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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不爱太阳的向日葵     三国之西州制霸txt下载     三国之西州制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八十三章 硬闯西园

    何皇后冷哼一声,又质问道:“算你还没有老糊涂!既然你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的身份,为何还要拦着本宫,不让本宫进入西苑啊?”

    段硅笑道:“娘娘恕罪,不是奴不让娘娘进西苑,是陛下早有命令,无论是谁,无诏不得随便进入西苑。奴实在是奉命而行,不得已而为之啊。”

    何皇后寒声道:“其他人也就罢了,本宫是什么人?本宫乃一国之母,与陛下乃结发夫妻!本宫想要与丈夫同聚,你也要阻拦吗?”

    段硅一脸为难,说:“娘娘啊,非是奴不知礼数,之前陛下已经说了,娘娘长期不肯与陛下见面,以故陛下也不想再见娘娘。娘娘您,还是回南宫吧?”

    何皇后喝骂道:“荒唐!天下哪有从无争吵的夫妻?天下又哪有不相见的夫妻?本宫看你分明是阴谋离间陛下与本宫,你不怕死吗?”

    见何皇后语出威胁,段硅再也装不下去了。他缓缓收敛起虚假的笑容,眼神凌厉,直视何皇后,说道:“娘娘加给奴的罪名,请恕奴不敢承担。实在是陛下厌弃娘娘,不欲相见耳!”

    眼见段硅硬生生地顶撞,何皇后不怒反笑道:“你口口声声自知是皇家家奴,你可见过哪个家奴敢顶撞主母的?”

    段硅也不怒反笑,针锋相对地说:“回娘娘的话,奴虽是皇家家奴不假,但奴是陛下的奴,娘娘可管不着奴!”

    其实段硅越顶撞,何皇后便越激动,因为那样反而更印证了她的猜想。何皇后冷笑道:“你当真不放本宫进入西苑?”

    段硅作了一揖,直直地盯着何皇后,说:“请恕奴职责在身,不敢从命!”

    何皇后冷笑一声,咬牙切齿地说:“好!很好!”

    见何皇后拿他没办法,段硅得意地笑了。

    突然何皇后说:“左右,给本宫拿下!”

    段硅大惊失色,何皇后身旁的十几名小黄门立即动手,抓住了段硅。段硅死死挣扎,但还是挣扎不开。

    “放开我!娘娘,你不能进去!”

    何皇后看也不看他,挥手命令随从继续前进。何皇后决定,若是接下来见到的是已经死了的刘宏,就立即处死段硅。

    没了段硅,段硅的手下群龙无首,谁都不敢像段硅一样直面何皇后,顿时乱成一团。趁把守着西苑正门的小黄门和士兵们犹豫不决,何皇后高声大喝道:“本宫倒要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敢阻拦本宫!”

    一听此话,段硅的人轰然散开,给何皇后让开了路,但也有机敏的小黄门趁乱逃走,跑去给蹇硕通风报信;也有一名小黄门趁人不注意,跑到何皇后的步辇旁。

    何皇后沉声问道:“陛下现在何处?”

    “回娘娘,正在赵美人那里。”

    何皇后“嗯”了一声,说:“你快走,小心让旁人看见你靠近本宫。”

    “喏。”那名小黄门立即回身跑走,由于段硅的手下都在逃散,也没人注意到此人。

    何皇后举起手向前一挥,道:“往赵氏那里去,要快!”

    “喏!”抬着何皇后步辇的八名小黄门,和随从步辇的一大群宫娥黄门,立即脚步飞快,向着西苑内里行去。

    浩浩荡荡的队伍走过一座又一座亭台楼阁,终于在一座小院之前停下。何皇后远远就看见高望、宋典、孙璋、毕岚等十常侍中人,大半都早已候在院门外,只不见了最为受宠、兵权最重的蹇硕。虽然蹇硕不在门外,但蹇硕的西园军兵士却有数百人兵甲整齐,正在院门外列队。

    何皇后也并不害怕,步辇在院门口停下,孙璋、宋典、毕岚、高望等人齐齐行礼,道:“奴拜见娘娘!”

    何皇后伸出纤纤玉手搭在一名小黄门的手腕上,快速走下步辇,理都不理跪倒一片的宦官们,直往院门行去。毕岚等人见状急了,立即从地上站起来伸出手拦阻。

    何皇后不得不停步,冷着脸,看见拦阻她的宦官们虽是恭敬地低着头、略弓着腰,但脸上的神情却是如出一辙的坚定。何皇后怒道:“没种的东西,谁给你们这么大的胆子,你们居然敢阻拦本宫?!”

    毕岚冷静地说:“娘娘息怒,陛下此刻正在与赵美人在一起,陛下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何皇后冷哼一声,说:“赵氏那个贱人,惯常会狐媚惑人!本宫乃一国之母,岂是她能相提并论的?”

    毕岚毫不动摇地说:“回娘娘的话,虽然如此,但在陛下那里,是不分什么贵贱的。陛下不想见娘娘,娘娘此次闯入西苑,陛下若是得知,必定不喜。娘娘不如回宫去吧。”

    何皇后冷笑道:“本宫管他喜是不喜,今日本宫非要见他不可!”

    毕岚说:“娘娘万不可如此!虽然娘娘地位尊崇,但陛下始终是陛下。”

    何皇后看了看毕岚和他身后众多西园军,冷笑道:“毕岚,对于今日之事,你我心知肚明,就不必再装了。你以为,你让蹇硕调来西园军,就能确保无虞、就能拦住本宫吗?若是陛下果真不测,没有了皇权加身的西园军只会一哄而散,你们也根本瞒不了多久。这一点,你不会不知道吧?”

    毕岚毫不示弱地说:“娘娘打得算盘,奴怎会不知?可惜娘娘的算计恐怕要落空了。陛下正值壮年,根本无事。”

    “若是陛下果真无事,你等为何不让本宫见陛下?”

    毕岚冷笑道:“奴已经说了,陛下不想见娘娘!”

    不到最后一刻,何皇后还不敢通知何进调动部曲,她决心自己硬闯进去,她赌毕岚等人到底是惧怕她的,不敢阻拦她。

    何皇后向前踏出一步,沉声道:“本宫若非要闯入,你等怎么办?”

    一听这话,毕岚、宋典、高望等人面色不善,背后的西园军兵士也纷纷将腰间佩刀拔出一半来。毕岚直直盯着何皇后,语带威胁:“那么娘娘,就请恕奴等无礼了!”

    何皇后也直直地盯着毕岚,两人都眼神凌厉,并试图从对方毫不动摇的脸色中观察出动摇、犹豫和畏惧,谁也不肯让谁。

第八百八十四章 亲眼见证

    就在此刻,院门却从里打开了,蹇硕阔步走出。毕岚等人见蹇硕步出,都向蹇硕投去期待的眼神。因为蹇硕可是手握十万西园军,兵权还要远远高于何皇后的王牌——何进。有他出马,何皇后也不得不收敛气焰。

    蹇硕见了何皇后,微微行礼,说:“奴蹇硕,拜见皇后娘娘。”

    见是蹇硕,何皇后略微有些忌惮,但表面上神情并未有一丝松动,她冷冷地说:“陛下呢?本宫要见陛下!”

    蹇硕从容不迫地说:“陛下就在赵美人的宫院里。”

    何皇后见蹇硕居然如此淡定,丝毫不像毕岚、段硅等人如此心虚,开始有些怀疑。她试探道:“本宫听说,陛下前几日病了?”

    蹇硕淡淡地说:“回娘娘的话,陛下前日在裸游馆里感染了风寒,太医查出是裸游馆里的宫人传染给了陛下。陛下震怒,奴只得将她们给处理掉。娘娘放心,此时陛下早已好转,赵美人正侍奉在侧。”

    何皇后更为动摇,质问道:“只是风寒那么简单?本宫可不信!除非本宫亲眼见到陛下!”

    蹇硕仍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姿态,说:“娘娘若不信,尽管进院里拜见陛下便是。”

    一听此言,毕岚、宋典等人无不一脸的不可思议,但蹇硕回过头给他们一个眼神,他们便也平复下来,不再那么紧张。

    何皇后见此,更是大为动摇,用狐疑的目光打量着蹇硕的神色。

    蹇硕知道何皇后仍在怀疑,便大大方方地侧开身子让开了路,伸手做“请”的动作。堵在院门外的西园军士兵也纷纷将佩刀重新放入刀鞘。

    院门大开,能将内里的宫室看得一清二楚,何皇后反而有些迟疑不定了。难道是她猜测错了?但来都来了,何皇后还是决定一探究竟。于是她大步走入,直往赵美人的宫室走去。用力推开门户,抬腿跨过门槛,一声声娇喘便立刻钻入何皇后的双耳中。何皇后丝毫不变的神色立即垮了,因为这声音毫无疑问是赵美人发出的。这代表着什么,何皇后也一清二楚。

    但她仍要最后一试,于是她大踏步走进了赵美人的卧室。伸手快速撩拨开卧室门的珠帘,何皇后赶紧把视线投向前方,所见景象让她大吃一惊!只见赵美人的大床两旁,各站着两人,分别是侯岚和韩悝。他们弓着腰、垂着头、默默侍立床侧,即便赵美人那令人**荡魄的娇喘一声高过一声,他们也不为所动。

    而在两人身后就是赵美人的大床,床上以极为轻薄的细纱为床帘,罩住了床;但床帘却也是半透明,隔着薄薄床帘,何皇后能清楚地看见床帘之后是两具轮廓隐隐约约的人体的身影,一身伏在一身上,二人正在运动。运动过于剧烈,乃让床帘随之晃动。

    处在上面的一身,何皇后一眼就认出来是谁了。一看到那具熟悉的身体轮廓,何皇后便如霜打茄子般焉了。那不停挺动的身躯,分明是她盼着早点死的刘宏!她满以为他死了,可他却没死。这下她便尴尬了,私闯西园,就是过早地暴露出真实意图来,难保刘宏不会对她和何进下手。她赌输了,何皇后立刻陷入了极大的惶恐之中,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上面的人感受到了有不速之客,停下了动作;下面的人的娇喘也随之停息。何皇后看见,床帘后上面的身影扭过头看向了她。何皇后吓得赶紧拜下,道:“臣妾拜见陛下!”

    上面的身影的话透过床帘,略有些沙哑的嗓音传了出来:“谁让你来的?”

    一听这十分沙哑的嗓音确实有些相像,何皇后不敢抬起头,她道:“臣妾听闻陛下染病,心里担忧不已,特来探病。”

    沙哑的嗓音再次传出:“哼!你这贱妇,居然也担忧朕?莫不是担忧朕还不死吧!”

    何皇后大为惶恐,头伏得更低了,紧张地说:“陛下说的是哪里的话?陛下是臣妾的丈夫,臣妾只会……”

    何皇后还没说完,处在上面的人立即打断了她:“闭嘴贱妇!你以为朕不知道你的心思吗?你好好看看,朕精神得很,康健得很!趁早改悔,否则朕废了你!”

    何皇后惶恐不敢对,伏在地上的身子如筛颤抖。

    床上的人又冷冷地道:“你私闯西园,违反宫规,回长秋宫去闭门思过吧!什么时候朕心情好了,你再出来不迟!”

    “谢陛下……”一听刘宏果真惩罚她、禁足她,何皇后反而松了一口气。她赶忙站起身来。

    床上的人又道:“滚吧!”

    “喏,臣妾告退。”何皇后刚抬起脚要走,上面的身影发出一声闷哼,就又开始挺动了;下面的身影也随之再次发出叫人想入非非的喘息。

    何皇后只得惭惭而退。等失魂落魄地出了赵美人的宫院,何皇后迎面碰见依旧守在门外的蹇硕、毕岚、宋典等人,段硅也到了。

    毕岚、段硅等人走上前躬身行礼,道:“娘娘,请恕奴等方才无礼。实在是奴不敢违抗陛下之命,而不得已为之。”

    见宦官们姿态低下,早已失去威风的何皇后也只好选择与他们和解。何皇后淡淡地说:“不怪你等,都是本宫有违宫规,让你等左右难办。今后见了本宫,还望你等可不要躲着不见才好。”

    毕岚等人都道:“娘娘说的哪里话?娘娘宽宥奴等,奴等自是感激涕零,怎敢日后对娘娘无状?”

    何皇后点点头,轻舒了一口气,道:“精心侍奉陛下吧,本宫先回长秋宫了。”

    众宦官再次齐齐拜下,道:“喏,恭送娘娘!”

    何皇后心不在焉地上了步辇,等她宫里的小黄门们抬起步辇,之前前往大将军府的小黄门立即凑过来。何皇后将方才发生的事,看到的、听到的,都详细转告,命他火速赶往大将军府。

    站在院门外,蹇硕看着何皇后的仪驾渐行渐远,他始终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一直紧绷着的脸也瞬间垮塌。他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几滴汗珠,然后率领众宦官拔腿往里走去。

第八百八十五章 调包良策

    蹇硕、毕岚、段硅、孙璋、高望等人火速走进赵美人的卧室,一直守在床侧的韩悝、侯览两人,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也赶紧迎了上来。蹇硕看见侯览,便急切地问:“怎么样?没露馅吧?”

    侯览笑道:“没有,皇后害怕得根本不敢仔细看向帘后;仓惶之下也根本听不出声音有何异常。这一劫,咱们算是躲过去了。”

    韩悝也笑道:“是啊,皇后居然害怕得连禁足的命令也不敢不从,往日里她可没这么安分过。”

    虽然早就从走出院外的何皇后那副可怜模样中猜出大致情形,但听到最终结果,蹇硕还是颇为振奋和欣喜。蹇硕点点头,说:“那就好。”

    宦官们走进来后,床上的身影暂时停下了动作,蹇硕快步走到床前,伸手撩开床帘,映入眼帘的是两具白花花一丝不挂的躯体,和两副劫后余生的面孔;一副面孔是赵美人,另一副面孔则是西园军一名司马。

    蹇硕低头看了看两人脸上的红晕,冷哼一声,说:“怎么样?舒服吧?”

    那司马和赵美人害臊地低下头。

    蹇硕微笑着对那司马说:“自称为朕、训斥堂堂皇后的感觉如何?”

    那司马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不瞒常侍,小将感觉很刺激。”

    蹇硕点点头,说:“以后刺激的时候还多着呢,你可要慢慢适应才好。”

    “喏,小将会的。”

    蹇硕大为满意,先是看了看床上两人身体联合的地方,便拍了拍那司马的肩膀,说:“继续吧,千万别客气,这是你应得的奖励。今夜晚些时候,我再派人把五十万钱,送到你妻弟家里。”

    那司马欣喜万分,拱手作礼道:“谢常侍!”

    蹇硕微微点头,便松开手放下了床帘。与此同时大受鼓舞的司马又重新开始,赵美人又开始大喊大叫起来。

    蹇硕等人走出房间,便推开了对面一扇房门,快步走了进去。房间里,躺在床上的正是刘宏。他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面色惨白,眼窝深陷,额头上顶着一颗颗硕大的汗珠,紧闭双目,嘴唇发白。刘宏浑身上下看不出半分生气,唯有那粗重的呼吸断断续续,可以作为他还是个活人的佐证。

    原本带着劫后余生的快意的众宦官,看到刘宏这副病态,不禁陷入深深担忧之中。宋典走到病笃的刘宏床边,弯下腰小声呼唤道:“陛下?陛下?”

    蹇硕、毕岚、孙璋、高望、段硅等人无不紧张地看着刘宏。只见刘宏惨白的脸上有了一丝松动,紧闭的双眼的眼睑动了动,能看见眼睑下是眼珠在游动,但刘宏却连睁开眼的气力都已没有;干枯的嘴唇略微张合,干瘪的舌头从内露出;刘宏哼出两声几不可闻的“嗬嗬”声,而后口腔里便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蹇硕担忧极了,立即小心翼翼地双手捧起盛着参汤的漆碗,走到刘宏床边。为了喂食方便,蹇硕缓缓在床边跪下,然后一手端碗,一手用银匙舀起参汤。蹇硕先尝了尝,感到温度合适,方才低声唤道:“陛下屏气,奴侍奉陛下进些汤。”

    刘宏面上看不出变化,但粗重的呼吸停住了。蹇硕舀了参汤喂进刘宏嘴里,一勺接着一勺,刘宏很快就把一碗参汤都喝完了。参汤的功效起效很快,刘宏瘪下去的面容略微有了几分血色,双目也缓缓睁开了。

    刘宏睁开眼睛,第一眼便看见皆是老泪众横、跪在床边的众宦官。刘宏设法挤出一个笑容来,用微弱的气息说道:“哭什么?朕不是还没死吗?”

    蹇硕等人这才略微止住了哭泣。刘宏看向蹇硕,问道:“准备得怎么样?”

    蹇硕抽了抽鼻子,坚定地说:“陛下放心!奴已经准备好了!”

    刘宏道:“虽说你乃西园军上军校尉,统领整个西园军,但何氏也把袁绍、曹操等人安插了进来。兹事体大,要防备事情泄露啊……”

    蹇硕拜下,道:“奴遵命!”

    刘宏思考片刻后,又道:“还有一事,朕需要你等即刻去做。”

    “陛下只管吩咐,奴等一定用心办好。”

    刘宏平静而笃定地说:“你等速速把朕转移到北宫去。”

    一听这个命令,蹇硕等人都愣住了。孙望哀求道:“陛下,现在您身体如此虚弱,根本承受不起任何变动啊!”

    刘宏略微蹙眉,说:“胡说!朕分明还好好的,从西园到北宫,也近得很,如何就会要了朕的命呢?”

    孙望还想苦劝,刘宏微微抬起手,止住了他,说:“你等不知,朕之所以这么做,也是有考量的。你等事变夺权的最大依仗就是西园军,全都驻扎在西园之中。若哪一天朕果真死了,你等以朕召见、有事相商的理由把何进骗进西园来,他难免十分忌惮,他不会轻易上钩。所以朕要你等把朕移运回北宫,就是要给何进寻一个他更喜欢的坟墓。如若是进宫,何进就会以为何氏那个贱人在宫里眼线众多;宫里的宿卫兵力,何进也有一部分掌握在手。因此,他便会放松警惕,给你等以可乘之机。”

    蹇硕等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敢轻易答应刘宏。深通兵事、果断机敏的蹇硕却很快想通,刘宏的考虑并非没有道理。蹇硕道:“那既然如此,陛下,事变夺权就不能再调动西园军了。奴惭愧,虽然忝居西园军上军校尉之职,为陛下统领西园军。但当初建立西园军时,全为抵御凉主刘范,遂使何进和何后趁机将袁绍、曹操等人安插进来。奴担心,若是调动西园军秘密进入北宫,难保风声不会走漏。”

    刘宏欣慰地看着蹇硕,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蹇硕道:“将陛下送回北宫,大张旗鼓,让何进得知此事。预先设法把除奴等掌握的部曲,假借各种理由,调离南北二宫;使得二宫完全落入奴等掌控之中。只要达到这一点,哪怕宫中只有中黄门冗从,也足以杀掉何进。”

第八百八十六章 缜密设谋

    刘宏仔细听完蹇硕的打算,愈发对蹇硕深感欣慰。刘宏又道:“设法掌控宫禁之后,你又将怎么办?”

    蹇硕胸有成竹地说:“接下来,奴决定不假以陛下召见的理由,而是用何后秘密召见为由,将何进骗进宫来。同陛下的考虑相似,奴考虑到以何后召见为由,何进定会以为,何后是暗中得知陛下驾崩,因而立即召见他商讨对策,一同行动。何进误以为情势大为有利,便会放心警惕,毫不犹豫地钻进陷阱里。待他得意忘形地进入宫中,奴早已埋伏了刀斧手,立时就能将他剁成肉泥!”

    听到最后一句,刘宏竟然因为过于激动,脸色迅速变得通红,他连连说:“好!好!接下来呢?等何进死后,你当如何?”

    蹇硕一脸毅然决然,说:“待诛杀了何进,奴立即赶奔西园,调动西园军。”

    刘宏微笑地问道:“袁绍、袁术、曹操、淳于琼等人都是何氏的狗。若他们不肯从命,你便很难调动西园军,反而可能功亏一篑。”

    蹇硕摇摇头,说:“不会的,陛下。若是何后召见何进,那么何进一定会提前聚集袁绍等人在府中等候。待他从何后宫中回来,就会与袁绍等属下商议。这是他们多年来的定制。所以那一天,他们都不会在西园军中。袁绍等人不在军中,他们的部曲群龙无首,只得听从奴的命令。”

    刘宏摇摇头,说:“虽然如此,但你若是派遣他们前去包围大将军府,他们岂会跟从?”

    蹇硕自信地笑道:“回陛下,奴当然不会愚蠢到派他们去围攻大将军府。奴也根本不需要这么做。奴会命令他们守住西园,无令不得轻动。他们根本不知发生何事,又没有袁绍等人指使,只会将信将疑地留守西园,寸步不离。

    这样,就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奴的行动了。十万西园军,奴直接掌握着七万。何进和何苗虽然也有部曲,但却不如奴的部曲众多,而且还有相当一部分驻扎在城外,或是宫城外。保护大将军府的兵力并不多,奴也能在何进的其他部曲发觉和赶回来之前,派兵控制住洛阳城各个城门,攻破大将军府,再把聚集其中的袁绍、曹操、何苗、袁术、郑泰、陈琳等人,尽数诛杀!

    届时不仅何进死了,何进的左膀右臂也都死尽。不论是哪个何进掌控和渗透的部曲,都将群龙无首,也直接失去反抗的动机与念头。这时毕兄早已拿出陛下的诏书在尚书台公示,并命百官前去叩拜新君。而奴在拿下大将军府后,再分兵拿下车骑将军府。如此,大事可定!”

    听了蹇硕这惊心动魄的算计,刘宏早已是欣慰得不能再欣慰了。他不住地点头赞同,激动得心脏狂跳。刘宏满意地笑道:“好好好,你的计划要远比朕的缜密。朕果然没有看错人!”

    “陛下放心,此事会成功的!”蹇硕自信满满。

    刘宏思考了会,又叹了口气说:“唉!虽然如此,但发动宫变历来凶险无比,瞬息万变。不到最后一刻,谁能难以保证输赢。你的打算虽好,但唯恐计划赶不上变化。”

    蹇硕低下头想了想,又抬起头说:“陛下担忧确有道理。陛下之前就曾交代奴等,要做两手准备。奴正好心生一计。”

    “何计?”刘宏好奇地问道。

    蹇硕道:“方才何后闯入,意欲刺探陛下病况。奴等为鱼目混珠、将她吓走,并让她不敢轻易再来试探虚实,于是以一人冒充陛下,隔着纱帘下令将她禁足。何后中计,于是十分害怕,必定会真的服从禁足之令,并且依旧忐忑不安。

    若是此时,奴放出消息,宣称是除了奴和毕兄之外其余所有中常侍,也就是宋兄、段兄、高兄、孙兄、栗兄、韩兄等人,为了她向陛下求情,因此陛下解除了禁足禁令。何后先是惶恐不安,又很快得救,必定会十分信任宋兄等人。

    因此,若是奴的计划失败,届时宋兄等人就可以跑到何后那里求饶。何后必定会投桃报李,保护宋兄等人不被何进迁怒。等何氏兄妹放松警惕,宋兄便可再次实施奴的计划,何氏必死无疑!”

    听了蹇硕的算计,被蹇硕定为一同实施第一轮宫变人选的毕岚,丝毫没有害怕,更没有怨恨蹇硕把他也拉进险境,而是深感荣幸,欣慰至极;宋典等人也明白蹇硕对他们的保护,也是一脸的感动。

    刘宏点点头,说:“如此,便是万分周全了。朕准了,开始吧!”

    蹇硕点点头,先是让孙璋找来了数十名信得过的宦者和西园军士兵,将不相干的人屏退,让他们看不见刘宏的真实情况。然后他们小心搀扶着刘宏,走出赵美人居住的宫院,登上车驾。在返回北宫的同时,蹇硕依计而行,先是书写了一份宣布解除禁足命令的诏命,派一名黄门侍郎赶回南宫,赶到何皇后的长秋宫,向何皇后宣读诏命;而后故意散播出宋典、段硅等人为何皇后求情的事。

    蹇硕率领西园军护卫着皇帝车驾,很快便回到北宫,在嘉德殿停下。蹇硕再次派亲信支开不可信的人,将病笃的刘宏扶进嘉德殿里休息。

    与此同时,大将军府。

    何进难以置信地说:“你是说,娘娘居然亲眼看见陛下和赵美人在一起?”

    小黄门回道:“回大将军,娘娘确实是这么说的。”

    何进明白,刘宏居然还能如往常一样频繁地与宫人作乐,这说明他仍旧龙精虎猛,身体康健;根本不是他们猜想的病入膏肓;更不可能是袁术猜测的早已龙驭宾天。而何皇后冒险前去试探,即使刘宏再愚笨,以他对何氏、对皇位继承人的敏感,也会明白她的真正居心。难保刘宏忌惮之下,不会狠狠打压何氏。以此借口而废后,也不是没有可能。

    何进本自站立着,听完小黄门转告的话,失魂落魄的他无力地跌坐在座位上。

第八百八十七章 禁足解除

    袁术唯恐何进会迁怒于他,毕竟是他唯一一人猜测刘宏早已驾崩,所以何进才会冒险尝试,他赶紧问小黄门道:“除此之外,娘娘是否还看到了什么?比如声音,是否异常?”

    小黄门还没回答,何进先斥责道:“连人都亲眼见了,还能有假?!”

    袁术垂下头,不敢直视怒气冲冲的何进。但袁术仍然想要为自己分辩几句,道:“明公,在下以为这也并不能完全保证陛下确实无虞。万一,万一……”

    一旁的曹操冷眼看着,他乐于看见从小就瞧不起他的袁术,多丢一些丑。而且听袁术的话,曹操猜想他还要丢更大的丑。身为袁术堂兄的袁绍,本来应该兄弟齐心,在袁术窘迫之时站出来,赶忙替袁术向何进告罪,把这件事给平息下去。但袁绍同曹操一样,也是从小就被身为嫡子的袁术瞧不起,因此也只是冷眼看着,根本不管。

    果然何进不满地质问袁术道:“万一什么?”

    袁术涨红了脸,因为他也自知自己的推测有多离谱,但既然已经开了口,何进又质问他,他只得老实说出。袁术为难地说:“万一,万一是蹇硕那些人,把陛下给调包了呢?”

    曹操和袁绍一听这话,忍不住扑哧一笑。

    何进瞪圆了一双大眼,怒道:“调包?亏你想得出来!你是当皇后娘娘瞎了眼,连面前之人是谁都认不出了吗!”

    袁术吓得赶忙深深地弯下腰,颤抖地说:“在下不敢,在下只是以为,这确实也有一定的可能啊……”

    没想到袁术居然愚蠢到连这种话也敢说出口,曹操和袁绍更为开心,甚至相视一笑。

    何进怒道:“滚!”

    袁术赶紧闭嘴,悻悻地退到一边去。

    何进怒气未消,忽然袁术又想到了一点。为了赶紧弥补上何进对他的不满,他赶紧上前,道:“明公也不必气馁,虽然陛下确实仍旧康健,但娘娘也没有因此遭到陛下的惩罚。只要娘娘与明公继续蛰伏下去,以陛下那放荡淫乐之性,再怎么熬,也熬不过明公您,胜利迟早是属于明公您的。”

    听了这句劝慰,怒气冲冲的何进方才压了压火。考虑到袁术终究是四世三公的袁氏的子弟,何进冷冷地说:“嗯,此话却是有几分道理。方才你袁公路口出不逊,便不与你计较了。”

    “谢明公。”袁术喜不自胜,乖张地不断行礼道谢。

    何进抬起头,看见小黄门一脸为难。他有些怀疑,便问道:“你还有什么话是没说的?”

    小黄门面色尴尬地看了看袁术,为难地说:“回、回大将军,奴刚刚忘了说了,因娘娘擅闯西园、触犯宫规,陛下罚娘娘禁足在宫中。”

    一听这个,曹操和袁绍不由得更为窃喜,一脸嘲讽地看着袁术。袁术还没笑几声,就立即目瞪口呆了。何进连忙又问:“禁足多久?”

    小黄门说:“回大将军,陛下说,等什么时候陛下心情好了,再放娘娘出来。”

    何进登时身子一软,瘫坐在座位上,震惊和悔恨两种情绪在他的脑海里激烈交锋,让他心乱如麻。转瞬间何进回过神来,第一反应就是抓起桌案上的东西狠狠地砸向袁术。幸运的是,何进抓起来扔出去的东西是一卷帛,扔在袁术身上根本不痛不痒。

    袁术连忙趴下,其余幕僚也赶忙齐声道:“明公息怒。”

    另一边,失魂落魄的何皇后也才刚刚回到长秋宫,无力地半躺在座位上。她的心里心乱如麻,她很后悔自己居然对于何进等人的推测如此笃信,根本不假思索,就径直前往西园。这下丢丑真是丢大发了,她知道,此刻董太后一定在永乐宫里开怀大笑。

    更令她挫败的是,刘宏仍旧身体康健。现在刘宏也才刚刚过了而立之年,寿数还长得很。她之所以盼着刘宏死,一是想让自己的儿子刘辩即位为君,二是升格为太后,并名正言顺地垂帘听政、临朝称制。得到了皇权的她,便能游刃有余地展开对于刘范那个负心汉的报复。

    可这一切的前提,是刘宏的驾崩。可刘宏显然命还长得很,且他对于朝堂和军权的控制,即使是在失去了张让和赵忠之后也仍旧很强。她没有任何可乘之机。失望不已的何皇后,又回忆起刘范那张面目可憎的脸,气恼得用力锤了锤座位。

    正在这时,何皇后远远看见殿门外走来一名黄门侍郎。虽然黄门侍郎和中常侍、小黄门同属宫中近侍,但中常侍和小黄门都由阉人充任,只有黄门侍郎以士人担任。

    那名黄门侍郎阔步走来,手里还捧着一卷黄色绢帛,何皇后不禁喜出望外,看来一定是何进,或者是曹操,使了什么手段,所以让刘宏回心转意了。何皇后忙不迭走下丹陛,做好接旨的准备。

    果然黄门侍郎进殿后,便道:“陛下有诏,请娘娘接诏。”

    何皇后满心欢喜地下跪,道:“臣妾何氏接诏。”

    黄门侍郎展开绢帛,徐徐念道:“告皇后:尔犯宫规,擅闯宫闱,不恭不敬,远非妇德。尔乃禁足宫中,以为申饬。后念尔侍奉日久,乃解尔禁足。尔不可因此而自矜,仍要深切自省。”

    诏者,告也。皇帝下达给某某的诏,开头一般是“告某某”;而臣子写给皇帝的表,开头一般是“臣某言”,视臣子身份,又以“臣诚惶诚恐”“臣稽首顿首”“臣死罪死罪”等来结尾。比如《出师表》开头是“臣亮言”,《陈情表》开头为“臣密言”,皆如此也。

    念完后,黄门侍郎又将诏书卷起来。

    “臣妾谢陛下恩。”何皇后伸出双手去捧过圣旨来,一边谢恩,一边起身。

    “诏旨读毕,小臣告退了。”黄门侍郎弯下腰说道。

    “慢!”何皇后看了看他,一手从袖中摸出几粒金珠来,一手抓起黄门侍郎的一只手,把金珠塞到他手里,“本宫想知道,陛下为何又改变心意了?”

第八百八十八章 青隼传书

    黄门侍郎垂下眼睑,慢慢地收回握着沉甸甸的金珠的手,换上一副讨好的笑容,说:“回娘娘的话,是有人为娘娘向陛下求情,陛下方才心软的。”

    何皇后一听,果然在她意料之中,又问:“哦?是谁为本宫求情,本宫可要好好谢他。是大将军,还是尚书台的曹令君?”

    “回娘娘,都不是,是中常侍宋典、段硅那些人。基本上中常侍之中,除了毕岚和蹇硕外,都一同向陛下求情了。”

    何皇后大感意外,说:“竟是他们!”

    “是,小臣在旁亲眼所见。”

    何皇后点了点头,说:“那你替本宫好好谢谢他们。”

    “娘娘放心,小臣一定会将娘娘的话带到。”

    说完,黄门侍郎便离开了。

    何皇后的心里十分复杂。这次连何进和曹操等人都不敢触霉头,反倒是宋典那些宦官为她说好话。要知道一个时辰前,宋典等人才刚刚和她爆发激烈冲突,乃至于剑拔弩张。何皇后看了看黄门侍郎远去的背影,她知道,即便黄门侍郎不是宦官,但与宦官都是同僚。宫中宦官里,大多数人都是宋典等人的亲信。或者换言之,自从和帝、顺帝开始,宦官们就逐渐形成了一个紧密的集团。宋典等十常侍也是这个集团脱颖而出的首领,宦官们都是一条心。因此这个黄门侍郎,很可能是十常侍的人。他的话,不能轻信。

    何皇后挥挥手示意一名侍立在柱梁下的宦官上前来,低语几句。那宦官听完后,小步跑出长秋宫。何皇后安心坐下,耐心等小宦官回来。

    不久后小宦官又跑了回来,跟何皇后汇报道:“娘娘,西园那边传话过来,确实如此。”

    何皇后这便可以相信那黄门侍郎的话了。但这更让何皇后觉得疑惑,怎么宋典等人会为她出头?不过转念一想,这也是完全说得通的。宦官是宫里地位最为低微的,有如无根浮萍。所以不论宦官们地位有多高,他们都必须要给自己寻找一个主子。且宫中权势变化很快,所以宦官们不得不多头下注,讨好各方,这样才能保证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之前她毒杀美人王荣(刘协之母)因而差点被刘宏废掉,就是张让、赵忠、宋典等人百般为她求情和开脱,这才平息了刘宏的怒火。就是因为这个道理。

    所以何皇后认为,宋典等人这么做,其实也正常。不过何皇后也颇为感激,在她跌入谷底之时,连自己的哥哥何进和心腹曹操,都装作充耳不闻,唯恐受她牵连;而只有这些宦官为她解了围。要不是他们,何皇后也不知道刘宏什么时候才肯放她出宫自由行走。

    思前想后,何皇后又挥手叫小宦官过来,命他取一些钱,送到宋典等人在宫外的宅邸。

    很快,小宦官便出现在宋宅后门口。宋宅的管家对何皇后和小宦官千恩万谢后,便挥手让宋宅的下人出门去把一个个沉甸甸的大箱子,往宋宅里搬。

    满脸堆笑的管家在把小宦官送走后,很快收敛起笑容。他关上后门,左右看了看,只有一名下人还在。管家挥手叫来下人,对他耳语几句。那下人听完,点了点头,走进自己居住的简陋房间里。他拿起剪刀裁下一小块长条形的麻布,然后用细细的笔蘸饱墨水,麻利地在麻布上书写。写好后,他走出房门,打开后门走了出去。

    这名下人直直走往金市,一路上时不时回头和往左右张望。到了熙熙攘攘的金市里,他先是随意逛了逛,然后径直走进街边一家不起眼的面馆里坐下。面馆里,只有一名掌柜在拨弄着算盘,两名伙计在数量不多的桌子间跑来跑去,端面擦桌。时近黄昏,吃面的主顾也只有三两人。

    “店家,来碗汤饼,加五个鸽蛋!”

    一名肩膀上搭着抹布的小伙计,先是脆响地喊一句:“来嘞!”然后小步跑过来,一边拉下抹布擦了擦桌面,一边满面笑容地说,“客人先坐坐,汤饼这便上来。汤饼加鸽蛋,一共是十钱!”说着,伙计笑着张开手掌。

    “十钱?你们怎么不去抢?”下人小声嘟哝着,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吊钱和麻布,略微用力地放在伙计的手掌里。

    “瞧客人说的,小本生意么。”伙计赔笑着,赶紧把手里的东西塞进怀里。

    收了东西,伙计一边转身往后厨走,一边拖长了声音喊道:“汤饼一碗,加五个鸽蛋!”

    伙计撩起后厨的门帘,走了进去。后厨里有两名厨子正在揉面,见伙计进来了,其中一名厨子停止揉面,用围裙擦了擦手,小声问道:“五级?”

    伙计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伸手从怀里摸出布条来,递给厨子。厨子收下布条,往后面院子走去。院子里,摆满了鸽笼,数十只鸽子“咕咕”地叫着。厨子把几个鸽笼搬开,只见最里面是一个装着青隼的鸟笼。厨子先是从兜里摸出一小节竹管,竹管上墨书一个“五”字,他把布条卷起来塞进竹管里去,又摸出一枚小小的软木塞堵上竹管;而后打开鸟笼,伸手抓住青隼,在青隼腿上绑上竹管;绑好后一撒手,青隼扑腾翅膀飞上天空,一会儿就离开了厨子和伙计的视线。

    看着青隼飞走,厨子和伙计放心不少。另一名厨子问道:“怎么样?”

    “飞走了。”伙计答道。

    另一名厨子点点头,他用勺子舀了五个煮熟的鸽蛋,放进他刚刚煮好的汤饼里,又舀了一些花椒粉,倾倒进热气腾腾的碗里。伙计拿了筷子,捧起盛着汤饼的大碗走了出去,先是与站在柜台后的掌柜对视一眼,而后高喊道:“诶!热腾腾的汤饼来嘞!”

    伙计捧着大碗快步走到宋宅下人的桌前,平稳地放下碗筷,笑容满面地说:“客人等急了吧,小店特意给客人加了些花椒粉。”

    下人看了看他,说:“好,多谢了。”

    “哎呦,客人是老主顾了,客气什么?吃得好再来便是。”

    下人点了点头,开始吃汤饼。

第八百八十九章 情报传回

    两天后,姑臧城上空,一只青隼盘旋了一会,它精准地在高空中,从官寺民房密密麻麻的姑臧城里,找寻到了它的目的地。青隼向下俯冲,很快就飞到一个官寺之中。它飞越悬挂着“大凉锦衣卫”门匾的大门中间,又飞越一道道高墙,最终飞进一栋八层的高楼里。

    在这栋楼里,每层楼都有一个宽阔的房间,房内一半是诸多摆满了文书的书架,一半是几张横向摆放的长桌。每张长桌一边坐着五名年轻的书吏,一边摆放着几个鸟架。不断有鸽子、鹰、隼飞进楼内,停在书吏们桌上的鸟架上。当书吏拆下竹管,各色鸟儿们便又飞出楼内,扇动翅膀飞到这栋楼旁边的一栋较矮的楼里。矮楼里,每层楼都整齐有序地摆着鸟笼;并有一两个杂役清理鸟粪和投喂食物。

    青隼扑腾腾飞进顶层,在一个鸟架上停下。它面前的书吏早就看见它飞进来,他用手抚了抚青隼,让它放松警惕,而后伸手轻轻抓住它,从它腿上解下竹管,青隼便飞走了。见竹管上写着的是“五”字,书吏急忙扭开竹管的塞子,把长长一卷布条从中抽出。他展开布条放在桌上一本写满数字和小字的书旁边,拿起毛笔,先是横着写在一张白纸上,把布条上密密麻麻的小字照抄下来;而后再对照着书,将每个暗语和译文,一一抄下在对应小字的下面。

    当抄写完最后一个字的释义后,书吏放下笔,拿起纸看了一遍。刚看两句,书吏便一脸震惊。不等完全看完,他赶忙把纸一卷,快步走下楼去,穿过两道门,来在这个官寺正中央的一座房屋前。书吏抬起头看了看房檐下挂着的“主事处”牌匾,又看了看房檐下站着的一排全副武装的锦衣卫小校,书吏略微有些紧张。但一想到密信内容,他还是深吸口气走上前去。

    一名小校立即迎上前去,书吏说:“烦请呈给大人。”说着,书吏双手将刚破译出来的密信呈给小校。

    小校一脸冷漠地看了看,没有伸手去拿。他冷冷地说:“大人日理万机,向来只看第五级情报。”

    书吏咽了口口水,说:“这情报,就是第五级的,由雒阳城西园分部传回。”

    小校略微一惊,伸出双手接过刚破译的情报来,立即回身快步走进正堂之中。正堂中,以屏风分割成一个个小隔间,每个小隔间里都有一名绿袍文官正在埋头工作。小校看也不看,便快步走过绿袍文官的隔间,径直走向正堂最里面的一个大隔间。

    小校走到大隔间门前,却又害怕了,他停下脚步。待鼓足勇气,调整好呼吸,他伸手在门前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门内传来一声“进”,小校便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隔间里只有一名绯袍文官,埋首于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书之间,正在奋笔疾书,只看得见他的官帽,而看不见他的脸。

    小校进来后,绯袍文官依旧埋首奋笔疾书,没有动。小校弯着腰,说:“大人,第五级。”

    “嗯,知道了,放桌上吧。”绯袍文官随口说了一句,仍旧在忙自己的事。

    见绯袍文官不为所动,小校又道:“大人,是雒阳城西园传回来的。”

    听了这句,小校看见文书堆后的官帽略微一动。紧接着,一张年轻白净的脸便从文书堆后露出,两束犀利的目光直直看向小校。那正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刘诞。

    刘诞一直在处理一些不痛不痒的事务,看着堆积如山的文书,略微有些发困。但一听是西园里传回了最高级的第五级情报,刘诞不由得精神一振。他道:“拿过来。”

    小校赶紧快步走上前,预先展开破译的密信,轻轻放在刘诞面前。小校放下后,刘诞挥了挥手,示意他没事了就出去。小校便倒退三步后,转身离去。刘诞急忙看去,视线迅速略过每一个字。看完后,他更为震惊。抬起头见小校刚打开门正要走出去,刘诞急忙道:“慢!”

    小校赶紧回过神来行一礼,问:“大人还有何吩咐?”

    “去把左指挥使叫进来,再吩咐下去,给我备车。”刘诞吩咐道。

    “是,大人。”

    小校离开后不一会儿,门外便传来敲门声。刘诞道一声“进”,左指挥使便推门而入。刚要行礼,刘诞的声音便传来了:“不必多礼,快过来!”

    “是。”左指挥使快步走到刘诞桌前,刘诞把密信递给他看。

    等左指挥使看完了密信,也是十分震惊。

    刘诞问:“你是负责整个司隶的,说说看,你怎么看?”

    左指挥使思考一番,说:“雒阳城里的水就要变浑了,这正是我大凉从中渔利的良机。不论主公和朝廷重臣们如何决策,大人,我们锦衣卫都必须预先做好准备。”

    刘诞点点头,说:“我也是怎么想的。这样吧,你先调派更多的人手到雒阳城,安心蛰伏下来,随时等候命令。事情要做得干净些,毕竟雒阳城里还有些残余的绣衣卫,小心让他们发现蛛丝马迹。”

    “是,大人。”左指挥使回应道。

    刘诞站起身来拿起密信,说:“此事关系重大,这几日你可能要辛苦些。我先进宫向兄长禀报,待兄长主意定下,我回来后再找你商议。”

    “喏,下官恭送大人。”

    刘诞立即走出隔间,出了主事处,登上早已等候在门外的马车上。六十名锦衣卫杀手佩刀背弓,骑着马护卫刘诞的马车,急速向着大明宫进发。到了大明宫外,值守宫城的天策卫照例拦住马车,刘诞伸手出窗外,手握着一块玉牌。看到玉牌,天策卫士兵立即让开道路放行。刘诞继续坐在马车里,直奔嘉德殿。

    在嘉德殿前广场上马车停住,刘诞急切跳下马车,拾阶而上,走到殿门外。嘉德殿里,刘范正召集着三省长官在议事,中书令贾诩、中书侍郎郭嘉、侍中田丰、尚书令卢植都在。刘诞走进来,行礼道:“兄长,弟要有要事要禀报。”

第八百九十章 无机可乘

    见刘诞急忙赶到,贾诩、郭嘉、田丰、卢植四人都面面相觑,心里猜测究竟是什么急事,让刘诞居然急到打断中书门下会议,这可不像刘诞平素里作风。议事议到一半,还没走完所有议程,刘范还想继续商议下去。但看到刘诞那少有的严肃神情,刘范还是改变主意了。刘范站起身来,贾诩、郭嘉、田丰和卢植四人也赶忙跟着从座位上站起来。

    刘范道:“今日就先这样吧,议过的事就这么办下去,尽早用印,下发到五个州去。还剩下的议程,待明日朝会结束后,再与大家商议。”

    贾诩、郭嘉、田丰和卢植纷纷弯腰行礼,道:“遵命,属下等告退。”说完,四人倒退三步后,便转身往外走。

    刘范重新坐下,指了指刚才郭嘉坐着的座位,说:“快坐下,说吧,发生什么事了?”

    刘诞看到四名宰相走出了嘉德殿,这才坐下,对刘范说:“兄长,汉朝雒阳城那里刚刚传回紧急情报,宫中有变!”

    一听这话,刘范本能地想到之前他就判断刘宏即将不久于人世,历史上也确实是这样。刘范期待地问道:“哦?难道是刘宏的身体终于撑不住了吗?”

    刘诞点点头,说:“正是!雒阳城里的锦衣卫西园分部传回消息,说刘宏在几日前于裸游馆内聚众银乱时,突然晕倒在水池中,不省人事,下体流血如注。而后蹇硕、孙望等中常侍赶到,为封锁消息,将裸游馆内的宫女尽数秘密除掉。雒阳城距离姑臧城有数千里之遥,据此推测,雒阳城内的锦衣卫分部使用青隼,大约需要两日才能飞回姑臧城。而密信里又提到,刘宏是在两日前病发。因此可以推测,刘宏是在四天前刚刚病发。”

    刘范听了,有些惊讶,说:“你刚刚说什么?”

    刘诞怔了怔,说:“弟说刘宏病发的时间,大概是……”

    刘范摇摇头,说:“不不,上一句。”

    刘诞试探着说:“刘宏不省人事,下体流血如注?”

    刘范点点头,说:“对。可查出他为何如此?”

    刘诞道:“还能是何原因?刘宏没日没夜临幸宫人,有时一夜二女共侍。如此放纵,已有不下十年,身体不垮掉就怪了。”

    刘范听完,害怕得忍不住吞咽口水。暗暗决定以后可不能重蹈刘宏的覆辙,就是妻妾们不那么好交代便是了。

    “兄长?兄长?”看刘范陷入沉思,刘诞轻声提醒道。

    刘范回过神来,说:“继续说。”

    刘诞道:“是。虽然宦官杀人灭口,但何皇后好像还是猜出来了,故而竟毫无顾忌地闯入西园,为的就是看刘宏是否已死。但不知蹇硕等人使了什么方法,何皇后见到的刘宏仍旧健康如常。”

    刘范颇有些疑惑,问道:“何忆再如何疏远刘宏,也终究是夫妻。她不可能认错刘宏,故而她看见刘宏仍是健康的,应该无错。为何你以为,是蹇硕等人使了手段,让刘宏看起来健康的?”

    刘诞道:“这也是弟刚要和兄长禀报的。据隐藏在中常侍宋典家中的卧底说,宋典、蹇硕等人正在密谋于汉宫之中用兵。宋典假借职务身份之便,秘密往汉宫之中运送弓弩甲胄等军器。”

    刘范思考一番,立即想通了,点点头说:“我明白了!若刘宏身体果真健康,那么他的寿数少数仍旧有二三十年。在如此漫长的时间内,对于外戚何进的权势,他完全可以徐徐图之、步步为营;等待变故的产生,等待可以轻而易举铲除何进的良机出现。如此成功几率很高,根本不需要冒险。但蹇硕、宋典等人却在为宫变做准备,这说明他们急了,他们不得已而为之。

    而原因也很简单,刘宏就要死了。刘宏一死,蹇硕等十常侍便失去了皇权的支撑,同时何忆也将名正言顺地成为皇太后。届时,何忆可以联合何进顺势确立新君,蹇硕等人大势已去。刘宏更不会坐视他素来痛恨的何氏掌控天下,因此他一定会对蹇硕等人面授机宜,命令他们在他死前或刚死时,趁何进不备,设法诛杀他。”

    “兄长英明,弟看到密信后,也是这么看的。”

    刘范严肃地说:“刘宏一死,蹇硕与何进必然会斗个你死我活。若何进胜,毫无疑问刘辩会成为新帝,何忆将垂帘听政,如汉家诸位太后故事。假如蹇硕胜,刘协将继位,这本来也是刘宏的意思。”

    刘诞跃跃欲试地说:“兄长,刘宏死而汉朝乱,这一良机定可为我大凉所趁!不如兄长与四位宰相商议一番,看我大凉是否该趁着那时汉朝朝廷大乱,大凉军队趁机东进,再次踏足关中!”

    刘范谨慎地考虑一番后,说:“如此大事,三省长官确实有必要知道。不过,在汉朝动乱之时,恐怕我大凉也无法牟取利益。”

    “啊?为何啊?”刘诞立即变得失落下来,他兴冲冲来找刘范,就是想劝刘范趁机派凉军向东进攻。

    刘范冷静地说:“其实道理也很简单。若我大凉军队向东侵略,该选择哪里作为主攻方向?”

    刘诞略一迟疑,说:“自然是关中。”

    刘范道:“不错。雒阳城距离关中、距离长安城尚有近千里之遥。由于蹇硕与何进之间的较量是宫变,而不是旷日持久的大战。宫廷政变往往酝酿日久,而仅仅在一夜之间就决出胜负。只要外戚与宦官之间决出胜负,便会无可争议地立新帝,鼎定朝廷。

    关中守将皇甫嵩素来最为愚忠。对于他而言,只要是新君继位时礼仪完备,那么不管谁是新君,便都是正统,他会一心服从。因此他会老老实实地继续驻守关中,大凉难有可乘之机。”

    刘诞听完,更是失望不已。刘范拍了拍刘诞的肩膀,说:“诞弟也不须失落,虽然如此,我大凉未必没有机会。”

    刘诞心不在焉地说:“刘宏驾崩、汉朝陷入短暂的动乱,皇甫嵩都未动分毫。我们又能有什么机会呢?”

第八百九十一章 飞鸽传书

    刘范想起历史轨迹来,他对于后来的历史发展一清二楚。何进胜出,蹇硕被戮;剩余的宦官得到了何后的庇护,何进想杀而不得,便居然采纳了袁绍的昏招,召董卓进京,以此来要挟何后;董卓还没到来,剩余的宦官又趁何进不备,诛杀他于宫中;董卓将要进京时,袁绍等何进的部属纷纷举兵攻入宫中,杀尽宦官;宦官带着刘辩刘协逃出城去,逃到雒阳城北部的邙山里;袁绍等人前来追赶,正好碰上董卓;董卓进京后,因他手上有精兵,便趁乱吞并何进何苗的部曲,势力膨胀;掌权后的董卓又忌惮他的老上司皇甫嵩,于是把他召到朝廷里任职;皇甫嵩竟然真的去了,造成关中空虚。

    刘范要的就是皇甫嵩的被调离。刘范心里考虑着,虽然因为他所带来的蝴蝶效应,这时的局势已经与历史上的大为不同,但事在人为,也许使用一些法子,也可以让皇甫嵩被调离关中。

    刘范胸有成竹地说:“未必皇甫嵩丝毫未动。”

    刘诞十分意外,说:“兄长是有什么办法了吗?”

    刘范轻轻摇摇头,说:“还没有。还要看时局如何发展,等待机会出现。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等,等刘宏驾崩,等蹇硕与何进狗咬狗。到那时,也许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刘诞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继而说:“那么弟一定会加强对于雒阳城情报的搜集,且弟已经下令,将更多的人手调到雒阳。”

    刘范拍了拍刘诞的肩膀,说:“做得好。锦衣卫人手多了,你看是否有足够的力量渗透进宫里?”

    刘诞看了看刘范,他明白刘范想干什么。刘诞垂下眼睑,拱手道:“兄长,请恕弟无能为力。自从锦衣卫暴露之后,汉宫的防卫力量大为增强。为防锦衣卫渗透,宦官甚至与皇后联手,现在汉宫已经达到了密不透风的程度。”

    刘范早已意料到这样的回答,之所以还问,只是因为他仍旧不甘心和心存侥幸。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刘范想用锦衣卫,把何忆秘密带出宫去,送到凉国来。这样,他也算对于她有所交代。但刘范也知道,雒阳城里的锦衣卫再多,至多不过二千余人。而且部分只是密谍和卧底,除不到最后一刻不能暴露外,他们也不具备太强的武力。

    刘范有些失落地点点头,又问:“劫人出来不可行,给她带句话总可以吧?”

    刘诞道:“这个倒是容易,之前就曾经多次与她联系。”

    刘范点点头,说:“她有何进、何苗、曹操、袁绍等人支持,这些人全都是拥兵的。只要她愿意,秘密调动一些部曲,逃出宫城,也不是很困难。你带句话给她,问她愿不愿意到姑臧来。”

    刘诞抬手作礼,回应道:“喏,弟马上就去办。”

    刘范点点头,刘诞便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待刘诞回到锦衣卫总部后,已是深夜。转到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晨光照耀到锦衣卫总部时,正好一只灰鸽腾空而起,飞入阳光与天空之中。

    过了五天后,在黄昏时分,灰鸽飞临雒阳城上空。它在雒阳城上空来回盘旋,犀利的双目扫过底下雒阳城里,那鳞次栉比的亭台楼阁、街坊里巷。终于,它看见雒阳城平民居住的一个不起眼的里里,靠近里墙北边的一户人家的院子里,有一点鲜艳的红色。灰鸽俯冲向下,有如离弦之箭,只是几瞬,便距离院子不远了。狭小的院子正中间晒着一床红色被子,灰鸽扑腾着翅膀,平缓降落在被子上,“咕咕”地叫着。

    院子里很快走来一人,他轻轻抓住灰鸽,把它抱到屋子里。屋子里,同面馆后厨一样,整齐堆积着很多鸟笼。那人把灰鸽腿上绑着的竹管解下,然后把它放进鸟笼里。他看了看竹管上标注的仅仅是个“二”字,便没那么在意。他没有立即拆开竹管,而是先把灰鸽轻轻地放进笼子里,然后抓了一把小米喂食饥肠辘辘的鸽子。

    等安顿好了鸽子,这人才不紧不慢地去拆开竹管。毕竟只是第二级而已,这样的信件每天都有,而且破译起来时间也很快。很快他便拆开了信件,破译了出来,信件上只写着一句,“将此传入鸟巢;询问秋日,是否愿意来姑臧”。

    看到这,这人疑惑了。“鸟巢”就是指代“汉宫”,这个他是知道的;但这个“秋日”究竟是谁,他从来没见过。他翻遍了他的译书,都没有找到“秋日”二字,不知道“秋日”究竟指代着谁。这样就只有一种解释:锦衣卫按照内部人员的涉密等级,下发的是不同的译书。他的等级不够,译书里自然没有这个词。

    此人摇了摇头,不再去纠结这个“秋日”的身份。身为锦衣卫密谍的他懂得,若是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很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不过看向第二句话,这人又疑惑了。这个“秋日”很可能是锦衣卫的人,应该用“回”字,让他“回姑臧”才是。怎么写成了“来姑臧”?这人摇了摇头,感慨现在的锦衣卫的书吏也太不仔细了。

    不过既然是送进汉宫的,这人还是加倍上心。第二天一早,他起了个大早,揣着字条走到了金市里一家菜铺。这家菜铺虽小,但却专门给京城里的达官贵人提供新鲜蔬菜。每天都有杂役从京城外的菜地采摘新鲜蔬菜,而后运到菜铺里,菜铺再派人拉运蔬菜送到特定的达官贵人家里。这人来到菜铺,如往常一样,和管事寒暄几句,便坐上一辆马车,拉运着新鲜蔬菜向金市外走去。

    很快马车来在了一所气派无比的宅邸的后门外,这正是现今权势熏天的中常侍蹇硕在宫外的家。蹇宅的管事开了门来,挥手叫宅里的杂役们出去搬运蔬菜。

第八百九十二章 密信传递(上)

    当一个年轻的杂役上前时,那人恰好让开身,让杂役得以走过去,搬取本在他身后的一个装着绿油油的韭菜的木箱。年轻的杂役默不作声地把木箱搬进宅里,一直走到后厨才放下。这时候走来一名小黄门。年轻的杂役认出这名小黄门,咳嗽了一声便自顾自地打开木箱,开始搬出一把一把的用干麦秸捆好的韭菜。

    “嗯,今日的韭菜长势不错啊,绿油油的。”那名小黄门一边说,一边走到木箱旁蹲下,随意弄手拨弄了几下里面叠得整齐的韭菜。

    年轻杂役依旧默不作声地在一旁干活,一旁的管事见小黄门这么说,立即讨好地笑道:“这箱韭菜若是入公公的眼,公公尽管拿去就是。”

    小黄门皮笑肉不笑地说:“呦!李管事,这怎么好意思呢?万一中常侍怪罪下来,咱可担待不起啊!你也担待不起的。”

    “嘿呦,瞧公公这话说的,谁不知您是主人身边的红人啊?连金银珠宝主人都赏下无数,这只是区区一箱韭菜而已,不值钱嘛。公公也请放心,小人什么也没看见,也不知道。”

    小黄门和管事相视一笑,道:“哎呀!既然李管事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咱不拿反而是无礼了。”

    管事很有眼力见,连忙扭头叫来年轻的杂役:“王二!你来帮公公搬这个箱子,搬出门外去。要是箱子出了什么事,仔细了你的腿!”

    “喏。”

    年轻的杂役老实地应了一声,小黄门自顾自地走了,杂役默不作声地抱着木箱跟着。两人出了宅门,小黄门登上马车,杂役把木箱放在马车后面。过程之中两人始终没有任何眼神交流,更没有对话。在旁人看起来就像是小黄门过于矜傲,根本不屑于看向一个低贱的杂役。

    等马车开始前进,马车车厢足够封闭,小黄门赶紧快速打开木箱。左翻一下、右翻一下,很快就从中翻找出了一条窄窄的字条,看了一番后,小黄门小心谨慎地字条叠好,塞进袖子里。

    不知马车转过多少个街角,当马车行驶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里时,马车停住,木箱从窗口飞出,哐啷一声摔在无人的街巷里。这里是贫民居住的里坊,只要有人发现木箱里是整箱绿油油的韭菜,一定会麻利地赶紧抱回家。韭菜会被贫民吃干净,木箱也可以作为柴火,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

    抛下了木箱,马车继续行驶。很快马车便来到南宫朱雀门前,见是宫里的车,士兵象征性地拦了拦、看了看,便迅速放行。进入南宫后,小黄门在自己的住处前下了车,走了进去。到临近黄昏之时,小黄门再次走出房门。他左顾右望,看见远方的长秋宫外,宫墙下正有几个宫女站着。他们一动不动地站在特定位置,低着头不说话。其中一名年纪较大、等级较高的宫女,侧过脸也看向小黄门这边。

    小黄门便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向长秋宫那边走去。那名宫女见了,便对一同站岗的其他宫女说:“姐妹们,快到晚饭时刻了,想必你们也饿了。你们先在此站着,我去后厨为大家拿来些饭食和水来。”

    长时间站岗、早已又饥又渴的宫女们一听,纷纷道:“那姐姐你快去吧,要是去晚了,便不剩什么了。”

    “好,我这就去。”宫女拔腿就往小黄门这边快步走去。

    两人对向走来,正当两人越走越近时,等级略低一些的小黄门立即停下脚步。刚要对宫女行礼,却不想双腿自己绊住了,摔了个狗吃屎,连头上的武冠都摔飞了,摔在宫女跟前。

    “哎呀呀!”宫女惊得叫出声来。后面不远处仍在站岗的宫女看过来,见小黄门摔得狼狈,忍俊不禁地笑了。

    “王公公,快起来,你没事吧?”那宫女赶忙上前搀扶起小黄门。

    “我没事,谢谢姑娘出手相助。”小黄门忍着痛,道谢道。

    宫女又捡起小黄门的武冠,伸向小黄门,说:“王公公,你的冠。”

    小黄门看了看宫女,伸手去接过武冠。两人的手在武冠下一触碰,一只手将字条快速塞进另一只手里。宫女伸回手,小黄门也立即接过武冠戴在头上。

    小黄门又道:“多谢姑娘了。”

    宫女摆摆手,说:“举手之劳,王公公没事了,我便走了。”

    “姑娘慢走。”

    宫女便继续走向后厨。转过一个墙角,见四下无人,她立即打开字条急匆匆扫一眼。记住内容后,她继续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不一会儿,宫女吃力地提回来了几个大大的食盒。她将一个食盒交给站岗的宫女们,自己找了个借口走进了长秋宫里。走到宫里,她对正在宫门前站成两排的宫女们道:“姐妹们,吃饭了!”

    宫女们发出一片欢呼,纷纷迎了上来。

    “姐姐,今天有什么菜啊?”

    “嗨!还不是和往常一样?”

    “啊?都吃腻了……”

    “那你还吃不吃?”

    “吃吃吃……”

    “来,这是你的、这是你的、这一碗是你的,拿好了啊,摔了可就没了……”

    那名宫女把饭一一分发给饥肠辘辘的宫女们。这时,一名年幼的宫女也挤上前,那名宫女连忙招呼:“翠儿快过来,这一份是你的。你刚进长秋宫侍奉娘娘不久,想必很累吧,我特意给你加了块肉。”

    名叫翠儿的小宫女在众宫女艳羡的目光中,怯生生地接过饭食,小声地说:“谢姐姐。”

    “翠儿什么都好,就是太怕生啦!”

    “就是,翠儿啊,你要是想在娘娘面前露脸,可不能这么胆小。”

    翠儿打开食盒,低着头默默地吃饭,并不吭声。

    那名年长的宫女说:“好了好了,吃你们的饭!”

    “姐姐,你偏心翠儿!”

    “就是!”

    宫女们抱怨了几句,这才低下头吃饭,不再说话。年长的宫女温和地对小宫女说:“翠儿,你吃了肉后,便赶紧回到宫里去,知道吗?”

    翠儿怯生生地点了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第八百九十三章 密信传递(下)

    在昏暗的宫灯旁,宫女们都在吃饭。谁也没看见,翠儿在把最底层的米饭吃完后,陶碗里只剩下一团纸。翠儿用筷子夹起纸团塞进自己的嘴里,然后用手帕擦了擦嘴。翠儿对年长的宫女道:“姐姐,我吃饱了,先回宫里去了。”

    年长的宫女看着小宫女,说:“去吧。”

    翠儿留下碗筷,对其他宫女打了几声招呼,便迈着小碎步,走向长秋宫的主殿。拾阶而上,小宫女进入了灯火辉煌的殿内。她走到平常自己侍立的角落,角落里灯火有些昏暗。她竖起耳朵,听见何皇后的声音在她的卧室里传出,听起来像是她在训斥着谁,还一直在摔东西。其他宫女都好奇地侧耳听着,没人把她放在眼里。

    小宫女趁机揉开纸团,低头看了看,只见纸上只写着一句“设法将以下字句写在只有秋日能看见之处:愿来姑臧否,愿则在宫门外题一‘可’字”。小宫女低下头,思考了片刻。不一会儿,何皇后从卧室里走出,她刚刚严厉地骂完人,想要散散心。她便道:“本宫自去后院,不必跟着。”

    “喏。”

    何皇后走后,领头的一名宫女从中走了出来,冷冷地说:“所有人,包括宫内宫外的,都给我进来,一起收拾东西。”

    “喏。”

    长秋宫里几十名宫女和宦官,纷纷从各处赶来,一同涌进何皇后的卧室。翠儿也跟着人流走进去,一进去才看到,皇后的卧室里摔碎的摔碎,歪倒的歪倒,没有一样东西是完好无损的。

    领班的宫女发号施令,宫女宦官们手忙脚乱地清理收拾卧室里破损的东西,一些人把新的东西给搬进来,场面一片混乱。翠儿掺杂在其中,丝毫不起眼。

    这一边,何皇后正独自在自己的后花园里闲逛着。夜色静谧,后花园里花香弥漫,绿树浓荫,走在花树之间,何皇后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刚刚她训斥的,是负责照顾儿子刘辩的宫女。那名宫女之所以被她严厉训斥,她气愤得摔坏满室器物,更多的不是因为宫女,而是因为刘辩的弟弟刘协。

    自从刘宏把刘协抱进了董太后的宫里后,差点被废的她也很快意识到自己的糊涂。她本想着刘协死了母亲、没有外家支持,只要日后自己争气为刘辩争到皇位,刘协对于她和刘辩,便也没有多少威胁。谁曾想,自己的儿子刘辩却整日与刘协混在一起。这对于曾经毒杀美人王荣的她来说,真是莫大的讽刺。

    对于自己的宝贝儿子,何忆是狠不下心去骂的。于是她就对负责照顾刘辩的宫女三令五申,一定要看好刘辩,不准他和刘协玩到一起。可令她没想到的是,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原来刘辩和刘协说通了她,她居然一直默许刘辩跑出宫去,和刘协一起玩耍!有时候她不在长秋宫里,刘辩甚至还会把刘协叫到长秋宫里,愉快地玩耍。而等她快回来时,那名宫女还会提醒刘辩,让刘协得以迅速从后门离开。而她一直蒙在鼓里!

    于是她扇了那宫女好几个巴掌,气愤得搞砸一整个卧室。本来她想把这名宫女交给有司处理,但又怕宝贝儿子刘辩因此怨恨她,又看在这名宫女是她多年来的心腹,何忆便心软了。

    对于刘协,何忆并不害怕。因为刘协已经死了母亲王荣,哪怕退一万步,最终是刘协继承皇位,也会由于他没了生母,所以皇太后之位,便会顺理成章落到她这位嫡母的手上;且没有了生母,就算他有外家,也缺乏与外家之间的纽带,根本成不了强盛的外戚。所以她有恃无恐,根本不把一个孤零零的小孩子放在眼里。

    但刘辩却与他兄弟情深,每当想起这一点,就会让她回忆起之前她毒杀美人王荣的事来。这是她一大污点,更是痛点。因此她才这般愤怒。

    但真想到拆散刘辩和刘协,何忆又有些犹豫。毕竟宫里就只有两个小孩,刘辩除了和刘协一块玩,还能和谁玩呢?她的兄长何进虽然育有一孙,名叫何晏,但又不能一直生活在宫中,因此基本上没人能取代刘协。

    想了半天没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何忆心烦意乱不已。后花园也逛腻了,便返回自己的寝宫。待何忆回来时,寝宫早已收拾妥当,焕然一新。时候不早了,何忆困意上来,便命宫女给她更换上寝衣,又挥退宫女宦官,上床准备睡觉。当她独自走到床前准备睡下时,突然看见自己的枕头下露出一小截白纸。

    何忆有些疑惑,她宫里的宫女宦官都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断不会如此不小心,把一张废纸扔在床上。何忆伸手扯出白纸,发现是一张纸条,上面还有字。仔细一看,只见纸上写着一句简短的话:“愿来姑臧否?愿则在宫门外题一可字。”

    读完这一句,何忆震惊得瞠目结舌,下意识间竟陷入了恍惚,连纸条从指缝间滑落都没有察觉。她迅速回过神来,又从地上捡起了纸条重新看了一遍,果然她没有看错,纸条上写的就是这句话。何忆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双目之中泛起一层水雾。触动、抱怨、惊讶和怨恨,数种心绪一起涌上心头,让她自己也分不清自己该做何感想。

    这样的密信,何忆之前也曾多次收到。不过在十军之战汉朝败、凉国胜后,何忆便再也没收到来自姑臧的问候。她以为,那个负心汉在战胜强大的汉朝之后,志得意满,早已把她给忘了。没想到,至今他还在惦念着她。

    但何忆又想,这密信一定是他的密谍锦衣卫送进来。能把一封简短的信直接送进南北二宫里,说明他的锦衣卫在宫中已经达到了无孔不入的程度。之前西园里刚刚发生的事,他一定一清二楚。她明白过来了,只有当她遇挫时他才联系她,是因为他认为陷入困境的她别无选择,只能选择答应去姑臧。他分明是趁人之危,趁机要挟!

第八百九十四章 我心匪席

    此时传信,根本是因为他以为她除了他,便无处可去、无可依靠了。想到这,原有的触动之感便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厌恶和怨恨。何忆怒上心头,握紧了的拳头把字条用力地揉在拳心。何忆决心向那个负心汉显示出自己的气节,让他从此不再来打扰她。打定主意的她顾不上穿鞋,她大踏步快速走出寝殿。殿外一直都有宫女宦官在值守,她大喊:“把韦尚宫给本宫叫来!”

    尚宫就是专门负责伺候一名后妃的宫女,是每个后妃宫里的宫女和宦官的首领。韦尚宫就是何皇后宫里的大管家,也是她的头号心腹。很快,韦尚宫便匆匆忙忙地赶来了,在殿前丹墀下跪下。

    “娘娘有何吩咐?”韦尚宫问道。

    何忆冷冷地问:“本宫问你,本宫的长秋宫中,宫女、宦官全算在一起,一共人数几何?”

    韦尚宫对此再清楚不过,她道:“禀娘娘,我们长秋宫中一共有一百二十二人,人数在各宫之中是最多的。”

    何忆冷冷地道:“好!把这一百二十二人,全给本宫叫到这来。”

    韦尚宫本能地想询问何忆为何要这样大费周章,但经验告诉她,多嘴向来是何皇后最为厌恶的。她乖乖说道:“喏。”

    接着韦尚宫便开始分派人手、分头行动,去把所有人都叫过来。

    何忆寒着一张脸,她这么做的目的便是为了揪出身边的锦衣卫来。因为她知道,远在数千里之外的他能把信送到她手上,一定是她的宫里安插有锦衣卫的密谍卧底。她要把他们揪出来杀掉,这样他就再也无法联系上她、打扰到她。

    韦尚宫的效率很高,不出片刻,一百二十二名宫人宦官就在殿前广场上列好了队。看着底下面色各异的上百人,何忆发誓,今夜一定要从中揪出卧底来。

    但突然想到这么一来,从此之后她就再也无法联系上他,她又有些犹豫了。何忆又考虑到,凡事都要给他人留点余地,这样也是给自己留下余地。向他显示出自己的气节,也不一定需要如此血腥的方法。况且她才刚刚惹得刘宏极为不痛快,若是此时她还大开杀戒,便是给刘宏拱手送去一个极佳的废后的理由。

    见何皇后陷入沉思,韦尚宫急忙走上丹墀,小心问道:“娘娘,我们宫中所有人俱已到齐,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何忆思考了一会,看来她必须换一个方式。她开口道:“从中选出几个写字好些的,在本宫的宫门上用笔蘸以丹砂,写上‘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我心匪石不可转也’。其余人等,便散了吧!”

    一听这话,所有宫女和宦官都深感莫名其妙和荒唐无稽。但他们也没有什么拒绝的权力,韦尚宫挑了几个宦官去办这件事,便让他们回去休息了。

    在昏暗的夜色里,何忆看着宫门上出现了一个一个红字,心里才觉得痛快一些。她开始有些埋怨自己,为何之前一看到信后,居然有那么一瞬间心软和触动了?思来想去,何忆把杂乱的思绪全都抛诸脑后,她决心继续等下去,等着刘宏死了,她临朝称制,然后她便可以驾驭着汉朝这个庞然大物,去找驾驭着另一个庞然大物凉国的他寻仇了。

    主意已定,第一句已写好,何忆困意又再次涌上来,她便转身向寝殿里走去。刚跨过门槛时,何忆看到站立在殿门外左边的一名小宫女,快速地略微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继而赶紧垂下头。何忆有些犹疑,便抽回已经跨过门槛的一条腿,站住了,看着那名小宫女。

    小宫女头垂得更低了,紧张得额前冒汗。韦尚宫眼神极快,赶紧快步走上前来。何忆问道:“韦尚宫,这个宫人,面生得很。”

    韦尚宫满脸堆笑着道:“是是,这小女子名叫翠儿,是刚刚进宫没两年。奴婢看她乖巧听话,便从掖庭里挑选来,侍奉娘娘的时间也才一个月。”

    何忆点点头,说:“原来如此。”

    说着何忆便跨过门槛,走进寝殿里。

    小宫女这才松了一口气,心道好险。

    见何忆走了,韦尚宫换上了严肃的表情,走到翠儿面前,低声严厉地训斥道:“以后再敢偷看娘娘,小心我把你丢回掖庭!”

    翠儿吓坏了,赶紧屈膝跪下,默不作声。

    韦尚宫见她胆小听话,便也走开了。

    翠儿站起身来,看了看远处的宫门口,向内打开的两扇宫门上各有一句纵向的红字,她心想,她必须尽早把消息传回姑臧城去。

    何忆走进了寝殿,来在自己的床前时,早已把刚刚那个不懂礼数的小宫女抛在脑后。她坐在床边,心想,这么做应该能让远在千里之外的负心汉知道她的心意了,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这下,她心里舒服多了,隐隐还有些快意。又将那个人抛诸脑后,躺在床上,何忆又突然想到,刘宏已经从西园回到了北宫,就在嘉德殿里。她有些犹豫要不要亲自前往嘉德殿,向刘宏谢恩,这样也许能让刘宏气消掉一些。但何忆再一想想,也还是别了。刘宏见到她就会反感,说不定自己再去,反而会让刘宏生出更多的厌恶来。

    何忆想着,且让刘宏厌恶去吧。反正没有十足把握,他也不敢动她的杀手锏——兵权极重、党羽众多的异母兄何进;也没有什么能说服朝臣同意废后的正当理由,她还是她。带着这些杂乱的思绪,何忆沉沉睡去。

    而熟睡的何皇后并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进入梦乡的同时,紧挨着南宫的北宫里,蹇硕等中常侍却急得睡不着了。

    嘉德殿外,蹇硕、孙璋、高望、毕岚、夏恽、韩悝等中常侍正焦急地看向昏暗夜色下的殿前的广场。很快,宫门悄然打开,由宋典领头,几个老太医和带着众多药物的太医,焦急地向殿内走来。

    看到太医终于赶到,蹇硕等人如释重负。太医们吃力地拾阶而上,走到殿门口。蹇硕等人急忙涌上前,蹇硕又焦急又激动地抓住为首的老太医的手,说:“你们可算来了!快进去快进去,陛下等不了太久!”

第八百九十五章 桓帝托梦

    老太医喘着粗气,点了点头,带领着众多太医急忙涌进嘉德殿里。蹇硕看着他们的背影走入殿内,忽然又警惕起来。这时宋典才终于拾阶而上,走到殿门口蹇硕等人面前。蹇硕上前用力抓住宋典的手,直视着他,问道:“没人看见吧?”

    “蹇、蹇兄,你等我喘匀了气再说。”

    好一会儿,宋典才终于调整好呼吸。满头大汗的宋典说道:“蹇兄放心,不光整个太医院都是我们的人,赶来的路上,我也全都安排上了我们的人。现在也是深夜了,没人发现。”

    蹇硕松了口气,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蹇硕想起什么来,又问道:“何后那边,有动静没有?”

    宋典摇了摇头,说:“今夜她突然发火,起因是有人纵容她儿子刘辩与二皇子殿下一块玩耍。后来不知为何,她命人在其宫门上用朱砂写上大大的两句话,简直莫名其妙。”

    蹇硕想了想,说:“那看来她没有得到我们这边的消息,否则她根本坐不住,一定会故技重施,再来硬闯嘉德殿,探查陛下是生是死。”

    毕岚看了看嘉德殿里,担忧地说:“就是不知道他们救不救得了陛下……”

    一听这话,蹇硕立马回忆起了刚才的可怕景象。前几刻他们还都在嘉德殿里,在刘宏的床前,给刘宏端屎端尿、喂食喂药。突然,原本躺在床上已经睡下的刘宏又醒了过来,而且面色出奇的红润,精神焕发,简直就如同根本没病的常人,甚至看上去状态比常人还要更好。

    醒过来的刘宏说渴了饿了,蹇硕等人高兴不已,以为刘宏是真的病好了,连忙给他送上饮食。刘宏也胃口大开,比平常吃了更多的食物,而且言谈举止,也全无病态。但就在蹇硕等人得意之时,刘宏刚咽下最后一口鹿肉,却突然口吐鲜血,又昏死过去,方才浮现起的血色顿时云销雨霁,不见了;又恢复到之前的形容枯槁的病态。蹇硕等宦官吓了一跳,急忙叫太医前来医治。

    这时候,蹇硕才意识到,或许之前刘宏病态全无,只不过是所谓的回光返照。这预示他将不久于人世。但蹇硕决不肯相信这一猜测。太医们进入后,就把殿门给关上了。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蹇硕等人看着紧闭的殿门,一直在默默替刘宏祈祷,希望他不要死。

    不知等了多久,殿门突然打开了,一众面色疲惫的太医,纷纷出殿里走出来。蹇硕等人急忙上前,问道:“如何?陛下救回来了吗?”

    为首的一名老太医看了看蹇硕,突然跪下了,不说话。紧接着其他太医也都齐齐下跪,浑身颤抖。这是因为他们害怕急怒之下的蹇硕等人,会对他们举起屠刀。

    看到太医们这么做,蹇硕、宋典、孙璋、高望、毕岚、韩悝等人瞬间钉在原地,顿觉天崩地裂。蹇硕恍惚间双腿一软,向后倒去,幸得其他人扶住。蹇硕回过神来,拔腿就往殿内冲,其他中常侍也赶紧紧随其后。

    蹇硕跑到刘宏床前,见刘宏仍旧躺在床上,身上盖着的新的一床锦被上,是猩红的一大摊血,已经半凝固了。刘宏虽是清醒状态,但是脸色变得更为苍白,连嘴唇都毫无血色,变得煞白。

    “陛下!”蹇硕等人哭着喊着在刘宏的床前跪下,他们知道,也许刘宏真的要离他们而去了。

    刘宏缓缓展开低垂的眼睑,使出浑身力气偏过脸来看向哭成一片的众人。刘宏用极其虚弱的声音,说:“这、这一次,恐怕朕是真的要死了。”

    蹇硕等人仍旧哭成一片。

    刘宏又说:“陷入昏迷时,朕做了一个梦。朕梦见,朕从未谋面的孝桓帝,指着朕的鼻子大骂朕,质问朕:皇后宋氏有何罪过,你竟然听信一些谗言,令她死去?渤海王刘悝已经遭受了贬谪,你为何还不依不饶,一定要诛杀他?”

    众宦官听了,无不震惊不已。

    刘宏接着说:“孝桓帝还说,现在这两人已经到四方上帝那里告朕的状了。上帝十分震怒,朕之罪过,断难挽回。”

    蹇硕哭成了泪人,他急忙说:“不会的不会的!陛下,鬼神之说都是虚妄,都是假的!陛下莫要相信,陛下也一定会好起来的!”

    刘宏吃力地露出一个微笑,说:“朕也觉得鬼神之说不足信。若真有上帝,人之灵魂果可上天,那么在上帝面前告状的,可就不止宋氏和刘悝两个人了。应该还会有协儿的母亲王美人,有太傅陈蕃,有司马直,有王甫,有张角,还有受朕苛政而死的数百万天下子民……”

    宋典哭着说:“不会的陛下!陛下乃贤明君王,自陛下登基以来,海内澄……”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这些话就不用说了吧?”刘宏虚弱的声音里带着一些不满。

    宋典赶紧闭上嘴,只是抽泣着。

    刘宏咳嗽了一下,自言自语道:“回想起朕这一生,三十三年,真是宛若在梦中一般。朕托生在亭侯家里,从小便锦衣玉食,一生富贵。本以为如此过一生便也足矣,谁曾想更大的一场富贵又很快降临在朕身上。十二岁那年,河间国的国相突然来到朕的家里,与朕的母亲秘密商议。没过多久,洛阳来的人就把朕和朕的母亲接去洛阳了。母亲说,姓窦的一家人要朕做皇帝。当时朕还小,根本不懂做皇帝是何意思。朕就问朕的母亲,做皇帝是干什么?

    母亲说,你看家里的奴婢是不是见了你都要行礼下跪,你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朕说,是这样。母亲说,等你做了皇帝,全天下所有就都成了你的奴婢。他们人人见了你都要行礼、都要下跪,你让全天下的人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呵呵,那时听了母亲的话,朕很是高兴,觉得朕能当皇帝,必定是上帝赐福,祖宗护佑。”

    说着,刘宏痴痴地笑了。但下一刻,他又收敛起笑容,无奈地说:“结果到了洛阳,并不如母亲所说的那么简单。他们确实会乖乖行礼下跪,但却不会事事都乖乖听朕的话。”

第八百九十六章 死前回忆

    刘宏又陷入了回忆:“来到洛阳,窦武率领群臣在夏门外的万岁亭迎候朕。当时朕被人搀扶着走下马车时,却发现窦武和群臣并没有对朕行礼。朕还疑惑时,窦武不情不愿地率先下跪,群臣才敢一同下跪。那时候朕就意识到,朕并非真正的皇帝;朕的命令,只怕是没多少人肯听的。

    正式继位后,这种感觉便愈发深重。窦太后与窦武把持着大权,群臣有事,根本不理会朕,而是直接去请示他们父女二人。且窦太后处处排挤朕的母亲,她不想让朕的母亲威胁到她的太后之位。朕再反抗也没办法,最终只能给母亲封为慎园贵人;过了两年后,才敢尊母亲为孝仁皇后。

    活在窦家阴影下,滋味可真不好受啊。不过朕没等多久,很快转机就到了。窦武和陈蕃居然蠢到去招惹王甫和曹节,密谋除掉他们。却不想尚书令尹勋的密信让二人拿到了,他们十分害怕,便连夜歃血为盟,很快展开了对窦武和陈蕃的报复。当时他们早已控制住了羽林虎贲,便率领羽林虎贲把朕挟持到安全的地方,又拿下了尚书台,并在那里逼迫尚书们写下矫诏,内容是宣称窦武谋反,要张奂前去平乱。

    张奂在边境上是一名猛将,丝毫不输于段颎、臧旻。可他在京师里,却是个十足的蠢货。他帮了王甫一个大忙,也是帮了朕一个大忙。他居然轻易地相信了矫诏,调动起北军包围了窦武的家。窦武死了,率领太学生作乱的陈蕃也死了,窦太后被转移到南宫去,不久也死了。自那时起,朕开始意识到王甫和曹节可以拉拢,为朕所用。也是自那时起,朕才真正成为了皇帝。

    朕终于可以尊朕的母亲为太后,朕还可以册立喜欢的女子为皇后,朕可以任用朕中意的宦官作为中常侍。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美好到足以令人罔顾隐藏在其下的所有隐患。不久之后,朕开始觉得王甫过于碍眼。皇后宋氏被废,便是他蛊惑了朕。于是朕将他下狱。那些士人竟错以为朕已经不用宦官了,居然密谋作乱,朕便将他们也一同下狱。

    皇后之位空缺时,张让、赵忠等人开始极力向朕推荐何氏。后来朕才知道,原来何进屠猪宰羊积攒了不少钱,他买通了张让、赵忠等人,让她得以入宫,成为美人。朕也是为她的美色所迷惑,居然不顾满朝公卿的反对,立了她为皇后。不仅如此,连她死去的爹都封了侯,她母亲封了舞阳君,何进何苗也开始进入朝廷。这简直是朕最大的错,每每思之,真是后悔莫及。”

    说到这,刘宏又开始剧烈地咳嗽,让蹇硕等人担忧不已。不过刘宏缓了一会,就又继续絮絮叨叨地说:“其实回想起来,重用外戚本也是汉家传统,并没有什么不妥。可朕千不该万不该,将军权许给了何进,让他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军。当时黄巾乱起,朕实在慌张,左顾右望后发现只有何进是朕可以信任的,便用他为大将军,让他指挥天下诸军,一同平乱。

    起初他确实不负众望,十分出色。朕与他与三公商议后,选出三名老将皇甫嵩、朱儁和卢植为中郎将,各带领几万官军分头平乱。也是他,迅速调动官军牢牢守住洛阳八关,并在都亭外率领士兵休整兵甲,短时间内就令大半个司隶恢复了太平。朕当时真是以为,这个外戚是朕的福将。可没想到,在他平定黄巾的同时,他也迅速掌控了众多官军,从此拥有了与朕叫板的实力。

    也是在黄巾之乱时,另一个比何进更可恨的人出现了,他便是刘范。当时他在卢植麾下,仅率两千骑兵,就屡立奇功;河北迅速被平定,实有赖于他。河北平定后,他又自请南下援救皇甫嵩和朱儁。当时他们被包围在长社,朝廷派出曹操为骑都尉前去救援,也于事无补。是他赶到长社,献出火攻之计,一夜之间就荡平了肆虐豫州的黄巾贼。

    听闻他的战功,朕真是喜不自胜,又见他是汉室宗亲,开始对他委以重任。其时鲜卑犯边,幽州饱受其扰。朕乃以他为镇北将军,负责北伐鲜卑。没想到仅仅数月,他便组建起一支强悍的镇北军,仅仅付出极小的代价,就杀败了鲜卑,连檀石槐都死在他手下。檀石槐那老东西,自朕继位后就屡次三番与朕为敌,时时寇边!居然就让他给射杀了,朕当时真是高兴得不得了,以至于连冠军侯都舍得封给他。

    檀石槐是解决了,但与此同时,凉州也有叛乱。朕想都没想就选了他去,本以为让他去最穷苦偏僻的凉州当州牧,他必定心怀怨怼,推辞不去。结果他却欣然接受,后来你们也都知道了,原来自那时起,甚至更早的时候,刘焉刘范父子居然就已经开始筹谋割占一地、谋反称王的事了。朕真是后悔,为何没能及时看清他们父子二人的真面目!!”

    说到最后,刘宏居然气得嘴角又流出一股鲜血来。蹇硕等人又急又忧,纷纷说:“陛下别说了,小心伤坏了身子。”

    刘宏却愤怒地说:“不!朕还要说!在准备几个月后,刘焉继续在朝廷里任职,刘范独自率领他的镇北军进军凉州。与之前一样,他仍旧是轻而易举地打败了北宫伯玉、韩遂等人,快速拿下了纷纷扰扰的凉州。自那时起,他的实力开始成倍地膨胀,而朕居然毫无察觉。

    他居然膨胀到染指西域,借着乌孙、康居和大宛并吞西域的良机,他打败乌孙人、康居人和大宛人,控制了西域,并且从西域和三国那里,获得了极多的战利品和赔款。朕对此一无所知,只知道他拿下了西域,是替汉室祖宗开疆拓土了,朕简直感觉朕是四百年来军功最盛的皇帝!

    结果乌孙人入朝,把一切真相都告诉了朕。朕才恍然大悟,原来刘焉刘范这对父子,竟然在密谋造反!朕便下令让何进,让他立即抓捕刘范在京师里的党羽。”

第八百九十七章 大限将至

    “抓住了刘焉、卢植、黄琬这些反贼,朕又着手开始准备调动官军,向西州进发。可还没等朕的朝廷开始完成调动,凉州骑兵便仅仅在数日之间,拿下了函谷关,并威胁朝廷,如若不肯放人,便就此攻向洛阳。当时满朝群臣与朕心里都明白,既然他能轻易平定黄巾、打败檀石槐、啃下西州,那么攻下一座洛阳城,俘虏整个朝廷,对于他来说也并不困难。没人会相信他会失败,也没人相信他会手软。

    朕无可奈何,居然答应了他的所有条件,让他的党羽能够轻轻松松地返回西州。在那时,刘范突然提出,要与朝廷进行一场交易,那就是朝廷把散布天下的数百万流民,全都迁移到西州去,而他的西州为此支付给朝廷以不菲的钱。

    朕和群臣都认为这对于他而言是引狼入室,对于朝廷而言则是去除了一个极大的包袱。于是便同意了这场交易。当时朕与群臣都在盼着,他的西州吃不下足足六百万流民,爆发出巨大的崩溃来。然后再趁机派出官军,大举进攻西州,一举灭掉他。可没想到,他的西州居然将六百万流民给吃下去了。由于户口暴增,西州顿时殷富起来,西州的叛军也壮大了不少。朕真是追悔莫及,怨恨自己为何听信群臣的建议,同意了这场交易。

    然后,另一个令朕意想不到的人开始崛起了。那便是曹操。他不知何时起,就与贱妇何氏勾结在一起。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说服了颍川荀氏的荀攸出面,说服了何进,何进又说服了朕。朕方才同意了曹孟德的‘十军会攻’之计。

    坦率地说,虽然十军会攻失败了,朕也仍然觉得这曹孟德是极具才能的,十军会攻也基本上是无解之计。朝廷、益州、匈奴、鲜卑、并州、乌丸、乌孙、贵霜……如此众多如此强大的敌人,从四面八方一共围攻西州三州,当时全天下的人都以为,西州必败无疑,刘范也是必死无疑。

    谁能想到,居然让他给轻松破解了。十军皆是大败,死在西州人手上的士兵,何止数十万?刘范又第二次兵临雒阳城下,汉室威严一败涂地。并且借由取胜,他更是趁机勒索各方,索要大量金钱、粮食、牛马、国土作为赔款。西州不仅没有因为十军之战而衰败,反而更加团结,更加殷富。量大汉之富庶,虽仍在其上,但恐怕十年之后,便也落入下风了。每日想着这些,朕的病情才会恶化如此之快啊!咳咳咳……”

    说着,刘宏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蹇硕忽然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想,那就是病中的刘宏突然开始历数过往,看来是他真的行将就木,且待他说完所有的话,刘宏便是油尽灯枯了。蹇硕急忙劝道:“陛下,您别说了,您别说了……”

    刘宏吃力地说:“蹇硕,你让朕说完。在十军之战后期,刘范已经先行打败了朝廷、益州、并州、鲜卑、乌丸、匈奴、胡人、贵霜、乌孙等国。后贵霜不甘失败,又与安息组成联军进犯。朕知道贵霜与安息俱是国力强大的强国,与汉相当。得知他们二国前来进犯,朕真是巴不得他们给教训教训刘范,最好把他的西域二州也给夺去。

    可朕又再一次失望了。岭西之战,他竟然又取胜了,并且反过来大举入侵贵霜与安息,国土增加了两个州,又获得了丰厚的赔款和战利品。朕当时对于二国真是恨铁不成钢,气恼之下,当时就开始第一次口吐鲜血。只是朕怕何氏那个贱人知道,所以一直藏着掖着。

    后来,袁绍又献出贸易战之计来。朕愚蠢地如之前一样,也对此寄予厚望,同意由大将军府全权开展此事。与此同时,曹操又仿效刘范的锦衣卫,办出一个绣衣卫来。左一个贸易战,右一个绣衣卫,朕当时想,这回刘范总归是要失败一次的。结果贸易战反而是朝廷赔钱,绣衣卫在姑臧城全军覆没。

    这一回,朕是真的心灰意冷了。朕渐渐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朕在慢慢地垮掉。不仅有些咳嗽出血,下体有时也开始流血。朕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只是不知朕应死在何日何时。至于今日今时,朕明白了,朕将死矣。”

    “不会的不会的,陛下!陛下洪福齐天……”

    宦官们也开始绝望了,他们开始疯狂地哭喊。

    刘宏并不管他们,他继续自言自语地说:“回想朕这一生,为亭侯十二年,为皇帝二十一年。头十二年还是极好的,后二十一年,则年年皆在失败、在杀人。朕败给何进、刘范,朕不该错杀刘悝,不该废掉宋氏,竟然令她死去。朕恨自己无能为力,身为人子,却不能让母亲如同其他太后一样荣华无极。朕恨自己为何没能保护好王荣,竟然让何氏那个贱妇把她给毒死了!”

    说着,刘宏愤恨不已,将死的他竟然用力地捶打起床铺。蹇硕赶忙冲上前去,按压住了刘宏的手,让他停下。

    刘宏继续自顾自地说:“协儿还小的时候,还经常问朕:怎么父亲有母亲,刘辩兄长也有母亲,而我却没有母亲?我的母亲去哪里了?

    朕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而等他稍大一些时,他便开始不再问他为何没有母亲了。协儿从小一直都很聪明,他很小就懂那些事;他更知道,如果一直逼问朕,会让朕一直痛苦下去。他是心疼朕这个父亲才如此懂事啊,而朕作为父亲却没能为他保护好他的母亲。朕虽贵为天子,宁有何用邪!”

    说着,刘宏痛哭起来,眼泪哗哗地从眼眶中涌出,胸膛也随之剧烈得起起伏伏,泪水将他的衣服浸湿了一大片。宦官们也都伤心欲绝,高高低低的哭声萦绕在嘉德殿内。

    刘宏哭了一会,又道:“朕这一生,享受过极尽奢靡之享受,却也经历过极为可耻的失败;让众多的人一跃而起,富贵无比,却让更多的人饥寒交迫,流散天下。二十一年来,无年不痛苦,无年不悔恨。而今大限将近,若有来生,朕只愿不复生于帝王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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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之西州制霸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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