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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乃是奇女子全文阅读

作者:林上妙     王妃乃是奇女子txt下载     王妃乃是奇女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两百七十一章:全收入库

    为了今日的晚宴,林曼荷特地打扮了一番。

    往日里,林落儿皆因身体不适,许多宴席都无法亲自前去。

    林文宣自正妻过世后,并未抬其他妾室成为平妻,故而以往一些重要宴会,随行的家眷只有几位小姐少爷。

    府中嫡出的,仅有林落儿这么一位大小姐。林曼荷虽然是庶出,但由于她母亲万姨娘近几年在府中的地位,她的地位也随之提高了不少。

    自然是能够经常跟着林文宣去参加各类宴会,结识各家子弟,甚至是宫中皇子公主。

    林曼荷的五官精致,打扮一番,不说有多么的惊为天人,她小家碧玉的模样,也不由得让旁人多看两眼。

    然而这一次,恐怕宰相府的小姐的风头,都要被林落儿抢去了。

    一想到这里,林曼荷低声咒骂着,手里的帕子都快要被她揉烂了。

    同样坐在马车里的月儿,大气不敢喘一下,生怕自己说错话,惹得小姐生气,打骂自己。

    晚宴还未开始,各家小姐聚集在廊亭,互相交谈着。

    林文宣还有些公务在身,叮嘱了一番,就先去面见圣上。

    林落儿头一次接触这样的晚宴,与那些小姐们也不熟悉,便拉着绿肤到那角落处,静静地倚着栏杆,打量着不远处的莺莺燕燕。

    “小姐,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吗?”绿肤见林落儿时不时的揉着太阳穴,略带担忧的问道。

    “无妨,就是觉得吵了些。”林落儿无奈的笑着。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林曼荷身上。

    天色渐暗,廊亭各处点上烛火,也恰好掩住了林落儿的身影。

    “曼荷,听闻这次晚宴,你大姐也是来了的,怎么没见到她人?”

    说话的是一妙龄少女,身着鹅黄色衣裙。看着她头上的繁琐的钗饰,想来是极为重视这场宴会。

    瞧了瞧四处,林曼荷并没有发现角落的林落儿,叹了口气,道:“或许是觉得乏了,寻了个坐处休息。想来大家都知道,大姐身体一直以来都十分虚弱。今日前来,也是难得。”

    “的确,听闻费大小姐身子娇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算她有心,能来参加的这晚宴,为太后祝寿。太后倘若知晓,定会十分欣喜。”

    “只希望不要在这宴席上出现什么状况,不然这欣喜,可就成了晦气。”

    尖酸刻薄的语气,吸引着林落儿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看她的模样,年纪应该与她相仿,二八年华。姣好的面容,略施粉黛,以简单的珠饰,配上碧绿色的衣裳,倒也不失大家风范。

    可就是她这么刻薄的性子,当真喜欢不起来。

    林曼荷一怔,随即她的嘴角扯出一抹笑,道:“这点木姐姐可以放心,进宫之前,城中的彭大夫亲自来为大姐把过脉,大姐的身体已经好了不少。若是没有彭大夫的准许,父亲也是不会让大姐来的。”

    “既然是有彭明德彭大夫亲自把脉,那想来费大小姐的身子,的确是没什么问题”

    彭明德的名声早已传遍大街小巷。这些闺阁中的小姐,即便没有见过他,知晓他的名字,也不奇怪。

    “彭明德只不过是个半路冒出来的江湖郎中,也就是运气好罢了。倒不如让宫中御医看看,免得等下出丑。”

    她轻蔑的模样令旁边的女子眉头微微皱起。

    “清秀,费大小姐好歹也是曼荷的姐姐,你为何一直希望她出丑?更何况,我听闻宰相大人对这嫡出的女儿疼爱的紧,若是听到了这番话,你说会发生什么?”

    “慕双儿!”清秀轻喝。

    她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却发现周围忽然安静下来看向她这里,不得己将到嘴边的话咽回去,一双眼睛愤恨的瞪着慕双儿。

    慕双儿不以为意。

    林曼荷和其他几位官家小姐忙转移话题,缓和此时的气氛。

    反正这些小姐对林落儿也不熟悉不在意,很快就把大家的话题转移到其他地方。

    而作为当事人的林落儿,坐在角落,靠着绿肤,闭目养神。浑然不知方才发生的一切。

    晚宴即将开始,宫中嬷嬷带着数名宫女来到廊亭,领着各家小姐前往大殿。

    绿肤拍了拍林落儿的肩膀,轻声道:“小姐,有嬷嬷来请我们前去大殿。”

    林落儿起身,寻到林曼荷的身影,便默默地跟在身后。

    “费大小姐?”

    林,这个姓氏本就不多见。

    朝中大臣,拥有这个姓氏的,唯有宰相大人。

    林落儿微微一愣,循着声音望去,就瞧见一名身着鹅黄色衣裙的女子正笑着朝她走来。

    方才那短暂的争执,林落儿也听到了些,她的名字,似乎是叫慕双儿。

    跟在一旁的嬷嬷低声在林落儿耳畔简单的说了一句,这是庆王府的清月郡主。

    林落儿曾听林文宣提起过。

    庆王爷是圣上的兄长,出生时先天不足,故而身子骨弱。与庆王妃成亲后,先皇便打造府邸,让他在宫外当个闲散王爷。

    令人惋惜的是,庆王爷和庆王妃多年来一直无所出。

    慕双儿是孤儿,跟随难民流落至京城。

    庆王妃见她可怜,便收留了她。时间一长也是有了感情,就收为义女,受封为清月郡主。

    慕双儿毕竟不是皇室血脉,自然是用不得姜姓,故而沿用原名,慕双儿。

    林落儿停下脚步,朝来人微微行礼。

    “参见郡主。”

    慕双儿上前抬起林落儿的手腕,免去她的礼数。

    “费大小姐无需多礼。”

    慕双儿打量着她。

    “能在宫中寿宴上见到你,也是不易。以往你深居闺中,不便外出,又经不得时常打扰,清月不曾去探望过你,实在是有些愧疚。”

    “郡主说的哪里话。若是拜访,也该是落儿去王府拜见郡主。”

    身旁的嬷嬷出言提醒二人时候不早,该快些去大殿,免得太后娘娘心生不悦。

    “初次见面,清月就觉得与你甚是投缘,日后若是得空,我们定要好好聊上一番。”

    “既然郡主邀请,落儿定会赴约。”

    慕双儿嘴角的笑容意味深长。

    按照百官职位高低,林文宣身为宰相,位高权重,及其家眷的席位紧挨皇室成员。

    “父亲。”

    林文宣见到自家爱女,转身介绍道:“庆王,王妃,这便是臣的大女儿。”

    “臣女参见庆王,庆王妃。”

    林落儿微微垂首,眼角余光落在庆王身上。

    出身皇室,气度不凡。眉毛浓黑而整齐,目光炯炯。

    庆王与林文宣本年纪相仿,只是,林文宣身居高位,辅佐圣上打理朝中,公务繁忙,自然有些苍老。而钟情于花鸟山水的庆王,没有过多的烦恼,看上去要比他年轻几岁。

    “宰相大人一直将你挂在嘴边,承太后娘娘的福,今日总算是见到了。”

    慕双儿与庆王对视一眼,乖巧的站到二人身旁。

    庆王妃随即掩面轻笑,道:“说起太后娘娘,前几日还召我入宫,不停地念叨着,想要见见你。”

    闻言,林落儿莞尔一笑。

    慕双儿的主动亲近,此刻庆王妃又提及太后娘娘对她的关注。林落儿直觉的这一场寿宴,并不如表面那般简单。

    “圣上驾到。”

    “太后娘娘驾到。”

    “圣后娘娘驾到。”

    百官起身行礼。

    “参见太后娘娘,祝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参见圣上。”

    “参见圣后。”

    今日是太后寿宴,太后端居上位,圣上和圣后分别坐在两侧。

    付氏头戴凤冠,耳垂一双珍珠流苏耳饰,身着黑色宽袖外袍,缀以殷红绣线。仪态端庄,威严尽显。

    “众爱卿平身。”

    林落儿随在林文宣身旁入席。

    皇室子弟分别将自己准备的礼物一一呈上。

    儿孙的贺礼,无论贵重与否,付氏都是心悦的。

    朝中大臣自然也备了不少礼,内廷一一报出后,全数收入国库。

    等到歌舞乐声起,席间气氛轻松起来。

    付氏与圣上、圣后时不时地低声谈笑着,各大臣之间也不再过于拘泥。

    自宴会开始,林落儿就察觉到有人在时刻关注着她,略微有些不自在。

    身为女儿家,她若是大胆的抬头四处搜寻这个不自在的来源,实在不妥。

    轻轻拉扯林文宣的衣袖,低声道:“父亲,落儿记得,这场寿宴,林家二少爷也在受邀之列,对吗?”

    “没错。”

    林文宣望向对面的席位,稍稍举杯示意。

    林落儿顺着他的视线瞧过去,目光恰好撞入那双深邃的眼眸。

第两百七十二章:不是才来过?

    “二小姐,他们是一起回来的。听府中其他人说,有人去问过月儿,说是费大少爷亲自送二小姐回府,这才被老爷看到。”

    林落儿若有所思。

    “小姐,这费大少爷,难不成真的是喜欢上二小姐了?”

    林落儿轻点绿肤的鼻尖,笑道:“我怎么会知道?他若是真的喜欢,那也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

    彭明德就是抓住了这一点,变相的惩罚她。

    寅时,彭明德方才来到宰相府。

    守在宰相府门口的两名家丁见到彭明德,主动迎上前来,道:“彭大夫,你可算来了。快点吧,绿肤姑娘都来问过好几次了。”

    绿肤一早就吩咐过他们,没想到彭明德到这个时候才来府上。

    “路上耽误了点功夫。”

    “快随我去见大小姐吧。”

    “有劳了。”

    林曼荷正在园中散步,正巧瞧见彭明德跟着一名家丁,往林落儿的齐傲苑走去。

    “彭大夫,今日怎么过来了?”

    那日,彭明德从宰相府回来之后,也不知道做了什么,等玉莲过来时,他正在院中发呆。

    接下来两日,彭明德独自呆在书房,其余的事情一概不管,不断地翻阅架子上的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他伏在案上,一手持书,一手执笔。或在纸上书写,或轻咬笔杆。

    “师父,该吃饭了。师父!”

    玉莲唤了几声,彭明德方才抬头看她一眼,随意的指了个方向,“放那里就好,我等下就吃。”

    放哪里?架子上的医书早就被一一拿下翻阅,凌乱的散落在四处。玉莲左看右看,也没找到一个可以放下手中饭菜的地方。

    彭明德停下脚步,微微行礼,道:“二小姐。今日过来,是为大小姐把平安脉的。”

    “平安脉?这月月初,彭大夫不是才来过府上?”她记得,往常彭明德不是今天来,他每月月初才会来府上,为林曼荷把平安脉的。

    “近两日天气阴晴不定,而大小姐身子刚刚好转,还需要好好调理,以防病情反复。”

    林曼荷恍然,道:“那就快些去,姐姐的身体最重要。”

    绿肤挠了挠鼻尖,“小姐,我陪你回房间休息一下。或许等下管家就会来叫小姐一同入席。”

    这两日,林落儿的身体又变弱了些,明明前些日子还有些好转。

    “也好。绿肤,明日你去彭大夫那里跑一趟,让他过来瞧瞧看。再过不久就是太后寿宴,我不想到时候这身体出什么状况。”

    少年沉声道:“师父,你当真不愿与我回去?”

    老郎中轻哼一声,面上依旧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少年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垂下的眼眸中,却闪过一丝窃喜。

    师父离开他的时候,他尚且年幼,不过二人毕竟相处了几年,师父的脾性,他清楚几分。

    当年的事,是他无法左右的。即便师父心中有所芥蒂,也不会过于责怪他。此番前来,本就是打算为师父讨回一个公道。

    “师父不愿,作徒儿的,自然不会强求。只是再迟些,怕是有其他人要过来了。”

    话音落下没多久,只听得马蹄声,由远及近。望去,尘土飞扬。鸟雀在山林间惊起,四散而去。

    “少主。”一批黑衣人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数名黑衣人的出现,老郎中瞳孔微缩,搭在彭明德腕上的手,力道不禁重了几分。

    “你们来这里多久了?”少年的眼中浮现出一抹不悦,嘴角的弧度,慢慢敛去。他们的到来,比他预计的要早得多。

    “要不今晚先让彭大夫过来一趟?”

    林落儿摆摆手,“不必,明日来就好。”今晚请彭明德过来,会让父亲担心。万姨娘和林曼荷说不准还会冷嘲热讽一通。最近,她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正如绿肤所言,晚些时候,蒋俊达亲自过来请林落儿一同入席。

    深夜,费鸿云回到房间休息。躺在床上的莫氏听到动静,正要起身为费鸿云宽衣,费鸿云上前一把按住她的肩膀,道:“我自己来就行。”

    “和儿子下棋下到现在?”莫氏中途去过书房一趟,为父子二人送了汤羹。

    费鸿云将自己夫人揽在怀中,吻轻轻落在额头,道:“那小子的棋艺精进不少,许久都没分出胜负。下次继续,定要赢过他。”

    “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事情?”同床共枕多年,莫氏听出费鸿云言语间的愁绪。

    “今天,范浩旷出现,笪高带回他给我的一封信,想让将军府帮他。”

    “一个江湖中人,要让老爷你帮他什么?”对于范浩旷这个名字,莫氏不陌生,但也知道的不多。

    “夫人都说他是江湖中人,自然是要帮他坐上江湖首席。朝中不乏朝臣与江湖中人,各自为自身利益,相互合作。”

    莫氏沉默良久,悠悠开口道:“这事若是被圣上知晓,老爷你会有不少麻烦。”

    林落儿常年缠绵于病榻,她的院中有一间房,有专门的厨娘准备她的饮食。唯有府中逢年过节,林落儿才会露面,可也不会待的太久。

    今天,是她头一次,没有在府中有什么重要宴席的情况下,同府中的其他人,坐在一桌席上。

    如果真的要说,那么今天费笪高的出现,应该是挺重要的。

    “他真的会有办法?”林落儿不再追问他师兄的身份,她对此没有太大兴趣,只是希望这位师兄,会有治她的办法。

    “竭尽所能。”彭明德无法给予林落儿确定的答复。

    彭明德的这番话,林落儿感到一阵无力。素手收在袖中,双拳缓缓紧握,半晌后才松开。

    “彭大夫,时候不早,你也该回医馆,替我好好找找办法。”

    “大小姐切莫过于劳神担忧,若是再有不适,请大小姐立刻派人前来医馆,我定会立刻赶过来。”

    “多谢。”林落儿回答的有气无力。

    彭明德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眼望向窗外的林落儿,欲言又止。

    很快绿肤就走进书房。

    此时,林落儿早已恢复那副淡然的神色,仿佛先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听见前门的动静,玉莲飞快的捡起早上被自己扔在地上的医书。到现在为止,她一个字都还没看。心中暗道糟糕,等下一定会被彭明德训斥。她都可以想象到自己会被训得会有多么惨。

    林曼荷早就换下早上的装束,此时的她,鹅黄色的长裙,略施粉黛,眉间带着羞涩。万姨娘一直笑着,不停的打量坐在一边的费笪高,那眼神,似乎已经认定,费笪高就是她未来的女婿一般。

    反观费笪高,一直都是在和林文宣聊天,与同桌的几人,相互敬酒。对林曼荷送过来的秋波,一点也没注意,或者是,故意无视。

第两百七十三章:常出入此地

    约莫小半个时辰,彭明德将茶水递到了范浩旷面前。

    在这里生活的日子里,过来拜访的,大多是附近的村民,为求医而来。顶多是村里族中的长辈过来,将平日里难得喝的茶拿出来招待,亦是足够。

    彭明德在屋内翻箱倒柜,找到老郎中以前私藏的一些,茶香依旧。

    这也是在彭明德看来,唯一可以端给范浩旷的了。

    端起茶杯,鼻尖轻嗅,一股馨香扑鼻而来,放到唇边小抿一口,味醇回甘,清香沁脾。

    “这茶叶,是师父留下的吧?”上好的竹叶青,方圆百里,都未必能够寻到。

    “是。”这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在瘟疫的消息刚刚传出之际,圣上立刻下令封锁小镇,以免瘟疫蔓延。发布皇榜,召集天下名医,同宫中太医,火速研讨出救治的办法。

    在这么紧急的状况下,两天时间,都没有给出一个能够解决这场瘟疫的药方。宫中太医和江湖医者,只能暂时延缓瘟疫的蔓延,为没有感染或是身体状况良好的人,争取更多的时间。

    就在多方束手无策,准备以焚烧来阻隔瘟疫蔓延的时候,范浩旷出现,并给他们带来了一剂药方,信誓旦旦的说,可以救疫区百姓。

    然而,对所有人来说,范浩旷就是一个无名小卒。他所用的药材,有几味,在由太医组成的队伍中,意见不一。很多人都不敢贸然使用。

    范浩旷懒得出面解释,自行煎煮,给一些病情较轻的患者服用,效果极佳。对于症状严重者,范浩旷加重了几分剂量。有些病人体质太弱,没能熬过去,但身体素质稍强的,症状都有所缓解。

    这样一来,青山镇上的瘟疫被控制住,而范浩旷,一时之间名声大噪。

    皱眉看了半晌,彭明德开口询问道:“二少爷,这张药方从何而来?”

    费向明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有什么问题吗?”他看得出来,彭明德的神色似乎有些异样,这异样的源头,就是他手上的药方。

    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彭明德随即解释道:“这个药方倒是没什么问题,就是好奇二少爷是从何处得到的。这上面多种药材药性相似,却都没有冲突,可见用药之人精通药理,不是寻常大夫。在下想着是否能够见一面,与其共同探讨,或许还能学到不少。”

    彭明德字字诚恳,俨然一副遇到对手的兴奋的神情。

    “彭大夫不用知晓太多,只需要按着这个方子开药就可以了。”

    以往,老郎中时不时的就会带回来一些。

    彭明德仅品尝过一次,只是他一点也不懂品茶之道,从老郎中手中接过,便是一饮而尽。惹得老郎中跺脚直骂他暴殄天物。

    从那之后,老郎中就不再让他碰这些好茶。

    范浩旷将手中茶杯放下,道:“下次,我赠些上好的茶叶,好让师弟招待客人。”顿了顿,口中轻喃,“师父留下的东西,终究有用完的时候。”

    “关河不是早就与祥玉门断绝关系了吗,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们忘了吗?范浩旷本就是关河的徒弟。听闻前些日子,就是范浩旷亲自带关河回去的祥玉门。”

    话毕,众人沉默。

    祥玉门,天下闻名的歌舞坊。

    上到达官贵胄,下至平民百姓,皆是能够经常出入此处。

    或吟诗作对,或饮酒作乐。

    “原来,今日曼荷是和笪高一同出去的。”林文宣笑着说道,他的笑,意味深长。

    此话一出,费笪高保持着礼貌的微笑,林曼荷的脸颊浮起两抹红晕,低着头不回答。

    费笪高送林曼荷刚到宰相府门口,正道别准备离开,哪成想宰相正好回府,就瞧见他们在一起。林曼荷对他的心思,城中无人不知,林文宣自然不例外。更何况,林落儿即将加入将军府,若是能够再亲上加亲,自然是喜事一桩。

    林文宣的视线在费笪高停留好一会儿,又看了眼跟在旁边的林曼荷:“月儿,你带小姐先回府。”随后又对费笪高说道,“笪高,你也难得来一次宰相府,就留下来用了晚膳再回去。蒋俊达,你派人去将军府通传一声,就说费大少爷在宰相府,晚些回去。”

    唯有一点,那就是祥玉门中皆是清倌,卖艺不卖身。

    曾有一地方官员,仗着朝中有人撑腰,意图轻薄清倌,阁中妈妈上前劝阻反被威胁,随后便被护卫轰出祥玉门。

    没过几天,就有其被削去官职,贬为平民,家财尽数充公。

    所有人心中明了,这必定是祥玉门所为,可见其背后势力强大。

    自此,无人敢在祥玉门中撒野。

    一年前,祥玉门高调宣称,交由少主范浩旷接管。他,一名十多岁的少年,从此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一抹复杂的神色在范浩旷眼中一闪而过。

    不知为何,彭明德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句话,他下意识的想要脱口而出,到了嗓子眼,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绿肤立刻反应过来,惊呼道:“小姐,你不会是装病吧?”话刚说出口,就意识到自己好像说的太大声了,连忙捂住嘴,环视四周。

    林落儿不可置否的笑了笑。

    “小姐,刚才可是吓坏我了。”绿肤心有余悸。

    绿肤在林落儿身边伺候多年,有一次林落儿重病,真正是去鬼门关走了一遭。自那之后,林落儿一有不舒服,绿肤就担心的不行。

    “既然小姐没事,那为何还要无故装病离开?”

    听到范浩旷这话,费笪高心中一紧。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抬头看向屋顶和四周的角落。本该空无一人的地方,不知怎么,多了几道陌生的视线,若有若无。然而,在此之前,费笪高一点也没有察觉。

    是的,他本应该想到的。费笪高在心中暗骂。

    抚马亭为外面的人提供着禁止流通的碧落花,光是这一点,就需要时时刻刻有人盯梢,以免消息的泄露。更何况,阳淮街虽然在外恶名昭彰,但难免会有一两个误闯进来的人。而费笪高在这抚马亭,仅仅看到十人。

    “同在一屋檐下,一些冲突与记恨,是不必要的。何况,二妹喜欢费大少爷,给他们机会多接触,也是好的。”

    彭明德生活在这乡野之中,有师父的庇护,依旧怀着一颗赤子之心,丝毫不会掩饰内心的想法。即便是他忍着不说,他此刻的心中所想,也都是无意识的表现在脸上。

    范浩旷在心中暗叹,作为师父的弟子,这一份赤诚,日后他终究是要舍去的。

    他们两人再一次陷入沉默,范浩旷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彭明德微低着头,一副等着范浩旷来打破这沉默的表情。

    “你就打算一直站着和我说话吗?”

    自他从屋里出来,就站在一旁,和范浩旷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第两百七十四章:暗下决心

    费笪高似笑非笑,道:“范大夫,他们对你,很是敬畏啊。”

    “敬畏我?这倒谈不上。只不过是园中下人时不时地施舍些东西,他们不敢失去这唯一的生存方式罢了。”

    “施舍碧落花吗?”

    费笪高冷不丁的冒出这句话,范浩旷也不恼,嘴角微扬,薄唇轻启,凑近道:“这种事情,你我心中有数即可,何必说的如此直白?”

    范浩旷拉近了他们二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让他可以瞧见费笪高眼中的局促。不知怎的,这一举动,使得费笪高的脸颊再次泛起了红晕。

    费笪高可以清楚的感受到,范浩旷说话间,还带着淡淡的药香。

    接着,就听到耳畔传来一声轻笑,“费大少爷这是怎么了?又脸红了。”

    费笪高别过脸去,不满的说道:“你找我过来,就是为了这般戏弄我?”他的声音带着些许恼怒。

    他不愿继续想下去,只是挥了挥手,将这样那样的都赶走,“说重点,张妈是你杀的。”

    “我不可能杀张妈。”林落儿已经感觉到他的无耐,“在我遇到张妈时,她儿媳妇斐子也在,张妈是因为儿媳妇要钱,才回去的,结果一直没有进来。”

    “你可以派人。”

    林落儿立刻反问:“老爷假设的吗。我从嫁到府里,过的是什么生活,不过是小心翼翼,谨言慎行,没有出过什么错。”

    他静静的一会,方才说道:“我本来以为,不对你好,是真正的。可没想到,你还是怨恨。”

    林落儿十分讶异,说道:“我从来都没有怨恨过人,因为不想活着太累。但老爷这样的说法,的确让我害怕。”

    他想了想,只是笑着说道:“这么久了,我还没有和你同,房。”

    林落儿惊慌失色,说道:“老爷,我不是这个意思。”

    殿内烛光如昼,墙上映出一个美人的侧影,却无法照出美人眸子中的毒辣……

    “王爷,老奴将公主回来的路线全部查探了一遍,果然发现有些打斗的痕迹,双方功力都不弱,虽然现场一眼看去根本不像有过任何打斗的痕迹,但仔细仍然可以看出地面上的青石碎片……最后老奴将那些碎末也清理干净了,只是属下想不出会是谁救了公主。”

    闵阳曜此时也有些疑惑,那青石是安陵专用的,主要是因为青石质地异常坚硬,普通铁制刀剑都无法在青石留下任何痕迹,所以开采起来特别麻烦,工具都需要特制,最耗人力物力财力,一块青石的造价昂贵,甚至几乎相当于一栋普通的民宅,整个大陆也只有南绥的国都安陵以青石来铺路。

    等到闵大总管走出房门,林奇迈走向他书房内悬挂着的长约两米宽约一米的“猛虎下山”图,这是他六岁刚上蒙学时他的父皇林德冠赠予他的。

    他拉住图左边的垂下的粗绳穗子坠向下一拉,座椅的后面的柜子松动起来,不一片刻居然出现了一个暗阁,里面有一个长方形墨绿色的描金锦盒,林奇迈取出那锦盒打开来,里面是一封信,还有一把弯刀!

    “既然要做出什么成就,没有武功是不行的,现在,我要为你们洗精伐髓,毕竟你们骨骼都硬了,高深的武学一般都是幼年时候就开始修炼的,现在只有洗精伐髓打通你们的全身经脉,不过这方法我还没有试过,所以期间会出现什么危险我也不能保证,你们谁愿意?”

    “公主,我们愿意。”也在林落儿的预料之内,回答的是惜风三姐妹,一个个眼神坚定,全然的信任。

    “我们也愿意。”其实白青青白岚不是不信任公主,只是她们都有了自己的爱人,多少有些会想到爱人,就慢了惜风姐妹们一步。

    “好,既然你们都愿意,那我们就开始吧。”

    接着白青青白岚以及惜风三姐妹皆是席地而坐,神情严肃,没有丝毫的犹豫,放松了自己的心神。

    林落儿先走到惜风三姐妹的身边,从大姐惜风开始,林落儿将手按在惜风天灵穴上,意沉丹田,然后小心的输入一丝混沌源力,因为是第一次尝试,林落儿也不敢输入太多源力,毕竟源力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源力游走惜风的全身经脉,不一会就打通了惜风的全身经脉。

    那弯刀做工精细,约半米多长,赤、橙、红、绿、青、宿、紫,这七颗龙眼大小颜色不一的硕大宝石排列整齐的镶嵌在整个刀身上,甚是耀眼!看这弯刀的样式,似乎只有沃韩国王城的御用铸造大师完颜宗才能铸造出这样完美的弯刀,真个刀身泛着异样的金属光泽,这似乎不是任何神风大陆已知的材料!

    林奇迈细细的抚摸着弯刀,神情有些悲伤,维持那姿势良久,而后将弯刀放回暗阁,熄灭灯火离开书房。

    走出房门,林奇迈忽然听见似有打斗的声音传来,心念一动,人已经消失在原地。

    范浩旷没想到,费笪高会这么轻易的,因为两句玩笑就生气。然而,他不清楚的是,费笪高只是在懊恼,他自己好像一点也不讨厌范浩旷的靠近。

    自己会有龙阳之好?

    这个念头刚刚在脑海中冒了个头,费笪高立刻否定。

    见状,范浩旷自然没有再继续调戏,正色道:“是范某的不是,还希望费大少爷不要放在心上。”

    这与上次在第一次入宫的御宴上是截然不同的模样,让林落儿有些怀疑她们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长相虽是一样,但气质上变化悬殊了些,上次是威严凛然,有一国之母的风范,有着一国太后的势气,但这一回却完全就是娇羞的少女般,那么令人迷醉。

    这位太后从父王一踏进内殿,视线就开始紧紧的跟随着父王的身影,一点都不掩饰她的爱慕,不过这样的眼神在王府中也是看多了,只不过没有人敢这样的明目张胆,这位太后胆子可真是有够大胆的,如果前皇帝在世,你也是这样的么?

    五行术第五重,混一,这个层次可以根据周围环境就近使用五行元素,而不必再把**投入到代表物上,只要心中存想,用意念即可与五行元素进行沟通。

    “若想要五行术的第六重和第七重只能等到你们修炼到第五重之后才能知道了,我也等你们告诉我!”惜风三姐妹得到五行术的修炼功法后,很是激动,特别是听到林落儿解释的五行术的威力,更是无法自已,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修炼好五行术,那样才能保护公主。

    “白青青白岚就修练天功法,天功法有九层,练至九层便是先天之境,到了那时我便传你们迷天诀。”林落儿照样将天功法印入白青青白岚的脑海中。

    还是因为现在的皇帝是你儿子,你爱慕的又是万万人之上的青焰摄政王,所以你百无禁忌,无所畏惧了?此刻她没有任何的太后应该具备的威严,现在这模样根本就不适合皇宫,和这样威严壮丽的皇宫格格不入。

    抚马亭紧闭的大门被缓缓打开,范浩旷做出“请”的姿势。

    费笪高掩饰起刚才心底异样的情绪,径直走了进去。

    范浩旷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他有意无意的朝巷子瞧了眼,接着走了进去。

    待大门合上后许久,他们才回到原来的位置,移动的速度依旧那么缓慢。

第两百七十五章:无视

    就在六年前的那一天,彭明德外出归来,就瞧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正笔直的站在门口,神情淡漠。

    彭明德上前询问道:“你是来求医的吗?”

    见少年不理会,彭明德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嘴上调侃道:“你是来求医的吗?是耳朵听不见还是发不出声?”

    “铭儿,你需谨记,这世间任何事,都是相互存在,相互制约。凡事孰对孰错,各有利弊,决策时,本初心,大局为重。”

    潘承嗣见付氏态度坚定,没有丝毫想要给他答案,微微颔首,道:“儿臣知晓了。”

    接下来就是一番寒暄。

    付氏冷不丁的问道:“本宫寿辰那日,林宰相和费将军,会携带家眷前来?”

    “母后是指前些日子被赐婚的,林宰相的千金和费将军的二子?”潘承嗣心中了然,“听闻费将军长子有意让二人相见一番,届时应当是会出席的。母后是想见见他们吗?”

    彭明德轻咦一声,随后从他手中接过一张纸。纸上写着数种药材,正是范浩旷交给费向明的那张。

    皱眉看了半晌,彭明德开口询问道:“二少爷,这张药方从何而来?”

    费向明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有什么问题吗?”他看得出来,彭明德的神色似乎有些异样,这异样的源头,就是他手上的药方。

    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彭明德随即解释道:“这个药方倒是没什么问题,就是好奇二少爷是从何处得到的。这上面多种药材药性相似,却都没有冲突,可见用药之人精通药理,不是寻常大夫。在下想着是否能够见一面,与其共同探讨,或许还能学到不少。”

    彭明德字字诚恳,俨然一副遇到对手的兴奋的神情。

    付氏轻笑道:“没错,只是他们二人的身体,传唤进宫内,实在是不便。”

    “寿辰那日,母后就能见到他们二人了。”

    潘承嗣在寿康宫坐了会儿便离开。

    在他走后,嬷嬷从外走进来,默不作声,只是在一旁候着。

    半晌后,只听得榻上付氏轻叹一声,“冬兰,恐怕日后这寿康宫,就不会再如此清静。”

    “太后娘娘此话是何意?”

    “没什么。”

    嬷嬷不再多问。

    少年偏过头,看着这个比他年长几岁的男子,上下打量。

    注意到他的视线,彭明德不由得也上下打量起自己。

    赶了一天的路,彭明德身上沾染些许尘土。身上穿着粗布衣物,比不得少年的,样式简单,布料却是上乘,想来应当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少爷。

    “你住在这里吗?”

    “对啊。”彭明德微微皱眉,“你是第一次来吗?像你这种少爷,城里难道没有大夫,偏偏要来这么偏僻的地方?”

    少年不回答彭明德的问题,而是往屋内看去,自顾自的问道:“是否有个老人家和你一起?”

    少年的无视,彭明德只得撇了撇嘴,道:“是有个老人家。你是来找他的吗?”

    “你是他的谁?”

    费笪高刚想问他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眼角忽然瞥到从四周回廊,匆匆赶来的家丁们。

    抚马亭不大,基本上跑几步路就可以呼唤到所有人。

    倒是不多,只有十个,他们整齐的站在二人面前,成一排,见到费笪高和范浩旷,恭敬地行礼,“参见费大少爷,参见先生。”

    没有丝毫凌乱和惊讶,仿佛一早就知道费笪高会过来。

    费笪高打量着这几名家丁,他们虽是普通装扮,但一眼瞧上去,便是和常人有所不同,然而一时间又无法将这不同描述出来。

    “他是我师父。”

    “你师父?他教你医术?”

    这不是第一个跪地求饶的。只可惜,范浩旷并不打算放过任何一人。

    手腕翻转,男子怨恨的目光渐渐涣散。

    眼角瞥到躲在队伍最后面的几人,想要趁着此时的混乱离开,范浩旷一时间无法摆脱面前的人,立刻对隐卫发出命令:“你们两个,把那几个想要逃走的给我拦住。今日,一个活口都不能放过。”

    “是!”

    在一开始,范浩旷就没有让他们二人参与。他们并没有恢复到最佳状态,面对围攻,定会力不从心,届时还要范浩旷分神照顾,实属不妥。他们只是站在一旁,阻拦那些想要逃离的人。

    隐卫一前一后拦住他们,低声道:“烦请三位留下,我家少主还有事要跟三位谈谈。”

    “就凭你们两个,要拦住我们?”

    “我劝三位还是留下吧!”

    站在后方的隐卫注意到,这三个人身上没有一点伤口,衣服也完好无损。

    “就凭你们两个,竟有这么大的口气?如果你们大哥在这里,他或许可以拦一拦,我还会忌惮三分。”

    “是啊。”总觉得这少年奇奇怪怪的,彭明德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

    就在这时,老郎中的声音从屋内传了出来,夹杂着几分怒气,“你来这里做什么?给我滚!”

    以往在所有人的眼中,慈祥和蔼的老郎中,就算是村里那些不服管教,经常捣乱的混小子,老郎中仍旧能够和气的与他们讲述道理。

    跟随老郎中多年,彭明德极少见到他发这么大的火。

    少年依旧站在原地,拱手行礼,道:“徒儿来看望师父,理所应当。”

    这句话,激起一层涟漪。

    范浩旷扬起手,示意三人先退到一边。他来到彭明德身边,注意到他脖子上的红痕以及略有些惨白的脸色,道:“本不该发生这样的事,吓着你了。”

    转头招呼道:“余柔惠,向彭明德赔不是。要逼走荣钧,还犯不着如此。”

    余柔惠抱拳行礼,“彭大夫,失礼了。”

    彭明德头次听见余柔惠开口,一脸讶异,“原来你不是哑巴啊?”这三天余柔惠负责他的一日三餐,从未说过一个字。

    今日一听,她的嗓音柔美,婉转动听,与她周身散发出的冰冷气息极为不符。

    余柔惠白了彭明德一眼,碍于范浩旷在场,她轻哼一声便不再看他。

    范浩旷无奈的解释道:“余柔惠向来不愿与陌生人多话。”

    彭明德扯了扯嘴角,摸上脖子上的伤口。余柔惠的力道不重,他的伤痕极浅,但依旧有着轻微的刺痛感。

    老郎中浑身颤抖着,低声吼道:“我没有你这个徒弟!”

    在一旁的彭明德连忙过去搀扶住,心里却是暗自吃惊。眼前的少年,自称是老郎中的徒弟,和他是师兄弟关系,难不成他要平白无故多一个比他小几岁的师兄?而且老郎中的话,似乎也应证着这一点。

第两百七十六章:左右为难

    次年,二月十六,远行的吉日。

    按照本朝祖制,但凡各级官宦之女,无论官职高低,其女在满十六岁之后,必须先参加朝廷的采女遴选,落选后发还家乡才能另行婚配,否则绝不能在参选前便私自婚嫁,违者将予以重处。

    林雅馨和林落儿自然不会例外。

    所以这一天,她们也必须坐上顺城府派出的官家马车奔赴京城,与各地采女一道进宫参选。

    从顺城到京城的路并不短。然而为了赶上五天后的采选,车夫唯有日以继夜地赶路,行程匆匆,才终于没有晚到。

    京城的种种繁华两人都没有心思慢慢欣赏,因为高高的正德门前早已停满了各地州府的马车,来自全国各地的佳丽们济济一堂,把正德门前的广阔空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而正德门甫一开,有人从里面高声喊了什么,众人便鱼贯而入了。看来两人来得正好。

    林落儿使劲伸长脖子,然而眼前人山人海重重叠叠,根本看不清前方的崇明殿中,究竟在进行着怎样的甄选。

    “第一关要首先观察外形,胖一点瘦一点高一点矮一点的都要先被请回去。这第二嘛,就要看容貌如何,是否歪鼻斜眼,是否肤色黄黑,是否牙关不整,是否骨骼不匀。此外,要看你的手、颈、肩、背、腰、腿、脚等等有没有碍眼的地方。

    别以为这样就万事大吉了,还要听听你的嗓音如何,太粗了太细了太尖了太沉了通通都不行。唉,你不知道,这些专管采选的内侍们可挑剔哩!”耳边忽然有人解释得兴致勃勃。

    她循声望去,见身旁隔着一人的地方,有名杏衣女子正冲她眨了眨眼。

    “请问你是……“

    那杏衣女子索性走到了林落儿的身边,甜甜一笑:“我叫方洁雅,河东道华安府溪法县人氏,我爹是溪法县的县丞,你呢?“

    林落儿见她言行大方,为人又随和,不由心生好感,也浅笑道:“我叫林落儿,从顺城上鄱县来的,巧了,我爹也是县丞。“

    “啊真的么?“方洁雅顿时眼前一亮,咧嘴笑道,”想不到我千里迢迢赶过来,居然这么快就让我遇见了一个大有缘分的人哩!”

    而林落儿完全没有想到,方洁雅竟一语中的,因为这进宫后的第一个夜晚,她就被安排跟方洁雅一个房间歇息。两人虽然十分疲乏,但都是第一次离家这么远,难免情绪翻覆,所以两人干脆闲聊起来,竟不知东方已发白。

    翌日,第二轮甄选。

    昨日云集京师的少说也有五六千人,而过了第一试之后,今天留下来的便只有一半了。

    这一次审察的是女子的姿势仪态,一天下来,又有大半被打回家乡。

    而当第三个黄昏来临之际,还能够站在崇明殿前的便只剩下六十多人了。

    包括林落儿、方洁雅和林雅馨在内,这六十多人已经通过了三轮审察,暂时留了下来。

    没有人不欢喜雀跃,以庆贺自己的胜利。而那些黯然退出的采女们,只好强忍下苦涩的眼泪,各自返乡。从此,这巍峨华丽的皇宫便同她们渐行渐远了。

    然而,谁说这样的离别就注定苦涩?

    离别并不一定等于失去,或许,它也昭示着另一种收获。

    而那些兴高采烈的人儿,又可曾想到,今天的胜利或许就是明天的失败呢?

    从崇明殿蜿蜿蜒蜒一路向西走,一座幽深的宫殿屹立眼前。

    原本还略显寂寥的皇宫西苑,却因这群妙龄女子的到来而格外热闹。

    皇宫的一切对于这些女子来说都是新奇而有趣的,众人纷纷抬眼打量四周,议论不停。此时,领队的刘公公一甩拂尘,站在前面一顿,缓缓道:“各位采女,想必这三日下来,各位都已经非常劳累了。

    这座西苑是专为安置留备后宫的采女们而设的,待会儿自会有西苑的主事姑姑和宫婢带领你们去各自的房间休息。

    咋家先恭喜各位采女通过了这几天的遴选,但是大家要记住,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一定要谨言慎行,不可造次,否则得不到陛下的宣召,采女们就前功尽弃了,到时候仍然会被遣返回乡。

    咋家这么说,大各位都明白了吗?”

    众人有的了然于心,有的似懂非懂,却都不约而同点点头。纵使再天真单纯的女子也知道,走到这一步,不会谨言慎行的也不能不谨言慎行了。

    喧嚣渐渐平息,月上枝头,夜幕下的皇宫大内终于安静了下来。

    每个采女都有单独的房间居住了,而方洁雅的屋子偏巧又跟林落儿的相邻。

    此时此刻,方洁雅早已沉沉睡去,连身子都没有翻动过,可是林落儿却久久不能入眠。

    从明天起,就要如履薄冰了吗?

    她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却仍然管不住放任的思绪游走。

    远离家乡的日子,还是令她不能深眠。

    林落儿实在睡不着,索性下了床,慢慢推开窗,倚在窗前,默默注视着远山托出的那弯明月。

    夜风拂过,裹挟着初春依旧深重的寒意,她不由裹紧了外袍。

    正准备掩上窗户以免伤风着凉,她却突然听见原本寂静的窗外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她赶紧躲到一旁,透过窗户的缝隙,好奇地向外面一看,却见东厢房走出来一个人,全身上下罩着一件黑色的大氅,正四处张望,似乎有些紧张。

    那人看了一下,确定没人发现自己了,这才轻轻打开西苑的大门,又悄悄掩上,迅速消失在了林落儿的视线里。

    林落儿皱了皱眉头,整个西苑不小,这个人离自己又比较远,她着实没有看清楚对方的样貌。但是这夜半三更鬼鬼祟祟的,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她迟疑了一下,赶紧也裹了一件黑色的披风,快步跟了上去。

    月色苍茫,四野寂寥。

    那人还未走多远,却是往偏僻的静园去的,这可让林落儿觉得很奇怪。

    虽然进宫没几天,但是刘公公他们的话她可记得一清二楚:静园是一座早已废弃的宫殿,根本无人来往。

    那人过去干什么呢?

    她边想边跟,那人却忽然在离静园还有一定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吓得林落儿慌忙蹲下身子,隐藏在一处浓密的树丛后面,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那人左顾右盼,似乎在等什么人。

    “哎呀!”那人突然低低叫了一声。

    却见一抹男人的身影从黑暗里闪现了出来,一把抱住了等待的那人。

    “你坏死了,干嘛吓我?”那人娇嗔道,林落儿这才听出来那人是个女子,而且这声音听着还很耳熟。

    “我这还不是太想你了吗?“后出现的男人言语十分轻佻。

    林落儿心中大概了解了,原来是一对男女在私会,这可了不得。

    她把身子又低了低,静静地观察着两人的一举一动。

    “我是说真的,本来我们这样偷偷摸摸的就够让我胆战心惊的了,你还在那里不正经?”女子低声斥道,却仍然背对着林落儿。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吓你了好不好?”男子抱住女子的肩膀,轻声安慰道。

    两人还在说些什么,可是声音却越来越低,林落儿竖起耳朵也听不清楚。

    忽然,只见男子牵起女子的手,匆匆往静园的深处走去。

    虽然懵懵懂懂之间也明白两人要做什么,但是林落儿毕竟还是一个少女,此刻不禁好奇心大起,下定了决心要跟踪两人到底,于是她蹑手蹑脚,沿着宫殿的阴影追了过去。

    果然,静园大门内的花荫下,两人纠缠在一起,身体被笼罩在厚厚的大氅下,时不时传来隐隐约约的令人无限想象的声音。

    林落儿躲在暗处看到这一幕,小脸“刷”的一下涨得通红,脑袋嗡嗡作响不知所措。她轻咬嘴唇,心中矛盾不已。她既想继续跟踪这两人,又觉得无比尴尬。

    正左右为难时,明月从方才浓浓的云雾中跳了出来,把一抹银辉倾洒在大地上。

    正在**中的女子陶醉其中,似笑非笑。她扬起脸庞,刚好转了过来对着林落儿,却丝毫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可是这一转头,却让林落儿顿时傻了眼,她连忙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原来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负责这届采女的西苑主事秋英姑姑!

    要知道,在后宫里,所有的女子,上至皇后下至宫女都是属于皇皇帝的,别说是妃嫔,就是普通的宫女,在满岁出宫之前,都必须随时做好侍奉皇帝的准备。而秋英却和其他的男子私通,如果传了出去,两人都会以y/乱宫廷罪被处死。

    这一刻,林落儿的思绪无比混乱。

    “好了好了,快回去吧,别让人发现了。”正在林落儿头脑空白的时候,只听秋英姑姑急声道。

    林落儿见两人起身整理衣物,连忙隐身在了屋檐最黑暗的角落里。

    两人又打情骂俏了几下,这才各自匆匆散去。

    林落儿静静呆在角落里,连吸气都小心翼翼。等了好久,确定两人都走远了,这才慢慢走了出来。

    她长长地松了口气,却又忍不住叹息。

    在深宫里,纸,始终是包不住火的。

第两百七十七章:才艺双绝

    他们,明知不可为,却为何偏偏要这样做呢?

    忽然,余光瞟到地上的一样物什。

    定睛一瞧,原来是一方丝帕。

    林落儿拾了起来,借着月光,却被丝帕上面绣着的字吓了一跳——那丝帕上绣着两个字:秋泽。

    云肯定是指秋英了,那么泽呢?一定是那个男人名字中的一个字。

    想了想,林落儿揣好丝帕,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潜回了西苑。

    自那晚之后,这几日碰见秋英,她表面上固然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还是如常教导采女们各种礼仪规矩行为举止。然而暗地里,林落儿却发现秋英神色不安,想是因为丢了丝帕而心中烦闷。

    “各位采女都请过来一下。”这时,秋英走了进来,站在院子中央招呼着众位采女。

    等众人都来齐了,秋英便朗声道:“各位采女,明天皇后娘娘准备在御花园宴请本届所有的采女。

    到时候皇后娘娘会先挑一挑比较中意的人选,并奏呈陛下。所以,明日请各位采女认真对待,着装打扮一定要得体,千万不要在皇后娘娘面前失仪。大家明白了吗?”

    “明白了姑姑。”众人规规矩矩地答应着,随后各自跑回自己的房间,认真思考着明日该怎样打扮,才会既能展现自己,又不至于风头盖过皇后。

    历朝历代,后宫女子最不愿面对也最难面对的便是皇后了。听说当今皇后常思瑶温良谦和,端庄娴静,与皇帝的感情甚好,只是遗憾尚未有子,仅诞下了一位小公主。

    “林姐姐,你是不是在想明天该怎么在皇后娘娘面前表现啊?”

    林落儿静静地坐在院子的一角,任落花满头,却听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回头一看,果然是方洁雅。

    林落儿微微一笑:“光听声音就知道是你了,坐吧!”

    方洁雅吐了吐舌头:“林姐姐真是贼机灵。”

    “林姐姐,你还没回答我呢?”

    林落儿有些自嘲:“表现?表现什么?我又没有什么出众的才艺,硬要表现的话,那不是明摆着出丑吗?”其实恐怕连林雅馨都不知道,林落儿在家的时候私下里十分用功,琴棋书画样样精妙。

    “呃?”方洁雅摇摇头,“林姐姐你不要沮丧嘛,我也没有什么出众的才艺啊!虽然自小爹也给我请了师傅,可是每样我都只学了皮毛,跟柳清妍她们一比,哪里拿得出手呢?”

    林落儿“呵呵”一笑:“那明天我们就看着好了。反正皇后娘娘推不推荐,陛下宣不宣召,对我来说都没有什么关系。“

    “林姐姐,难道你不想得到陛下的宠幸吗?“方洁雅皱起眉头,十分纳闷。

    林落儿看着她淡淡道:“宠幸?宠幸对于皇帝来说是最可有可无的东西,我又何必奢求这个?”

    “可是我们既然进了宫,这一辈子可都是要伺候陛下的呀,不管陛下怎么想,我还是很希望他能对我另眼相看。”方洁雅的眼中不禁流露出了期许的光芒。

    林落儿暗暗叹息:这深宫内院,不知已经葬送了多少个像方洁雅这样的芳华少女?

    “傻丫头,”林落儿敛了忧伤,淡淡笑道,“要是你跟陛下有缘,自然能够得到陛下的宠幸。是你的,怎么都跑不掉。”

    “是吗?”方洁雅的眼中闪烁着晶莹的光芒,越来越亮。

    翌日。

    御花园,东苑。

    春风轻拂,却吹得脸庞有些生疼。

    北方的春天,这会儿到底还是比不过江南的姹紫嫣红。

    如果没有身处宫中,此时的自己,大概正在欣赏家乡的桃红柳绿,莺燕呢喃吧?

    “请诸位采女就坐,不要大声喧哗!”刘公公清了清嗓子大声道。

    林落儿定了定神,按照刘公公的安排坐了下来。

    她环视四周,暗道一句“不出所料“:原来皇后主位之下的两边座位,越靠近皇后落座的基本上都是本届采女之中出身最富贵或者最显赫的人选。比如苏州刺史兼盐监之女柳清妍,还有就是镇西大将军萧良平之女萧静娴。

    果然是阔绰之人,想必刘公公在她们那里拿到的好处一定不少吧?而自己理所当然几乎坐到了最后面,身边刚好就是“同病相怜”的方洁雅。

    想到此,嘴角不禁浮起一丝苦笑。却在不经意间发现林雅馨走了过来。两人目光交会,林落儿连忙起身微笑道:“大姐。”

    林雅馨今日心情似乎还挺好,冲着林落儿问道:“你看我今天这身还成吗?”边说边转了转身,眉目飞扬。

    林落儿看着她这身精心裁剪过的衣裳笑了笑:“大姐可真好看。”

    林雅馨满意地抿了抿嘴:“我可是精心打扮的,一定要让皇后娘娘眼前一亮才行。好了不说了,我过去了。”说着转身离去。她的座位不偏不倚,刚好在右列席位的中间,斜对着林落儿。

    “林姐姐,我问问你,见了皇后之后,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见到陛下啊?”

    林落儿从沉思中醒了过来,侧头望着方洁雅:“听秋英姑姑和刘公公说,如果幸运的话,大概在皇后娘娘见过我们之后,陛下应该还会再宴请一次本届的采女吧!可是这个也说不一定,得看陛下的心意了。”

    “是吗?”方洁雅有些失落。

    “别老念着陛下了,你还是想想等会儿见着皇后娘娘该怎么应对才好。”林落儿觉得好笑,安慰方洁雅道。

    方洁雅点点头,又开始紧张起来,引得林落儿微微叹息。

    “皇后娘娘驾到!”众采女等了一阵,正在小声议论的时候,突听一个尖细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众人连忙起身,纷纷循声望去。

    果然,只见不远处一抹端庄高挑的身影在众多内监宫娥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皇后娘娘驾到,采女们赶快见礼啊!”刘公公见众人愣在那里,赶紧吩咐道。

    于是众人一下子齐刷刷跪倒在地行礼,呼声震天。

    一阵轻浅的脚步声戛然而止,只听皇后柔声道:“采女们都太客气了,平身吧!”

    “谢皇后娘娘。”众人纷纷起身落座,这才能够好好端详一番常皇后的样子来。

    只见皇后一袭朝阳般绚烂的大红嵌金丝长裙,卷云纹月牙白里衣,同色轻纱披帛,头顶花冠,虽金光耀眼,却并不花哨,反而画龙点睛。

    再定睛细瞧皇后,果然是秀眉清目,美而不艳,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那股不凡的气韵始终不曾减少半分。

    “各位采女果然是仪态万千,本宫非常欣慰你们能进宫来侍奉陛下。陛下日理万机,十分辛劳,往后诸位采女若有幸获封,一定要竭心尽力,让陛下没有后顾之忧才好。”

    顿了顿,她继续道,“同裕王朝现在只有两位皇子,所以本宫十分希望众采女能够为陛下早日诞下皇子,为江山社稷造福,到时候本宫自有重赏。”

    一番话说得有礼有节,不愧为一国之后,林落儿心生敬佩,不禁再次端详起皇后来:从来后宫多风云,面前这位外表温柔娴淑的女子,在后宫的无尽争斗中,恐怕内心会有很多无奈。而她最大的隐伤,或许就是因为她没有生下皇子吧!

    底下的采女们听到此话不禁精神一振:因为当朝皇帝司空胤瑄二十岁登基,现过了六年光阴,已有两位皇子。然而对于皇室来说,人丁仍然单薄,所以朝廷对本届采女都充满了期待。其实不光是朝廷,上至皇太后,下至黎民百姓都希望这届的采女能够为皇帝绵延后裔。

    而采女们同样也明白,只要自己能够生下皇子,自己的地位也一定会母凭子贵,青云直上。

    现在的后宫,除了皇后之外,正一品的四妃之位便只有琬凝妃一人而已,其余的后宫众人皆在她之下。所以采女们都暗暗发誓,一定要想尽办法跻身四妃之列。

    “谨遵皇后娘娘教诲!”众人齐刷刷应道。

    “好了,各位不必拘礼,请坐吧!”

    皇后温和的声音响起:“听刘公公说,采女们个个都才艺双绝,不知今日本宫是否能够欣赏到各位的风采呢?”皇后环视着众人。

    此话一出,萧静娴便第一个站了起来:“启禀皇后娘娘,静娴不才,愿意一试。”

    “哦?这位采女是……”皇后有些愕然。

    “启禀娘娘,小女子萧静娴,家父名讳,镇西大将军萧良平。”

    “原来是萧大将军的千金。”皇后含笑点头,打量起萧静娴来,“嗯,果然虎父无犬女,萧采女真是清雅大方,精致可人呐!”

    “娘娘谬赞了!”萧静娴可能没想到皇后会这样夸她,有些受宠若惊。

    “不知萧采女有何才艺呢?”

    “静娴就跳一支《霓裳曲》吧,献丑了。”萧静娴福了福身。

    皇后点了点头,刘公公招呼着乐工们准备奏乐。

    乐声一响,萧静娴轻点莲步,开始配合乐声旋转起来。时而绞手侧头,时而林足轻移,青纱飞舞,香汗淋漓。

    林落儿越看越吃惊:没想到这将门之女的舞姿非但一点儿都不粗糙,反而美妙极了,连她这个自认为跳舞还不错的人都有些诧异。

    看来这届采女的确卧虎藏龙啊!

第两百七十八章:早有听闻

    乐声一顿,萧静娴俯身在地,盈盈拜倒,道了声:“静娴在此恭祝皇后娘娘身体安康,青春永驻。静娴愿意尽心尽力侍奉娘娘左右,但凭娘娘吩咐。”

    众人一愣,林落儿眉头顿蹙:这萧静娴果然不简单,原来早有预谋。看来她一开始就已经计划好,打定主意要投身皇后帐下,找皇后当自己坚实的靠山,这才会顺势说出这番话来。

    其实仔细想想,萧静娴的打算也颇为有理:虽然现在琬凝妃似乎最受宠,然而皇后毕竟是三宫六院之首,而且是皇帝的发妻,各方面都无可挑剔。

    与皇帝成婚八年以来,一直都恪尽职守统帅后宫,将后宫之事打理得妥妥当当毫无差池,皇帝根本就不用操心。因此皇帝曾经多次在大臣和嫔妃面前盛赞过皇后,看来皇后这座靠山的确稳妥。

    皇后闻言,面上仍旧带着浅浅的微笑:“萧才女言重了。一个月之后,若萧才女有缘留在宫里,那本宫和你皆是后宫之人,理应互相扶持互相帮助才是,又何来吩咐的道理呢?”

    萧静娴连忙道:“娘娘宽厚为怀,静娴钦佩。但求日后以娘娘为榜样,虚心学习,还望娘娘不吝赐教。”

    皇后又笑了起来:“本宫才学平庸,哪能作为榜样?静娴才女过奖了,请坐吧!”

    萧静娴谢了恩起身回座。虽然低着头,可林落儿还是捕捉得到她脸上掩饰不住的喜悦之情。

    恐怕不止林落儿自己,在座的所有才女似乎都明白,皇后刚才那一声“静娴才女”,已经证明了她对萧静娴的基本认可。虽然只改了一下称呼,却能表明萧静娴的策略初步奏效了。

    方洁雅正想跟林落儿议论两句,忽然听到身旁座位上的两位才女说起话来。

    “就算萧静娴有意投靠皇后,可为何皇后就那么接受,好像看起来还巴不得拉拢萧静娴的样子,至于嘛?”

    “这你就不懂了。你没听到吗?萧静娴的爹可是萧良平啊,朝中数一数二的大将。这么多年来战功赫赫,不知道打了多少次胜仗,听说陛下对他非常倚仗呢!所以了,你说他的女儿进宫来,皇后能不优待她吗?”

    “哦,你的意思是说,皇后这是在替陛下向萧家示好咯?”

    “我猜的,不过看起来也是这么回事吧!唉,谁让人家这么有权有势呢?像你我这等小门小户,怎么能跟她萧静娴比啊?”

    方洁雅吐了吐舌头,身子缩了回去。

    “规矩点,别让皇后看见了。”林落儿微微转过头来低声斥道。

    方洁雅刚“哦“了一声,便听一个清冽的声音响起。

    “启禀皇后娘娘,听芹惭愧,可否容听芹也献丑呢?”

    还未等皇后发话,刘公公已经在皇后耳边低低说了什么,估计是在说苏听芹的来历,皇后听完点了点头:“自古苏杭女子闻名天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娘娘谬赞了,苏杭女子众多,小女子与她们相比,实在是太过平凡。“

    苏听芹顿了顿:“听芹有一事想请教娘娘。“

    “哦?什么事?“皇后微微一愣。

    “听芹听闻娘娘也是苏杭人氏,不知是否属实?“

    “本宫出身杭州,当然算苏杭人氏了。”

    苏听芹笑了笑:“那娘娘可知现在苏州城外准备营建娘娘的生祠,以供百姓和官员拜谒呢?“

    “哦,有这等事?”向来波澜不惊的皇后显然此刻也很是震惊,更别说在场的其他人了。

    苏听芹微微垂首,盈盈一笑:“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是我们王朝上下所有女子的典范,尤其是在苏杭一带。因此选在苏州准备修筑娘娘的生祠,也好让世人永远铭记娘娘的风采。”

    “本宫何德何能有此等荣幸?却不知是哪位子民如此费心?本宫倒真是深感惶恐。”皇后看向苏听芹,脸上带着深深的笑意。

    难不成这苏听芹打算……?众人心中猜了个大概。

    果然,苏听芹不经意地提高了音量,明显想让在场的都听得一清二楚:“回娘娘的话,正是家父。”

    场下传出一阵低低的唏嘘声。

    皇后微微环视了一下四周,林落儿终于从她那几乎一成不变的姿态中看出了几许掩饰不住的惊喜:其实皇后再尊贵再显赫,终究也只是一个女人而已。是女人,就会虚荣。

    “原来是令尊。柳大人本宫也略有耳闻,没想到令尊如此古道热肠。”

    苏听芹嫣然一笑:“家父也是尽力而为,娘娘谬赞了。”

    皇后看着苏听芹,深深地点了点头:“令尊的一片心意本宫心领了。还请转告令尊,建生祠之事务必停止,千万不要再起这个念头。本宫一介女流之辈,于国于民也没做过什么有益的事情。倘若真有生祠供奉,岂不折煞本宫了吗?”

    苏听芹急着想说什么,但被皇后及时拦住了:“此话还请听芹才女务必带给令尊。”

    林落儿暗暗感叹:就算生祠不建了,苏听芹却已给了皇后足够的面子,往后若苏听芹真的留在宫里,皇后必定也会关照。

    “哟,这苏才女可真是家大业大啊,居然连生祠都快给姐姐准备好了?“

    正此时,香风飘逸,一个说不出来有多么清透好听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众人举目望去,只觉眼前一花:一位身着滚金边五彩祥云深紫色曳地宫装的妙龄女子盈盈而来,身后跟着十来个宫娥内监。

    刘公公见状赶紧招呼众人:“各位才女快向琬凝妃娘娘行礼!”

    众人齐齐跪在地上,却都忍不住抬头张望:原来这笑靥如花明眸皓齿的娇俏女子就是现在最得宠的琬凝妃?果然美而不妖风韵万千。琬凝妃本是北方小国祈国国王的小女儿,也是祈国的第一美人。为了与同裕王朝修好,祈国国王提出联姻,将最宠爱的小女儿献给了同裕朝皇帝司空胤瑄当妃子。

    这琬凝妃生得倾国倾城,且聪慧伶俐,能言善辩,还尤擅舞蹈。因为生长在祈国的关系,还兼有北方儿女的激荡情怀,这使得她浑身上下自有一股后宫难得一见的豪爽气息。在这深宫之中,绝对是一道别样的风景线。因此连见惯了各色女子的皇帝也不由对她另眼相看。

    “都起来吧!”琬凝妃轻笑道。

    然后欠身对皇后说:“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站了起来,微笑道:“妹妹不必多礼,本宫还以为妹妹今天不来了呢!”

    “今天姐姐宴请本届的才女,臣妾就算再忙也要抽出时间来陪姐姐的嘛!不过刚才临时有点事耽误了一下所以来晚了,还请姐姐不要见怪啊!”琬凝妃的脸上始终保持着浅浅的笑意,远观是那么的轻柔美丽。

    皇后笑开了些:“妹妹为了陛下一向都很操劳,本宫又怎么会见怪呢?“

    虽然是很简单的对话,可是在场的人都听清楚了,琬凝妃对皇后的称呼是“姐姐“而不是”皇后娘娘“。要知道这同裕王朝百年来的后宫制度十分森严,淑妃与皇后之间虽然阶位相差只有一级,然而因为嫡庶之分,淑妃必须对皇后恭敬有加,称呼上自然有限制和规定。除了皇后之外的其他妃嫔之间可以互称“姐妹”,然而所有的妃嫔在面对皇后的时候都必须冠以敬称,否则便是不敬之罪。可是淑妃却当众这样称呼皇后,而皇后也似乎习以为常,并没有因为淑妃的“僭越“而生气,那只能说明淑妃的确已经权倾后宫,与皇后分庭抗礼了。

    两人以微笑结束了这个话题,随即并排而坐。

    琬凝妃刚坐下来便冷不丁看向了苏听芹,不紧不慢道:“刚才听苏才女说,令尊准备为皇后娘娘建生祠了是吗?”

    苏听芹下意识应了一声。

    “唉。“琬凝妃蓦地叹了口气,眉头皱了起来。

    “妹妹你怎么了?“皇后瞧着奇怪。

    “臣妾是感慨姐姐这天大的福气啊!”

    “呃?“皇后微愣。

    “臣妾虽来自边陲小国,可是也早就听闻,建生祠对所供奉之人来说,那可是相当积功德的呀!姐姐本来就母仪天下了,现在要是有了生祠,这全天下最尊贵最有福气的女子,除了姐姐还能是谁呀?“

    皇后莞尔道:“妹妹这话,说着可不让本宫惭愧么?许是方才妹妹没听清,本宫已经说了,建生祠一事勿要再提,就此作罢。”

    “不管建不建,反正姐姐的福气就是好呀!哪像臣妾啊,要是什么时候有人为臣妾建生祠供奉,那臣妾可不是做梦都要笑出声来了?”琬凝妃说完便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可是在场的除了皇后之外,所有人都没有笑。

    众人面面相觑,心思复杂:果然后宫的纷争,由此可见一斑。

    “姐姐,这淑妃娘娘也太狂妄了吧?”方洁雅悄悄侧头对着林落儿低声道,林落儿连忙示意她噤声。不过她心中也在盘算,这淑妃如此没大没小,而皇后却自始自终都没有流露出丝毫的不满之情来,那只能说明淑妃的地位牢不可破,连皇后都不能不相让三分了吧?

    “好了好了,看来臣妾的话太多了点,苏才女不是还要献艺的么?”琬凝妃自己收了话题,目光转向苏听芹。

    苏听芹被她这样一瞧,倒有点不知所措了。

    还是皇后紧接着道:“对啊苏才女,听说你琴弹得很好,今日是不是要让本宫和大家一饱耳福啊?“

第两百七十九章:守卫森严

    “啊,对对对,听芹准备了一首《空山新雨》,献丑了。“苏听芹轻舒了一口气,展颜回应。

    她于是唤了宫女搬来琴,款款坐下,林指轻抚,非常投入。

    林落儿安静地坐着,倒是没有怎么听进去,因为她一直都在思量着常皇后和琬凝妃的关系。

    一曲终了,皇后和淑妃都夸奖了一番。

    接下来的表演,其他才女个个争奇斗妍,皇后和淑妃自始自终都非常认真,每个人表演完毕都会赞许两句,有时皇后话多一点,有时淑妃话多一点,但是两人似乎很是融洽,你一言我一语,看得出两人相当开怀。

    “本宫今日非常高兴,本届的才女个个都才艺非凡。时候也不早了,本宫也要先回凤承宫了。没能看到每位才女的表现实在是遗憾,不过往后的一个月大家都在宫里,见面的机会还有的是。所以,还请各位在这儿安安心心地住下,陛下自然是能够见到的。当然,本宫希望大家都能循规蹈矩,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本宫也乐于看见一个安宁祥和的后宫,这样陛下也能够省不少的心。这一点,还望才女们谨记。“

    “谨遵皇后娘娘教诲,恭送皇后娘娘琬凝妃娘娘。“在才女们整齐划一的谢恩声中,皇后和琬凝妃一起离去了。

    眼看着两人渐行渐远,才女们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唉,皇后她们总算走了,快憋死我了。“忽听不远处一位才女脆声道。

    “就是就是,皇后看着那么温柔娴静,可说起话来简直不怒而威嘛,我都不敢大声喘气。“另一位才女附和道,一个劲儿地拍着胸口。

    “不过我看皇后挺温和的嘛,以后我们要是能留下来,也不用怕她咯!”第三人轻飘飘地嚷道。

    “哎哟我的柳迎梦柳才女诶,你这话可是犯了大忌啊!还不快些打住?!”刘公公吓得大喝一声,赶紧跑了过来。

    众人都齐齐一怔。

    “刘公公,我说错话了么?“那人转过脸来,嘟着嘴,觉着奇怪。

    “原来是陕西府崔大富商的千金柳迎梦啊!”方洁雅“哦”了一下,随即低低嗤笑起来。

    “你笑什么?“林落儿不解。

    “瞧柳迎梦那副张狂的样子,依我看呐,陛下一定不喜欢她,说不定到时候还要出丑呢!”方洁雅看向柳迎梦,神情颇有些轻蔑。

    “别乱说,你怎么知道陛下就一定不喜欢她?“林落儿板着脸。

    “反正我看着她就不舒服。“方洁雅嘟嚷道。

    “我说柳才女,这宫里的规矩这两天你也学得差不多了吧,怎么还能叫皇后娘娘她呀她的?大家伙听见了还不打紧,要是换了旁人听见,传到皇后娘娘耳朵里,定然落得个大不敬之罪,那可是大事的大事啊!”刘公公语重心长,一本正经。

    众人一听,原本还有些欢笑声,这会儿却立马收住了。刘公公的话她们明白一定要听,也一定要谨记。柳迎梦这才料想到事情的严重性,不由惶恐起来。

    刘公公无奈地叹了口气:“总之,大家一定要谨言慎行。咱家希望本届的才女都平安顺当,可别像以前那样——”刘公公突然惊觉说错了话,连忙戛然而止,心头一阵懊恼。

    可是仍旧有耳尖的才女听出了名堂:“公公,你说以前那样,是不是以前的才女在宫里出了什么事呀?”

    这一问或许都问出了众人心中的疑虑,一双双稚嫩而好奇的眼睛齐齐望向刘公公。

    刘公公一愣:“我……,唉,都怪咱家多嘴。”继而严肃起来,“才女们也不要问了。这以前的事大家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过几天,皇后娘娘会奏请陛下宣召本届的才女,到时候也会先把这些才女请离西苑,册封之后重新赏赐宫殿居住。这两天大家都好好再学学宫里的规矩吧!”

    回到西苑,已近未时。众人休息了一下午之后,正值晚饭时分,众人又聚在一起叽叽喳喳了一番,林落儿和方洁雅向来不惯这种聒噪的场面,便相约去西苑外随便走走。

    虽然已经来到皇宫有一段时日了,然而这深宫的繁复深幽依旧让她们感到十分陌生,所以林落儿和方洁雅两人一直在欣赏着皇宫的风景,但是没走多久居然发现自己迷路了。

    夜色沉寂,鸟虫鸣叫。林落儿环顾四周,现在这个时候,各宫的宫女内监们都在自己宫里忙着伺候,因此这下根本就看不到一个过路的人可以好问问路。

    “林姐姐,我们是不是应该往那个方向走啊?”方洁雅皱着眉头思考了半晌,遥望着西苑的反方向说道。

    林落儿迟疑着答应了一声,心里却没底。

    “那还等什么?我们先往那边走吧,万一路上遇见了人不就可以问问了?总比在这里傻站着好啊!”方洁雅话还没说完便硬拉着林落儿往前走。林落儿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好听凭方洁雅这样做了。

    “啊!”两人才穿出这座位于西苑西侧,已经十分偏僻的小花园,忽然还算寂静的夜空中蓦地传来一个男人痛苦的声。这声音虽然不大,甚至可以说是被强压下去的,然而在这个原本就没人来的地方却异常明显,偏巧让这两人都听了去。

    方洁雅轻轻“咦”了一声,好奇心大起。

    此时,那人又呻/吟了一声,似乎显得很痛苦。

    这一下,让耳尖的方洁雅认准了那人所处的方向。

    “姐姐,在这里!”方洁雅边说边往声音发出的地方跑去。

    “你是谁?”紧接着,方洁雅在不远处一声大喝。

    “洁雅!”林落儿急喊道,根本还没反应过来阻止她,方洁雅便一股脑儿地冲了出去,瞬间不见了人影。虽说这里还在皇宫的范围内,可看四周景物,显然位置十分荒僻,如果那人存了什么歹心,她们俩岂不是相当危险?

    “洁雅快回来,太危险了!”林落儿急得大叫。

    然而话音落下,却再也听不见方洁雅的声音了!

    四周又恢复了可怕的寂静,有时候,无声比有声要来得恐怖得多。

    林落儿的头脑一片空白,背脊阵阵透凉。

    不管方洁雅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可以做的只能是赶快离开这里去叫救兵来。刚想及此,林落儿忽然转身奋力跑了出去。

    “诶,姑娘你别跑啊!”却听身后原本有一个有些遥远的男声,竟然眨眼之间便到了自己耳边!

    一抹轻盈的黑影从她身后飞来,稳稳地落在了她的眼前。

    林落儿顿时刹住了脚步,瞠目结舌。

    月光下,这黑影一身夜行衣,体态修长,脸上蒙着面纱。

    “真想不到今夜的皇宫之行收获不少啊!”那人轻笑了起来。

    “你把洁雅怎么样了?”这时的林落儿反而镇定了一些,她担心的是方洁雅的安危。

    “你放心,那个小美人儿正躺在那座假山旁边,这会儿被我点了穴,一个时辰之后会自动解开的。”

    “你……”林落儿又惊又气,“皇宫守卫何等森严,你是怎么进来的?“

    “啊,大美人儿,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真是我见犹怜?”那人却懒得回答这个问题,也不管林落儿有多气,又开始调侃道。

    “y贼!”林落儿咬牙气急喊道。

    “你别诬赖我啊!我虽然是贼,但不是y贼。我虽然喜欢女人,可是从来不做你想的那些伤天害理卑鄙龌龊的事情。”

    “哼,”林落儿冷笑道,“夜入皇宫,藏头露尾,非奸即盗。”

    那人叹了口气:“皇宫守卫森严是不错,”他指了指远处,“可这皇宫最偏僻的奉化门的守门侍卫,凑巧有一个是我的至交好友,这里的值守编排我一清二楚。就算是皇宫,再怎么森严也都会有死角有漏洞的,巧了,我就趁这个时候溜进来咯!”

    “废话少说,快放了洁雅。”林落儿已经相当不耐烦了。

    那人刚摇了摇头,突然痛苦地“啊”了一声,微微蜷缩了一下身子。

    “你怎么了?”林落儿下意识问道,“看你的样子,莫非受了伤?或者中了毒?”

    那人强撑起身体,勉强笑了笑,抬头望着林落儿:“这个时候你还会关心我怎么样?”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林落儿不理他,继续问道。

    那人深吸了一口气,咳嗽了两声,自嘲道:“旧伤复发而已,你放心,还死不了。“

    她顿觉好笑:“你这个人说话可真奇怪。”

    那人身体的痛苦似乎又暂时消散了,他轻笑一声反问道:“夜闯皇宫的人难道不奇怪?”

    林落儿忽然发现这个人好像并不是普通的贼人,一时好奇心大起:“既然死不了那还不快走?万一被宫里的侍卫发现有人闯入,那你可就真的死了!”

    谁知那人竟止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随后凝视着林落儿淡淡道:“别说这宫里的侍卫,就算是现在江湖上的一流高手来了,我也不会怕他们。再说我这次进来已经做了周全的计划,况且有我那位朋友在,他们不会发现的。”

第两百八十章:果然是他

    “哦?”林落儿心道这夜恐怕遇上奇人一个了,竟然有些窃喜,“你就这么自信?”

    “刚才你不是见识过我的武功了吗?”

    “我又不懂武功,而且,刚才你最多只是轻功看上去比较好而已,那还是跟我这个完全不懂武功的人相比。”林落儿有些不平。

    “哈哈,”那人直接捧腹大笑,笑得腰都弯下去了,“我身处江湖多年,女子见得多了,可你呢,倒算是很特别的一个。”

    林落儿微微垂首,不管在什么时候,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听到别人赞扬自己的话。

    “看你的打扮,你是宫女啊?”那人这才细细打量起林落儿来。

    她醒过神摇了摇头:“我是本届刚进宫的才女。”

    “才女?”那人微愣了一下,但很快又调侃起来:“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林落儿愣了愣,旋即有些狡黠地微笑:“为什么要告诉你?”

    那人却并没有继续追问,他抬头望着明月:“不说也没关系,反正以后你自己会告诉我的。”

    林落儿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啊!”谁知那人又痛苦一声,这一次似乎比前几次来得更为猛烈,他竟然腿上一软,单膝跪在了地上,右手捂着胸口。

    “你还不舒服吗?”此时的林落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下意识上前蹲了下来。

    “没…没事。”那人强忍痛楚,勉强抬起头,喘着粗气断断续续道,还不忘对她微笑。

    “都这个样子了,怎么会没事呢?”林落儿皱着眉头。

    “是我自己…以前练功……不当……有些内伤……**病了…你…别担心。”那人好不容易说完这句话,已是气喘吁吁。

    月光下,林落儿看到他的额头全是密密麻麻的汗珠,显然这时候他相当难受。

    她环顾四周:“我看还是赶快找个清净的地方让你好好调养吧!”

    那人点点头:“我知道…前面有一处…荒废…殿阁。”

    林落儿赶紧道:“好好好,我们马上过去。”说着居然伸手去扶他。

    这一刻,林落儿已然忘记了面前这个人是潜入皇宫的不明人物,只因内心有个声音告诉她他不是坏人。

    “谢…谢谢…姑娘。”那人柔声道谢。这一生他似乎真心感谢过无数的人,而这一次有些特别。

    夜色沉寂,四下无声。

    林落儿咬咬牙,横下一条心,左手把住那人的腰,右手握紧那人环住自己肩膀的手臂,两人踉跄着往前方走去。这一刻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间的礼数了。

    很快,一处年久失修的殿阁出现在眼前。

    林落儿把那人扶进去放在地上,他咳嗽了两声,闭上双眼马上盘腿运气。林落儿也不打搅他,反而守在门口帮他望风。

    似乎这种痛苦来得快去得也快,片刻之后他终于缓缓睁开双眼,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站了起来,轻轻抚摸了一下胸口,走到林落儿面前,温声道:“姑娘。“

    林落儿这才回头,有些惊喜:“你都好了?“

    那人点点头,心中暖意升腾,双手抱拳,忽然单膝跪地:“姑娘不计前嫌出手相救,请受我一拜。”说着将头深埋。

    “诶你别这样,快起来。“林落儿有些不知所措,赶紧说道。

    她微微叹了下气,忽然又轻笑道:“就算没有我,你只是旧伤复发而已,也不会死的对不对?”

    话音未落,那人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才缓缓起身。

    “刚才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算不得什么。”林落儿淡淡道。

    “我行走江湖多年,见惯了阴毒险恶之辈,今夜遇见你这样特别的女子,看来是上天对我的眷顾。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那人心中一动,拍了拍胸口,颇有些豪迈之气。

    林落儿“格格”一笑:这人倒真是爽快。

    “你笑起来很好看。”那人忽然脱口而出。

    “呃?”她诧声道,旋即觉得有些尴尬,便侧过脸去。

    “我说的是真的,干嘛不好意思?”那人调侃道。

    林落儿脸上一红,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下子惊慌起来:“遭了,我和洁雅这么晚都还没回去,姑姑肯定要责问我们了!”

    那人抬头看了看夜空,很是愧疚:“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才弄成这样。”

    “也没什么,我和洁雅现在回去,姑姑顶多也就训斥两句罢了。”

    “不会有其他的责罚吗?”那人似乎还不相信。

    林落儿倒觉得有些好笑:“你这人怎么回事啊?刚才还看你是个江湖人物,坦泽直率,怎么这会儿倒婆婆妈妈起来了?说不会就一定不会的。”

    “哦是这样啊!”那人有些赧然。

    “我要赶回去了,不管你是怎么进宫的,但是要出去的话,自己还是小心一点吧!”

    那人听了这话,脸上又浮现出了最初那种自信满满的神色:“你放心,既然我有本事进来,就不会出不了宫。我不是说过吗?宫中的侍卫都不是我的对手。”

    “那你的旧伤还会发作吗?”

    “不用担心,刚才我运气调息了一下,现在已经没事了。”那人柔声答道。

    林落儿点点头:“那就好,我先走了。”

    说着转身就要离去,那人却连忙叫住了她。

    他追了两步上去说道:“刚才我听见你和那个叫什么洁雅的说话,好像是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林落儿醒悟过来,顿时有些颓然:“你不说我都忘了。其实我们才进宫不久,好多路都不熟悉。”

    那人迫不及待地笑了笑:“别忘了,我既然能进来这地方,皇宫的地形我肯定要比你熟悉哦!你们住在哪里?”

    “西苑。”

    “嗯,”他想了想应道,“没问题,我给你领路,带你回去。”

    “带我回去?”

    “我看你刚才说起什么武功轻功的时候,样子似乎很神往啊?”那人忽然双手抱胸,好整以暇。

    “啊?”

    “啊什么啊?“那人没好气道,眼珠一转,指着林落儿偷笑道,”哦,你该不会是那种待字闺中的时候自己偷偷读了很多闲书,对我这种江湖侠客万分崇拜敬仰的大家闺秀吧?“

    “你……“林落儿又好气又好笑,忽然双手背在身后,轻笑一声爽快应道,”就算你对好了。“

    那人立刻捂着嘴,忍俊不禁:“这么大方就承认了?好,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带你‘飞’回去怎么样?”

    “什么?”林落儿顿时连眼睛都不会眨了。

    “你放心,绝不会让侍卫和宫里的人发现的,相信我。”那人认真的样子,似乎天生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林落儿竟然鬼使神差般点了点头,身体里一股激越之情四下乱窜。跟一个陌生人这样相处,不觉得恐惧害怕,反而会期盼激动,她自己都觉得太奇怪了!

    “抓紧了,千万别松手。”他低声嘱咐。

    还没等林落儿反应过来,下一刻,她只觉身体一轻,肩膀已被他紧紧环住。她下意识捂住嘴“啊”了一声,双眼紧闭,右手死死抓着他胸侧的衣衫。

    “别出声,不要怕。”他的话更有一种特别的魔力,可以让人原本纷乱惊惶的心安定下来。

    她下意识点点头,只觉耳边风声呼呼,几起几落,仿佛在云端自由飞翔一般,不由缓缓睁开眼睛,却惊觉自己竟然真的在“飞”!

    那人携着她在亭台楼阁的层叠阴影中和茂密幽深的花木丛林间掠过。巡夜的侍卫不时来来回回,但是那人却像幽灵一般,借着浓浓的夜色,巧妙掩藏着行踪。

    一队侍卫走远,他借助大树树顶足尖一点,又轻掠数丈远。

    林落儿在他的保护下,丝毫感觉不到害怕。

    很快,他瞅准时机,趁四下无人之际收了真气,在一处院落的后园神不知鬼不觉地落了下来。

    直到此时,林落儿才算是完完全全松了一口气。

    其实尽管知道他的武功很高,不必担心被人发现,但事实上她还是十分忐忑不安。只是被这种“飞”的奇妙感受所吸引,没有时间想得太多。

    “到了,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这里应该就是西苑的后面。怎么样?我没骗你吧?”那人颇有些得意。

    “嗯。”林落儿抿抿嘴,点了点头。

    “你在这儿稍等片刻,我去把那个丫头带过来。”

    林落儿一惊,这才发现竟然遗忘了方洁雅。

    还没等回过神来,那人已经飘然远去。

    林落儿就在一处石阶上坐了下来。可是真的没有坐多久,一阵轻微的衣袂飘动声从耳后传来,起身一看,果然是他。

    他轻轻落地,然后把方洁雅交给林落儿。

    她双手环抱着还在沉睡之中的方洁雅,看着他一脸的不可思议。

    “怎么了?干嘛这么看着我?”他轻笑起来。

    “崇拜你武功厉害啊!”林落儿索性也开始打趣。

    他笑而不语,却从怀中取出一件物什递给林落儿:“这个东西你拿着吧!”

    “这是什么?”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块碧林。林落儿自小林倒是见了不少,但是眼前这块林却无疑是难得的上等货色:它通体透亮,如春水一般荡漾的光泽不由让人啧啧称奇。

    “是师父送给我的林佩。”

第两百八十一章:时辰不早

    “既然是你师父所赠,自然是你很宝贵的东西,你的贴身之物我又怎么能收呢?”林落儿不是不喜欢这块林,相反,第一眼看到这块林的时候她就相当喜欢。

    “正因为是我珍惜的贴身之物,你才要收下啊!”

    林落儿表示不解。

    “即便你今晚没有救我,我也会把这块林佩送给你。我说过,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你就当是我这个朋友送给你的礼物,这样行不行?”他的脸色微显庄重,拿着林佩的手往前又递了递。

    听了这番话,林落儿迟疑了一下,随即笑莞尔一笑:“既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便腾出左手郑重接下了林佩,手指轻抚,温润的感觉迅速蔓延全身。

    “多谢。”

    他又笑了:“这两个字,从现在开始,以后都不要对我说了。”

    林落儿愣了愣,无奈地低头一笑。

    “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走了。”他抬头望月,“你和小丫头也快回去吧,我们后会有期。”

    她朝他点点头,嘴角的弧度美妙而温暖:“那你一路小心。”

    “我会的。”说着便要离开,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带着三分调皮地笑道,“你到底想不想知道我的名字?”

    林落儿这才想起自己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却跟这个人耗了半天的劲,不觉失笑起来。

    他也不管她怎么回答,身子一扭,待林落儿抬头的时候,却见他已然隐迹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心中正不免感到有些失落,耳畔却传来了他近在咫尺的浅浅的笑声。

    四周虫鸣鸟啼,叶动花落,他的声音格外干净。

    “风流的流,鸢鸟的鸢,我叫流鸢。”

    有些微微的失神,是惊异于这个奇特的名字吗?林落儿轻轻摇头,这个应该不是流鸢的真名吧?不过是或不是又如何呢?她倒是真的喜欢“流鸢”这个名字,每每念起总有一点洒脱的味道。

    “唔……”手臂微动,侧目一看,原来是方洁雅醒了。

    “你醒了?”

    方洁雅揉揉眼睛,迷茫地抬起头:“这是在哪儿啊?”

    “我们在西苑的后面呢,走吧!”林落儿轻揽了一下方洁雅的肩头。

    “啊,林姐姐,那个人呢?我只看见一个黑影闪过,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你有没有事啊?”方洁雅突然跳了起来,焦急万分。

    林落儿浅笑道:“我什么事都没有,那个人……”想了想,决定暂时不说出真相来,“是一个胆大包天的窃贼。你见他的那会儿他正准备离开皇宫呢,结果被你发现了,于是就点了你的睡穴,你已经睡了一个时辰了。”

    “啊,是贼啊?可是皇宫守卫这么森严,那个贼怎么可能进得来呀?那姐姐,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啊?”方洁雅一把握住林落儿的手腕上下打量着她,嘴唇有些颤抖。

    林落儿不由默然:难得有人这样关心自己。这么一想反倒觉得不好意思了。

    “当然没有怎样了。你不知道,我正准备逃出去叫大内侍卫来的时候,他做贼心虚,一溜烟就不见了。后来侍卫来了,我就让他们把你抬到了这里。因为他们也不会解穴,所以只有等你自己醒了。要不然你就这么昏睡着,我们回去可怎么交代呢?”

    “哦,原来是这样啊!”方洁雅信以为真,这才拍拍胸口长长舒了一口气。

    “那没有抓到他吗?”

    林落儿摇摇头:“那贼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溜进来,又怎么会这么容易被人抓住啊?”

    方洁雅想了想:“那我们要不要禀告皇后娘娘?”

    林落儿一听这话心中一紧,脱口而出:“可不要。”

    “为什么啊?”方洁雅皱眉道。

    林落儿暗暗叫苦。该怎么为流鸢开脱呢?依流鸢的武功和性格,指不定哪天又来皇宫了。这事如果真的闹到了皇后那里,到时候皇宫必定加强戒备,那流鸢岂不危险?

    她话语立刻一转,故作严肃道:“洁雅,你想想,今晚我们这么晚回去,如果让皇后知道了是因为碰到了贼人才这么晚回来,你说皇后会怎么想?”

    方洁雅使劲想了想,想不出。

    “你说这后宫进了贼是多大的事?大家肯定会议论纷纷的对不对?”

    “是啊。”

    “我们倒是问心无愧。可是先不说跟我们同届的才女要借题发挥了,就是这成千上万的宫娥内监,哪个不会私底下嘀嘀咕咕呢?”

    “姐姐你什么意思啊?”方洁雅抓了抓头。

    “我们这么晚回来,又口口声声说碰到了贼人。大家或许明着不说,可是暗地里一定会认为我们吃了亏。就算最后皇后主持公道,还了你我的清白,可是后宫人那么多,难保没有小人嚼舌根,或许还会造谣说是我们在和不明不白的男人幽会。这些话要是一旦传到陛下那里,说不定会把我们即刻赶出宫去呢!”林落儿说完故意长叹一声。

    方洁雅一直认真地听林落儿讲道理,这下终于恍然大悟,重重点了点头:“还是林姐姐想得周全!不说还好,真要说了,反倒让我们越描越黑了。”

    “想通了吧?”林落儿的心终于落了地。

    “嗯,我一个字都不会说的,姐姐我们走。”方洁雅回答得干净利落,拉起林落儿悄悄绕到了前院。

    这时已将近午时,西苑的大门却大大敞开着,又深又长的西苑里面没有灯火通明,因为才女们早已就寝,只有离大门最近的屋子里还透着些光亮。

    环顾四周,两人蹑手蹑脚溜了进来,正准备一口气小跑到自己的住所,身后却传来一个不冷不热的声音:“两位才女回来得可真早啊!”

    两人面面相觑,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在说话了。

    “姑姑。”

    秋英阴沉着脸,从透着光亮的屋子里走了过来。

    她淡淡扫视了一下面前微微垂头的两人,皱眉道:“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两人沉默不语。

    秋英微叹一声,望了一下天空:“两位才女,现在马上就是子时了。你们去哪儿了?怎么这会儿才回来?”

    林落儿这才抬头,小声道:“我和洁雅晚上随便出去走了走,没想到皇宫那么大,我们走着走着就迷路了,到处都见不着人问路,所以我们摸索了半天才回得来。”

    “是啊,我和林姐姐脚都走麻了。”说着方洁雅嘟嘟嘴,还捏了捏自己的小腿。

    “是吗?”秋英虽然隐约感到有点疑惑,不过这两人除了迷路在这深宫里还会是什么呢?

    “是啊姑姑,我们下次一定不会乱走了。”两人齐声道,有些赧然。

    “两位才女,不是做姑姑的啰嗦,”秋英转而叹息起来,“你们毕竟是初入宫廷,很多事情都不清楚。这宫里有些地方是不能随便乱闯的,那叫禁地。擅闯禁地的后果你们都听说过,如果出了事,到时候谁都帮不了你们,明白吗?”

    林落儿知道擅闯禁地绝不是什么小事,搞不好就要人头落地,便情不自禁点了点头,正色道:“姑姑教训得是,我一定谨记。”

    “嗯,明白就好。”秋英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

    “不过,”秋英又严肃起来,“这次的事情还是要对你们有小小的惩戒才行,否则你们也记不住。”

    “啊?”方洁雅苦起脸来。

    “让你们俩三天不出这西苑的门,好好反省反省,看以后还敢不敢乱跑。”

    “三天?!”方洁雅忍不住小声抗议。

    “洁雅,听姑姑的话。”林落儿推了推方洁雅。

    “嗯。”方洁雅努着嘴,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还是你林姐姐懂事,”秋英颇有些感慨,林落儿不好意思地勾了勾嘴角。

    “时候不早了,快回去歇着吧!”

    “是,姑姑。”两人躬了躬身,赶紧回了房。

    林落儿躺在床上,一闭上眼脑海中全是流鸢的模样,怎么睡都睡不着。

    ————

    禁足的日子其实也没那么难过,只是不出西苑的大门而已,但是西苑总归还是有一定的范围,林落儿空闲的时候就一个人或者和方洁雅一起在花园里绣绣花扑扑蝶。

    其他的才女也都知道了她们那天晚归受罚的事情,于是自觉不自觉的都没有出过西苑的大门,再加上刘公公和秋英姑姑等人每天还要教授众人各种礼仪规矩,因此白天这个院子里总是相当的热闹。

    禁足的最后一天,方洁雅显得有些兴奋,因为今天一过,她又可以活蹦乱跳了。

    “林落儿。“正在花园里和方洁雅还有其他几个小才女在一块儿赏花的林落儿听得这一声唤回头一看,却见林雅馨就站在不远处淡淡地看着她。

    “大姐。“林落儿连忙起身,微微低头。

    林雅馨走到她面前,神情淡然:“我有话要跟你说。现在没什么事的话,就到我房间吧!”

    “好。“林落儿转身朝几位才女打了招呼,便随着林雅馨走了,心里却在揣测着对方的心思。

    进了屋,林雅馨淡淡道:“坐吧!”

    林落儿应了一声,跟她对着坐下。

    “不知大姐叫我来有什么事?“

    林雅馨望了望门外,似乎有点谨慎:“这几天我仔细想了想,皇后娘娘宴请才女的那天,你也看见了,萧静娴她们分明就是早有预谋想要巴结皇后娘娘,可是向淑妃献媚的倒也不少。那你觉得谁更可靠一点,是皇后还是淑妃?“

第两百八十二章:可以去看看

    这个问题倒让林落儿着实诧异了一番,她完全没想到林雅馨会找她问这件事情。

    她笑了笑:“那大姐以为呢?“

    林雅馨显得有点为难:“皇后统领后宫母仪天下,跟着她这个靠山倒很理想。不过琬凝妃可是陛下最宠爱的妃嫔,她跟陛下说一句话顶得上旁人说十句百句。唉,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选了?“

    “这件事,大姐为什么要找我呢?“林落儿突然问道,这确实是她心中的疑惑。

    林雅馨右手一扬,指着门外那群才女叹了口气:“不问你,难道让我去问那些个陌生人不成?“

    “大姐……”林落儿不知该说什么好。

    “怎么说我跟你都是一家人。进了宫不比在外面,人心险恶,跟那些人打交道,还要一心算计。日后在这宫里,要是你出了什么差错,我这个大姐也会跟着受累,宫里的人不趁机欺负我才怪。所以我们要互相帮衬帮衬不是?”虽然这些话听上去应该很亲切,可林雅馨的脸上却并没有什么亲切的感觉。

    林落儿认真地点点头:“大姐说得是。”

    心里却在不住冷笑:这个时候才说是一家人了?以前在林府的时候,朝夕相处也有十几年了,怎么从来都没见对自己说过是一家人的话?要是只对她林落儿呼呼喝喝也就算了,可林雅馨还对自己的二娘静娘冷眼相待,更不顾及父亲林延庆的身体,时常与大娘一起对林落儿母女冷嘲热讽,扰得父亲只好连连叹息。而现在到了宫里,她却想起“一家人”这三个字了?而且林雅馨之所以这样说,仅仅是因为怕她林落儿行差踏错,自己会受牵连罢了。这居然就是所谓的亲姐妹?!一念及此,怒意滚烫到快要从胸腔喷薄而出。

    “你知道我的心思就好。”林雅馨微微展颜,神色却甚为倨傲。

    “大姐放心吧,外人不会欺负到咱们姐妹头上的。”林落儿静静地看着门外那群燕肥环瘦的才女们。

    方洁雅一直等着林落儿,看见她从林雅馨的屋子里走了出来,赶紧追上去问林雅馨说了什么。林落儿却摇摇头,只说是林雅馨向自己询问何时宣布册封名单的事情。

    一说到这个,方洁雅却皱起了眉头:“唉,我看皇后娘娘怎么样都不会想到我的,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可以见到陛下。”她右手托腮,望着天上的流云有些失神。

    “嘻嘻,还没见过陛下呢,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啦?”林落儿弯下腰来看方洁雅,捂嘴笑道。

    “谁进宫不想见陛下啊?我爹可指望着我有朝一日当上妃子,好光耀我们方家门楣呢!”

    “别担心了,皇后娘娘不是说过了吗?不管是谁,迟早都会见到陛下的呀!最多就是让萧静娴她们先见到而已。“林落儿安慰了几句,心里却暗自一叹:就算让你见着了皇帝那又怎样?后宫这么多女人,有几个能让皇帝挂怀呢?

    方洁雅瘪着嘴不答话,无力地趴在桌子上晒太阳。

    “哟,这才进宫没几天呢,可比我们都想见陛下来着。”伴着“咯咯咯”的笑声,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忽然传来。

    林落儿侧身一看,果然是柳迎梦。

    “怎么,不行啊?”方洁雅见是柳迎梦,没好气地说。

    “行是行,不过陛下哪有那么好见啊?“柳迎梦绞着手帕,坐到了方洁雅旁边。

    “那倒是。“方洁雅故意拉长了声线。

    “诶,说真的,你知不知道皇后娘娘什么时候会让我们搬到其他地方去啊?“柳迎梦忽然压低嗓门道。

    “原来你是打听这个?“方洁雅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怎么,不行啊?“柳迎梦学着刚才方洁雅的腔调回道。

    “行是行,不过你问错了人。要问,你也应该去问萧静娴或者苏听芹,她们不是深得皇后娘娘的赞赏吗?要是有什么消息,肯定是她们先知道吧!”方洁雅扭头指了指远处正在练习舞步的萧静娴,她身旁围着几名才女,时不时喝彩两声。而正在下棋的苏听芹身旁也有几名才女环绕,不时小声讨论一下。

    “她们?还是算了吧!”柳迎梦摆摆头。

    “你看看她们身旁那些个小才女,家里既没人是大将军,也没人是大官,家世背景都不如人家,高攀不上皇后娘娘就巴结巴结她们咯!不过我才不跟这些人一路呢!”柳迎梦颇有些不屑的意思。

    “哦?“

    方洁雅有些狐疑:按理说柳迎梦家财万贯,她父亲因为经商富而不贵,所以想办法捐了个主薄来当,可毕竟官阶比萧静娴她们差太远,柳迎梦理应跟她们套套近乎才对。但是似乎在西苑这么久,也没见柳迎梦主动接触过她们。

    还没等柳迎梦回答什么,一个清长的声音却老远就飘了过来:“皇后娘娘懿旨到!”

    众人纷纷跪地听旨。

    前来宣旨的是皇后身边的凤承宫内监总管穆公公。

    原来昨日宁太后痼疾重发,身体不适,因此皇后决定将推荐册封人选之期延后,皇帝也决定暂时不宣召本届才女,并且斋戒三日,皇后更有意于后天跟淑妃两人偕同本届所有才女前往皇家寺院万年寺祈福。

    旨意一下,有些玩心重的才女便立刻叽叽喳喳兴奋了起来。

    “这下好了,终于可以出宫玩玩了。“

    “就是,这个季节去郊外肯定很漂亮。“

    “而且是去西山万年寺呢,那可是皇家寺院,以前我在家乡的时候老听说这个地方多么多么壮观,现在居然可以亲眼去看一看,太好了!”

    “……“

    “林姐姐,西山可是名山啊,而且这个万年寺,普通人哪有机会看到呢?我看这次咱们可真幸运!”方洁雅也憋不住话,喜上眉梢。

    “有什么幸运的,皇太后这一病不是让陛下推迟了宣召才女的时间么?我说方洁雅,你不是一直想见陛下吗?怎么这会儿反倒高兴起来了?“柳迎梦在一旁不冷不热道。

    “我……“方洁雅一时语塞。

    “好了好了,你少说两句行不行?“林落儿不胜其烦,瞪了柳迎梦一眼。

    “我没说错呀!”柳迎梦努了一下嘴,不依不饶。

    “请大家静一静!”穆公公抬高了声音,四周顿时安静下来。

    “各位才女,此次出行,还望大家谨言慎行。宫外不比宫里,虽然有大内侍卫时时保护,不过毕竟是在外边儿,大家又涉世未深,咱家就怕容易出事。各位出去代表的是我朝的风范,一举一动都事关我朝的尊严。尤其是在平民百姓面前,千万要记住这一点。所以不管最后出的是大事还是小事,对自己对朝廷都不好。咱家的话,相信各位才女都明白吧?”

第两百八十三章:小事而已

    “明白,穆公公。”才女们齐声应答。

    “大家明白就好。皇后娘娘特别交代咱家,一定要对各位千叮咛万嘱咐。咱家也希望娘娘的担心是多余的,所以才女们切不要让娘娘失望才好啊!”

    “多谢皇后娘娘恩典。”

    “那咱家就放心了。大家各自回去收拾一下行装,准备后天出发吧!”

    打点完毕,穆公公向才女们微微躬了躬身,在才女们的恭送声中转身离开,身后还跟着一大群宫女内监。

    “宫里边儿就是这样,你的地位越高,跟着你的人就越多。”有人忽然感慨起来。

    “可要是万一跌下去,也就越疼吧!”另外有人唏嘘道。

    林落儿听着这些话正有些出神,却被兴奋的方洁雅拉走,回屋收拾行装去了。

    不过才刚收拾好两件换洗的衣裳,映红姑姑却找到了她。

    “姑姑,你怎么来了?”

    映红微笑着踏进门槛,朝林落儿躬了躬身:“林才女,可有打扰你?”

    “哦,没有啊,姑姑找我有事吗?“林落儿微笑回应。

    “是这样的,前两天淑妃娘娘让我们赶制了一张杏花图样的刺绣,本来应该今天就送过去的,可是姑姑这会儿走不开。听说林才女正好要去一趟织绣局,所以,不知道能不能麻烦林才女顺道带给淑妃娘娘呢?”

    “我当是什么事儿呢,”林落儿轻轻一笑,“姑姑别这么客气。去织绣局反正要经过淑妃娘娘的栖霞宫嘛,我帮姑姑带过去就是了。”

    原来织绣局前两天来给本届才女送新做的春装,但是林落儿才刚拿到手上就不小心刮坏了一条缝,于是织绣局拿了回去重新修补。本来织绣局的女史今天要来专门送修补好的衣物,不过林落儿却自己提出来不用麻烦她们,自己到时候来织绣局领好了。其实她这样做是为了让自己能够更加熟悉后宫的事物,反正平时出西苑的机会就不多,还不如趁这次机会到宫里多走动走动,了解深入一点总没什么错。

    “那奴婢就多谢林才女了。“映红没想到林落儿这么好说话,连忙道谢,还不忘嘱咐她两句,“哦对了林才女,到了栖霞宫,就让宫女通传一声,把刺绣交给小箐,她是栖霞宫的宫女总管,自会转交给淑妃娘娘的。你不知道,娘娘的脾气时好时坏,所以一般的小事都不用面见娘娘,小箐她自会处理。”

    “明白了姑姑。”林落儿认真点点头,心道原来淑妃果然如宴会那天见到的一样捉摸不透。

    “那奴婢就再谢谢林才女了,奴婢告辞了,才女路上小心。”映红行了个礼,微笑离开。

    “姑姑好走。”林落儿把映红送到了门口。

    长天流云。

    林落儿手捧着两件衣裳轻哼着小调,走在去织绣局的路上,晴朗无比的天气让她顿觉神清气爽。

    织绣局很好找,林落儿也就很快把绣工们修补好的春装领了回去。

    从织绣局出来一直向右走,花荫深处那座廊腰缦回的宫殿便是栖霞宫了。林落儿边看边放慢了脚步,她仰头凝视,不由惊讶得微微张嘴。

    因为栖霞宫原本是按照皇后寝宫的标准修建的,只是后来皇后住到了凤承宫,所以这座宫殿一直无人居住,直到琬凝妃嫁过来。事实上当时为了彰显对联姻的重视,皇帝特意下旨兴建了一所新的宫殿供淑妃居住,不过淑妃来了之后在新宫殿里却住不惯。于是皇后提议,说栖霞宫地势较高,不潮湿,正好适合久居北方的淑妃居住,皇帝便索性让淑妃搬了过去。其实严格来说这样做也是逾越形制的,不过理由也说得过去。再说,毕竟琬凝妃是祈国的公主,于两国修好一事作用举足轻重,并且还颇受当今皇帝的宠爱,所以抬高一下身份地位也很必要。不过这也足以证明琬凝妃现在在后宫的地位已然牢不可破。

    可是这样金碧辉煌的殿宇她能住得长久吗?刚一想到此,林落儿忽然打了个激灵。

    “你是谁呀?站在这里干什么?”一个细尖的声音马上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哦,我是来给琬凝妃娘娘送刺绣的。”林落儿赶紧回答。

    面前站着的是一位宫娥服色的年轻女子,不过衣服的质地似乎又比普通的宫娥好得多。那人面若桃花,双眼细长,头上插着两三支不同样式的花簪,分外娇俏。她身板笔直,脸上也不带笑容,让人有一种不得不认真对待的感觉。

    “哦?你是映红派来的?”那女子上下打量着林落儿。

    她点点头:“姑姑这会儿走不开,刚好我要来织绣局,就帮姑姑把淑妃娘娘的刺绣给送过来了。知道娘娘要得急,所以不敢怠慢。”林落儿回答得恭恭敬敬,微微垂首:这女子的眼神好生厉害,她竟然有些不敢直视。

    女子这才有点展颜:“嗯,知道娘娘要得急就好。看你这丫头怪机灵的,可是面生得很,你是什么时候进宫的?”

    “二月底。”

    “二月底?那会儿可不是新进宫女的时候。”那女子微微皱眉。

    “我不是新进的宫女。”

    “那你是?”那女子再次打量了一下林落儿,似乎想到了什么,“看你的打扮还真不是宫女,莫非你是刚进来的才女?”

    林落儿又点点头。

    女子轻轻“哦”了一声,竟然没有像其他宫女一样问声“才女好”,这让林落儿十分纳闷,更有一种隐隐的不悦。

    “对了,你不是要送刺绣吗?交给我就好了。”

    “姑姑说让我送给小箐姐姐,还说她会交给娘娘的。”林落儿其实已有几分猜到面前这个人是谁了。

    果然,那女子微微抬头:“我就是小箐。”

    “小箐姐姐好。”林落儿适时问候。

    其实身为才女没必要向宫女问好,但是林落儿看得出来小箐仗着有淑妃撑腰,自视身份高人一等,根本就不会把小小的新进才女放在眼里。

    “嗯,才女好,“眼前之人如此乖巧,让小箐不禁颔首微笑,“东西交给我吧!”小箐走近一步,右手一摊。

    林落儿恭恭敬敬地把刺绣放到了小箐的手中:“那就劳烦小箐姐姐了。”

    “不用客气。”小箐收回右手,面露满意之色,“也难为才女跑这一趟,辛苦了。”

    “淑妃娘娘的事不敢耽误,小箐姐姐太客气了。”

    小箐正想开口,刚好有栖霞宫的宫女匆匆跑来对她耳语了两句,小箐脸色微微有变,迅速领着小宫女回了栖霞宫,林落儿则一直等到小箐消失在自己的视野当中才慢慢转身离去。

    唉,琬凝妃可真是风光无限啊!她心里无限感叹。

    但她并不知道,此时栖霞宫内却是一片闹腾。

    只见小箐一路脚下生风,刚才那名对她耳语的宫女更是紧赶慢赶,生怕跟不上小箐的步伐。

    穿过一大片宽阔的花园,一个物件摔碎的声音清晰传来,小箐微微顿了顿脚步,便加快速度进到了这个中庭之后的一处房间。

    这便是琬凝妃的寝宫,精致华丽,很符合她现在的身份。

    “娘娘。”小箐唤了一声,轻轻走向了软榻,软榻上的女子却不理她。

    而那宫女似乎非常惧怕的样子,在门口站住,低垂着头,小箐低唤了一声,让她退下。

    “娘娘,你这是怎么了?”小箐躬下身子探向淑妃,细声问道。

    淑妃冷笑一声,原本些许苍白的脸上这会儿因为气恼而涨红起来。她发丝微乱,华服也显得有点不整。

    “还不都是因为云昭仪。”她闭上眼睛,仰头深深吸气。

    小箐看了看地上之前淑妃摔碎的两个花瓶,摇了摇头:“娘娘怎么又生气了呢?奴婢不是劝过娘娘好多次不要动气吗?这样对身体可不好。”

    “看见云昭仪那样子我能不气吗?”淑妃用左手撑着头,没好气道。午后的阳光静静洒在她的身上,此时的她却没有了往日的灿烂。

    “娘娘有什么事就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闷坏了身子。”小箐转身去倒了杯茶,递到淑妃面前。

    淑妃望向小箐,眼中闪过一丝疲惫:“今天天气好,太后难得出来走走,我刚好给碰上了。太后说一年多没见本宫,想和本宫一起叙叙话,谁想那么巧,陛下和云昭仪路过,自然也留了下来。后来说到西山祈福的事情,陛下也不知道怎么了,居然说让云昭仪跟皇后一起去,原本早就说好是本宫跟着皇后一起去的,你说这算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陛下居然一句话就把本宫排除在外,让一个地位比本宫低的人去,这不明摆着让本宫下不来台吗?你没看见,刚刚陛下说让云昭仪去西山的时候,她简直高兴得要命啊,本宫差点没被她气晕过去!”

    “娘娘,小事而已,何必生气呢?“小箐赶紧上前给淑妃揉肩。

    “要是只是云昭仪也就罢了,关键是陛下今天竟然当着太后的面不给我半点面子,让云昭仪暗自得意不说,你让太后心里怎么想?本宫能不难堪吗?”淑妃恨恨地说道,涂着新鲜花汁的蔻丹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太后从来都不理后宫之事,不会多想什么,娘娘不用多虑,”小箐劝道,话头随即一转,“其实奴婢觉得,陛下让娘娘留在宫里未尝不是好事啊!”

    “哦?说来听听。”淑妃倒有点意外。

第两百八十四章:可有看得上眼的

    “太后抱恙,虽然去莲山祈福很重要,能出席固然好,不过这个时候怎么也没有亲自问候照料太后的好呀!依奴婢看,陛下心里的意思,是看中娘娘,让娘娘跟太后能够更亲近,这岂不是比祈福更有用吗?娘娘你说是不是?”

    “说是这样说,”琬凝妃却冷笑道,”可是所有人都知道,若没有极为特别重要的事情,太后是不会出慈宁宫半步的,也不会接见任何人。”

    小香脑子转得快,又连忙劝道:“这点是没错,不过娘娘总可以试试的,当年娘娘嫁过来,太后也相当赞同。太后虽不理世事,但娘娘一番好意探望,太后或许也不好拒绝吧!娘娘这么想,就算没有见着太后,娘娘也大可以趁这帮才女还没册封之前多见一见陛下……”

    “娘娘……”小香正说得起劲,却不料被琬凝妃突如其来的冷冷一瞥给硬生生截了下来。

    “算了,本宫知道你是为了我好。”琬凝妃“唉”了一声,微微抬手摆了摆,似有些无奈。

    “多谢娘娘体谅。”小香松了口气,躬了躬身,心里泛着些许悲凉:虽说琬凝妃荣宠一身,又是两国联姻的主角,可天下女人何其之多,每三年一次的采选,什么样的才女都会出现,要想让皇帝的恩宠长久下去,有一子半女自然会成为最重要的砝码。琬凝妃进宫虽不算很长,但总归还是尽早打算的好。

    “其实……”琬凝妃悠悠道,嘴角牵出一丝浅笑:“你说的有理。”

    小香不禁欣慰笑道:“奴婢也是一路看着陛下和娘娘走过来的,怎么会不清楚陛下那可是真的喜爱娘娘?云昭仪虽然在宫里资历老,但是论起陛下的恩宠,她又怎敢同娘娘相提并论呢?”

    “就你知道?”琬凝妃隐去方才心底的丝丝惆怅,不禁展颜道,如同春日里一朵最妖艳的桃花。

    “所以说娘娘千万不要因为这点小事儿动不动就生气,过两天等人都去了莲山,娘娘要知道怎么做才好!“

    琬凝妃双眼微微眯了眯,深吸一口气,缓缓点了点头。

    “娘娘想必有些饿了吧,奴婢已经吩咐了御膳房准备了娘娘最爱吃的几样点心,奴婢这就去拿。”

    琬凝妃满意地看了看小香,娇懒地“嗯”了一声:这丫头当初从若干的小宫女当中脱颖而出,成为自己玉凤宫的宫女总管,果然,这个总管选得一点儿都没错。

    朝霞满天,一片绚烂。

    时值酉时,皇宫开始渐渐热闹起来。因为各宫的主子们大多要在这个时辰用晚膳了,所以上上下下总能看见许多忙碌的身影。

    位处后宫正东面的慈宁宫里,宫女内监们穿梭不止。

    慈宁宫寝殿,灯火辉煌,层层碧青幔帐已被宫女们一一卷起,屋子里硕大的紫檀香炉里,正散发出天竺国上等熏香的奇异香气,卧床的傅太后正在宫女们的伺候之下起身。

    “臣妾见过太后!“在室内众宫女内监纷纷下跪的时候,一袭深紫色华服的常皇后在众人的簇拥下施施然走了进来,对着一身银白寝衣的傅太后稳稳行礼。

    “哦,是皇后来啦,免礼。”太后看到皇后,淡淡笑道。

    “谢太后。”皇后慢慢起身。

    “待会儿跟哀家一起用晚膳吧!”太后边说边向皇后走来。

    “臣妾遵命。看太后的气色,想必这两日身子恢复得挺好。”

    太后却轻叹一声,面露忧色:“唉,哀家这身子骨,可是生一次病就差一次呀,毕竟都五十多岁的人啦!“

    太后没有说错,此刻她想挺直腰背,却发现似乎已经直不起来了。就算这次没有生病,自己的身体因为多年前的那个怪病,也一直虚弱不堪,就算只是说说话都觉得疲累。今天要不是因为才女甄选之事,又心系皇后社稷,需召皇后来慈宁宫相见,否则她是绝不会费这个神的。

    皇后着急道:“太后这是什么话啊?“边说边让扶着太后的宫女退下,自己搀起太后的手臂来。

    “唉,哀家的身子差倒没什么要紧,哀家最忧心的,是同裕的两位皇子都非嫡出啊!”太后慢慢坐下,喝了一口茶不禁又叹起气来,看向皇后的眼神闪过一丝忧伤。

    皇后闻言不由微微垂首,原本充满光彩的眼睛一下子黯淡下来:人人都知道,历朝历代册立太子,倘若当朝皇后能生育出嫡长子自然最好。而即便皇后所生的不是皇长子,那也是嫡出,向来立嗣都是以嫡出为首选,这样也合乎正统。皇后虽然有所出,可惜只是一位公主。

    这是她心中最大的隐痛。

    见皇后低头不语,太后暗自叹了口气,吩咐宫人去传膳,自己则放低了声音:“这段时间陛下可常来凤承宫?”

    皇后猛一抬头,面颊泛红,竟不知如何回答。

    “在哀家面前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皇后有些迟疑地点点头:“陛下国事繁忙,不……不常来我这儿。“她微微笑道,可是嘴角的那丝淡淡的愁绪又岂能逃过太后的眼睛?

    沉默片刻,太后突然道:“他可还是常去玉凤宫?”

    “这个……臣妾不知道。”

    “看来哀家真是老了……”太后摇摇头,“身为皇后,你会不知道?别以为哀家久居慈宁宫就糊涂了,你的样子哀家一看便知,还不说实话吗?”随即手中的茶杯往桌上微微用力一跺。

    “太后息怒,臣妾并非有意欺瞒太后。”皇后吓了一跳,赶紧坦诚。她垂着头,双手揪着自己的袖口。

    “唉,”太后不由喟叹道,面色柔和起来,悠悠道,“皇后啊,哀家不是生你的气,哀家是……”说到此,太后欲言又止。

    “臣妾明白,可是你老人家不能为了这个气坏身子啊!”

    “虽然哀家是皇帝的母亲,可是我也不能什么事情都管着他。尤其是这后宫,皇上想往哪儿走就往哪儿走,哀家也不能对他有什么要求。可是你身为六宫之首,应该多跟皇儿亲近亲近,别什么事儿都让别人占了去。“太后语重心长。

    皇后点点头:“臣妾知道了。“

    太后看着面前这个温顺的女子,心中却相当担忧:皇后似乎什么都好,只是好像太柔和了一些。

    “你别老说你知道了。这段时间,皇帝是不是也没有怎么去琬凝妃那里?”

    “的确如此。”

    “嗯,对了,今天哀家在外面碰上了皇帝、琬凝妃和云昭仪,皇上说,让云昭仪和你一起去莲山,琬凝妃可以不必去了。”

    “云昭仪?”皇后有些吃惊。

    “是呀,怎么了?“太后呷了一口茶,不解道。

    “哦没有,“皇后忙道,“只是不知道怎么陛下突然不让琬凝妃去了?”

    太后摇摇头笑道:“本来这就是皇帝的主意,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皇后想了想,虽然心里有些迷惑,倒也点了点头。

    夜色渐浓,用过晚膳的两人正品尝着祈国进贡的“新月如钩”。

    太后缓缓推着茶盖,轻轻呷了一口,问道:“皇后,你看这茶怎么样?”

    皇后认真地点了点头:“清逸脱俗,入口绵软,不愧是祈国的佳品。”

    “的确与我朝的茶不分上下,可哀家觉得,到底是自家的更胜一分。”

    “哦?太后何出此言?”皇后不解。

    太后笑了笑,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望着天上的一轮圆月,暗暗一叹。

    皇后从后面慢慢靠近,认真思考着太后刚才的话。

    “这次去莲山,你可以再好好看看这届的才女,哀家相信你的眼光。“太后突然岔开了话题。

    “哦,“皇后这才醒过神来,”其实前几日臣妾宴请了才女,算是初步认识了一下。莲山之行,权当加深印象吧!“

    “嗯,那你可有看得上眼的?”

    皇后边回忆边说:“倒是有几位,才情人品都不错。从莲山回来之后,臣妾想可以让陛下先过过目。”

    “嗯,你看上的想必不差。是否是萧广萧将军的千金萧静娴,还有苏州刺史苏顺安之女苏听芹她们几个?”太后冷不丁问道。

    皇后不禁微诧道:“太后已经知道了?”

    太后笑了起来:“才女这么大的事,哀家又怎会不了解?而且你喜欢什么样的人,难道哀家不知道么?”

    “太后英明。”皇后由衷赞叹道。

    “刚才说的那两人,哀家虽然没见过,可是也有所耳闻。就按你说的,让她们先见见皇上。皇上要是喜欢,到时候就先给贵人的封号好了。”

    不过皇后似乎有不同意见:“苏听芹封贵人倒没问题,只是萧静娴的父亲萧将军,多年来为朝廷出生入死,立下赫赫战功,乃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况且近来为了镇住北狄那群蛮人,陛下特意派了萧将军驻守北疆,而萧将军不负众望,将边界一带治理得井井有条,两方百姓安居乐业,互不侵犯。因此臣妾觉得,对待如此忠臣,应该大为褒奖。除了陛下对萧将军的封赏之外,萧才女这边我们也理应善待。更何况,静娴本身就品貌一流,聪慧有加,封她一个宝林合情合理,也可以使萧将军更感宽慰不是吗?“

第两百八十五章:并未放在心上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你设想得如此周全,哀家还有什么话说?一切就按你的意思办吧!”

    三天后。

    朝阳还没有完全跳出远山的轮廓,这里便已经人头攒动了。

    本届入选的所有才女,共计六十九名全数到齐。因为是给太后和社稷祈福,所以这次内侍省专门为才女发放了富贵团花式样的竹青色宫衣,外面还套着镶金边黛色缂丝银鼠小袄。除了才女之外,另有一批大内侍卫以及若干宫女内监跟随。

    才女们都挺高兴,正叽叽喳喳闹腾的时候,皇后终于来了。

    众人行过礼之后,皇后笑盈盈地走到众才女面前,缓缓道:“这次去莲山,辛苦各位才女了。路上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刘公公和穆公公说。“顿了顿,她的神情认真了许多,”只是大家要记住一点,诸位出宫,千万不要随意行动。民间不比宫中,万一出了什么状况,本宫很难跟陛下交代。明白了吗?”

    “明白了。”众人垂首应道。

    “皇后怎么突然严肃起来了?”方洁雅纳闷道。

    柳迎梦一直站在她旁边,这会儿不禁低低冷笑起来:“皇后还不是怕你这样不醒事的才女出乱子吗?提醒一下有什么不好的?”

    “你……”方洁雅狠狠瞪向柳迎梦: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老是和自己对着干?

    “你够了吧,皇后在场你也敢如此放肆?”林落儿不耐烦地低斥道。她的位置在最后几排,小声说话皇后并不能察觉。

    柳迎梦看了一眼皇后,这才勉强没有再闹下去。林落儿暗暗吐了口气,不过她也觉得奇怪,为什么柳迎梦就那么看不惯方洁雅呢?

    “云昭仪娘娘到!”随着这一声喊,众人的注意力一下子又转移到了正匆忙赶来的云昭仪身上,心中却都在揣测一二。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云昭仪紧走几步,朝皇后施礼。

    “快免礼!”皇后微微躬身,伸手去扶云昭仪,云昭仪有些惶恐,赶紧起身道谢。

    “臣妾迟来,实在无礼,还望娘娘恕罪。”

    “本宫也是刚来,没关系。”皇后目光温和,伸手轻轻揽了一下云昭仪的手臂,往自己身边靠。

    云昭仪这才展颜,松了口气,也才敢抬起头来面对众才女。今天早上因为宫女手脚慢了点,所以云昭仪紧赶慢赶还是迟于了皇后,这可不符合朝廷礼制。所以她生怕皇后责怪,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映如,有什么话要跟她们说吗?”皇后微笑看着云昭仪。

    “有皇后娘娘的训导便已足够了。”云昭仪连忙低首答道。

    映如是云昭仪的闺名,自从进宫后,这个名字便几乎没人再叫了。因为自己的封号是“顺”,所以别人见了她也都是云昭仪云昭仪的称呼。

    “既如此,那就启程吧!”皇后转头吩咐了一声穆公公,在众人的搀扶下,皇后和云昭仪各自上了轿,众才女的青缎软暖轿紧随其后,宫人侍卫分列前后。

    队伍鱼贯而出,浩浩汤汤,在朝阳的映照下甚为壮丽。宫中的年轻宫女们都趁机放下手中的活,偷偷跑出来观看,四周净是她们羡慕而又兴奋的脸庞,毕竟这样恢弘的阵势即便在宫中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看见的。

    方洁雅自不用说,一路上兴奋不已,老是掀开帘子东瞅西瞅,眼睛随时都放着光亮,相比之下,萧静娴等人就矜持多了。而林落儿呢,自小生长在江南,从未到过京城,这次都是赶时间急忙被送进了宫,京城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根本就不了解。

    毕竟青春年少,哪有不感到新鲜好奇的?于是她偷偷掀开帘子往外面看,却不禁有点失望。因为队伍当然没有选择繁华的街道,而是出宫之后便沿着官道一直向西前行。皇家出行,又怎会选择市井之地,那么随便就让平民百姓看到呢?

    可是她也没有失望多久,因为沿途的景色已经美得让人窒息了。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虽然不及江南的秀丽婉约,然而京城郊外的春天繁花似锦,泥土的清香混合着阳光的味道阵阵袭来,令人莫名地愉悦起来。

    嫩绿的枝桠在风中摇曳多姿,林落儿抬眼时,情不自禁微笑起来:大自然总是无私地赐予人们发自内心的快乐。

    一行人走了两天,中途但凡遇到驿馆都会停下来歇息。莲山齐云寺距京城大约一百多里的样子,正常的脚程大约需要三四天的时间。虽然祈福是大事,不过毕竟去的是皇后昭仪等人,都是金枝玉叶之身,不能劳累,因此走到第六天的黄昏时分,一行人才算是到了莲山脚下。

    齐云寺在莲山山腰,要进寺的话也只有等明天了,于是穆公公刘公公安排了一番,众人便在山脚下的行宫歇下了。因为齐云寺是皇家寺院,皇族中人常来此地,所以为了便于休息,朝廷就专门修建了一座小型的行宫。

    用过晚膳没多久,众人皆已困顿,才戌时大家便都沉沉地睡去了。

    除开皇后和昭仪,才女们被分成三人一组在一间房里休息。而林落儿、方洁雅以及另外一名叫纪明珍的才女就被分到了一起。

    林落儿刚睡着一会儿,便被房间里的一阵窸窣声从梦中拽了回来。

    她没有睁眼,只是竖着耳朵仔细分辨着声音的来源。

    虽然声音很轻微,不过林落儿仍然能够感觉出似乎有个人正在穿衣裳。

    是谁?

    果然,她听见了轻巧的脚步声和关门声,显然出门的人不愿意同屋的人知道自己的行踪。

    这样想着,估摸那人已经走出十几步开外了,她才缓缓睁眼,一扫四周,方洁雅还在熟睡,而右边床位的纪明珍却不见了。

    林落儿躺在被窝里,闭上眼睛,准备等待纪明珍回来。

    这会儿出去干什么?难道睡不着要找谁聊天吗?她满腹疑窦,可她实在是很困,刚闭上眼就又沉沉睡去了。

    待她再次睁开眼时,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她第一时间先趁着穿衣的时候偷偷观察纪明珍。却见纪明珍在床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似乎还不愿意醒来。就这样看,根本就瞧不出什么端倪来,不禁有些失望。

    刘公公正在院子里招呼着各位才女集合,众人匆匆洗漱一番,便往山上走去。

    在山上的这几日,吃斋念佛,诵经祈福,对于这些官家女子来说都十分新鲜好玩。但碍于种种规矩在前,不能随意走动,这么多人倒也安安分分,没出什么岔子。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第四天午膳后,众人从莲山回宫的途中却出了状况。

    队伍走了大约一个时辰的样子便已到官道之上,但见树林外有一大片开阔广袤的草地,茸茸的浅绿色一直延伸到天边,一见舒心。因这条官道平日里基本上只用于皇家行走,所以穆公公和刘公公请示皇后,干脆让众人都下轿来,在草地上歇一歇。

    一时间,草地上三三两两,闲坐打趣,享受着难得一闻的郊外气息。

    林落儿和方洁雅也自然坐到了一起。

    仲春的阳光惬意而懒散,惹得众人都不愿起身。刘公公催了又催都不怎么见效,只好任由大家再待一会儿。

    林落儿正闭着眼睛休息,忽听方洁雅“嘻嘻”一笑:“咦,哪里来的小兔子呀?”

    她睁开眼一看,有些吃惊:可不是吗?不远处有一只灰色的小兔子正趴在地上。

    “多半是从那片树林里跑出来的吧?”方洁雅指了指旁边的树林道。

    林落儿点点头:“看它还长得那么小,别不是跟它的家人走丢了吧?我看还是把它送回去好了。“

    方洁雅笑道:“落儿姐姐,你可真是菩萨心肠啊!”

    林落儿站起身来,走到那兔子面前,把它抱起来摸了摸,甚是喜欢。

    “洁雅,我把它送回去,马上就回来。”林落儿冲方洁雅喊道。

    “你可要小心呐!你把它放到那树林边上就回来,知道吗?”方洁雅眼见这树林又深又密,还一路延伸到了远山脚下,不免替林落儿担心起来。

    “知道了,放心吧,我去去就回。”林落儿好像并未放在心上。

    “林才女,林才女!你干什么去?”见林落儿抱起兔子便朝树林走去,一直监督着众人一举一动的刘公公忙大声追上来喊道。

    “刘公公,我把这只兔子放到那片林子里,马上就回来。“

    刘公公走到林落儿面前,又看了看树林,郑重道:“林才女,出来的时候皇后娘娘不是打过招呼吗,没有旨意,可不能擅自离队的呀!“

    “我就过去一小会儿,你也能看见我呀,怎么叫擅自离队呢?“林落儿微笑道。

    “可是,“刘公公皱起眉头,”万一要出了什么事儿,那可怎么办呐?“

    “不会的,我把兔子放到林子边上就回来。再说了,这林子虽然大,可我刚刚听几位侍卫大哥说,这林子里还从来就没有出现过猛兽。你老人家就别担心了。”林落儿甜甜一笑,她是真的不担心。

    “这……”刘公公犹豫起来。

    “刘公公,可别耽误了,待会儿还要赶路呢!”

    刘公公想了想,觉得林落儿的话也有理,便点了点头:“好吧,那才女快去快去,咱家在这里等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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