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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乃是奇女子全文阅读

作者:林上妙     王妃乃是奇女子txt下载     王妃乃是奇女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零一章:咄咄逼人

    “原来你有这般经历,真是难为你了。”尽管承诗是个无拘无束的侠客,然而在听了这些故事之后,他也不由为之感慨良多。平生第一次,他会为了这种琐碎的恩恩怨怨变化情绪。

    “那你打算怎么办?这浣衣局可是惩罚宫女的地方,一旦进去,可就很难出来了。”

    林落儿叹了口气:“忤逆皇后的懿旨,到了这里那也是咎由自取。虽然我千万个不愿意跟皇后作对,可是我也实在是不愿意受此大辱。况且,就算到了这里,也不是全无好处啊!以后可以获赦当才女也好,到了出宫返乡的年限回我的家乡也好,至少现在远离后宫,在这儿还有她们两个相依相伴,我倒觉得难得自在。”

    承诗想了想道:“你都这么说了,那自然最好。不过,那位方公子呢?既然有缘,何不……”

    “算了。”林落儿打断了他,眉间泛起一种忧伤,“倘若有缘,总有重逢之日,如果上天怜见的话……”

    “唉。”一向大大咧咧的承诗也不免伤春悲秋起来,“这就是所谓的为情所累么?”

    “我……”林落儿脸上倏然一红,侧过身去。

    “别说了。虽然我不懂那些情情爱爱的事情,不过像你们这样的大家闺秀,平时也见不到什么男人,难怪到了如花似林的年查,遇上一位俊俏少年会如此动心。你们虽然只见过一次,但是你觉得他一个富家公子难得秉性纯良又真诚正直,所以更是情不自禁了是不是啊?”

    林落儿不说话,只是低着头。

    “不说话就是默认咯?”承诗戏谑道,偏偏还低下头去认真看她的样子,让她更是羞得急斥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奇怪呀?喜欢专门看别人的笑话是吧?”

    承诗苦笑一声:“被说到心事了还反倒怪人家,你这女子可真是蛮不讲理。”

    林落儿偷偷一笑,故作得意洋洋:“你没说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句话吗?”

    “我还不至于那么孤陋寡闻。”承诗没好气地回敬一句。

    林落儿被承诗的样子逗乐了。

    月华如水,两人就像是故友重逢一般,不知不觉聊了许久,直到月上枝头,时近子时。

    “时候不早了,你快回去休息吧,有机会我会再来看你的。”

    “别,”林落儿急忙劝道,“皇宫毕竟是皇宫,你这么乱闯擅入,就算你考虑得再仔细,倘若哪天不小心被捉住了,不说你也知道后果的吧?”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承诗白了一眼对方,不耐烦地叉手抱胸,转而又不忍驳了她一番好心,便笑了笑道,“好好好,我知道了,我又不是天天来这儿。再说我好歹也尽得师父真传啊,要是真被抓了,岂不是伤了他老人家的心吗?”

    “好吧!”虽然也知道他不会因为自己的劝告就真的不再来,但此时也只好点点头,“对了,你的稀世奇珍看到了吗?虽然我不赞成你擅闯皇宫,可是作为朋友,我还是提醒你小心为上。”

    承诗轻笑:“你放心好了。”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我送你的林佩,你收好没有?”

    林落儿不说话,只是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锦囊,把锦囊的绳子一松,有碧绿晶莹的光华闪动。

    承诗眼睛一眯:“看来你很重视我呀!”

    “没好话,”林落儿斜睨道,“快走吧!”

    “好好,我走了,你也多保重,落儿。”

    落儿?怎么称呼这个名字?

    “诶……”林落儿正想争辩,眼前一花,承诗早已纵身而去。

    林落儿摇摇头,又仔细地收起那块林佩,悄悄打开了浣衣局的大门。

    四野鸟虫低鸣,花香漫漫,又是一个惬意的仲春之夜。

    前两天还阳光明媚,这两天怎么天天阴沉沉的?

    林落儿拎着衣篮,一个人不疾不徐地往欣贵人的衔英阁走去,心里暗自嘀咕。

    皇宫太大,光是从浣衣局到衔英阁就要走整整一个多时辰,步子不能慢,还要不停歇才行。

    幸好欣贵人的这些衣物要得并不怎么急,所以她干脆在途中休息了几次。

    此刻她停下脚步,喘了口气,掏出手帕来擦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指尖无意间触碰到了怀中的一件物什,沁凉的感觉迅速蔓延全身,她轻轻展颜:这是承诗送给她的林佩。这家伙,也不知道现在跑到哪里去了?

    她把林佩又往怀中紧了紧,这才拎起篮子,继续前行。

    “呵呵”,忽听花影丛丛间传出女子清脆的笑声,似乎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一眼望去,隐隐能看见人影闪动。

    林落儿看看四周,这里离东边的衔英阁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大概处于皇宫西南方后段中间的样子。她想了想,秋英姑姑似乎说过这里好像是选侍集中居住的地方,无奈皇宫大得让人摸不着方向,当时也没能记全这些处所的名字。

    说不定是哪个选侍在此闲逛吧?关键是现在后宫的新人旧人太多,她早早就被贬去浣衣局了,哪里认得完她们?要是真碰上了,别人可是名正言顺的主子,她一个末等宫女若是说不出来对方的头衔那就是大罪一桩。算了,还是绕道走,能避则避吧!

    这样一想,林落儿赶紧转身朝那人相反的方向走。

    谁知刚跨出去没几步,身后的笑声却骤然停止了。

    “站住。”一个冷淡的女声不轻不重地飘来,林落儿一听这声音,心都跌到了谷底。

    她只好慢慢回身。

    眼前一花,一袭深紫色里衣,杏那啥*纹样薄纱罩衣的身影停在几步开外。

    “怎么,见了我就要走?我不会是在存心躲着我吧?”那女子冷笑道。

    林落儿暗自叹了口气:“我怎么敢?”

    “怎么敢?哼,你分明是在故意躲我,你当我眼瞎了是不是?”那女子语气十分生硬。

    “大姐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林落儿敛目轻轻道:所谓冤家路窄,原来还真是这样。

    “大胆!居然这样称呼林选侍?难道宫里没人教过你规矩?”忽听一声尖尖的断喝,林落儿抬头一看,原来是林雅馨身旁的小宫女,横眉怒目盯着自己。

    林选侍?

    她忽然想起,前两天小夜和梅红说起过,在皇后的建议下,皇帝已经册封第一批才女了,大约有十几人的样子。宫里的人都说这届才女才貌俱佳,资质优良,有的模样甚至可以跟堪称绝色的几位妃嫔有得一拼,要说才艺那更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所以这次后宫充盈,佳人济济一堂,看来后宫可是更加热闹了。比如萧静娴因为家世出众,且各方面条件均为上佳,所以皇后奏请皇帝册封为了从七品的琪华,而苏听芹是正八品的贵人,查曼青则是从八品的采仪。至于林雅馨,是正九品的选侍,乃是后宫所有妃嫔中最末的一等。

    她一来不吸引皇后的目光,二来自身也不是特别出色,想来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才会被加进册封名单中的吧?

    林落儿收回思绪,淡淡苦笑:这样为主子强出头么?倒真是尽忠啊!

    随即稳稳屈身:“奴婢见过林选侍。”

    林雅馨藏不住满脸的得意之色,讪笑出声:“看来浣衣局真的很适合你,这些日子倒让你学乖了,一点就通。”

    林落儿飞快扫了她一眼,神色如常,十指却已暗暗掐着手心。

    “家书你看到了吧?”林雅馨突然问道。

    林落儿平静地点点头,明眸却闪过一瞬激愤:林雅馨和方洁雅争执的事情秋英已经告诉她了,为何她都已经沦落到了这个地步,林雅馨还要如此咄咄逼人?

    “今天我已经给爹回信了,你说,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奴婢不知。”林落儿回答得有气无力,心底却一片波涛汹涌:爹,娘,你们要是知道我如此不争气,一定会非常失望吧?对不起……。

    喉咙不自觉胀痛起来。

    “算了,我也懒得问。”林雅馨摇起轻罗小扇,看着眼前这个总是一副表情的妹妹就不舒服,她右眉一挑,懒懒道,“对了,听说京城有一家叫花泊居的糕点坊,那里的糕点远近闻名,相当美味。我看你也没什么要紧的工夫要做,不如你就去帮我买些回来吧!”

    说完手一招,刚才骂林落儿的小宫女立即拿出一块腰牌来,递给林雅馨。

    “喏,这是出宫令牌,买了就赶紧回来。这里还有二两银子,可别偷奸耍滑的,听见没有?”

    林落儿止不住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苦笑,还是赶紧接了腰牌,答应了下来。

    林雅馨淡淡“嗯”了一下,不想再多看她,带着那个宫女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留下林落儿站在原地,捏着腰牌的手因为太用力的关系,指节泛白,格格作响:出宫办差的活儿分明是那个宫女或是她林雅馨手下其他内侍的事,现在反倒落到自己身上了。哼,不就是想借机羞辱她么?这恐怕是世间最可笑的亲姐妹了吧!

    最后化为一声长叹,她只好加快脚步去给欣贵人送衣服,好赶回去换身衣服出宫。

第三百零二章:来了兴致

    京城毕竟是京城,连到松阳县城那样的小地方都能让林落儿欢欣雀跃,此时此刻身处繁花似锦的京城城内,她岂能不兴奋得跳起来?

    这里是京城东市,主要经营各种民生用品,大街小巷早已人声鼎沸。时常会有身着异域服饰,或棕发或蓝眼的异邦之人来来回回,让她瞠目结舌,差点叫出声来。在这一片喧闹欢腾之地,她走得很慢,东张西望,简直舍不得收回自己的目光。一切对于她来说都太新奇了。说起来也进宫这么久了,可京城她还是头一次真正到来过。

    各色小贩大声吆喝着自己的货物,琳琅满目得令人许久都不愿意移开自己的视线。各种小吃摊上的蒸笼正冒着乳白色的蒸汽,老远就能闻到浓浓的香味。似乎走在这条街道上,都要感觉温暖好多。街道两旁鳞次栉比满是酒楼、茶肆、客栈、钱庄、古玩店、丝绸店、书斋等各色商铺,江南人士开办的艺馆之中还时不时有悦耳的琴声歌声飘来。果然全天下最浮华的地方便是这里。

    花泊居一打听便找到了,林落儿买了二两银子的糕点,却不想直接回宫,还好今天的活儿提前干完了,所以她打算多看两眼京城的风貌再回去。

    拐过花泊居的这条街,便是东市最中心的永嘉坊了,这里的街道更为开阔,风物也更为闪亮。

    忽见前方不远的街边人头攒动,似乎在围观什么。林落儿本就是个好奇心重的女子,一见这阵势立马来了兴趣,便快步走到人群外边,挑了个空隙钻了进去。

    原来是一位说书先生正在讲红颜祸水的故事,刚讲完烽火戏诸侯。

    “从古自今,褒姒亡商,西施灭吴,那可都是鲜活的例子啊!所以自古红颜祸水,诸位说没错吧?”

    “对啊!”

    “就是就是。”

    “先生说得好啊!”

    听书的人一片赞同声喝彩声四起,众人兴致正浓。

    可是这话听在林落儿心里却十分憋屈,她忍不住脱口而出:“这位先生说得不对。”

    众人齐齐往她这边看过来,说书先生很是困惑,于是拱手揖道:“这位姑娘,不知老夫刚才所言哪里不妥?”

    林落儿见这么多陌生人全都看着她,“刷”地一下脸都红到了脖子根。毕竟贸贸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人争辩,实在是太过失礼失仪。但是方才说书先生的话可是她从小到大最不能容忍的言辞,每次听到这种话她就义愤填膺,所以才会忍不住辩驳。

    人们议论纷纷,指指点点,林落儿暗暗捏了一把汗,浑身上下像是长了几千根芒刺一般不自在。不过众人都在看着她,等着她的辩词,此时此刻只怕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她努力让自己镇定,清了清嗓子,故意说得很慢:“先生说自古红颜祸水,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向女子,试问你们有没有想过其实错的都是男人而非女人呢?”

    说书先生一愣:“愿闻其详。”

    林落儿浅笑道:“幽王无道,夫差荒淫,这才使得天下大乱民不聊生。明明是自己贪欢享乐治国无能,却偏偏要将祸国殃民的罪责推到无辜的女人身上。自古以来,女子从来都是弱者,后宫的女子更是如此,而君主自是强者中的强者。弱者要想生存,难道不该屈服于强者?但是强者自己做出的错误决定,带来的后果却害怕承担,为了所谓的颜面,反而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背负骂名含冤受屈,自己却躲在后面苟延残喘,不敢让历史来评论自己的失败,不敢让后人来追究自己的过失,身为男人却毫无担当,名为天下之主却只知推卸责任藏头露尾,连最起码的做人原则都没有了,这难道还不算错吗?”

    “说得好!”

    “哎呀这位姑娘一语中的呀!”

    “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众人先是面面相觑了一下,继而爆发出一阵狂烈的赞叹声。

    “想不到姑娘年查轻轻却满腹文采,见解独到,姑娘字字珠玑,老夫实在佩服佩服!”说书先生恭敬地弯了弯腰揖道。

    “不敢不敢。”林落儿忙低头回礼,“小女子只是有感而发罢了,先生过奖了。”

    说书先生慢慢直起身子,满脸的敬佩之意。

    “林姑娘可真是伶牙俐齿得紧啊!”冷不丁身后有人说话。

    她浑身一个激灵,霍然转身,但见鲁高卓近在咫尺,款款而立。

    “鲁大哥?你、你怎么会在这儿?”她的目光很快扫过鲁高卓的四周,却没见着方秋吕,神色一黯,心下失望,却还是强撑笑容。

    鲁高卓微笑道:“自是跟着我家公子出来的呀!”

    “方公子?”林落儿顿时眼前一亮:他在哪儿?

    “林姑娘可是在找我?”那个熟悉而柔软的声音如愿以偿飘到耳畔,她只觉得心跳快得要窒息了。

    眨眼间,方秋吕颀长英挺的身影便落在了林落儿的面前,也不知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是吗?”方秋吕存心想跟林落儿开开玩笑,将手中的折扇徐徐打开,看着她微微侧头,浅笑问道。

    “没有啊!”林落儿自然万分尴尬,低着头拼命想把两腮飞起的绯红给憋回去。

    方秋吕忍不住低低窃笑几声,心下暗自得意:“难得在这里与林姑娘重逢,如蒙不弃,可否赏脸,好好一叙?”

    林落儿轻轻咬唇,答应了一声。

    三人到了旁边的一家茶楼,挑了个雅间,又叫了一壶上等的雨前龙井,并着几样精致的点心,鲁高卓不知何时守到了门外,只留下方秋吕二人在里屋对坐。

    其实两人心中都有一肚子的话想问对方,只是不知如何问起。

    倒还是方秋吕先开了口:“自上次一别,已有一月多光景,不知林姑娘上次回宫之后怎么样了?”

    这段日子的酸甜苦辣霎时齐齐翻涌而来,她与方秋吕清澈的目光相对,忽然觉得似乎有好多好多话想跟面前这个人倾诉。

    她轻叹一声,幽幽道来,面色却并没有多少愁苦。

    越听下去,他的眉头就皱得越紧:原来这个女子,回宫之后竟然遭了这么多的罪。说到底,自己也要对此负责,顿时愧疚之情再次席卷过来。

    良久,他感叹道:“想不到林姑娘居然吃了这么多苦。唉,当时若不是我在研习阵法,姑娘也不至于困于树林无法走出,才致昏倒,也不会因此在树林过夜,更不会回宫之后还要受、受这般侮辱,甚至……,唉!”说到此,他已是激动难忍,声音随着身子颤抖。他双眸黯淡,忧愧难当,光洁的眉间已是沟壑深深。

    “方公子,你别这样,请冷静一点。”林落儿一个冲动,就像伸手去握他紧攥拳头的右手,但手刚伸出去,霎时意识到不妥,偷偷又缩了回去。

    “是我不听刘公公的劝告,擅自离队误闯树林,才会引来如此事端,这又怎么能怪你呢?”林落儿轻轻说。

    方秋吕缓缓抬头,看着她不知该如何回应。

    “要怪就怪那只兔子好了。”她忽然俏皮一笑,弄得方秋吕有些不知所措。

    她接着浅笑道:“况且现在在浣衣局生活,我觉得一点儿都不辛苦。小夜梅红她们待我如亲姐妹一般,能有她们这段缘分,难道不是我的福气?这或许算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所以你何须愧疚呢?更何况冥冥中自有定数,既来之则安之。你怎么就知道,如果我没有被贬到浣衣局,而是继续当才女,就一定过得比现在好呢?”

    她的一番话,让他怔了半晌:她为何要如此豁达?又如何会这般乐天知命?难道她不知道,如果现在她骂他怪他甚至打他,他反而会轻松愉快的么?

    “林姑娘,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

    “既然你不知道该说什么,那就不要说了。其实很多话,我能体会到,何必一定要说出来呢?”她深潭一般的眸子直直看进了他的心里。

    方秋吕终于在片刻的怔忡之后释然一笑:“好,既如此,我们不提过往,只论今朝。”

    “那自然好。”

    “对了,林姑娘出宫办事,若不急着回去,我倒有个好去处,很想带林姑娘去见识一下。”

    “哦?是什么地方?”林落儿见方秋吕一脸的神秘,顿时来了兴致。

    “去了你就知道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好听的琴声?仿若流水淙淙,嘈嘈切切,似乎有一缕暖流,不知不觉在心田流淌,浑身上下有说不出的舒坦。

    林落儿刚一走到门口,便不由停了下来侧耳聆听。

    可这样超凡的琴声,听旁人说,还只是一个微有名气的琴姬弹奏出来的,真不敢想象,要是“留仙馆”的四名魁首琴姬出场,那该是怎样的世外仙音?

    “哟,三位公子,里边儿请,里边儿请!”正在发呆,忽见一个中年男子对着方秋吕三人拱手行礼,满脸堆笑。

    方秋吕微微点头,朝鲁高卓示意,鲁高卓从袖中掏出一锭黄金交与那男子,对方差点没叫出声来,两眼顿时发直,笑得都快合不拢嘴了。

    他赶紧招呼里面的丫鬟跑堂接待三人,在那男子的带领下,三人坐到了离平常表演用的展台最近的雅座,一眨眼的功夫,好茶好水全都送了上来。本来还有一大群人准备在旁边伺候,结果都被方秋吕招呼走了。

第三百零三章:岂有怠慢之理

    此时人已越来越多,一二楼都满了,林落儿环视一周,也越来越兴奋起来。

    一般来讲,京城的艺馆分江南籍人士开办和北方籍人士开办两种,而江南籍的相对来说名声要大一些,艺馆里的各类艺姬的技艺也相对高超和精致一些。留仙馆便是京城有名的江南籍艺馆之一,尤以琴艺最为擅长。

    许多人甚至不远千里,从各地慕名而来,只为一睹留仙馆琴姬之芳容。而像方秋吕刚才那样愿意出重金,但求坐得近一点,能够看得更清楚听得更清楚的人也不在少数,因此留仙馆的生意可谓相当红火。

    适才从茶楼出来,方秋吕便带着林落儿先到了一家绸缎庄,让林落儿换上了男装。她现在都还记得刚换衣出来的时候,对着镜子简直都认不出自己来了。

    而方秋吕和鲁高卓在一旁傻笑,店老板则连连感叹,喋喋不休地说,自己做生意这么多年,见惯了天南海北的人物,也不乏出于各种缘由女扮男装的,不过今天才算是看到了最为成功的一次换装。

    一个如花似林的姑娘,转眼之间摇身一变,成了一位洁雅佳公子,店老板直到三人走后,都仍旧啧啧称奇。

    人头攒动,目光全都锁定在简朴的展台上。这会儿展台上除了三两盆牡丹芍药之外,便只有一架琴而已。方才那个琴姬已经下场了,然而好多人还并未从方才的天籁中回过神来。

    原本林落儿还不太理解为何方秋吕要执意让自己换装,现在坐在留仙馆最好的位置上,她才明白了方秋吕的用心:场中各人,年老年少或高或瘦,衣着服饰均有不同,口音语调更是天壤之别,然而无一例外都是男子。这种寻欢作乐的场子,女子显身可能不大方便吧?

    “各位请静一静,接下来我们留仙馆四花之一的焦碧姑娘将为大家献上一曲《出水莲》。”方才接待方秋吕的男子便是留仙馆的馆主,此时他朗声宣布,话音未落,台下早已一片欢呼雀跃,而方秋吕三人也翘目以待。

    虽然林落儿是被方秋吕拉来留仙馆的,但事实上方秋吕也是第一次来留仙馆。

    很久之后再回忆,林落儿已经记不得焦碧是如何上台的了,她只记得焦碧素手轻抬,琴声从她指下流出,把留仙馆的空气都凝结成了美妙。所有的人都犹如灵魂出窍,仿佛置身于世外高人隐居的仙山幻海一般,哪里还想再返回凡世?

    一曲终了,满场鸦雀无声,外面路过的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今天留仙馆没有生意。

    “焦碧献丑了。”一袭白衣紫裙,腰系桃红宫绦的焦碧缓缓起身,走向台前,向众人款款施礼,莺语婉转。

    众人这才缓过神来,顿时欢呼声叫好声四起,震耳欲聋。有的甚至情不自禁冲上台前,被留仙馆的人挡了回去。

    “不愧是留仙馆的头牌琴姬,美而不艳,琴艺无双。”鲁高卓眼睛瞪得发直,还收不回来。

    “怎么?你看上人家了?”方秋吕轻笑一声打趣道。

    鲁高卓顿时红了脸,好不尴尬。

    方秋吕哈哈大笑:“瞧你,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焦碧姑娘才貌双全,没看见满屋子的男人都着迷了吗?”

    “这……”鲁高卓挠挠头,十分害羞。

    “不知兄台以为如何?”方秋吕不再理会鲁高卓,转头去问林落儿。

    “嗯?”她一直凝神注视着台上谢礼的焦碧,未料方秋吕有此一问。

    “焦碧姑娘可会入林兄的法眼呢?”方秋吕轻轻转动指上的翡翠戒,笑得有些神秘。

    “我吗?嗯,我的看法与方兄一样。”林落儿心头一动,扬起微微有点狡黠的微笑。

    方秋吕没想到林落儿会这样回应,只好不说话,继续看台上。

    “各位请静一静。”留仙馆的馆主又站到了台上,“今天焦碧姑娘有意,希望以琴会友。倘若台下哪位公子赏脸,就请上来,弹奏一曲,如果我们焦碧姑娘觉着好,就可以与焦碧姑娘对弈一局,分文不取。诸位公子意下如何啊?”

    话音未落,台下好多人早已跃跃欲试起来。只因人们要听一曲留仙馆琴姬的琴声不难,但是倘若想与琴姬下个棋喝杯茶,那可不是光有钱就可以,据说这些琴姬眼界颇高,又才艺无双,若不是她们亲眼看上的客人,你出再多的钱都没用。

    今天竟然有这种好事,台下的人当然兴奋了。

    “既如此,就请公子们挨个上台吧!不过焦碧姑娘要是喊停,抱歉了公子,就请马上下台。”

    尽管馆主这样说,仍然有大批的人不顾面子丢不丢的问题,一个劲儿地往前涌。

    焦碧坐在台边,青丝如瀑,眉目如画,端静得如同深山古刹里的一缕香烟。

    一个又一个男子在她面前出现,几乎每个人都是刚坐下,才弹出一两个音调来便被她的轻轻摇头弄得匆忙起身,灰溜溜地下台去了。

    这一来二去,片刻工夫,竟然就有几十号人被赶了下来。

    焦碧的眼中流露出淡淡的失望:留仙馆名扬天下,各地俊士时常光临,怎么今日之人都这么不济?

    她的目光不经意转到台下,却瞬间被最前面的一双眼眸牢牢抓紧:这个年轻男子,俊眉星目,束着琥珀短冠,发间一支色泽如月华流淌的羊脂白林簪,更是点睛之笔。一身月牙白花缎深衣,同色素缎锦袍,好一个神姿隽永的洁雅少年郎!

    此刻,这男子略略含笑的目光正与她失神惊讶的目光相遇,男子笑意加深了一分。

    方非这位公子琴艺了得?如果他真要上来弹奏,我定当属意。焦碧心道,不觉脸颊一烫,美目盼兮。

    这一切都被林落儿看在了眼里:女子的心思她岂能不懂?

    难怪一个眼高于顶的琴姬第一次见到方秋吕都会对他心存好感,方秋吕这样出类拔萃的人物,就算在龙虎云集的京师也不多见。

    她的胸口,忽然被一种方名的感觉填满,头皮有些发麻。

    焦碧的目光再也没有移开过,而方秋吕似乎也……。嗯,看他的样子,方非对这焦碧姑娘也有好意?

    这念头突然闪现,让她胸口的那种方名感觉继续膨胀起来,压抑得难受。

    果然,只见方秋吕徐徐站了起来,走上台去,谦谦有礼:“在下方秋吕,献丑了。”

    焦碧原本晶亮的眼眸此刻更为奕奕,她起身微微一福:“方公子过谦了,请吧!”

    方秋吕也不答话,只是抬起双手,缓缓下落,顿时,有隐隐豪壮之气的琴声回荡在留仙馆上空。

    林落儿紧紧盯着方秋吕:原来他的琴艺如此之好,虽然有些许的瑕疵,不过瑕不掩瑜,仍旧是个中高手。怪不得如此自信,要在众人面前一较高下,原来早已成竹在胸。

    真是一个骄傲的人呐!她在心里笑了起来。

    “公子可以停了。”方秋吕还没弹两个音,焦碧便起身轻唤。

    馆主以为焦碧要轰方秋吕下台,正要说说客气话,却见焦碧走向方秋吕,眉目巧笑,轻启朱唇:“方公子琴声如出谷,想必琴棋书画样样皆精。焦碧斗胆,想请方公子对弈一局,以棋会友。可否?”

    她目光流转,心系方秋吕,他微微垂首,笑意绵绵:“早就听说留仙馆的焦碧姑娘才艺无双,今日蒙姑娘不弃,能够领教一二,实在是在下的荣幸。”

    “好好好!”馆主连忙凑了过来,笑脸盈盈:“那就请方公子移步内堂,请。”

    这公子衣着打扮都是上等货色,出手又阔绰,必是富贵人家出身,今天和焦碧结缘,以后说不定就是留仙馆的常客了。这么个大金主,又岂有怠慢之理?

    馆主一边盘算一边引领方秋吕,另有林落儿二人一起,到了留仙馆后院的一处雅舍之中。

    这雅舍虽在闹市,然而因为四周都是高阁,且院中种有茂密的湘妃竹,因此这里颇为清幽。房间并不大,但陈设精致:金丝楠木的博古架,隔断了大门正对的月牙桌和最里面的酸枝圈椅。圈椅旁的窗台上,还放着一个当朝名窑成窑出品的天青色鱼戏莲叶纹双耳花瓶,里面插着一束盛放的茉莉花。刚好有清风拂过,一瞬间,满屋香气沁人心脾。

    几人各自落座,鲁高卓和林落儿坐在一旁观战,而方秋吕和焦碧则正对彼此,面前有一盘棋。

    “就请焦碧姑娘先开吧!”方秋吕在棋盘上轻轻摊手示意道。

    “好。”焦碧也不推辞,手执黑子,另一手捻着宽大的袖口,柔荑轻放,占了一角。

    方秋吕手执白子,也占了一角。

    这是常见的连星式布局。不过虽然常见,但是以此布局发展,并不见得好收官。果然,两人随后便在中盘开始鏖战,神情也凝重起来。

    鲁高卓对棋艺不大在行,不过也能看懂大半。而林落儿因为师傅教过,自然能看透。

    想不到焦碧对于棋艺如此精通,方秋吕虽然面色平静,但她还是能感觉到他有时在凝神苦思,想来焦碧并不好对付。

    当然,焦碧也遇到了对手,脸上虽然还能保持住一丝惯常的微笑,不过林落儿显然能看出来这种微笑既僵硬又勉强。

第三百零四章:如何收场

    日头渐渐西移,熏炉里的檀香都快燃尽了。

    这一场鏖战,让人心神俱疲。

    “方公子果然好棋艺,焦碧拜服了。”焦碧终于抬起头,如释重负,声音带着浓浓的疲倦。

    她微微侧头,绣着茉莉花的丝帕轻轻抚过额间,将不易察觉的细密汗珠带走。她暗暗长舒了一口气,只觉浑身僵硬无比,精神似乎都要被掏空了。

    可是眼前这个人,依旧神采熠熠,好像不知疲惫一般。

    “焦碧姑娘资质甚高,这盘棋只不过是在下走运罢了。”方秋吕嘴角含笑。

    “方公子过谦了。”焦碧起身一福,“焦碧在留仙馆两年多,下棋从未遇到过对手,方公子是第一个赢了焦碧的人。”

    “真的?”方秋吕禁不住两眼放光。

    焦碧认真地点点头,凤眸如丝。

    “恭喜公子。”鲁高卓朝方秋吕拱手,替他高兴。

    焦碧轻捧一杯清茶,递给方秋吕,又和他说着话。

    窗明几净,斜阳微醺,焦碧的脸颊泛着淡淡的金色,任何人一眼望去,都无法再移开视线。

    好一个美妙的佳人!三人心底都在暗暗赞叹。

    “方兄,天色不早了,我们就不要耽误焦碧姑娘休息了吧!”两人正你一言我一语,林落儿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上前一步微躬身子,朝两人含笑说道。

    她忽然特别厌烦这样的场景,来不及想清楚原因,这句话便冲口而出了,幸亏两人并未察觉到什么异样。

    方秋吕微愣,看看窗外,旋即笑道:“还真是不知时日了,想必这会儿已经酉时了吧?”

    “方公子要回去了么?”焦碧微蹙秀眉,夹杂着淡淡的失望。

    方秋吕看着焦碧,正想说什么,却见焦碧莞尔一笑:“也罢,今日能够得见方公子这样的青年才俊,真是焦碧的福气。”顿了顿,便对林落儿和鲁高卓说,“焦碧送几位公子出去吧!”

    三人互视一眼,跟着焦碧的后面走了出去。

    直至留仙馆侧门,方秋吕拱手行礼道:“请焦碧姑娘留步,在下告辞了。”

    焦碧点了点头还礼,青丝在余晖中飞舞,金步摇轻轻作响,她盈盈上前,玲珑生姿。

    这样精致的女子,却留在艺馆之中卖艺为生,可怜,可惜。林落儿轻轻摇着头。

    方秋吕走在最后,正要转身出留仙馆,但觉耳畔香风微拂,焦碧追至他的身边:“方公子。”

    “姑娘还有事么?”方秋吕顿住脚步。

    “方公子日后要是心中烦闷,只管来找焦碧,焦碧的琴声,随时恭候公子。”

    “多谢姑娘。”方秋吕微笑颔首。

    焦碧眼波流转,忽然迸发出几点深邃的星光,继续道:“焦碧的意思是,公子到时候不必来留仙馆,这条街背后有一处院落,名唤小重山,是焦碧自己的屋子。公子放心,焦碧只是想以朋友之礼相待公子,聊表寸心,公子不需要出资。”

    方秋吕有些吃惊。

    焦碧看到方秋吕疑惑的眼神,心底陡然一空,勉强的笑容里,藏不住深深的失望:“是焦碧奢望了。焦碧刚才的话,公子不必放在心上。焦碧恭送公子。”说完盈盈福身。

    “姑娘误会了。”方秋吕轻声道,正想解释什么,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在下明白姑娘的心意,无需多言。他日若有缘,在下必定登门拜访。”

    “公子真的明白?”焦碧转忧为喜,秀眉弯弯,“那焦碧就但求与公子再聚了。”

    哪怕只是一个卑微的奢求,也是一种温暖的期盼啊!

    林落儿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刚补洗完今天的衣物,她的双臂都发麻了。

    从留仙馆出来,换了行装,方秋吕执意要送她回去,于是三人一路往皇宫走了许久,聊了许多,却只字未提今日留仙馆的事。

    快到分别时刻,林落儿实在是忍不住满腹的疑窦,看着方秋吕问道:“公子,这焦碧姑娘后来都跟你说了什么?看她的样子似乎很高兴,你也很高兴的样子。”

    可是方秋吕神秘地笑了笑,卖起了关子:“等下一次我们再见面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继而似乎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笑得有些复杂:“林姑娘不也是女子吗?女子的想法,当然女子最了解了。林姑娘不妨猜猜看怎么样?”

    “这……”林落儿一愣,轻咬朱唇:方才在留仙馆里,她见焦碧看方秋吕的眼神便猜到了一二。女人看女人,向来不会错。聪明如方秋吕,又怎会不知焦碧的心思?

    等等,我提这个问题,他会不会也猜到了我的心思?……

    她惊得一身冷汗,瞬间满脸涨红。

    “林姑娘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鲁高卓看着林落儿,好生奇怪。

    “林姑娘在想什么?这么出神?”方秋吕偏偏还要追问。

    “没……没想什么。”她只好慌乱掩饰。

    不过,她虽然什么也没回答,然而被这三言两语一激,便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了——越掩饰就越泄底。

    方秋吕笑了笑,却看不出来到底是怎样的笑:“今日在街上,林姑娘与那说书先生辩合,伶牙俐齿好不厉害,我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会儿究竟是怎么了?”

    “我……我只是,今天出来了一天,有点累了。”林落儿匆匆解释道:可恶的家伙,真是喜欢作弄人。

    她别过脸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过她说的确是实话,今天种种折腾,现在当然很想休息。

    “也是,姑娘出来一天了,那就快回去休息吧!”方秋吕本想再逗笑两句,这会儿想了想,还是忍了。

    “好,那公子就请留步吧,我先告辞了。”她冲他微微低头,暗自松了口气:要是再这样下去,真不知道自己要怎样收场才好。

    “差点忘了。”她正要转身离开,方秋吕忽然叫住了她。

    “林姑娘。”他朝前挪了挪身子,好离她近一些,“十日之后便是京城的赶书会,我知道姑娘好读书,那一天是各地书商云集的日子,热闹非凡,姑娘肯定喜欢。”

    “真的?”林落儿顿时来了精神。

    “当然,到时候姑娘可愿意来?”

    “我自然愿意。”

    “那甚好。十日之后午时,我在东市书市的亦乐坊门匾下等你。”

    “好,”她却先喜后忧:说得容易,那天该怎么出宫呢?出不来又怎么办?但是她不想多想,车到山前必有路,这样的盛会,对她而言,无论如何都不想错过。

    月上枝头,小夜和梅红早已深眠,睡得正酣。她努力让自己入睡,脑海中却偏偏都是方秋吕的身影,怎么都挥之不去。

    十日后的约定,从现在起,她开始倒数。那位焦碧姑娘,此时此刻,也在念着他么?

    可尽管疲惫不堪,但是她终于确定了一件事:直到今天在留仙馆中,看到焦碧看向方秋吕的那种眼神,身体里忽然涌起的复杂感觉,憋得她差点难以忍受的时候,她才明白,原来喜欢一个人如此简单,甚至连原因都不一定能马上说出来。

    她淡淡地笑了,脑海中忽然跳出了一个朦胧的念头。

    晴日,衔英阁,院落中的几株石榴花开得正旺。

    宁贵人躺在床上还未起身,她慢慢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满脸都是憧憬之情。

    如今皇帝有两子三女,而现在后宫怀孕的妃嫔只有她宁贵人一人,倘若这胎是个皇子,母凭子贵,她岂能不步步高升?不过四妃之位,仅有远嫁而来的琬凝妃一人把持,就连诞下了大皇子的云昭仪,都暂时没能进封成妃,看来对于四妃之位,皇帝那里还是比较谨慎。但是九嫔之位,她倒有十足的把握,毕竟皇子之母的品级都在正四品以上。

    从一个小小的贵人,到正四品以上的妃嫔,那可谓是一朝升天了。宁贵人想到此,脸上泛起了自信的微笑。

    “宁贵人。”外面传来一声呼唤。

    宁贵人轻轻掀开床帘:“什么事?”

    “宁贵人,雁嫔娘娘来了,正在正厅等候。”床外不远处有一名宫女侧立一旁,恭敬答道。

    “雁嫔娘娘?她怎么会来我这儿?”宁贵人十分诧异,旋即吩咐左右赶快帮她梳洗:雁嫔比她高整整四级,她岂能怠慢?

    衔英阁正厅。

    “臣妾参见雁嫔娘娘。”宁贵人匆匆走出来,欠身行礼。

    一位着淡金色宫装的年轻女子盈盈走来,浅笑回应:“宁贵人怀有龙胎,不必多礼,快起来。”说着便去搀扶宁贵人。

    “多谢娘娘。”宁贵人道了声谢,被雁嫔轻拉着走到中间的八仙桌坐下。

    “妹妹近来可好?”雁嫔接过琳芳献上的君山银针,轻呷一口道。

    “一切安好,多谢娘娘挂心。”

    雁嫔点点头:“听说上次妹妹摔倒,休养了好几天。本宫没有及时来看你,妹妹不会怪我吧?”

    “怎么会呢?”宁贵人连忙摆头。

    “妹妹不怪我就好。前些天陛下需要几幅喜鹊刺绣送与外邦使节,让本宫赶着做出来,本宫整日整夜忙着赶工,现在终于做好了,这会儿一有空,当然要过来看看你了。”

    宁贵人含笑道:“怡宁多谢娘娘惦记。娘娘的刺绣手艺后宫第一,无人不晓,就连陛下的御书房里都挂有娘娘绣的兰草,栩栩如生。娘娘能者多劳,自然忙碌了。”

第三百零五章:万分揪心

    “本宫这里有一幅刺绣,今日特意带过来送给妹妹,也算是本宫的一点心意。”说着朝门外唤了一声,“凌春。”

    那名叫凌春的宫女从门外进来,手里捧着一幅裱好的刺绣,躬身站在宁贵人身侧。

    “这是本宫绣的福字,希望妹妹能够福泽连绵,早日为陛下诞下贵子。”凌春将刺绣捧到宁贵人面前让她端详。

    “好漂亮啊!”宁贵人惊道:这个福字虽然字不大,但是用大红色的夹金丝线绣出来,再加上雁嫔的手艺,颇为生动。

    门外的阳光映照进来,福字隐隐放光,一片祥瑞,宁贵人不由大喜。

    “娘娘真是太客气了,这样贵重的礼物,怡宁真是愧不敢当。”宁贵人笑着低头说道。

    “傻妹妹,你都当不起,那还有谁能当得起啊?”雁嫔佯嗔道。

    宁贵人粉颊俏然,心情大好。

    “宁贵人,该喝药了。”琳芳从门外走进来,手里捧着一碗正冒着浓浓热气的药汁。

    “咦,妹妹,这是什么药?”雁嫔好奇,便接过琳芳手中的药碗看了看,“呀,闻着好苦!”雁嫔被这热腾腾的蒸气一熏,眉头陡然缩成一团,她忙放下药碗,往宁贵人面前推了推。

    “这是御医开的安胎药,说是头三个月怕胎儿不稳,再加上我的身子有点弱,所以要特别调理一下,起固胎之用的。”宁贵人端起药碗来吹了吹。

    “良药苦口,妹妹真是辛苦了。”

    “只要这个孩子能平安诞生,可以为陛下开枝散叶,延绵皇族,再苦都值得。”宁贵人紧了紧药碗,轻轻说道。

    “妹妹真是好福气。”雁嫔看着一脸娇羞的宁贵人,不由感慨道:方怡宁才貌双全,一身的温婉曼妙,颇受皇帝青睐,进宫才一年多便有了身孕,比起那些进宫几年却不招皇帝垂青,更无子嗣的妃嫔来说,实在是太有幸了。还好她生有二皇子翊康,哪怕皇帝不怎么来她这里,在这寂寂深宫,至少也能够心下踏实,颇感宽慰了。

    想到孩子,雁嫔不由扬起温暖的笑意。

    宁贵人又吹了吹那碗药汁,用手试了试温度,估计差不多了,便要把药碗送到嘴边。

    “等等!”雁嫔忽然叫道。

    宁贵人一呆:“娘娘,怎么了?”

    “这是什么?”雁嫔伸手拿过那碗药,指了指药碗碗沿。

    “嗯?”宁贵人顺着看过去,却没看到什么。

    “你看这儿。”雁嫔凝神盯着那碗药,扬起尖细的手指,在她涂有紫红色花汁指甲的映衬下,宁贵人一下子就发现了:在碗沿上有一点很细微的晶莹粉末。

    “这是花粉吧,衔英阁院子里,这两天石榴花开得正好呢!”宁贵人并没有多想。

    雁嫔却微微摇头:“这粉末看上去怎么有点怪怪的?”

    “怪怪的?”宁贵人大惑不解。

    “花粉通常都有颜色的,怎么会是透明的呢?”雁嫔干脆用手把粉末沾了起来,放到鼻子前闻了闻。

    “有什么问题吗?”宁贵人看雁嫔如此认真的样子,有些忐忑。

    “本宫不懂药理,”雁嫔却摇了摇头,“只是这粉末一点儿味道都没有,又出现在你的药碗里,本宫是怕……”

    “臣妾明白了。”宁贵人脸色陡然苍白起来,心跳得厉害。

    “凌春,快去请太医来。”雁嫔正色道。

    凌春知道事关重大,领命之后赶紧跑了出去。

    “王太医,如何?”雁嫔问得小心翼翼,宁贵人的手心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千万不要是……

    王太医将那粉末闻了闻又尝了尝,眉头倏然拧结,陷入深思。

    终于,他躬身如实回禀:“回禀娘娘,这粉末乃是牛膝、归尾和红花三种药材制成的粉末。”

    “什么?!”雁嫔二人失声喊道。

    宁贵人更是膝下一软,差点摔下去,幸被雁嫔及时扶住。

    “王太医,你确定没有看错?”雁嫔沉声道。

    “微臣敢断定。而且,这三种大凉之物被制成粉末之后,又晒了许久,这才使得药物本身的味道散尽,而药性仍然存在。只是药力微弱,不及新鲜药材的效用。所以,据微臣推测,这种粉末要是放在宁贵人的药里,必须要每天一次,连续十次,方能起到滑胎之效。而且,到了真正出事的时候,就算验查药汁,药汁也绝不会有任何问题。因为在第十次下药之后,要过两三日才能发作。”

    “竟有如此毒计?”雁嫔听罢,不由身子后仰,倒吸一口凉气。

    “到底是谁?到底是谁要害我?”宁贵人眉眼纠结,不停嘶声喊道。

    “妹妹,快坐下来休息。”雁嫔扶着脚步有些趔趄的宁贵人坐下。

    宁贵人这才缓了口气,边思索边道:“这安胎药每日由御药房熬制,然后由御药房的内侍送来衔英阁,每次进食之前,都要当着我的面用银针试毒的。”

    “可是宁贵人有所不知,三种药物其实本身并无毒性,所以用银针是根本没办法试出来的。”王太医道。

    “哦?”雁嫔愣了一下,再点点头沉吟道,“王太医,你能诊断出宁贵人服用过多少次这种粉末吗?”

    “那请微臣为宁贵人号脉便知。”

    雁嫔应允了一声,宁贵人旋即伸出手来。

    “王太医,孩子会不会有事啊?”宁贵人觉得头疼不已,揉了揉太阳穴,紧张万分。

    “嘘。”雁嫔连忙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她不要影响王太医的诊治,宁贵人只好干等着,心急如焚。

    片刻之后,王太医终于收手,起身回禀,面色放松了好多:“回禀娘娘,万幸。据微臣看来,宁贵人只沾食过两次药粉,这下毒之人或许有所顾忌,下的量很微弱,如果按此分量下药,需要很多次才能起作用。微臣会开一个药方,清除宁贵人体内的药力。所以,宁贵人无须担忧,龙胎无虞。”

    宁贵人大大地舒了一口气,苍白的脸上终于泛起了一点血色。

    “还好,还好。”雁嫔也拍了拍胸口,有了淡淡的笑容。

    “琳芳,待会儿随王太医去御药房煎药吧!”宁贵人的心总算踏实了下来。

    “琳芳?”琳芳并没有应承,宁贵人觉得奇怪,又唤了一声。

    “奴婢在。”琳芳刚才似乎在想些什么,这会儿宁贵人连喊了两次才听到,慌忙答应。

    “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待会儿跟王太医一起去御药房。”

    “是,宁贵人。”

    “妹妹,不管怎么说,只要龙胎没事便是大幸了。其他的事,就让皇后娘娘做主吧!这下毒之人,相信皇后娘娘一定能查出来的。”雁嫔拉了宁贵人的手安慰道。

    宁贵人连连称是,事情到了皇后那里,一定可以水落石出。

    “这碗药就让王太医保管吧!本宫随后就去皇后娘娘那里禀告,你受了惊吓,还是歇着的好。”

    “那就有劳娘娘了,臣妾不胜感激。”宁贵人咳了一声,对雁嫔深深一福。

    “别多礼了,本宫让人扶你进去。”说着叫了琳芳和另一名衔英阁的宫女过来。

    那名宫女离得近,此刻已经扶起了宁贵人的右手,而琳芳有些魂不守舍,此刻听雁嫔召唤,从门口匆匆赶了过来,却不料地上有一处方才端茶进来之时不小心洒出来的水渍,就在快到宁贵人面前的时候,她踩到了水渍,一个脚步不稳,险些摔倒在地,幸亏反应及时,手臂撑了一下桌子,人才终于被挡了回来。

    然而,一个小纸包却从她的袖中悄悄滑落出来。

    霎时,她脸色大变,正想赶紧拾起来,却听雁嫔厉声道:“这是什么东西?”

    原来,那小纸包由于刚才的一摔,里面的东西洒落了一点出来。

    众人一愣,目光齐刷刷地汇聚到了这个小纸包上。

    宁贵人一看,失声大叫,差点没昏过去:因为这洒落出来的东西,跟那三种药物的粉末一模一样。

    凤承宫,正殿。

    春末夏初时节,天气已经有些温热了。然而这正殿之上,却让人觉得寒意森森,仿若掉入了腊月的冰窖一般。

    “这后宫之中,竟然有谋害皇族之事发生,本宫真是愧对陛下的信任。”皇后端坐上位,此刻重重叹息,万分揪心。

    “姐姐勿须太过伤怀,现在最主要的就是找出幕后指使之人。”琬凝妃坐在皇后左边安慰道。

    皇后听了,慢慢点点头,又叹了口气:“琳芳,你就如实招供了吧!”

    正殿中间,琳芳正跪在地上,浑身不停哆嗦。

    “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是谁啊!”琳芳不敢抬头,颤声回道。

    “琳芳。”宁贵人喊了一声,心痛不已。今天发生的事情太过突然,她到现在都还不敢相信。

    而最让她想不通的是,琳芳是她最为信赖的身边人,进宫之后的生活起居都是琳芳在安排,且细致入微处处周到。虽然时间并不长,但是在她的心目中,从始至终都没有把琳芳当做过外人。但凡得了赏赐,有时候都会分给琳芳,好让她年满出宫之后,能有些嫁妆,可以寻个好人家好好过日子。

    难道这个平日里恭恭顺顺,对自己体贴照顾,还时不时陪自己解闷聊天的琳芳,暗地里竟然如此狠毒么?

第三百零六章:有失必有得

    “琳芳,我自问平日里待你不薄,怎么都不会想到,你居然会下毒来害我?要不是碰巧今天雁嫔娘娘无意之中发现,恐怕过两天你的目的就达到了吧?”宁贵人越想越气,话语一片冰凉。

    “宁贵人,奴婢也不想的呀!”琳芳已经带着哭腔了:宁贵人说的是实话,所以琳芳越听,心里就越羞愧。

    她跪着转向宁贵人,抹了一把眼泪,重重磕了一个头,却不敢看她:“奴婢也是迫不得已才会下毒的,奴婢愧对宁贵人。”

    宁贵人扭过头去,不愿瞧她。

    “琳芳,本宫知道你是受人指使。既然你知道自己对不起你主子,就应该老老实实地说出来,不然,你叫本宫如何帮你?”皇后缓缓道。

    她话音刚落,却听外面有人通报,说是苏美人来了。她行色匆匆,三步并作两步到了正殿。

    “臣妾来迟一步,万望皇后娘娘恕罪。”说着便跪了下来。

    “快起来。”皇后忙道,“你的寝宫离凤承宫最远,本宫怎么会怪你?”

    苏美人喘了口粗气,谢了恩起身。

    早有宫女指引她落座,她抬目一看,后宫的好几位妃嫔都到场了,包括元琬凝妃、云昭仪、沁修仪、昭嫔、雁嫔、燕婕妤、华婕妤、宁贵人等。

    “琳芳,有什么话但说无妨。”皇后安顿好了苏美人,继续审问。

    琳芳吸了吸鼻子:“奴婢从未见过那人长什么样子,但奴婢觉得,联络奴婢的那个人只是个替人办差的。”

    “哦?你的意思是说,真正指使之人,你从未见过?更不知道是何人了?”皇后皱了皱眉。

    琳芳点点头:“因为奴婢感觉她也是宫里的人,但是因为她都在夜里出现,而且蒙着面,光听她的声音,奴婢能够肯定,至少宫里边奴婢认识的人,没有一个是这个人。”

    “这幕后黑手倒是挺谨慎的。”云昭仪叹了口气。

    “能够想出这种神不知鬼不觉害人法子的人,城府当然极深了,既然要指使琳芳下毒,也当然不会亲自出面了。”琬凝妃接口道。

    “你刚才说你是迫不得已?究竟是如何迫不得已,那凶手又是怎么指使你的?你要讲仔细。”皇后问道。

    琳芳答应一声,事到如今,只有和盘托出了,也许还能将功补过。

    她微微抬起头,想了想,正准备开口。

    “等等!”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众人一愣,往苏美人那里看去。

    “你,你是不是上次宁贵人摔倒的那天,帮我捡洞箫的那个宫女?”苏美人凑近琳芳仔细瞧了瞧。

    琳芳愣了一下:“是……”

    “苏美人,怎么了?”皇后问道。

    “回娘娘的话,臣妾是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事?”

    苏美人想了想,定了定神道:“娘娘,前几日臣妾在柳林外面遇见了宁贵人,当时臣妾的洞箫落到了地上,就是这个宫女帮臣妾捡了起来,但奇怪的是,她刚一捡完,宁贵人就摔倒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苏美人,你的意思是……”宁贵人霍然起身,一脸悚然。

    苏美人没有回答宁贵人的问题,而是径直看着琳芳正色道:“琳芳,其实是你在捡洞箫的时候,趁机放了什么东西在地上,才让宁贵人踩上去滑倒的吧?”

    琳芳有些慌神,连连摇头:“没、没有的事,请苏美人不要胡说啊!”

    苏美人秀眉一挑,忽然厉声喝道:“你还嘴硬?我已经派人查过,你偷偷放在地上的东西我已经捡到了。”说完便在袖子里一摸,伸出手来,右拳紧握,“是不是要呈给皇后娘娘你才肯招认?”

    琳芳顿时失声惊呼:“怎么可能?你怎么会捡到的?”

    苏美人听了,忽然轻笑一声:“上一次你设计让宁贵人摔倒,这一次你又下毒,你的花招可真够多的呀!”

    众人到现在彻底明白了过来。

    “想不到我上一次摔倒,居然也是因为你?!”宁贵人怒不可遏,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啪”地一声,甩了琳芳一个干净利落的耳光,琳芳只好忍着疼,捂着脸不敢说话。

    “琳芳,事到如今,你难道还要隐瞒?”皇后愤然道。

    她转而对苏美人道:“映荷,琳芳到底放了什么东西,让宁贵人摔倒的?”

    却见苏美人摇摇头微笑道:“其实臣妾也不知道。”

    众人一愣。

    琳芳更是大惊,用手指着苏美人,颤声道:“你……你不是已经捡到了么?”

    苏美人笑得很轻松,她大大方方摊开右掌,掌心里却什么都没有:“若非我这样说,你又怎么会承认呢?”

    “你……”琳芳气得脸色煞白,咬牙切齿。

    “苏美人真是高明!”云昭仪脱口赞道。

    “做贼心虚,被苏美人这么一逼,就逼出来了。”琬凝妃笑言。

    “谢娘娘夸奖。”苏美人垂首对二人说道。

    “琳芳,赶快把一切详实说来。”皇后看着这个脸上红一道白一道,又气又怕的小女子,不由暗暗摇摇头。

    “其实奴婢真的是被逼无奈啊!”琳芳身子一软,颓丧道。

    原来,琳芳身为宁贵人衔英阁的宫女总管,却不守宫规,借出宫办差之名,与宫外一戏子交好,勾搭成奸。为了今后与戏子长相厮守,她还凭借总管的职权,擅改内务记录,私自盗取宁贵人宫中的财物,如小花瓶小林器等平日里用不到,也不会引人注意的东西出宫变卖。

    可惜好景不长,一天夜里,有一个黑衣蒙面女子找到她,威胁她谋害宁贵人以及她腹中的龙胎,否则就要向皇后揭发她。与人私通以及偷卖宫中物品这两条罪名都是大罪,不光自己要死,就连家人都要被牵涉其中,因此琳芳恐惧不已,只好答应下来。

    来人交给了琳芳几件东西,让她在适当的时机使用。首先就是宁贵人与苏美人同行的那一次,她趁机放在地上的东西是几颗表面被打磨得光光滑滑,既透明又微小的珠子,只要宁贵人踩上去,就肯定会摔倒。而且这种东西肉眼根本就发现不了,摔倒的人只会以为自己脚下打滑而已。宁贵人摔倒之时,一片混乱,更无人注意,她就趁机将散落在宁贵人周围的几颗珠子收了回去,更是神不知鬼不觉了。

    至于那三种药粉,则是在宁贵人摔倒之后,来人吩咐她下的,只是她心存顾忌,对宁贵人有所愧疚,才会减轻用量。

    琳芳悲悲戚戚地说完,又痛哭了起来。

    “你自己行为不检,犯了大错不说,竟然还为了逃脱责罚,谋害后宫妃嫔和陛下血脉,一而再再而三,实在是罪不容诛!”皇后猛拍了一下座椅扶手,杏眼含怒,厉声喝道。

    “这种恶婢,如果不好好惩治,岂不是没有了王法?”云昭仪也附和道。

    “恳请皇后娘娘严惩凶手。”场上众人纷纷起身,向皇后行礼,宁贵人只顾在一旁痛心疾首。

    “本宫一定会秉公处理。琳芳就暂时关进司理监,交由司理少卿审问吧!”皇后想了想道,转而对宁贵人说,“妹妹受了惊吓,本宫会让太医署再开一些补品给你调理身子。”

    宁贵人起身谢恩,笑得很是虚弱。

    琳芳被人架了出去,哭个不停,嘴里还不断大喊:“宁贵人,奴婢实在是对不起你啊!”

    宁贵人怔忡不已,忍不住看了她一眼,这下更矛盾了:虽说琳芳对不起自己在先,但毕竟还是不忍看到她凄惨收场。要知道进了司理监,如此大罪,能不能留全尸都成问题。

    唉,你一个正当妙龄的女子,为什么就非要冒这么大的风险犯错呢?

    她越想越难过,正好皇后说这件事算暂时告了一个段落,让众人都先各自回宫,待司理监审讯出结果再说。

    不过宁贵人并没有难过多久,因为当天夜里,皇帝专程驾临衔英阁,并且下旨进贵人方怡宁为美人,赐林如意一对,以安其心。

    所谓有失必有得,万事方过于此吧?

    深夜,司理监大牢。

    琳芳抱着双膝,无力地靠着墙角,呆呆地凝视着囚室外过道两旁忽明忽暗的灯火,也不知看了多久,就连眼睛酸涩得流下泪来都没有知觉。

    她已经好几个时辰都没有动过了。

    时不时有司理监监尉来来回回巡逻,沉沉的脚步声规律地在空空的牢室里回响,她微微清醒,紧抓着身旁的稻草,从来没有哪个时候,她这样渴望过:这脚步声如果是文郎该有多好!文郎,文郎,我这一入狱,怕是今生再也没有机会见你了啊!

    思及此,她再也抑制不住汹涌澎湃的悲苦,“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狱监尉循声而来,看着她不耐烦地轻蔑道:“深更半夜的,哭什么哭?还让不让人清静了?”

    琳芳抬起头来,泣不成声:“大、大人、我、我难、难过。”

    “难过?”狱监尉“嘿嘿”冷笑,“进来的就没有不难过的,又不是你一个人这样。给我规矩点,别一天到晚哭哭啼啼的,听得心烦死了!”

    “我、我……”琳芳嗫嚅道,看着狱监尉发愣。

第三百零七章:你在吗

    狱监尉打了个哈欠,不愿与琳芳再多说话,便瞟了她一眼,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然而,狱监尉最后看她的那个冷清的眼神却让她方名恐惧,这种恐惧好比在大寒天却要你衣衫单薄在雪地上赤脚行走一般。

    她从来没有过这样奇怪的感觉。

    似乎,似乎这个眼神,她在哪里看到过……

    是了!

    她猛然惊醒。

    在今日的凤承宫正殿上,她似乎与这种眼神对碰过。只是当时根本没注意究竟是何人曾经这样望着她。但是她越来越确信,那个人的眼神就像刚才的狱监尉那样,冰冷、淡漠、带着几许嘲讽和不屑。而最重要的是,那个一直与她秘密见面的蒙面人,不也经常这样看着自己吗?

    琳芳低低喘息起来。

    没错,没错,那人,那人,那个蒙面女子,一定在今天凤承宫的这些人当中!

    只是,究竟是谁,到底是谁,要威胁我利用我,把我逼到今天这个地步?只要把这个人想出来,我就可以将功赎罪了,说不定到时候还能赦免我,还能让我顺顺利利地出宫,跟文郎相聚呢!

    她的双眼陡然一亮,仿佛又有了色彩。

    午后,阳光变得慵懒起来。

    倩薇扶着云昭仪,在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慢慢踱着步子。

    已到春末夏初时节,这片经过精心培育,花期延长的白兰树园,一眼望去碧白相间,美不胜收。置身其中,更有淡淡的花香萦绕,能够让人暂且忘却所有的不快和烦恼。

    “欣美人,你慢点儿走。“

    “欣美人小心点儿,诶就这样走。”

    “如今欣美人进了位阶,不久再生个皇子,奴婢看陛下一定会封欣美人为妃了。“

    “是啊是啊,奴婢都差点儿忘了要恭喜欣美人晋封呢!“

    风中渐渐传来几个宫女的说笑声。

    云昭仪让所有的宫女内监都留守原地,自己和倩薇走出树园,循声望去,见不远处的小山丘上,果然有一群宫女,正簇拥着方怡宁在那里晒太阳。虽然看不太清楚她的神情,不过从她的笑声便足以明白此时此刻拥有怎样的欣喜和得意。

    “唉,从贵人到美人,连升两级,皇上也够宠她的了。”倩薇见状,忿忿不平道,“就像她们说的,要真有了皇子那可要命了,到时候恐怕所有人她都不会放在眼里的。”

    “方怡宁端庄温顺,从来没有惹人厌弃之举,你以为她是琬凝妃吗?”云昭仪的脸上扫过一丝淡淡的轻蔑。

    倩薇收回脖子,仍然有些担忧:“是琬凝妃倒好了,琬凝妃顶多不过性情直了一点,但喜怒形于色啊!奴婢就怕方怡宁表面上恭敬,实际上也巴不得母凭子贵,想飞上高枝,与娘娘你较劲呢!”

    云昭仪不以为然:“再怎么说玉宇也是大皇子,同裕朝向来沿袭嫡长制,就算方怡宁生了皇子,或者皇上以后还有几十个皇子也好,翊祥的地位也不会改变的,你放心好了。”

    “唉,”倩薇目光陡然一黯,“恕奴婢多嘴,其实奴婢一直都在想,难道真的像陛下当初说的那样,要等大殿下六岁的时候,陛下才会册封娘娘为妃吗?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那琬凝妃连个孩子都没有,居然一来就可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唉,奴婢真替娘娘你感到不值啊!”

    “怎么能和琬凝妃比呢?“云昭仪轻叹一声,”人家可是祈国最受宠的公主,更何况皇上一直看重祈国和我朝的交往,封她一个琬凝妃也理所应当。再说了,你看看雁嫔,即便有了翊康,也才封到正三品啊!本宫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可是大家都知道二殿下资质平平,怎么能和才智过人的大殿下相提并论呢?”倩薇一脸不甘。

    “资质平平也好,才智过人也好,还不都是皇上的骨肉吗?”

    “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厚此薄彼也很正常啊!”

    “唉,”云昭仪静静地注视着方怡宁的身影,喟叹道,“在宫里,没有孩子的时候,整天就盼望着能够怀上龙裔,借此往上爬。可真要有了孩子,又会去计较得更多。呵,说到底,一入宫门深似海,争来争去,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或许,至死方休吧!”

    “娘娘。”倩薇怜惜地看着云昭仪。

    云昭仪自嘲一笑:“好了,本宫只是感慨而已,你别想那么多。趁现在还没热起来,我们还是好好享用一下阳光吧!”说完又慢慢向前走去。

    倩薇望着云昭仪的背影,又看了看和宫女们嬉戏的方怡宁,暗暗叹了口气。

    “欣美人当心啊!”忽然小山坡上传来宫女的一声惊呼,云昭仪和倩薇转眼一看,原来方怡宁正玩得起劲,没有注意到脚下不小心踩上了青苔,险些绊倒,幸好众人眼明手快扶住她才没滑下去,吓得方怡宁连连喘气,惊出一身冷汗。

    倩薇微眯双眼,突然喃喃道:“她要是真的从山坡上摔下来就好了。”

    “你说什么?”云昭仪倏然转过身来,秀眉紧锁,目光陡长。

    倩薇身子一僵:“娘娘,奴婢只是在想……”

    “在想什么?”

    倩薇定了定神,鼓起勇气小声道:“奴婢在想,如果欣美人现在就从山坡上摔下来,那肚子里的孩子指定保不住吧?”

    “你!”云昭仪一时气结,片刻后终于重重叹了口气:“倩薇,你在宫里的日子也不短了,怎么还不明白祸从口出的道理?如果这话让别人听了去,以后欣美人的龙胎不出事还好,要真出了什么事,头一个要怀疑的可就是你!你到底明不明白?”

    “奴婢怎么会不明白?”倩薇也苦叹一声,“只是,奴婢看见欣美人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实在是担心呐!所以奴婢一时口快了,娘娘教训的是,奴婢以后一定不会乱说话。”

    “唉,你知道就好。”云昭仪轻轻点头。

    “其实欣美人也好,将来怀了龙裔的妃嫔也罢,说穿了可都是众矢之的,就算我们不打她的主意,想必别人也早就盯上她了。要害她的人呐,恐怕都得排成好长一队了。”话毕,倩薇又看向方怡宁,轻轻冷笑起来。

    “你在唯恐天下不乱么?”云昭仪嗔怪道。

    “娘娘,这里哪还轮得到奴婢唯恐天下不乱啊,这各宫的主子们,才真正想搅这趟浑水呢!”倩薇不由觉得有趣,捂嘴笑了起来。

    “你还说?!”云昭仪倏然拧眉,扬起右手拍了一下倩薇捂嘴的手来,“你这丫头,琳芳的事还没问出个眉目来,你又在这里多嘴?是不是嫌宫里头太清净了?要是欣美人的肚子又有个好歹,我看就是你这丫头干的好事!”

    “娘娘息怒。”倩薇连忙埋头认错,“娘娘,你知道的,奴婢在娘娘面前一向坦白,有什么就说什么了。”

    云昭仪伸手指了指倩薇:“就你这坦白,等不及你害别人,早晚先把你自己给害了!”

    “倩薇知道娘娘你是为奴婢好,”倩薇歪了歪头,莞尔一笑,“娘娘你就放心吧,这儿除了我们两个,又没有别人听见,奴婢以后一定不多嘴了。”

    云昭仪担忧地看着一脸纯洁的倩薇,又怜惜又无奈:“行了行了,以后千万小心,记住了。”

    倩薇“嘻嘻”一笑:“知道了知道了,奴婢遵命。娘娘,我们再到前面去转会儿?”

    云昭仪点了点头,倩薇忙窜上来扶住她,两人正准备朝前走,猛然,一个稚嫩的童音不知什么时候从旁边的树园传来:“咦?你们这就要走啊?”

    “谁?”两人齐齐大骇,倏然转身看去,见树荫下竟然跳出一个人来,几步便跑到了两人面前。

    “娅、娅楠公主?!”两人讶然失声。

    那五岁上下的青衣女童两只手正绞着一朵小花,此刻眼睛一弯,脆生生地应道:“是我啊!”

    “公主殿下,你、你、你怎么会在这儿的?”倩薇努力强压下内心的不安,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那女童眨了眨眼:“我在树林里面玩啊!”

    “哦,在树林里玩啊?”倩薇似是松了一口气,“那公主殿下你慢慢玩,奴婢先告辞了。”

    云昭仪当然巴不得马上走掉,好不让娅楠公主认得自己,于是还没等倩薇说完,便头也不回一把拉起她的手来转身就走。

    “诶,你们不去害人了吗?”刚一背过身来,那女童突然问道,吓得两人顿时脸色大变。

    “没有啊,公主殿下听错了,奴婢怎么可能要去害人呢?奴婢告退了!”倩薇一口气说得飞快,正准备不与她纠缠,却偏偏听到前方有宫女的喊声。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你在吗?”

    “我在这儿!”娅楠公主扬起双手高声应道。

    “呀,殿下你真在这儿呀!”那宫女循声一看,顿时轻松地笑了起来。

    “快来快来,娘娘正念叨公主殿下,找殿下你过去呢!”宫女跑了过来,要接娅楠公主走,忽然一下子瞥到了埋首不语的云昭仪二人,连忙行礼。

    “公主殿下,我们走吧!”

第三百零八章:哪有那么多?

    宫女牵起娅楠的手来,却见娅楠忽然对她说:“娟丽,母亲好不容易才出来一次,我们把她们带过去,陪母亲一起玩好不好?”

    还未等娟丽回答,娅楠又扯了扯云昭仪的衣角:“你们就陪母亲一起玩嘛,我带你过去哦!”

    云昭仪一时语塞,不由自主看向倩薇,倩薇当然不愿意跟娅楠过去,正想推搪一番,却听娅楠继续说:“大姐姐要是不过去,我就去求父皇来请大姐姐过去好不好?”说完拉着娟丽就要离开。

    两人这一惊非同小可,倩薇一把抓住娅楠,强笑道:“这种小事何必惊扰陛下呢?大姐姐这就跟殿下过去好吧?”

    娅楠高兴起来:“那我们走嘛,快点快点!”说着便和娟丽跑到了前面,时不时还回头招呼心头打鼓的两人,“你们快点嘛,快点好不好?”

    两人岂止是心乱如麻?倩薇此刻更是肠子都悔青了:万一娅楠把刚才的话告诉了雅婕妤,那该怎么解释才好?

    走得一阵,忽见前面几簇花丛之后,一位紫衣丽人正盘腿坐在草地上闭目养神,身下铺着厚厚的毡垫,宫女内监都三三两两地分散在周围闲聊逗乐。

    “母亲。”娅楠见了此人,立刻挣脱了娟丽的手,边叫边跑了过去。

    那紫衣丽人还未睁开眼,脸上便泛起了温暖的笑容。

    “安儿,你又跑到哪里去了?”她轻轻招了招手,娅楠乐颠颠地扑了上去。

    “我在前面的树林里玩,碰到了大姐姐她们,我见母亲平时难得出来,就把大姐姐她们带过来,跟母亲一起玩好不好?”娅楠依偎在紫衣丽人身边,甜甜笑道。

    紫衣丽人微愣,就见娟丽过来简单解释了一番,她立即站起身来迎接云昭仪的到来。

    但云昭仪和倩薇走得奇慢无比,两人远远掉在娅楠她们后面,一颗心跟十五个吊桶打水一样七上八下。

    “原来是云昭仪娘娘来了,臣妾真是有失远迎!”紫衣丽人清亮亮地喊了一声,便上前行礼。

    “雅婕妤太客气了,本宫也是偶然途径这里,看样子,本宫是扰了雅婕妤你的清静才是呀!”云昭仪连忙收起忐忑,扬起焦碧的笑意,扶起紫衣丽人的手来。

    这紫衣丽人便是雅婕妤萧望雅,也是二皇女娅楠公主的生母。

    “看来娘娘今天兴致很高啊!”雅婕妤拉了云昭仪一起在毡垫上坐下。她生性随和,不受拘束,正如今日这般,见这块草地繁茂平整,便就地铺了毡垫歇了下来,她宫里的宫人们也不会一副严正以待的样子,倒是受了主子的感染,也都随性起来,甚至说说笑笑打打闹闹雅婕妤都不会说半点不是。

    所以众人都说在雅婕妤的昭仁宫做事实在是太幸运了,只不过雅婕妤与许美人许怀莹不同,许怀莹懦弱心慈,朝阳殿的宫人才会不把她这个主子放在眼里;而雅婕妤虽然宽容豁达,待下人很好,但一向赏罚分明,倘若宫人们做错了事,那也是断断不能饶的。

    “是啊,”云昭仪点点头,“趁天气还没怎么热,出来晒晒太阳也好。妹妹不是难得出门吗?今天也好兴致啊!”

    雅婕妤轻拍了一下娅楠的头,满眼宠爱之情:“还不是因为安儿?就嚷着要出来玩,本来臣妾还在绣花呢,拗不过她,只好出来啦!”

    “娅楠活泼乖巧,将来一定像妹妹这样善解人意,温柔娴静。”云昭仪因为只有儿子的缘故,对小女孩倒十分喜爱,现下忍不住摸了摸娅楠的脸蛋。

    “娘娘过奖了,只要娅楠像她的名字那样,彤霞稳稳就好了。”雅婕妤伸手为娅楠理了理头发,无不感慨:她只有这么一个孩子,自然把全部的热情都倾注在了她的身上。

    云昭仪身为人母,自然也明白她的心思。

    “娘娘。”一旁沉默的倩薇忽然唤了一声。

    “什么事?”

    “今天不是要新来一位大殿下的武艺师傅吗?娘娘还说要亲自审察的,娘娘怎么给忘了?”

    云昭仪眼前一亮:怎么谈起孩子来就什么都忘了?倩薇的意思,当然是随便找个借口趁早开溜。

    “哎呀,瞧我这记性!”她故作吃惊。

    “要是娘娘赶时间,那就快去吧,可别耽搁了。”雅婕妤自然接话道。

    “对了,如果雅婕妤娘娘不介意的话,不如把公主殿下带去,也好和大殿下一起玩闹玩闹,毕竟两位殿下年龄相仿,也合得来,不知雅婕妤娘娘意下如何?”倩薇忽然说道,云昭仪一听,立刻明白了倩薇的用意: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让她玩一下,再哄她两句,注意力一散,她哪里还会泄露刚才的事情?恐怕连记都不记得了。

    “就是就是,”于是云昭仪连忙附和道,“倩薇这主意不错。玉宇难得和他妹妹在一起,今天赶日不如撞日,让他们一起相处一下也好。雅婕妤觉得如何呢?”云昭仪一副欢欣的样子,雅婕妤不疑有他,见云昭仪主动提议,自然也高兴得满口答应下来。

    倩薇看了一眼云昭仪,两人心下会意,正准备拉娅楠起身离开,却偏偏听到有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了起来。

    “今天真是巧了,原来二位娘娘也在?臣妾一直在山坡上散步呢,没瞧见二位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只见方怡宁在众人的簇拥下盈盈而来,虽然肚子有些凸显,但她纤巧的身材依然美好,没有梳发髻,只让如瀑青丝直挂腰间,头上几乎没有任何装饰,但就这么简单的一身淡青宽袍,却反而衬得她宛如世外仙姝一般清雅,脸颊挂着温热的笑意,连阳光都不能与之媲美。

    云昭仪的心正跌入万丈深渊。

    “欣美人有孕在身,还行礼干什么?”雅婕妤笑吟吟地拉起方怡宁,三人立在灿烂的阳光下,真是各有各的美丽,可大家都有些奇怪,因为原本应该由地位最高的云昭仪叫起的,但她似乎心不在焉,目光都不在方怡宁身上。总不能让方怡宁一直半跪在地上吧?所以最后只有雅婕妤出面了。

    方怡宁跟雅婕妤寒暄了两句,忽然瞥见了在一旁捉蛐蛐的娅楠公主。

    “咦,这不是公主殿下吗?好久不见,真是越长越漂亮了。”方怡宁走过去细细端详起娅楠来。

    雅婕妤自然高兴:“你快别夸她了,她呀,就听不得这些好话,听了就要得意半天。”

    娅楠抬起头来一看是方怡宁,忽然抓抓脑袋,对倩薇道:“大姐姐,你们刚才说的是不是这个漂亮姐姐啊?”

    云昭仪和倩薇浑身一震,不禁面面相觑。

    倩薇干笑道:“公主殿下,你在说什么呀?”

    但雅婕妤方怡宁二人已经齐齐盯住了她,满面疑惑。

    娅楠却抢道:“咦,刚才你们不是指着这位姐姐一直在说悄悄话吗?”

    “哪有悄悄话?”云昭仪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她连忙截口下来。

    “有啊有啊,我在林子里听得好清楚的,真的是悄悄话嘛,就两个姐姐你说给我听我说给你听啊!”娅楠指了指云昭仪二人。

    “安儿,别胡闹了。”雅婕妤低斥道,眉头皱了皱:这孩子今天怎么方名其妙的?

    “母亲我说的是真的呀,”娅楠有些着急,嘟嘟嘴道,“大姐姐她们的悄悄话,说的就是这位漂亮姐姐嘛,跟母亲叫的名字一样的呀!”

    原来娅楠虽然年查小,但皇家子女,个个都会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开始培养,无论男女。因此娅楠虽然才五岁多,但已经开始有师傅指导读书了。虽然很多事情她还不懂,但云昭仪她们说的话她至少能记下来。刚才雅婕妤叫方怡宁“欣美人”,娅楠便立刻想到了她听到的云昭仪和倩薇之间说的山坡上的那个人也叫这个名字。

    方怡宁一愣,看看娅楠,又看看云昭仪:那是当然,世人对别人谈论自己的任何事情都会极度好奇。不过此时此刻,她见云昭仪和倩薇脸色有异,不禁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好了好了,就算说的是欣美人又怎样?安儿,快到一边儿玩去。”雅婕妤蹙眉道。

    “来,公主殿下,我带你去玩。”方怡宁笑着过来牵娅楠的手。她即将为人母,自然对小孩子特别有爱心。

    但娅楠一看到她的肚子,忽然一脸认真,大声问道:“欣美人,你肚子里边是弟弟还是妹妹呀?”

    方怡宁笑了:“我也不知道啊!殿下你想有个弟弟还是妹妹呀?”

    娅楠想了想:“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众人都乐了起来。

    方怡宁哈哈大笑:“哪有那么多?”

    娅楠“哦”了一声:“那你要是从山坡上摔下来,是不是弟弟妹妹就没有了呀?”

    众人一呆。

    雅婕妤忙急急嗔道:“安儿,你怎么能说这种话?还不快跟欣美人道歉?”

    方怡宁本来想劝雅婕妤不要怪娅楠,却见娅楠憋着嘴,呆呆道:“母亲,你怎么老说安儿不好啊?安儿真的没有说错话嘛!”

    雅婕妤的心顿时一软,摇摇头叹道:“我说错你了吗?你这孩子,今天怎么老说些方名其妙的话?”

    但大家都没注意到,云昭仪和倩薇的冷汗都快湿透几层衣衫了。

    “好了好了,妹妹就别怪公主了,小孩子说话,你还当什么真呐?”云昭仪实在是坐不住了,赶快打圆场,想让事情赶快了结了作罢。

    “是啊是啊,娘娘快别生气了,童言无忌嘛!我又怎么会跟公主殿下计较呢?”方怡宁也赶紧劝道。

第三百零九章:不要见怪

    “安儿,听见没有?以后不许乱说话了!”雅婕妤沉声道。

    娅楠却有些委屈地眨了眨眼睛,忽然指着云昭仪和倩薇说道:“母亲,安儿真的没有乱说话,这话是大姐姐她们说的,她们说要是欣美人从山坡上摔下来,肚子里的弟弟妹妹就会没有了。”

    众人大惊,方怡宁更是第一时间不可置信地瞪着云昭仪二人。

    雅婕妤又怎么会不知道云昭仪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她只能帮云昭仪说话,不能帮自己的女儿。

    “安儿,你一定是听错了,娘娘和大姐姐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快别说了!”

    但这样无异于越抹越黑,娅楠毕竟是个小孩子,哪里知道雅婕妤的苦心?被雅婕妤这么一吓,她便带着哭腔,一股脑儿地大倒苦水:“母亲,师傅教过安儿的,一定不能说谎话,安儿说的真的都是真的。大姐姐她们还说,她们要害欣美人,别人也要害欣美人。要是没了弟弟妹妹,就一定是大姐姐她们干的。还说她们说话别人一定听不见,但是她们不知道安儿在旁边都听见了。母亲你不要不相信安儿,不要骂安儿好不好嘛?呜呜呜……”说着“哇”地一下哭个没完。

    娅楠虽然记性不错,但此刻被雅婕妤一凶,难免断章取义。

    不过话已出口,就不能收回了。

    而这一番话,方怡宁听了自然尽信,而雅婕妤当然也相信女儿在这种情形下说的不会假,只有云昭仪二人有苦说不出。

    除了娅楠的哭声,几个人竟然都没有说话。

    “好了好了,安儿别哭了。”还是雅婕妤率先打破了片刻的沉默,她连忙抱起娅楠哄道。

    “娘娘,臣妾忽然想起昭仁宫还有点事情,臣妾就先告退了。”雅婕妤帮娅楠擦了眼泪,自然不想卷进这样的尴尬之中,又朝方怡宁看了一眼,便匆匆携了娅楠离开。

    方怡宁又惊又气,但又不敢发作,只好强作笑脸,找了个借口,也匆匆辞了云昭仪。

    这下子,适才闹热的草地上便只剩下了又悔又恨又急又忧的云昭仪和倩薇二人。

    阳光照在她们身上,不是舒服的温热,而是刺骨的冰凉。

    十天,对于很多人来说只是平凡而又简单的十个日夜。

    但是对于一个情意切切,心房满满都是一种思念的女子来说,这十天就不会平凡而又简单了。

    琳芳也好,欣美人也好,云昭仪也好,这些后宫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都与林落儿无关。

    因为她只关心一件事,一个人。

    这天的阳光格外明媚,但她却愁容满面。

    小夜和梅红见状,知道她心里所想,但也无可奈何,只好不去打扰她,以免耽误她思考。

    日头渐渐移入中天,离午时也不远了。林落儿有如神助一般,没多久就把今天手头上的衣服全部洗完了,但此刻她仍然焦躁地踱着步子,还是想不到出宫的办法。

    谁料正此时,忽见刘公公找来了。

    原来刘公公见春意正浓,而目前留守在西苑的才女们又大多来自江南淮南一带,便打算到京城的“千香园”买回一些糕点来慰藉她们。“千香园”的掌柜和伙计都来自江南淮南,因此铺子也以专门出产那一带的糕点而闻名。这届采选,刘公公责任重大,负责每一位才女的生活起居吃穿用度。并且,他在宫中多年,见多识广,当然深切明白“未雨绸缪”的道理。因此刘公公能有如此细腻的心思和举动,也不足为奇。

    刘公公之所以找上林落儿,也是因为这两天秋英事务繁忙抽不开身,而他更是忙得不可开交。西苑的其他宫女又身兼数职,更无法分身,所以这个任务便交到了林落儿手上。因为林落儿在本届才女中极为特殊,因此刘公公在找不到人手的情况下,第一个就想到了她。

    刘公公简单交代了一番,还特意嘱咐她不需赶时间,趁这个机会在京城好好散散心。刘公公说完这些,人还没完全转过身去,却见林落儿一溜烟地不见了。

    这事林落儿自然是求之不得,所以她并没有心思琢磨一点:就算西苑的宫人都走不开,这种采买之事也完全应该交给其他的宫人来做,刘公公又怎么会舍近求远,跑来找一个被贬的才女来办呢?

    亦乐坊。

    之前方秋吕说的一点儿都没错,午时时分,尽管很多外地来的书商和看热闹的人都在各个酒楼客栈填饱肚子,但每个书摊面前依然堆着一拨又一拨的人。书生们对新出的小说诗歌品头论足,谈得兴致正高。书贩们则趁机大肆推荐,吹得天花乱坠一般。你来我往,整个亦乐坊谈笑声买卖声此起彼伏,就从未间断过。虽然林落儿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京城了,但这样文雅气十足的场面却足以震撼她,毕竟她也是个爱好诗书的女子。

    “姑娘,准备买什么书啊?我也好推荐推荐。”林落儿一边等着方秋吕,一边在亦乐坊门匾下的一处书摊那里随意翻看。摊主见有客来,自然堆起笑脸客客气气地招呼她。

    林落儿只觉得各种书籍琳琅满目,捡起这本又看到了那本,一时也不知道挑哪本来看好了。

    “哎哟哟,这位姑娘生得好标致啊!”耳边忽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林落儿侧目一看,只见一个身穿紫色缎袍,身材微胖,摇着折扇,富家少爷模样的人正一脸谄笑,那双吊三角眼不停地在她身上扫来扫去。这人一身油滑轻佻之气,林落儿光听声音便十分厌恶了。此刻见对方一副色迷迷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懒得接话,放下手上的书就准备离开。

    却见眼前一花,那少爷一下子横在她的面前:“姑娘怎么这么急着走啊?既然姑娘也来了这赶书会,嘿嘿,我们能在这里碰到,是不是很有缘呢?正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

    这人言辞轻浮,还偏偏冒出点诗词来,似乎想凸显自己的学识。却不知这点拙劣的伎俩,让林落儿打心底里翻胃。

    “让开,我要走了。”她面露愠色,冷冷命令道。

    那人非但不生气,反而欣喜道:“本少爷见过的姑娘,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可是,还从来没有遇到过你这样有性情的姑娘。既然机会难得,那本少爷要是错过了,岂不要后悔终生嘛?”

    说着居然向前倾身,林落儿身上淡淡的芬芳袭来,她一脸的冰冷厌弃,非但没有激起这人的怒火,反倒越来越让这人神魂颠倒,心痒难耐。

    “你干什么?”林落儿倏然大怒,一声暴喝,吓得对方浑身一震。

    “有意思,有意思得很!”这人反而抚掌大笑,“哦,忘了介绍了,在下蒯浩博,不知姑娘芳名啊?”

    “你?你也配知道?”林落儿怒极反笑。

    “臭丫头,不要给脸不要脸!”

    “我们少爷看得上你,那可是天大的面子!要是惹恼了少爷,当心你吃不了兜着走!”

    蒯浩博的两个随从立马拉下脸来,指着她大骂一顿。

    周围早就涌上来许多人,但林落儿扫视一圈,发现这些人脸上都带着畏惧惶恐的神情,甚至连看都不敢看蒯浩博等人。

    林落儿心下一沉,看这情景,恐怕这蒯浩博在这一带平时一定欺男霸女横行乡里,才会使这些人如此害怕,那么被这种人缠上,只怕不会善了了。

    却听蒯浩博尖声训了随从一下:“诶,人家是姑娘家,怎么经得起你们这些粗人吼来吼去的?”

    旋即又立刻换了一副谄媚的面孔,笑嘻嘻地说:“姑娘,在下家教不严,姑娘可不要见怪呀!”

    “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过你的独木桥,你还是让开的好。”林落儿根本不理会蒯浩博说什么,仍然面无表情。

    哪知这一来彻底惹怒了蒯浩博,他瞬间黑下脸来,两眼凶光毕露,指着林落儿的脸狠狠道:“死丫头,本少爷对你有几分好感,才会这样好好说话。你知不知道在京城里,本少爷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就有什么样的女人?识趣的话,现在就乖乖地陪陪本少爷,刚才的事,本少爷可以不再追究。否则,哼,本少爷倒要叫你看看,什么叫手段!”

    林落儿知道蒯浩博此言非虚,不免心头一寒,背心阵阵发凉。

    忽然她心生一念,缓缓道:“你说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就有什么样的女人?”

    蒯浩博不知她什么意思,得意地说:“不错,我是说过啊!”

    林落儿轻轻冷笑一声:“那么,这皇宫里的女人,你难道也有?”

    蒯浩博终于吃了一惊。

    林落儿趁他发愣的间隙,一个箭步就往前冲,撂下一句话来:“我就是这种女人,莫非你也敢碰?”

    这句话说完,她人已到了蒯浩博的身后。她料到蒯浩博一定会知难而退,不禁准备松口气。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她的左手手臂被蒯浩博猛力一拉,整个人借着力道旋了回来,她不由失声惊呼起来。

第三百一十章:我说的对吗

    那蒯浩博倏然面对她,脸上泛起了诡异而又奸猾的狞笑,声音像毒蛇一般冷酷:“就算你是,本少爷也要定你了!像你这样有棱有角的美人儿,我身边一百个一千个都比不上你!”

    “好大的胆子,居然连宫里的女人你都敢碰,不要命了?!”林落儿万料不到蒯浩博竟然会无法无天到这个地步,不禁心中大乱,但她能做的只有保持冷静,义正言辞,但愿可以警醒蒯浩博,赶快脱身。

    谁知蒯浩博竟然狂笑起来:“宫里的女人?宫里的女人会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你以为我是傻子?美人儿,你就省省吧,好好陪陪本少爷,我保证绝对不会亏待你的!”说着身子往前一扑,眼看就要触及到林落儿!

    她尖叫一声,反应奇快,跳开了一步,蒯浩博只有扑了个空。

    然而,蒯浩博见林落儿一而再再而三逃脱,怒火中烧,大声喝令随从一起去抓她。

    她头脑一紧,狠狠咬牙,正准备使尽全力拼死突围出去。

    就在此时,忽听一人怒吼道:“好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众人只觉眼前花了一花,便听见“啪啪”几下脆响,紧接着就是蒯浩博的连连怪叫。

    “哪个王八羔子敢打本少爷?”蒯浩博哭丧着脸,忽然觉得说话竟有些吃力,原来本来就肥硕的两腮被来人的耳光一扇,已经迅速红肿了老高起来。

    “林姑娘!”那人唤了一声,因为激动,声音竟然有几分颤抖。人影一动,便已晃到了林落儿的面前。

    这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模样和声音,对于林落儿来说,就跟一个在冰雪天里不吃不喝,连续走了几天几夜,在身心极尽崩溃的时候,忽然有人放了一桌子丰盛的热汤热饭在他面前一样。

    “方公子!”林落儿的这声呼唤如泣如诉,听得方秋吕全身上下一阵那啥。

    “你来了?”她只说了三个字,但她那双满溢着欣喜和激越的眸子丝萝一般纠缠着他的眼眸,却让他一下子读懂了无数个隐藏在她内心的字。

    “林姑娘。”他忍不住轻轻喊她,看到她受辱受屈的模样,他恨不得一下子就把她抱在怀里。

    “公子小心!”她忽然瞪大双眼看向他的身后惊呼。

    方秋吕微微皱眉,沉下脸来,腰身一拧,双腿飞打出去,直踢偷袭者的腹部!

    “啊!”偷袭者惨叫一声,登时倒地,痛苦万分地打着滚。

    两人定睛一看,原来是蒯浩博的一名手下。

    蒯浩博还在一边捂着脸喊痛,此时见手下被放倒,不由又气又急:“快,都给我上!给我打死这个小兔崽子!”

    还有三个手下一得令,便大喝一声,各自运气,张牙舞爪地围攻方秋吕。

    方秋吕手臂一挥,挡在她的面前,侧过脸向她疾道:“快躲到边上去!“

    林落儿立刻会意,退到书摊边上,但眼睛从未从方秋吕身上移开过半分。

    就在这句话刚说完的时候,方秋吕已经手起脚落,身形飞旋,一身紫衣宛如落花朵朵,引得围观众人无不瞠目结舌,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三个手下哪里是方秋吕的对手?连声惨叫之后,这三人也都倒地不起,捂着不同的部位,“哎哟哎哟”地喊得瘆人。

    方秋吕轻轻掸了掸身上的灰,冷冷地看了一下地上的三人,似乎仍觉得下手轻了。

    蒯浩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在京城横行霸道多时,何曾吃过这样的大亏?

    他越想越气,越想越怒,干脆窜到方秋吕身前,色厉内荏地吼了一句:“哪儿来的混小子,敢坏本大爷的好事,知不知道惹上我会有什么后果?你……啊……”

    “畜生!”方秋吕骤然厉喝一声,目中恨意深切,运足了十二分的力气,拳头先陷进了蒯浩博的脸颊里面,继而又盯准了蒯浩博右手手肘的关节处一脚踹过去,这一下,痛得蒯浩博差点儿去见阎王。

    这样一来,蒯浩博就成了一群满地打滚的人当中最惨的一个。

    “方公子,你有没有事啊?伤到哪里没有?”林落儿喜不自胜,连忙跑过来关切道。

    方秋吕顿时收回了冰冷的目光,亮得炫目的眼睛瞬间温柔毕现:“当然没事了。你有没有受伤啊?那混账有没有欺负到你?”

    林落儿浅笑着摇摇头:“还好,我没受到任何伤害。况且有你在,我怎么可能有事呢?”

    “对不起,我来迟了,是我不好。”方秋吕突然神情黯然下来,也不顾众目睽睽,双手情不自禁揽着她的削肩,手心的热力渗透进了她的心里。

    “你快别这么说呀!”林落儿急忙摇摇头,她恨了一眼蒯浩博等人,又柔声道,“我们快走吧,不要因为这些淫贼坏了心情。”

    方秋吕终于轻松地笑了笑:“好,你说怎样就怎样。”

    旋即又看着蒯浩博冷笑一声:“该千刀万剐的东西,你这条命我要定了,你就好好等着吧!”

    说完护着林落儿头也不回地消失了。

    围观的人大多为京城人士,都清楚蒯浩博往日的种种劣迹恶行,这下子叫好声鼓掌声山呼四起,蒯浩博气得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了,但偏偏又没有办法。

    人们在一片哄笑中四散而去,街上仍然人来人往,但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多看一眼地上的这群人。

    半晌,蒯浩博的一个手下才勉强撑起身体对他说:“少、少爷,我们、我们该怎么办啊?”

    蒯浩博眼瞅着方秋吕和林落儿旖旎缱绻,心里边就像有成千上万只小虫在咬噬一般难受。

    他冷笑一声,摸到自己受伤的右臂,不知在想什么,终于一字一顿道:“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入夜时分。

    幽深的苍穹下繁星闪烁,宛若这清竹河边三三两两欣赏夜景的年轻女子们,那一双双神采熠熠的眸子。

    而那些英气飞扬的少年们,是否读懂了她们的眼神,是否在她们如花的笑靥里,猜透了她们的心思呢?

    明月如林,将这片熙熙攘攘铺成雪域一般的白净透亮。

    清竹河上有零零星星的河灯,顺着河水缓缓而又稳稳地往东边飘去。

    方秋吕正在认真地数着河灯,林落儿则静默地跟随在他的身旁。

    教训了蒯浩博等人之后,方秋吕便带着林落儿到了京城有名的“三回头”吃江南菜。酒足饭饱之后,两人又兴致勃勃地在京城里到处转,看了不少稀奇不说,还去了知名的游览胜地,比如伫立千年不倒的“望川楼”,又如可以观赏到大江南北各地花草树木的“万花圃”。待到夜色降临,方秋吕又携她到了这清竹河的画舫上看河景。

    林落儿简直万分庆幸:如果今天没有提前把浣衣局的工夫做完,也没有刘公公的临时交代,她哪有这个机会能跟方秋吕如此相处?

    “你在干什么?”林落儿站在船舷上,轻扶着桅杆,好奇他这么认真是为什么。

    “我在数河灯啊!”方秋吕回答得很慢,眼睛眨也不眨盯着河面,生怕影响到自己数河灯,林落儿只好等着他。

    很快,方秋吕突然鼓起掌来,冲着林落儿笑道:“我数清楚了,一共是三十九盏。”

    林落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哪有一个大男人还数河灯的?跟个小孩子一样。”

    方秋吕摊摊手,很是无奈:“像小孩子不好吗?至少可以无忧无虑,什么烦恼都没有。”

    林落儿听出他话里有话,明白他或许心中有结,便柔声道:“如果你有什么烦恼,何妨对我说呢?假如,你当我是朋友的话。”

    方秋吕看着她,眼中荡漾着温暖:“很少有人跟我说这句话。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你是第二个这样说的人。”

    “第二个人?”林落儿皱皱眉,“那……我猜,第一个人多半是鲁大哥。”

    “你怎么知道?”方秋吕有些吃惊。

    “虽然我们接触不多,但是我看得出来,鲁大哥和你亲如兄弟。他对你,既忠诚又关切,而你对他,也一定视同知己。我说得对吗?”

    方秋吕深吸一口气:眼前这个女子当真是冰雪聪明得紧。

    “我真是服了你了,”他无奈笑道,“谁要是娶了你,可真得小心一点,否则一有什么小算盘,都会被你看出来的。”

    林落儿闻言脸颊一烫,不自觉地低下头去。

    她蓦然想起了今日下午,他们在“万花圃”的时候,方秋吕曾经指着那万紫千红,无限感慨地对她说,无论哪一朵花,哪一种姿态,都不及她在暖阳之下,那忘却了所有烦恼忧愁之后的醉人笑容。那时她脸庞的一抹酡红,岂非比现在更嫣然?

    没有哪个女人会讨厌一个心仪的男人对她的赞美,而且对于这种赞美,在两个人还朦朦胧胧的时候,女人尤其日思夜盼。

    林落儿当然也不例外。

    方秋吕愣了愣,自知有些失言,赶紧打了个哈哈:“好了,这里凉,我们进屋去吃点东西吧,想必画舫的伙计都准备好了。”

    林落儿点点头,转身欲走,不料脚下打滑,还没反应过来,身子便直直地往船下坠去!

    “小心!”方秋吕惊呼,身子一倾,左手挽住桅杆,右手一把抄起林落儿的腰,“嗖”地一下,用力把林落儿拉了上来。两人一个踉跄,幸亏方秋吕立刻站稳了,又扶住了她的手臂,这才勉强站定。

第三百一十一章:有什么好说的?

    林落儿手捂胸口,大口喘着粗气,还未从刚才的险象中回过神来。

    方秋吕长长舒了一口气,自己也吓得不轻。

    “多谢方公子救命之恩!”林落儿不敢料想,如果方秋吕反应不及没有搭救她,自己落水了该是怎样的结果?于是她对着方秋吕直接蹲下身去。

    “你怎么还这么多礼?”方秋吕连忙伸手扶起她来,“举手之劳而已,姑娘又何足挂齿?”

    林落儿胸口像是被什么胀满一样,她摇摇头,心中感激自不必说:“对公子来说,或许只是举手之劳。然而对我来说,公子的恩德,却不知如何回报。”

    方秋吕“唉”了一声:“姑娘何须如此见外?什么恩德不恩德,回报不回报的,我从来就没想过。好了,我们快进去吧,就当是给我们两个压压惊。”

    真是无论什么时候都这样轻松淡然,林落儿无奈地笑了笑,跟着方秋吕走到了船舱里面的一间宽敞的厢房。

    花灯映得满屋辉煌,桌上已经摆好了几样点心和小菜,还有一壶上好的桂花乌龙。

    方秋吕差了鲁高卓去买京城著名的九蒸糕,自己则和林落儿坐下,开始闲聊起来,总觉得无论说什么都不会累,不会乏,始终都那么有趣。

    然而还没说上几句,林落儿却突然觉得身体有些不对:为何自己拿筷子的手像是忽然被抽离了骨头似的,软哒哒的根本提不起劲来。

    “啪嗒”——筷子掉在了桌子上。

    “我、我这是怎么了?”林落儿惊恐地发现自己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人就像是掉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当中,就算如何挣扎,奈何一丁点儿劲都使不上来。

    “方、方公子……”她睁大眼睛看着方秋吕,然而方秋吕的状况并不比自己好,他努力想让自己振作,却完全无从发力。

    “难道、难道是软骨散?”方秋吕咬着牙,艰难地发出几个字。

    林落儿完全愣住了。

    “哈哈!”不料厢房外却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笑声。

    “到底是个练家子,中了我这无色无味的软骨散,现在感觉怎样啊?”

    林落儿一听这声音,心已经沉到了谷底:一张丑恶的嘴脸霍然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卑鄙。”林落儿冷哼一声,目光慑人:果然是白天那恶少蒯浩博,脸上敷了药,右手还缠着纱布,咧开嘴阴森森地在笑,整个人看上去狰狞怪异之极。

    此刻他带了四个手下,而他身侧还站着一个五六十岁年查的锦衣人,正捋着胡须,笑嘻嘻地看着两人。

    “干爹,就是他们。”蒯浩博指着方秋吕,咬牙切齿地说道。

    “原来是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你白天出手可真够狠的呀,我干儿子让你打得皮开肉绽,连手都折了,居然都是拜你所赐!”那锦衣人拧眉怒喝一通。

    “来人,把这小子给我架起来!”蒯浩博招了招手,慢条斯理地说。

    随从们答应一声,四个人架起方秋吕,就像是拎只小鸡一般轻松。

    “公子!”林落儿又急又骇,却又毫无办法。

    蒯浩博却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左手突然抓起林落儿的衣襟,吓得她失声惊呼,只觉全身冰凉。

    “姑娘,现在连抬手都困难的感觉如何啊?这下子本少爷可是软林温香抱满怀了。你白天再怎么三贞九烈,这会儿都由不得你不从了吧?”蒯浩博一阵狂笑,揽住林落儿的肩头往自己身上靠,又凑近她的林颈贪婪地使劲嗅了嗅。

    林落儿又惊又羞又愤又急,但奈何浑身使不上劲,头脑“嗡嗡”直响,心中大恸起来。

    方秋吕的眼中早已怒火四射,嘴唇都被他咬出血了。

    “小子,你是不是很想让我放了她呀?”蒯浩博转过脸来对着方秋吕说。

    方秋吕的眉头打了无数个结,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蒯浩博。要是眼神可以杀人的话,蒯浩博只怕已经死了无数回了。

    “要我放她也可以。只要你跪下来,乖乖地给我磕三个响头,好好赔个礼,我就放了她。怎么样?”蒯浩博悠然道,手仍然放在林落儿的肩上。

    此言一出,两人皆惊。

    “公子不要!就算你跪下来求这淫贼,他也不会放了我的!”林落儿第一时间叫出声来,她只觉得每说一个字都费尽了全身的力气,然而她还是无论如何都要制止。

    “姑娘,这你就错了。”蒯浩博摇摇头,“本少爷说到做到。只要这小子肯给我磕头认错,我就放了你。臭小子,你跪还是不跪?”

    那锦衣人这会儿也向前走了几步,打量着方秋吕,似乎觉得十分有趣:“年轻人啊,老夫劝你知错就改,不要动歪脑筋。你现在中了软骨散,可是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还是不要作无谓的挣扎了。这样吧,老夫可以给你做个人证,只要你给我干儿子跪下来磕三个头,老夫保准他会放了这位姑娘。”

    锦衣人顿了顿,忽又冷笑道:“年轻人,老夫不妨告诉你,老夫在京城数年,多少也算有点头脸。你是个聪明人,可别和老夫过不去,要不然就是自讨苦吃。懂不懂?”

    方秋吕一直看着他,这会儿突然问道:“京城卧虎藏龙,看你的样子,似乎有什么靠山?不知我猜的对不对?”

    锦衣人连连拍手,哈哈大笑:“说你是个聪明人你还真是个聪明人,果然好眼光,算你识相。不怕告诉你,老夫是当朝惜贵人的表舅,惜贵人那可是陛下身边的红人,得宠得很。你说,这算不算靠山呢?”

    方秋吕嘴角勾起一丝无奈,只好苦笑着点点头:“不仅算,而且还很牢靠。”

    锦衣人“哼”了两声,越发得意起来。

    蒯浩博听了这话,更加得意洋洋:“喂,听见没有?得罪了我干爹,你可要迟不了兜着走!”

    “年轻人,不要那么倔,识时务的人才会活得长久。”锦衣人拉长话音,捋着胡须缓缓道。

    蒯浩博皱皱眉,似乎很不耐烦方秋吕的沉默:“喂,你到底跪还是不跪?本少爷可没多少耐心等下去!”说着竟然抬起手来抚摸林落儿的脸颊,她顿时难受得连连作呕,从喉中重重吐出几个字来:“禽兽不如。”

    方秋吕一直看着这两人一搭一唱,神情冷然。这会儿见此情景,目光瞬间泛起浓浓的杀气,可惜蒯浩博二人却并未注意。

    “考虑得怎么样了?”蒯浩博问道。

    谁知方秋吕忽然不怒反笑,然而这笑声却让在座的人背心阵阵透凉。蒯浩博和锦衣人对望一眼,觉得十分奇怪,又觉得方名其妙的毛骨悚然。

    “让我跪可以,不过……”

    “不过什么?”蒯浩博道。

    “你们可别太后悔。”

    蒯浩博和锦衣人互相看了看,突然齐齐狂笑起来。

    “老夫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来不知道后悔这两个字该怎么写?!”

    “干爹,这小子这会儿不逞点嘴皮子的功夫还能怎么着?”

    方秋吕不理会他们,嘴角却轻轻泛起一丝诡异的笑意。

    “快给我跪下去!”蒯浩博大吼一声。

    “不要,公子不要跪!公子,我求你了你不要跪!”林落儿又痛又急,眼泪“哗哗”往下滚落,奈何身子却无法动弹。

    然而方秋吕此刻缓缓屈起右腿,给了林落儿一个温和而安定的眼神。

    “咚!”一声低低的闷响,林落儿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方秋吕单膝缓缓跪地,始终低着头,没人注意到,他的身子已经因盛怒到了不断颤抖的地步。

    蒯浩博等人出了这口气,简直高兴得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了,他们俨然是在观赏一出精彩的好戏似的,根本不管林落儿如何痛哭流涕。

    但方秋吕却全然不理会这些,他慢慢收起左腿,准备完全跪下去。

    “公子!”狂妄的奸笑声中,一声厉喝瞬间划破了这一切阴霾,众人立刻怔住。

    “公子你怎么了?”门外直接飞进来一人。

    “鲁大哥!”林落儿顿感眼前一亮,喜不自胜。

    来人正是鲁高卓。

    他一下子奔到方秋吕面前扶起他,看着方秋吕的样子,他顿觉坠入了万丈深渊一般。他剑眉紧锁,骤然的惊惧使得他坚毅的脸庞此刻显出十分可怕的苍白。

    “软骨散。”方秋吕轻轻吐出三个字。

    “什么?”鲁高卓惊道。

    “你们竟然下了软骨散?”鲁高卓“腾”地一下跳起来,双眼喷出熊熊的怒火,目光挨着蒯浩博等人一个一个地扫过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蹦出来的一样冷得彻骨。

    众人被他仿佛要吃人的眼神齐齐震住,就连押着方秋吕的四个打手都不自觉地跑到了蒯浩博那边。

    他攥紧双拳,运气十足,就要出手。

    “高卓。”方秋吕突然唤道。

    “公子!”鲁高卓连忙转身蹲下身去。

    方秋吕对鲁高卓耳语了几句,听得他连连点头偷笑。

    “你是领头的吧?”鲁高卓站起来,放松拳头,冲着锦衣人冷不丁发问。

    锦衣人下意识点点头:这个拥有骇人目光的年轻人让他不禁方名心慌起来。

    “你过来,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锦衣人立刻怒道:“有什么好说的?”

    “你怕什么?就算我真要杀你,也不是现在,你的命先暂时留着。不过我真的有一件特别有趣的事要告诉你,你到底听不听?”

第三百一十二章:绝不再问

    锦衣人不禁向后退了退,直感到一股浸人的寒气从脚下一直蒸腾到脑门。

    “你还不过来?”鲁高卓忽然收了笑容。

    锦衣人愣了愣,竟然鬼使神差般乖乖地走了过去。

    众人目瞪口呆,全场讶然,一时间好像谁都忘记了做出任何反应。

    鲁高卓的脸上又扬起了淡淡的微笑,他以手捂嘴,对着锦衣人的耳朵说了几句话,然后慢慢放开,唇边的淡笑仍未改变,只是朝方秋吕点了点头。

    锦衣人的脸上先是狐疑,继而不屑,然后……

    “啊你你你……”蓦然,那锦衣人听罢此话,哀嚎一声,一张脸瞬间扭曲成了无法言语的惊恐,身子跟筛糠一般剧烈颤抖不已,一下子瘫坐到了地上。

    “干爹你怎么了?那小子说了什么?”蒯浩博凑上去看着锦衣人,大惑不解。

    锦衣人瞪大的双眼却怎么也收不回去,就连眼珠子似乎都不会转了:他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

    “干爹你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呀!”蒯浩博摇了摇锦衣人,然而这人就跟僵尸一样一动不动。

    “你干爹刚才听到了一个非常有趣的故事,等他好了,再让他慢慢告诉你吧!”鲁高卓边说边弯下身去,在锦衣人的怀中探了探,一个褐色的小瓶子便跳了出来。一般下毒之人都会随身携带解药,以防自己出意外。众人只有眼巴巴地望着他,谁都不敢贸然靠前。

    他凑近瓶口闻了闻,微微点了点头,便拿过来让方秋吕和林落儿都嗅了嗅,两人很快便恢复了过来。

    “方公子,你怎么样了?”林落儿恢复正常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奔到方秋吕身边去察看他的情况。

    “我好得很,你看是不是?”方秋吕重新生龙活虎起来,调皮地笑了笑。

    “公子,我们走吧!”鲁高卓说道。

    方秋吕点点头,怕林落儿走不稳,便轻轻托起她的手臂,三人走出门去。林落儿很是好奇锦衣人的反应为何如此,不禁回头又看了看,而方秋吕二人则大步流星,头也不回。众人就像是被粘连在地上一样,谁都没有上前追赶。待三人走出画舫上了岸,那锦衣人还在地上起不了身。

    蒯浩博真是愈发诧异了:这么好的戏居然就这样散场了?真不甘心让他们给跑掉!

    蒯浩博狠狠咬牙,转而问道:“干爹,那臭小子到底跟你说什么了?你怎么会怕成这样?”

    锦衣人终于缓缓转过头来看着蒯浩博,然而那像活见鬼似的表情却让蒯浩博连汗毛都竖起来了。

    “到底怎么了干爹!”蒯浩博急得大喝一声。

    终于,锦衣人的口中吐出一个字来:“杀、杀……”

    “杀?”蒯浩博重复一遍,未解其意,“杀什么?”

    可锦衣人再也忍受不了了,“嘣”的一声昏倒在地。

    京城的繁华已逐渐远离,尽管黑夜已经来临,然而灯火通明的皇宫,却如此引人瞩目。

    三人缓缓停住脚步。

    林落儿转过头来看着方秋吕:如水的月华之下,他的侧脸线条是如此的完美无缺。尤其是他唇边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当真是世上难得的美男子。

    她的心不由颤了一颤。

    “林姑娘,皇宫到了,你快回去吧!”

    林落儿抿了抿嘴:从清竹河到这里,一路上几人并没有怎么多说话。尽管她满腹狐疑,不知道鲁高卓到底对那个锦衣人说了什么话,才使得对方那样惊恐。然而方秋吕他们并没有解释,她也没打算细问。或许是方秋吕的家世很好,权势也大,才会令那个锦衣人如此害怕,以为大水冲了龙王庙吧?

    “要是那恶少待会儿又派人找你们麻烦怎么办?”

    方秋吕忍不住笑起来:“多谢林姑娘关心。不过请你放一万个心,那群恶人绝对不会再来找我们。”

    林落儿颇为相信,点了点头。

    “姑娘快回宫吧,我在这里看着你回去。”方秋吕轻轻道,深邃的眼眸宛如一泓秋水。

    林落儿忽然觉得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牢牢揪住了一样:这句话似曾相识啊!难道不是他们第一次相见的翌日,他送她回驿站时候说过的话吗?

    她瞟了一眼巍峨高耸的皇宫,一种从未有过的厌恶之情霎时冲上头顶。

    “我不想回去了。”凝视须臾,她突然缓缓道。

    “你说什么?”方秋吕以为自己没听清楚。

    “我不回宫了。”林落儿忽然看着方秋吕,一脸坚定。

    “为什么?是因为你跟我说的那些事?让你对宫里心灰意冷了么?”方秋吕奇道,可又能猜到她的心思。

    果然,她缓缓点头,有些落寞:“宫里何尝有人情在?这皇宫再怎么华丽,再怎么富贵,再怎么诱人,也不是我想留下的地方。方公子,也许你觉得我很傻……”她捏了捏拳头,暗暗吐了一口气,“可是我已经下定了决心,从此跟随公子,为奴为婢,绝不后悔。”林落儿的声音很轻,然而任谁听来,都无比的深重。

    这一刻,鲁高卓吃惊得差点儿没掉了下巴。而方秋吕,来到这个世上二十多年,还从来没有一个时刻,会为了几句话而如此怔忡感慨,又如此刻骨铭心。

    “林姑娘,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方秋吕问得十分小心翼翼,他连眼睛都不眨,直勾勾地盯着她:她、她说的,是真的吗?

    林落儿反而悠悠笑道:“人生难得一知己。不管方公子你是什么人,我都愿意追随你左右。这是我的心愿,绝不是一时冲动。”

    方秋吕长长地吐了口气,胸口的暖意令他整个人完全燃烧了起来,眼角霎时有莹光闪闪:“林姑娘,你为何对我这样好?你甚至连我出身如何,家住哪里,背景来历这些都不知道,竟愿意如此决定?”

    她却摇摇头:“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相识一场,贵在知心。只要方公子你在我心中,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那就行了。其余的,什么身份地位出身背景,这些对我来说都无关紧要,不是吗?”

    她的反诘令他哑然,可是天知道他的心里有多么的欢欣?!人生得一知己,夫复何求?

    “如此,我明白了。”方秋吕深深地看着林落儿,“只是,你是宫里的人,要想自由谈何容易?”

    “其实根本就没有那么难。我现在只是一个宫女,而且还是浣衣局的下等浣衣宫女。在皇宫里,我就是一粒尘沙,根本无足轻重。更何况我大姐现在以我为耻,恨不得我永远在她眼前消失。如果我去找她,让她请皇后遣我返乡照顾双亲,她必然同意。到那个时候,还不知道她会有多高兴呢!”

    “可是,如果你姐姐不同意,或者是其他的人反对呢?”

    林落儿一怔,随即释然:“就算如此,我想我也总会想到办法的,车到山前必有路。”

    方秋吕轻叹一声,默然。

    “林姑娘,你如此看得起我,我实在感激不尽。我知道你在宫里的苦处,也明白你的心情。”他顿了顿,似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实不相瞒,在宫里边我也有相熟的人,那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即使你遇到什么阻碍,我和我朋友也会尽力帮你的。这样好了,三天之后午时,我在正德门外等候,只要你出来,我就一定看得到你。到时候应该怎么办,我们再细究。如何?”

    林落儿莞尔一笑,微微颔首,并没有追问方秋吕的那位朋友究竟是何人,那是因为她对方秋吕彻彻底底的信任,他不想说的,她绝不会问下去。

    可是她在做什么呢?放弃在皇宫的前途,放弃与林雅馨一争高下,放弃为自己和静娘出口气的机会,放弃或许有朝一日锦衣林食的生活,就是为了眼前这个不知底细的男子?

    然而宫中的一切都让她疲惫不堪,她想逃避,是的,就算她软弱,只想逃避好了。至于方秋吕,不管他喜不喜欢自己她都认了:人生短短几十年,为什么不能坦坦荡荡地追寻自己的幸福?

    “娘”,她心中暗暗对静娘说道,“请原谅我的不争气,我无法在宫里出人头地,荣耀门楣。但是,我找到了一个我真心喜欢的人,他救过我的命,为我忍辱负重,不管未来怎样,只要现在能见着他,跟着他,我就心满意足了。娘,你就原谅我的冲动吧!我答应你,无论以后的日子怎样,我一定会过得快快乐乐。”

    一滴泪无声地落了下来,她赶紧侧了脸,不让方秋吕看见。

    可是,方秋吕又岂能看不见?

    他心中一酸,从袖中掏出丝帕来,想递给她。

    “方公子,我还要回宫向刘公公交差,先告辞了。”谁料她打乱了他的动作,抢先说道。

    林落儿摸了摸手上的包袱,确定给刘公公的糕点还在,又冲他笑了笑,便转身离去。

    方秋吕似乎在想些什么,刚开始并没反应,待林落儿走出几步后,他忽然抬眼笑了笑,柔声唤道:“落儿。”

第三百一十三章:有眼不识泰山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是在叫她吗?

    她转过身来。

    “我等你。”他轻声说。

    月色清明,在他的身上投下一片皎洁。他衣袂飘然,神姿出众,林落儿心头大快,忘情地凝视着他,险些失态。

    然而她终于还是淡淡一笑作为回应,转身朝宫门走去。

    方秋吕一直望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那扇宫门之内。

    “高卓来迟一步,未能及时搭救公子,致使公子中了恶人的毒计,高卓罪该万死,还请公子责罚!”待林落儿走远,鲁高卓忽然重重跪倒在地,将头深埋下去。

    “起来吧,是我差你去买东西的,怎么会怪你没有及时赶到呢?”方秋吕笑了笑,毫不在意。

    “可是公子以后切不可孤身一人行动了,否则公子要是有什么差池,高卓万死难辞其咎!”鲁高卓还是不敢正视方秋吕,只是紧紧抱拳躬身愧疚道。

    “嗯,我知道。这次的事只是个意外,你别在意。”他轻轻拍了拍鲁高卓的肩膀。

    鲁高卓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公子,林姑娘她……呵,高卓还从来不知道,一个弱女子竟然可以如此的勇敢,高卓好生感佩啊!”鲁高卓还未从刚才的事情中缓过神来。

    “今晚之事,终生难忘。”方秋吕还在注视着那扇宫门。

    “林姑娘是真心喜欢公子,才会有如此决定。”鲁高卓感叹道。

    方秋吕的嘴边不禁扬起一抹温暖的笑意:“她愿意放弃这么多,甚至连她最在乎的东西都可以置之不理,就只为了跟随我左右。像这样一位重情重义的女子,如果换做是你,你会作何感想?”

    鲁高卓不假思索接道:“高卓光在一旁听都感动得无话可说,公子身为当局者,想必一定比高卓的感触深得多啊!”

    方秋吕仰头看天,闭了闭眼轻轻道:“那又何止是感触……”

    鲁高卓回味着刚才的情景,又叹了口气。

    良久,鲁高卓蹙眉问道:“对了公子,侮辱林姑娘的那群贼人,公子打算如何处置?”

    方秋吕双眼顿时一凛,寒意阵阵,嘴角忽然轻轻勾起:“今夜月色极佳,我们就去京兆尹府上赏赏月如何啊?”

    鲁高卓知道方秋吕的脾性,不禁笑了起来,跟在他身后,大步而去。

    京城城东,郦府。

    刚才还一片明朗的天空,此时却堆积起了厚厚的乌云,明月眨眼间便隐藏得了无踪影。

    “咚咚咚!”鲁高卓重重地叩响了郦府大门。

    敲了一阵,但听“吱呀”一声,看门的小厮揉了揉眼睛,把门开了一条缝。

    “你们是谁?干什么的?”见门口站了两个陌生人,小厮顿时没了睡意,赶紧上下打量了一番,很是警惕。

    “我家公子要见你们老爷,你快去通禀。”

    “老爷都睡下了,要见明天再说。”小厮摆摆手,准备关门。

    “诶你干什么?”鲁高卓却一手按住大门不让关上,小厮愣住,将两只眼睛睁得跟铜铃一样大,有些恼怒。

    “奇怪,这府上来了客人,难道郦永言都不出来迎接么?”方秋吕负手在后轻笑起来。

    “混账,老爷的名字岂是你乱叫的?你这厮好没礼数!”小厮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认定这两人是来找事的。

    鲁高卓轻轻冷笑一声,用力一推,大门应声而开,他懒得和小厮多话,站到一旁,把小厮挡在身后,让方秋吕走了进去。

    “你们干什么?快给我站住!”小厮大惊,从鲁高卓身后窜了出来,拦住方秋吕的去路,高声喊道,“快来人啊,有人擅闯,来人来人!”

    小厮这一喊,倒把原本府上还有些没有睡下的仆人家丁都喊跑过来了。

    众人见方秋吕二人脸生,又要硬闯进来,有的便干脆抄了家伙,围住了大门后的这条通往郦府正厅的路。

    众人来势汹汹,一只只眼睛都万分警惕地监视着两人,方秋吕反而好整以暇,使劲吸了几口气:“这郦府种的花可真香啊,不知是什么品种?”

    “别挡路,挡你也挡不了。”鲁高卓看了看冲在最前头的小厮“嘿嘿”一笑。

    “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怕拦不住你们两个?你们休想在郦府捣乱!”小厮一脸凛然。

    众人纷纷响应。

    “哎哟,想不到郦永言的府上,忠心的人倒还蛮多啊!高卓你说是不是?”方秋吕打开扇子,轻轻扇了扇。

    鲁高卓笑道:“公子说的对,看来郦永言这个人倒还不错,下人们倒挺敬他服他的。”

    两人说说笑笑,众人面面相觑,不懂这两人是吃醉酒发疯的还是专门来找碴的。

    同裕王朝的京兆尹郦永言从地方上调任京兆尹,才刚刚一个月的时间。上一任离任之时还留下了一大堆的事情,郦永言每天光是处理以前的公务就颇为耗神。

    京城乃一国的根本之所在,郦永言尽管多年在地方任上政绩颇佳,然而毕竟从地方到京城时间太短,还是相当的不适应。

    要知道,京兆尹虽然是大官,权势赫赫,然而要是出了什么差错,那也是天子脚下,旱地惊雷,动辄只大不小,所以他每日勤勤恳恳处理政事,一刻也不敢懈怠。

    已经亥时一刻了,京城好多人都已进入了梦乡。郦永言伸了伸懒腰,困乏至极,也更衣就寝了。谁知才刚躺下,便听外面一阵喧闹。正待披衣起身看个究竟,就有管家来报,说是有人擅闯府邸意图不轨。郦永言吃了一惊,赶紧随了管家跑出去。

    “公子,我们还是先进去吧,这里风大,不要着凉了。”

    方秋吕“嗯”了一声,鲁高卓走在前面,刚踏出步子,小厮便怒不可遏,一把抓住了鲁高卓的手臂。

    “你再往前走我们就不客气了!”小厮喝道。

    “住手!”忽然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传来。

    众人听得这个声音,纷纷转身,一圈人迅速分成了两边,留出了中间的空挡。那小厮也立刻收了手,和众人齐齐叫了声“老爷”。

    来人正是郦永言。

    “出了什么事?”郦永言皱了皱眉。

    “老爷,这两个生人想擅闯府上,还出言不逊,直呼老爷的名讳,太不把老爷放在眼里了。”小厮跑上去对郦永言指了指鲁高卓。

    “二位尊驾来此,不知深夜造访老夫有何要事啊?”郦永言还是相当客气。他想看清来人是谁,不过毕竟是无月之时,京兆尹府也多半熄了灯,所以亮光不够,郦永言乍一看,倒看不太清鲁高卓的样貌。

    “我家公子要见一见郦大人,却被郦大人的家丁们给拦住了。”

    “你家公子?”郦永言奇道。

    “唉,让客人久候于此,喝了一肚子的冷风,莫非这就是郦大人的待客之道么?”方秋吕站在门口的石阶上,悠悠然戏谑道。

    “咯噔”!

    郦永言虽然更看不到方秋吕的模样,然而心口却猛然剧烈地跳了跳,不禁浑身一震:这声音怎么如此耳熟?难道……

    他丝毫都不敢往下想,连忙疾呼一声:“把灯都点上,快,快点!”

    管家连连答应,马上叫人将庭院里的石灯都点着了,又叫人拿了几个灯笼过来。

    郦永言颤抖着接过一个灯笼,哪知方秋吕却缓缓走了过来。

    “郦大人这回看清楚了么?”方秋吕笑问。

    “啊!”郦永言大惊失色,手中的灯笼“啪”地掉在地上。

    他登时扑倒在地,失声呼道:“微臣不知陛下驾临,接驾来迟,望乞恕罪!”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哪里见过这样急转直下的情景,顿时个个都傻了,那小厮更是像硬吞了好几个鸡蛋一样,连眼睛都不会眨了。

    顷刻间京兆尹府一片奇特的寂静。

    “起来吧,事前又没有通知你,怎么会怪你呢?”方秋吕淡淡一笑。

    “多谢陛下。”郦永言拜了又拜,这才战战兢兢起身。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见驾!”郦永言见众人还杵着不动,赶紧厉声呵斥道。

    这下子一喊,众人方才回过神来,顷刻间纷纷甩掉手上的东西,齐齐匍匐在地:“小民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饶命啊!都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居然敢拦陛下的路,小的该死,小的该死!”那小厮尤其惊骇,这会儿跪在地上吓得大哭起来,连连磕头,都快语无伦次了。

    “郦爱卿,你这些下人倒还挺忠心的。”方秋吕看看不停发抖的小厮笑道。

    “微臣……”

    郦永言愣了愣,方秋吕却挥了挥手:“朕知道你要说什么。好了,朕还有事要跟你谈。”方秋吕收起笑容正色道。

    “微臣遵旨。陛下这边请!”郦永言躬着身子,忙把方秋吕引向正厅。另一头赶快吩咐管家打点一切,自己则紧随着方秋吕的身后往正厅走去。

    众人听管家吩咐,迅速行动起来,掌灯的掌灯,备茶的备茶,收拾的收拾,所有的困倦一眨眼烟消云散。

    清竹河上,仍旧有三三两两的河灯随水漂过,河边也仍然有年轻的少男少女在赏灯,彼此心湖激荡。尽管此刻无星无月,然而京城的喧闹却不会就此停歇。

    不过,在清竹河边的这条画舫上,蒯浩博和他干爹解正文此刻就根本不会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敬畏

    “干爹,你别愣着了,到底那个小子说了什么?你害怕成这个样子?”蒯浩博有些累了,干脆坐在地上对着解正文。

    此刻解正文还犹然浑浑噩噩:刚才是不是在做梦?但愿只是个梦而已啊!

    解正文吸了口气,终于朝着蒯浩博抖着嘴唇道:“他说,他说……”

    “你过来,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鲁高卓微笑道。

    原本以当时的情势,解正文哪里会听鲁高卓说什么?然而这个带着诡谲笑容的年轻人说出来的话,却像是种魔咒一般,让人不得不听。于是他半信半疑,将耳朵竖了起来。

    鲁高卓微笑着轻轻说:“你招惹了一个全天下最不该招惹的人。”

    解正文看了看鲁高卓,觉得好笑。

    正待发话,却听鲁高卓接着道:“别说是你一个人的命,你干儿子的命,就是你一家老小的命,全天下人的命,也都在我们公子手上。生死荣辱,不过是公子一句话的事。我这样说,你到底听明白了没有?”

    解正文听到此,脸色骤然难看起来:这个年轻人究竟是谁?

    鲁高卓最后只说了一句便放开了抓着解正文的手:“差点忘了告诉你,我家公子复姓褚。”

    这一下子,解正文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身子比千斤巨石都还重,正在沉入万丈深渊。

    当真是万劫不复。

    “你、你、你说什么?”蒯浩博差点没被这句话给活活噎死,那四个手下更是瞬间变成了四个木偶。

    “你不要吓我啊干爹!我、我、我可不想死啊!你快救我啊干爹!”蒯浩博五脏俱焚,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这一哭,牵动着手下们也随即痛哭起来。解正文被这哭声惊了惊,终于有些镇定了。

    “负荆请罪,负荆请罪!对对对!我们赶快走,赶快走!请罪!要快!”解正文眼前一亮,忽然想到了这个只怕是唯一可行的主意。蒯浩博立即点头如鸡啄米,几人慌不择路,一涌而出,解正文几次差点摔倒。

    “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呀?”

    几人你推我搡,好不容易出了船跨到了岸边。然而四周原来的莺莺之声消失了不见,另一个戏谑的声音却幽幽传了过来。

    几人慢慢抬头——岸边不知何时立着一排全身劲装的高大男子,腰间的刀剑上镶了各色玛瑙珍珠,正在煜煜发光。再看那中间为首的绿袍男子,不是鲁高卓还是谁?

    京兆尹署衙,正厅内堂。

    灯火通明,人影憧憧。

    方秋吕正斜躺在软榻上,呷了一口参茶闭目养神,几名从郦府过来的丫鬟侍立在后。

    郦永言还在听紧急召来的各个京城治下的下属官员们汇报解正文等人的情况,文书正在一旁快速记录着每个人的话。

    早在郦府正厅,鲁高卓简单讲述了一下刚才的事情,让郦永言又惊又怒,连忙派人传唤京兆尹府衙的精锐卫队京卫,与鲁高卓一起捉拿蒯浩博解正文。等安排好了这些,方秋吕便和郦永言一起到了京兆尹署衙。

    郦永言听完汇报,让各个官员静立一旁伺候,自己则来到方秋吕身边,见方秋吕将睡未睡,不敢打扰,却不想方秋吕就像是看见了踟蹰的郦永言一样:“爱卿有话请讲。”

    “是,”郦永言躬身回道,“启禀陛下,这解正文乃是京城治下缙州的从六品司户参军。以前一直在地方任上,过大于功,然而后来却调至缙州做官,到任不到半年,便有同僚指其品行种种不端之处。解正文在京城里认了蒯浩博这个富家子弟为义子,纵容其横行霸道,欺压良善。刚才听宋大人和张大人说,这蒯浩博尤其好色,在街上经常调戏猥亵良家妇女,还特别喜欢流连花柳之地。”

    方秋吕一直皱着眉,听罢郦永言的讲述,终于慢慢睁开眼,淡淡道:“这解正文可当真是惜贵人的表舅?”

    郦永言愣了愣,有些犹豫,不知怎样表述才恰当:毕竟再怎么说这惜贵人也是皇帝的女人呐!

    方秋吕看了看郦永言:“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是,”郦永言拱手道,“其实解正文是惜贵人娘家的一个远亲,只是在家乡与惜贵人的母亲有些交情。论辈分,惜贵人母亲和解正文也算是表兄妹关系,所以也应当叫解正文一声表哥。后来惜贵人进了宫,解正文便得意起来,更是仗着这层关系从地方到了京城。”

    方秋吕微微眯了眯眼睛:“原来只是远亲而已,却能如此嚣张?”

    郦永言叹了一口气。

    方秋吕轻轻冷笑一声,突然道:“惜贵人不过八品,她一个远房表舅,从六品小吏,竟然可以在京城治下横行霸道目无王法,简直岂有此理!”言罢,竟然将手中的茶杯用力一紧,顿时茶杯“擦擦擦”应声而碎,残渣满地。

    满堂之人齐齐傻眼。

    “陛下切不可伤了龙体啊!”郦永言大惊。

    方秋吕将手中的碎片轻轻一抛:“朕没事。”

    “还不赶快收拾收拾!”郦永言转身低叱,几名丫鬟连忙蹲下身来收拾碎屑。

    门外忽有一人闪身而入:“启禀陛下,蒯浩博解正文等人带到!”

    “高卓,你的速度可真快呀!”方秋吕笑了笑。

    鲁高卓单膝跪地,埋首道:“多谢陛下夸奖!”

    “在哪儿找到的?”

    “回陛下,就在刚才那条船的岸边。这几人刚刚下船,看样子是给吓傻了,直嚷着要来给陛下负荆请罪呢!”

    方秋吕哂笑道:“哦?原来是廉颇来了?”

    “他们被京卫擒拿,正在署衙外侯旨。”

    “带进来。”

    “遵旨。”

    鲁高卓答道,转身一呼,厅外又有几人挨个传唤,署衙的大门这才开了。

    众人齐齐看去,只见六名京卫一人拎一个,到了内堂把这六个人往地上一扔,六个人“啪嗒”一下扑倒在地,摔个不轻,痛得直哼哼。

    这六人都被京卫用粗麻绳绑住了手,背负在后,俱都浑身发抖,死死低着头,口中还念念有词。

    “大胆,见了陛下还不行礼?”一名正五品的官员靠这六人最近,这会儿见六个人还在发愣,不禁怒喝一声。

    六个人本来就心神恍惚,这会儿更是被猛然一惊,不由纷纷抬起头来,眼睛不约而同看去了方秋吕的方向。这一看,差点又眩晕过去。

    解正文更是想起了鲁高卓之前说的那句话:“你招惹了一个全天下最不该招惹的人。”

    这会儿,解正文在心里已经把蒯浩博骂死了千百万回。

    杀?当然足够杀头之罪了。

    “陛下圣安,万岁万岁万万岁!”蒯浩博抢先一步趴在地上高喊,剩下的几个人也赶紧缓过神来扑倒。

    “哟,你们怎么给朕跪下了?刚才不是还让朕来跪你们的吗?”方秋吕好整以暇,吃了一口京城“知味斋”的桂花水晶糕,看着这几个面貌完全扭曲变形的混账,就像是在看猴耍把戏一样饶有兴趣。

    “小人怎敢小人怎敢?”几人抬起身子又扑下去,此起彼伏,惹得在场众人一阵偷笑。

    “岂有此理,竟敢如此大逆不道!解正文蒯浩博,你们可知犯了何等大罪?”郦永言铁青着脸喝道:这几人当真是罪无可恕。

    解正文等人这下连话都说不全了,哆哆嗦嗦地眼泪直流,简直就是几条丧家之犬。

    “哼,狗胆包天,真是罪无可恕!”

    “岂止是大不敬之罪,简直人神共愤呐!”

    “拖出去五马分尸,都不能泄心头之恨!”

    众官员狠狠地盯着这几人,纷纷怒骂相向。

    方秋吕轻轻抬起右手,示意噤声,众官员立即收了声,垂手而立。

    “依朕看,他们好像还不是很清楚曾经做过什么好事情。宋大人,就由你来告诉他们,如何?”方秋吕推了推茶杯盖,头也不抬。

    宋大人立刻领命,站出一步来朗声道:“蒯浩博在几个月前曾经调戏过一名寡妇,最后更是行禽兽之事。那名寡妇受不了侮辱,便上吊自尽了。至于解正文,上个月初纵容其家奴在缙州行凶,有个不小心弄脏了他们衣服的店小二被他们打得重伤。仅此两条罪过,便足以证明二贼蛇蝎心肠禽兽弗如!”

    “没,没有的事啊!请陛下明察,请陛下明察啊!”两人越听越害怕,知道今日凶多吉少,除了大呼冤枉之外,完全不知所措了。

    四个手下早就耸拉下了脑袋,全身发软,连呼救的力气都没有了。

    方秋吕的神情渐渐冷了下来,慢慢起身,一步一步向蒯浩博走去。

    解正文等人都挣扎着退后,只留下蒯浩博一人,瞪着双眼,惊慌失措,身子拼命也想往后挪,然而押解他的京卫一脚踢去,痛得蒯浩博赶紧缩回身子。

    方秋吕俯视着如同惊弓之鸟的蒯浩博,嘴角浮起一丝玩味。

    “陛、陛下……”蒯浩博牙关直打颤:眼前这个年轻人,哪里还是今晚画舫上那个任人欺凌的白面书生?此时此刻,一身墨绿锦袍的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异常强劲的气息,这张精致的脸庞足以让人挪不开眼,却更让人方名的敬畏。

    “原来如此,你是不是喜欢女人喜欢得有点过分了?”

    蒯浩博不知方秋吕到底想说什么,只好呆呆傻傻地看着他。

第三百一十五章:任人宰割

    方秋吕却走到蒯浩博身后,忽然从一名京卫腰间抽出了宝剑,然后站到了蒯浩博面前。

    这下子,蒯浩博彻底天旋地转。

    不料方秋吕“呼”地一剑斩断了绑住蒯浩博右手的纱布,一只肿胀变形的右手无力地搭了下来。继而他用剑指了指它,嘴角有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蒯浩博,你这双手,曾经欺辱过多少女人,你到底算过没有?”

    蒯浩博死死盯着自己的手,生怕方秋吕下一刻就会直砍下来,这个当头,他哪还有什么心思来考虑这个问题?

    “嗯?”方秋吕微微皱起眉头。

    “陛下问话,还不赶快回答?!”张大人急得一声断喝。

    这一吓,蒯浩博连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记不得了。”

    众人的脸色相当难看,方秋吕则忽然诡异地笑了笑:“是吗?记不得了?看来已经多到你自己都数不清了吧!原来你的艳福如此不浅啊,就连朕都有些吃惊了呢!”

    蒯浩博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摆着左手辩解道:“不是不是,陛下不是这样的,我是想说、想说……”

    话却没办法继续说下去,因为方秋吕的笑容陡然消失了,一双星眸泛起浓重的杀气。他忽然用剑尖托起蒯浩博的下巴,从齿间慢慢挤出几个字,陡然听来,活脱脱来自地狱一般诡异冷酷,在场的所有人只能感觉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寒气从脚到头迅速蒸腾起来:“你竟然还敢碰朕的女人?!”

    “啊什么?不不不!陛下,小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那位姑娘的身份啊!要是知道的话,小的,小的就是有一万个胆子都不敢对那位姑娘半点不敬啊!还望陛下开恩,陛下开恩呐!”蒯浩博做梦都不会想到林落儿当时告诉他自己的来历居然是真的,这会儿无端多了这条犯上罪名,他不昏死过去才怪。

    众官员面面相觑:看来这人就算死,也不会死得轻松了。

    方秋吕根本不理会蒯浩博的放声哭喊,剑尖又回到了蒯浩博的手上,忽又叹起气来:“啧啧,你这只手……朕该如何处置才好呢?”

    顿时,全场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然而“啊!”——陡然间,蒯浩博用尽这辈子的力气吼出来的惨叫声霎时划破了春夜的种种清静。

    蒯浩博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右手,手背上此时竟然插着一柄煜煜发光的宝剑!他拼命挣扎,然而右手已经被宝剑牢牢地钉在了地上!顷刻间,鲜血从手背汩汩冒出,染红了一大片地面,有的则很快渗透进了因为插剑的力道而震裂的地缝。蒯浩博的脸早就不是脸了,被极端的痛苦扭曲的五官,在这个气氛压抑的地方,显得尤其恐怖。

    方秋吕看着蒯浩博,轻轻得意地笑了笑,重又回到软榻上坐下,似乎在考虑什么事情。

    “解正文。”片刻之后,他冷不丁叫了一声那个躲得远远的吓得半死的解正文。

    “臣在!”解正文的耳朵倒很灵,赶紧爬了过来。

    “你想将功补过吗?”

    解正文愣了愣,然后拼命点头:“还请陛下指点迷津,臣万死不辞!”

    方秋吕朝中间的一个京卫使了个眼色,京卫上前来“咔嚓”一声便砍掉了解正文手上的麻绳。解正文如释重负,暗自转了转双手,看看是否还灵活。

    “此话当真?朕叫你做什么你都愿意么?”

    “但请陛下吩咐,臣上刀山下火海都不会皱一下眉头的!只要能将功补过,让陛下满意!”解正文喜不自禁,一脸谄笑。

    “好。”方秋吕微微点头,“既然你如此有诚意,朕就不妨给你这个机会。”

    他故意拉长音调,冷冷地看着已经痛得叫不出声来的蒯浩博说:“去把你干儿子右手的五根手指头,一个一个地给朕剁下来!”

    这只手竟然触碰过林落儿!一想到这点,他的五脏六腑就跟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一般难受,不这样做,实难消他心头之恨!

    满堂之人方不悚然万状,郦永言等官员更是暗暗抹了抹额上的冷汗。

    众人只道解正文至少会愣上一愣,或多或少也会向皇帝求情的。然而令众人完全意想不到的是,解正文竟然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丁点儿,右手一伸,毫不犹豫一把抄起京卫递过来的刀,只眨了眨眼的功夫,但见朵朵血花霍然直喷半空,寒光一敛之时,蒯浩博右手的小手指头便已飞离了他的身体!

    丫鬟们早已花容失色了,转过身去直反胃。

    刹那间,解正文接二连三的“咔嚓”声,以及蒯浩博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此起彼伏,血腥味四散开去。两人一个杀红了眼,越砍越兴奋,一个痛得连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了。五指砍罢,有几个官员强忍着恶心,竟然将嘴唇都咬破了;另外两个实在忍受不了,直接瘫倒在椅子上;郦永言的手藏在袖子里,这会儿偷偷伸出来一看,双手的手背上已经被自己互相掐出了血,皮肉外翻。

    这会儿再看蒯浩博,瘫倒在地阵阵抽搐着身体,早就半死不活了。

    谁会相鸿解正文竟然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就能下得了如此的狠手?

    解正文放下刀,毫不在意地用衣袖擦了擦手上的鲜血,就像是完成了一件天大的事情一样,居然满意地“嘿嘿”一笑:“启禀陛下,臣已经做好了,还请陛下查验。”解正文垂首的同时,还不忘偷偷抬眼观察皇帝的表情。

    却见方秋吕神色不变,只轻轻“嗯”了一声。

    “果然狠得下心肠。”方秋吕忽然抚掌道,“蒯浩博对你这个干爹也算是不错了,听说平时还经常给你送这送那的孝敬你,有什么好事也都能想着你,可惜呀,怎么你对他这个干儿子,却好像全无半点情意?”方秋吕微蹙眉头。

    见皇帝变了脸色,解正文心道不妙,眼珠立马一转:“虽说蒯浩博平时对臣是不错,不过既然陛下下令要办他,那臣又岂敢违抗圣旨?即便大义灭亲也自然在所不惜。臣对陛下的一片忠心,日月可鉴!”

    方秋吕看了一眼躺在血泊中不断那啥的蒯浩博微微一叹:“话虽如此,可是朕却有点为你担心了。你要是有朝一日做了鬼,到了地府,你说蒯浩博会怎么对你呢?”

    解正文怔住了,此刻蒯浩博绝望而仇恨的目光仿佛要活活撕裂解正文一般,解正文赶紧扭着身子避开。

    “解正文,你说你的靠山这会儿还能不能帮帮你呢?”方秋吕冷不丁斜了他一眼。

    解正文一愣,连忙堆笑道:“陛下说笑了,臣哪来的什么靠山呀?就算有靠山,那不也是陛下吗?”

    方秋吕还在淡淡微笑:“但是今晚在船上,你好像比朕厉害很多呀!你这么说,岂不是折煞朕了吗?”

    解正文顿时把头摇得像拨浪鼓,皇帝这样貌似悠闲的调侃他再也受不了了,心里直发毛:“臣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啊!是臣有眼无珠,不知陛下天威降临,惹得陛下不高兴,臣自知罪该万死,罪该万死!”接着又磕头如捣蒜。

    “看来朕今天晚上倒玩了一场非常好玩的游戏呢!”方秋吕慢慢收起嘲讽的笑意,喃喃重复道:“你刚才说你有眼无珠?既如此……”一道精锐陡长的目光霎时投向了解正文,“那你还要眼睛干什么?”

    众人皆惊:难道皇帝是想……

    解正文岂会听不出其中之意?霎时吓得心胆俱裂。正待痛哭求饶,却听方秋吕一声低叱:“蒯浩博,你听着,朕现在给你一个机会,刚才解正文怎么对你的,现在你就可以怎么对他。另外,你干爹说他有眼无珠,你也应该听见了。朕倒是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去把解正文的两只眼睛都给朕挖出来!”

    蒯浩博呻/吟顿止,忽地“格格格格”笑起来,在这寂静的夜晚,却是如此的凄厉阴森!

    方秋吕朝一名京卫简单吩咐了一句,京卫大步上前,迅速在解正文的颈后重重一切,但又不至于让他立时昏倒。于是,这个方才还心狠手辣冷血无情的歹人此刻就像一滩烂泥一般软软倒下,脸上充满了极端的恐惧之色。而那双眼睛已经睁得不能再大了,瞳孔倏然紧缩,血丝满布,分外可怖。解正文现在身子绵软,手脚俱不能动,空有清醒的意识,却只能任人宰割。

    众官员平日里都是些文弱书生,何曾见过这般诡谲的场面?

    蒯浩博边笑边用力抽出钉住右手的剑,慢慢爬向解正文。可惜解正文被京卫用布死死捂住了嘴,只能发出“呜呜嘤嘤”的微弱那啥,连挣扎大喊的机会都没有。只有他剧烈颤抖的身体,才能让别人知道他正在经历着怎样残忍的惊悚。

    方秋吕似是疲累了,他下了软榻,走过两人身边,看也不看,低声命令道:“回郦府。”

    丫鬟们像是逃命一般赶紧跟着跑出内堂,而众官员们更像是才逃离了炼狱一般,如获新生,任凭身后发出了多少声被极力压制下来的夜枭一般的哀号。

    屋外四处弥漫着茉莉花的清香,方秋吕深深吸了几口,甚是喜欢。

    夜静如水,仿佛内堂里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郦府正厅。

    众人静立,整个郦府自然也都没有睡去。

    方秋吕翻开了京兆尹的公务笔记,随手翻了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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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穿越深似海,偶遇无敌缺爱九王爷。在后院小心翼翼,生怕一言不合就被丢去尼姑庵。王爷,我们一起打天下可好?王妃乃是奇女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王妃乃是奇女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王妃乃是奇女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