。”两位shi郎赶紧正襟危坐。

    “一转眼,二位已经上任一年了。”沈默轻声道:“今天就算个简单的述职吧。”说着看看二位道:“谁先来?”

    听了他这话,谭纶和吴兑的表情都严肃起来,如今杨博致仕,本部尚书之位虚悬。想必这次中堂大人,不会让其旁落了,只要不出岔子,八成就会落在谭纶的头上,而吴兑也能更进一步,把右换成左。

    两人对视一眼,谭纶当仁不让道:“下官先来。”见沈默点点头,他便沉声道:“中堂大人布置给下官的任务是,推动九边实现从消极防御,向主动防御的战略转变。”早就定下的边防策略分三步走,先由被动防御向主动防御转变;再由主动防御向重点反攻转变;最后实现对méng古的全面压制。每一步都制定了详细的计划书,并不断的完善。要实现整个计划,最乐观的估计,是十到十五年。

    “今年是计划施行的第二年,也是关系到目标能否达成的关键一年。”只听谭纶道:“所以从出正月到现在,下官基本就在九边各镇巡梭。”

    “辛苦了,”沈默点点头,表示安慰道:“那完成情况如何呢?”

    “总体还是比较喜人的,”谭纶有些振奋道:“‘敌yu动我先动,重创敌于塞上。’的好处,已经在宣大一线展示出来。如今蓟辽、三边也都在今年chun天主动出击,派出jing锐的游骑分队,四处寻找鞑子的营地,或抢夺马匹,或焚烧草场,或偷袭其营地,虽然因为实力不济,以及méng古人已经有了提防,导致斩获不多。但是在他们频繁的sāo扰下,méng古人也不得不做出改变,首先他们不敢再像以往那样,分散成xiǎo股四处放牧,而是聚拢成一个个大的部落,以防我们偷袭。但是这样一来,他们的放牧就大受影响……只要在下一个阶段,我们加大sāo扰的力度,他们的牛马就无法吃到足够的草,贴不上秋膘的话,哼哼……”谭纶笑得有些yin险道:“冬天的暴风雪可不好熬啊。”

    沈默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谭纶便接着道:“第二,他们的活动范围,也从贴近边界几十里,退后到二百里以外。这对我们的预警很重要,可以有效预防他们的偷袭。”

    “第三点,就不是什么好消息了。”谭纶沉声道:“虽然今年méng古诸部寇边的次数,总体要比往年少三成,但我和几位总督、将军讨论过后,都一致认为,这是要打大仗的先兆。”顿一顿,为沈默分解道:“自从土木堡之后,méng古人便一直压着我们打,百十年了,何曾吃过在万全右卫那样的大亏?又何曾被我们这般欺负过?诸部头领肯定都是一肚子火气,只是看俺答没什么动作,他们也只好按兵不动。”

    “嗯……”沈默点点头,他知道俺答为何一直没有采取报复,首先当然是万全右卫之战,对其造成了沉重的打击,没有个两三年,休想恢复元气。其次,俺答的xiǎo叔剌布克台吉,被李成梁当成挡箭牌横死后……其所领的兀慎部可是左翼三万户之一,兵强马壮,实力十分之强,本来就不大听俺答的调遣。这次剌布克死的如此蹊跷,他们的族人就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俺答了,认为是他图谋兀慎部,所以才把剌布克害死的。俺答派了使者去解释,也被他们杀了。

    兀慎部之所以敢这样做,盖因为在万全右卫之战中,俺答儿子丙兔和布彦所领的左翼另外两万户损失惨重,便有了一统左翼,与俺答分庭抗礼之心。俺答的心思也全都用在了,对付这个越来越不驯的部落上,这也导致了其今年对大明的sāo扰不利。

    还有第三点,呼和浩特城的建筑,使俺答第一次有了自己的王城,其部落便依城而居,不用四出放牧,便可靠周围板升地区的农业、手工业自给自足。这在一定程度上,也减消了俺答掳掠大明的yu望……méng古人每次入侵,对大明最渴求的,不是不能吃不能穿的金银yu帛,而是铁锅、菜刀、布匹、水桶、粮食等生活必需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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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俺答为了挽回面子,攻得特别凶,但咱们早有准备,别看他闹得声势不xiǎo,并没捞着多少好处,所以今年就现了原形。”谭纶继续道:“其余部落以他的马首是瞻,是以也跟着消停了半年,但被咱们sāo扰的火大,又没有板升供血,不抢够了过冬的物资,撑不到来年开chun的。所以他们一定会撺掇俺答出兵,狠狠跟咱们打一仗。而俺答为了收拢人心,八成是要出这个头的。”最后向沈默总结道:“所以他们极有可能,在战马产崽期过后,最早九、十月间,来一场大规模的入侵。”

    沈默低声问道:“各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都已经知道了,王崇古、霍冀、曹邦辅,这都是能当方面的帅才,只要xiǎo心防备,不至于重演前年那一幕。”顿一顿,谭纶看看沈默的脸sè道:“但边事久废,他们也不敢打包票,而是跟我摆困难。皆曰:‘吾兵不多,食不足,将帅不得其人,恐难周全无失。’”

    “你怎么看?”沈默望着谭纶道。

    “下官以为此三者皆不足患也。”谭纶是沈默的心腹,自然不会跟他云山雾罩,而是直截了当道:“夫兵不患少而患弱。今边军虽缺额严重,但粮籍具存,若能按籍征求,清查隐占,随宜募补,着实训练,何患无兵?况且南兵北调数年以来,各镇皆有数万客兵,无论如何也谈不上缺兵;至于粮饷不足,捐无用不急之费,并其财力,以抚养战斗之士,何患无财?至于将帅不得其人,悬重赏以劝有功,宽文法以伸将权,则忠勇之夫,孰不思奋,又何患于无将?”

    沈默闻言拊掌道:“要想建功立业,非得这份气度不可!”说着笑笑道:“不过我怎么觉着,他们所提的这三点,还另有弦外之音呢?”

    “中堂英明,下官也这样以为。”谭纶沉声道:“三位总督的诉苦虽然言不由衷,但亦能体现这背后真正的矛盾……所谓‘兵不多”其实是嫌客兵太多,权威不一、调遣不便;所谓‘粮不足”其实是嫉妒客兵的供应充足;所谓‘将帅不得其人”也不过是嫌南方将领太多,自成一派,不听调遣的缘故。”

    “所以归根结底一句话,”沈默淡淡道:“就是主兵和客兵的矛盾?”

    “是,”谭纶道:“北方军镇,官兵世袭,二百年来,早就成了针扎不透、水泼不进的三大集团;而南方十几万客兵挟胜势而来,又是身处异乡,自然也会抱团。三位总督稍有分拆hun杂之念,便有士兵哗变应之,其权威大减,自然不快。”

    “呵呵,这真是三面不讨好啊。”沈默嘴角挂起一丝苦笑道。

    调南兵北上,最早是谭纶提出来的,现在竟是这个结果,让他未免有些难堪,连忙解释道:“按照当初的计划,南兵北调只是第一步,第二步是将其打luànhun编,这一步是至关重要的,因为燕赵之士戍边百年,锐气早尽,军纪全无,非以吴越习战之卒杂以教之,否则事必无成。”说着两手一摊道:“但现在主客之兵势成水火,如何能够成功?”

    “此事我已有所定计,只是之前时机尚不成熟罢了。”沈默一摆手,淡淡道:“现在就等再次击退鞑虏,就可以施行了!”

    谭纶闻言肃容道:“遵命!”

    沈默又望向一直保持安静的吴兑道:“君泽,你这边怎样了?”

    吴兑沉声道:“下官本年的任务是,九大兵工厂的建设和武职比试。”顿一顿道:“先说前一个,这一年来,已经按照大人的要求,组建了兵工总厂,由我亲自担任总长,也在京城、直隶、山东,建立了九个专mén的兵工厂,分别生产甲具、刀剑、火铳、火炮、战车……”说着轻叹一声道:“但是这一年下来,效果不容乐观,工匠缺乏、效率低下,làng费严重,质量不过关……今年的军需采购,兵工总厂只能满足三成,剩下七成,还得靠工部兵器局下面那些xiǎo作坊提供。”

    沈默的脸sèyin沉下来,按照他的计划,今年应该把全部的兵工作坊关闭,将兵器生产全部转移到兵部所属的兵工总厂来,然而工部那边不愿撤销兵器局,那些勋贵们也不愿意关闭兵工作坊,其原因无非就是‘利益’二字,都不想把碗里的féirou让给兵部罢了……

    “不过我们提高了验收标准,”见沈默的脸sè不好,吴兑连忙道:“兵器质量总之比以前提高不少。”

    “这个我会解决的……”沈默面sèyin沉道:“说说‘武职比试’的事儿吧。”

    “是。”吴兑连忙应下道:“虽然还有两年才举行第一次‘比试”但现在已经暴lu出的问题,就不容乐观了。咱们兵部这边自然尽力执行,但问题主要出在地方上,各省司政、督学纷纷行文兵部,极言生员廪膳耗费巨糜,无力再为应袭的武将子弟提供教学了。所以这一年里,只有直隶、山东、以及东南数省的府学中,开设了武学,招收应袭附生。眼下已经过去一年,其余省份再不展开的,将来比试时,会出大问题的!”

    “嗯……”沈默缓缓点头道:“那各省督抚什么意见?”

    “他们的意思是,要么让这些武将子弟自费,要么兵部下拨专款。”吴兑苦笑道:“可是这都不现实,要是按照第一个办法,武将们要造反;按照第二个办法,且不说兵部哪有钱,就算给得起这个钱,也会被层层盘剥,有几分能用专款专用,实在是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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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这个碰头会,开得实在是憋气,基本上自己布置的任务,两位shi郎一项都没完成。但沈默也知道不能怪他们,因为这是根子上出了问题,让两个shi郎来解决,本来就是勉为其难。

    看到二位脸上都无jing打采,沈默不得不给他们打气道:“之前的条件并不成熟,若非时不我待,是不会强行让你们推行这些举措的,实在是难为你们了。”两人连称不敢,沈默摆摆手,和颜悦sè道:“再说这一年也没有白费嘛,至少让你们对各自的领域,有了深刻的了解,一旦时机成熟,条件具备,我坚信你们会用最短的时间,做出最好的成绩的!”

    两人的眼中有了些光彩,竟然异口同声的问道:“那会是什么时候呢?”

    “快了。”沈默悠悠道:“黑夜已经过去了,黎明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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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抱歉,实在不是偷懒,只是有时候遇到难写的地方,实在是必须咬着牙、憋着niào,也写不出来……好在过去了。今晚肯定还有更……[(m)無彈窗閱讀]

第八三四章 时不我待 (中)

    .第八三四章时不我待(中)

    高拱只在家里歇了两天,便在初十日来内阁报道。

    当时内阁中诸位大学士皆在,看到这个有着拉风的凌luàn胡须,瘆人的犀利目光的男人从外面进来,不由都变得表情jing彩起来。

    “来了……”“早啊……”阁臣们纷纷起身,以尽量不掉价的姿态,向他致以恰到好处的问候。

    最尴尬的是李chun芳,这位当初位列高拱之下,如今已是首辅的大学士,看着和众人点头致意的高胡子,也不知是站起来好,还是该继续坐着,最后只好以半站半坐,类似要起飞的尴尬姿势,向他表示欢迎。

    好在高拱没有让他难堪,先朝他拱手施礼。

    李chun芳这才如méng大赦,彻底站了起来,朝他抱拳还礼,满脸笑容道:“还以为中玄兄能多歇几天呢。”

    “时不我待啊……”高拱声音洪亮道:“一想到有那么多事情要做,我就一刻也待不住。”

    “我辈楷模,我辈楷模。”众人皆笑道。

    简单的寒暄后,自然该就坐了,在众人复杂目光的注视下,高拱神sè如常的在末位坐定,看看面前空dàngdàng的桌案,他洒然一笑,便将自带的一摞文简搁下,开始专注阅读起来,丝毫不理会别人的注视。

    看了他一会儿,众人终是回过头去各干各的,但一个个心不在焉,担心他随时会暴起发飙……这也难怪,毕竟谁都认为,敬陪末座这种待遇,对受不得委屈的高拱来说,实在是太委屈了。

    忧心忡忡的等了半晌,见高拱依然面不改sè,李chun芳心下稍定,清清嗓子道:“开始吧。”每日例行的内阁会议便开始了。

    起先,因为虑着高拱的存在,赵贞吉还比较收着,但是随着会议展开,尤其是进行到财税改革的话题,他又收不住了,和张居正你一言我一语的顶了起来,说不过了,就骂一句:“张子,这可是徐阁老在时定的策,你这个当学生的竟敢推翻?”

    张居正一时无语,正准备像以往那样忍了,却听到砰地一声。

    众人连忙循声望去,却见是高拱一掌拍在桌上。见大家都看自己,高拱拍拍手,若无其事道:“打死只嗡嗡叫的蚊子,你们继续……”

    众人面面相觑,心说真的假的?但也不能让他吓住了呀?于是继续,谈着谈着,又吵起来,这次是赵贞吉和高仪,为了开经筵的事情。

    高仪虽然是个好脾气,但是也受不了赵贞吉对自己指手划脚……心说你都离开礼部了,管那么宽干啥?但他说不过老赵,只能默默的听他大声的教训自己。

    赵贞吉正说的吐沫横飞,却又听到砰得一声,吓得他一哆嗦,循声一看,又是高拱一掌拍在桌案上。

    “怎么,又有蚊子?”赵贞吉黑着脸,问对面的高拱道。

    “是,好大的黑蚊子。”高拱拍拍手,冷笑道。

    “内阁里哪有那么多蚊子……”赵贞吉就是傻子,也知道这厮针对自己了。

    “没有吗?”高拱故作懵懂道:“那为何我总听到恼人的嗡嗡嗡呢。

    “你说什么?”赵贞吉两眼圆瞪,自从他在内阁横起来,还没有敢跟他找不痛快的呢。

    “非要把话说这么清楚?”高拱又冷笑道:“怕有些人面子上挂不住。”

    “你……”眼见两人之间火yào味越来越浓,众人赶紧把他俩劝住。好歹是第一天,高拱也不想生事,便哼一声,把头别过去。

    赵贞吉知道老高不是软柿子,也敢随便捏了,便也哼一声,不再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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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怪异的气氛中,会议草草结束。

    会后,自然要为高拱安排住处……因为频繁的人事变动,内阁的住宿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到今天为止,是李chun芳和沈默各住一个单间,然后张居正和高仪,陈以勤和赵贞吉一屋。所以要么把众人打luàn再分,要么就直接和沈默一个屋。

    了解了情况后,未待安排,高拱对李chun芳道:“别折腾了,我跟江南一屋就是了。”昨晚决定后,才想起问一声道:“江南,你没意见吧?”

    “求之不得。”沈默笑容真诚的紧握着他的手道:“喜新郑公起用,素在同心,世事尚可为也!”高拱闻言笑容满面。

    因为高拱暌违已久,自然要先熟悉政务,所以这第一天没有什么具体的差事,只是阅看奏章,旁听其余人开会,然后就是在赵贞吉发飙的时候,将其势头压住。一天下来,闹得一向所向披靡的老赵十分不爽。

    对于这一切,众人看在眼里笑在心里,暗道:‘这下赵霸王可有对手了。’

    不知不觉到了申时,因为今日开会太多,有两摞奏本没有阅完,是以沈默让人跟家里说一声,今晚就不回去了……内阁诸公克己勤勉,早就对此习以为常。

    晚饭前,沈默让书吏将剩下的奏本搬回值房,待用完晚饭,他便回到东边第一间值房中,继续未完的工作……其实沈默一般是不加班的,更不会把工作带回值房,也不知今天是为何破例。

    批了打开一刻钟后,mén被推开了,沈默抬头一看,高拱果然回来了,便搁下笔道:“吃饭的时候没见着,还以为你回家了呢。”

    “嗯,我是回家了,不过又回来了。”高拱一面在水盆中洗脸,一面道:“老婆子病了,不放心啊。”

    “那还回来干什么,也没有什么要紧事。”沈默微笑道。

    “待不住啊,”高拱从脸盆架上扯一条máo巾擦脸。沈默很想说,那是我的máo巾,但忍住了没言语。便听高拱接着道:“今儿我冷眼旁观了一天,发现内阁的现状不容乐观啊。”

    “哦?”沈默合上奏本,将其在手边放好,等着高拱继续往下说。

    “推诿扯皮、效率太低,因循守旧、不合时宜。”高拱总结出十六个字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要改变!”

    “是吧。”沈默微微点头,面容在灯光下有了几分神秘的sè彩,道:“你准备怎么干?”

    “在讨论这个问题之前,”高拱悠悠道:“我想先跟你确认一件事。”

    “可以。”沈默淡淡道。

    “你认识邵大侠吗?”高拱紧紧盯着沈默道。

    “邵大侠?”沈默的目光先是一阵mi茫,但很快点点头道:“打过一次jiāo道……南京振武营兵变的时候,他送了一船银子来给我解了围。”话虽如此,但沈默面上并没有什么感ji之sè道:“这是个著名的掮客,他的背后有很多大家族的影子,让我欠了这个人情,到现在心里还忐忑不安。”

    听沈默说的十分坦白,高拱反而没了那份笃定,mihuo道:“这么说,他不是你的人了?”

    “不是。”沈默缓缓摇头道。

    “……”高拱陷入了沉默,他对邵大侠的感情十分复杂,一来,当然是感ji了,知恩图报是他的本sè。二来,却又不乏警惕和戒备,这也不难理解……一个江湖人士,竟然能和宫中大珰联系上,左右内阁大学士的去留。荒谬的故事背后,不知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又不知会对自己将来,构成怎样的威胁。

    良久高拱才吐出一口浊气道:“那么说,我不需要领你的情了?”

    “你不需要领任何人的情。”沈默点点头道:“因为你高新郑,是注定要在隆庆一朝执掌乾坤的那个。”

    他这话背后隐藏的信息,让高拱心里咯噔一声,暗叫道:‘他果然是幕后主使!’对于沈默不愿意承认,高拱也能理解,因为一来,自己上台是以徐阶下台为前提的,这么做,怎么都有些欺师灭祖的味道在里头;二来,指使江湖人士,与宫中太监合谋,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手段,沈默是不会承认的。

    虽然沈默不打算居功,但高拱还是承他这个情的,破天荒的站起来,朝沈默无声的一揖。

    沈默轻叹一声,绕到案前把他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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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在那排黄梨木的囤背椅上坐定,相视微笑,都知道对方是平生仅见旗鼓相当、却又气味相投之人。没有必要再多说什么,沈默请高拱出山就是为了治国的,若有什么si心,又何苦把这个劲敌搬出山呢?

    “你我可谓管鲍之jiāo。”这次沈默先开口了,笑道:“希望你这个管仲,不要让我老鲍失望啊。”

    见以大改革家管仲比喻自己,高拱脸上浮现浓重的知己之sè道:“今天子基命宥密,孰与成王贤?对我二人亲之信之,不在周、召之下。今国事危难,如蜩如螗,正需要你我兄弟二人齐心戮力、同舟共济,期于周、召夹辅之谊,以成前古未有之伟业!”

    沈默被他说得先是一愣,《书君奭序》曰:‘周公为师,召公为保,相成王为左右,召公不悦”也就是说,没有容人的雅量,或有大权独揽的想法时,留着一个有政治抱负的人在左右,而自己又没有卓越的地位,可以笼罩一切,必然会引起政治上的不安。

    但看到高拱脸上只有赤诚之sè,知道自己是多心了,便也郑重点头道:“愿辅佐新郑公,成此不世伟业!”

    他可是次辅,说出‘辅佐’的话,让高拱这种当仁不让之人,也感到有些脸上发烫,呵呵笑道:“有志一同、齐头并进,互相辅助吧。”

    “鸟无头不飞,兽无头不行。”沈默却摇头道:“还是以新郑公为主,我为辅吧。”高拱能对任何人坦然受之,但对沈默不行,连连逊谢。却被沈默喝一声道:“我又不是为了成全你个人的名位,纯粹为国国家考虑。你为何推推拖拖,难道还有si心不成?”

    被沈默这样一说,高拱也不再谦虚,严肃的朝他一拱手道:“那就当仁不让了!”

    “正该如此!”沈默便起身下堂,向高拱深深一揖道:“惟愿公以国家朝廷为念,永不坠此志!”

    “江南……”高拱感动坏了。他想起当年两人还在国子监时,以天下之志共勉,十年后的今天,终于到了实现理想的时刻了。

    沈默也ji动的热泪盈眶,两人紧紧握手,算是缔结了联盟,这才回到各自座位上,商量起接下来的动作。

    “如今是百孔千疮、千头万绪,”高拱问道:“不知江南以为,该从何处入手?”

    “先立权威,再清吏治!”沈默也不客气,沉声道:“把这两件事做好,才能谈具体的改革,否则……”说着苦笑道:“就像我搞的军事改革,张太岳的财税改革,举步维艰,事倍功半,令人沮丧。”

    “不错,我也是这般想法。”高拱沉声问道:“那又该如何去做呢?”

    “立权威,就必须先把前任的余威扫除,在这个过程中,树立自己的权威。”沈默望着前方,目光仿佛透过墙壁,看向遥远的未来道:“清吏治的话,你是吏部尚书……”

    高拱缓缓点头,沉yin片刻道:“赵贞吉这个人,你怎么看?”

    “此公急公好义,xiong有经纬之才、心有报国之志,乃十分难得之人。”出乎意料的,沈默对赵贞吉的评价十分之高。

    这让高拱的笑容有些凝滞,声音变得沉重道:“这么说,我不能动他?”

    “必须要动。”沈默摇摇头,有些悲哀道:“张太岳说的对,至此危难之际,必须要省议论、重诏令,容不得那么多声音。”轻叹一声道:“让此老到地方上,任一方面大员,可以两全其美。”

    高拱点头道:“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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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晕,写着写着,歪在沙发上睡着了,一觉就到了天亮,也没能告知,扫瑞扫瑞。[(m)無彈窗閱讀]

第八三四章 时不我待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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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三四章时不我待(下)

    沈默对赵贞吉的印象,还停留在那年的十里长亭。第二次致仕的赵老夫子,送给自己那本《孟子》的时候。

    然而此番入阁之后,赵老却与之前判若两人,很多人说他是看到前列皆后辈,心里不平衡所致。但沈默知道,此老并非如此肤浅,他故意表现出来的险躁,其实不过是一种手段。当日赵贞吉入阁的谢恩奏疏,沈默是拜读过的,此老信誓旦旦‘朝纲边务,一概废弛,准备拼此一身,整顿国事’之言,绝对不是假的。而他之所以要倚老卖老、颐指气使,其目的只有一个,便是树立自己的权威。

    作为内阁里排名靠后,年纪却最大的阁臣,要想按部就班的等着上位,恐怕要到下辈子才有可能了。只有像爆仗一样一触即发,让人不敢惹,时时刻刻摆老资格,才有发言权,这几乎是此老想要在现在的位子上,想要表达自己的声音,做些建树,所能采取的唯一法mén了。

    然毋庸讳言,赵贞吉是有辅弼的才具的,热心报国也是真的,但他是六十以外的人了,在行动上的专横以外,是其治国思想上的保守和求稳。现在的内阁里,他和李chun芳、陈以勤等人奉行没有徐阶的徐阶路线,已经成为了改革变法的最大障碍。

    为了驱逐徐阶,沈默已经付出那么多了,现在他更不能欣赏赵贞吉的人品,去阻止高拱对他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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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夜定计之后,第二天高拱便回吏部上任了。这天是隆庆二年七月十一日,被后世视为隆万大改革的……

    在此之前,徐阶、李chun芳这两位首辅的工作重点,仅放在纠正嘉靖朝的严重偏失上,他们对于社会上、朝政上存在的弊端,虽然也就事论事的做过一些缓解调处,但从来没有敢于在重大体制问题上,触动‘祖宗成法”一切都是‘恪遵旧章’而行,遇到矛盾绕着走,从不敢对全局xing问题,做出重大改革的试探。

    如果换成沈默当这个首辅,恐怕结果也不会差太多,至少目前这个阶段,他不认为这应该是自己出头的时候。好在他最大的优点,就是可以把舵手的位子,让给更合适的人——只有具有大勇气、大气魄、大智慧者,雷厉风行、威严果敢的行此大刀阔斧之事,方能开一革旧布新之局,放眼朝野,沈默认为高拱是最合适的人选,所以才会毫无保留支持他。

    而能否进行改革,改革能否奏效吗,成败的关键就在于用人。因此整顿人事就成了当务之急。这件事让高拱来做,真是最合适不过。他可谓第一流的吏部尚书,一到部,便立即召开全体司官会议,没有寒暄,没有废话,一上来就亮出了手中的宝剑。

    他首先严厉批评了二百年来实行的,徒具形势的人事考绩制度,认为三年一考,三考才论黜陟,而九年之间,官员有因死亡、丁忧、事故而去职的,亦有因仕途顺畅而一升再升的,既难久任,如何可以在原职九年而待三考?因此,所谓考绩云云,便成为只有升而无降,是‘考绩黜幽之典废’。更荒谬的是,每当考察之时,所发落的官员之数,前后不相上下,其数未足则必找补,其数已足即不复问。高拱犀利的质问一干吏部官员道:“天下间岂有六年之间,不肖者皆有定数?可知不过是有人为了苟且了事罢了!”令一干官员羞愧难当。

    但高拱从来不给渎职者面子,他进一步指出道:“即使那些被认定为不肖的官员,吏部也不过是苛求隐细、虚应故事;而真正大jiān大恶者,却不敢问而佯作不知,乃至颠倒黑白,反称高洁。这样的考察,不过是‘纵虎狼于当路,觅狐鼠以塞责,此人心所为不服也!”

    针对以上情况,他要求吏部自今以后,第一,必须因事用人、不能因人设职;强调唯才是举、因材酌用,不许庸碌贪婪者滥竽充数、浑噩官场;第二,强调言功罪以定迁黜,提倡以实心行实政,办实事;第三,不以科举出身名次作为用人的主要标准,而是根据业绩破格用人。

    为此,高拱反复严申人事纪律,诸如:凡已经领取任命而不到任之官,一律免职降用;对经查实有据的贪污官员,不许再朦胧复职;而对于虽被科道弹劾之员,仍必须核实证据后再做处置;对冗员一律裁革;对于伪冒官员者,严惩不贷;对吏部官员犯法,罪加三等;要求吏部司官,把一切官员之姓名籍贯,编造成册,同时在下边注明贤否,以便按图索骥,使人才一求便得,以免所用非人。当然,给出评价的官员,要为自己的评价负责,一旦所用非人,要遭到惩罚等等……

    会议还未结束,便已是哀声四起……吏部乃是六部之中最有权力,也是最有油水的部mén,许多吏部官员,都是仗着手中的人事权力,向其他官员市恩,甚至大捞好处。可要按照高拱这一套搞起来的话,那就要比都察院还得罪人了。一想起要和那个四处结怨的清水衙mén看齐,一众官员心说,那大家还hun不hun了?

    于是有一个郎中,装着胆子问道:“部堂,以前可没有这些规矩啊。”

    高拱睥睨他一眼,道:“你是新来的吧?”

    那郎中茫然道:“是,下官一直在省里,去年才调来部中。”

    “那就难怪了。”高拱伸出大手,拍拍他的肩膀道:“当年我还是shi郎的时候,便对你的前任说过一句话,现在你给我听好了,我只说一遍。”

    那郎中一副洗耳恭听状,便听高拱沉声道:“记住了,自我之后,便有了规矩!”

    说完不管那瞠目结舌的郎中,大步走出了会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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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yu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而高拱手中的武器,就是决定官吏任免升降的吏部。所以在对其他衙mén进行整顿前,他要先把本部的官员捋一遍。

    起先,听说他要对本部进行考察,官员们在担忧之余,也有几分侥幸。心说,不过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而已,难道你高胡子能把我们全撤了,谁来给你干活?

    然而他们都低估了高拱的魄力。他毕竟在吏部多年,对部务知根知底,甚至很多吏员的品xing,他也心中有数,是以仅仅用了一个月,便将吏部上下整理了一遍,将那些贪污、庸碌、怯懦、苟且之辈,统统扫地出mén,竟然占了本部全员的三分之一。

    而且对这些人的发落不是外调降职,而是一律就地撤职,有违法者移送法司。

    这下子这些官员不干了,大家本来就是hun口饭吃,你怎么砸人饭碗呢?于是他们联合起来,以集体告假的形势,要用空衙来对抗高拱,bi迫他撤销决定,或者让朝廷换个尚书……这些不开眼的家伙搞不清形势,还妄图以法不责众来对抗高拱的权威。

    当时抱此念想的不在少数,到了他们约定空衙的那天,那些被罢黜的官员,一早便在衙ménmén口,阻拦想要进去的同事,对他们道:“我们已经被罢官,现在这样做是为了让你们幸免,若是这次屈从了高胡子,日后他要再发落你们,可不要后悔这次没站在我们这边。”让他们这么一说,其余的官员也不好强行进去,只能站在mén外,等等看再说。

    一直到了卯时中,衙mén里还是空无一人……

    因为是以武英殿大学士兼署部务,所以高拱都是上午在内阁坐班,下午才回部里坐堂。当事情发生时,他正在参加内阁的例行朝会。似乎是为了让他出丑,前来禀报的官员,也没有先与他si下打招呼的意思,而是当众向首辅报告。

    得知此事后,李chun芳的面sè有些古怪,看看高拱道:“要不中玄兄先去处理吧。”

    高拱黑着脸起身,一言不发的走出去。

    看到他走出去,沈默想一想,也站起来道:“我陪高阁老走一趟。”

    “也好,”李chun芳道:“高阁老xing情急躁,沈阁老要多劝着些。”

    “知道了。”沈默点点头,便走出了厅堂,却已经看不见高拱的身影,不禁摇头苦笑道:“真是个霹雳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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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高拱出现在吏部大街时,只见围观的已是人山人海,一张脸不禁更黑了,命shi卫分开人群,来到衙mén前。

    看见部堂出现,两位shi郎并那些没有参与的郎中、员外郎、主事,都面sè凝重的行礼。

    高拱理都没理他们,走到了那些闹事的革员面前。人的名、树的影,看到mén神一般的河北伧父出现在眼前,那些革员的气势上陡然去了三分,只是sè厉内荏的跟他怒目而视,想好的那些质问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高拱冷冷的打量他们一眼,沉声道:“你们是什么身份,为什么穿着我大明的官服?”

    他也是极品,一句话就把那些人的怒火给引爆了,纷纷怒喝道:“我们是大明的官员,为何不能穿大明的官服?”

    “本官怎么记着,你们都已经被革职削籍了呢?”高拱冷笑道。

    “我们是大明的官员,凭什么你说削就削?”

    “就凭我是吏部尚书,有权决定五品以下官员的去留!”高拱冷酷道:“你们中,可有穿红袍的吗?”

    “……”堵mén的官员愤恨道:“那是你滥用职权的luàn命,做不得准!”

    “滥用职权?”高拱哈哈大笑道:“你们哪个敢站出来,说自己是冤枉的,我可以考虑收回成命!”

    “这……”众官员让他一句话堵得无语,半晌才传出个微弱的声音道:“出来当官,哪个身上干净,你怎么非抓住我们不放?”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难道别人吃屎你也要吃屎?”高拱戟指着那说话的官员道:“不把你这种以枉法为常事的蠹虫清理出去,天理难容!”

    说着对部里的兵丁道:“你们也打算跟我对抗吗?”

    兵丁们现出了犹疑之sè,他们还真不知道,谁会赢得这场对抗的最终胜利,哪敢贸然得罪一方?那领头的百户xiǎo意道:“我们就是个守mén的,哪敢掺和大人们之间的事。”

    “你们就是这样守mén吗?”高拱须发皆张道:“任由他们把大mén堵得水泄不通?”

    “这……”那百户心一横,给高拱跪下磕头道:“若是别人来闹事,俺们自然早就拿下了,可这都是本部的大人们,咱们万万不敢造次啊!”

    “好、好……”高拱这才知道,自己这个吏部尚书的权威还真是可笑啊,连守mén的兵丁都敢跟自己推诿。不由气极反笑道:“看来真是要造反啊……”

    这时就听到人群一阵嘈杂,便见兵马司的官兵鱼贯赶到,转眼就把人群分隔开来,然后让出一条通道,就见沈默在巡城御史周有道的陪同下,出现在他的身边。

    “你来得正好……”高拱气得浑身发抖道:“这些hun账东西,竟要造我的反了。”

    “那就换一些听话的兵。”沈默歪头看看周有道道:“周大人,你看怎么办吧?”

    周有道一脸严肃道:“全凭二位阁老吩咐。”

    “那好。”见沈默和周有道都看向自己,高拱道:“请问周大人,擅自封锁衙mén,阻碍正常办公,该当如何处置?”

    “回禀阁老。”周有道早就得了自己的顶头大上司的面授机宜,知道这次来,就是给高拱撑场子的,便沉声道:“按律,该当立即拿下,送法司审问,若有抗法者,杀无赦!”

    “那还不动手……”高拱目光冷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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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继续写,明早发,今晚不要等。另外,接下来的政治斗争不会详写,因为沈默不会直接参与。[(m)無彈窗閱讀]

第八三五章 神挡杀神 (上)

    .第八三五章神挡杀神(上)

    须臾之间,兵马司的兵丁便将那些闹事的官员尽数拿下,吏部大mén前,终于毫无阻碍了。

    高拱迈步过了mén槛,站定后转身,冷冷的直视着阶下的一众本部官员道:“还愿意在这个吏部做官的便现在进来,过时不候……”顿一顿道:“倒要看看大明朝缺不缺你们这号的!”

    围观人群一片哄然。

    这不容置疑的决绝话语,仿佛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mén外那些官员的脸上。当时就有许多人,脸sè变得极其难看。

    沈默冷眼旁观,心里不禁苦笑,如果换成自己,肯定要在打一个巴掌后,给个甜枣的。但这高拱似乎永远不懂什么叫适可而止,他就像个决绝的刀客,要么饱饮鲜血,要么刀断人亡,绝对不会退缩、也绝对不会妥协!

    恐怕也只有这样的男子,才能破开这凝固已久、带着令人窒息的腐朽味道的艰难局面吧……‘这件事,自己做不到,张居正也做不到,所以我没有选错人。’沈默有些欣慰的想着,但一想到日后还不知要给他擦多少次屁股,沈默又大感头疼起来。

    在他瞎琢磨的时候,场中局面产生了变化,吏部右shi郎陆光祖,带着一干亲近手下,上了台阶、迈过mén开、进了衙mén,用无声的行动表明对部堂大人的支持。

    陆光祖这一倒戈,那边反对高拱的阵营便分裂了,剩下的一位shi郎暗骂这厮不仗义。但在沈阁老的注视下,他又岂能公然与尚书大人唱反调?也只好对身后的手下低声道:“我们进去。”便也带着他的人进了衙mén……便把最后xiǎo部分的死硬分子晾在那里。

    那些人其实也想进去,他们都不傻,知道今天的‘空衙’行动,在两位大学士的强压下,定然是失败了,但一想到高拱那嚣张的话语;再一想,就算现在进去,日后也没有好果子吃,便对委曲求全意兴阑珊。再说,还有那些被捕的同仁呢,这时候,也只能不蒸馒头争口气,撂下几句狠话道:“大明不光一个吏部,不是你们能一手遮天的!是非自有公论,咱们走着瞧,倒要看看你们怎么面对舆论!”说完便分开人群,气势汹汹的离开了。

    见没热闹看了,人群渐渐散开。周有道上前请示,问如何处置这二十多名闹事的革员。

    沈默轻轻捋一捋眉头道:“按律处置!”便朝周有道点点头,进了吏部大mén,高拱还一直等在那里呢。

    二人便并肩往后堂走去,没有人敢打扰二位阁老,衙mén里一片寂静,浑不像刚出过那么大的luàn子。

    “让你见笑了……”高拱的脸上,闪过一丝yin霾道:“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但想不到他们能那么齐心……”要不是沈默及时带兵赶到,高拱真要彻底孤立无援了。那样的话,面子可就丢大了,以后还怎么hun?

    “这也正常,”沈默却很平淡道:“你一下砸了这么多人的饭碗,他们肯定要兔死狐悲的。”

    “哼,一群不自量力的东西。”高拱冷冷骂一声。

    沈默哑然无语,其实在大多数人看来,他高拱才是那个不自量力的东西吧。毕竟这么多年来,个人不能对抗他所在的集体,堂官不能断下级的财路,更不能打破下级的饭碗,等种种潜规则早就根深蒂固,但凡有敢于冲击这一观念的,都会被人下意识的贴上‘失败者’的标签,绝不认为他会成功。

    然而沈默知道,高拱这次,将有可能化不可能为可能!因为他有皇帝的绝对信任,还有……自己的全力支持。仅这两样,便可为高拱的披荆斩棘保驾护航,使天下没有人能伤到他。

    是的,沈默是准备全力支持高拱的。在这一点上,他没有跟东南的大家族、大官僚说实话……在那些人得到的信息中,高拱只是沈阁老用来平息舆论的挡箭牌、铲除潜在对手的开山刀,用完了随时都可以丢弃的那种。

    但那只是沈默敷衍他们的借口而已,如果只是找一面挡箭牌的话,如果只想排除异己的话,现在有不知多少人愿意为他效劳,断不会将根本不受控制,nong不好还会反噬的高胡子放出来。

    沈默促成高拱起复的目地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个人能做到自己做不到的事——万事开头难,最难是开头,这个头,只有高拱能开起来!

    有人说,能吸引理想主义者的,只有另一个理想主义者。沈默虽然披着暮气沉重的官僚外衣,但他的骨子里,依然是一名可笑的理想主义者。否则,他又怎会在处心积虑的整倒徐阶之后,硬生生勒住前进的脚步,把登顶的辉煌让给高拱呢?

    一切为了华夏,为了华夏的明天。这是从十二年前那个夏天立下志愿后,便再未改变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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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见沈默有些出神,高拱以为他是在为事件的后果而担忧,便低声道:“后面的事情我自有主张,你不用担心。”

    沈默回过神来,望着高拱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高拱想一想道:“我知道你手里有一帮子青年才俊,能不能推荐几十个过来。”

    “吓……”沈默嘴角挂起一丝苦笑道:“你确定说的是才俊,而不是白菜,哪有那么不值钱?”

    “你不用担心我会多想。”高拱虽然不屑于云山雾罩的兜圈子,但他那双火眼金睛,却可以看透一切表象,直抵事物本质道:“我高拱以人格担保,绝对不会因为,他们是你推荐的人,就把他们打入另册的!举贤不避亲,江南,你就不要推脱了。”

    “你也不要误会,”沈默的苦笑更浓了,无奈的点点头道:“我没有公器si用的心思,只是他们还太年轻,孰优孰劣还看不出来。也许顺其自然的成长,对他们更好一些。”

    “时不我待了,江南!”高拱的脸上写着热切道:“现在需要大量的新血,来冲破这个腐朽的局面,这个朝廷才能重新焕发生机!你不给年轻人机会,又怎知他们不能胜任呢?!”看来高拱对现在的官僚队伍,已经失望透顶了,准备以大换血的形式,来给这个死气沉沉的机构注入生机。

    对于他近乎蛮横的手段,沈默也感到有些头疼,但现在是高拱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时候,士气只能鼓不能衰,所以尽管心中不乏担忧,但他还是点点头道:“我会给你个名单的。”

    “太好了。”见他答应,高拱满意的拊掌,眼看到了自己的签押房,便对沈默道:“对了,你上次不是说,有几件事要和我商量吗?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也好……”见他的情绪,并未被方才的事端影响,沈默点点头道。两人便进了签押房,让人上了一壶茶,就关上mén商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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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默要跟高拱说的三件事,其实都不是新闻,而是早就酝酿多时,也试探xing的提出过的,只是之前一直没有得到徐阶的重视,现在才有了合适的土壤罢了。

    第一件事,就是他曾经在南京提出来的,国子监改革一事。他的想法是,在现在的捐监生全部肄业后,国子监将只接收举、贡、荫三种监生,并将恢复祖制,以坐监积分与实习历练相结合的方式对其进行培育,然后按照综合成绩进行分配。他甚至希望将新科进士的观政学习,也并入国子监的教育体系……不过已经中进士的,就不需要在坐监学习,积攒积分了。会直接跟修满积分的监生一起,被派到各衙mén实习历练,一年后按照各衙mén、吏部、国子监给的综合考评排定名次,进行分配。

    作为曾经的国子监祭酒,高拱很清楚,太祖皇帝创立的‘坐监”历练’结合的国子监制度,乃是十分卓越的教育体制,如果严格执行下来,可以培养出兼顾理论与实践的合格人才的。更让高拱看重的,是在坐监积分之后的实习历事制度,按规定,监生在修满学分后,都要被分派到政fu各机关‘先习历事”即进行教学实习。这个时期的监生被称为‘吏事生”除被分配到政fu各部mén外,也有被分派到地方的州和县,或清理粮田、或督修水利等,旨在培养监生的实际行政能力。

    最可贵的是,国子监还对这种实习历事,制定了严格的实习考核办法……按规定,监生在监外历事与监内读书一样,必须参加考核,且将考核成绩与任官直接结合。考核的具体办法是:‘定考核法上、中、下三等。上等选用,中下等仍历一年再考,上等者依上等用,中等者不拘品级,随才任用,下等者回监读书’。这种将在校学习与校外实习相结合的教育制度,起因是为了弥补官吏在行政能力上的不足,然而监生通过实习历事,可以广泛地接触实际政务、获得从政的实际经验,十分有利于其才干的增长。

    显然,如果将这种制度严格贯彻执行的话,必将会培养出大批经世致用的治国人才,国家何愁无人可用?事实上,本朝行政能力最强、国家最强盛时期,也正是这种教育制度,被执行最好的阶段。

    然而随着大明国力日衰,为了弥补财政赤字,开始允许富家大户‘输捐例监’……也就是用钱买监生资格,导致国子监生员数量暴增,质量下降;同时,朝廷也无法负担高昂的教学费用,且对吏事生抱着不用白不用、用了也白用的心态,要求国子监降低毕业标准,缩短监生在校年限,将其当成不发薪水的劳力使用。这使监生的地位急剧下降,远远比不上科举正途出身的官员,穷其一生,也只能在衙mén底层厮hun,在地方做个知县、通判撑破天、在朝廷则集中在鸿胪寺、太仆寺这样鸟不拉屎的冷衙mén里,毫无前途可言。

    结果监生们愈加心灰意懒,甚至普遍出现了,富家子弟雇人在衙mén历事的情况,考核更是流于形式,致使国子监教育名存实亡,完全违背了太祖皇帝的初衷。

    改革国子监,使其重新恢复作用。这是当年时任国子监司业的沈默提出,与时任祭酒的高拱、同任司业张居正,曾一起反复探讨过的问题。两人都认为,他这个想法是非凡意义、也有可能实现的……首先,它有祖宗法度这面大旗护着,所以只要能掌握政权,便可强力推行,无人敢明着反对,只要顶住最初的几年,待那些监生做出成绩、形成气候,就能成万世不易之典!同时,托太祖皇帝的福,本朝的官吏人数,可谓历朝历代最少,并不存在冗员问题,甚至中央各衙mén、地方各府县,都存在着严重的缺编少员现象,如果要提高朝廷行政能力,必然要增加官吏编制……这种事情向来不会为官吏队伍反对……所以在不增加取士数量的前提下,有足够的职位提供给优秀的监生,不会太触及进士队伍的利益,所以此事可为。

    但当时三人都认为,要做成此事,必须满足三个前提条件:一是,要掌握了国家权力,底线是至少在内阁说了算;二是,要先进行吏治改革……至少要在第一批新监生完成学业后,有足够的官职提供,这才能达成良xing循环;第三,是要杜绝捐监之mén,在这一点上,不只是三人,朝野也早有共识,要想提高监生的质量和地位,首先就得把拿钱进来hun子日、hun头衔的,从监生队伍中赶出去。所以必须要取消输捐例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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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点以前还有一章哈。[(m)無彈窗閱讀]

第八三五章 神挡杀神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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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三五章神挡杀神(中)

    吏部衙mén,尚书签押房。

    见沈默侃侃而谈,表现出与平时完全不同的兴奋,高拱捻须笑道:“这么说,你认为时机成熟了?”

    “是的。”沈默点头道:“这件事需要吏部、礼部、国子监通力配合才能做好。徐渭和高仪那里,我已经沟通过了,都没什么问题,只要中玄兄全力支持,便大有可为!”

    “好!”高拱一拍桌案道:“那就一起开个会,讨论一下细则,尽快展开吧。”

    “正要如此,”沈默笑道:“第二件事,便是我们曾经讨论过的兵部人事改革方案。”

    “唔……”高拱听了,从桌上一摞文简中翻出几个手本道:“是不是这些?”

    沈默拿起来一看,点头笑道:“正是正是,原来你已经先行一步,写成奏疏了。”

    “呵呵,这都是在来的路上,闲来无事瞎写的。”高拱微微有些自豪道:“你看看,还有没有需要补充的。”

    沈默点点头,便逐字逐句的翻阅起来,便见这些奏章的中心内容有三个方面:

    第一方面,是鉴于百数十年来,边关多事,调度为难,内乏熟悉边情战况的部官,外缺指挥若定的将帅,而部臣与边帅往往又存在隔阂,难收臂指贯通之弊,故特请在兵部内加设shi郎二人。用以因应事机,满足军事防务的需要。

    这一方案的提出,绝对是一大创举。首先,增设兵部shi郎,既可在部内任职,又可巡视边务,还可随时以shi郎的资格出任边防总督。这种部臣又兼总督的体制,必能使其与尚书密切沟通和相互配合,一改过去部臣与总督各行其是、令出多mén甚至动至失机的状况。

    其次,shi郎与总督内外互调体制,有助于他们熟悉边关部署、防务、战况以及敌我军事力量对比等边情,也有助于在边防实战和军事业务中得到历练培养,提高指挥作战能力,革除过去那种高层闭衙谈兵的陋弊。最后,培养既能胜任部务、又熟悉边情、具有韬略的shi郎,为兵部尚书提供人才储备,若尚书有缺,再不必’皇皇求索’。

    第二方面,是对于军事文官专业化的建议。

    大明各地的军队长官中,督抚大于总兵,所以督抚是最高军事长官。然而督抚都是流官,即后世所说的‘万金油干部”今日可能在刑部当shi郎呢,明日又安排去边关当督抚,对军事并无专mén研究。高拱和沈默都觉得,如此用人,弊病太大,建议专才专用。

    故而奏疏上说,‘兵乃专mén之学,非人人皆可能者。储养本兵,当从兵部司属开始。宜慎选司属,多得智谋才力通晓军旅者,久而任之,勿迁他曹。国家边防兵备督抚之选,皆于此取之。’

    直白说来,就是对兵部各级官吏,都必须jing选择用,而又给以久任,不得调往其他部分,以便于培养专mén的军事人才……这是因为,部内的郎中、员外郎、主事等都担负着重要的具体工作,其办事的效率、质量以及对前线战况判断是否准确,关系到瞬息万变的战局,有时甚至能影响胜负。因此,他们的经验都是国家最宝贵的财富,挪作他用实乃暴殄天物,而从别部调来的官员,短时间内也难以胜任。

    所以高拱建议,对军事人才的选用,应该建立长效培养机制,并长期进行内外互调……若督抚有缺,便以部臣充之,兵备副使有缺,便以郎中充之。反过来,督抚也可以转为部臣,兵备副使也可充作郎中。如此几经调度轮换,使他们既谙知国家军事典章、了解兵部办事规程,又熟悉边塞兵机,掌握用兵之道;内外既无隔阂,又少扯皮。这对于提高部臣的军事素质,加强其指挥作战能力,是大有裨益的。

    同时,大明边防用兵之地,如蓟辽、宣大、延绥、宁夏、甘肃、闽、广,由于‘风土不一、事体各异”遇有战事,兵部‘止凭奏报之词”无法及时准确掌握战地情报信息,作出正确的决策。而选拔长期在边塞地区的知兵人才,充实兵部司属,便可避免这个弊端,因为边塞知兵之才生于当地,有身家之虑;同时对山川险易、将领贤否、奏报虚实、功罪真伪,具有真知灼见。他们提供的情报信息比较真实可靠。

    这样,就便于兵部对两条渠道获得的情报信息加以比较分析,作出正确的判断和决策,从而减少或避免处置失当和失误。

    第三方面,对边塞文武,要严其选,重赏罚,并特示优厚。

    这年代,在沿边有司的选配上,总是把一些或出身不正,或犯有罪过,在内地无法安置的冗剩之员,‘发配’到边地任职。或等同于惩罚,或视之为‘弃物’。其结果,必然是官渎将废,无心边事戎政。针对此种陋弊,奏疏提出:“国家用人,不当为官择地,只当为地择官。今边方既系紧要之地,又皆狼狈,则尤宜以贤者处之。今后各边,有司必择年力jing强、才气超迈者除补;或查治有成绩,兼通武事者调用。而又议其赏罚,有能保惠困穷,俾皆乐业者,以三年为率,比内地之官加等超擢;有能捍患御敌,特著奇绩者,以军功论、不次擢用;如其才略恢弘,可当大任,即由此为兵备、为巡抚、为总督,无不可者!’

    这一整顿方案,一是在沿边有司的选配上要‘为地择官’。沿边有司‘虽是牧民之官,实有疆场之责’;边疆虽属远地,但却是国家的mén户,其治理的好坏,将直接关系到国家的安危。因此,应选拔年力jing强、才气超迈者,或治绩突出兼通武事者到边地任职,革除过去那种将边地当作流放之所即‘为官择地”的弊端。二是在奖惩措施上要赏罚分明。奖惩惟以治效为准,不能仅凭出身资历。若政绩突出,军功卓著,要比内地之官加等升迁,甚至破格提拔;若推诿扯皮、贻误军机、轻则降级,重则军法治

    罪。这一奖惩措施,必能ji励边官尽职尽责,备边御敌。

    接着,高拱还满含感情的写道:‘边方之臣,涉历沙漠,是何等苦寒;出入锋镝,是何等艰险?百责萃于前,是何等担当?显罚绳于后,是何等危惧!其为情苦,视内地之官,何止十倍?而乃与之同论俸资、同议升擢,甚者且或后焉。此功臣所以灰心,烈士为之叹息者也。诚宜特示优厚,有功,则加以不测之恩!有缺,则进以不次之擢。使其功名常在人先,他官不得与之同论俸资!’

    ‘倘或推jiān误事,则律以法!倘或任职不称,则左其官。使其功名常在人后,尚不得与他官同论俸资。夫称职者常先,则人必欣于进取;不称职者常后,则人必奋进!’

    这种以厚赏重罚作为鞭策的手段,用以ji励边官将佐勤于边事,奋力战阵;较之从前功罪不分、赏罚不明、不体恤边关将士劳苦的hunluàn情况,当然是一大进步,定能获取立竿见影之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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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拱喝干了茶壶里的水,才等到沈默将目光抬起来,刚要开口,却见他一脸惋惜的摇头,心尖不由一紧道:“怎么,有什么不妥?”高肃卿虽然目无余子,但偏偏对这个xiǎo他两轮的沈默十分的钦佩,因为他能感觉到,对方看问题要比自己更深邃,更全面,在把握大方向的能力上,确实强于自己。

    沈默当然不会告诉高拱,那是因为我比你多了五百年的见识的原因。因为他很清楚,必须让高拱对自己保持钦佩和忌惮。否则这个权力yu很强的男人,会丝毫不顾忌自己的意见,把自己当成跟班……充其量,也就是个高级跟班。

    如果到了那一步,显然会触及到自己的底线,所以沈默必须防患于未然。

    见高拱着紧的望着自己,沈默才轻笑一声道:“别误会,我只是在感叹,你要是内阁首辅就好了,这样‘武职比试’的事情,就可以大力推行了!”

    这不着痕迹的马屁,果然拍得高拱暗爽,呵呵笑道:“你那个应袭舍人入官学深造的计划,我在老家就研究过了,是切实可行的。虽然我现在不是首辅,但不代表我没法帮到你。”

    “哦,说来听听?”沈默也来了jing神。

    “我准备以吏部的名义,在全国推行‘考核法”要求中央六部以至地方各级官员,处事办案均订有程限限制,必须按期准时办完上报,而且必须卷牍清楚、册档登载详细,以备检阅核查。”高拱踌躇满志道:“要见钱粮比上年积下若干,险隘比上年增修若干,兵马比上年增添若干,器械比上年整造若干,其他屯田、盐法以及诸事、俱比上年拓广若干,明白开报。若果著有成绩,当与擒斩同功;若果仍袭故常,当与失机同罪,而必不可赦!”说着他呵呵一笑道:“只要把解送武职考生的数量与质量,加入对学政的考核中,何愁他们不尽力而为?”

    “只是这样一来,”沈默笑起来道:“不知有多少要在背后骂你了!”

    “只要能力挽天倾、延我国祚!”高拱冷笑道:“哪管生前身后的区区骂名?”

    “好!”沈默被高拱的豪情感染,拊掌笑道:“真是‘平生不识高新郑,岂敢自称豪杰士?’痛快啊痛快!”

    “过誉了。”高拱也开怀笑道:“我倒听人说,生不用封万户侯,但愿一识沈绍兴呢?”

    “得了,咱就别互相吹捧了。”沈默苦笑道:“这些构想固然美好,可要变成现实,不知得吃多少苦头呢。”说着端起茶盏,轻啜一口微凉的茶水道:“别的不说,就你那个‘考核法”不知要得罪多少人呢。”

    “改革嘛,本就是砸人饭碗的活计,哪有不得罪人的?”高拱嘿然笑道:“我也不怕他们跟我对着干,没了张屠户,还吃不了带máo的猪?这天下等着做官的有的是,谁不听话就换谁,还真以为离了他们不行啊!”

    “不能cào之过急,”沈默皱眉道:“否则遇到的阻力也就越大,我们的目的,毕竟只是把事情办成了,而不是炫耀自己的肌rou。”这是他对高拱今日处理‘空衙’时间时,所采取措施的委婉批评。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用这种口气跟高拱说话,而不会引起他的不快的,那就只有沈默了……皇帝当然也可以,但问题是,隆庆绝对不会批评自己的老师,

    高拱闻言沉默片刻,而后低声道:“我的看法恰恰相反,应该以雷霆万钧之势,趁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把事儿办成了!这样才能掌握主动!”说着他有些担心望向沈默。无论如何,自己能坐在这里指点江山,全是拜这个男子所赐,而自己将来想要改革成功,更是万万离不开他的支持。

    听了高拱的话,沈默只是洒然一笑,点点头道:“好,听你的。”

    见他答应的痛快,高拱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两人又商量了几句接下来的事情,知道高拱还要料理本部的烂摊子,沈默便起身告辞。高拱送他到外面时,看到陆光祖在廊下恭候,高拱低声问道:“听说你们关系匪浅?”

    “中玄兄说过,不会区别对待的。”沈默没有否认,在高拱这里,否认就等于虚伪。

    “哈哈,你误会了。”高拱笑道:“我只是想nong清楚,什么人可用罢了。”

    “用吧,”沈默淡淡道:“他是难得的能吏,必能助你一臂之力。”

    “嗯。”高拱点点头,送他离开了衙mé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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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字数够咯,简单说两句。

    翻看了这么多史料,不得不承认,张居正的一切改革方领,都是从高拱那里继承而来。但不是发扬光大,而是开了历史的倒车……不过不能因此指责张居正,因为高拱的举措太ji进,不回调一下,实在维系。

    但这不能证明,高拱比张居正伟大,因为创业难,守业更难,往往一项政策推行十年之后,才是其弊端显现,生死攸关之时,张居正能撑过去,已经是千古难得的政治家了。

    但高拱和张居正,都无法解决一个问题,那就是政息人亡。其实这两位,都是那种拙于谋身之人,高拱之所以能开创隆庆新政,是因为他对隆庆皇帝,是如父般的特殊存在。而张居正能掀起万历改革,是因为万历皇帝太xiǎo,李贵妃又跟他不清不楚……总之,两人都得到了柄国的机会,成为权臣,然后前赴后继的将改革推行出很远。

    可当隆庆一死,高拱立仆,万历一亲政,张居正的改革也彻底被废除。

    这就是帝制时代改革者的宿命,如果不改变这一点,任何改革都没有意义。

    这也是我写这本书的目的之一,就是想加入沈默这个变量,看看能不能推导出一个全新的结局来。

    诸位请放心,历史之所以还未大改变,是因为我认为,还没到改变的时机。[(m)無彈窗閱讀]

第八三五章 神挡杀神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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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三五章神挡杀神(下)

    九月菊huā开满城,满城尽带黄金甲。

    当秋风变得凛冽,除了这满眼的菊huā之外,北京城中再找不到其它的鲜huā与之争奇斗yàn了。

    当所有庞大势力,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或主动或被动的收敛起爪牙时,整个京城官场,就凸显出那一把拉风的凌luàn胡须来……

    高拱对吏部的清洗,毫不意外的引起了轩然**o,舆论将专横、跋扈、偏狭、独裁的恶名加诸其身。然而众人也只是si下里咬牙切齿,最多扎个草人诅咒他一番,可让谁当面指责他,或者上书弹劾他,放眼朝堂,还真是没人敢捋这个虎须。

    高拱本来已经憋足了劲儿,准备迎接一番大反扑了,谁知除了偶尔听到几句背后之言外,竟没有人敢明着跟自己放对。不由心说:‘呵呵,怕了是吧?’他可不知道什么是适可而止,就像他对沈默说的,非得以雷霆手段,杀得对手片甲不留,才能给改革创造条件。

    在把吏部上下洗刷一遍之后,高拱将空出来的职位,一半换上了自己的班底,一半换成了沈默提供给他的xiǎo年青。见谁也不敢冒着触怒高胡子风险给他们出头,剩下的那些心有不满者,也只能夹起尾巴来,xiǎo心翼翼的给他办差。

    稳定了大后方之后,高拱并没有急着,把他和沈默议定的奏章抛出来。而是向笼罩在京城上空的那个身影发起挑战……他深知,就算自己和沈默的方案再好,在当下这个顽固保守的氛围中提出来,恐怕也不会掀起多大涟漪。因为徐阶虽然走了,但朝中仍有他的班底,绝大部分官员,仍然视徐阶的政策为圭臬。可以说,如今朝廷上搞得这一套,仍是没有徐阶的徐阶之政。

    徐阁老养望二十年,其恐怖影响力,足以让任何与他心意相悖的人,施展不开手脚。

    想要革旧布新,就必须先把那个带着腐朽气的老者的影子,彻底从京城赶出去!

    就在他苦苦寻找发飙的机会时,机会就送到了他眼前……

    这天下午,高拱像往常一样,从内阁回到吏部坐衙。今日当值的陆光祖,赶紧将上午处理过的公文,亲自抱给这位祖宗审阅……跟杨博大事不糊涂,xiǎo事你随便时的情形不同,如今这位掌铨阁老待人待己都十分的苛刻,无人任何事,都必须做到jing益求jing,不容有差。否则他才不会管你,是shi郎还是郎中,保准一顿泼天大骂,让你后悔怎么就走上仕途这条路。

    短短不到俩月时间,陆光祖已经被骂了三次,虽然这已经是高拱身边,挨骂最少的记录了。但对向来以老成持重著称的陆shi郎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夸耀的事情。

    所以在奉上那摞文简后,陆光祖虽然状若平静的在案前坐下,但整个心都揪着,唯恐这高胡子把脸一拉,化身huā洒给自己洗脸。

    高拱看得极认真,陆光祖也不敢出声打搅,签押房了安静极了。只是高部堂的每一蹙眉、一叹气,都会引得陆光祖一阵心肝发颤、浑身发máo,直祈祷着赶紧过去这两天一轮的火焰山。

    怕什么来什么,当高拱看到中间一份奏本时,一直还算正常的脸sèyin了下去,但忍着没有吭声,而是继续看下去。但当看到下面一份也是如此时,便把那两个奏本往他面前一扔,冷声道:“以后这样的非分之请,一概不准。”

    陆光祖赶紧拿过来一看封皮,就知道里面的内容了,原来是嘉靖朝官员唐枢、王俊民的子辈,向吏部上表请求荫恩的奏疏……唐枢在先朝以大狱得罪,王俊民则因议大礼得罪,都在《嘉靖遗诏》颁布后得到了平反,其后人按照前面的惯例,上书吏部申请荫官。像这样的乞恩奏疏,自《遗诏》颁布两年来便终日不绝。许多本不在恤录名单里的被免官员,也纷纷借着大赦之机,四下活动,企图再起。

    长期以来,对于此类荫恩恤录,因为有《遗诏》这面大旗所在,更重要的是,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徐阁老收拾人心的重要举措,没有人敢于在这上面找不痛快,所以除了大jiān大恶之辈外,大都依所请恤录了。

    只是陆光祖这种老吏部很清楚,除了最初的一批恤录名单,是经过严格筛选,朝野公认的忠贞义士之外,后面的两批是一批不如一批,沦为了当权者营si舞弊,为那些因为种种不法,而被朝廷罢黜的官员,大开的方便之mén……陆光祖真想问问那些榜上有名者,你们中有几人敢拍着xiong膛说,自己是因言获罪,是被冤枉被打压了的?绝大部分,还是罪有应得的。

    到后来,因为朝野间质疑声越来越响,便不再大张旗鼓的成批恤录。但这种行为从来没停过,只是改成了分别自行上书,然后低调恤录而已……甚至在高拱复出掌吏部以后,也不可避免的,终日被这些乞恩奏疏所扰,不胜其烦。

    在今天之前,每有申请,则必先详细考察其所请恤录是否合例,事关先朝口水仗的一律驳回;因为贪赃枉法的一律驳回;因为考察被黜的一律驳回……然而那些人仗着有《遗诏》这面大旗,竟不厌其烦的反复上书,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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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陆光祖有些错愕,高拱提高声调,又说一遍道:“以后这样的奏请一律驳回,不要再来烦我了!”

    陆光祖这才回过神来,咽口吐沫道:“这样的话,怕是有悖‘先帝遗诏’啊……”

    一想起那个‘起复因建言得罪诸臣,存着召用,殁着恤录’的所谓遗诏,高拱的脸sè便yin沉的可怕,狠狠骂一声道:“屁得遗诏,都是姓徐的假先帝之名,si收人心而已!”

    陆光祖这才想起,高拱和徐阶的矛盾起源,就是出自那份《嘉靖遗诏》。以局外人的角度来说,徐阁老当时做得确实不厚道,事关接下来数年国家大方向的问题,又怎能撇开其他的阁臣,而找来当时还是shi郎的张居正共拟呢?这不摆明了唯我独尊,不把其余人放在眼里吗?

    后来高拱果然以此事发难,但抵不过徐阶老谋深算,不仅没让他得逞,还反手泼了他一脸污水。但打那以后,两人的矛盾就彻底公开化。后面的事情尽人皆知……一番搏斗之后,徐阶成功的把高拱赶回家,然而还没喘口气,自个又被皇帝赶回家。最后高拱成功复辟,耀武扬威的坐在自己面前,对那份出自徐阶之手的《遗诏》不屑一顾。

    陆光祖也是久经风雨的,在政治上一点不含糊,从高拱的话语里,便听出此老有借机发作之意。加之沈默曾经嘱咐过他,要全力配合高拱行事,哪怕有损东南的行为,也要等做了之后再向他汇报。所以陆光祖哪能触他的霉头?便点点头道:“属下也是不胜其烦,也知道里面良莠hun杂,有不少浑水mo鱼之徒,只是他们打着《遗诏》的旗号,只要没有显著恶迹的,部里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啊。”

    “不就是圣旨吗?”高拱见他没有帮那些人说情,面sè稍霁道:“我这就也请一道圣旨,杜此侥幸之mén!”

    于是说干就干,也不避讳陆光祖,便展开个空白手本,提起笔来写了道《正纲常定国是以仰裨圣政疏》,疏中说:

    ‘国朝以孝治天下,历代恪守君臣父子纲常。然而当先帝驾崩、今上登极之时,托孤之臣罔顾君臣之礼,一味徇si舞弊,假托先帝遗旨,将因为大礼、大狱而获罪的诸臣悉数起用,甚至拔擢至公卿,已去世的也皆有赠荫。实属荒谬之举。’

    因为‘大礼,乃先帝亲定,体现的是先帝至诚至孝,彰显的是君臣父子的恩义。而且献皇帝的尊号,已在《明伦大典》中正式颁布,昭示天下很久了。但现在因为‘大礼议’得罪的官员,全都获得褒奖赏赐,这将使宗庙里的献皇帝灵位何以得享?使先帝在天之灵如何安息?使皇上每年前去宗庙祭祀时如何面对先人?这难道不是否定献皇祀位的合法xing吗?而之后因建言而得罪的臣官,难道就没有一个人罪有应得?’

    到这里语气愈发尖锐,直接控诉起来道:‘然而托孤大臣却不问有罪无罪、不分贤与不肖,只要遭先帝贬谪的,一律给予起复,只要被先帝处罚的,一律给予保赏。这难道不是在蔑视诽谤先帝吗?便是周武王反商政,也不过只给箕子、比干等几个人平反而已,从未听说但凡商朝弃用之人一律起用的。更何况今上与先帝并非两氏朝廷,而是亲生父子,却这样被胁迫着毁伤父子恩义、皇室尊严,令微臣心痛不已!’

    最后,高拱疾言厉sè道:‘微臣执掌吏部以来,将此类泛滥的恩荫一律停革,而现在又有唐枢、王俊民之事,如果不把道理讲清楚,恐怕此辈泛滥恩荫将愈演愈烈,不可收拾。如今之局势,当朝大臣将过失一律推给先帝,而向底下人大肆市恩卖好笼络人心,这种行为居然被世人默许为正常现象,毫不认为悖逆,难道是天理泯灭、人心麻木了吗?故而微臣坦陈于陛下,希望圣谕正告世人,从今以后但凡有滥市si恩而归怨于先帝的,都以大不敬论罪!”

    写完之后,高拱将奏疏递给陆光祖过目。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看的xiǎo陆同学脸sè煞白,心中苦笑不迭道:‘果然是神仙放屁,不同凡响,您倒是解了恨,可让徐阁老的脸往哪搁呀?’便xiǎo意的劝说高拱,是否措辞再委婉一些?

    “他们怎么没想过对先帝委婉一些?”高拱大手一挥,便在陆光祖忧虑的目光中,把奏疏封好,让他送去通政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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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胳膊扭不过大tui,陆光祖只好照做。然而他低估了高拱对皇帝的影响力,更低估了高拱的政治敏锐度……仅仅等了两天,便得知了皇帝照准高拱所请的消息!暗暗吃惊之余,也不由不感叹,这大明的天,果然是要变了!

    其实很多人都低估了高拱的政治智慧,简单直接的手段,是因为他审时度势,知道自己已经用不着打太极了,见谁不顺眼,直接板砖伺候就成,所以懒得去做作。其实这位当今帝师貌似粗豪的外表下,实际上却有一颗明察秋毫之心,他已经敏锐看出,虽然隆庆当初是支持《遗诏》的,但两年之后的今年,帝心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这道理不难理解,两年前的隆庆,刚刚继承皇位,还没有完成,从一个担惊受怕、受尽委屈的皇子,到唯我独尊的皇帝的心理转变。当时他满心所想的,就是报复自己的父皇,补偿曾经的苦难。所以才会同意那份把先帝从头到尾、彻底否定的《嘉靖遗诏》面世。

    然而两年过去了,隆庆已经彻底完成了心理转变,虽然仍然荒yin怠政,但谁都不能否认,他已经可以站在一个皇帝的立场上,成熟的看问题了。那么彻底否定自己的父皇,就成了给皇家抹黑,让外人笑话他们父子了。无论如何,皇家的颜面最重要,所以隆庆必然会后悔,当初为何会头脑一热,答应和徐阶一起埋汰老爹呢?继而连当初撺掇自己的徐阶,也会一起恨上了……我年纪轻轻不懂事,你身为托孤阁老也不懂事?就这么you拐着我行此不孝之事,到底是何居心?

    高拱正是牢牢抓住徐阶对先帝的不敬这点,打着为先帝鸣不平,为当今避免不孝之名的旗号,绝对胜算在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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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三六章 最后的乱斗 (上)

    .第八三六章最后的luàn斗(上)

    高拱在《正纲常定国是以仰裨圣政疏》中,对于先帝的种种溢美之词,rou麻之极,未必出自他那颗粗犷的本心。不过此疏对于抑制恩荫冒滥、挽回帝王尊严来说,确有奇效。然而,其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之举,又能瞒得过谁?

    当这份奏疏被送到内阁时,得知了其内容的众阁臣面sè都有些怪异……阁员中,李chun芳、沈默、张居正、赵贞吉,这超过一半之数,都算是徐阶的学生。现在高拱公然否定徐阁老最得意的《嘉靖遗诏》,这跟彻底否定徐阶,又有何区别呢?

    甭管si下里和徐阶势成水火还是你死我活,但无论如何,在这公开场合上,他们是决计不会跟高拱站在一起的,甚至不得不说几句维护徐阶的话,以免被人耻笑……但是,谁敢跟高胡子放对?还想不想要吃饭的家伙了?

    李chun芳的目光从那道奏疏上移开,看看自己下首空着的位子,不禁暗骂道:‘沈拙言这个滑头,显然是早知道了风声,竟然借出城巡视京营之名,缺席了今日的早会,却要我等避之不及……’面对着棘手的难题,身为首辅竟然羡慕起溜号的次辅,传出去真叫人笑掉大牙。

    张居正那边也是暗暗埋怨,你老高就算要立威风,也得先跟我通个气吧?这下nong得我措手不及,可如何是好?

    至于陈以勤和高仪,见当学生都不替老师说话,当然更会心安理得的装哑巴,就看这出戏怎么往下演。

    众人的目光,不由都投向了那位唯一能与高胡子抗衡的那位身上……

    只见赵贞吉黑着脸、眯着眼,显然在强压着怒气,果然到了爆发的边缘。

    “那么没有意见的话,”高拱却对公牛状的赵贞吉视而不见,朝着今日执笔的陈以勤道:“老陈你就票拟吧,我说你写……”

    “拟个屁!”高拱话没说完,感到被无视了的赵贞吉,终于愤然拍案而起,大声叱责道:“这么干,和宋代的jiān党碑有什么区别?!”所谓‘jiān党碑”又称为‘元祐jiān党碑”是北宋徽宗命jiān相蔡京,将反对王安石变法的司马光、文彦博、苏轼、黄庭坚等三百零九人刻在碑上,颁行天下,从此再也无人敢出来指斥朝政。赵贞吉用jiān党碑作比,自然就是把高拱比作蔡京了。

    言毕,赵贞吉意yu拂袖而去。

    见赵贞吉如此刚烈,一言不合,竟要chou身而去,高拱只好走出自己的位子,上前伸手把赵贞吉留住道:“何必如此呢,万事好商量……”看来横的怕愣的,这句话一点都没错。

    赵贞吉也觉着,自己要是拂袖而去了,岂不正中了高拱的jiān计,于是哼一声,转回自己的座位上,坐在那里不看他一眼。

    高拱也回自己的位子上坐下,干笑一声道:“这份奏本皇上已经照准了,内阁若不票拟的话,岂不是要bi着皇上出中旨?”说着看看众人道:“闹大了的话,对我们内阁的威信不利啊。”

    他这话切中了众人的要害,如果让皇帝出中旨,按理吏科可以封还,但不到万不得已,做臣子的是不会去挑战君主的权威的,尤其是这种皇帝还占了理的事儿……难道你能让做儿子的一直往死去的父亲身上捅刀子?所以隆庆一旦想通了此事,那《嘉靖遗诏》也就离着湮灭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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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卑鄙……”赵贞吉仿佛被踩着尾巴的猫,蹦起来道:“存心就是在报复徐阁老!”

    “如果这道疏通不过,我还会再上一本。”高拱冷冷道:“到那时,有些话就不会像这本说得那么含蓄了。”说着拍案怒视着张居正道:“当年大礼议,你是在场的大臣,应该再清楚不过,此案不过是杨氏父子及其代表的文官集团,抬出孝宗皇帝作幌子,力压初继大统、立足未稳的先帝,想要控制朝局所为;先帝不甘示弱,才聚集属于自己的力量与杨氏父子强争!此案根本只是权力角逐,哪里涉及什么对错善恶?!”顿一顿,直白无情道:“而涉及此事的官员,大抵也只是效命于各自立场的爪牙口舌而已”都谈不上是非根本,不过是一场无聊的口水仗罢了!又有何公理所言?”说着冷笑一声道:“不知我把这些禀明皇上后,他会作何感想?”

    “你想将君臣推向对立面?!”赵贞吉有警又怒道。

    “我只是想告诉皇上真相罢了……”高拱淡淡道:“其实我也不是多事之人,所以才会叫停所谓的恤录前臣。否则岂不说明大礼仪是错的?那颁布已久的《明伦大典》,是不是也该作废,献皇帝的神位,是不是也该移出太庙呢?让皇上如何再到太庙祭祀祖先?这大明朝皇帝还有权威吗?!”

    一连串让人无从置辩的发问,彻底控制住了局势,就连赵贞吉也不得不承认,徐阁老当初那样做,确实会给人留下口实,自己想帮着说话都无从说起。只能退而求其次道:“恤录可以停下,但《遗诏》不能否定。”顿一顿,他瞪着高拱道:“不管你怎么说,那东西的名字叫《嘉靖遗诏》,它以先帝的名义颁布,在世人眼中便就是先帝的遗命,你口口声声说要使皇帝避免不孝,那就更没有道理去反对《遗诏》了!”

    那一刻,高拱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郁闷,他无法转头就否定自己的说辞,只得艰难的点头道:“好吧……”

    最终,在双方妥协之后,停止恤录的命令,只是以上谕的形式,仅在吏部官员内部通行晓谕,没有变成圣旨,见诸公众舆情。

    但是纸里包不住火,何况纸也没有包火的意思。很快,高拱此举便为朝野上下所知,其结果也就也想而知……只要知道徐阶靠着践行《遗诏》收拢了多少人心,令多少官员感恩戴德,就会知道高拱捅了多大的马蜂窝。

    霎时间朝野上下一片谴责之声,尤其是那些靠着《遗诏》起复的官员,以及得到优待的‘忠良后人”更是把高拱当成是彻头彻尾的jiān邪xiǎo人。就连文坛盟主王世贞也ji烈的批评道:‘徐阁老是出于体恤忠臣的目的,才托先帝的名义对得罪诸臣给予赠荫,从而一扫污浊,使海内空气为之清新,最为收拾人心机括。而高阁老却强词夺理地想要中伤徐公,一并伤害剥夺那些忠臣善类的权益,用心何其狠毒!’虽然因为他爹王忬也是靠着《遗诏》平反,所以王盟主说话的立场鲜明了点。然而作为当时最有影响力的文人,他的话不啻于点燃了群众的怒火,一时间群情汹汹,每天都有一大帮人堵在高拱上下班的路上,用臭ji蛋、猪niào泡招呼他的轿子。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锦衣卫不得不加派人手,每当高拱出行时,都先清街封路,以免有人恨极了,扔过来的是掌心雷、火油罐之类的玩意儿。

    对于高拱的处境,沈默深表担忧,曾经提出要替他斡旋一下,消除对立的情绪……之所以用‘斡旋’两个字,是因为那些人大都是徐阶的死忠,本身对沈默就有成见,所以不可能买他的账,只能采取迂回的方式。

    然而高拱对沈默道:“不用,你接着看戏就成了。”说这话时,沈默分明从他眼里,看到了浓浓的战意,不由暗骂一声:‘高疯子,还没玩够啊!’

    高拱确实还没玩够,准确的说,他才刚刚玩上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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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仅仅数日之后,高拱便又找到了机会……

    秋天是落叶满地的肃杀季节,也是一年一度处决犯人的日子。按例,刑部会将本年待处决的死囚名单送到内阁,票拟之后,由皇帝勾决……以示生杀予夺,均处于上。但内阁大佬们关心的国家大事、财政收支,而不是那两京一十三省的上千名待决死囚,密密麻麻的几页名单,谁也不可能了解,上面哪个该死,哪个不该死。所以之能是走个过场而已。

    可就是这么一件,在内阁大佬们看来,绝对算是‘xiǎo事’的事情,又被高拱抓住几乎了。他将那份待决名单反反复复看了几遍,终于找出几个名字道:“这几个人,杀不得。”

    内阁大臣们闻言抬起头,望着唯恐天下不luàn的高阁老,便听他沉声道:“王金、陶世恩、陶仿、申世文……这几个杀不得!”

    “王金,陶世恩……”赵贞吉毕竟是去年才回京,对之前的事情不太清楚,不由沉yin道:“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但其他人却都变了脸sè,因为他们都知道,这几个人是最后陪在皇帝身边的方士。早在改元之前,法司便遵《遗诏》之命,已将王金等方士下狱论死,罪名是‘妄进yào物’以致害死先皇,按《大明律》中的子杀父条款判罪。大抵因为兹事体大,所以迟迟未予执行死刑,仅将这些罪人们的家属予以流放……只是谁也不知道,这些方士能活到今年,全要感谢那位分管刑名的大学士,受人所托留他们到今天罢了。

    “你就不能消停一会儿,”知道了来龙去脉,赵贞吉怒视着高拱道:“不生事难道会死人吗?”这么些天下来,他已经看出来了,姓沈的xiǎo子不会帮自己,其余人最多也就保持中立,就看自己和高拱,谁能硬过谁,谁能把谁踢出局了。

    高拱却丝毫不理会,已经七窍生烟的赵老夫子,而是自顾自的对李chun芳道:“首辅,这几个方士自然死不足惜,但是你想过没有,如果以这个罪名杀了他们,岂不坐实了先帝是服食丹yào而亡的传言?那岂不是说,先帝不得善终?!”

    李chun芳哪敢接他这话,赶紧把烫手的山芋抛给沈默道:“沈阁老觉着呢?”

    “高阁老说得有道理,”沈默点点头道:“事关先帝身后之名,我认为应该慎重从事。”

    “当初都是法司审过的,有什么不慎重呢?”赵贞吉对沈默和高拱一个鼻孔出气十分的不爽。

    “当时的卷宗我看过。”这时,张居正缓缓开口道:“确实审得草率了些,我也建议三法司重审,必须要水落石出,不能让先帝méng冤。”他已经看明白了,高拱和沈默结成了同盟,加上他们背后的皇帝,这个朝堂上已经没有能阻挡他们的了。上次恤录事件,自己就没站在高拱那边,要是这次还不吭不哈,倒是两头都不得罪,可就被沈高二人组彻底边缘化了……这对于已经酝酿很久,要在大明推开财政改革的张居正来说,并不是什么艰难的选择。

    见这么多人表态了,自从入阁后,一直很低调的高仪也轻声道:“查查吧,这种事情,越透明、越彻底就越没人能作怪。贸贸然把人杀了,是对朝廷,对历史的不负责。”

    “那就查……”见内阁意见一边道,赵贞吉知道自己反对也没有用了,但他用喷火的目光望着高拱,仿佛要把他烧出俩窟窿一般!

    赵贞吉为何如此愤怒,因为《嘉靖遗诏》一共就说了三件事,一个是起复建言得罪诸臣,一个是停止营造宫观,罢各地采买,另一个就是将方士论罪,明刑正典!

    可以说,这三件事,就是徐阶在隆庆朝的所有政绩。现在,恤录前朝大臣已经被叫停了,如果再把对方士判决推翻,那除了明显是劳民伤财的建设采买,不可能再执行之外,徐阁老的一切政绩,就全被高拱推翻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赵贞吉发现自己不能再退了,不然非但对不起徐阶的嘱托,更会把自己推向峭壁的边缘,必须要反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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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默虽然不掺和,也不是打酱油的哈,很快就会转成他的戏。[(m)無彈窗閱讀]

第八三六章 最后的乱斗 (中)

    .第八三六章最后的luàn斗(中)

    在内阁的强力推动下,王金案重审的日子很快确定。

    如果说,之前停止恤录前朝旧臣一事,还只是在吏部范围内通行晓谕,让人们在议论纷纷之余,仍保有一丝侥幸的话,那现在三法司重审王金案,便将现任内阁‘尽反阶政’的意图彻底公开。

    人们都知道,如果真让高拱把这个案子翻过来,徐阁老所定的国策将被彻底推翻;远在松江那位老人,对朝廷的影响力也将大大减弱……至少在明面上,没有人再敢他昔日的旧规说事儿,而徐党也将很可能失去对朝政的掌控力。这后果意味着什么,每个徐党分子都很清楚……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徐党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层层重压之下,赵贞吉终于坐不住了,在开审前的一个晚上,以给刚从河堤上下来的朱衡接风的名义,请他来家里吃饭商议。

    这一日,他便早早回家,吩咐厨房整治一桌丰盛的酒席,便恭候朱衡到来,谁知等来等去,一直等到酉时过了,酒菜都热了又热,朱衡才乘一顶不起眼的xiǎo轿,从后mén进了他的大学士府。

    难得请回客,客人还如此姗姗来迟,以往按照赵贞吉的xing子,多难看的脸sè都甩过去了。但现在是非常时期,朱衡又是徐党的元老,他也只能压着脾气,勉强挤着笑脸问道:“士南,你怎么到现在才来?可得罚酒三杯哦。”

    朱衡一身便服,须发huā白,身上还残留着河工大堤带下来的浓浓疲惫,闻言倦倦一笑道:“总得捱到天黑才好出mén。”

    “这可不是你朱士南说的话呀……”赵贞吉一面迎他入席,一面故作轻松道:“当年我第一次被严嵩流放,你众目睽睽之下送了我三十里,也没怕过什么人啊。”

    “……”听了他的话,朱衡有些失神,像是回忆起那些热血ji昂的日子,但很快就黯然摇头道:“人老了啊,胆子就xiǎo了。”

    “这话我不爱听。”赵贞吉给他斟酒道:“我怎么觉着自己老当益壮,一个顶俩呢?”

    “呵呵……”朱衡看着他嘴硬的样子,心说,那你还找我干嘛?当然不会说出来刺ji他,而是看看四下,重起话头道:“如此丰盛一桌酒席,就咱们两人吃?”

    “还能请谁?”赵贞吉尽管窝了一肚子的苦水,面子上却装得轻松自如,调侃问道:“要不,让人去找俩xiǎo娘子来,给咱俩唱曲儿佐酒?”

    “算了吧,”朱衡苦笑一声道:“你这时候找我,肯定是有事。还有心思喝huā酒?”说着有些促狭道:“再说你是那种人吗?”

    “这话也对……”赵贞吉清高自守,从来不沾nvsè,却信口说要找歌伎唱曲,只能说明他心不在焉,随口胡说呢。见被朱衡戳破,赵贞吉老脸一红道:“喝酒喝酒……”说着便以主人的身份与朱衡碰了一杯。

    两人喝了几杯酒、吃了几口菜,气氛有些沉默。赵贞吉瞅着老友,表面上无所谓,其实也心事重重。这时便切入正题问他:“士南,王金案要重审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我虽然刚回来,却也听说一些,”朱衡点点头,答道:“高肃卿一口咬定,杀了王金就等于承认先帝死于非命,所以要求法司重审,这已经成了京城里的一大新闻,还有谁能不知道?”

    “在这之前,他还叫停了恤录前朝旧臣,虽然这事儿只在吏部晓谕,但却si下里在京城流传开了。”赵贞吉黑着脸道:“高胡子之心,已是路人皆知了,士南,咱们要是再不反击,就只能坐以待毙了!”

    “内阁里那么多人,”朱衡一直默默的听着,待赵贞吉说完了,才轻启嘴chun道:“就任高胡子luàn来?”

    “别提内阁,一提我就气不打一处来,”赵贞吉脸sè变得难看道:“说起来七个人里,有四个是徐阁老的学生,好像很了不起似的。可实际上呢?当首辅的整天瘪瘪缩缩不表态;当次辅的摆明了车马跟高胡子一伙……这两个后娘养的倒也罢了,可就连张居正,这个徐阁老贯注了全部心血的mén生,也在那里跟姓高的眉来眼去,离欺师灭祖不远了!”说着饮尽杯中酒,将酒盅重重的拍在桌上道:“唉,你说徐阁老jing明一世,怎么就用了这么些白眼狼?”

    “这么说……”朱衡本来心中还有些侥幸,闻言心沉到底道:“你内阁已经被孤立了?”

    “也不能这么说……”赵贞吉有些尴尬道:“陈以勤跟我是同乡……”

    “唉……”朱衡哪还把这话放在心里,闻言重重叹息道:“孟静,还没看出来吗?大势……不在我们这边了。”

    “屁得大势!”赵贞吉就像被踩着尾巴的猫,一下ji动道:“你不能光看内阁,别忘了,科道言官都站在我们这边,还有那些个部院,地方上的督抚,我们的实力还胜过他们!”

    “是……”朱衡有些消沉道:“我承认你说的对,两京一十三省,咱们的人多了去了,他高胡子想赢了没那么容易……可关口是,咱们能赢他吗?”

    “这个……”赵贞吉不是盲目自大之人,知道徐阁老去后,他送进内阁的学生,也都起了异心。事实上,赵贞吉之所以在内阁飞扬跋扈,又何尝不是一种为了保护徐党的虚张声势呢?

    但对着知根知底的朱衡,他不用在掩饰,也没有掩饰的必要,想了一会儿便颓然道:“赢不了……”

    “那斗下去还有什么意义?”朱衡为赵贞吉把盏道:“最多不过是让朝廷再hunluàn几年……”

    “你胡说什么?”赵贞吉警惕起来道:“老朱,你不会要胳膊肘子往外拐吧?”

    “哪里的话,”朱衡夹筷子菜,掩饰的笑笑道:“我只是觉着,大明朝如今这样个样子,就好比一艘千疮百孔的破船,要是这船上的人,再不齐心协力、同舟共济的话,到时候真要是翻了船,可谁都跑不了。”

    听了朱衡的话,赵贞吉的心都凉了半截。他本指望朱衡能挑头儿领着那些清流,配合自己与高拱较量一番,没想到这个朱士南一反常态,居然走起了投降路线……如果不是jiāo情多年,甚至朱衡是个刚正不阿之人,他真怀疑对方要卖身投靠了。想着想着,赵贞吉心火蹿了起来,冷冷道说道:“士南兄,高胡子给你吃了什么mi魂yào,今儿晚上,你专mén往他脸上贴金?”

    “不是那个意思……”朱衡轻声道:“我只是寻思着,高拱确实是个能干事儿的,他真能把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变成现实,大明现在确实需要这样的人掌舵,才能走出困境去……”

    “够了!”赵贞吉终于忍不住,重重一拍餐桌,震倒了杯子、震落了筷子,震得盘子里的菜汤都到处流:“你甭给他唱赞歌,高胡子是个什么样的人,看看最近他的所作所为,其jiān邪之心便昭然若揭!”说着两眼通红的虎吼道:“你以为我是为了争权夺利,才准备跟他死掐,那你也太xiǎo瞧我赵孟静了!”

    朱衡被他镇住了,搁下筷子垂首不语。

    “徐阁老冒着得罪那些在嘉靖朝迎合谄媚、邀宠得势的文武大臣、方士之流,也坚持颁布的《嘉靖遗诏》,究竟是何等伟大,我想你也清楚吧?”但赵贞吉不管他,在那里大声的自顾自道:“先帝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想没人不知道吧?否则海瑞为什么上《天下第一疏》?嘉靖嘉靖,家家皆净!天下人不值陛下久矣!若非先帝是在太不像话,这些话能从臣子嘴里说出来吗?”

    “大狱、大礼、严嵩当国二十年,先后多少忠良之士惨遭不测,含恨终生?难道这些人不该起复恤录,恢复名誉吗?”赵贞吉面上的愤怒绝非作为,绝对是发自内心的痛苦所致:“先帝荒废国事、沉mi斋醮,宠信方士,先后有邵元节、陶仲文、蓝道行、熊显、王金等一系列所谓国师,引you先帝不务正业,沉mi房中之术,还长期服用各种金石所制的丹yào,几十年来几乎不断,难道先帝的死,跟他们没有关系吗?”

    面对赵贞吉的追问,朱衡只得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

    “那《嘉靖遗诏》就是对的!”赵贞吉愤然道:“先帝悖乎人情、重挫国家元气、nong得天怒人怨,所以才有了拨luàn反正、收拾人心的《遗诏》!在这两年里,国家能平稳过渡,到现在渐渐恢复元气,《遗诏》居功甚伟,徐阁老居功甚伟!若是我们任由高拱颠倒黑白,泼污《遗诏》,不说对不对得起徐阁老,单说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赵贞吉的话占尽了大道理,让朱衡无言以对,良久才轻声道:“你说的都对,但是《遗诏》的历史使命已经结束了,再下去只能束缚着接下来的改革了。”

    “改革改革,原来你也被姓高的传染了!”赵贞吉恍然大悟道:“他想学做王安石,你准备做吕惠卿吗?”

    “……”朱衡叹息一声道:“就不能好好说话?”

    “不能!!”赵贞吉牛眼圆瞪道:“祖宗法令俱在、各项完善!若是让他们……哦不,你们擅自变革,非得国家失去人心,天下大luàn了不可!”

    “可天下已经到了大luàn的边缘……”朱衡还想再劝说道。

    “胡说八道……”赵贞吉道:“治大国如烹xiǎo鲜,就算有了病,也得慢慢调理,稳字当先!”

    朱衡知道,道不同不相与谋,再多说下去也没用了,任凭赵贞吉痛骂高拱等人一顿,略坐了片刻便起身告辞了。

    “不送……”赵贞吉和迎他时判若两人,面如寒霜道:“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唉……”朱衡深深叹一声,坐上轿子离开了。

    待其走后,赵贞吉在厅中枯坐半晌,终究敌不过xiong中越来越旺的怒火,双手握住桌面,猛地使劲,竟把一张餐桌掀翻过去,杯盘落地,一片狼藉。

    赵贞吉不知道,朱衡为什么会变节,他也不想去探究,就算这些昔日战友全都变节,他还是内阁大臣兼左都御史,有全国检查系统的数百名言官做后盾,也一样可以战斗到底!

    为了天下正道,绝不能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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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在相隔数条大街的沈阁老府上,也在举行一场宴会,只是气气氛要比赵府这场好太多……山东巡抚孙鑨回京叙职,准备去接替将回京的唐汝辑担任江南总督,沈默设宴为其接风,将在京的一班同年都请了回来。

    大理寺卿孙丕扬自然也到了,席间,他出来方便,却被府上的家丁叫到了书房中,见到以更衣为名,离开酒席的沈默。

    孙丕扬知道,沈默找自己,肯定不是闲聊,否则什么话不能在前面说?

    沈默也知道他冷峻的xing子,便不废话道:“明天就要会审了,我想你也知道,此案关系着未来数年的朝局走向……”

    “我只是大理寺卿,主审的是máo部堂。”孙丕扬对这种公然玩nong法律的行径,实在是难有好感。

    “你误会了……”沈默淡淡笑道:“我的意思是,你要尽最大努力查清楚,不要怕有阻力。”顿一顿道:“máo部堂那边我也说的一样的话,尽管秉公办案就是,一切有我担着。”

    “你是担心……”孙丕扬这才知道,自己错怪沈默了,转念一想,就明白他的担忧了:“赵总宪会以势压人,干扰审理?”

    “这几乎是一定的……”沈默rou着眉头道:“他要是发起飙来,连我都得敬而远之,真怕你们顶不住……”

    “我尽力就是,”孙丕扬嘴巴发苦道:“难道他能大得过公道?”

    奇妙的是,两边都想觉着自己占着‘公道’二字,就是不知,到底谁是真公道,谁又是假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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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一章……[(m)無彈窗閱讀]

第八三六章 最后的乱斗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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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三六章最后的luàn斗(下)

    隆庆二年九月三法司会审王金一案,本定由刑部尚书máo恺、大理寺卿孙丕扬,并右都御史林润领衔。然而赵贞吉认为,这三人都与沈默关系匪浅,很可能相互关联,沆瀣一气。

    虽然几位当事官员都表示愤怒,但赵贞吉确实说的是实话……这其实还真不是沈默故意造成的,只能说他现在确实是兵强马壮了。最后为了保证公正,赵贞吉不顾自己大学士的身份,替下林润来,亲自当这个主审官……果然让沈默言中了。

    然而沈默也不是神,他猜到了开头,没有猜到结尾……闻听赵贞吉赤膊上阵,要亲自审理王金案后,高拱说:“不要担心,我来也!”便也主动请缨,参与审讯。

    按惯例,吏部尚书也应该参与此机务,担当执笔之责,也就是作为书记官存在,监督三法司的审理。只是一般吏部尚书自持身份,都只派一名郎中过来执笔,多少年了,还没有吏部尚书亲历现场,更何况他还兼着阁臣呢!

    赵贞吉对他的瞎掺合提出异议,说:“内阁公务繁忙,你我都参加此类琐碎案件的复审,恐怕不妥吧。”

    “你能来的,我又为何不能来?”高拱不屑道。

    “我是左都御史,我不来能叫三司会审吗?”赵贞吉不屑道。

    “我是吏部尚书,执笔记录同样是我分内之事,怎能推脱?”高拱说着冷笑一声道:“况且既然要复审,就得详审。若我不来,只怕又将像往年一样只走个形式,白白làng费工夫!”

    赵贞吉无言以对,只能让他死乞白赖的掺和进来。

    但其实当时高拱已经和沈默,在推行那庞大的军事改革了,每天的事务极为繁忙,除了一开始来扎了一头,根本没有时间来旁听审判。

    所有人都认为,他只不过是为了给máo恺和孙丕扬壮声sè,并不会真的参与进审案中。就连赵贞吉也暗暗冷笑:‘莫非以为我是稻田里的麻雀,看见稻草人就能惊飞?’

    然而在之后连续的二十余天内,众人知道自己错了。他们错就错在,把高拱看成一般人了……一般人确实是一忙起来就没空了,但高拱可不是一般人,超高的工作效率,使其可以在下班前,将所有要办的事务处理完。然后再利用下班休息时间,详细阅读各个案件的证词,乃至于深夜秉烛,直至更深漏尽,才会眯上一两个时辰,然后又振奋jing神投入到第二天的工作中……搞得和他一屋的沈默,都觉着自己睡懒觉是罪恶了。天可怜见的,沈阁老每天最多才睡三个时辰,以前一直以为自己,就是劳模典范了。谁知跟高拱一屋后,竟开始觉着自个像猪一样了。果然是要想进步,就得跟上进的人在一起啊。

    见高拱不知疲倦的连轴运转,沈默也未免有些担心,劝说道:“还是要多休息啊,累垮了怎么办?”

    “时不我待啊!”高拱总会很认真告诉道:“我这辈子已经歇够了,将来也有的是休息时间,必须要珍惜现在的每一刻啊!”搞得沈默又是一阵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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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拱就这样利用夜间休息时间,审阅三法司白天审讯的卷宗,但有疑huo,便在白天召集法司诸臣在朝房里商议询问……他的政务能力十分强大,虽然不在现场,但能从审讯记录中,捕捉到任何需要的蛛丝马迹,并给出不容置疑的判断,让赵贞吉十分不是滋味……他一直想抓住些把柄,狠狠羞辱高胡子一番,可高拱的判断从不出错,让他有劲儿都没地方使。

    如此细致的审察之下,果然看出不少问题……为何世上事情只怕认真二字?是因为有太多的揣着明白装糊涂。其实此案本身,并非那种mi雾重重的疑案。因为当初政治需要,所以刑部快速强行结案了,这就导致供词本身与审判结果两相对照,已是错漏百出,经由刑部尚书máo恺,与法司众僚详讯,很快便认定,王金等人虽然确实装神nong鬼,mihuo皇帝,也为嘉靖炼制了传说中的‘九转金丹”然而还没等到金丹出炉,嘉靖就已经病情恶化,随即龙驭宾天了。

    在两位大学士的密切关注下,复审很快有了结论——无论如何,先帝确实没有吃过王金等人的丹yào,将这些人按毒死君父的罪行判决,实为冤狱;然而这些人妖言huo众、蛊huo圣听,劳民伤财、中饱si囊,狐假虎威,欺男霸nv,其罪责深重,杀之何惜?……这是三法司最后的结论。

    令人奇怪的是,在整个审讯过程中,赵贞吉一直保持沉默,让人无法理解……既然如此,为何非得来làng费时间呢?

    他们不会明白,对于一位信仰道义的老人来说,公平公正是高于一切的。他坐在这里,只是为了维护公平公正而已,既然预想的不公与不平没有发生,老人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现在结果出来了,虽然毒死先帝的罪名不成立,但这几个方士犯得罪,足以把他们碎尸万段了。所以看起来,与起先也没有什么不同。然而在政治家眼里,这就是大大的不同了,只要占住‘皇帝不是被方士毒死的’这一理,就能做出一片大大的文章来。

    高拱遂上疏隆庆道:‘日前,微臣参与法司对重囚的会审,阅读了王金等方士的狱词,不禁为先帝受诬之甚而伤心流泪。自古死于非命的君王,无不在后世留下恶名。然而先帝在世时,对于保重龙体一向极为慎重,即使对于太医院开出的方剂,都必然发下御札,与辅臣商量以后才服用,怎么可能轻易服食方士之yào呢?又怎么可能服食过后感觉不适却不言明、而继续服用呢?先帝御宇四十五载,享年六十,虽然晚年多病,但属于寿终正寝。而当朝议事者不知意yu何为,竟然诬称先帝不得善终,声称先帝是被王金等方士所毒害,天下人遂信以为真,每每言及,都说先帝是被害而死的。如果不向世人辩诬,恐怕污蔑之言将载于史册,为后世人所当真,则先帝之冤将永无白日。是故,微臣恳请陛下为先帝昭雪,制止毁谤先帝名声的谬传,以尽君臣父子之恩义。至于王金等人的罪恶自有公断,当以其本罪治之,勿使攀诬先帝!”

    高拱这道奏疏,可谓是处心积虑,他避开王金等人的实罪不谈,而是抓住隆庆想要重塑孝子形象的心理,牢牢以为先帝身后之名考虑为由,希望皇帝不杀这几个方士。如果谁还要再发异议,就会被扣上抹黑皇室尊严的大帽子,保准不死也得脱层皮。

    疏入,隆庆果然震动,要求法司重新拟定判决结果。

    这一次,高拱不再隐身幕后,而是放下手头繁重的工作,来到朝房与máo恺、孙丕扬、赵贞吉三人,共同议定对王金等人的判决。

    máo恺先对案情进行了简单概括,然后才轻声给出自己的建议道:“既然王金等六人并无‘妄进yào物’的事实,那就谈不上弑君。而他们的所作所为,也都是效仿以前著名方士邵元节、陶仲文等人的把戏,应当视为从犯……”阐述完自己的态度后,又按危害程度对受审的六名方士分别拟罪,轻者贬黜为民发回原籍,重者本人编戍,而其先前遭流放的家属亦应免放归。

    说完之后,máo恺便静静望向高拱和赵贞吉,他知道,自己什么意见无关紧要,关键是这二位到底什么意见。

    “máo部堂是很有水平的,”高拱总是当仁不让,先声夺人道:“他的意见很完美,我认为可以照此判定。”

    “我不同意!”这几日一直沉默的赵贞吉,此刻终于出声了:“请问按照《大明律》,蛊huo君上妄行者,该如何处置?”

    “斩。”máo恺咽口吐沫道。

    “强毁民居上百处,làng费国帑百万两,该如何处置?”赵贞吉淡淡道。

    “斩。”máo恺艰难道。

    “那si藏宫中珍宝,贪污公款二十万两者,又该如何处置?”赵贞吉追问道。

    “斩……”máo恺只能第三次回答道。

    “那我就不明白了……”赵贞吉两手一摊道:“为何你建议,这几个方士为何一个都不死?莫非这些人是你亲戚?”

    “阁老开玩笑了,”máo恺苦笑道:“我哪有这样的倒霉亲戚?”

    “哦,我明白了?”赵贞吉冷笑道:“原来是他们没有炼成丹yào,没来得及把先帝毒死,所以立功了,对不对?”

    “这太荒唐了……”máo恺脸上的苦笑更重道。

    “比你的判决还荒唐吗?!”赵贞吉重重一拍桌面道:“姓máo的,你眼里还有没有国法!”

    máo恺也是老臣了,只不过当年曾依附过严嵩,所以素来不被赵贞吉放在眼里,此刻被骂得狗血喷头,却不敢骂回来,只能一个劲儿的看向高拱……意思是,那位让我们听你的,你现在可得给我们做主啊。

    高拱淡淡看他一眼,才对赵贞吉微笑道:“肝火太旺可不好啊,我就觉着máo部堂的判决ting好的。”这就是高拱与赵贞吉的最大不同,对于高拱来说,怎么对改革有利,他就会怎么做。而赵贞吉要先问一问自己的良心,违背良心的事情,他是不会干的,所以他永远成不了优秀的政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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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儒法不同路,儒法不同炉,永远说不出谁对谁错。

    但至少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是对的,赵贞吉瞪着高拱,多日来郁积的愤怒,终于倾泻而出道:“还有没有王法?!”

    高拱呵呵一笑,说了句自己都不信的鬼话道:“王法王法,先有王,后才能有法。要是连王的尊严都丢了,那还有谁会对法保持敬畏呢?”

    不得不承认,至少在赵贞吉面前,高拱的诡辩是足够用了,把个赵老父子气得七窍生烟,指着他的鼻子道:“亏你也是读书人,还知道‘道义’二字怎么写吗?!”

    “我学的是圣人之言,”高拱依然不咸不淡道:“学的首先是忠孝,难道你要为了你的道义,去抹黑先帝,让皇上méng受耻辱吗?”

    “什么叫我的道义?”赵贞吉气极了,老脸涨得通红道:“难道不是你的道义,不是这个大明朝的道义?还是你们都不要道义了?那这国家还不如亡了算了。”

    “谁说我没有道义?”高拱冷冷道:“我的道义是你这种死脑瓜永远无法理解的。”

    “道不同,不相与谋!”赵贞吉拂袖而去,道:“就算你能偷天换日,我也会把真相公布出去的。”

    “悉听尊便……”高拱看都不看他一眼。

    自始至终,孙丕扬不发一言……这就是沈默找他的目的所在,不是想拜托这个正义感过剩的同年什么,只是求他不要节外生枝。

    于是按照máo恺的意见,定下奏本呈jiāo上去,很快得到了隆庆的同意,于是王金等人就这样捡回了一条命……

    然而,这种给妖道开脱减罪的判决,并不能得到朝野公认。毕竟大家还是认个‘理’字的——连北京城的老百姓都知道,就算那些妖道没有向先帝进献yào物,但他们以邪术荧huo主上、在北京城欺男霸nv、强拆民宅的罪行也不容轻判。

    科道终于按捺不住,纷纷上疏弹劾道:‘现在刑部把王金等人都判作‘从犯”那么主犯在哪里?难道不应当与从犯一同治罪吗?假如以邵元节、陶仲文为主犯,现在其人已死,不能再伏诛了。既然连主犯都没有,还谈什么从犯?法司这样判案明显是在为这些方士脱罪!’要求更换审判官,重判此案,将这些方士问斩以告慰先帝在天之灵!

    看到这些雪片般飞来的奏章,高拱笑了……终于忍不住了吗?且看我将你们一网打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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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三六章 三鸡报晓 (上)

    .王金一案的反复,不出意外的引起了朝野极大的哗然,几乎是所有人,包括那些第三方在内,全都一致认为,高拱平反该案的根本目地,就是为了利用此案徐阶栽上个,假托诏旨”欺谤先帝,的罪名,欲将其彻底批倒批臭。

    这下就连沈默也不能保持沉默了。一来。他要是再不作为,会被人认为,是对座师的见死不救,这对本身的清誉才很大影响;二来,高拱要是再搞下去,非得惹得天怒人怨,就算自己也保不住他了。是的,一直以来,世人只能看到高拱在台前横冲直撞。却不知为了配合他,沈默在幕后调动了多少人脉,协调了多少关系。对于这点,高拱心知肚明。也很清楚,没有沈默帮自己打点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他根本不可能酣畅漓淋的大杀四方。

    两人一夕长谈,这才使本案仅止于平反本身,并没有牵连到松江那位致仕的老人身上……

    然而高拱接二连三的重拳出击,已经彻底激怒了他要打击的对象,那些人终于意识到,这是个不按照规矩出牌的人……在他们以往所经历的政治游戏中。虽然也有你来我往,但总是要讲些所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规矩,毕竟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都有个时乖运背的时候。

    但这高拱显然不是这样,他已经摆明车马,非要把那位老人家的影响力。从京城的天空中彻底抹去。非要把徐党全都赶尽杀绝不可!

    忍无可忍,已经无须再忍。言官们做出了凌厉的反击,紧锣密鼓地搜集证据,每日多则十余本、少则三五本的弹劾高拱。在坊间也放出风来。说高拱收受了王金等人的贿略。所以强留这几人性命。造成了很大反响。

    而老百姓之所以相信这种谣传,皆因为王金案的终审判决,实在不能让人信服。使人不得不质疑掀起复审的高拱。动机是否纯正?继而强烈质疑其人品,所以才会相信那些污蔑之言。

    高拱这边也不甘示弱,他的亲信喉舌开始频频发炮,为王金一案辩护,认为这是法律的胜利。而那些指责高拱之人,不过是畏惧真相被揭开。从而使他们做的丑事败露而已”矛头直指在背后操纵言路的赵贞吉。

    两位阁老之间的关系也急剧恶化,甚至连政客最基本的表面和气也做不到。只要是这个支持的。那个就一定反对,每天不吵上三回,就好像过不下这一天来。到后来,甚至发展到了动手,高拱差点把砚台扔到赵贞吉的头上,赵贞吉的老拳差点打得高拱满脸开huā,让人惊诧莫名又哭笑不得……不过也难怪。都是一点就着的直筒子脾气,想让他们学徐阶、沈默那种口蜜腹剑”还真是学不来。

    谁都知道,这两位肯定不能共存了。一时间,内阁充满了战前的紧张空气,大家就等着他俩什么时候下定决心,拼个你死我活了。

    然而首先忍受不了的”反倒是高拱的昔日袍泽陈以勤。这位大有古君子之风的陈阁老,当初虽然是高拱引入内阁,后来在历次政争中,也一直受高拱牵连,被徐阶打压。然而他对高拱在王金案中的表现”却大才异议。不断旁敲侧击。甚至直接上书,要求终止复审,以正人心飞他又不是沈默,这当然触怒了高拱,不过高拱念及旧谊。且也不想树敌太多,只是对其不理不睬。

    那厢间,他的老乡赵贞吉又下定决心”要跟高拱死磕到底,劝都劝不住。眼看着内阁又要变成斗鸡场”陷入无休止政争的泥潭之中”这让夹在高拱和赵贞吉之间左右为难的陈阁老十分的无趣。加上他的儿子也已经中进士、选了庶吉士。这更加坚定了老先生,抛却君王天下事,采菊东篱见南山,的决心。

    说走就走,去意已决的陈以勤,连上了八道辞呈,皇帝见实在挽留不住,只好厚加恩赐,流着泪送走了可亲可敬的陈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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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以勤的归隐田园,尤其是他临走前”对隆庆说的一番话,对皇帝触动很大。一直置身事外。管你两虎相斗,我自金樽美酒huā姑娘的隆庆,终于决心要做个和事老了,他请高拱和陈以勤吃饭,说:,“你们都是定国安邦的硕德老臣,朝堂上有你们二位给朕看家,朕尽可以放心了。

    。”然后亲自给两人把盏道:,“听说你们有些不愉快,朕十分的忧虑,整天整天的吃不好、睡不着,只能把你们二位请来,做个和事佬。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以后精诚团结,一起给朕当好这个家,好不好?”,皇帝都这样说,两人哪敢说不,不仅诺诺的答应下来,甚至在皇帝的撺掇下,连碰了三杯和气酒。还挤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一时间其乐融融。好像那些不愉快都烟消云散了一般。

    然而说和管用的话,还要军队干什么?就算劝架的是皇帝,也一样没用。因为“一山容二虎,这句滥俗到家的俗语,里面包含的是千古不移的真理,比孔老二话还可信……高拱与赵贞吉,若真是能如隆集所愿,携手并进,那还真是大明朝的至福。可惜,两人从来就没打算和解过。

    不过高拱知道隆庆的脾气。虽然依旧在内阁和赵贞吉猛掐,但不再把事儿闹到皇帝那里,以免圣心烦扰。但赵贞吉不懂这个理儿,见在内阁中骂不过姓高的,便要手下小弟一起上……还自欺欺人道,我可管不着下面这些人干什么。于是对科道言官上书弹劾高拱一事毫不阻拦,甚至暗地里推波助澜,把高拱骂得体无完肤,但是高拱根本不惧。开玩笑呢,当初被南北两京科道一起弹劾,老子都巍然不动,就凭现在这点火力,还不够给老子挠痒的呢。大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见一本本奏疏递上尖,便如泥牛入海无消息连个影儿都没了。言官们自然不干了,便有御史叶梦熊等人上疏君上,要求皇帝不要再像上次那样庇护高拱,以免让天下人齿寒。

    这份奏疏一上。一直保持沉默的高拱,马上瞪起眼来,拿着就去找隆庆。到了往地上一跪,道:,“陛下,臣就知道他们不想让我回来,现在连您也埋怨上了。。。

    隆庆一看那奏疏,果然火冒三丈道:,“果然,徐阁老虽走了。但这些言官阴魂不散。看来不用上雷霆手段,这股子邪风还煞不下来”。自御极以来,他被言官折腾的苦不堪言,早就烦了这些讨人厌的家伙,现在见他们要再次撵高师傅走人不由怒从心头起。便问高拱道:,“高师傅。你认为这几人应如何处置?”,高拱稍稍一想。欲擒故纵道:,“臣认为。皇上下旨严加申斥即可。。。

    ,“这是不是太轻了?,。隆庆欲求不满道。

    皇帝的话早在高拱的算计中,闻言微微蹙眉,冷不丁反问了一句:,“依皇上之见,应该如何处置才好呢?,。

    ,“他敢如此欺负高师傅朕杀了他都不解恨。,。隆庆气道。

    ,“使不得”,。高拱连忙道:,“那样倒成全了他的美名,我们君臣却要被后人误会了。”。

    ,“可是,不严惩的话,其余言官会更嚣张的。”。隆庆伤神道。

    ,“皇上说的是,。高拱闻言沉声道:,“臣待罪官场二十多年,眼见耳闻,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常常痛心疾首。每至深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知道高师傅要长篇大论。隆庆便闭上嘴安静的听他说道:,“其实我大明自开国以来,士风一直很好的。只走到了嘉靖一朝。先帝因笃信斋酸一切朝政听任严嵩处理。那对父子柄国二十余年,党同伐异排挤忠良,卖官鼠爵。任人唯亲。导致朝廷纲常不举,政令教化不行。洪武永乐一脉开创的大明气象”清廉为本、奉公惟谨的士林风气。在嘉靖一朝几乎丧失殆尽。先帝好修玄、好祥瑞,严嵩投其所好。每天捏造许多祥瑞变异之事呈报大内。各地官员纷纷响应,督抚大臣献符争宠。什么白鹿、玄龟、金鲤、玉兔……,表贺塞路、星驰京师。先帝一高兴,便会给这些造谣以惑圣听的官员升官晋爵。。。

    ,“长此以往,幸门大开。忠恳之士,每见放逐:淫巧之人,屡得便宜。以致朝堂诸公不再以公忠勤勉为要”而已揣测逢迎为业,人心焉能不浮躁?改草大业又从何谈起?,。只听高拱沉痛道:,“说回叶梦熊一案,这厮指桑骂槐、讽刺皇上,有种种理由将他重重治罪。然而关口是。像叶梦熊这样的御史绝非少数,而是普遍现象。若不正本清源拨乱反正。今天处罚了一个叶梦熊,明日还会有十个八个叫张梦熊、李梦熊的言官水行旧路,上各种乱七八糟的奏章来扰乱朝政!”,高拱这番话,本就是想好了的,所以说起来条分缕析,震撼人心……,至少隆庆就让他镇住了。待他说完后。激动的拊掌道:,“说得很好,一针见血啊!”说着满脸期盼道:“师傅指出的朝廷弊政,朕深以为然。别的不用多说。就说下一步怎么刷新吏治,整顿顽风吧?”。

    ,“臣听闻去岁皇上曾下诏,要妻察科道,后来却被徐阶拦住了?。。高拱明知故问道。

    ,“是有此事。”。隆庆点头道:“现在看来,徐阁老和他们都是一伙的”当然不想让朕查了。””“现在徐阁老已经不在了。。,高拱高深莫测的笑道:,“皇上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呢?,。

    ,“是啊……。。隆庆恍然道:“这次总没有人能拦朕了吧?,。说着看看高拱道:,“索性,再行一次京察吧”。

    ,“京察?,。高拱颇为心动。但他也知道。饭要一口一口吃,还是先把言官拿下来再说。便答道:,“这个使不得,各衙门都有实务,一效考察,必定数月不得安宁,不宜太过频繁。。。顿一顿道:“而科道言官,并没有什么实务,考察起来没有这层麻烦。何况科道乃朝廷风宪所在”监察百官之所。先把科道整顿好了。再让他们去监察百官,吏治就会有一个好的开端。。。

    ,“师傅老成谋国!”,隆庆完全赞同道:,“您今天回去,就立即起草考察科道的诏令”。

    ,“遵命”。高拱的脸上难掩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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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隆庆二年十月,高拱提议考察科道言官的消息不胫而走,朝野听闻,无不错愕。

    ,“去年才搞的,现在又搞什么京察?!高拱等待票拟的奏本,赵贞吉不出所料的发了飙。

    ,“凡事有特例。。。高拱哼一声道:,“再说。也不全考察,只考察言官而已。。。

    ,“过了吧,高阁老?,。赵贞吉忍不住道:,“谁不知道你去年,就是被科道言官轰下台去的,现在甫一上台,就提议考察科道,公报私仇的意思也太明显了点吧?””“那你就错了”。高拱的目光转冷道:“我上这道疏,是皇上的意思。去年京察之后。皇上因为你那好老师庇护言官,曾经提出要再考察科道。却被你那位好老师顶回去了。现在又过了一年,为什么不能提出?”顿一顿道:,“再说了,只是考察不肖而已,要是他们问心无愧的话,才什么好怕的?,。

    ,“总之是不行”。赵贞吉恕道。

    ,“你也可以把否定意见票拟上去”,。高拱冷笑道:,“看看皇上怎么说吧?!~![(m)無彈窗閱讀]

第八三六章 三鸡报晓 (中)

    .

    第八三六章三ji报晓(中)

    赵贞吉是左都御史,科道领袖,全国言官的总头头,当然不愿意看到小弟被整。虽然不能阻止高拱上书,但他同时也上了一道疏,劝阻皇帝不要轻启考察道:‘臣听闻,因御史叶梦熊言事忤旨,陛下便有意考核言官。微臣翻了翻huā名册,两京科道一共四百三十二人,其中大都是赤心报国、忠直敢言之士!现在陛下因此一人,遂bo及于诸臣,而且还要回溯数年,怎能不让众心汹汹,人人自危。微臣对此甚为忧虑,因此不能保持沉默。’

    ‘况且我们老祖宗设立科道,就是为了让他们‘风闻言事”听到什么就说,对与不对,还有宰辅把关、皇上亲裁呢!纵有不当,责罚也仅仅止于说错话的人。哪能把全部好几百号人通通加以审查,一网打尽?这不是要重蹈汉、唐、宋luàn政时的覆辙,不让人说话了吗……绝对不是国家之福。’此疏一上,众言官jing神为之一振,赵老夫子,您就是我们的老大啊,说的太好了,就看皇上怎么回了……

    见他上疏,高拱担心自己的耙耳朵学生会动摇。又上一道疏,对隆庆说,皇上既然决定的事,就绝对不能更改了。再说,现在的言官,早就沦为‘公室之豺狼、simén之鹰犬’了,非得清洗之后补充新血,才能重新恢复作用。

    在隆庆那里,高拱的话显然比赵贞吉更有分量,况且皇帝本心,也想给那些可恶的言官以教训,所以最后还是接受了高拱的提议,下旨对科道进行考察!

    谁都知道,决战的时候到了……

    这一场较量,至少在牌面上,可以说是势均力敌。高拱和赵贞吉,两人都是大学士,且在朝中各掌着极大的权柄。高拱兼署吏部,掌管的是人事系统,天下官员的注册、定级、考核、授衔、封赏之事,四品以下全都由他说了算,四品以上……如果沈默不做声的话,也基本由他说了算。

    赵贞吉管的是大明的监察系统——六科和十三道御史,简称‘科道”其职在监察百官、巡视郡县、纠正冤狱等等,当初太祖皇帝设立这种权大官小的科道言官,就是为了监督高级官员,纠察他们贪赃枉法的。而且为了能防微杜渐,让当政者保持清醒,朱元璋还赋予他们随意批评的权力。

    是真的随意批评,因为他们也有权力批评和劝阻皇帝,不过话说多了皇帝往往不爱听。虽然隆庆也明白‘良yào苦口”但哪个疯子喜欢天天有人骂他?

    高拱说的没错,严家父子导致士风大坏,见徐阁老重视言路,那些投机取巧者,便仗着言官的身份,通过肆意的哗众取宠,甚至挑衅皇帝来获取政治资本。从皇帝的衣食住行,到夫妻生活,就没有他们不敢管的。好脾气的隆庆也被他们给骂急了,原先有徐阶在,生气也只能忍着。可现在老徐不在了,皇帝又有高拱撑腰,焉能不给这些hun账点颜sè瞧瞧?

    所以这次因为叶梦熊的奏章用语失当,隆庆便借题发挥,没通过内阁票拟,就直接下诏道:‘科道官一向放肆,欺luàn朝纲!’要求对科道的作为来一次彻底考察。‘一天到晚说别人,你们自己难道没问题?’隆庆有些快意的想道。

    这是隆庆对言官的一次总清算,然而最高兴的是高拱,他恨言官可不是一天两天了……隆庆元年举朝倾拱,就是这帮言官捧徐阶的臭脚,起哄把自己拱下去的。这次出山,就等着这个机会雪耻呢!

    按例,此类考察都是由吏部会同都察院一同进行,吏部尚书主考察,左都御史为监督,正好就是高拱和赵贞吉的差事,所以这出戏,注定热闹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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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下旨考察的当天,吏部的行文便到了都察院和六科廊——除三品以上的都察院首长可以自纠自查外,其余监察人员都要接受审查,从实jiāo代,到底有没有徇si舞弊的?

    赵贞吉那边见不能阻止,只能严阵以待,寸土必争了。考察一开始,两人立刻进入短兵相接。有时为一个人的去留,在文渊阁从早上争到大中午,口干舌燥,面红耳赤……老赵这回是拼了,无论如何都要保护自己的手下!

    但比狠劲儿,高拱还没输给过谁呢,只要他认为该黜落的官员,就要坚决拿下,决不妥协。老高和老赵,这一对老姜,就这样各执一端,狂怒地向对方使狠手。

    “我说得不对吗?你这个老东西,休想把他放到名单里!”

    “我说得错了吗!赵疯子,你想包庇他,痴心妄想去吧!”

    两位大佬在文渊阁杀红了眼,完全失去了理智,内阁中俨然已存在两敌国……

    双方背后的智囊团也全速运转起来,很快,高拱提出了一份黜落名单,把赵贞吉在科道的亲信全都包括在里头:‘赵疯子,我要让你变成只没máo的驴!’

    赵贞吉立刻反制,也提出了一份黜落名单,上面把高拱的狐群狗党一网打尽:’看你个小样,难道我平时是聋子、瞎子?’

    双方这下子僵住了,哪一伙的屁股都不干净,黜落了谁都不冤枉……这两份名单要是一并执行,那这架打得也就没意义了。好比一对势均力敌的高手比拼内力,只能双双吐血而亡。

    见双方僵持不下,闹得又实在不像话,身为首辅的李chun芳,终于勉为其难的出来劝架了:‘两位大哥,再这么搞下去,就成鹬蚌相争了,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嘛。”

    其实两位高手早就是骑虎难下,现在见有台阶,哪能不就坡下驴呢?

    “你先撒手……”

    “为什么不是你先……”

    “那一起,我说一二三……”

    “慢着,我有个条件……”

    最终双方都不朝对方下死手,你不追究我的人,我也不去揪你的人……但是,高胡子有个附加条件:“以前帮着徐阶害我,现在又没投到你老赵mén下的王八蛋,你就不要管了吧!”

    这时候,儒家和法家的区别就显出来了,信奉儒家的赵贞吉,信了信奉法家的高拱的话,就像战国时期,愚蠢的齐国一样,以抛弃盟友的方式求苟安……

    高拱那边,得了赵贞吉的默许,便大展神威,一口气贬斥了四十七名官员……不仅是现在的言官,如御史王圻等人,还有曾为给事中,已迁大理少卿的魏时亮;曾为御史,已迁大理寺右丞的耿文忠去了;曾为给事中,已迁广东巡抚右佥都御史的吴时来。

    还有其他还有因为曾劾高拱,此时不待考察,自行去职的御史郝杰等等,一共五十余人,全都是徐阶当朝时的风云人物,被高拱一气全都撵走了。

    高拱如此无情霸道的手段,令所有人都不寒而栗,看着每天都在增加的被黜官员。就连一向抱定了‘不声不响、得过且过’的打算的李chun芳都多有不忍了,他委婉的提出,为免朝野动dàng,是不是可以少发落一些官员?然对于这挂牌首辅的意见,高拱每每习惯xing无视,令李chun芳十分的无奈。

    李chun芳又去找沈默和张居正,希望他俩能劝说高拱收手,然而沈默是不会开这个口的……因为对言官进行大清洗,本就是他们计划的重要环节,高拱主动把这个黑锅揽过去,沈默又岂能站着说话不腰疼呢?于是回绝了。见他不肯答应,李chun芳不禁黯然道:“内阁里整天你死我活的,我还是辞官不当这个首辅算了。”

    这是,一直默不做声的张居正,突然沉声道:“如此,或可保全令名……”你要是这么干,还能保全自己的名声,

    李chun芳不禁愕然,然后颓然的点点头,不再管这些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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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贞吉之所以默许高拱罢黜一部分人,是因为他感到了来自皇帝的巨大压力,只能抛出一些不重要、或者不一心的角sè来,平息皇帝的怒火。

    然而他这一举动,落在朝中官员眼中,却难免被解读成,在高拱的强大压力下,赵阁老已经罩不住了……

    赵贞吉原本以为,官员们能理解自己的战略xing撤退,却忘了官场情分就是个‘易涨易退山溪水’。官场中人也不乏‘随风摆动墙头草”一欸政局发生重大变故,往往就是此类人物更换脸谱、改变腔调之时。他们总是力求依附新的得势者,为此不惜带头噬咬落败者,哪怕本来使他们的靠山和恩主,企图借此表现以乞宠于新的权势。

    所以赵贞吉原先寸步不退时,那些人还可能游移不定,不知该往那边下注,可一旦他显lu败相,哪怕不是真的败了,那些人也会迫不及待的改换mén庭,成为对方的得力手下。

    一时间,原本在科道几乎没有助力的高拱,竟也有了一批言官投靠,其中又以陆树德、宋之韩、程文、涂孟桂四个为最,被称为‘四大金刚’。有道是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有了这四大金刚的帮助,高拱对言官的考察,自然更是得心应手。秋风扫落叶一般,只要没有老赵庇护的,一个不留。谁要是替被罢免的人说话就弹劾谁,瞄准一个、打一个,简直是一场政坛大屠杀……

    见局势彻底一边倒,高拱知道,总攻的时候到了。便派出了自己的mén生、新任吏科都给事中韩楫。韩科长可不是那些叛变过来的杂牌,他是高拱的嫡系,现在得以成为六科之首,也全赖恩师提携,哪有不涌泉相报的道理?他要于阵中直取对方主帅首级!

    虽然赵贞吉为官清廉、也没有什么过失,但对于以告状为业的给事中来说,罪名什么的从来不是问题。韩楫便弹劾赵贞吉在考察中营si,是个无能而又专横的庸碌辅臣。恳请皇帝速速将他罢斥,以清政本、明法典!

    见自己又犯了太老实的错误,被对方狠狠耍了。赵贞吉是满腔悲愤,立即上疏自辩,振振有词道:‘皇上啊,您听这姓韩的不是胡说八道么?人要是无能,就不可能专横。要是专横,又怎么可能是庸臣的特长?微臣不才,哪有资格兼具他说的两样?”先指出韩楫的错误,赵贞吉便开始叫屈道:‘臣自掌院务,仅以考察一事,与拱相左;其他坏luàn选法,纵肆作jiān,昭然耳目者,臣噤口不能一言,有负任使,臣真庸臣也。若拱者,斯可谓横也已。臣放归之后,幸仍还拱内阁,毋令久专大权,广树众党。’

    大意是说,自从皇上要我和高拱团结以来,对于他那些违法luàn纪、作jiān犯科的事迹,纵使已经昭然天下,微臣也噤口不语,所以说微臣是庸臣,我也无法反驳。然而这次,我不得不站出来说话了,因为高拱本来就是内阁近臣,参预中枢机密,同时在外又掌握人事大权,这权力也太大了。皇上委任微臣管监察系统,不正是要我节制他的权力么?’

    ‘但自考察以来,高拱歪曲皇上的本意,放纵大恶之人,昭然在人耳目。如果我还不出来说话,那可就真是庸臣了。人要像高拱这样,才谈得上专横。他姓韩的小子不就是想罢免我吗?行,但是请皇上在放归我之后,先收了这高拱在吏部的权力,千万不要给他这么大的权,省得让他到处结纳狐群狗党!’

    好啊,要跟我最后决战了吗?高拱见状也立即上疏做了答辩,辨疏内容倒很平常,无非是说,韩楫参劾赵阁老,是他的个人行为,绝非受微臣指使,而且我也没有放纵大恶云云……最后,他以一种愤懑的语气道:‘既然赵阁老这么看不惯我,那就请皇上将我罢免以谢赵阁老吧!’

    这是在将皇帝的军了——不是我走,就是他走!两只老虎,不可再处于一笼!

    若是换个勤快点的君王,可能会分别去做工作了:‘都是股肱大臣,手心手背都是rou,看朕的面子还是和为贵吧……’若是换了嘉靖那样的暴君,肯定两这两头牛有多远死多远,还敢威胁皇帝,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

    然而隆庆是个懒人,对于没什么感情的臣子,既然已经劝过了,就不会再留。

    很快,诏书下来了,其中没提赵贞吉有什么错,只是对高拱道:‘你忠诚辅佐,办事公正,是我的左右手,怎么能引咎辞职呢?好好干吧,辞职绝对不予批准!’

    皇帝只挽留了高拱,却对自己不置一词。赵贞吉臊得脸都没地儿搁了……

    那些等待消息的官员,也终于确定了,谁是最终的胜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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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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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介绍:
权柄结束三天后,新书开始了,写的是明朝嘉靖到万历年间的事情。那段历史很好玩,也让人特别遗憾,很多年前就有写一下的冲动。
实际上三月份开始,我便开始准备这本书,为什么用这么长时间?因为对历史的敬畏,许许多多东西需要落实和思考。
然而落笔成文时,还是希望大家看了能轻松快乐,因为经过三百多万字的《权柄》的征程,我深切明白一个简单的道理,大家平时生活都不易,没必要让读者在看书的时候,再受一番折磨了。
所以我必须在历史的厚重与故事的轻松之间,寻觅一个平衡点,这很难,好在《权柄》给我积累了不少经验,在编辑的指导和读者帮助下,和尚几易其稿,最终敲定了这样一个故事……
让我们随着主人公,从云诡波谲的嘉靖后期开始,走一段激动人心的人生路,也让我们用最合理的方式,去改变历史的走向……
另,如果有养肥新书的习惯,可以看看和尚的第一本书《权柄》,三百万字,挺精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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