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 棉衣好了
客栈掌柜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消化了半晌阮明姿话里的意思,脸色大变,勃然大怒,“我就说怎么少了个人一直找不着!那个王八羔子……”
掌柜的正想破口大骂,却又意识到了什么,忙又变回了生硬的笑脸,同阮明姿赔着笑,压低了声音,低声下气道:“……姑娘莫气,那是那个王八羔子一人所为,跟我们客栈没有关系。我这就把他打一顿,给姑娘一个交代……只盼姑娘怜悯小店是小本经营,此事莫要声张,莫要声张。”
“动什么私刑啊。”阮明姿摇了摇头,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把一个一看就是惯犯的蟊贼打一顿有什么用?
她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把那小贼送官,官府该怎么判就怎么判,说不定还能顺藤摸瓜抓出些什么。
客栈掌柜见阮明姿坚持,他咬了咬牙,权衡利弊之后,答应了送官这事,只求阮明姿到时候不要在外头声张此事。
掌柜的连连鞠躬,再三道歉,又承诺一定会送官,日后也一定会加强这方面的管理。阮明姿也不是那等咬着不放的,想了想,便答应了下来。
她在一旁看着掌柜青着脸去找来了衙差,又好声好气的赔着笑给衙差塞了银子,让衙差低调行事,从后门把那五花大绑的伙计带了出去,送去衙门了。
阮明姿这才稍稍舒了一口气,这事便算告一段落了。
然而她看着外头飞扬的鹅毛大雪,又有点担心,担心小院的孩子们受冷挨冻。
她想了想,在退房之后,同阿礁回了先前住的那个客栈,但为着保险起见,让阿礁在客栈外不远处的一家卖热汤饮的铺子里等着她,她去客栈把两人的斗篷给拿了下来。
她裹了个银白色绣暗花镶毛领的斗篷,把风帽给戴上,又拉高了毛领,整个脸几乎掩在一片毛茸茸之下,倒也没有先前那般打眼了。
但阿礁还是一眼认出了她,她笑着把阿礁的大氅递给他,那是她在宜锦县来之前给阿礁置办的:“知道你不怕冷,不过今儿下雪,雪沾在衣服上再化了不好,万一受凉得了风寒可怎么办?”
阿礁没说话,接过了那大氅,披上,低头慢吞吞的系着领间的带子。
阮明姿做了个拉上兜帽的动作,示意阿礁把大氅后的兜帽给戴上。
阿礁动作顿了顿,面无表情的看向阮明姿。
阮明姿很是坚持的回望着他。
“……”最后到底是阿礁让了步。
他不愿意为这种小事跟阮明姿闹的不愉快。
他低下头把兜帽戴上,冷隽的脸大半遮挡在厚实的兜帽之下。
阮明姿左右看了看,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外头大雪纷飞,阮明姿跟阿礁先前的两个马甲都有些不能用了,还好这冬日的衣裳能遮挡一二,索性就以原来面目出行。
阮明姿他们都戴着兜帽,便没有打伞,付过热汤饮的钱后,直接走入了大雪之中。
热汤饮铺子的老板娘看着两人的背影,忍不住感慨:“真是一双璧人啊。”
……
阮明姿跟阿礁冒着大雪去了先前订了棉衣的布庄。
两人甫一进门,便有机灵的伙计迎了上来。
阮明姿一见那伙计便笑了,这伙计还是上次她被人冷遇后又点的那个,也算是缘分了。
上次还有些放不太开的瑟缩,今儿一见,倒是看着比上次好了不少。
那伙计虽说看不太清阮明姿掩在兜帽中的脸,但看她这身装扮也知道非富即贵,他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小姐”,陪着小心问道:“……您有什么想看的吗?”
阮明姿“唔”了一声,“我婶婶前天在你们这订了五十套棉衣,我过来看看进度,把尾款一交。”
那伙计眼前一亮,显然还记得,激动的很:“小姐的婶婶可是姓明?”
阮明姿先前那马甲留的假名便是姓明。
阮明姿点了点头,伙计更为激动了,“小姐跟我来。”
他听绣娘说了,那位姓明的大姐,是给那个满是不祥之人的小院订的棉衣。
听绣娘描述,那些个孩子也挺可怜的。
大冬天的,衣裳都没件好的。
那是个大大的好人啊。
眼下阮明姿来付尾款,同样得到了伙计炽热又尊敬的注视,他声音都恭敬了不少:“小姐,这边请,您先坐着休息会儿,我去喊人给您上茶……我们掌柜应是在后面库房清点,我这就去寻她。”
阮明姿应了一声。
布庄掌柜很快就出来了,她听阮明姿是来询问棉衣进度的,她露出个笑来,颇带了几分自豪道:“……从前晚开始,我们便联合了旁的布庄的绣娘开始缝制,眼下五十件棉衣都已经做好了。先前我还想着,明夫人什么时候来取呢。既然是小姐代婶婶来取,可有凭证?”
阮明姿便拿出先前那个订金单子来。
布庄掌柜仔细看过了,点了点头:“没错。小姐请随我去库房验货,若是没有问题,小姐把尾款一结,我便使人送去那小院。”
阮明姿跟着布庄掌柜去了库房,她摘下兜帽,露出巴掌大的小脸来。
布庄掌柜眼里闪过惊艳,忍不住赞道:“小姐生了一副好样貌。”
阮明姿笑了笑,没说什么,仔仔细细的一件一件查看起来。
不得不说这布庄做的棉衣还是很稳妥的,摸下去厚实的很。
但事关孩子们过冬,阮明姿每件都上下摸了摸,翻看了一下针脚是不是密实,会不会漏絮。
布庄掌柜没有半点不耐烦,认认真真的陪在一旁。
在她看来,若非眼前这位看上去金尊玉贵的小姐当真把那些可怜的孩子放到了心里,也不会这样不厌其烦的翻看着每一件棉衣。
她是真心实意在为孩子们着想的。
对于这样的人,她心里还是很敬重的。
库房里安安静静的,只有阮明姿逐件检查翻看的动静。
半晌,阮明姿松出一口气来,对着布庄掌柜露出个满意的笑来:“……贵布庄做生意当真是稳重可靠,棉衣都挺好的。还烦请掌柜把这些棉衣都收起来,我同掌柜去前头把尾款一结。”
布庄掌柜也露出个满意的笑来。
这么爽快的客户,谁不喜欢呢。
第三百三十二章 程家办事,别碍事
因着着急赶工,阮明姿许了双倍的工钱,尾款数目颇为可观。
阮明姿眼都不眨一下的拿银票付了尾款,惹得那位布庄掌柜对她的好感又上升了一层。
五十身棉衣堆叠在一处,颇为可观,几乎把布庄的马车塞得满满当当的,也坐不进人去了,阮明姿他们便索性跟在后头步行。
因着下雪天路滑,车夫也不敢赶快了,马车便慢悠悠的同阮明姿他们一道,往小院那边行去。
到了小巷子,因着今儿落雪,天又冷,巷子里安安静静的,没什么人出来。
马车车轮压过巷子石板路上堆积的落雪,不多时,便稳稳当当的停在了小院前面。
小院子一如既往紧锁着门。
阮明姿走上前,还未伸手叩门,阿礁却已冷着脸上前伸手拦住了阮明姿。
阮明姿心里咯噔一声。
她知道阿礁从来不会无的放矢。
定然是出了什么异常。
“不对劲,退后。”阿礁低声道。
阮明姿依言后退几步,下意识摸向怀里的迷药。
马儿似是感受到气氛的端凝,撅了撅蹄子,打了个响鼻。
大概是马儿的动静太过明显,那扇破破烂烂的院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十几个拿刀的家奴冲了出来,将阮明姿跟阿礁他们,并马车车夫团团围住。
车夫哪里遇到过这种场面,再一见那些家奴的穿着打扮,膝盖都软了,差点直接跪倒下去,哆哆嗦嗦的喊道:“程家诸位大爷,我只是个送货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程家的。
阮明姿心下了然。
她心头按捺不住的怒火与焦虑腾腾而起,然而她知道,此时此刻必须要镇定冷静。
她裹了裹自个儿的兜帽,恰到好处的表现出几分惊慌来:“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儿?”
为首的一个拿着刀的家丁,脸上长着三颗麻子,麻子上还生了黑毛,看着有些猥琐,又有些凶神恶煞。
他往地上呸了一声,“你们又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语气凶狠的很。
阮明姿扑到阿礁身边,抱住阿礁的胳膊,一副小姑娘受到惊吓的模样:“哥哥,他们好吓人啊!我好怕!我们不就是替婶婶来给小孩子送棉衣吗?他们这是做什么?”
阿礁浑身有些僵硬,抬起手,摸了摸阮明姿细软的头发,尽量让自己看着像一个正常的兄长那样。
脸上长着三个黑毛麻子的男人狐疑的打量着眼前这对兄妹,粗声粗气道:“你,把兜帽摘下来!”
男人只见着对面那少女嘟了嘟嫣红的唇,似是有所不满的嘟囔了句什么,还是从斗篷的袖管里伸出小手把毛领一拉,把兜帽掀了去。
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来。
白色的雪衬得少女如玉的容颜,明丽得像是一朵粲然绽放的鲜花。
不少人都看呆了,倒吸一口凉气。
有几个家丁昨儿在街上见过阮明姿,立时想了起来:“是你!”
阮明姿露出个无辜又委屈的笑来:“是我,怎么了?我也记得你们,昨儿你们不是盘查过我吗?怎么今儿又过来?”
为首那个脸上长着三颗黑毛麻子的男人从怀里掏出一张画像来,铺开看了看那画像,又抬头看了看眼前这少女,见她同画像上的女子没有半点相似之处,脸色这才缓了缓,却依旧严阵以待,没有放松半点警惕:“你来这做什么?!”
他用刀又指了指阮明姿身后的马车:“马车里又是什么!”
阮明姿做出一副天真无邪不谙世事的大小姐模样:“我婶婶前两天跟我说,这里有些孤苦无依的可怜孩子,她给订了五十身棉衣,我是来送过来的。”
她掀开马车上的门帘,露出堆积在马车车厢中结结实实的五十身棉衣来。
那脸上长着三颗黑毛麻子的人皱着眉头,粗声粗气道:“行了,即是如此,赶紧离开,别挡着我们程家办事!”
那车夫听得这话,如蒙大赦,屁滚尿流的爬上马车。
阮明姿却伸手拦住他:“等下!”
车夫满脸惊惶的看着阮明姿。
阮明姿没有看他,只是拧着眉头往那脸上长着三颗黑毛麻子的人身后看,话里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你们这是来干什么啊?我是来替婶婶送棉衣的,能不能让一下,让我把棉衣送进去?”
脸上长着三颗黑毛麻子的男人重重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他恶声恶气道:“一群早就该死的阴沟臭虫罢了,送什么棉衣?!”
阮明姿眼眸里闪过一抹怒火。
但她掩饰的极好,没有在脸上显露半分。
“为什么啊?”阮明姿拿出不谙世事的胡搅蛮缠来,“我银子都花了,花了好大一笔呢,不能白白浪费了这笔钱啊。”
那脸上长着三颗黑毛麻子的男人便嗤笑一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的臭老鼠,穿上这棉衣做什么?浪费!一会儿说不得就要死了——”
听得这人这般说,阮明姿心里腾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就在此时,旁边一个带着刀的家丁上前耳语几句,阮明姿听力不像阿礁那般明显,她什么都没听清,只听到四个字——
时辰到了。
但见着那脸上长着三颗黑毛麻子的男人突然一脸狞笑,一挥手,“带过来!”
有个衣衫褴褛的孩子被人像拎小鸡一样,从屋子里拎了出来。
那孩子瘦弱得很,双脚不断的蹬着,却被拎她的人随手甩了一巴掌,凶神恶煞道:“老实点!不然就先宰那些个更小的!”
小十脸被打得歪到了一旁,想来是疼的紧,不敢再挣扎了。
阮明姿瞳孔微微敛了起来。
那孩子头上梳着两只羊角辫,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
不是小十又是谁?!
凶神恶煞的家丁把小十像拎小鸡仔一样拎到了外头,恭声道:“麻三哥,带过来了。”
那脸上长有三颗黑毛麻子的男人“嗯”了一声,上下打量了一番,嫌弃道:“嗯,就她吧!”
他斜睨了一眼阮明姿,冷嗤一声:“赶紧走,程家办事,别碍事!”
第三百三十三章 一刻钟杀一个
阮明姿面上做出一副茫然又懵懂的模样来,手却紧紧的掐住了阿礁的胳膊。
只是斗篷宽大,外头谁都看不出来。
“……你办你的事,我办我的事,我得把棉衣送进去。”阮明姿一副虽说不懂却又很执拗的模样。
那被称呼为“麻三”的男人,嗤笑了一声,不再搭理阮明姿他们,一挥手,把人手都撤了回来,大部分带刀的家丁都躲进了院子。
麻三跟几个带刀的家丁站在院前,一个带刀的家丁把刀横亘在了小十脖子上。
小十先是有些呆滞,继而脸色苍白,惧怕不已的浑身颤抖起来。
麻三看了一眼一个家丁,那家丁会意,扬声道:“伏绮宁!你这个奸诈贼子,竟然敢刺伤程五爷!我们知道你定然就在附近!若你再不出来,每过一刻钟,我们便杀一名小院里的不祥之子!你自己掂量着办!”
阮明姿眼底一片冰凉。
程家那边能查到小院这边,阮明姿并不惊讶。但阮明姿没想到,程家竟然丧心病狂到拿这些孩子的命来逼迫绮宁现身!
一刻钟杀一个?!
竟是这般凶残?!
绮宁出来,必死无疑;绮宁不来,阮明姿丝毫不怀疑这些程家的家丁会拿刀杀死小十!
该如何选择?
小十虽说年纪不大,却也听懂了那家丁话里的意思。她眼泪原本蓄满的泪水奔涌而出,但因着脖子上有刀架着,却不敢擦眼泪,也不敢哭出声,只呜咽的小声抽泣着。
阮明姿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冷冷的在一旁看着眼前这一幕。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那麻三等得有些不耐烦,他踢了一脚脚下的雪,骂骂咧咧骂了一句,同身边的家丁抱怨:“这什么伏绮宁,真是疯了!好端端的去刺杀咱们五爷!累得咱们大冷的天还得出来做活!”
旁边的家丁小声道:“可不是嘛!昨儿查了一夜才查出这个窝藏点来!要我说,直接一把火把这里烧个干净,也算是替咱们五爷出气了!”
小十听得这话,身子剧烈的颤抖起来。鹅毛大雪落在她身上,也不知是冷的还是吓得,一张小脸白得堪比天上的落雪。
麻三却点了点头,眉眼间尽是对生命的漠视与凶戾,“这也是个法子。若是后头那伏绮宁实在不出来,咱们没法跟五爷交差,这也算是给五爷出出气!”
阮明姿身上分明披着斗篷,却依旧手脚冰凉。
这些人,把人命当成什么了?!
阮明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麻三却等得不耐烦了,跺了跺脚,抖了抖头上肩上的落雪,示意一旁拿着刀的那个家丁:“算了,你数十个数,要是那伏绮宁再不出来,就把这小老鼠的脑袋砍下来!”
“你们这样草菅人命,官府不管吗?!”阮明姿尽量让自己的表现像一个不谙世事被震惊到的天真大小姐,然而她眼里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却做不得假,只是她稍稍遮掩了下自己脸上的神色,只恰到好处的表现出几番义愤来。
“官府?”麻三冷嗤一声,“官府在我们程家面前,也不敢称老大!”
他眼神厌恶的在小十身上转了一圈,“再说,这些阴沟里的臭老鼠,在官府那连个登记在册的名单都没有,我们程家杀了她又如何?”
言语中的嚣张跋扈,可见一斑。
阮明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麻三旁边的家丁已经开始大声数数了。
“一,二,三……”
阮明姿手心里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
席大夫那跟这里算不得近,先前这些家丁又埋伏在院子里定然是想守株待兔,没想到被她搅了局。
阮明姿屏息,见那家丁已经数到了七,小十眼里满满都是绝望,她大叫一声:“住手!”
麻三穷凶极恶的瞪向阮明姿:“你想做什么?!”
阮明姿掏出一张银票来,做出一副我很有钱的模样来,带着一股小女孩独有的偏执与娇憨,好似她是单纯看不下去才这般所为:“我实在看不惯!这小女孩做错了什么,也实在太可怜了些!”
麻三眼神落在阮明姿手里的银票上,狞笑一声:“真真是烂好心的千金大小姐!你也不想想,眼下你救得了一个,院子里还有一大群呢,你能救得了一群!?”
阮明姿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
不然,早在一开始,她就让阿礁直接救出小十了!
院子里那么多拿着刀的家丁,院子里的孩子们,都成了人质!
阮明姿咬了咬牙。
阿礁也不是万能的,无法做到在保全所有孩子的情况下,击倒那些带刀的家丁。
可是牺牲哪个孩子的性命都是不应该的。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声音自远方响起:“你们不就是找我么,我在这!”
阮明姿猛地回头。
就见着满是洁白的雪地里,一个瘦弱纤细的身形,散着头发,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雪从巷子那头往这边匆匆而来。
是绮宁。
麻三猛地掏出怀里的画像对比看了看,见不远处这雌雄莫辩的人跟画上的女子有着七八成相似,顿时拍了板:“把她给我抓起来!”
绮宁没有闪躲,温顺的任由那几个拿刀的家丁赶过去,粗暴的将他双手背剪到了身后,捆了起来。
麻三一脸狰狞,一巴掌扇了过去:“格老子的,就你这贱娘们害得爷几个在这冰天雪地里待了这么久!”
绮宁的脸被打得歪向一旁,嘴角渗出血来。
他没有半点挣扎,温顺的好似没有灵魂的玩偶。
这会儿小十反而哭了起来,挣扎着要过去找绮宁:“绮宁,绮宁……”
绮宁眼神温柔的看向小十:“小十乖,别过来。”
他看了阮明姿一眼,便挪开了视线,没有说半个字,好似不认识阮明姿一样,再没有旁的交流。
阮明姿心下一阵绞痛。
她明白那一眼中蕴含的歉意。
拿着刀的程家家丁气势汹汹的把绮宁给捆走了,自然也就懒得再跟这些衣衫褴褛又脏兮兮的孩子们计较。
小十蹲在原地看着那些家丁离去,呆愣了好久,才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绮宁!”
第三百三十四章 我当然有目的
院子里一片惨淡。
哪怕阮明姿把孩子们很是期待的棉衣按照上头绣的名字发下去,孩子们脸上也都是一片惶惶然。
只有几个尚且不知事的小的,穿上暖和的棉衣以后高兴极了,咯咯的拍着巴掌笑着。
几个大的看着小的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都悄悄抹了一把泪,心里满是对未来的惶惶然。
绮宁被抓走了,这几个眼下尚是无忧无虑年纪的小家伙,还有机会长大成人吗?
小十尚不知道眼前这个漂亮的不似凡人的姐姐,就是先前她看作母亲一般的那位婶婶。
她眼里含着泪,却又不敢让泪落下,捧着自己的棉衣,抽抽噎噎道:“……绮宁也有吗?他的衣服里头都是芦花,我也想让他穿上这么厚实的棉衣。”
阮明姿心下一片酸涩,她摸了摸小十的头,没说话。
不知是谁肚子咕噜咕噜叫了一声,有个刚牙牙学语的小孩子委委屈屈的嘟囔了一声:“饿,饿。”
这声“饿”引发了传染,小孩子们都捂着肚子叫起了饿。
几个看着稍大些的小姑娘抹掉脸上的泪,忙起了身,看样子是准备去灶房做饭。
她们说得极为小声。
“好心的哥哥姐姐送来了棉衣,咱们总得请人家用顿饭吧?”
“……可昨儿缸里米就不多了,菜也没多少了……”
阮明姿见那几个小姑娘面有难色,围在一起不知道在小声说着什么。她们声音压得极低,阮明姿听不清楚。
“她们在说什么?”阮明姿以气音小声的问着阿礁。
阿礁看了阮明姿一眼,低下头,附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阮明姿心里更难受了。
最后有个小姑娘神情有些激动,她挥舞着胳膊,声音不自觉的微微高了些,话说的飞快,周围几个小姑娘都红了眼。
阮明姿听清楚了她在说什么。
——要不你们把我卖了吧?卖去那些地方还能多卖几个钱,说不得就能把绮宁救回来了。
阮明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是,绮宁是刺伤了人,需要付出代价;可要这么算,那个叫程五爷的,打死了小二十三,又付出什么代价了?
这庐阳道,好生不公!
“你们不用急,”阮明姿出了声,“我一会儿买些米跟菜回来。”
正在一角窃窃商量着的那几个小姑娘悚然一惊,回过头来,齐齐看向阮明姿,有惊喜,也有忐忑不安。
小十不会做饭,她顶多帮着几个年纪稍大些,会做饭的哥哥姐姐们搬些柴火。
哥哥姐姐们心疼她满手的冻疮,经常会让她跟几个小孩子在炉子前一并烤烤火,也算稍稍暖和些。
小十有些惴惴不安的绞着那满是冻疮的手。
“姐姐……这会不会,花你太多银子了?”小十小声的问。
“没事,姐姐有钱。”她心底深深的叹了口气。
她在庐阳道人生地不熟,也势单力孤,有心想去运作一下救绮宁回来都无能为力。
更何况看程五爷那掘地三尺也要把绮宁挖出来的模样,绮宁怕是凶多吉少……
绮宁的事她无能为力,可这些孩子的事——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阮明姿没有犹豫太久。
然而那几个稍大的孩子,在最初的惊喜过后,甚至眼中出现了几分警惕。
其中一个小姑娘咬着下唇,直直的看着阮明姿:“绮宁教过我们,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对另一个人好。你对我们这么好,有什么目的吗?”
阮明姿很喜欢这个小姑娘的警惕。
她笑了笑:“我当然有目的。”
她这么一说,屋子里稍稍大些的孩子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都有些紧张的看向阮明姿。
阮明姿摸了摸下巴。
她生得明丽无双,这个动作被她做来也颇有几分说不出的潇洒意味。
“……我有一个铺子,不在这儿,在别的地方。到时候我还会在旁的地方开分店。”阮明姿微微一笑,“我想从小培养你们,到时候你们可以帮我把店开遍大江南北。”
阮明姿这话说的很浅显,但对于这些孩子来说,这话里流露出的雄心壮志还是有些远。
可他们最起码明白了一件事,眼前这个仙女姐姐需要他们长大了以后帮她!
对她来说,他们是有用的!
这对于失去了主心骨,未来生存无着无落的孩子们来说,无疑是剂极为有力的强心剂。
孩子们脸上的凄惶少了很多,然而依旧眉头紧锁。
他们期盼的看向阮明姿,小声的求她:“那,姐姐能把绮宁救出来吗?”
“对对对,他比我们年纪大,也比我们厉害得多!”
“姐姐要是救他出来,他一定很有用的!”
阮明姿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孩子们见阮明姿这样,哪里还能不明白。
他们眼里噙满了泪,个个垂下了头,也不再去强求什么。
生活的苦难早早的把这些孩子都磨得懂事又听话。
阮明姿看得心里更为难受,她匆匆说了一句“我去买米”,将斗篷后的帽子戴了上去,便同阿礁快步离开了。
小十一路小跑出来送她,厚实的棉衣穿在身上,她看着臃肿了些,跑起步来显然还有些不大习惯,一摇一摆的,看着像是一只小小的企鹅。
“姐姐,”小十站在破破烂烂的屋门后头,小声道,“棉衣很暖和,谢谢你。”
阮明姿“嗯”了一声。
她又小声道:“……姐姐别自责,是那些坏人抓走了绮宁,是他们不好。”她眼睛红红的,嗓音带着股哭过后的沙哑。
阮明姿没想到会被小十这般安慰。她努力露出个笑来:“……嗯,你快回去吧,把门关好。”
小十抿着唇点了点头。
白茫茫的大雪中,那扇破败的小院木门被轻轻掩上。
阮明姿走了几步,却发现小巷头上远远的站着个身影,没有打伞,头上肩上都落满了雪。
看那厚度,应是已经站在那好些时候了。
走近了一看,才发现是那个药铺的席大夫。
几乎成了雪人的席大夫看着阮明姿跟阿礁,哑声问道:“他真跟人走了?”
阮明姿轻轻的应了声。
席大夫忍不住低声怒骂了一句脏话。
“……我看他是真的就打算往死里坑我了!”席大夫咬牙切齿,“还欠我好大一笔药钱呢!他走了,谁来还钱!”
第三百三十五章 签协议
席大夫骂骂咧咧了好些时候,最后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深一步浅一步的走了。
阮明姿在雪中怔怔的驻足了好一会儿。
直到阿礁伸手帮她拂了拂肩头上堆积的积雪,她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
“抱歉,我走神了。”阮明姿低声道着歉。
阿礁一如既往的没有说话。
阮明姿把冰凉的手往自己脸上贴了贴,自言自语道:“眼下不是气馁丧气的时候,还有好些孩子在等着呢。”
她振作起来,多少恢复了往日的活力。
阮明姿直奔米粮铺子。
大概是下雪天,没什么客人,米粮铺子的掌柜唠唠叨叨的同阮明姿卖着惨,说什么底下的农人奸诈抬了价格,这涨价他们也是无可奈何。
阮明姿没说话。
这几年庐阳道苛捐杂税各种名项越发多了,这米粮价格也一路见涨。对于这些商人来说卖的贵一些,可他们去收粮时,价格却一如先前,甚至为了获得更多的利益还压了些。
你涨钱可以,都有难处,可一昧推给底下种粮食的农人,这也太过分了些。
这米粮铺子的掌柜真就睁眼说瞎话。
阮明姿掉头就走。
米粮铺子的掌柜在后头“哎小姐小姐”,挽留了半天,阮明姿头也没回的直接出了铺子。
这庐阳道又不是只有他一家卖米粮的。
阮明姿没花多少时间,又找了一家。
这家米粮铺子规模不算大,但掌柜人看着便很是实在,没什么空话假话的给阮明姿报了个适中的价。
阮明姿也没跟人墨迹,直接买了两袋粮食,把小院的地址给了那米粮铺子的掌柜,让掌柜派人把粮食直接给送回去。
米粮铺子的掌柜一听那地址,便颇为惊讶的上下打量着阮明姿:“……那不是绮宁他们的院子吗?”
阮明姿顿了顿,这才平静答道:“没错,是给孩子们买的。”
这掌柜一听,“哎呦”一声,脸上的笑倒也热情了几分,“小姐早说啊。我跟绮宁也算认识,他每次都从我这买米粮。”
掌柜不分由说,又给阮明姿免了半成的价格,“……既然都是给院里的孩子们买,自然是要按照先前那价格来。”
阮明姿道了声谢,那掌柜的豪迈的一挥手,“您跟我一个做买卖的谢啥谢啊,我也不瞒着你,这价格我也不会亏,只是少挣一些罢了!倒是小姐,愿意出钱给院里的孩子们买粮食,是个大好人啊!”
阮明姿这几日不知道被说了几次好人了。
她对这两个字都快免疫了。
阮明姿淡笑了笑,又去了生肉铺子,割了半扇猪肉,同样也留了小院的地址,让人送过去。
买完肉,她又打听着找了家因着下雪没有出摊的菜贩,将下雪天卖不出的蔬菜都给包圆了,同样也让人给送到了小院那边。
米菜肉都买了,阮明姿却又马不停蹄的找了卖木炭的铺子,定了一批取暖烟气不大的木炭。她熟练的跟那掌柜讲着价,讲的掌柜最后满头大汗的送了她两个烧炭用的黄铜炭盆。
掌柜擦着头上的汗:“姑娘这嘴皮子也太溜了,我实在甘拜下风,甘拜下风……”
这看着通身的富贵气派,怎么杀起价来,比市井里那些惯会杀价撒泼的老娘们都要厉害数倍?
阮明姿淡淡的笑了笑,把掌柜的夸奖悉数全收,又嘱咐了一番,这些东西一定要送到那小院去。
掌柜满头大汗的将阮明姿跟阿礁送了出去。
阿礁还是头一次见到阮明姿这般大杀四方讲价的模样,都有些说不出话来。
阮明姿看了一眼阿礁,倒有些不大好意思,轻咳一声:“靠这个舒缓下心情。”
她也不至于让人家做生意的赔本,只是压榨他们的心理底线,走个底线价罢了。
阿礁定定的看了阮明姿一眼,突然闷声开了口:“……你真的很想救那个绮宁?”
阮明姿愣了愣,不知道阿礁为什么会有此问。
大雪纷飞中,阮明姿戴着兜帽,站在白茫茫的街道上,神色间的表情有些复杂,她小声的说着:“我知道我救不了他。”
绮宁,那样一个供养着几十个孤儿的人,得到这样一个下场。
她方才在想,昨晚上雄威镖局的总镖头,在道义与女儿之间,选择了道义。今天绮宁在自己的生命与小院孩子们的安危间,选择了小院孩子们。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我也不过是个局外人罢了。”阮明姿低声道,“……我做不了太多,只能尽我所能的,去帮帮那些孩子。”
阿礁没有再说话。
阮明姿跟阿礁再去小院子时,她没有进去,只是在小院的墙外站了会儿,听到院子里的孩子们因着充足的米菜肉与可供取暖的木炭发出的欢笑声,她抿了抿唇,终于露出了一抹真心实意的笑来。
她悄无声息的跟阿礁离开了这儿,留下的足迹也很快被大雪掩盖,仿佛从未来过一般。
翌日,阮明姿跟阿礁没有易容,她直接去了先前订棉衣的布庄,同掌柜谈了一笔关于贩售渠道的生意。
阮明姿开出的条件很是公平,甚至可以说,这是一份近乎完美的详实提议,且很符合当地的实际民情,若非有着前期大量的走访,是得不到这样一份提案的。
“这也是你婶婶同你说的?”女掌柜想起什么,神色复杂的问。
阮明姿顺势承认了:“是,我婶婶先前调查了好些时日。选择您合作,婶婶说看中了您身上有一股旁人没有的劲儿。且我也认为,我们之间通过那五十件棉衣的订单,也已经有了初步的信任与默契。”
女掌柜抬手拢了拢鬓发,露出个爽利的笑来,“既然小姐的婶婶这般信任我,我骆柔也不是那等拖泥带水的人,我们现在就可把那协议给签了。”
阮明姿落落大方的笑着,很快便同女掌柜签好了协议,互相落下了名字。
阮明姿这次没有留假名,而是用了她的真名,并按了手印。
骆掌柜眼神在真名上顿了顿,阮明姿便有些歉意的解释:“行走在外,有时候不得不用化名。同骆掌柜签协议,自然是要用真名。”
第三百三十六章 倒油
“阮明姿……”骆掌柜重复了一遍,试探的看向阮明姿,“我听闻,宜锦县那边,有个极为厉害的铺子,叫奇趣堂。奇趣堂的东家,便叫这个名。”
阮明姿大大方方的直接承认了:“是啊,我就是奇趣堂的东家。不过我同骆掌柜签这个协议,并非是以奇趣堂东家的身份。我也不希望骆掌柜是看在我奇趣堂东家身份的份上才签下这份协议。我希望我的合作伙伴是一个慧眼如炬眼光独到的,能看到这份协议里的巨大商机以及发展前景,基于此,才愿意同我签这份协议的人。”
骆掌柜被阮明姿说的一愣一愣的,继而爽利的笑了起来,拍掌笑道:“阮姑娘说的好!”
阮明姿浅笑应对。
待到谈完正事,骆掌柜起身,亲自给阮明姿斟了一杯茶,又似是不经意的提起,“昨儿车夫回来,脸色惨白,差点吓得晕厥过去,同我们说,那小院的孩子们,得罪了程家?”
提到这事,阮明姿微微拧了拧眉,叹了口气:“倒也不是小院的孩子们得罪了程家……应是另一人,我看着那程家的家丁,用小院孩子们的性命,逼出了一个人来,把那人给抓走了。”
骆掌柜垂眸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笑了一声:“那是有些巧了,我还以为阮姑娘或者是阮姑娘的婶婶,跟那个被抓走的人有什么渊源呢。毕竟五十件棉衣,可不是小数目。”
阮明姿抬起头看向骆掌柜。
骆掌柜看着也就三十出头,是个极为干练又有着如水般眉眼的女子。但出乎意料的,她这般温柔似水的样貌,性子却又是干练又爽朗的。
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的眉眼被掩在碧水茶袅袅升起的热气中,有些氤氲,不太真切。
阮明姿不动声色,淡淡的笑了笑:“确实是有过几面之缘。怎么,骆掌柜这般问,是在忌讳什么?”
“确实。”骆掌柜没有否认,反而坦荡荡的承认了,她顿了顿,又道,“只不过,我倒不是害怕你同程家有什么过节。”
她顿了下,意味深长道,“……毕竟,同程家有过节的人,怕也没法在这庐阳道好好待下去。”
阮明姿听得这话,当即脸色便变了。
她确实同程家没有过节。
可绮宁同程家有不死不休的过节啊!
那,跟绮宁有着莫大关系的小院……
阮明姿霍得从椅子里站了起来。
她神色有些端凝,“骆掌柜,我突然还想起有些急事,先走一步。”
“等一下。”骆掌柜起身,“你乘马车去。”
阮明姿望了下开了一道小缝的窗户外头。
那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昨儿晚上便停了,但眼下天气还有些阴寒,太阳将出未出,街道上有人扫除的地方还好,无人打扫的地方,厚厚的堆了一层积雪。
若是马车,怕是行进缓慢。
“不了,谢谢骆掌柜好意。”阮明姿匆匆道,“我看还是我跑着去比较快。”
然而阮明姿还未来得及出门,身侧的窗户便被身后的阿礁一把推开。
她们在布庄的二楼谈事,这二楼的窗户一开,便立刻倒灌进好些裹着雪粒的寒风来。
骆掌柜下意识的以袖掩面,避了避。
然而缓过这股劲后,她再看眼前,眼前那两人,无论是阮明姿,还是她身后的冷隽绝美的男子,都已经没了踪影。
骆掌柜快步走到窗前,便看见远处的屋脊上,似是有个高大的身影,搂着一个娇小的身影,正在其间奔腾跳跃。
“年轻真好。”骆掌柜怅惘的感叹了一句,顺手关上了窗户。
……
阿礁搂着阮明姿赶到小院的时候,破旧的小院一如往昔,孩子们的吵闹嘈杂声隔着院墙传过来,比之前几日挨冻受冷的时候要多了几分活力。
阮明姿双腿都有些软,倚在阿礁怀里深深的喘着气。
阿礁一动不动,任由她倚着。
阮明姿依旧没有进去,她深深的喘了几口气,眉头紧皱,像是在喃喃自语,“骆掌柜是本地人,比咱们更了解程家。她不会无的放矢……先前那个布庄掌柜,不就是女儿被程家抓了去,哪怕逃走也没有逃过程家的魔爪,不仅仅是女儿,连那个掌柜自个儿也被抓了起来?”
阮明姿长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
她的睫毛又细又密,像两把小刷子,衬得那双杏眼儿明眸善睐,好看极了。
阮明姿眼皮微微一颤,她闭上了双眼。
再睁开时,她已然下了决定。
……
寒冬的深夜,连空气都像是裹着细细密密的小刀子,一喘气便直勾勾的往嗓子里刺得人生疼。
两个鬼鬼祟祟的男人,一人手里抱着一个罐子,偷偷摸摸的沿着小巷边,往小院行去。
因着是阴天,这寒夜并无月亮,只有白皑皑的积雪,映得人脸有些鬼一般的惨淡。
其中一个男人小声的埋怨着:“这些阴沟里的臭虫,搁我说,早该去死了,那天直接杀了得了!……害得爷大半夜还得出来干这种事。”
“嘘小声点。”另一个男人小声道,“别抱怨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宁西侯来了,哪怕是咱们程家,也得动静小一些。咱们家主还没摸到那位宁西侯的脾气呢,谁知道他吃哪一套……”
“说的也是……还是麻三哥的主意好,这趁夜把油一泼,火一点,到时候旁人哪知道是谁干的。就说那些臭虫们夜里头点火取暖自个儿不小心烧着了!”
“就是……好了咱们赶紧的,干完这个,也好赶紧回去抱婆娘去!”
两人窸窸窣窣的,边小声抱怨着,边摸到了小院的墙根下。两人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很是熟练的模样,三两下的打开罐子,顺着墙根开始倾倒罐子里的油。
然而,他们刚倒了没多久,其中一人脖子后忽的一阵剧痛,他还未来得及发出声响,直接直勾勾的倒了下去。
另一人刚听得有什么倒下的声音,正要回头看,自己脖子后也传来一阵剧痛,他眼前一黑,也直勾勾的倒了下去,摔在了雪地里。
第三百三十七章 死人了
阮明姿从另一侧巷角的黑暗中走了出来。
她冷着脸,抬脚踢了踢地上瘫软着的那两个男人,他们一人手上还攥着那装着油坛的罐子,也是巧了,竟是还未摔落,罐子里的油慢慢流了出来;另一人虽说倒下的时候失手摔了,但那油罐子就碎在他的身边,也能看出是从他手里摔落的。
阮明姿问一旁的阿礁:“这一下能让他们晕多久?”
“若无外力干扰,四个时辰左右。”阿礁道。
阮明姿算了下时间,点了点头:“足够了。”她顿了顿,冷冷的又笑了笑,“今天夜里这般冷,说不定他们直接冻死了。这样也好,免得我们脏了手。”
她不想杀人,但眼前这两个男人,在阮明姿这,根本不算人。
她眼神重新落到那两个男人身上,冷笑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猪狗不如。”
不止是在骂眼前这两个打算放火的男人,更是在骂凶手背后的那些人。
阮明姿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来,抬头望向那黑夜中静静矗立着的破旧院墙。
她不想蹚浑水,可她更不能坐视这些孩子们被活活烧死。
她想起方才那两个男人对话中提起的宁西侯,眼眸暗了暗。
她原本是想闹大,哪怕官府再包庇程家,若有人不管不顾的把这些肮脏事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想来官府也不敢再包庇的那般明目张胆。
只要程家有了避讳,短时间内不会出手。尤其是听他们话里头的意思,程家还是忌惮宁西侯的。
那么,她就有足够的时间,把这些孩子安全的带走。
她打算把这些孩子都接回宜锦县,找一个地方让他们住下来。
不管怎么样,总比继续呆在这庐阳道要来得好。
程家手再长,宜锦县是她的主场,还能伸到那儿去?
他若真的敢伸到那儿去,阮明姿就真敢把程家的手给剁下来!
……
寒冬的天,亮得总是要晚一些。
这会儿天色还有些灰蒙蒙的,呵气成雾,冷得人根本没法从袖管里伸出手来。
大清早轮班出来巡街的衙差脸上写满了烦躁。
今儿这两个衙差巡街巡到小巷这边,眼神往里瞥了一眼便挪开了,懒得进去巡,显然很是敷衍,草草略过也就算了。
他们往日也是这般做的。
只是今儿却有些不同,他们离开小巷子还未十步远,就听得小巷子里传来了一声尖叫声。
两个衙差互相对视一眼,虽说停了脚步,但都有些抗拒。
随即巷子里跌跌撞撞跑出来一个担着扁担走街串巷的货郎,脸色比积雪还要更惨白几分。他看见衙差犹如看到救世主一样,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了上来,抓着衙差的衣角,结结巴巴道:“死,死人了!”
其中一个衙差不耐烦道:“多新鲜啊,没见过死人是吧?哪个冬天不冻死几个乞丐,有什么稀罕的,慌什么!”
那货郎愣了下,有些崩溃道:“可是死的那俩人,也,也不像是乞丐啊……”
……
先发现尸体的货郎领着两个不太情愿的衙差过来时,这向来没什么人的小院墙根下,倒已经有了早起准备出门做活计的人在指指点点的围观。
“是死了吗?”
“不知道啊,看着脸都冻青了。”
“啧啧,他们手里拿着什么啊。”
“看着像是酒,是不是夜里喝酒摔着了啊?”
众说纷纭。
衙差皱着眉头,喝退着众人:“让开让开!别碍事!”
围着的众人如同鸟兽散。
衙差看了看地上躺着的两个人,见两人穿着的那衣服,他们额心便用力的跳了跳。
这衣裳……
这,这不是程家的家丁服色吗?!
有个稍胖些的衙差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上前,颤巍巍的伸出一根手指去,在其中一个男人鼻下试了试。
他眉眼间露出几分难以置信的狂喜来,猛地收回手指,霍得起身:“哎呦!还有气!还有气!”
鼻翼下气息虽然微弱,但却是还有气的。
“快快快,搭把手,附近的医馆在哪儿?”这会儿胖衙差急切的模样,跟先前那副不耐烦的模样可谓是天壤之别。
方才看热闹的百姓们热心的指了指巷子头那:“从那往里走,看到面旗子,药铺就在那儿。”
旁边另一个在试鼻息的瘦高个衙差却惊叫道:“我这个没气!凉透了!”
胖衙差心下一悚,颤巍巍的伸出手又在他面前这人的鼻子下试了试。
那点微弱的鼻息也不见了。
人死了?!
胖衙差吓得往后倒退一步,却别了脚,直接摔了个屁股墩儿。
他却顾不得疼,手脚并用的爬上前,不死心的又试了试。
果然没了气。
胖衙差这个憋屈的啊。
但比起憋屈来,他更有些慌张。
这可是程家的家丁……在他们巡逻的地方死了,这可真是……
他正六神无主着,就听到一个少女清脆的声音从后头响了起来:“咦,大清早的,你们在这做什么?”
衙差跟几个围观的下意识顺着声音回望过去,几乎都倒吸了口凉气。
就见着一个穿着银白色斗篷镶嵌毛领的少女,手里提着一个篮子,俏生生的站在那儿。
那少女生得实在是太美了,又骤然出现在这种地方,众人心里腾起的头一个念头,几乎都是在怀疑这少女是不是人类。
衙差被寒风一吹,倒很快回过神来,他这会儿没心情应付什么小姑娘,也就是看着她穿戴打扮非富即贵的样子上,说话口吻还算客气:“……这位小姐,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紧回去吧!”
少女自然就是阮明姿了。
阮明姿做出一副天真不谙世事的模样来:“为什么啊?我要来这里给孩子们送吃的呢。”
她拍了拍手里的篮子。
围观的那些人看向阮明姿的眼神顿时变了。
若非今儿这墙根下头有热闹可看,他们才不会来这个都是不祥之子的小院附近。
这个少女,是美得跟天仙似的,可她脑子不正常啊!
阮明姿仿佛看不到旁人对她避之不及的模样,往前又走了两步。
这下她正好能“看见”了那两具尸体。
她就像一个普通的少女那样吓得小脸煞白,捂着胸口往后倒退了好几步,声音都颤着变了,“死,死人了?!”
第三百三十八章 这是火油
虽说寒冬凄冷,冻死个人不算是什么大异闻。但看这两人身上穿着的衣袍布料,就知道绝非普通人。
两个衙差更是知道,这是程家的人。
这会儿少女的尖叫好像划破了清晨的冷寂,两个衙差也不由露出了几分惶惶然。
谁也不知道这事即将会走向何处。
“怎么就,就死了啊……”明丽的少女颤着声音,她似是很害怕,却又按捺不住心中好奇,往前走了一步,看了一眼,又忙不迭的转了头,眼里噙满了泪水,“……是冻死的吗?”
少女哽咽道:“好可怜啊……这一定是冻了一夜吧?大晚上的,天那么冷,在这躺一夜肯定要冻死的啊……”
少女声音如珠似玉,哪怕带着哽咽,也好似冬日里那最脆甜的甘蔗,满是饱满的糖水。
众人不由自主的随着少女的声音,往那两具冻得直挺挺的尸体上望去。
是啊,好可怜啊……
哪怕就连那俩衙差,也忍不住多看了那两具尸体一眼。
在面对尸体的恐惧情绪缓过来之后,有人也察觉出不对来:“等下,这俩人好端端的,怎么会冻死在这儿?”
这但凡有人开了质疑的头,其他人的思路也活跃起来,“对啊对啊,大晚上的,怎么跑这儿来……”
他们都用“这儿”代指了这个小院。
显然对这个小院还有些避忌。
两个衙差一看势头不对劲,连忙呵斥道:“行了行了,这些都是我们官府该操心的,不要妄加猜测引起躁动不安,知道吗?!”
百姓们被衙差呵斥的缩了缩头。
阮明姿哪里就能让衙差把这事给遮掩下去。她眼眸中微微闪过一道冷光,再抬头时,已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她指着那两具尸体旁边被忽略掉的坛子:“咦,这里怎么还有两个坛子?”
围观的老百姓们注意力又聚焦在这两个坛子上。
便有人一拍大腿,得意洋洋道:“啊,我知道了,定是这两人酒醉贪杯,拿着酒边走边喝,结果醉倒在这儿,活活冻死了!”
其余人也纷纷赞同这个说法。
“定是这样,地上那俩坛子肯定就是酒坛子了。”
“是啊,都说贪杯误事,这是贪杯误了两条命啊。”
阮明姿这会儿却已经是蹲了下来,好奇的指着那个倾倒的坛子,“里面还有些什么东西的样子,看来应该是酒了。”
“呦,这么冷都还没冻上,看来这酒还挺不错的!不是什么掺了好多水的劣质酒。”
旁边一个人说的头头是道。
“哎呦,真想尝尝呢。”
另一个人啧了一声,“还尝呢,说不定是掺了什么毒药。”
阮明姿微微耸动着鼻子,嗅了嗅,精致明丽的小脸上露出几分疑虑来:“……咦,奇怪了,我闻不到酒味。”
她正想伸手去摸一把,那两个衙差反应过来,皱了皱眉,挥手要去驱赶阮明姿:“……还请这位小姐不要妨碍我们官府办事。”
阮明姿眼眸微微一动,往后倒退一步,却做出不慎崴脚的模样,滑倒在地,摔了个正着。
围观的人看着这么一个漂亮得犹如仙女下凡的小姑娘摔得这么狠,都有些心疼,隔得近的都要伸手去搀扶了。
阮明姿却麻利的自己撑着地坐了起来。
她“咦”了一声,似是很惊奇的模样,举起了自己的手。
众人便见着,少女那小手上,似是沾着一些什么,黑色的东西。
“啊?这是什么?”少女有些惊慌失措,声音都不自觉带了几分颤音。
便有好心的婶子把阮明姿给扶了起来,又从自个儿怀里掏出块手巾来,还帮着阮明姿擦了擦手,“哎呦,多招人疼的小娘子。咋出来也不带个丫鬟?”
阮明姿腼腆的笑了笑,“……我偷溜出来的。”
那婶子了然,正想再说几句什么,却又看着她帕子上的痕迹有些皱眉。
“这?……”
她下意识贴近了嗅了嗅,却闻到了一股刺鼻味……
那婶子抖着那帕子又看了看,神色立即变了,失声叫道:“这是火油啊!”
“这里怎么会有火油?!”
这一叫,众人神色都变了变,不由得都往那罐子跟另外一个破碎罐子的痕迹那看去。
那少女是在这罐子附近摔倒的,手上沾着的东西十有**是罐子里流出来的东西。
这会儿再细细看罐子里残留着的那点液体,怎么看都不像是酒液,更像是火油!
众人面面相觑,脑子里都浮现出一个可怕的猜想。
深更半夜,两个人拿着火油来到院墙墙根这,要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
“这俩人是拿着火油……”
“然后不知道是怎么摔了一跤……”
围观的百姓们都觉得是自己善于思考发现了真相,用眼神气音互相交流着自己的看法。
那么最隐晦的那个问题来了。
这两个人,是为什么要活活烧死院子里那些孩子们?
虽说他们总觉得那些孩子们不吉利,是不祥之子,可顶多就是离远些,从来没想过让他们死啊!
尽管是寒冬腊月,围观的百姓几乎都出了一身薄薄的冷汗。
当下冷汗最多的,当属那两个衙差。
那两个衙差万万没想到事情会以这样一个进展发展,他们这会儿再想去封别人的口,已经晚了。
一个两个,顿时都慌了。
旁人的闲话传传也就算了。
可这会儿这两具尸体是谁啊?是程家的家丁!
至于程家的家丁为什么要去烧死院子里的孩子……
这就不是他们能管的事了!
“你们不许胡说!”那个有些旁的衙差色厉内荏的吼着。
可是已经徒劳无功了。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堵不如疏,衙差显然不明白这点。
百姓们神色各异的用眼神交换着彼此的看法。
阮明姿垂下脸,似是很难过的样子,半张小脸都掩在了斗篷的毛领之中。
谁也没有发现阮明姿嘴角那一抹有些冰冷的笑意。
她引着旁人慢慢的一点点的发现,没有说半句诱导的话,全由旁人独立思考后得出。
也正是如此,他们对自己思考得出的东西也深信不疑,认定了这两人是想拿着火油来放火,却不知为什么摔了一跤——当然,为什么会摔一跤,这不是重点,毕竟很多人都觉得寒冬深夜的,又刚下过雪,摔一跤是很常见的事。
所以眼下,几乎所有人都在思考一个问题。
为什么,这俩人会想烧死院子里的孩子们?
第三百三十九章 为什么要烧死他们
其实倒也不用想太久。
这小院子里的孩子虽说都挂着个“不祥之子”的名头挺不招人待见,但也没跟旁人结怨结仇过。
更别提这种不死不休的血仇了!
很快就有人联想到了前两日巷子里的动静,脸色立即变了。
虽说他们当时躲在家里不敢露面,却也听到了那些人喊的话……
是程家!
众人眼中带着惊惧,心照不宣的交换着眼神。
气氛像是被冻结一般凝滞起来。
那俩衙差完全没有遇到过这种事,两人看了彼此一眼,眼里都写满了慌张失措。
最后还是那瘦高个衙差咬了咬牙:“……你先在这守着,我去喊人过来!”
胖个衙差没了办法,只能咬牙点头,胖胖的身躯挡在那两具死尸前面。
“行了行了,别看了!赶紧走!”
然而哪能拦得住。
也有人沿着墙角走了一圈,低叫一声:“这儿也有火油的痕迹!”
——更是增加了一笔铁证。
这附近住的都是些贫苦百姓,往日里多多少少也受过程家的欺压。眼下死的两人是程家家丁,很多人虽然嘴上不说,但眼里几乎都露出了几分快意来。
一时间,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
那胖衙差简直是左支右绌,挡得了这边这个,又挡不了那边那个。
阮明姿一身银白色的斗篷站在人群里,分外显眼。
她提着篮子,见人越来越多,突然哽咽一声,哭了起来:“……我不信,我不信!”
她声音又甜又脆,在冬日纷杂的人群中像是雪地里竖起的一根五彩斑斓的羽毛那般醒目。
这样声音好听,生得还如同仙女下凡似的小姑娘,哭起来简直是引得旁人都往她这看了过来。
她天真又懵懂的看向那胖胖的衙差,一双大大的眸子里蕴满着泪,脆甜的声音还打着颤儿:“……叔叔,我不信!他们说这两个人是来放火的,这肯定是假的对不对?”
胖衙差脑壳都大了。
他结结巴巴道:“……只是一些没有证据的猜测,眼下还不并不能证明这些……”
他这么说,旁人就不乐意了,大声道:“什么叫还不能证明?!”
“就是,两个人抱着火油深夜来这院子外头,还围着院墙洒了些,这不是要放火,难道是要取暖吗?!”
“就是就是!我看那罐子里还有好些呢,差爷要是不肯相信是火油,那要不我给您借个火,您点一下就是了!”
民情激愤。
阮明姿哭的更伤心了,肩头哭的一耸一耸的,仿佛根本无法接受:“为什么啊!孩子们犯了什么错啊这两个人要这么做?”
她声音并不算高,可这一声声的诘问,好似撞在了众人的心头。
是啊,那些孩子们,犯了什么错?
要这么残忍的烧死他们?!
阮明姿这几句哭问将现场的气氛带入了**。
胖衙差额上都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只能结结巴巴的干硬回一句“我也不知道”。
众人这会儿的情绪已经被调动起来,有那种头一热血一冲直接就问出口的:
“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因为这是程家的人,所以才不敢知道?!”
“我看,官府衙门是姓程才是吧!”
人群之中,爆发出一句喝声来。
众人先是寂了寂,继而又轰得像是被人点燃了,群情激奋。
虽说这话有些偏颇,并不适于眼下,但鉴于官府一贯对程家的包庇态度,这简直就是被长久欺压着的百姓们的心声。
胖衙差满头大汗,哪里敢回半个字?
若非另一个衙差叫了增援过来,抗着众人谴责的眼神,匆匆把两具尸体给抬走了,怕是他今儿能被愤怒的众人活活围死。
待官府的人把尸体抬走,人群这才慢慢散了。
但每个人脸上几乎都带着愤慨的神色。
阮明姿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看着,没有说半个字。
待到人群散的差不多了,她才去轻轻的敲了敲小院的门。
门后几乎是立时传来一声极轻的问话:“谁啊?”
阮明姿应了一声:“是我呀。”
门开的极快,像是早就等在门后。
开门的是小十,她红着眼,泪眼汪汪的。
阮明姿看着心疼,但眼下门口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她挎着篮子快步闪进小院。
小十飞快的关上了门。
她显然有很多话想问,但最后嘴唇嚅了嚅,问出口的却是:“姐姐,那个哥哥,没跟你一道过来吗?”
阮明姿抿了抿唇,露出个浅浅的笑来:“嗯,那个哥哥,今天有旁的事。”
小十懂事的没有再问。
她乖乖的陪着阮明姿进了屋子。
屋子里烧着昨儿先前阮明姿让人送来的炭炉跟木炭,然而木炭只烧着那么几块,那些个年纪稍小的孩子就像长在了炭炉边上,闹腾腾的烤着火。
“……这木炭,怎么不多烧一些?”阮明姿问。
一个年纪稍大些的女孩子,怀里头抱着个襁褓,颠颠的,显然正在哄着小孩子睡觉。她有些腼腆的笑了笑,小声答道:“……白日里大家都醒着,也不算太冷。到夜里再多烧一些,这样能省点木炭。”
她又忙加了一句,“姐姐已经给了我们很多东西了,真不用再给了。我们能省则省。”
小十也在一旁点着头:“嗯嗯,三姐说的对。”她满脸的幸福,“现在我们有棉衣穿,有木炭烧,有肉吃,已经很好了。能省一些是一些。”
说到最后,她又有些难受,呢喃了一句,“……如果绮宁在就好了。”
阮明姿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小三眼下是除了绮宁外,院子里最大的孩子,饶是这样,今年也不过才十一二岁的模样。
她颠着怀里的孩子,小声的问阮明姿:“……姐姐,方才外头在吵什么?”她眉宇间有着担忧,“……小十帮我拘着孩子们,没敢开门出去看,也没敢让他们去院子里玩。”
阮明姿小声道:“你做的很好。眼下情势有点乱,这几日你们先在院子里尽量别出去。过几日我就带你们都离开了。”
小三没有说话,只是低低的应了一声。
小十嘴唇稍稍动了动,显然想问些什么。
但她最后依旧什么都没有问。(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章 认个义兄义妹
阮明姿从小院出去,去了席天地的药铺。
这几日小二十九反复的发烧,小八一直留在这照顾她。
阮明姿什么也没多说,只是问了下席天地小二十九这病什么时候才能好。
席天地眼皮子抬都不抬一下,在药臼里拿药轮一下一下的碾着药,声音有些木木的:“若非前两天绮宁出那幺蛾子事让孩子给看到了,又吓着一次,这病早该好了……这孩子,胆小。”
阮明姿定定道:“那几日之后,我若带小二十九走,她的身子能熬得住长途跋涉吗?”
席天地磨药的手突然顿住了。
他抬起头,皱着眉:“走?去哪了?”
阮明姿毫不避讳:“回我来的地方。”
席天地放下药轮,上下打量了一番阮明姿。
阮明姿神色如常,任他打量。
席天地见阮明姿这般镇定从容的模样,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带所有孩子走?”
阮明姿应了一声。
席天地似是有些烦躁,他有些不耐的撇着嘴:“行了知道了,这几日我会小心调养那孩子,到时候让她也能跟着你一道回去。”他摆了摆手,下了逐客令,“赶紧走吧你!”
阮明姿没说旁的,只留下一句“小二十九劳您费心了”,这才裹着斗篷,慢慢出了铺子。
阮明姿站在大街一侧,深深的吸了口气。
她看着人来人往的热闹街景,过了好一会儿,才像是缓过那股劲来。
还得回客栈去,阿礁这会儿说不定就已经回去了……
阮明姿心下想着,没走几步,却被人伸手拦了下来。
是个嬉皮笑脸一看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富家子弟。
他穿着个大氅,虚浮的眼袋比那绿豆眼都要大不少,整个人精气神就泛着一股身体被掏空的青灰色。
都说人家美人儿是弱不胜衣,他这也颇有几分弱不胜氅的失衡感。
然而这个富家子弟显然并不这样觉得,他拦住阮明姿,眼里满是惊艳,下意识的挺了挺胸膛,露出个自以为风流多情的笑来:“……你是哪家的小娘子啊,可曾订了人家?”
浪荡子当街拦着小姑娘,直接问是否订亲这种话,是很失礼的一件事。要是遇到个胆子小的,说不得当场就要被吓哭。
阮明姿这会儿心里存着事,眉头都没抬一下,声音也有些冷:“让一下。”
有些人故意做这般浪荡姿态,其实也是为着看人家小姑娘惊慌失措的模样来取乐。
她偏生不让这浪荡子如愿。
“哎呦,看这冷冰冰的小模样。”这眼下青灰色快成眼影的浪荡子嬉笑一声,扭头同同伴道,“看到没,爷就喜欢这种,带劲。”
阮明姿斗篷下的手,摸上了左胳膊。
一直掩在斗篷下的胳膊那儿,捆着她的弩弓。
那满脸写着浪荡的富家子弟又朝阮明姿近了一步,嬉皮笑脸道:“小娘子,别这么冷淡嘛。定亲了也无妨,我一见着你就打从心里觉得亲近,咱们也可以认个义兄义妹什么的,往后就是一家子了嘛。”
他嬉笑着,朝阮明姿伸出了手,似是想摸阮明姿的脸。
宽厚的斗篷之下,阮明姿悄无声息的把弩箭拉上了弓弦。
然而当那浪荡的富家子弟胳膊却被人死死抓住了。
阮明姿还以为是阿礁,她愣了下,只是觉得好似又不太像,顺着胳膊往上一看,人倒是稍稍吃了一惊。
“燕公子?”
竟是燕子岳。
虽说这庐阳道离宜锦县不算太远,但怎么说也算是他乡遇故知。阮明姿露出个惊喜的笑来。
那浪荡的富家子弟这会儿痴痴的看着阮明姿的笑脸,都忘了自个儿手还被人抓着,口中喃喃道:“小娘子笑起来可真好看啊……”
他胳膊被人狠狠甩开。
燕子岳不动声色的站在阮明姿跟前,眯着眼狠狠瞪了那浪荡子一眼。
浪荡子“啧”了一声,口中还不干不净的调笑道:“原来是相好的来了,怪不得小娘子笑得那么好看。我说小娘子啊,我又不嫌你是个跟人了的破鞋……”
燕子岳一拳头打向那浪荡子的脸。
那浪荡的富家子弟就是个空架子,被燕子岳一拳打的鼻血都流了下来。
他尖叫一声,抹了一把鼻血,红着眼发了狠,又扑向燕子岳。
街上一片混乱。
不过,在衙差来之前,燕子岳还是带着侍从护着阮明姿从这混乱中脱了身。
他与阮明姿在小巷里喘气匀着气息,侍从在巷口那守着警戒着,防止有人追过来。
阮明姿喘了好几口,这才抚着胸口道:“燕公子,你怎么会在这啊?”
“我余西那边的生意谈的差不多了,便来庐阳道看一看,毕竟这里也有些合作的商家。”燕子岳低头注视着阮明姿,“倒是你,不是说要易容变装吗,怎么还是这副模样?”
他顿了顿,又问,“还有你的护卫呢?”
阮明姿摸了摸脸,“……啊,我易容这事,说来话长,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一时也解释不清楚,就不说了,至于我的护卫……”
她咳了一声,“我让他去做旁的事了,暂时不在我身边。”
燕子岳眼神中露出几分不赞同来,有些板正道:“……你这副模样,这儿的街头你又人生地不熟的,还是要带个护卫比较好。”
阮明姿“嗯嗯嗯”胡乱应了几声。
燕子岳深深的叹了口气。
跟阮明姿认识时间也不短了,她是个什么人他还不清楚吗?
“……算了,你这会儿要去哪儿?我送你过去。”
阮明姿眨了眨眼,报了她的客栈名。
燕子岳便有些吃惊:“巧了,我就住在那儿,今儿刚住下的。”
“那确实巧了。”阮明姿大大方方的朝燕子岳笑了笑,“那家客栈其实一楼做的饭食还不错,我中午请你吃饭吧。”
燕子岳笑道:“那就却之不恭了。”
阮明姿跟燕子岳说说笑笑迈进了客栈,主要是燕子岳在说一些先前在余西生意上的趣闻,阮明姿获益匪浅,连连点头。
结果刚进了客栈,她就觉得似是有哪里不太对劲。
她似有所感的抬头往一个方向望去。
就见着阿礁正站在二楼楼梯口那,眉眼冷漠的看着他们。
第三百四十一章 没受伤吧
阮明姿:“……”
这种跟旁的姑娘说说笑笑然后被原配妻子捉奸在床的微妙心虚感是怎么回事?
燕子岳见身边的少女突然浑身都有点僵硬,他顺着少女的视线往上看去,就见着二楼那儿正站着个男子。
那男子生得极好,是他平生仅见的好,偏生眉眼间的冷淡仿佛堆积了千年积雪的山峰,冷飕飕的。
燕子岳顿了顿,正想说什么,就见着身边那身子微微僵硬的少女举起手冲着那人摇了摇。
那男子转身就走了。
少女愣了愣,显然想追上去,但还是生生的顿住了脚步,还撅了撅嘴。
燕子岳知道自己若是想跟阮明姿长长久久的相处下去,就不要太过探究她私下的生活,但他还是忍不住的问了句,“……认识的?”
“嗯,我护卫。”阮明姿眼神有点游离。
“你这也……”燕子岳说不下去了。
他其实早就发现了,阮明姿表面上看着端端正正规规矩矩的一小姑娘,实际上,她就是个偏心的。对那些长得好的,多少都会更待见些。
以她的标准,找个这么好看的护卫,倒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
燕子岳心下苦笑一声。
再说了,他又有什么立场去指责阮明姿呢?
接下来阮明姿显然有点走神。
燕子岳心下叹了口气,客客气气的同阮明姿道:“阮姑娘,你若是还有事,尽可先去忙。”
阮明姿猛地回神,有点不大好意思:“……确实有点事。”她歉意的看向燕子岳,“你在哪个房间,中午可有空?到时候我请你吃个便饭啊。”
燕子岳抿了抿唇,自然是不会拒绝,他报了自己的房间名,阮明姿点了点头,示意自个儿记下了:“……那行,我就先回去啦。”
她朝燕子岳摆了摆手。
银白色的斗篷簇拥着少女,就好似是裹在雪里粉妆玉砌的娇妍鲜花,灿烂,明媚,带着一股奇异的引力,让人不由自主的就把眼神落在她身上。
燕子岳在一瞬间走了神,又很快回了神。
他不动声色的垂下眼,避开少女那双漫天星辰般璀璨的双眸,颔首轻声应了一句“好”。
……
阮明姿去了阿礁房间抬手叩了叩门,轻轻的唤道:“阿礁?”
门很快就开了。
门后站着阿礁。
阮明姿直接闪身进了屋子,反身把门关上。
她顾不得解下身上的大氅,有些紧张的上下打量着阿礁:“……没受伤吧?”
阿礁淡淡道:“没有。”
阮明姿又非得眼见为实的前后都把阿礁打量了一番,见阿礁的衣服上没有半点血迹,脸色虽说有些苍白,但他素日里也是这般,与往常无二,这才微微放下了心。
阮明姿这一放下心来,才发觉屋子里有些热。
她顺手把斗篷解了下来,眼神不经意间却注意到一旁的炭盆竟然是烧着的。
阿礁向来耐寒,他自己住的时候,不烧木炭是常有的事。
今天却把炭盆给点上了。
……是知道她一定会来找他,所以?
这念头也就飞快在脑子里一闪而过,阮明姿没好意思这么自作多情的继续深想。
阿礁顺手接过她的斗篷,帮她挂了起来。
阮明姿一边低头拆着左胳膊上的弩弓,口中一边问着阿礁:“我这边一切都挺顺利的,你那边怎么样?”
今天他们是兵分两路。
阮明姿去了小院那边搞事,阿礁去了程家。
——没错,就是那个程家。
真要说下来,这个兵分两路的提议还是阿礁提出来的。阮明姿一开始对于这个提议是非常拒绝的,但阿礁无声又沉默的坚持了许久,她才勉强松动了些,算是应了。
阿礁垂着眼把自己在程家的发现慢吞吞的说了一通。
包括重伤尚未痊愈的程五爷,以及被关入水牢之中折磨的绮宁。
阿礁顿了顿,不去看阮明姿,垂眸道:“……水牢那边防守有些森严,夜里我再去探看下。”
阮明姿听得一喜又是一忧。
喜的是绮宁还活着,忧的却是绮宁被关入水牢中怕是饱受折磨,未必能撑太久。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伸手按了按自个儿的眉心。
她今天已经把程家想要放火烧死一群孩子的事尽可能的给传了出去。
程家哪怕再无法无天,估摸着也会稍稍收敛几分,最起码在宁西侯还在庐阳道的时候,能有几分忌惮。
不知道这几分忌惮,能不能护住绮宁的一条命……
阮明姿沉思着,没有发现阿礁的眼神悄无声息的落在了她身上,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又硬生生的别开了。
他有件事,隐瞒了阮明姿。
他今天出去勘察情况的时候,在程家的别院里看见了宁西侯。
他应该不认识宁西侯才对,但隐隐约约的,他却觉得宁西侯给了他一种有些熟悉的感觉。
就好像,他们从前就是熟人一样。
阿礁不知道这话该怎么同阮明姿说,他索性便用沉默把这事给压了下去。
但看着这会儿因着绮宁一会儿发愁又一会儿露出几分笑的阮明姿,阿礁心下又隐隐有点几分不太舒服,有点揪心的感觉。
阿礁薄唇微抿,没有说话。
阮明姿倒是想开的很快,她跟阿礁孤立无援,在外面再着急也没用,总不能贸贸然像葫芦娃救爷爷那样挨个搭进去吧。
“……说起来也差不多快到午时了。”阮明姿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让自个儿打起精神来,“我约了燕公子请他吃饭,就是方才跟我一起进门的那位……那是我在宜锦县认识的一个朋友,他这几日正好在附近做生意。他乡遇故知,还挺巧的……”
阮明姿顺便把先前阿礁在楼梯口看到的那一幕稍稍解释了下。
阿礁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周身却似是更紧绷了些。
“你忙了大半日,也该累了。”阮明姿邀请阿礁一道过去,“走,咱们吃饭去。”
阿礁没有应声,幽冷的眸子定定的看着阮明姿,脚下半步不动,显然是在以行动来抗拒阮明姿这个“一道吃饭”的提议。
阮明姿:“……”
第三百四十二章 又遇宁西侯
阿礁虽说性格有些冷漠,但总体上来说,还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
这个好相处就体现在,他很少拒绝什么,抗拒什么。
阮明姿想起最初,他明明不爱吃坚果类的东西,但她当时捧给他,他也没有拒绝,礼貌客气的拿了一个,没有让她太难堪。
像是先前他不想在脸上倒弄些化妆易容的痕迹,最后不也是由着她去了?
因着吃饭这种小事,摆出这样的抵触抗拒姿态,还是头一遭。
看得出是真的不想去了。
阮明姿“唔”了一声,小心翼翼的看向阿礁:“你是不喜欢跟陌生人一起吃饭?”
阿礁垂下眼眸,依旧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这条。
阮明姿有点苦恼,“方才我回来的时候,遇到个浪荡子,我那会儿心情也不算好,本来想跟人动手来着。”她指了指方才拆下来的弩弓,“……虽说我也不怕把事闹大,但终归是麻烦。燕公子出面帮我解决了麻烦,我不想欠人家人情,还是要把人情给还上才好。”
她犹豫再三,试探的问阿礁,“要不,我让人给你送一份饭上来?”
阿礁顿了顿,看着似是周身的抗拒稍小了些,“……算了,我去。”
阮明姿长长的吁出一口气。
她不想让阿礁孤零零的吃饭,阿礁愿意同去自然是最好的。
阮明姿脸上重新带上了一丝笑:“真的?不勉强?”
阿礁一脸冷漠,勉强的“嗯”了一声。
阮明姿偷偷笑了下,她扬起巴掌大的小脸:“那就这么说好了。”
她左右看了看,还没琢磨好要不要给阿礁易容,又想了下虽然燕子岳先前瞧见了阿礁的正脸,但阿礁之前刚去程家潜伏探查了一遭,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要再易容一番才好。
阮明姿带着易容好的阿礁出门,去敲燕子岳的门时,尚未到午时。
燕子岳自个儿开的门,见着阮明姿,以及她身后明显又换了个脸的阿礁,愣了愣,下意识的问阮明姿:“你带了几个护卫?”
听得燕子岳这般问,阮明姿不禁露出个神神秘秘的笑来。
她笑而不语,没有回燕子岳这个问题,而是道:“……走啊咱们吃饭去。”
燕子岳是个极有分寸的人,他见阮明姿这般,便知道这问题她是不想回,他不禁又深深看了阿礁一眼。
阿礁一脸冷漠的同他对视,眼神幽冷,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燕子岳不动声色的心下直皱眉。
阮明姿这护卫,看上去不太像是寻常的护卫。
不过他知道,阮明姿并不像她外表看起来那样,就只是个娇娇软软的一个小姑娘。若真只是个娇娇软软的小姑娘,也不可能在短短两年之内,就把奇趣堂的生意做的稳压众人一头。
她是热烈的,明媚的,有着极为独立自我的一个人。
燕子岳眼眸暗了暗,没有再说什么,笑着应了阮明姿一同下去用餐的邀请:“……好。”
因着他们下去的时候,大概是因着外头又飘起了小雪,今儿好似用饭的零星客人很多,竟是没位置了。
阮明姿跟阿礁,再加上燕子岳跟他的侍从,一行四人,倒也不好拼桌。
燕子岳原本想说算了,阮明姿却扭过头来认真问他:“……虽说外头有点小雪,不过问题不大,我知道一家做的鱼烩特别好吃,要不要一道过去?”
燕子岳便笑着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阮明姿高高兴兴的同燕子岳一道说着那酒楼的鱼烩,然而到门口时,阿礁却从后面一把拽住了她身上斗篷的毛领。
阮明姿被拉得停下了脚步,“啊”了一声。
阿礁随手把她背后的兜帽给她翻到了头上。
阮明姿明白过来,又“哦”了一声,乖巧的把兜帽给系好。
阿礁没说话,依旧是沉默的站在一旁。
燕子岳看着这一幕,神色微微一动,想说什么,嘴唇微微动了动,最后到底什么都没有说的出来。
一行四人顶着稀稀疏疏的小雪,往做鱼烩的酒楼走着,前两日大雪还未完全消融,今儿这小雪又飘了起来,走在街上倒也正好赏雪。
到了酒楼,这边险些也要客满,也就还剩角落里的两张桌子。
“还好我们来的及时。”阮明姿有些庆幸,一边解着兜帽。
燕子岳有意无意的坐在人多那一面,算是替阮明姿挡了挡。
下雪天,留客天,酒楼里几乎客满火爆的很,伙计也恨不得多长几条腿飞起来,几乎是一路小跑过来给阮明姿他们点了餐。
阮明姿点了几道上次同阿礁来吃感觉不错的菜,又问燕子岳还想吃什么,燕子岳含笑看着阮明姿:“你点就好,我相信你的品味。”
阿礁漠然的抬眸看了燕子岳一眼。
阮明姿露出个浅笑,又加了几道菜,最后顿了顿,又要了一壶酒。
燕子岳有些错愕,委婉的劝:“……你年纪还小……”
阮明姿更为错愕,“我年纪如何就小了?”她反应过来,忍不住又笑,“这酒是给你跟你的侍从点的。下雪天温杯小酒吃点鱼烩,岂不是人生美事?”
她没有说阿礁,毕竟阿礁眼下脑子里还有淤血尚未散去,阮明姿不敢让他饮酒。
燕子岳也注意到了阮明姿没提她的护卫,他顿了顿,只是露出个笑来:“……是我误会了。”
几人轻声细语的说着话——基本上是阮明姿跟燕子岳说,阿礁跟燕子岳的侍从都很沉默。
阮明姿也简单提了提她来庐阳道后跟布庄骆掌柜合作的事,倒也没有说旁的。
因着燕家也是做生意的,两人聊起这个倒是有来有往,看着很是投机。
阿礁在一旁神色漠然的看着,眸色越发冷寂。
突然,阿礁似是心有所感,回头看了一眼。
阮明姿注意到阿礁的动作,顺着他的眼神方向望去,就见着客栈大门口那,进来几个男人。
为首的被簇拥着的那个中年男子,带着一股上位者的威严,明明脸上表情很是平静,却又有一种不怒自威之感,不是先前阮明姿曾在宜锦县见过的宁西侯,又是谁?
第三百四十三章 宁西侯,真是大大的好人啊
酒楼里的伙计一看这些人气势非凡,就知道非富即贵,连忙殷勤的迎了上去,“几位客官里面请,里面请,刚好就还剩一张桌子了。”
宁西侯身边的一名男子显然不大乐意,皱着眉问:“没雅间了?”
那伙计便一脸的为难:“……几位客官,雅间都没了,我们这大厅就餐环境也还好,几位爷要不将就一下?”
那位说话的男子拧着眉头看向宁西侯:“爷,你看这……”
宁西侯抬起手,做了个制止的动作:“无妨。既然是来尝当地美食,融入当地也未尝不可,一楼便一楼吧。”
宁西侯都这般说了,其余几位显然是下属扈从的,自然也不好说旁的。
那伙计一听这位一看就很厉害的爷竟然这般通情达理,感动的差点哭了,他连忙点头哈腰的引着宁西侯他们往大厅中还剩下的最后一张桌子那走。
这一来,宁西侯他们便都看见了阮明姿。
宁西侯跟他身边的师爷是见过阮明姿的,倒也还好,其余几人都不约而同过的愣了下,心想庐阳道这小地方还藏着这等绝色。
程家为什么在庐阳道这么势大,就是因为程家献到宫中的绝色获封玉贵人,这几年一直相当受宠,近些日子还又怀上了龙种。
他们中也曾有人有幸跟着宁西侯见过那位玉贵人,都觉得确实是绝色。
然而他们见了眼前这少女,不由的就想到了那以姿色闻名的玉贵人,又联想起在庐阳道这几日听闻的程家诸事,下意识的就把两人做了个对比,都暗暗得出了个结论——程家献上去的那绝色玉贵人也不过尔尔。
不过宁西侯的眼神也就在阮明姿身上顿了顿,又移到阮明姿身边那年轻人上去。
不知道为什么,那年轻人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他心下微微一动,但又很确定,他确实没见过这年轻人。
待再看去,那年轻人却已经移开了视线,他身边的阮明姿却是起了身,朝着宁西侯微微福了福。
她估摸着宁西侯不愿意暴露身份,也没叫破,只是同宁西侯打了个招呼。
再加上阮明姿还想观望一下宁西侯对程家的态度,说不得就能借一借东风。
再三思索,阮明姿这会儿都不能假装没看见宁西侯。
宁西侯眼神重新落到阮明姿身上,他对这位阮大姑娘的印象相当好,不由得笑了笑。
“阮大姑娘,”宁西侯微微颔首,“这么巧,竟是在这遇见了。”
燕子岳虽说不认识宁西侯,却似是感觉到了什么,他看了看宁西侯,又看了看阮明姿,微微拧了拧眉。
不过大家都是来吃饭的,这会儿也不是聊天的时候,两人都很有分寸,不过是简单寒暄了一句,便各自又落了座。
倒是宁西侯那边,落了座,他向来与下属关系融洽,这会儿几个大老爷们朝他挤了挤眼:“爷,认识人家小姑娘啊?”
宁西侯正色威严道:“只是见过几面,你们莫要乱说,坏了人家姑娘清誉。”
既然宁西侯都这般说了,那几个大老爷们连连点头,没敢再说什么。
一会儿上了菜,倒是宁西侯的师爷心思活络,眼神往阮明姿那瞟了两眼。
宁西侯同他说过一次,他觉得这小姑娘哪里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师爷也隐隐有这种感觉,似是在京城哪里见过这小姑娘。
但如阮明姿这等妍丽明媚的样貌,他们只要见过一眼,那定然是不会忘的。
那么,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能当师爷的人,总是要谨慎一些的。
大概是他瞟过去的那两眼有点明显,师爷就见着那位阮大姑娘同桌坐着的那个男子,抬起头来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眼神冷漠幽深的很。
师爷莫名打了个寒颤,别开眼,略一琢磨这事,又有些想笑。
这会儿酒菜已经上来了,宁西侯手里端着盅热好了的酒,瞥了一眼师爷:“作甚这副怪表情。”
师爷嘿嘿笑了一下,低声道:“……说起来,爷,咱们先前不还欠了人家小姑娘一次么?”
师爷意有所指,指的是马家借着他们宁西侯府名头做事,强逼阮明姿让出生意份额那事。
宁西侯略微陷入沉思。
说起来,他虽说出手整治了马家,但他的独子瑾哥儿头一遭苦苦跟他哀求,他也不忍拂了幼子的那份心,便把马家的嫡女马幽兰收为了侍妾,又派了靠谱的嬷嬷一直盯着,料马幽兰一个小小县城里出来的人,也不敢有什么轻举妄动,就当是个幼子找个玩伴。
收个侍妾对他们这种显贵来说不算什么大事,但先前马幽兰借着他名头行事的事,在旁人眼里,却也算是他驭下不严了。
不过师爷说的也是,就当是欠了那小姑娘一次。
宁西侯原本就对阮明姿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眼下这般一想,心下倒也很快有了决算。
阮明姿倒是比他们先用完餐,待到结过账后,几人要离开时,宁西侯出言喊住了阮明姿:
“阮大姑娘。”
阿礁几乎是瞬间以一种警惕的姿势看向宁西侯。
宁西侯心下不由得有些失笑。
他怎么会在某一瞬间觉得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跟那位殿下有一点相像?
那位殿下总是如同千年雪山之巅的寒冰,容不得旁人接近半分,更别说像这样护住另外一个人了。
阮明姿好奇的看向宁西侯。
短短几次接触中,阮明姿觉得这位宁西侯人还算不错,倒也没像阿礁那般警觉。
宁西侯和蔼道:“先前我的侍妾对你做了不妥的事,我一直还未致歉。这几日我会待在庐阳道,若阮大姑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提。”
旁人不太清楚,阮明姿却明白过来,宁西侯这大概指的是那位马家小姐的说。
真要说起来,那位马家小姐仗势欺人,其实也没怎么欺负到她,反而那位马家小姐差点被她气了个半死。
这事阮明姿都快忘干净了,倒没想到宁西侯还记在心上,阮明姿不禁在心中赞了一句,宁西侯真是个敞亮人。
要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那还真是有。
这不就是瞌睡就来了枕头吗?
宁西侯,真是大大的好人啊!
阮明姿笑弯了眉眼。
第三百四十四章 程府
不过这酒楼也不是说话的地方,阮明姿弯着杏眼儿,也很知情识趣:“郁老爷您先吃饭,这事我等您吃完饭同您细说。”
宁西侯不由挑了挑眉。
这小姑娘还真的有事要办。
不过说起来,在他开口之前,可完全看不出这小姑娘有什么事要办的模样,人家愣是没跟他多说一个字,愣是没往这边多看一眼。
这样想来,宁西侯心中不由对阮明姿又多了几分赞赏。
宁西侯将酒盅里的酒一饮而尽,放下手里的酒盅,起了身:“……其实我这边也差不多了,那便一道走吧。”
饭前那几个还在挤眉弄眼的属下,这会儿是半点不敢造次。
能让他们侯爷这样以礼相待,他们哪里敢再往什么风月上猜。
燕子岳有些担心,阮明姿看了燕子岳一眼,低声道:“这位是宁西侯,之前曾与侯爷在宜锦县有过几面之缘……没事的,我找侯爷有些事。”
燕子岳恍然。
宁西侯的名声,他也听过。
不过当时宁西侯在宜锦县的时候,他无缘得见,想不到现在机缘巧合之下倒是见了一面。
燕子岳临走前朝宁西侯抱了抱拳行了个礼,也没叫破他的身份,神色如常的离开了。
燕子岳这份不卑不亢反而赢得宁西侯多看一眼。
阿礁沉默的跟在阮明姿身后,同宁西侯一道出了酒楼。
宁西侯的下属,除了那个年轻些的师爷,反而都落在了后头,稍远的地方缀着。
宁西侯随意似的看了一眼沉默的阿礁,“这位是……”
“我的护卫。”阮明姿心下一紧,脸上却不动声色,甚至还带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宁西侯难道认识阿礁?
但眼下不知对方是敌是友,她还是要警惕些才好。
还好先前她给阿礁易容的两个马甲都有些不太能用了,她今儿出门前下狠手给阿礁化成了一个平平无奇的样貌。别说旁人了,阮明姿估计阿礁他亲娘都未必能认得出来。
一听是阮明姿的护卫,宁西侯心下更是暗暗好笑了。
那位殿下何等冷傲不近人情的人,怎么可能去给人当护卫?
他点了点头,把眼神从阿礁身上移开,没有再说什么。
宁西侯住的地方很快就到了,两座石狮子气派的很,蹲坐在府门两侧。
阮明姿看着那朱漆大门之上高悬的牌匾,不动声色的心下冷笑一声。
乌黑的牌匾上,用金箔龙飞凤舞的写着两个大字:
程府。
宁西侯身边的师爷注意到阮明姿对那牌匾的凝视,他微微一顿,笑道:“阮大姑娘,怎么了?”
“没什么。”阮明姿回以一个浅笑。
毕竟这会儿正在程府大门前,还不是说事的时候。
阮明姿神色不变,一派从容的跟在宁西侯身后,进了程府。
师爷在一旁简单介绍了几句,这里其实是程府的一个小小别院,但修建的富丽堂皇,亭台楼阁,假山小湖,无不精致。哪怕是冬日,也并没有半分荒芜之感。
阮明姿听得师爷介绍完,呵呵笑了下,“原来只是个别院,是我孤陋寡闻了。程家,不愧是庐阳道首屈一指的豪门。”
阮明姿这意有所指的话让宁西侯为之侧目。
不过这会儿正在走廊上,也不是说话的时候。阮明姿垂着眼,没再说旁的。
就好似方才那一句只是随意无心的一句感慨。
阿礁依旧沉默不语。
这九曲回廊即将走完的时候,前头绕出来个丽装女子,发式梳成了妇人样式,没有太华丽的装饰,只是簪了一根簪子。她手里正牵着一个男孩,微微侧着头,似是在跟那个男孩说着什么。
宁西侯微微停下了脚步。
这会儿那男孩也发现了他们,眼睛一亮,朝宁西侯他们跑了过来。
丽装女子顺势松开了手,脸上露出一抹笑,然而那抹笑还未完全绽开,她又注意到了宁西侯身后半步的阮明姿,几乎是僵在了那儿。
阮明姿自然也注意到了那丽装女子。
不是曾经一心想要嫁给宁西侯当侯府主母的马幽兰又是谁?
马幽兰难以置信的看向阮明姿,一时都忘了掩饰脸上的神色。
她怎么会在这儿?!还跟侯爷走在一起?
难道?!
直到男孩跑到宁西侯身前,高高兴兴的行了礼,唤了声“爹爹”,这才打断了马幽兰内心的惊涛骇浪。
男孩自然便是宁西侯的独子,世子瑾哥儿。
马幽兰被瑾哥儿清脆的唤声拉回了心神,她定了定神,强压下心间的惊涛骇浪,勉强维持好脸上的笑,跟着款款上前,仪态万千的给宁西侯行了个礼。
“侯爷回来了,可用过饭了?要不要让厨房摆饭?”
她温声细语的说着,很是细心妥帖的模样。
若非她说完抬起头时朝阮明姿那满含警告的一瞥,那就简直是一个完美的女主人姿态了。
话说回来,在眼下这种看中嫡庶之分的时代,马幽兰这个嫡女出身的,应该更懂侍妾代表着什么意思吧?她一个侍妾,在客人面前摆出这样一副女主人的姿态来,这背后代表的意思就颇让人玩味了。
是在宣示主权吗?
奇了怪了,她出现在宁西侯身边就是对宁西侯有意思吗?
啧。
阮明姿没搭理马幽兰那一瞥,依旧是笑吟吟的模样。
宁西侯没说话,倒是一旁的师爷笑呵呵道:“马姨娘挂心了,我们跟侯爷在外面用过了。”
一句“马姨娘”,似是在提醒马幽兰注意自己的身份,当着客人的面,莫要逾矩。
马幽兰那张小脸又白了白,先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宁西侯,正巧看见宁西侯不轻不重的往她这边瞥了一眼。
她心下掀起的波浪比之先前还要更盛一些,险些腿都软了,心砰砰砰的跳着。
马幽兰求助似的看向一旁的瑾哥儿。
然而这会儿宁西侯世子瑾哥儿的注意力却到了阮明姿身上,他瞪大了眼睛,“你是先前……先前那个姐姐?”
阮明姿朝瑾哥儿笑了下,福了福,打了声招呼:“世子午好。”
他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阮明姿,但依旧兴高采烈的,眨着大大的眼睛问阮明姿,“好巧啊,姐姐也来庐阳道了?”
这也正是马幽兰想问的。
她脑子里已经闪过了千百种阴谋论。
你怎么就也来庐阳道了?!
是不是追着宁西侯来的?!
是不是存了什么龌龊心思,想用手段嫁入宁西侯府?!
马幽兰脸上那副温婉大方模样,越发绷不住了。
第三百四十五章 怎么敢猖獗至此
阮明姿笑盈盈的同宁西侯世子聊了几句,正儿八经的同他说了来这边做生意的事。
宁西侯世子瑾哥儿一本正经的认真点着头,认真道:“姐姐辛苦了。”
小孩子到了一定年纪,最喜欢大人不把他们当小孩子看,阮明姿这样把他当成小大人似的交谈,瑾哥儿很是喜欢。
宁西侯眼里也多了一分笑意,他同瑾哥儿道:“我同你这位姐姐,还有事要谈。你今儿的功课可都做完了?”
一说起功课,瑾哥儿小小的人也变得端肃起来。
他老成持重的点了下头,认真道:“已经交由先生看过了。”
宁西侯满意的“嗯”了一声,又嘱咐一句:“晚上拿来我书房。”
瑾哥儿沉稳的应了一声。
马幽兰咬了咬唇,退到了一旁。
不过她方才听着宁西侯称那阮明姿为瑾哥儿的姐姐,想来是把她当晚辈看的……马幽兰心里拼命安慰着自己。
宁西侯一行人便这般,穿廊而过。
全程宁西侯没有再看马幽兰一眼。
郁瑾有些担忧的看向马幽兰:“……姨姨,你怎么了?脸色看着好差。”
马幽兰勉强笑了笑:“……没事,许是方才过来被风吹着了。”
郁瑾很是懂事,立即道:“姨姨,那我陪你回去休息吧。”
马幽兰张了张嘴,突然想到什么,原本拒绝的话在嘴边打了个弯儿又咽了回去,她恢复成以往那般慈爱的模样,温柔的朝郁瑾笑了笑,声音柔柔软软的:“好。”
郁瑾被这般慈爱的眼神注视着,再老成持重的孩子,也是个孩子,他心中漾起一片欢喜,露出个有些腼腆的笑来。
……
宁西侯把阮明姿他们带去了书房。
这书房一进门便让阮明姿忍不住多了几眼——入门的小隔屏,用的便是千金难买一张的山水怪杰的画作,其奢华可见一斑。
阮明姿脱了斗篷,阿礁又顺手帮她接了过去,动作自然无比。
宁西侯面露怪色的看了一眼,没有说什么。
他坐在书桌后的扶手椅里,做了个请阮明姿落座的手势,这才道了声“看茶”。
阮明姿悠然落座,她今儿因着要扮一个天真无知的富家小姐,打扮的很是贵气,再加上她这从容劲儿,宁西侯身旁的师爷恍惚还以为见到了京城里的贵女。
阮明姿问宁西侯:“侯爷来庐阳道几日了?”
宁西侯顿了顿,“大概有三四日。”
阮明姿略一点头,“虽说时间不长,但侯爷既然都住进了程府,想来对程家应该也有所了解了?”
果然跟程家有关。宁西侯意味深长的看向阮明姿,“看来你的事是跟程家有关了……你就不怕本侯住在这里,偏向他们?”
阮明姿浅浅一笑,不动声色的给宁西侯戴了个高帽子:“我虽与侯爷只见过寥寥几面,但侯爷的高风亮节刚正不阿却给我留下了深深的印象,我相信侯爷在公理面前,只会偏向公理与正义。”
宁西侯哈哈大笑。
宁西侯的师爷倒是以赞赏的眼神看向阮明姿,激情夸赞:“阮大姑娘不仅生得好,口才也好,这眼光也是好得很,好得很呐。”
“您谬赞了。”阮明姿笑着谦逊了一句,“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说出心中所想罢了。”
“好一个心中所想!”宁西侯的师爷越发赞赏了,笑道,“鄙姓唐,日后有时间请阮大姑娘吃茶。”
他甚至还想拍一拍阮明姿的肩膀,只是阮明姿身后站着的那护卫一双冷眸幽深森寒,看得他手也没敢伸出去。
有了唐师爷这么一掺和,气氛倒是越发融洽了。
宁西侯虽说也不是被阮明姿戴个高帽子就会飘飘然的,但是这会儿不能否认的是,他心情确实不错。
他注视着阮明姿,淡笑着开口,“你说的没错,虽说我只在这住了几日,对程家的一些所作所为,确实也有所了解。不过,很浅显,一点而已。”
阮明姿点了点头,轻声道:“不知侯爷可听说了,今儿程家做的一桩事?”
宁西侯微微拧了拧眉:“什么事?我今儿出城去了,近晌午时才回来。”
“今日清晨,有人在一栋小院外发现了两具尸身。”阮明姿以一种近乎平铺直叙的声音,慢慢说着,“报官之后,继而又发现他们是拿了火油,浇在了小院四下,周围的痕迹,以及附近的罐子都可以证明这一点,合理猜测应是半夜他们过来打算烧了那栋小院,但不知为何双双晕倒在小院墙外,冻了一夜活活冻死。”
阮明姿说的很平静,但这事体现出的问题,宁西侯神色却肃然起来。
“那两具尸身,是什么人?小院里的,又是什么人?”
阮明姿定定的看向宁西侯,“两具尸身,是程家的家丁,当时的衙差认出了他们的身份,当时围观的百姓们,也都猜出了他们的身份,侯爷若是不信,自可去问问他们。”
宁西侯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他其实已经猜到了。
“那小院里,又是何人?”
宁西侯沉声问道。
阮明姿低低的笑了一声。
不知道是在笑谁。
她的声音有些冷,比书房外屋檐上堆积的雪还要更冷上几分。
“三十四个,无依无靠的孤儿。”
阮明姿说。
书房里的宁西侯与唐师爷顿时变色。
宁西侯勃然大怒,拍案而起,他不认为阮明姿会在这种事上欺瞒他,但此事实在太过骇人听闻,他还是忍不住同阮明姿又确认了一次,“你确定?”
阮明姿郑重点头,“以项上人头做担保。”
“好,好,好!”宁西侯怒极反笑,连道三声好,又轰然落坐在扶手椅中,手紧紧的攥着椅子扶手,“程家真是好大的胆子!怎么敢,怎么敢猖獗至此!”
阮明姿垂眸冷笑。
怎么敢猖獗至此?
不用想都知道,那自然是上头有人啊。
不说别的,单看今天那两个衙差的表现,就够让人玩味许久了。
宁西侯原本那不怒自威的脸上,山雨欲来。
他没有问为什么程家要烧死那三十四个孩子。
因为无论什么原因,程家都不能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