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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莫问莫忧     带着系统称霸武林txt下载     带着系统称霸武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五章:无言以对

    夏怜梦又道:“走之前,文姐将这个给我,说是庄主给的。哎……你知道,我是这边的人,庄主不会多跟我说话的。文姐转告我,庄主要我将这个给你,他的人马退到犹晔堡之外,随时等着你下一个信号,不见到你的人——不会走。”

    萧琴突然觉得脸上有些烫,似乎有什么不受控制了,她抬手一摸,竟又是泪水。

    公良叶容的警告由在耳边,萧琴只有尽量压制汹涌的情绪,她可不能在这个关头毒发。

    “老大……我知道我没有立场说什么,但是你们到底是兄妹,等事情结束之后,谈谈吧?”到底也在落日山庄混了好些日子,她知道萧文虹其实对萧琴不坏。

    萧琴笑了笑:“谢谢,谢谢你,也谢谢申丰雅。”

    虽然身不在一处,但她知道,这几个姐妹,都为她操了不少心。褚茹雪有一句话说得很对,如果她将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否定了,那么她怎么对得起这些不萧立场,不萧一切,真心对她好的人。那些伤害她的人可以忘记,可是这些人,却不能忘,不能否定,只能报答。而报答的第一步,就是她得努力活着,活到再也没有力量为止。

    “那……老大,我回去了。”

    “嗯。”握着手中的簪子,萧琴突然觉得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鼓舞,这样,就又多了一份筹码了。

    那么,她也该有所作为了。

    “等等。”

    “老大?”夏怜梦在门口停住脚步。

    “麻烦你把你另一个老大叫过来。”

    夏怜梦怔了一下,然后愣愣地“噢”了一声。

    不一会儿,褚茹雪闻声而至:“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是不是胸口又疼了?”

    濮大少不在,身上的药也不多了,褚茹雪不由有些头疼。

    不料萧琴却半点愁容也不见,一双眸子分明没有焦距却还是晶亮得像要滴出光彩来。

    “褚军师,你这边有多少人马?”

    “褚军师,你这边有多少人马?”

    哎?

    褚茹雪一怔,这个跟吃错了药一般大半夜精神奕奕地女人是谁啊?

    “你没发烧吧?”

    萧琴却不回答,只更夸张道:“褚——军师,本帅问你,我军山下还有多少人马可调遣?”某人还学着戏台上生生拽了个腔。

    褚茹雪皱了皱眉,一开口却道:“将军需要多少人马但说无妨,茹雪自天宫借来就是。”

    “噢?”萧琴像模像样地点头,“如此大善!军师果有通天只能,能得天兵相助,则此战,吾必胜已。”

    看来不愁没人了,萧琴似乎又找回了当日在云崖谷谈笑风生,指点用兵的感觉。

    “你果然发烧了吧……”褚茹雪再度去探某人额头,却被“啪”地一声拍开。

    “你知道什么?”萧琴仰首一笑,“我这是大战前的兴奋。”

    说着,萧琴一摇手中的簪子。

    褚茹雪接过一看,立刻想起那日夜里萧琴最后放出的信号,那么这东西所代表的人便可想而知了。

    萧文虹这一剂“定心丸”送得倒也真是时候,只是……

    见褚茹雪沉默,萧琴笑了笑:“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担心我哥知道真相是么?”

    所谓“真相”,当然是指萧琴与萧文虹不是亲生兄妹的事实。

    “其实,说不担心是假的,但是,如今我自己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反倒有种踏实了的感觉。无论有没有血缘,他到底当我是亲人,我是他这世上仅剩的亲人了,与其告诉他这一切,让他伤心,我宁可骗他。”

    褚茹雪叹气:“你说得我懂,这样做倒也是你的一贯风格,只是那个公良叶容恐怕没有想像种的好对付。你不会真的对他放心吧?”何况……据他所知,萧文虹也未必真如她所以为的天真得什么也不知道。

    “真心假意又如何呢?他当日到底救了我,先不管那是否存在的血缘关系,我至少可以确定他暂时不想要我死。”否则,无论是湛飞尘还是公良叶容,在废墟,在地道,甚至在车队,他有太多的机会下手了。

    萧琴继续道:“只要我活着,他的任何手脚都在我眼下,不怕他耍花招;我若死了……”虽然看不到,也知道褚茹雪此时的脸色不好看,萧琴轻松地笑了笑,“我若死了,不是还有你吗?”

    褚茹雪若认真起来,未必比她差,何况他还有更有利的身份和权力。

    “我为什么要帮你?”

    萧琴一怔,随即道:“啊,王爷你也大可开出条件就是了,只不过如今萧琴能力有限,只能尽力而为。”

    “萧琴,你吃定了我了是不是?你知道我的条件是什么。”看出来了,这女人如今是越发不把他放在眼里了,那副得意忘形的样子真是气人啊……褚茹雪不得不叮嘱自己可千万莫要失了冷静。

    萧琴一手托腮,笑眯眯道:“是,我知道,可我也知道就算我不答应你也不会丢下我不管呀。”好多有利的条件呢,她不利用都觉得对不起自己哎。

    “好,很好。”褚茹雪收敛笑容,在她跟前坐下,一本正经地道:“濮老师教育我说,人一旦落入劣势,就要立刻想办法扳回一成,至少不能输了气势。”

    “嗯,老师也是这么教育我的。”

    “我以为,我现在处于劣势了。”

    “王爷因何有如此想法呀?”某人很配合地装模作样。

    褚茹雪无视某人搭腔,继续道:“所以,我如今要不萧一切地赢一口气回来。”

    哎?

    萧琴有不好的预感。

    “……王爷莫要冲动呀。”

    “你放心,本王很冷静。”褚茹雪的声调一步一降:“首先,我要‘冷静’地把你绑回庐王府;然后,再更加‘冷静’地把你囚禁起来,与濮大少一起研究针对一种叫做‘滴水穿心’的咒蛊的解药;最后,至于什么落日山庄,什么犹晔堡,都见鬼去吧,亮他们也不敢与朝廷过不去,那么,与我何干?”

    “王爷到底失了冷静呀,公良叶容好歹是公良贵族……”好可怕,比起她的“破釜沉舟”,他的这招“眼不见为净”实在是直接多了。

    “那又如何?”早都知道萧琴会这么说,褚茹雪一摊手,“我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庐王而已,效命的是当今圣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君没要臣死,臣也不必去找死吧。”

    “你你你……庐王,你的忠心呢?”萧琴哑然。这家伙是摆明了耍无赖么!

    褚茹雪斜眼:“为官之道,在于进退有度,在于公私分明,在于不越权,不逾矩。不在我的责任范围之内,我看到了又如何,况且公良叶容又不是以世子身份来访,不过一个江湖消息贩子湛飞尘,我在意他干什么……啊啊啊!萧琴,你踩我干什么!”

    这女人不仅是个疯子还很暴力!

    “你是存心和我唱反调是不是?”

    “是你太嚣张,根本不好好听我的话!”

    “不就是跟你回王府解毒养伤治眼睛吗?”多大的事儿!萧琴狠狠地“切”了一声。

    “原来你果然知道啊。”褚茹雪言不由衷地冷哼。

    萧琴刚想回嘴,却又停下,想了想才道:“其实天下可以休息的地方何其多,干嘛非要去你那儿呢?不如我找个像红枫谷那样的地方隐居,种种花草,你要是闲了就过来看看我?你看好不好?”

    “不好。”褚茹雪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否决。

    “为什么?”

    “你在说笑话吗?因为我太了解你了,你这种人,必须绑在身边,一刻也不能让你离开视线——否则……哈哈天晓得你又会捅出什么篓子来。”上次是三年前血溅玄武门,这次是什么?

    “我没有那么无聊好不好,我只是想好好混日子而已,一没野心二没体力,你有什么不放心的?”萧琴皱眉。

    “可是你是天下第一的倒霉蛋。”褚茹雪瞟了她一眼。

    “喂……”萧琴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小小的打击了一下,“好吧好吧,既然你这么坚持。我一个公良氏后人,给你这个庐王殿下带来什么麻烦……”啊,最近的感觉越发敏锐了,萧琴似乎感觉到说这话时有人用眼神活活在她身上看出两个洞来,于是僵硬地一转,“……如果发生了这样的事,我就更要去了,坚决把你连累到底,大不了我们一起行走江湖卖豆汁儿也不错哈哈。”

    白了她一眼,褚茹雪不否认这话也让他松了口气:“萧琴……我答应什么事都不会再逼你,但你也需答应我一件事。”

    “啊……你说?”为褚茹雪突然的让步一怔,萧琴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了。

    “答应我,至少你自己别放弃。”

    一句话,竟让萧琴无从以对。

    “萧琴,点头。”

    萧琴不动,内心是无比的挣扎。

    “我拜托你,点头。”

    有些事,哪里由得她说得算呢……

    “萧琴!”

    这一声,似乎猛地叫回她的魂魄,第一次如此清醒的意识到,她是萧琴,是萧琴。

    她这些年来,自以为是的救人,而事实证明她却伤了很多人,如今她体内的魔就要吞噬她的生命,她终于可以再不做错事了呢。可是,如果……如果她的死对于褚茹雪是一次更巨大的伤害的话呢?

第一百三十六章:眼不见心不烦

    “……算了,刚才的话当我没说。”褚茹雪起身,叹息:“你果然不懂啊。我真相看看有一天,你知道我死掉后的样子。”

    活着的人,未必会感激那些留他们于世上的“英雄”。

    萧琴突然猛地打了个冷颤。

    有些事,是她的禁忌,从不去想。

    褚茹雪欲走,却发现一直手似乎牵住了他的衣袖,他回过头,看向那只手的主人。

    无神的眸子,却是很坚韧的表情。

    “我答应你。”

    褚茹雪怔住,似乎还没有体会她的意思,毕竟她沉默了太久了,不只是一炷香,一盏茶那么久……

    “我答应你尽最大的努力活着,即使很累,很苦,即使我很想念姐姐,我也要活着。”

    褚茹雪突然发觉自己心中竟然暖得厉害,有一种名为喜悦的情绪直冲胸口,似有万语千言欲诉,而脱口而出却是——

    “……将军,明日一战,人马方面,安心便是。”

    “……噗!很好,”萧琴强忍着笑点头,无焦距的眸子竟然溢出些许神采,“明日,我便要这犹晔堡中天下大乱!”

    然后,我便和你会去隐居,再不为这天下事烦恼。

    “你再说一次!”

    慕容胜拂案大怒,砚台落地应声而碎。

    手下之人惶恐道:“回……回老爷,上官家计划本来一切顺利,却不知怎么被呼延承安得了消息,她说二位掌事心怀不轨,当即便要拿下。于是两伙人就起了冲突。”

    “岂有此理,上官秋和上官永那两个家伙不是说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吗?怎么会连一个没用的上官家主都摆不平!”

    “老爷,开始的时候,的确是二位掌事占了上风,呼延承安重伤,退入房中密道,不知所踪。”

    “密道?”慕容胜皱眉。

    看来是他失算了……

    这整个山体之内,四大家族间的密道纵横交错,但是出口都已经被他控制住,除了百里——百里睿那老头子固执得狠,发誓过永生不进那条密道应该不会错,而上官……看来是他低估了这个丫头。当初他威逼上官敬之立女子为家主,正是因为考虑到女儿怯弱,将来控制起来也比较容易,想不到这个呼延承安出息得很,翅膀硬了竟然想要自立门户!

    “后来呢?”照这么说,上官家应该已经彻底归入慕容才是。

    “后来,外面突然冲进一群人,为首的那个……是……是……”

    “说!”

    “是百里三少!”

    “百里煜城?他竟然公然挑衅我!”

    “如今,上官家已大乱,走得走,逃得逃,剩下的人也都被百里煜城囚了起来,里面的情况也不得知晓。”

    “老爷!有人送信来。”

    慕容胜意外地皱眉:“送来。”

    一纸大红信封如喜帖一般被呈了上来,慕容胜看完却是仰天大笑。

    突然,清润如水的声音传来,青衣公子两袖生风,带得满室一股怡人药香:“慕容家主可是有了什么喜事?”

    “公子来得正好。”慕容胜将那信笺扔回案上,“不妨看看这‘喜帖’吧。”

    青衣公子从容地取过信之,只见上面几行龙飞凤舞地狂草:

    老贼,明日午时无涯顶,敢来一会否?萧琴书

    倒真是简单直白呢,他不由微笑。

    “黄毛小儿,老夫放她一条生路,她倒当真不知天高地厚了。”之前不知道他们如何出的密道,如今听闻呼延承安之事,此事倒也合理了。

    “很有趣呢,会上一会又如何?”那儒雅公子将信纸折好放了回去,一派从容淡然。

    慕容胜一怔:“公子的意思是?”

    那公子笑如春风:“时机已然成熟,如今,她要天下大乱,我们乐得给她,她要当英雄,我们便如了她的愿——只盼明日之后,咱们都不要后悔才是。”

    慕容胜沉吟半晌,终究有些不放心。

    “妥当?”

    “绝对妥当。”

    褚家皇朝统治着一个傲雪诡谲的时代,一切表面上的平静都抵挡不住层面之下的激流暗涌,尔蒲我诈。无论朝堂,江湖,还是边塞,均是如此。似乎有无数的势力在潜伏,在等待,等待伺机而其,谋取大业。

    在历史的洪流中,所有的轰轰烈烈,也不过都是过眼云烟,转瞬即逝。就如那一年的江湖,所有的力量最终以各种形式集结在一名女子手中;就如那年的无涯顶,多少多少的故事,就像那崖下的山风,呼啸过后,只剩徒然,又指望谁永远的纪念……

    大乱,乱的是世道,还是人心?又有谁会去考证。

    萧琴与褚茹雪并肩而立,不由叹息:“可惜这里的好风景,哎……”她又看不到。

    “不过是山,云,花,草,他们的寿命可比人长多了,等你眼睛好了,我陪你再来看便是,有什么可惜。”

    萧琴整了整被吹散的鬓角,唇畔浮起褚茹雪熟悉的笑容:“你不必多想,我只是想起了从前而已。”

    这片地方,是她幼时的最爱,所以想也不想的把决战地定在此处。

    突然,清脆的呼声传来,随风而来的还有欢快的铜铃声。

    “尊上!”东郭从露收到信笺后迅速赶到,果然见萧琴以及众人皆已到了无涯顶。

    “从露,怎么样?”

    “老头子挡了我一阵儿,还好我早有准备。”东郭从露看起来有些疲惫,应该是经过了一场恶战,“不过,尊上,这一次我已经亮了所有底牌,慕容家所有忠于原主的旧部都已经动用,大概有慕容胜三分之一的人马……这……”

    “足够了。”萧琴点头,“人马只是个概念,我们到底不是两军对垒,并不是要大家拼上去互送性命。”当然,虽然如此,没有也是万万不行的。

    “明白。”

    萧琴点点头:“你身边这位是……”听脚步,东郭从露身后似乎还有一人,这样一直默不做声,萧琴也难以判断其身份。

    “……连我都不认识了?”

    萧琴忽闻这声音竟是心间一颤:“阿……笙?”

    东郭从露无奈道:“老大,我早跟你说过他的倔脾气了,你甩不掉他的。”

    “笨从露,开什么玩笑,甩我?我这么得力的助手会被甩?要丢也是丢你才对。”封皮栋状态似乎不错,整个人看起来神清气爽。

    “封皮栋你找死……”

    见这对冤家重又聚首,萧琴心情也随着喜悦起来。

    “对了,阿笙,我记得你不是去找你大哥……了吗?”封博涉?想到这,萧琴注意到一直沉默的褚茹雪。

    封博涉好像是他那边的人吧……

    “喂,你干什么呢?”她随手向身边推了一下。

    “你们主从团聚,干我什么事?”褚茹雪别过头。

    “阿笙?”

    封皮栋根本是完全当褚茹雪这个人不存在:“噢,和我大哥打了一场,打完就赶过来了。都是兄弟,有什么解不开的。”

    “封博涉还真是心软,这样的弟弟也还要啊……”想起那日在废墟封皮栋的一番话,褚茹雪心里总不是滋味儿。

    萧琴皱眉。

    “茹雪?”

    “我替封博涉抱不平,不行么?”

    封皮栋冷笑:“那还真要替兄长感谢你啊。”小人,真后悔当初指点他来犹晔堡。

    萧琴一头雾水,褚茹雪和封皮栋向来不是没什么交集吗?他们两个闹什么脾气?

    “客气客气。”

    “跟大名鼎鼎的庐王殿下当然要客气。”

    “停停停!”萧琴站到两人中间,“我萧琴当了一辈子聪明人,还没像今天这么迷糊过,到底是怎么回事?”

    “尊上,我们来商量一下对策吧,别理他们。”东郭从露见怪不怪地拉着萧琴离开。

    封皮栋与褚茹雪对视片刻,终究叹了口气:“算了,我哥要我告诉你,你不在之时,京城之事,你大可放心。”

    “没别的了?”褚茹雪摆明了“我就是拿乔你奈我何”?

    “……没、有!”

    其实,这次他大哥能没对他大义灭亲,却是多亏了褚茹雪的交待,不然以封博涉那个性格,根本不会给他机会解释。如今他们兄弟冰释,褚茹雪又占在了萧琴一方,两人本该握手言和,道声谢也没什么。可是,也许由于何家与褚家的宿怨吧——他就是看不惯某人得意。

    “尊上,属下有新提议。”眼不见,心不烦,一转身,封皮栋走得潇洒。

    褚茹雪露出胜利者的笑容:“啧啧,小气。”

    “尊上,他们来了。”随着东郭从露的提醒,众人齐齐望向山下。

    山麓之上,遥遥可以看见浩浩荡荡的队伍,慕容胜果然是来了。

    不到片刻,两方已然对峙在前。

    “慕容老前辈别来无恙。”萧琴笑意盎然。

    “老夫甚好,乌公子倒看起来不太顺利呢。”慕容胜见萧琴双目无神,回想起那夜的争执,不禁暗叫大意。想那时萧琴分明已经是强弩之末,自己竟然还让她有机会逃脱,好一只小狐狸。

    随即,他瞄了瞄一旁的褚茹雪。

    “拜见庐王殿下”

    “不敢当。”褚茹雪笑得有些阴沉,“慕容前辈也是了不得的人物,这礼本王可受不起呢。”

    前朝王族之后,果真不是一般背景呢。

    “想不到乌公子与庐王殿下竟然是旧识,想必身份也不一般吧。”

第一百三十七章:还有筹码吗

    慕容胜一口一个“乌公子”,摆明了是想否定那晚她暗杀赤霄的事实,东郭从露不由皱眉。

    忽然,一声怒喝响彻无涯顶:“放肆,身为四大家族之人,竟敢对尊上不敬,慕容胜你该当何罪!”

    众人无不意外。

    慕容胜眉心一紧,望向来人。

    那人却是看也不看他,径自向萧琴等人走去:“尊上,庐王殿下,久违了。”

    褚茹雪见到来人竟也是一怔——这声音,萧琴也是识得的。

    “百里公子,好久不见。”萧琴几乎是立刻忆起呼延承安最后的凄然辞世,心中不由百感交集。看来,阿仪最后终究是等到他了。

    “……多谢庐王与尊上对阿仪的照萧,此番恩情,百里煜城永世难忘。”听声音,百里煜城似乎沧桑了许多,再不似往日风华年少的贵公子。

    她正欲说些什么,却听到褚茹雪微抑的惊诧:“百里公子,你的头发……”

    萧琴皱眉,头发?

    百里煜城幽幽的声音传来:“一夜相思到白头,我以前还道是戏里的说辞,如今,却真正懂了。”

    萧琴心猛地一沉,他们到底还是……。

    “她一辈子只对我笑过两次,第一次我没能珍惜,第二次却又什么都晚了,是我没能理解她,一直给她带来这样那样的麻烦,如今她终于解脱了……是我……是我配不上她。”

    萧琴却摇摇头:“她若这样想,当初不会拼命护着你。”

    天底下只有呼延承安知道盘根交错的地宫中哪一条路通向百里家,可是她却拼死把追兵引到别处,只是为了给百里煜城争取时间。与其说为了家族,萧琴宁愿相信那是为了自己心中最后一丝残念。

    呼延承安一辈子都压抑着自己,强迫自己做个认人操控的傀儡,强迫自己萧全大局,忍辱负重,可最后一次,她到底是遂了自己的心愿。

    看着百里煜城凄然离去的背影,褚茹雪竟很是怅然。一夜白头,如何的撕心裂肺,如何的肝肠寸断都已是徒然,终究换不回那人的一颦一笑。他看了看萧琴,山风吹起她的长发,整个人有种乘风欲飞的错觉,到头来,自己还是抓不住她。

    这个女人,比之单纯简单的呼延承安难缠千辈,她的心思,便是她自己怕也猜不清,摸不透,他又怎能掌握得了?但他却依然庆幸,自己不是另一个百里煜城。

    似乎感觉到褚茹雪异样的沉默,担忧地问:“怎么了?”

    “……没事。”明知道萧琴看不到,褚茹雪还是下意识地摇摇头。

    萧琴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选择了沉默,敌人还在眼前,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只是她其实真得想问……”

    茹雪……

    “那一夜,你的头发,白了多少……”

    说出口时,萧琴有一瞬间怔忪,只是想着,竟然真的就说出来了。

    那一夜,他以为她死了,是不是也和百里煜城一样痛苦,是不是也体会到了一夜白头的痛?

    半晌,萧琴听见褚茹雪长叹一声。

    “你不会懂的……”

    那一夜,褚茹雪死过一次。”

    百里的加入不只代表着萧琴单方面势力的增长,同时更代表着慕容胜势力的再度削弱。如果慕容胜真如公良叶容所说野心不在江湖,那么他在犹晔堡内可以调遣的应该也只有四大家族了。如今百里家倒戈,上官家没落,慕容家分裂,而百里……不明动向,今日一战,倒也胜负难料。

    然而,萧琴担心的却是另一件事。

    “慕容胜,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亮底牌吧。”如果她所预料的不错,这场对峙绝不能托得太久,既然条件已然成熟,也就不必在绕弯子。

    “底牌?”慕容胜竟是仰天大笑,“萧琴,你是不是以为你赢了?”

    “怎么会,前辈到底是指掌乾坤多年的高人,萧琴哪里敢掉以轻心啊。”

    “说得好,你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在江湖上与老夫抗衡,实在出乎老夫当年预料。”

    萧琴却别有意味地一笑:“本来,萧琴也可能是慕容老前辈的得力助手呢。这么好的棋子却拱手让人了,慕容老伯是不是很可惜啊?”

    慕容胜乍闻面色一沉:“此事你从何得知?”

    “当然是有人告诉我呀,”萧琴双手抱胸,一派惬意,“可是我不能说呢,那样不是太不够意思了么。反正就是你身边的人,慕容老伯你那么厉害,自己猜猜看喽?”

    慕容胜到底是老姜一块,知道此时不可中了她的离间之计,但即使如此,心中不免也对周围之人有些猜测。怀疑的种子一旦播种,人心便会不停地为其补充养分,最后发芽,开花……

    “慕容前辈,该不会是怀疑在下吧。”

    笑吟吟的公子哥摇着扇子占出队伍,身边跟着的不是褚皇室的小太子又是谁。

    褚茹雪脸色微冷:“慕容胜,你可知你已经犯了天大的罪过,还不放了那孩子!”

    “哈哈哈!”慕容胜一听到“天大的罪过”竟是笑得更加狂妄:“萧琴,褚茹雪!你们要与老夫比人马,老夫便同你们比人马。你若敢动一下,老夫就拿这小子开刀!什么太子皇帝,老夫通通不放在眼里,你褚家的江山,早晚要归还原主!”

    “放肆!”褚茹雪大怒,皇室威严不容其如此挑衅:“江山易代已久,当年宫离不思进取,骄奢顽劣,闹得民不聊生,天道不容。如今百废俱兴,你却又为一己私利勾结外地,欲再造乱世,还敢提江山!”

    “勾结外敌?”慕容胜冷笑,“我慕容胜一无功名,即便认识两个异族朋友也是君子之交,你凭什么诬陷老夫勾结之名?”

    萧琴却笑得比他更冷:“你真的要我出示证据?你以为我爹放在赤霄令夹层里的是什么?”

    “萧琴!”

    “呵呵,在下在此。”萧琴叹息着摇头,“慕容胜,此事我本想江湖事江湖了,我犹晔堡一心为江湖太平,绝不会刻意引起战乱灾祸。只是,庐王已然插手,便攸关当今朝廷,你的救兵怕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倒不如素手就擒吧。左右不过一死,何必背上一世骂名?”

    “哈!萧琴!你看仔细了,我手中绑着的是你褚家太子,我便是死,也有这小子陪葬!何况,能兴复我宫氏江山,老夫区区一条薄命便是偿了又如何!”

    萧琴与褚茹雪同时心中一凛。

    有诈!

    突然,一道劲风扫过,慕容胜运功一掌击向不过三步远的褚高驰。

    “高驰!”

    电光火石间,一道人影猛地接下那一掌,而后更是配合另一人迅雷不及掩耳地将褚高驰掠走。

    风沙初歇,众人尚来不及看清眼前景象,却见慕容胜口吐鲜血,而两阵之间,笑面公子依旧不紧不慢地摇着扇子,另一位也是淡定从容,两人一人一臂,同时拎着中间尚被吊着的,挣扎着的褚高驰。

    “丞相智谋无双,答应丰某的事情,必然已经办妥了吧。”

    后者则是狐狸一般笑道:“丰少放心,我刚接到消息,七姑娘如今绝对安全。”说着顺手取出褚高驰嘴里的障碍。

    “放手!你们两个……唔!”

    “别嘲。”一挥手,濮阳昔将那乱乱的一团又塞了回去,改为先解开他手脚的束缚。

    “濮大少!你等着!”

    瞪了濮阳昔一眼,恢复自由的褚高驰紧接着扑向萧琴:“小姨!你果然没死……呵呵……呜……”

    萧琴上前两部,稳稳地抱住怀中的大男孩:“高驰,你这是在哭还是笑呢?男儿有泪不轻弹噢。”

    褚茹雪看向另一边犹自不敢相信眼前情景的慕容胜。

    “慕容胜,你可是还有筹码?”

    “不可能……不可能……你们怎么可能?”

    濮阳昔与丰之康击掌庆祝合作愉快,回头道:“怪只怪你太小瞧我和丰兄了呀。”

    丰之康“唰”地收起扇子:“你错就错在不该拿青岚要挟我,动她的人,只有死!”丰家百年来伫立朝野,靠得绝对不仅仅是财富。生意人总是很小气的,对于仇恨更是睚眦必报。

    濮阳昔却是笑容不减:“说起来,慕容老伯都没怎么关注过在下呢。虽然老爹总说我是碌碌无为的败家子,但尽管如此我好歹还是当上了当朝最年轻的丞相,总不会一无所长吧。比如制伏一两个小喽啰,利用风向在你身后下个毒引什么的……还是很轻松的呀。”

    太子被挟持,那可是天大的罪名,他慕容胜不要命了,他濮阳昔可是惜得紧呢。不这么步步为营,怎能顺利靠近他身后?而至于丰之康,哈,只能说他们是天生的搭档,天下少有的默契。

    “你!濮阳昔,你下得是什么?”

    “这个问题由学生我来回答!”萧琴却是忍不住笑出声,上前两步道:“我老师从小就告诉我,做事还是绝一点就好,如果给对方下了毒,就千万不要逞帅告诉他是什么,让中毒之人自己慢慢烦恼去吧。”

第一百三十八章:与你无关!

    “萧琴从小就是好学生。”濮阳昔笑得越发嚣张,“不过,老师也教过你们,作人要厚道,所以——慕容老伯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内力完全提不上来呢?这种毒叫做‘如梦’。啧啧,你的眼神告诉我你没听过,当然了,本少的药可是千金难求啊。说通俗一点好啦,就是民间传说的化、功、散,当然药效怎么说也要比市井上的质量要上乘一些……”

    “‘如梦’,几十年内力功亏一篑,真是如大梦初醒一般,大少,好名字啊。”褚茹雪煞有其事地赞叹。

    当年他们三人出了名的“一唱两和”,可是玩遍后宫无敌手,连皇上和皇后娘娘也素手无策呢。

    “不可能,老夫不信!”他几十年的功力怎么可能毁在这么已包小粉末上。

    “慕容前辈,濮丞相方才撒得不过是毒引而已,你这几日睡前饮得安神散才是主要功臣哪。”

    “丰之康,你竟然买通我身边的人,你……早有预谋!”

    “老前辈不能这么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个道理原来您不懂啊?”

    丰之康没说得是,棋子是他早早埋下的,其实不只是慕容家,四大家族,包括落日山庄以及宫内重臣之间,都有他埋下的眼线。不如此,他丰家何以百年屹立不倒?难道真靠那狗屁不通的天命?并非他丰家人训练有素,只是每个眼线潜伏时都不会去主动探索什么不该泄露的秘密,只有在利益于丰家相关之时,他们才会施展所长。丰家人深深相信一点,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可什么也不知道,就只能等死。

    凡事,中庸是福。

    摇了摇扇子,丰之康眸中闪过一丝阴冷:“我丰家不动无仇之人,慕容胜,你是自找的。”

    丰家只是商人,丰家却绝对不是普通的商人。

    慕容胜面色越发阴沉,片刻后,经是怒极反笑:“好,好,你们很好。老夫一生机关算尽,谁料一身功力竟会葬送在你们几个小辈身上,果然是江山代有才人出。”

    “还有长江后浪推前浪,慕容胜,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哼,萧琴,你是真以为自己赢了?”

    “赢?”这次却是萧琴冷笑,“慕容胜,亏我还敬你是前辈,这么荒谬的字眼儿你也说得出来,我赢了?我萧琴何德何能,哪有能力左右自己的命运,这也能算得上一个‘赢’,我过去二十年所承受得种种又要如何计算,你这一条命,顶得过我一双眼睛吗?顶得过我一次毒发的痛苦吗!”

    “那又于我何干?”慕容胜某种是深入骨髓的阴狠,“怪只怪你生错了地方,认错了爹,我本欲饶你一命,你却偏要与我作对,你自寻死路由不得我留你!”

    萧琴正欲发怒,却被褚茹雪拦住。

    “他在激你。”

    “放心,我忍了这么多年,不会听不进他几句话。我担心他在拖延时间,茹雪,你最好动身回京看看,我有不好的预感。”

    “这个时候我怎么走?”

    “你……”算了,萧琴也知道自己说不动他,快快结束这场争执才是要事。

    “慕容胜,如今慕容家已经没有胜算了,你服是不服?”

    “慕容?我又不是慕容家的人,他们输赢与我何干?”

    “慕容胜!”慕容碟怒道:“我慕容家在你的指示下白白送了多少人命,你如今竟能说出如此狼心狗肺的话来!”

    “慕容家与我大业相比好似儿戏,怎可并论!萧琴,老夫承认如今你们人多势众,但是……胜败尚难分晓!”

    萧琴面色一凛:“废话少说,给我拿下!”

    她就不信了,这么多人,扑也要扑死这老鬼!

    突然,猛地一股劲风逼来,萧琴被猛地一带退出老远,褚茹雪的声音传来:“早告诉你别走那么近,那老家伙功夫了得,便是强弩之末也十足危险,小心为上。”

    “怕什么?如今他一身功力已泄了一半,我一掌便震死她。”

    “你闭嘴!我早告诉过你,不许妄动内力,你的内力是用来压制毒性的,不是用来拼死拼活的。”

    萧琴心知如今有这家伙在自己是再也别想自由了,只得屈服:“好好,不动不动,我的内力是摆设啊摆设,留着强身健体,长命百岁。”

    这边他们说话的功夫,另一边百里煜城早已不管不萧地杀了过去,而东郭从露竟是说什么也不听封皮栋劝阻,金玲红绸一阵呼啸卷了上来。

    只是,这铃音杂乱虚浮……萧琴皱眉:“从露是不是受伤了?”

    方才说话间她是听不出来,可是如今她却可以确定,东郭从露内伤不轻。

    如今想来,那夜她都逃得那样凶险,而东郭从露必然也走得不容易,只是她早已对她有所叮嘱,不该落入陷阱啊。

    封皮栋懊恼道:“那日我刚好到了慕容家,与你们走了两路,从露赶回来找我,挨了一掌。庐王,尊上先托付于你,我去去就回。”说罢封皮栋飞身加入战局,几步去道东郭从露身边。

    “死笙,你来干嘛?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想让本姑娘替你挨刀吗!”遥遥的,东郭从露略显尖锐的声音传来。

    “我来看看不要命的!”封皮栋挑开她身后突来的冷箭,“受了伤还不知道安歇。”

    “你别管!慕容胜的命我要定了!”

    就在这关头,四周竟是又已队为数可观的人马冲伤无涯顶,将众人团团围住。

    “慕容胜的命是我落日山庄的,谁也别想动!”

    萧琴闻声一怔。

    “大哥?”

    “萧文虹?”

    萧文虹信步上前,扬声道:“飞云留云!布阵,我要将这老匹夫碎尸万段!”

    听闻萧文虹话中的怒气,萧琴与褚茹雪不由同时想道了一件事。

    萧文虹为什么会突然赶来?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是知道了什么,可是,他又知道了多少?难道是公良叶容通风报信?

    萧文虹看到萧琴时似乎一怔,随即他神色竟是又阴沉了数倍:“飞云!”

    “在!”

    萧文虹狠狠地道:“将慕容胜的眼睛,给我挖出来!”

    听闻渐进的脚步声,萧琴竟然出奇的紧张。从前他也曾几次因为不好好养伤擅离山庄被萧文虹亲自抓回来,可如今,已是大有不同,竟然发生了这么多……

    萧文虹的在她身前站定,出乎意料,他竟然最先看向褚茹雪:“可以让我们兄妹单独说两句话么?”

    褚茹雪见萧文虹的神色与平日并无不同,只是眉眼中似乎较往日添了愁绪。

    “你确定只是说两句话?”直觉地,褚茹雪知道萧文虹是真的有话要说。

    萧文虹不屑的冷哼:“你以为我是这总是爱以小人之心渡人的丫头吗?我要除她,何必等到今日。”

    萧琴别过头:“你要谈的是我,问他干嘛?”

    “自以为是。你现在还有什么能耐,不妨一起使出来,我与庐王,你治住一个便算你天下第一,第二也不必当了。”

    “我……”萧琴竟觉得有些气闷,不禁回嘴道,“什么‘第一第二’,你喜欢就拿走好了,我萧琴也不稀罕!”

    眼看兄妹争吵愈演愈烈,褚茹雪实相地道:“我还是先回避好了。”

    褚茹雪回身的一刹那,清脆的响声传来。

    不只是褚茹雪,连萧琴自己都怔住。

    萧文虹望着自己的手掌,从小到大,这是他第一次对萧琴动手。

    “哥……你……”

    萧文虹闭上眼,竟是半晌说不出话来。

    “萧琴,你恨我吗?”

    萧琴低头不语。

    “你一定恨我吧。爹将你逼得万劫不复,起先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只能加倍对你好,盼望着能补偿你,盼望着你能快活。后来我明白了,在爹毁了你一生后,我无论如何补偿也是无用了,因为太晚了……”

    “大哥……他做的事与你无关。”

    “可是你做的事哪件与我无关?”

    萧琴怔住。

    “你瞒了我多少事?红叶的事,爹的事,你我兄妹的事……萧琴,我是天底下最混蛋的兄长,而你是天底下最蠢的妹妹,我们除了互相隐瞒,什么都不会……”

    难道……萧琴心中一沉,回想起过往之事,她的猜想竟是每一次都有迹可寻。

    “你……早都知道?”

    萧文虹长叹:“血缘又有什么关系,天下人怎么说又有什么关系?我萧文虹从小到大都记得自己有个妹子,即便是最决绝的时刻,我也不曾遗忘过……虽然你不说,但我知道,你心里其实怪我无情。可是萧琴,路是你自己选的,在你责怪我的时候又没有想过,是谁先斩断一切的?是你先全盘否定了我这个兄长!”

    萧琴闭眼,竟是一句反驳的话语都说不出来。

    “我们都太自以为是了,自以为可以一个人担起一切,早知道我当初就该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也不至于把你逼走……”

    “不是的,”萧琴摇头,“是我太自私……”

    “别说自私,这天底下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说自私是错的,可只有你……我的妹妹萧琴,她有资格自私,你要的只是生存的权力而已——只是我们都用错了方法。”

第一百三十九章:还来得及吗

    萧文虹抬手,抚摸着萧琴的脸颊,就像小时候那样……

    “琴儿……你要是再傻一点多好啊。”

    也许,就不会遇到这么多的坎坷了。

    又听到这久违的称呼,萧琴心中万千感慨。原来到头来,自己也是舍不得的,一声“琴儿”让她仿佛匆匆穿越回到十几年前。

    故道旁,有风华正茂的少年正欲离家,他也是这样温柔地抚摸幼妹的脸颊说:“琴儿,想要什么好玩的,哥哥回来的时候带给你。”

    一路上,少年想着,妹妹大了,该会喜欢些姑娘家的首饰吧,于是走道哪里都留意着,生怕错过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可惜,半年后,他回去,一切都已经晚了。

    只能寻遍天底下的能工巧匠,打了这两只按藏机关的簪子,希望妹妹危险时能想到他。

    那年的萧琴曾苦守在山下,不萧那些密集的搜索追杀,只为等兄长回来,可是一天,两天……五天过去了,她再不走,就只有等死。她私心里其实也高兴萧文虹没在这个时候回来送死,可是却忽视不掉那冷冰冰的绝望——哥哥都没有想过回来看看她好不好么……

    曾经的叔叔们骤变的嘴脸让她寒透了心,“赤霄令”三个字让她几乎死了一次又一次,一天又一天的等待让萧琴对自己最后的信仰也产生了怀疑……连哥哥都不会来了,除了自己她还能相信谁呢?这条隔阂如一道天堑在她心中一横就是十几年,每每想来都心寒不已。

    “大哥,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可又不敢。”

    萧文虹轻笑:“你也有不敢的事?”

    她当然有,她怕那答案太伤人,如今她好不容易找回了一点点的勇气才能问出口。

    “大哥,如果当年你没有离家,你会眼睁睁看着父亲这么做吗?”

    一瞬间,萧文虹觉得眼前的萧琴又变回了当年的小琴儿,那个对他信任,依赖的琴儿。

    他摇摇头:“不会的。”

    萧琴深吸一口气,缓缓闭眼。

    足够了,很多事已经发生,很多事无可挽回,但是有这一句话,真的真的足够了。

    慕容家三分之一的人马加上百里煜城的鼎力相助已经使萧琴在这场争斗中占了上风,如今萧文虹的到来更是如虎添翼。这边说话间,慕容胜等人已被逼退死角,这场争执,胜负已分。

    萧文虹看了眼褚茹雪,什么也没说,便转走会落日山庄一方。可褚茹雪却知道那一眼的含义。那是威胁,萧文虹不只一次对他露出过这种眼神,若萧琴再有个什么意外,萧文虹大概会杀了他。

    “茹雪,这边有我大哥在,你还是先回京城一趟吧,这战赢得太简单,百里家到现在还不曾露面,我怀疑他们另有打算。”

    “你不跟我去?”

    萧琴摇摇头:“我现在跟你去不过是拖累。”

    褚茹雪皱眉:“你这是过分的冷静还是自嘲,我竟然听不出来。”

    “绝对是冷静,我萧琴可怕的自信还在,放心。”

    褚茹雪苦笑:“这真不知是喜是忧。”

    “怎么,我沮丧你才高兴。”萧琴升了语调。

    “你沮丧些才能令人放心。”

    她如今毒症越发厉害,他此时离开总是有些不放心。不过,他也知道萧琴说得有道理,慕容胜摆明了没有使出全力,他这么拼死将他们拦在此处必有他的用意,他的确需要回宫一趟。

    萧琴淡笑:“茹雪,别忘了你不只是褚茹雪。”还是当今庐王十殿下。

    “有时候我希望我只是。”褚茹雪叹气,“我们约法三章。”

    “一章就可以了吧。”

    “听起来你已经有打算了?”那他更得加紧提防呢。

    “望云亭,一月之后,我在望云亭等你。”

    望云亭……

    遥记那场烟雨蒙蒙的送别,那江水,那轻舟,那舟上吟歌的紫衣少女,那天的一切,都已化作一涓细流,永远的流泻在他心头了。

    “好……一言为定。”

    萧琴淡然笑吟:“江湖路远,珍重。”

    茹雪,我们终究不一样。我争的是一口气,是儿女情长,你却是皇上最得力的臣子,你要守的是家国天下。

    这一次的分别,是执手相对,是君子之诺,只希望……不是永别。

    德帝九年十月,震南王白世林于京城三百里之外突然起兵发难,战火弥漫京郊。事发突然,京城可调遣兵马不过数百人,宫城之内仅有御林军不到一千,形势岌岌可危。危机关头庐王褚茹雪以金牌召回边戍大军,阻断了震南王大军北上路线,而名门之后封博涉以少于对方众多的人马力抗京都叛军,直至援兵赶到,里应外合将叛军诛灭。整个叛乱为期三个月,最终以褚皇室的胜利告终。庐王褚茹雪,丞相濮阳昔,庐王麾下大将封博涉在这次动乱中位居首功,为德帝大家赞叹,封封博涉为护国将军,并下令重修何家祖祠,不日要亲自前去拜祭。

    封氏一门一夕复起,满门荣耀更胜从前。

    对此,封皮栋只是一笑置之。那是兄长拼命为何家带来的荣誉,可却并非他所要的。那个朝堂,他半点兴趣也没有,但是还是替大哥高兴,好歹为何家出了一口气。

    “封皮栋,看见尊上了吗?”东郭从露自屋内步出。

    “还用问,一定是又去那等人了。”

    “她自己?”

    “缪觅陪着她呢。”

    那一战之后,萧琴在犹晔堡修养了不到半个月,就又动身前往望云亭。尽管她知道那个时候褚茹雪不可能赴约,可还是执意如此。

    “他有事缠身,我又没有这样的理由,总不好再爽约的。”萧琴笑嘻嘻地讲着她的歪理,却是看得东郭从露一阵难受。

    缪觅竟然没有回七茶楼,乱战之中险些丧命,好在最后终是让她寻着了萧琴,要死要活地哭过一回后,便说什么也不走了。

    而犹晔堡,虽然萧琴不说,但她知道,她的心已经不在这里。当初夺权是不得已,却是刀光剑影中拼抢;而如今,朝廷动荡,傲雪堡名存实亡,落日山庄虽然不归附于犹晔堡,却也绝不再和犹晔堡对立,这偌大的江湖终于拜服于她一个女子脚下,可是她却又漫不经心起来。

    “无趣,无趣得很啊。”这是她近来最常说的话。

    冬天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来了,为了防止萧琴瞒着众人在紫衫上偷偷咳血的恶习,褚茹雪硬是给她寄来一件雪白雪白的狐裘。信里一再叮嘱她这东西如何如何的贵重,如何如何的难得,若不心疼大可继续朝上面摸瘀血,大不了他杀光全天下的白狐狸。

    萧琴对信中所言白眼置之,顺手便将纸张丢进火里,不过衣服还是被东郭从露和缪觅死活包在了她身上。

    其实还是很暖和的。萧琴拉了拉领子,整个人包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一张略显苍白的脸。

    “今年的冬天怎么这么冷?”往年她哪里用得着穿这东西啊,剪裁再精巧,也还是让她觉得臃肿呢。

    “不会啊?”缪觅抬手接起一片雪花,“今年的冬天很暖和呢。”

    萧琴想了想,最后无奈笑道:“那一定是我变得怕冷了。”

    最近,运功越来越不顺畅,心绞痛发作的次数也频繁了起来,反道咳血的次数变少了……身体里最后这点温热,也快要流尽了吧。

    “姐,下雪了,我们回去吧,今天也不会有人来了。”那日之后,缪觅与萧琴便真的姐妹相称。

    “谁跟你说过今天会有人来?”

    “咦?”缪觅不解,“姐姐不是在等人吗?”

    “谁说的,我只是在这里感受冬天。”就算两个月前是在等,那现在也不是了,如今,她连看看冬景都是奢望,只有借着这呼啸的北风感受不一样的季节。

    缪觅回头看了看早已冰封的江面,摇摇头,刚才是谁在抱怨冷啊?

    “说不过你,我们回去吧。”

    萧琴静默了一会儿,似乎要起身,却又坐了回去。

    “姐?”

    “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公子从前不是这样的人呢。”萧琴的声音清清冷冷,像这漫天的雪花,落在掌上,凉意却渗入骨里。

    半晌,青衣人出现在山道一侧,轻手摘下斗笠,露出一张依然淡雅和煦面庞。

    “尊上,好久不见。”

    缪觅被突然出现的人惊了一跳,却听到萧琴低声道:“缪觅,你先回去吧。”

    缪觅一怔,随即明白了来者不善。只是,如何能吧萧琴自己丢在这里,虽然她留下也没什么用,但……她回去求救还来得及吗?

    ……拼了!缪觅一咬牙,飞身跑开。青衣人竟也不阻,反正若要求救,她说什么也来不急的。

    “好久不见,弘文公子。傲雪堡一别还是秋日,这会儿,已经是冬天了呢。”

    那雪地之中的青衣人,不是百里弘文又是谁?

    百里弘文声音有些幽幽的:“这世上哪还有什么弘文公子了呢,尊上心里早有猜测了吧。”

    “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好猜的,不叫你弘文公子,难道要称呼你‘白戎公子’?”

    京城一战,叛军首领白世林当场伏诛,独子白戎于东南小路逃走,下落不明。

第一百四十章:无话可说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百里弘文在她对面落座,自始至终不失优雅。

    萧琴轻笑:“我没有那么神,只是在慕容胜不断说我赢不了的时候一时起意罢了,况且那场争斗,百里家的缺席太奇怪了。慕容胜的宿敌是褚家,当他经过多年努力,知道自己依然无法复国之后,很自然会退而求其次的选择‘灭国’……震南王是个好助力。”

    “谢谢,我当这是赞美。”

    “呵呵,百里家一直不曾展露过真正的实力,可是我父亲临终前曾嘱咐我说,百里家与朝廷的牵连,其实要比慕容家还有复杂。所以‘百里世家’其实是震南王手下的一只正规军吧。”

    “……萧琴不亏是萧琴,我夺得了你的眼睛,却夺不了你的头脑。”

    萧琴并不恼怒,这些她早就猜出大概了。

    “你的父亲太激进了,否则你们未必没有胜算。”

    百里弘文是个人才,单就他潜伏于江湖中如此之久都没有露出半点破绽便可见一斑。只是,白世林本也是响当当的英雄,可惜没能稳主最后一盘棋。

    萧琴不迂腐,什么“天降大任”都是皇室拿来麻痹百姓的言论,天下合该是强者的。这个天下讲究的是金戈铁马,是勾心斗角——成王败寇,才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百里弘文望着飘扬的血沫,不知道是在陈述还是在叹息:“我父亲,他老了。”所以才那么冒进,所以一步错,步步错,他怕自己看不到白家一统天下的那一天,结果却输了个彻底。这回,不禁他自己看不到,连他这个后人也看不到了。

    功亏一篑。

    “看不出来公子是个有野心的人?”

    百里弘文却笑了,笑声中比平日多了不少张扬:“人活一世,短短数载,总要有些作为吧,总想轰轰烈烈的搏一次,成败倒并不那么重要。”

    “倒也又道理。只是我们两个又是恰恰相反,我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过平常日子,没有武林争端,没有宫廷斗争,中过最大的毒不过是吃错了巴豆,受过最重的伤不过是切菜切到了手指。呵呵,那多有意思。”

    百里弘文静默半晌,竟是点点头:“那确实也是一种乐趣,可惜我却注定不懂欣赏。”

    “让弘文公子见笑了。”

    “尊上所中的可是咒术‘滴水穿心’。”

    萧琴却笑着摇摇头:“是千疮百孔,如今我这颗心,怕已经快要穿碎了,一到夜里便疼得厉害。”

    百里弘文叹息:“你又何必故意轻描淡写,我到底是医者。”滴水穿心后期发作时的痛苦,哪里是区区“疼得厉害”四字可以概括的,若非要用四个字,也该是“生不如死”才对。常人往往忍不到这个阶段就已经自我了断了。

    “那又如何,我自己痛便罢了,难道还非要形容得贴切,闹得大家都难受?”萧琴摇摇头,“公子还有什么事就都直说吧,说实在的,我现在怕冷怕得厉害。”到底是冬天,在外待久了就是不舒服啊,感觉额头似乎有点微微发热呢。

    “我也不妨跟公子直说。”萧琴再度紧了紧衣领:“以弘文公子这次的损伤情况来看,要东山再起恐怕至少要二十年。公子也说了人生短暂,轰轰烈烈一次也就罢了,又何苦折磨自己呢。”

    “若我说我并非为此事而来呢?”

    “难道公子想要以我来要挟某人……咳!”萧琴本想笑却是猛咳了一阵,“公子可别做傻事。我对于那家伙来说什么也不是,公子有这个时间还不如躲官兵躲得远一点,别徒添笑话,也让我最后的日子过得安稳些,积些功德,小女子日后升天也会多照萧公子一些,没准儿二十年后天下就姓白了。”

    说完这话,不知道为什么,萧琴觉得似乎更冷了。

    “尊上一说到这人似乎就格外的话多呢。”百里弘文却淡笑着摇摇头,“是不是别人心里有数,不过我此行也不是为了这个。”

    “咦?莫不是百里神医来为萧琴治病来了?呵呵。”萧琴玩笑道。

    “若我当真为此而来呢?”

    “那公子跑了这么老远来给萧琴讲笑话,萧琴自然感激。”

    一是滴水穿心之毒无解,就是百里弘文乃当世第一神医,她也不相信他有通天的本事。m疆蛊咒历史悠久,今天被这个解了,明天被那个破了,那还叫什么毒,震慑力何在啊?有些东西的权威性,是不需要考证的,对于这点,她早就死了心。

    而其二嘛,百里弘文……不,他为什么要这么好心帮她?褚茹雪可是他的仇人呢。

    “我当然也是有条件的。”

    “那还是算了,”萧琴却是听也不想听的摇头,“我还是那句老话,萧琴一个盲女除了江湖朋友给点面子别的什么也没有,跟宫里的人没有牵扯,跟什么庐王也不熟,白公子的忙,萧琴帮不了。”突然,不安的感觉更强烈了,萧琴下意识地回身。

    百里弘文严重却是笑意渐浓:“有的人似乎不这么想呢。”

    萧琴耳尖地注意到雪地里多出的脚步声正在朝自己靠近。

    有温热的气息扑抚到睫毛上,凝出闪烁的冰晶。

    “你给我适可而止。”在熟悉不过的声音传来。

    萧琴下意识心虚地后退了半步:“哈,功臣回来了,怎么都不先招呼一声?”人吓人,吓死人啊!

    “庐王殿下到得刚刚好,要考虑在下的条件么?”

    褚茹雪一身风尘仆仆,看得出是快马加鞭赶来的,只是一双眸子在听闻百里弘文说到“解毒”时候却迸发出难以抑制的光彩。

    “那要看你是否真的如你所说那么有本事。”

    “我不信,”萧琴凉凉地说道,“滴水穿心可是奇毒之一,到了后期就是华佗在世也解不了,别费劲儿……”

    “你闭嘴!”褚茹雪让萧琴气个半死,他理解萧琴不想拖累他的心思,可是用得着说得这么自豪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滴水穿心”又不是她研制的!

    “从现在开始萧琴说的每句话你都可以当废话,继续说便是,如果真如你所说,你的条件我绝对会办到。”

    百里弘文沉吟了一会儿,方才道:“其实尊上说得每错,滴水穿心确实无解。”不过——“

    “不过?”

    “不过那是在现在。”

    “你的意思是……”

    “滴水穿心的毒素混合之后,只有下毒之人才知道破解方法,是因为毒素很难分辨得开,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找道解药。但是很,如果给我十年,我一定可以解开尊上身上这道蛊毒。”

    “哈哈!”萧琴笑得有些张扬:“弘文公子,真是谢谢你啊,不过十年后我真的不需要了,留给需要的人吧。”她自认为自己最后一句中肯得令人感动啊。

    褚茹雪却不理会萧琴,认真地道:“你是说你可以将这毒再压制十年?你有几成把握?”他知道这毒发作时十分痛苦,每次萧琴都过得生不如死,他真的怕有一天他自己会先看不下去。

    “五成。”百里弘文如实相告。

    “那你的条件是?”

    “放了那些因白家而受牵连的人。”

    褚茹雪沉默。

    萧琴叹息道:“百里,那些对于朝廷来说是乱党,是余孽,我们无能为力,对不起。”

    “……不见得。”

    萧琴以为自己听错了,她面向褚茹雪,拔高了一个声调:“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褚茹雪道:“白家如今已经只剩一个,其他人死得死,散得散,如今狱里这些,都是一些老弱妇孺,能有什么作为?放了又怎样?”

    “你疯了!褚茹雪,皇帝是你兄长,不是你!你去跟他说,放了那些叛党吧,我要拿他们帮当初那个杀出皇宫的重犯萧琴换解药,你是脑子坏了,不要命了,你这个王爷也不要当了!”

    “我早就不当了!”

    这下,不只是萧琴,连百里弘文都怔在一旁。

    “……你说什么?”半晌,萧琴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褚茹雪叹息:“本来不想告诉你的。皇兄早有退位之心,奈何高驰年幼,缺人辅佐,正好想借此次论功行赏封我为摄政王辅佐新帝,可是……我拒绝了。”

    “理由?”

    姐夫年纪也大了,他会有这个想法很正常,更说明他信任褚茹雪,没有对这个出色的臣弟起疑,这正是她所乐于见到的啊。

    “萧琴……我们已经错过了很久了。”

    萧琴突然无话可说。

    “你不要老是做自己想的,好好听我说,”褚茹雪拉着她坐下,沉沉地道,“我以前,总以为无论多久,只要你我都活着,一切总会好的。可是,那次在废墟我就知道,有些事不能等了,也等不起了。就是今天白戎不来,我也已经决定了。一旦我当上了摄政王,至少十年之内便再也没有时间离开皇宫。萧琴,你告诉我,人这一辈子有几个十年,而你呢,你还又多少日子可以等我?我真的不想一辈子后悔,还是说,你也想让我与百里煜城一般?”

    那一头白发,诉说得是一世寂寞,一生得不得解脱。

    百里弘文不由也感叹:“我知道这个时候我说什么都没有立场,但是,尊上,你该想想的,如果你所以为的付出并不是别人想要的,再坚持又有什么意义呢。当然……你也可以把我的话相像成说服庐王的借口。”

    “你不必说了我答应你。”褚茹雪斩钉截铁地道,“明日我便回宫将此事说与皇兄,不计代价也会放出白家老小,但你所说过的话,也要记住。”

    “多谢。”百里弘文拱手。

第一百四十一章:三月不见

    说到这里,不得不说萧琴的小时候。

    犹记得那一年……

    三月……

    闭着眼睛,能够感觉到阳光洒下来时略带灼热的温度……

    秦婶婶推了推她,琴抵住了胳膊。萧琴怔了怔,睁开眼,把琴接过。

    秦婶婶便回过头,开始在随行的包袱里寻找她母亲訾孤萍生前留给她的一支羊脂玉雕的玉钗。

    萧琴扭过头去,望着那玉钗在她布满老茧的红色手中,洁白似雪。秦婶婶再用另一只手拿了木梳,便朝着萧琴把玉钗递了过去,道:“琴儿,来!秦婶婶给你梳头。”

    萧琴便移了移身子,坐过去。颠簸行驶在土路上的驴车,让她的身子禁不住歪了一下。

    坐到秦婶婶的身边,感觉到梳齿滑过青丝的流利感时,她望着路途延伸的前方,心知虽然离榆鞍城门只剩半里的路程,不过晌午就能到,但还是纳闷的问:

    “现在就梳?一进榆鞍城,就要往知府去了吗?”

    “是啊!这事情越早办越好。我们……我们实在是没有几文钱了……”

    萧琴怔了怔,没有说什么。路途漫漫,她终于到了榆鞍城……

    而结局,会是乐观的吗?

    萧琴是来榆鞍认父的。

    在母亲临死前,才终于告诉了她十几年来从未提及过的,她的身世。

    说来也很简单,她是朝廷重臣萧明达的女儿,母亲是芜水城中书香世家訾波鸿的独生女訾孤萍,因为被侧室欺凌,终于在发现了怀孕后,才不得不带着秦婶婶从府内出逃。

    因为秦婶婶自訾夫人入府之初便随侍在侧,听秦婶婶说,在萧家的第一位公子萧文虹还未诞生之前,他的母亲尤氏就时常被另一个侧室闵氏暗算欺压着。萧琴的母亲原本是正室,也是在她的数重诬赖下被贬为侧室。

    虽然萧琴也觉得疑惑过,母亲不是正室吗?还怕侧室作甚。但是也许是适时訾孤萍太过谦让,或是种种其他的原因,她还是被贬为侧室了。而最令秦婶婶和訾孤萍心寒的,却是为萧家诞下第一名少爷的尤氏,在萧文虹出生后不久也被毒害而死,萧文虹出生后也磨难重重,于是当初离开萧府,几乎是没有什么异议的决定。

    可惜訾孤萍自小娇生惯养,初至贫穷的昔长镇,十分住不惯。后来在生产时更是染了心疾,日益加重,拖了十多年,终于拖不下去,就在前一个月,萧琴才满十六岁之时,终于撒手人寰。

    因为和萧明达的这段失败的过往,一直是訾孤萍心头积压的一块心病。自出逃萧府的那一瞬起,她便性情大变。自萧琴出生长大,她从不跟小萧琴提关于她父亲的事。

    在萧琴长大后,有一次,秦婶婶无意中提到了萧明达的名字,訾孤萍便奚落生气了一整天。在这样的环境下,萧琴并未想到有这么一日,她的母亲会告诉她她父亲的名字,更没有想到母亲会让秦婶婶带萧琴去榆鞍找他。

    在昔长这地方,向来有一些朝廷流放的官员至此。也直到此时萧琴才明白过来,为什么母亲经常会去拜访那些落魄的官员们,会在临死前告诉秦婶婶萧明达已成为榆鞍知府。

    济朝萧氏历来辉煌,不时也会从落魄官员们的口中得知这些消息的萧琴,在听到自己也姓萧时,其震惊与诧异溢于言表。而在听了秦婶婶说了母亲和父亲生前的点点滴滴后,本来对萧氏怀有的异样心绪,又被一点点厌恶所代替。

    她不得不问,她和秦婶婶还要去找父亲吗?然而这问题仿佛也没有存在的意义。她不能退缩和逃避,也没有退缩逃避的机会。

    自小以来,家里的经济来源全在于母亲手中针线绣出的各色物品。不擅女红擅理工的萧琴,因为总是学不来这些玩意儿,不知被母亲责骂了多少次。

    如今母亲一死,家里便没了收入,连糊口都不能,不去榆鞍,又能往哪里去。而让萧琴抛头露面去茶馆端茶递水,訾夫人是决不会答应的。至于萧琴一向津津乐道的拨算盘记帐簿的功夫,因为不适合女孩子的身份,訾夫人也总是嗤之以鼻。

    于是在她临死前嘱托秦婶婶带萧琴上榆鞍时,这个震惊的消息,仿佛也成了顺理成章的问题。来榆鞍,不论她愿或不愿,都是必走的道路。

    她和秦婶婶只有用不多的钱为訾夫人举行了一个简陋的葬礼,然后卖了茅屋和所有的家当,告别了乡邻,去教过萧琴数理——然而很久以前便离开了昔长的王师傅残破的屋子里转了一圈,再凭借换来的银两,母亲遗留下的琴和玉钗,匆匆往榆鞍走去。

    琴名琉光,上等桐梓木造的质地。钗为和田羊脂玉,同样是不世出的珍品。

    琴为訾夫人还在芜水时父亲送给她的及笄礼物,向来不离身,萧府上下人人认得。而玉钗,则是萧明达赠訾孤萍之物,除了栩栩如生的鸳鸯以外,还雕了达萍二字,有此信物在手,不愁萧府不认的问题。

    此刻即将到达榆鞍,秦婶婶要为她梳发插钗,她能够理解秦婶婶的用心。

    梳齿穿梭过轻柔的青丝,萧琴坐在车上,远远地已能看到矗立的榆鞍城门。双腿在空中微微晃荡。

    秦婶婶口中时这一个月来不知唠叨了多少次的唠叨,不过虽然如此,手下仍然不停,用那枚母亲最喜爱的玉钗,娴熟地给她的发挽上一个髻。

    “小姐,就快进城了。”秦婶婶回身往城门看着,然后将木梳收好,道,“我们先进城,吃碗面饼就去萧府。”

    “嗯。”将琴在怀里抱得更紧了些,又感觉到秦婶婶将一个包袱挂到她身上,但是手顿了顿,想想又取了下来,挂到自己身上。

    “榆鞍城人多,小姐要记得秦婶婶说的话,别跟丢了啊!”

    “……嗯。”已经唠叨第几次了?萧琴轻呼了一口气。

    驴车继续行驶,不久便到了城门口。穿过高大的门洞,萧琴仰起头望着,以及城门两侧持矛的守卫,来来往往各色各样的人民。

    驴车过了城门后便要往右转,秦婶婶连忙叫驭车的老汉停车。随着车子缓缓地停下,她牵着萧琴从牛车上跳了下来。阳光金灿灿的射在大街上。萧琴回过头,再次仔细的看这个城市。繁华。

    萧琴不由得愣了愣。从昔长而来的这些日子,经过了无数个城市。她一次又一次的领略城市的繁华能到什么程度。

第一百四十一章:请过来

    榆鞍与其他繁华的城市没有什么明显的不同,然而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的父亲就在这里的缘故,她还是感觉到有种窒息的感觉,涌上心头。

    手被秦婶婶牵了起来,一边四顾寻找着饼店,见到不远处有一家后立刻唤了一声:“那里有一家饼店,我们过去。”

    萧琴乖巧的点点头。从小到大,秦婶婶一直是最疼爱她的人。她就像是她的奶奶,凡事都第一眷顾着她。

    秦婶婶是母亲还在萧府时,备受欺凌的老寡妇。因为母亲看她可怜,于是在她遭遇不公平时经常为她做主,后来还把她收到了自己的身边,贴身伺候。

    秦婶婶对母亲一向忠心耿耿,没有半句怨言。离开萧府后訾夫人的性情大变,她也是决不会因此而埋怨记恨她的,为此,母亲也跟萧琴说过,她一直感恩在心,不论什么时候,秦婶婶都是她最信赖的人。

    包括此刻也一样。慈祥而乐观的秦婶婶,把萧琴带在身边,跋涉过万水千山,像曾经带着訾夫人离开长安时一样,没有厌弃、没有不悦和怨言。

    “待会儿啊,我还要看看,不如给你买点儿胭脂水粉去!”

    “……我要胭脂水粉做什么啊?”萧琴一边跟着秦婶婶走,一边眨巴着眼睛问:“我这样不就很好吗?”

    “是要见您父亲的,当然得打扮点啦!到得知府,您就是千金小姐了!”秦婶婶说着,“千金小姐就得有千金小姐的样子,不能啊再那样男不男女不女的,衣服嘛随便穿一件,有时连头都不梳!”

    “……我哪有不梳头……”萧琴试图分辩着,“我只是随便梳一下而已。”

    “以后你就不能再随便梳一下了!会有专门的人为你梳头。”秦婶婶说着,然后叹息了一声,“也不知道老爷会怎么待你。不过您再怎么也是他的亲生女儿……”她回过头来,圆圆胖胖的脸,小小的眼睛,和蔼,然而却写满担心。

    然后她又回过头去,面店隔得还比较远。在道路拐弯处。

    “小姐去了知府啊,一定要乖巧一点!不能再像以前在家里那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也不能和府里的人啊闹不愉快。大户人家里就算是奴仆,和农村人也是不一样的。”

    萧琴抱琴的手紧了紧,隐隐意识到其内的阴暗与复杂。秦婶婶跟她说过的关于她父亲的事,终究让她心里有不小的反感,她究竟要见到他了……

    然而,不论他工作多出色,对于妻室,他都不是一个好人。尤其是,他竟然那样对待她的母亲……

    她望着秦婶婶点了点头,然后看到秦婶婶欣慰地笑了一下。正在这时,街道那边远远地传来了迅疾的马蹄声。

    “不过,”萧琴补充着说道,“也是在他们不太过分的前提下,否则我才……”

    “马来了!快过来!”秦婶婶一把拉住萧琴向一旁避去。

    “让开!让开!统统让开!!”马蹄声迅速接近,马上当先一人大声吆喝道,街上行人立刻四散逃开,“快让开!快让!否则担心我的马蹄子!”

    萧琴回眸跟着要避开,乍然耳畔传来一声尖利的哭声,当街正中乍然站着一个大约两三岁小孩子。

    也不知父母去了哪里,手里拿着一个蒸饼看着飞马大哭着。萧琴陡然一震,秦婶婶继续拖着她往路旁走,那孩子却不避不让,仍旧站在道路正中大哭。

    当先马匹上的少年穿着一身奇异装扮,马蹄毫不留情,继续往前冲,虽然此时也望着那孩子因震惊而张大了眼睛。

    “小姐!”看着她突然停住脚步,秦婶婶心脏都快跳出来了。看着马匹离小孩还有一段距离,约莫还来得及,一下决心,然后,萧琴一把甩开秦婶婶的手。

    “冀子琪!!”奇装少年身后迅速追上一匹马,马上一名锦衣少年,金簪玉面,一把就要去拉他的马缰,“孩子快走!!”

    “你滚开!”奇装少年怒声大喝,仍是马不停蹄,却没有注意到萧琴正朝着孩子的所在疾奔而去。

    锦衣少年给马儿再加狠狠了一鞭,立刻又要去夺奇装少年的马缰,“此处市集!人命攸关,有事我们回去谈!”

    “谈什么谈?我们还有什么好谈的?!你滚开!否则……!”

    两骑之后还有一名身穿白色半臂袍的少年公子,也是一脸着急,远远闪烁间突然看到街道的一侧奋不顾身的少女,瞳孔一缩,立刻脱口惊呼道:“小心——!!”

    锦衣少年和奇装少年也已看到了奔向孩子的萧琴,马蹄却已经无可避的趋近,锦衣少年大惊,立刻往奇装少年的马匹不由自主的抵去,固然如此也不可能让孩子和少女就此躲开,他仍然侥幸马蹄如果有那么一点偏差而振臂捞去。

    萧琴拉着孩子看着飞踏而至马蹄面无人色,便准备将孩子趁这一刻给推出去,然而才抛下古琴,马蹄已然高举,远远听着秦婶婶尖叫她的名字,突然一只锦袖朝她伸了过来,一道白影飞闪而过,腰际一道温软,她已然被卷往人潮而去。

    也不知如何满头青丝松散开来,飘飘洒洒,马蹄擦着耳际跃过。

    “该死的!”看到自己只抓到一根玉钗,锦衣少年低骂了一声,然后回头高喊了一句:“承弼!”马匹仍旧往前得得冲去。

    “你没事吧?!”足间在瞬间的离地后又重新接触地面,却撞到一个干净清爽的身影,抬头,正好见到一双如朗星般的眼睛。白袍少年忙松开她的腰际。

    她连忙摇头,仍然将孩子搂在怀里。一匹俊逸非凡的马儿在他们身边停了下来。白袍少年仍有些担心地望了她一眼,然后再看了看她怀中仍然满脸泪痕的孩子。

    萧琴压下了刚才内心的恐惧与慌张,告诉自己已经都没事了,然后把紧搂着孩子的手放开。

    “真没事?……这是谁家的孩子?!”

    “懋儿!懋儿!”突然一个少妇喊叫着朝孩子奔了过来。

    “我没事。”,她说着,然后突然听到妇人的呼唤,立刻一笑。少妇冲上前将孩子一把抱进怀里。

    少年看着这模样放心的舒了一口气:“没事就好。”

    他拉住马鞍,动作优雅的跨上马。萧琴抬起头,再次撞上他清澈明亮的眼睛。

    少年颤了一颤,望着萧琴清水芙蓉般不加雕饰的脸,清俊非凡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慌意。然后他策马扬鞭,向刚才两位少年的出城的方向奔去。

第一百四十二章:不说话

    马蹄起落间,突然瞥到了地上横亘着的两段断裂的古琴,以及一个老婶婶受了好大打击似的拾起它走向人群。

    这好象是刚才那姑娘的琴吧?少年愣了一愣,想要回头,但还是止住了。只是继续驾着马朝着前方疾奔而去。

    萧琴看着他离去,微微吐出一口气。

    感觉到自己披散的黑发,她的心才一跳。然后一摸发上的髻,散了,玉钗也不知所踪,呼吸慢了半拍。

    不、不……她告诉自己冷静,然后朝着刚才抛下古琴的地方转过身去。

    街道上的人源已经恢复行走,但是却是晴天霹雳般地,那把她刚扔下的琴不见了踪影。她连忙急速朝那边走了过去,睁大眼睛认真寻找地面,然而除了靴子和光影班驳的地板,真的……什么都没有。

    正在惊谔中,她突然感觉到一个人走到了她的面前。倏然抬起头,却是正抱着断琴冷冷地望着她的秦婶婶。她看见琴时涌起的惊喜又随着秦婶婶的冷淡和断裂的琴身,硬生生地消退下去。

    “秦、秦婶婶……”

    秦婶婶看上去很生气,也很失望,望着她,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手足无措:“对、对不起,我……我不知道……我……”

    “小姐!”秦婶婶悲哀以极的问道:“你……你到底要秦婶婶如何向夫人交代啊!!”

    在饼店用完午饭,晴朗的天空飘浮了几丝阴霾,风一阵一阵的吹过,似是要落雨一般。

    萧琴将断琴用布裹了起来,准备在见着爹爹以后,再想办法看能不能修补。但是白马琴是用桐木和梓木制成的,这两种木料都极其名贵,就算寻着了爹爹之后能够凑到足够的钱,然而这两种木料也是难以寻求的。

    所以曾经听母亲讲,现在的斫琴大师们已经不断的寻找良材,以替代桐梓之木了。

    对此秦婶婶也很生气,脸色一直很冷淡。虽然萧琴也知道她并没有什么理由真的生气,然而依秦婶婶的性格,她也不会那么轻易就原谅她的。不过因此她不买胭脂水粉了,倒也叫萧琴松了好大的一口气。

    仍然不知道该怎么劝慰秦婶婶,一路无话,心情也郁闷着。一路打听着找到知府。

    是一扇刷了黑漆的大门。萧琴便要上台阶去,却被秦婶婶一把拉住,将她一直往大门右侧拖去,一边去敲大门边上的那个小门。

    萧琴愣愣地望了望黑色威严庄重的大门,以及门上用隶书写就的齐整有力的“萧府”二字,感觉到心脏迅速地跳动了起来,一边匆匆忙忙地跟着秦婶婶跑上前去。

    秦婶婶刚准备敲门,手又顿了一顿,眉间有复杂神色。

    萧琴猜想是曾经的阴影未销。然而,她也不过胆怯了一下,就立刻举手咚咚敲门。额间有微汗,却没有给自己退路。

    萧琴跟上前去,听着里面有小厮慵懒的声音问:“谁啊?”接着便是门闩的拉开声,在寂静的午后清晰的响了几下。

    门打开,里面的小厮伸出头来,见着秦婶婶和萧琴,眼间有诧异,逐渐浮现出一些不耐烦的神情,将她俩上下打量了一下,又有些鄙夷。

    “有什么事?”

    “你们家大人在不在?!”秦婶婶倒是有气势起来,插着腰问了一句,一扫刚才的紧张与犹疑。

    小厮懒懒地靠到了门框上。一张瘦小的脸,鼠目传出低俗的气息,继续问:“你们找大人干吗呀?大人也不是那么好见的啊!”

    秦婶婶有些生气了,却也硬生生的压住,拉着萧琴的手将她一把拉了过来:“我来干吗的?这是你们萧府的三小姐!我来带她认亲的!带我们进去见你们大人!”

    小厮一愣,也不敢怠慢,连忙回过头来,细细地望了望萧琴,顺便用手指了指,问:“三小姐?她?”然而话是这么说,随着他看萧琴的目光,也没见他再摆出刚才那狗仗人势的表情来。

    “快带我们去见你们大人!”秦婶婶继续严肃的坚持。

    “……”小厮再仔细打量了萧琴一眼,看得这么会儿萧琴已经全身不自在了,然后小厮惊疑不定的站直身子来,说:“大人今天不在。”

    秦婶婶一震。小厮继续说道:“不过也没事儿!这些事情大太太也能处理!这样,我就带你们去见大太太吧!”

    第一次走进这样的深宅大院,萧琴不禁显得紧张起来。然而看着那些山水园石,花圃里盛开的牡丹,那些淙淙流过的小桥流水,乌檀色整洁古雅的小桥,杨柳如烟、芳草芊绵,以及来来往往的男女仆人,还是不由得惊叹,仿佛自己还处在梦境一样。

    大太太是谁?就是秦婶婶老提起的那个欺负母亲的闵氏吗?就要见到她了,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闷闷的有些别扭。

    在萧府里穿行了好久,不记得过了几个后院,终于到了一间名叫岚齐阁的地方。

    小厮先进去通报,让秦婶婶和萧琴候在外面。几个小丫鬟在门里头探头探脑。秦婶婶哼了一声:“不知道那姓闵的还是不是大太太。兴许换了人了。”

    “……”

    “不过也不一定……萧琴小姐。”她唤了一声,萧琴回过头去,秦婶婶认真的跟她说道:“待会儿不要紧张,问什么就答什么,别怕!”

    萧琴愣了愣,然后点点头:“嗯。”

    小厮从门里面快步走了出来,脸上已多了几分恭敬神色:“大太太允了,两位里边请!”说着比了一个“请”的手势,秦婶婶便带着萧琴走了进去。

    笔直的道路直接延伸到里进第一间房的台阶前。小厮又已跑到前面去引路。萧琴看到两名梳双鬟的丫鬟从屋里头走了出来,用好奇的目光看着秦婶婶和萧琴。然后小厮停下脚步,由着两名丫鬟将萧琴和秦婶婶带进去。

    高高的梁上挂着鹅黄色的纱帘,垂曳至地面。和阗玉屏风前,翠绿色的锦缎茵褥上坐着一名约三十来岁的美貌妇女,内着白衫,穿着深紫色华丽至极的儒裙,外着深紫罩衫,梳了贤淑端庄的发髻,插着几枚银钗,瓜子脸、大眼睛,虽然已然年长,却仍旧美丽非凡。

    几名丫鬟环侍其后。她看着秦婶婶和萧琴从外面走进来,眼中看不出丝毫情绪,却也分外淡漠闲适着。抬起茶盏,揭开茶盖,轻啜了一口。

    “还不快跪礼请安?”那小厮还在门外,此刻低唤了一声,萧琴全身一颤。

    秦婶婶望着大太太冷哼了一声。看她的表情,这女子还真就是那闵氏无疑。萧琴望着闵氏美丽的脸,正怔营中,突然感觉到衣袖被秦婶婶一拉,接着便不由自主的跟着她跪了下来。

    “问大太太的安。”

    萧琴愣了一愣,没有跟着说话。闵夫人抬起头来,一边将茶盏搁下,美丽的眼睛直接掠过他们头顶看向门外,嘴角噙着微笑,对萧琴和秦婶婶是正眼也不瞧一下。

    “你们是来认亲的?”

    略显尖利的声音,刺得萧琴耳朵有些不舒服,于是蹙了蹙眉头。然后那女人慢慢地说道:“我们萧大人乃是正人君子,从不在外沾花惹草,想要认这种亲,可不是乱说说的。”

    秦婶婶冷笑了一声:“大太太莫不是把老奴给忘了?”她抬起头来,望着闵夫人那张年轻美丽的脸,说道:“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但再怎么说,老奴还是在大太太身边生活过的。大太太当真就这么健忘吗?”

    闵夫人这才望向秦婶婶,然后脸色微微一变,停留在秦婶婶的脸上。半晌,才冷然笑了一声。

    “啊,原来是秦婶婶啊!”她优雅地把手叠在膝上,眼中掠过一抹不屑,唇角虽然仍挂着笑,却透着深深的冷意,“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您老人家。都这么些年过去了,十几年前你和易姐姐逃离萧府,可是给大人造成了不小的打击啊!”她的眼睛重新转回去,盯着秦婶婶,微笑着。

    秦婶婶冷哼了一声:“过去的事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她望了一眼萧琴,眼中充满了悲悯与怜爱:“今天老奴是带着訾夫人最后的寄托来萧府的。小姐……”她唤了一声,言语中带了深深的无奈:“去!给您二娘磕个头。”

    “大胆老奴!”一个绿衣丫鬟立刻驳斥道:“大太太乃是大人的正房夫人,怎么能叫做二娘?訾夫人又是谁啊?!萧府里只有一个闵夫人,哪有什么訾夫人!”

    闵夫人转开了打量萧琴的视线,望向门外,嘴角噙了一抹微笑。萧琴的脸色微微一变,也不做声,只是继续低着头沉默着,而秦婶婶在一旁已经气得打颤。这么些年来,她大概从没受过这样的气。然而哪怕脸气得如何涨红,手指气得如何发白,颤抖着,她还是将怒气压了下去。

    “好……好……”她忍着气转向低着头的萧琴,按了她的手道,“小姐,去给你大娘磕……磕个头。啊?”

    萧琴冷哼了一声,仍低着头,不说话。

第一百四十三章:精疲力尽

    闵夫人轻轻冷笑了一下,斜睇着她。那绿衣丫鬟便又欲斥责,被闵夫人一个眼色止住,高着嗓音缓缓地说道:

    “不急!究竟是不是我萧家的人还不知道呢!先把头抬起来我看看,以及证据啊什么的拿出来。大人的血脉也不是想混就混的!”

    “你……”秦婶婶气得面目扭曲。萧琴仍低着头。那绿衣丫鬟便也就冷笑了一声。

    “就是啊!快把头抬起来给大太太看看,别老低着脸啊!”

    堂内其余的丫鬟们都低传出了笑语声,立刻又停止了,究竟没有人敢过多造次。萧琴咬住了下唇,忍下火气,然后在秦婶婶急切的目光中,终于抬起头。面向闵夫人,下巴呈现出了清傲的弧度。

    鹅蛋脸、柳叶眉,脸色虽然略显苍白,然而明眸晶莹清亮。她定定地望着闵夫人,目光没有一丝犹豫。秀丽漂亮。然而那眼神,却坚硬如磐石,让坐在座上的闵夫人的笑微微一凝,心底轻轻一颤。

    堂中鸦雀无声。

    “小姐生得和大人一样的脸盘子和眼睛。”秦婶婶一句一句地提醒道,然后立刻从包袱里取出那把断了的琴。布料拂擦过琴弦,传出轻微的响声:“这把琴是夫人最爱的东西。琴后面还刻着字呢,不信您可以查看!”说着,她便立刻翻过琴身来,果然有一列行云流水般的字体,“可惜来的时候不小心把琴给弄断了……然而确实是夫人的白马琴!您看!”

    平举着断琴,秦婶婶的眼中满是急切诚恳之色。她是真的希望萧琴能顺利的留下来做她的官家小姐,这也是夫人临死前唯一的心愿,她一定要帮助夫人实现……然而闵夫人对此却一点也不理会,眼睛只在琴上扫了一眼,整个脸便冷淡下来。

    “一把断琴而已,算什么证据?”她冷声问,“这丫头长得确实和大人有几分相像。但是白马琴却也是易姐姐的心爱之物,怎会轻易就碰折断?搞不定就是假货!”

    “你……!”秦婶婶的嘴唇颤抖起来,望着闵夫人开始上气不接下气。萧琴固然也是气恼,但是看着秦婶婶却很担心。秦婶婶体态肥胖年事又高,担心她气伤了身子,萧琴连忙扶住了她。

    “这确实是夫人的白马琴!”秦婶婶盯着琴大声说道,眼中不自禁泛起了泪花。

    看着自己摔断的琴造成这样的结果,萧琴心里也难过,扶着秦婶婶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琴嘛,把把都长得差不多。一首诗说刻就刻了,也用不着多少钱。借此而来混个官家小姐的名称谁不乐意?”闵夫人拾起茶盏来轻啜着说道:“这琴易姐姐曾经爱如至宝,从不轻易离身,曾经也说过就算是死也要带到坟墓里去的,如今怎会使得它落得断裂至此?还是你们硬要抢琴……”

    “你血口喷人!!”秦婶婶恨声大叫着。

    “算了!算了……”萧琴立刻说着,然后转过头去,一对明目盯着闵夫人,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可以不承认我,但是不能侮辱我们的人格!”

    闵夫人轻轻地抬起眼,望着萧琴冷笑了一下。

    “这琴确实是母亲的遗物,要我带着它来找父亲的!它到底是不是白马琴也不能只由你说了算。我到底是不是萧家的人也不是由你一个人说了就了事的!!”萧琴高声辩驳着,语句中自有一股旁人无法抵拒的力量,原本开始窃窃私语的堂内再次静寂,闵夫人冷哼了一声。

    “还真是伶牙俐齿的丫头!”她冷笑,“是不是由我说了算,这府里上上下下谁都知道。大人不在时凡事就是由我做主!”她的脸突然冷了下来,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你不要忘了——我不是别人。我是萧府里的大太太!萧大人的正房夫人!!”

    茶盏“当”地搁下,重重有声。

    “来人!把她们俩给拖出去!!”她挥着手臂大声吩咐着,立刻有几名家丁从门外冲了进来,一把拖起萧琴,一把拽住仍旧在大骂不止的秦婶婶,然后不论秦婶婶如何挣扎,都硬生生给拖了出去。相比之下,萧琴没有挣扎也没有呼叫,只是手中紧紧拿着断琴,一声不响,就是努力想要拿稳断琴。

    两人被狠狠地推出府外。

    摔倒在大街上,门“乓”的砸上,威严高大的萧府门,那有力的萧府二字……

    秦婶婶趴在街道上在行人的目光下悲恸的大哭。萧琴抱着琴撑起身,回过头望着那洁净的石阶和黑色的大门,心底也涌起了一阵滚滚压轧的痛。

    秀眉微微蹙起,忍受着几缕射入眼中细细的光线。然后,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我们去哪儿呢?”大街上,阳光云破日开的照下来。虽然已经做好了在萧府里日子不大好过的准备,然而萧琴也没有想到,她们竟连萧府的门都进不去。

    “……去哪儿?!”秦婶婶仍然气愤着,仍然伤感着,此刻听到萧琴的话,立即挑起一边眉头,“去萧府啊!小姐,难道我们还有别的路可走不成?!”

    “但……”萧琴深深地想了想,回过头去望着秦婶婶,想说些什么,沉吟了一会儿,还是说出了口:“去萧府?那儿那么看不起人,我们还去那里做什么。”

    “话是这么说没错呀!”秦婶婶叹息道:“但是你一个女儿家,除此之外又能怎么样呢?”

    萧琴轻吸了一口气,默默地低下头,然后和秦婶婶互相搀扶着站起身来。

    晚风在街头轻轻地吹过,户户人家都已经开了灶火。炊烟冉冉冒起,夹带着饭菜的香,升腾向碧蓝的天空。

    “那他们都不让我们进去,我们……”她是不想再到那么欺人的地方去了。

    秦婶婶也烦闷的望了望紧闭的萧府大门:“也不知道萧大人何时才回榆鞍来,我们也可以在榆鞍等。只是盘缠……”

    萧琴迎着风微微蹙起了眉头,风吹拂而起衣衫和轻柔的发鬓,她们向着太阳落下的方向徐徐而行。

    离开,是啊……离开,又能离开到哪儿去?留下,又要如何留下……

    “那让我去客栈里给人家清理帐簿吧!”

    “不行!以前夫人是从来不许你做这种事的!”

    “没有什么不行的!必须这样!除此之外,我们没有任何退路了!”她大声的强调着,看着秦婶婶愣愣望着她的样子,手指微微收紧,然后从秦婶婶的胳膊上离了开去。

    秦婶婶的目光变为无奈与叹息,萧琴静静地望着她,没有退缩,没有避让,也没有沮丧的成分。确实,这是她们如今,唯一能走的路。

    能如何呢?虽然她也不想依附这样一个府邸,一个没有给过她半分养育之恩,素未谋面的父亲,然而他们仍然是亲人,这是她迄今唯一的选择,以及今后能走的,唯一的道路。

    看着秦婶婶的神情,她也悄悄擦了擦湿润的泪水。这不过是她来榆鞍的第一天。

    然而,就是在她来榆鞍的第一天开始,她就已经知道,这一辈子,她已经再也无法离开到哪儿去了。她的生命已若浮萍,不会再有真正的停栖之地,只有飘浮……再飘浮……

    萧琴和秦婶婶到了茶楼里,萧琴提出愿意为他们整理帐簿后,掌柜的对此都很疑惑。然而看着萧琴不过是十六岁左右的丫头,而密密匝匝的帐簿也实在头疼,便一口答应了。将旧帐簿抱了出来,一垛一百文钱,约十本。

    萧琴是打算盘的好手,闻言也没说什么,把新的帐簿翻了开来,将旧帐簿打开,拿起算盘一摇,算珠齐整的陈列好,纤纤玉指下,算珠便噼里啪啦的拨动了起来。萧琴的字写得也是相当可观的。看她这熟练的模样,掌柜也十分满意。秦婶婶便顺便打听了一下知府萧元归的事情。他上哪里去了,什么时候回来,以及他的为人等等。

    萧琴仍旧仔细的拨打着算珠,时不时的溜进一言半语。原来萧元归是去各县视察,了解民生去了,到端午前后才会回来。一提到萧元归,人们虽然算不上大肆赞扬,然而评价还是不错,反正算是个尽职的好官。

    居然要到端午才回来,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不论是萧琴还是秦婶婶,面色都是一沉。

    算完这一垛帐簿,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不得已的,只有在这家客栈住。然而榆鞍客栈的住宿费实在是很贵,所以一番商量后,她们只有去租个地方准备长期居住。

    各个客栈内的旧帐簿都十分有限,有的多,有的少,多的有百多本,少的不过五六本。于是为了生计考虑,第二天,萧琴只有继续一个店一个店的去询问,而秦婶婶则走街串巷的寻找居住之处。一日下来,往往是精疲力尽。

    好在次日,秦婶婶总算寻到了住处,不过三百文钱一月,小而阴暗的一间房,然而萧琴还是兴高采烈的,跟着秦婶婶搬了过去。

第一百四十四章:是自己来的

    她继续日复一日的算帐簿打算盘,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秦婶婶也十分担心这样劳神劳力下去,她的身体会吃不消。而萧琴也算好运,在到榆鞍城中最雅致的如意茶坊问有没有多余的帐簿的时候,因为一个琴师急病无法抚琴,而客人恰好又多,小二总管们急得不可开交,她一时疑惑,就走过去跟他们说,“我会抚琴。”

    总管们自然喜出望外,也不管琴道的五不弹了,立刻叫她当场抚一首。并且告诉她说,如果她行的话,一开价就是一个时辰一两银子。这么高的价,这么清雅的茶坊。本来只是一时碰碰运气的萧琴不禁也怔住了。

    她确实会抚琴。母亲自她八岁时就开始教她琴。

    然而话是这么说,直到十三岁,母亲都只是反复教她那四五首曲子,相当于一年一首。很自然的,她弹得滚瓜烂熟。

    那时她也疑惑过:“我已经弹得这么多次了,为什么还不教我新的曲子呢?”

    母亲的手指抚过琴弦,一边淡淡的说道:“因为你还没有弹出琴曲中的韵味啊。”

    自然明白曲中韵对曲子的影响有多少,但是此刻听得这便是自己这么久都还不能学新曲子的原因,萧琴也有些丧气。

    “那琴韵是怎么弹出来的呢……”她继续问。

    母亲望着她轻叹了一声,手指抚过女孩被吹乱的鬓角:“萧琴。你还不懂琴。如果有一天你懂了,自然就会明白了。”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碰琴。

    现在突然要她当场抚一首,是意外的,更有些慌张。

    然而她还是朝放在门边的琴桌走了过去,在竹席上坐下,就像曾经母亲教她时的那样。

    手指抚过琴弦,玉掌轻按琴面,指尖顿挫间,抚出了《古道》的第一段乐音。

    在琴板上娴熟抚动的手指,因如意茶坊位于偏僻巷陌间,分外清幽,于是指尖过处,清音仍然分外明晰、清幽、宁静……

    她也由此成为了如意茶坊的琴师,一个时辰一两银子,为茶坊中仅有的三名琴师中年纪最小的一个。

    而她的琴声竟也被总管赞为仙乐。对此萧琴十分郁闷。再想起母亲教琴时跟她介绍的琴道,于是虽然能够在这里抚琴了,却越想越不安不悦。

    于是问总管说:“琴家往往遵循五不弹的原则:疾风甚雨不弹、于尘市不弹、对俗子不弹、不坐不弹、不衣冠不弹。如今这茶坊,不弹筝,不奏琵琶,而是抚琴,不知这五不弹的原则可能安在否?”

    如果不行的话,她是万万不会待下去的,母亲虽然已在九泉之下,也决不会允许她玷污琴心。

    总管微微一笑:“自然可以。这茶坊来的本大多就是高雅之人,就算也有俗人,然而也没有全是俗人的道理。姑娘的琴是奏给所有人听。”

    他带着萧琴走至二楼雅座,然后指向一席竹幔后放置的琴,“姑娘是在此抚琴,有幔相遮,无人捣扰,除了抚与人听外,也可抚为己听,不会违背琴家原则。疾风骤雨之时,姑娘想抚琴与否皆着己意。此巷陌深深,亦非市场喧哗,何有背琴之说?”

    萧琴咬了咬下唇,倒也没再反对什么。

    只要不违背琴家原则,弹就弹吧!至于面子身份……她也顾不得了……

    在如意茶坊抚琴的日子,萧琴如其他琴师一样,着一身素白色绉纱的四缘衣,跪坐在琴台前的竹席上。因为萧琴往昔极少钻研琴道的机会,此刻这么好的时机自然不愿放过,取了琴谱来斟酌,一边就在琴上练起新的曲子来。

    说来,这如意茶坊是榆鞍最雅致的茶坊。相比起其他茶坊,上此坊除了银子花得多以外,还是个注重品茶的地方。于是茶坊内四处都弥漫着茶的气息,布置整洁清雅。饮食住宿虽然也提供,然而来这儿的人基本都不是来吃饭住宿的。时间长了,萧琴也就明白为什么要雇用琴师了。

    茶坊内还有许多小楼,原来这茶坊本身也就通往院内深宅。入夜时分,明月当空,红烛曳影,萧琴坐在品竹楼里,桌案在竹制的地面上整齐摆开。

    十指拨过琴弦,指下流淌出淙淙琴乐,她径自弹着母亲喜欢的《碣石调幽兰》。清幽的曲调,不快不慢,恰倒好处。

    两名文士打扮的人在不远处凭栏酌酒,一边说着话,深夜,月色洒进这布置清幽的品竹楼,几点灯火在夜风中微微闪烁。

    “你不是说萧大人酉时过来?现在都已经酉时了,怎么还没有动静啊?”

    萧琴一震,“萧”字冲入耳膜。

    “再等等。”另一个蓝袍文士说:“他会来的,放心。”

    原先说话的那名文士着一身灰袍,上等的料子,抬起酒杯来一口饮尽,砸着嘴道:“真该死!……万一他就不来怎么办呢?”

    “不会的。”那蓝袍文士也端起酒杯来喝了一杯,“只要那晋湖少年在我手里,他就肯定会来。”看着灰袍文士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他嘿嘿一笑,敲着玉箸道:“你不要认为那是个男孩儿,好象和萧胥阳没什么关系。……实际上也确实没什么关系!但你也不能说就完全没关系。”

    “什么什么什么?”灰袍文士都听懵了,“什么这关系那关系的!”看着蓝袍文士冷笑了一声的神情,灰袍文士冷哼了一下,“那好!你跟我说说有什么关系?!”

    蓝袍文士用筷头无奈的戳了灰袍文士一下:“你看看你,天天就知道吃吃吃!把自己养得跟猪一样!就这脑子没长进!”灰袍文士灰头土脑的望了他一眼,然后他笑着凑近灰袍文士道:“当然是……断袖的关系罗!”

    “啊?!”灰袍文士张大了嘴:“不会吧?!”

    萧琴听得有些郁闷。断袖,什么是断袖?疑惑间手指拨错了琴弦,“嚓”地一下,乱了音,便也就手足无措。手指在琴板上难以控制余下的琴曲,随着两名文士转过头来……更是一惊。琴音戛然而止。

    两名文士看上去都还年轻,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她小心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重新抚上琴弦。那蓝袍文士淡淡地看着她,挥手止住了灰袍文士即将开口的怒骂。

    萧琴本分地抚自己的琴,一边赞叹着那蓝袍文士清隽秀美的脸。若不是他穿着男士的衣服,她几乎就要把他认作是女孩。

    那对丹凤眼的眼睛,蕴藏的也是非同一般的势气。必然是出自名门大家的,不然不会如此吧!

    “那你有什么证据是断袖的关系?那晋湖少年可是一副要和萧胥阳恩断义绝的模样啊!”

    “什么证据?那萧胥阳的表情就是证据啊!好!就算他……不是断袖吧!但就以他那么紧张的样子,说明交情非浅……也一定会来的。”

    “这话你也跟那晋湖少年说过。”灰袍文士提醒着,“那晋湖的说什么?说萧胥阳啊……是很紧张,但不是紧张他,是紧张他身上的夜明珠啊!”

    “你得了吧!”蓝袍文士用筷子狠狠再给了他一筷子,咬牙切齿:“这话你也信!他说什么你信什么?我看就是断袖!紧张夜明珠会紧张成那样吗?”

    “这可不好说……”蓝袍文士又狠狠推了一下桌,撞到灰袍文士的胳膊肘,杯子里的酒差点溢出来。

    萧琴仍旧继续竖着耳朵仔细听。这一层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了。听得仍旧有些郁闷,然而还是有些意思的。那姓萧的和萧府有关系吗?好象也是做官的,那应该是吧!还被称作“萧大人”。该不会……就是父亲?

    心跳加速起来,萧琴简直不敢相信会有这么巧的事,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虽然,就算真是父亲,进府后的处境也还是有待堪忧。但是不管怎么样,能够进府就是成功的!

    萧琴的唇角沁出一抹微笑。

    正想着,品竹楼下面传来轻软的脚步声。两文士立刻趴到了栏杆上。

    “是自己来的……”“是自己来的。”两人轻声议论着。下面的人也听到了声音,抬起头来望望他们,然后加快了进楼的脚步。

    那蓝袍文士坐回椅子上,严肃对灰袍文士说道:“太好了!记住,一切按我的指示行事。”

    脚步声逐渐上楼来,萧琴继续抚琴,一边偷偷往楼梯口看了看。楼有二层高,不一会儿,楼梯口便出现了一名着锦衣的少年公子。她轻微眯眼,有些诧异,借着微弱的光线从侧面看,修长的身影,面容俊美非凡。

    好象……在哪里见过……

    蓝袍文士坐在席上微微一笑,然后摆了个手势请他在案边剩下的那个位子坐下,一边高声吩咐人来换酒换菜。

    随着迅速换上来的酒菜,灰袍文士迅速的为三人添酒。锦衣公子含笑说道:“两位!让你们久等了。”

    “能够见萧大人一面就是天大的殊荣,等一两个时辰算得了什么?”蓝袍文士微笑道。

    锦衣公子也被这话惹出了一声轻笑:“不敢当不敢当!”接着他打量了一下蓝袍文士,模样生得十分俊秀。然而……他眯起眼睛,若有所思的道:“这位先生有些面善啊!敢问如何称呼?”

    蓝袍文士肃了肃容,道:“我姓曹。”

第一百四十五章:反败为胜

    锦衣公子抬起酒杯来一口饮尽,脸上仍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却也没再在这事上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只是问:“上次的渭水围攻,主谋就是你?”

    “正是在下!”

    锦衣公子别嘴一笑:“此番邀我前来,是想把他还给我的吗?”

    “确实。”蓝袍文士的笑意加深。一对很漂亮的丹凤眼睛,炯炯有神:“只不过……萧大人也是明白人。辛辛苦苦得到的东西,没有道理就随随便便的就抛弃,更何况所夺的原本是别人的东西呢?就更没有必要再随随便便还回去的道理了。”

    锦衣公子冷笑了一声,在桌上转动着酒杯,微微挑起眉来:“什么条件?你说吧!”

    “萧大人果然有义气!”蓝袍文士含笑赞道:“放心吧!曹某也不会刁难你,那条件,也很简单!”

    接着,他的脸上浮出了一丝阴冷的笑,然后放低了声音,凑近锦衣公子,俯耳道:“我只要你……把这东西放到曹敏才的府上。”一边将宝蓝色锦袋装有的物品轻轻移到了桌案上,“放心!此物入曹大人府上之后,那晋湖公子一定即刻奉还!”

    锦衣公子的眼下微微一寒,蓝袍文士微笑着坐回位子上。虽然脸上还挂持着微笑,然而当他用手掂起那宝蓝锦袋的时候,那清凉沉重的分量,伴着蓝袍文士的微笑,还是让他的心不由自主的滋生出一股极度的不悦上来。

    他冷笑了一声:“好恶毒的条件啊!曹大人再怎么也和先生是本家,忒的这么狠?”

    “唉……说来那晋湖公子生得真是粉妆玉琢,聪颖灵秀啊!”蓝袍文士看着月色轻叹了一声:“如果那张脸什么时候毁了,还真是天下第一的大憾事。”

    萧文虹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点头道:“那倒是。”

    蓝袍文士紧接着望他眼继续道:“而他和萧大人情深意重,若是失去了美丽的脸庞,大人也会很难过吧?”

    “那又如何呢?萧某不做对不起朋友对不起大济的事。”他微笑着啜酒,望着蓝袍文士逐渐转白的脸,将酒喝尽:“如果我为了他而做了对不起大济之事,愧对家人祖宗,那也是毫无意义。”

    “怎会愧对呢?”蓝袍文士眼神闪烁,“曹大人现在行的也是作奸犯科趋炎附势之事,不管怎么说,也是死有余辜吧?”

    “但是他没有同流合污、欺压人民。”萧文虹从席上站了起来。

    蓝袍文士的目光已经飞射到萧文虹的后背上:“萧大人如此绝情绝义吗?”

    “你想要怎么说都可以。”萧文虹微微笑道:“只不过萧某有萧某的原则,你的事我办不到罢了!”接着,便要往楼下走去。

    “你走不掉了。”

    萧文虹立刻把手按到了剑柄上。

    十数名训练有素的黑衣人从隐藏的竹林中如闪电一般的腾了上来,手间同时拔出刀刃,“锵!”的一声,将萧文虹团团围住。

    刀尖流淌而过月华般的光,萧文虹也早已经掣剑在手。回过头,站在栏杆边的蓝袍文士往茶楼的琴台那头踱了过去,唇际冷冷的微笑,再问了一遍:“萧大人真的不答应吗?”

    萧文虹冷哼了一声,接着蓝袍文士一挥手,刀光立即朝着萧文虹流水一般的绞了过去,剑影流辉,即刻传来纷杂的兵刃交鸣声。灰袍文士还站在原地,此刻见得打起来了才匆匆往这边跑。

    蓝袍文士也还没有到达完全的地带,就继续往后退,一边又喊了一句:“萧大人!为了那种人用不着如此!!”接着继续冷睨着在战局中辗转搏斗的他。

    “我萧文虹做事,上不愧天!下不愧地!”剑身擦过一黑衣人的手掌,萧文虹大声回答道:“要我做此等丑事,除非我死了!!”说着振袖一挥,一线焰火之冲夜幕,传出一尖锐刺响,眨眼之间,剑招又唰唰唰过了十余下!

    萧琴看着那灰袍文士也颤巍巍的跑来,但是都注意着远处的战局而没有注意到她。刚才萧文虹的一番话自然是听在耳里的,心里好生敬佩,更何况在血缘上可能也有关系,更不能坐视不理。

    两个坏蛋就在她旁边,她从席上站起来,想着该怎么帮萧文虹一把。但才刚刚站起,那蓝袍文士便也回过了头来。

    “他发出救援信号了!”心底一沉,看着突然站起来的萧琴,徘徊的文士眼中也闪过了一丝防备神色,但他的话明显是跟灰袍文士说的无疑。

    “那怎么办?!”

    他立刻走过去:“快过去跟部下们说,只要别伤他性命别害他残疾,随他们用什么手段都行!要尽快把他拿下!不然救兵来就麻烦了!”看着灰袍文士望着那边刀光剑影的惊恐神情,他略显烦躁的将他狠狠一推,大喝:“去!!”

    看着灰袍文士犹疑了一下后,咬着牙往那边跑去的毅然神情,见萧文虹好象还真是下了决心不回头了,也是十分出乎意料。但他还是不肯相信这样的事实。

    就那晋湖少年本身的筹码就真这样崩溃掉了吗?!他深吸了一口气,怒气从心底弥漫了上来,忍无可忍的大喝道:

    “萧文虹!!”

    “你不要忘了你那晋湖小朋友!!”他在这头徘徊,眼神凌厉如冰,继续喝道:“他的生命可是维持在我的手里!!”接下来的话,他的语气虽然也带着点不敢相信,然而仍旧继续大喊了出来:“你难道就真的一点都不顾惜和他之间的……感情了吗?!!!”

    萧琴一把抱起琴,然后准备就着当头给那文士击昏了事,然而才刚走过去,文士的身子又转过来。

    “哈哈哈哈哈哈!!”萧文虹传出了一阵大笑声,剑影纷飞,身姿矫捷,“我和他同为男子,并非郎有情,亦不是妾有意,先生如何用此等暧昧字眼?!”他看出了那蓝袍文士不通武艺,只要挟持了他,就一定……只不过自己行动能力有限,并且也太冒险,所以要拖延时间等救兵来。

    “那么,如果他死了,你难道就真的一点不心疼吗?!”蓝袍文士冷冷一笑。

    这时,萧文虹也已经发现自己好不容易往品竹楼中心,转移了一点的战局迅速紧迫了起来。凭借这些年积累的经验,他也立刻明白了对方这么做的意图,同时也了解了这对自己意味着什么。

    他暗骂了一声,再没闲功夫跟那人抬杠喊话,集中了所有的精力。

    这几个黑衣人都武艺非凡,他本身都拿不准单打独斗能赢他们多少。但是可能原本的命令是要毫发无伤的擒拿自己,所以没有动杀招,让他得以占点便宜的缘故吧!此刻眼看着攻势紧了近十倍不止,而救兵迟迟不到,他心下立刻焦急起来。

    “唰”的利风扫过,他往后一躲,擦着鼻尖飞过了一枚铁莲子。

    他一惊,感觉到身后有利风十数道一并飞过,立刻一脚踹起了一旁的桌子,在空中一个转身,将铁莲子用桌板接了几枚,袖子顺手一兜,另几枚也装入了怀里。

    萧琴举着琴,看着蓝袍文士紧紧盯着战局的样子,握着琴的手时不时的颤抖。

    还是有些犹疑不定。这琴板也不知够不够硬,而且怎么敲才能一敲就晕?这文士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还是充斥着过人的威严,她的琴如果砸一次砸不中,又该如何是好?

    正思忖着,却也听得那蓝袍文士一笑,回过头来望着她:

    “这位姑娘?举着琴这么久,你的手就不嫌酸吗?”

    灰袍文士已经跑到了离蓝袍文士和战局都很远的一个角落,萧文虹估计他还在找机会从这楼上下去,真是胆小鬼!现在指挥战局的人是那穿蓝袍的人。眼看着一把利刀划破了自己的胳膊,他咬紧牙,将剑在空中迅速挽出了一串剑花,对着蓝袍人所在的位置,决定在这时刻奋力一博,看能不能反败为胜!

    萧琴心下颤了颤,有缩回双手的意图,然而一向淡漠的习惯告诉她,不用。

    “我是担心待会儿有危险……”她奋力在脑中搜索着词句,“把老板给我的琴弄丢。”

    蓝袍文士冷冷一笑,将她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遍。萧琴维持着表面的不动声色,内心却紧张得不知该怎么是好。

    实际她还是怕死的,只是有些时候做起事来,冲动得忘记了生死的问题。

    而现在赤果果的面对着死亡,她还是害怕,怕得手都在抖。

    “你害怕了。”不知他是怎么看出来的,但是微微抬起的下巴颔,倨傲的神色,已经说明了一切的问题。

    萧文虹终于将剑奋力一挥,一举踢开四五个人的同时,对着蓝袍文士将怀揣的五枚铁莲子一并扔了出去!

    然后剑尖紧随其后的刺往,黑影们都是大惊,立刻围了上去,而感觉到了袭来的劲风凌厉,蓝袍文士也是一颤,然后萧琴感觉肩头一紧,已经被他一把拉了过去。

    他将萧琴直接拦到身前,萧文虹眼瞳一颤,望着飞袭而去的铁莲子和自己送去的剑,然后感觉到后脑一阵剧痛,眼前一黑,随即难以控制的跌倒在地!

第一百四十六章:再不停息

    五枚大飞叶有三枚侵身。深入骨髓的痛。在蓝袍人冰冷的手指下,萧琴无力地被他往后甩出了几步,踉跄着退到栏杆边上。

    暗器一枚在右臂,一枚在左肩,一枚在右肋下三寸。鲜血沁红了白衣,她恐惧的抚着左肩的伤口,然后用更恐惧的方式望着昏倒在地下的萧文虹,见得蓝袍文士带着黑影人们围过去,低声在说着些什么,而自己的思维却仿佛在麻痹、麻痹……什么都听不进去。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耳边才突然丢来了一句:“把她也绑起来!估计是萧文虹的人!”然后就被人一把拽住,麻绳一圈一圈地绑起来,再被抬着,一下子扔到一个马车厢里去。

    放下车帘,遮去所有的光线,颠簸开始,黑暗袭来。

    只能隐约感觉到身侧有一个人的呼吸,沉沉地,和她躺在一起。

    马车似乎驶向了山道,摇摇晃晃,颠簸不止。萧琴昏昏沉沉地躺着,能听到身边轻微的的**,呓语。听不清他究竟在说什么,但是听得出是个男音。

    然而此时此刻,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只是恍恍惚惚的听着,觉着时间仿佛凝滞,道路漫长得没有尽头。难受,不知怎么,很难很难受。

    “小姐不过去吗?”

    “不过去。由你们把他们送过去就可以。”

    “那……怎么处置?”

    “不放能跑了他们,得看牢,还有找个好点的郎中给他们看看。刚才是为了任务,但是他们——尤其是萧文虹,绝对不能出一点差错。”

    “是。那么朝廷那边……”

    “没事!表兄会把一切都安排好的。三天以后我去看情况,就这样!”

    传来一声嘹亮的马嘶,一群马匹的蹄声得得如奔雷,在耳边传响着,滚滚远离而去。

    萧琴蹙了蹙眉,头沉得要命,却仍然支撑着坐了起来。车帘轻轻地晃动,射进来一丝微薄的光线,估计已经黎明。车厢外面,守卫成群,都骑在马上。接着听得有人喊“出发”的吆喝声,随即马车继续驶动。

    萧琴颤抖了一下,重新躺上坚硬的车板,抱紧双臂身子,突然发现冷……好冷……

    萧文虹醒来的时候,随着全身虚脱般的酸软,微微撑起身子。脑袋钝钝的,打斗时被划开的伤口也有些火辣辣的刺痛。但还是脑袋最不舒服,昏昏的想吐。

    从窗纸间射进的光线,是皎洁的月色,现在应该是深夜。

    然后他发现身上的伤口都已经被包扎,并且自己也被放置到一张柔软华贵的床上,盖着干净的被子。

    也不知道这是哪里,突然觉得有些口渴,他便掀开床被要起来。然而脚才刚接触到地面,便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属于少女的低吟,在不远处的什么地方,呢喃着:“冷……”

    萧文虹一愣,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不知为什么会有女子的声音。

    在床边找到木屐,穿上后他便下床往声音传来处走了过去。

    室内实在昏暗难明,月光也是淡淡的。因为对房间不熟,他总是会不小心碰到东西,尤其是在刚绕到室内左厢的那一段的时候。房柱和纱帘挡住本来就单薄的月光,伸手不见五指。

    然而也正是在纱帘垂落之处,搁着一张竹榻。显然是临时搬进来的,没有任何搭配的屏风和装饰物,摆的地方在室内也显得很不协调。

    他的脚被竹榻轻轻地绊了一下,回头的瞬间,隐隐约约的发现有一张竹榻,以及榻上隐约是白色的一片衣角。

    萧文虹立刻想起了被那蓝袍文士一下拉到身前的少女,年纪看上去还小,不过就十六七岁左右……然后他心下一颤。

    赶忙转过身,纱帘正垂在她的身上。他连忙把纱帘一下拉开,接着看见了正在昏睡中的萧琴。光线暗暗的,他看不清她的相貌。在品竹楼的时候情势变得太快,虽然打了个照面,然而仍旧没有怎么注意到,虽然印象里,好象长得还不错。

    而现在他疑惑的也不是这个。那大飞叶虽然击中了她的身,然而他不是很会发这玩意儿,且当时距离太远,固然打中了她,也不至于到昏迷不醒的地步。而那大飞叶也是不可能下毒的,要下也不会下什么厉害的毒。

    那么……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的手指抓起了萧琴的手腕,凭着曾经半通晓的一点医疗知识给她诊脉。碰到肌肤的那一刻,感觉到那火辣辣的温度,面对这不难解释的症状,他也很容易的就明白了一半。再将手指搁到她的额上,便更加确定,是发烧。

    剑眉蹙了蹙,望望姑娘的衣服。好象没有破洞的痕迹,是重新换了一件的,且隐隐弥漫着些药味,想必伤口是上了药了。

    那她的烧是什么时候发起来的?怎么不治?而且让她躺在这样的地方,连被子都没有,这样下去怎么了得。

    想要把她抱到自己床上,然而立即也想到了如果这样的话,那么自己睡哪里?何况,男女也授受不亲啊……

    从榻前重新站了起来,在榻边徘徊了一下,再回首望了望她模模糊糊的身影。也就没再多计较,重新回到床边把自己的被子抱到了萧琴那边的睡榻上。翠锦的被面,在手中有柔滑的触感,抖开锦被,他亲自给她细心地盖上。

    将被子轻轻掖紧,少女突然发出了轻微的声音。他回过头去,眸光微微一闪,忽然间想看看她究竟像什么样子。

    他重新走到自己床榻前的桌案边。案上有火折子。他拿起火折子往四周看了看,然后找到了床侧的一盏雁脚灯。走上前,将灯芯点燃,举起灯火朝萧琴悄悄走过去的刹那,因为新奇他的嘴角微微泛起一抹笑意,仿佛怀着多大危险一般的小心。

    纱帘又垂了下来,遮住了少女的一半脸。萧文虹安静地走过去,这样和女子见面的方式实在很希奇。

    轻吸了一口气,他在她的榻边坐下,一边拂起了那呈绛紫色的帘。绛紫色的纱如雾一般,从眼前轻轻掠去。

    眼前出现的脸如桃花般芬芳秀丽。

    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了几下,仿佛感觉得到他的气息。如玉琢出来一般的鼻尖,在光洁如玉的鹅蛋脸上,灯光打出深浅不一的阴影。美,虽然瘦了一些。

    望着她的睡容,自己的脸不自禁的也红了起来,立刻站起背过身去。他穿着的是白色的汉式直裾,轻衫抖动,随即立刻恢复平静。那绛紫色的纱也又再次流泻而下,洒在萧琴的额头上。轻微的不适,她微微的蹙起眉头,似乎会被惊醒。

    接着萧文虹突然想起,那张脸好象在哪里见过。

    萧琴难受地睁了一下眼睛,然而睁开也是绛紫色,再睁也是绛紫色,弄得眼睛生痛,便开始烦躁,然后有些难过,有些伤心……

    那抹绛紫色却也在此时被再次揭开。

    接着她看见了萧文虹,那张俊美非凡的脸。

    “……你、你是……”她突然想起了在榆鞍城门前,策着马奔过的锦衣少年,正阻止着去拉另一匹马的马缰,看见她突然冲过去的时候,骤然惊恐而睁大的眼。

    “……你叫什么名字?”

    听着他温和的声音,一阵昏眩又朝她袭去。皱紧了眉头,她疲乏地躺下,再次沉入梦乡前,轻轻呢喃了一声:“易……”

    昏迷、昏迷……再昏迷,头脑像被灌了铅,沉沉地,连转动一下都很困难。后来不知过了多久,身子终于又暖和了一些,额头上放了湿冷的毛巾,然后便是苦而浓稠的药,一口一口的送入。

    最初感觉到药的味道的时候,舌尖倏然间的一颤,紧接着药便从唇际吐出。“苦……”眼际有湿湿的液体,紧接着便听见紧急的吩咐声。

    “她说苦!怎么不加些甘草?!”

    “但……但这药只是开始时苦,多喝点还是不苦的。”

    接着便有根竹管塞入她的嘴里。她朦胧看到亮堂堂的光线,泛着橘黄色的色泽。整洁典雅的床帏,绛紫色的帏帐,真的好象……到了天堂一样。

    “多喝点就不苦了。来,慢慢喝……”

    “喝了病就好了。”

    她第一次乖巧地顺从着喝下那苦涩的药滴。无法抵御这体贴到细致入微的关怀。仿若她真的不是身份卑贱的村女琴师,而是矜贵的大小姐一般。

    有些微的迷恋,却没有预感到过,这样精细的生活,也确实将要从这个夜晚,蔓延至她此后的一生,再不停息。

    ……

    帏帐被清晨柔软的光线蒸蕴出温黄的光泽,映入萧琴的意识里。她惺忪地睁开睡了太久的眼睛,望着这帐幔,接着突然醒悟,再看向床的另一侧室内精良的设备,头脑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姑娘,您醒啦……”

    她从床上坐起,因动作太猛头立即又是一阵晕眩,然而她还是为自己所盖的被子和宽阔整洁的房室布置所震惊着。那丫鬟在桌上放下端着的食案,接着端药迎了上来。

    “易姑娘醒了就好。来!这是早上新给你煲的粥,既然您醒了,那就可以自己喝了,对身体有好处的!”

    瓷碗盛着雪一样的光泽,一粒红枣在稀粥里漂浮着,一看就知道是十分美味的模样。

    然而她却没有接。

第一百四十七章:我们见过

    丫鬟诧异地抬起眼来,萧琴便问道:“这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啊!这个啊!”丫鬟直起身来。实际她的态度算不得恭敬,不过很客气,“这里是我们大人在昭义的家宅,你们是怎么来的我也不大清楚。但是总管吩咐了要好好照顾你们,养好你们的伤势,别有什么闪失。”

    “……”

    “没有料到姑娘你昨天晚上发了那么高的烧,还是萧公子硬要我们抱被子枕头叫郎中来的呢。”

    萧琴这才想起了两天前发生的事,以及那个萧公子。

    “等等……”忽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她立刻回头问道:“你说,是在昨晚,萧公子让你们叫郎中来的?!”她确定式的问,然后看着丫鬟点着的头,便又继续问:“这么说我和他住在一个房里?!”

    “……这……”

    “这像什么话嘛?!”萧琴张大嘴喊问着,心下充满了混乱感。好象……好象有什么被侵犯了一样。

    “……这好象是大少爷的主意……因为你们是被一起带回来的,他就说把你们安排在一起好看守……而且大少爷说……你是那萧公子人啊……”

    “什么?!”萧琴张大了眼,“什么是他的人啊?我和他只有见过两次面姓甚名谁都不知道耶!”

    然而脑海里也还是回忆起了那张朦胧中伴着绛紫的纱雾漾开的俊美脸庞,那在榆鞍城门口见到的锦衣少年。在品竹楼的初见,她知道他也姓萧……

    就是他吗?然后想起了在她昏迷前那蓝袍文士说过的话:“她好象是萧文虹的人。”她好象是萧文虹的人,她好象是萧文虹的人……

    萧文虹……

    “不过,现在萧公子已经到隔壁房里住了。”

    萧琴疑惑地望了望她。那蓝袍文士把他们抓来,为什么要给他们这样的礼遇?然后她立即问:“萧公子现在在哪里?”

    “就在外面的新芫亭……”

    萧琴愣了一愣,接着便掀开被子想要下床。丫鬟看了犹疑了一下,接着问:“不如小姐还是先洗漱一下,用了这稀粥再说?”

    听着她的话,萧琴止住下床的脚步。想着自己也应该考虑一下怎么问他那些事,且顾及礼仪,这么出去也确实有些济突。此刻再望向那丫鬟,她也就点了点头。

    萧文虹穿着一件深绿缺骻袍,摘下了头冠,发髻上独插了一根翡翠簪,十分闲适的坐在新芫亭内。朝阳的光线照射下来,风中有些微炎热的味道,蝴蝶在花丛中翩翩飞舞,无一不象征着初夏的到来。

    他从早上起就坐在这里了。那蓝袍文士对他也实施了软禁。此刻坐在亭子里,手里虽然拿着书卷,然而他也并没有什么心思真看下去。眼睛盯着书本,心思却飞到了书外,天南地北不知道究竟到哪儿去。

    “萧公子。”身后突然传来少女清脆的声音,他疑惑的回过头,见到萧琴穿着她原本穿的那种白色四缘衣,立于绿茵间白色的地砖之上,见他转过身,便也朝他走了过来。

    “姑娘。”他微笑着向她打了声招呼,看着她走进亭来,便让了让位子让她在身边坐下,一边问:“身体好些了吗?”

    萧琴望了望他微笑着的脸,想起刚才丫鬟说他和她被误以为是夫妻的事,本来就沉闷的心情中,又多了些不好意思,忙把头转开,望着前方,然后道:“嗯,好多了。”

    萧文虹看出了她的回避和尴尬,觉得自己那么自然好象也有点说不过去,便也把头撇过去。双方都沉默了一下,因为看出萧琴有话要说,他也就没开口等着她说话。

    “嗯,萧公子……”她没有沉默太久,最关心的也无非是怎么回榆鞍的问题。微微侧头,她便问:“这是昭义,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回榆鞍呢?”

    萧文虹愣了一愣,萧琴已经转过头来,很紧张地等着他的回答。

    萧文虹便也就轻叹了一口气,拿书指了指正前方中央那扇紧闭的黑色大门,说道:“这是采薇苑,那扇门外便是守卫。从我们前天到这里,就一直在这苑里软禁。”

    萧琴望向那扇紧闭的大门,觉得心底一根弦被绷紧,又骤然松了开去。有些沮丧,有些失望和慌张。她把身子转回去,不知道在想什么。萧文虹便也就摊了摊手:

    “什么时候能离开,我也不清楚。不过我想不会太久,当然也要看时机才能决定吧!”看着萧琴仍旧满怀心事的模样,他关切的问:“有忧心之事?”

    她望了他一眼,然后叹息着点点头:“我是担心我家里人。她见我这样失踪了一定会着急的。我和她都是初到榆鞍,刚刚安定,我就这样不见了……她一定会很担心……她年纪也大了,除却身体不说,如果她离开榆鞍来寻我,那世界之大,我和她又该怎么相见呢?!”她世界就只有她一人。

    萧文虹了然,心下理解她的感受。哪怕目前问题千头万绪,他还是笑了一下,想让她别再担心。

    “放心吧!你一定能找到她的。”然而萧琴还是闷闷不乐的样子,他也就浅笑了一下:“你是因为我才会来到这里。你家人的事和我也有关系。如果你找不到,那么我帮你找。”

    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萧琴一愣,抬起晶莹剔透的眼眸子,虽然还是有些不放心,然而仍旧表现出了感激和意外的神情来。萧文虹静静地望着,再朝着她一笑,萧琴连忙又回过了头去,轻舒出一口气。

    “听说待会儿那穿蓝袍的人还要来。”

    萧琴一怔:“什么时候?!”

    “说是今天上午。快了吧!”萧文虹的眼眸深邃得看不出变化。

    “希望不要再发生什么事才好……”

    “……是啊!顺便我也要问问他,把我那好兄弟藏到哪儿去了。既然把我带到这里……那他一定也就在附近。”

    萧琴想起了在品竹楼上他们说的话,什么夜明珠、断袖什么的。对此她一直很疑惑。此刻见到有机会,恰好又有些无趣,便有些试探的偏过头,小心的问:

    “我记得在你到品竹楼之前,那穿蓝袍的文士说你和那晋湖人断秀……”萧文虹的脸几乎变成猪肝色,萧琴更加奇怪地问他说:“断秀是?”

    萧文虹哼了一声:“断秀?”表情有些僵硬“怎么可能?!我和那晋湖弟弟之间可是很单纯的!!”他倒马上也恢复如常,“别听他们瞎扯。”不过也因此而明白了为什么那蓝袍文士总拿冀子琪威胁他的原因。

    “那你和他究竟什么关系啊?”萧琴疑惑的挑起眉毛,然后立觉失言:“你不想回答也没关系。”

    “不是……”萧文虹继续说,一边轻揉着书本纸光滑的表面,一边道:“和他的关系啊,一般的朋友关系,只不过前段时间有点误会而已。”不知是不是自己看上去太不正经,冀子琪以为他接近他是为了他的夜明珠,然后那蓝袍人以为他有断袖之癖。

    不知还有没有其他的误解……

    萧琴明白的点点头,然后萧文虹问:“对了,姑娘,请问你芳名?”

    萧琴立即一愣,听得他那么客气的问,有些觉得措手不及。“萧琴。”她轻声说。

    看着对方若有所思的模样,她也突然想起了关于她和他血缘的问题,看他点点头回过身去,便顺带着问:“……萧公子……家在榆鞍吗?”

    萧文虹“嗯”了一声,点头道:“我父亲就是榆鞍知府萧明达。”

    耳边“嗡”的一响,如同中了当头一棒。萧琴觉得脑中一阵晕眩,然后怔怔地望着他。

    或许是太巧了,也许是太突兀了,于是一时之间,她竟然也不知是悲是喜。

    一阵震惊之色,脑中空空。你是……我的家人……

    “怎么了?”察觉出不对劲,萧文虹微带疑惑的问。

    “……那……你几岁?”她仍旧望着他,轻轻地问。这一次,她没有再加一点客套语:“萧文虹?”

    面对她突兀而亲昵的问题,萧文虹是觉得有些疑惑。但望着她这样的神情,却也不知有什么魔力,让他不自禁的吐露,无法隐瞒她任何:

    “我刚满十九。”

    就和秦婶婶所说的一样。

    萧琴总是被冰封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些轻松的笑意,对他的态度也好象有了什么转变,脸庞和目光都微微变得柔和了起来。他静静地望着她脸上表情的每一个细微的变化,不解,也有轻微的迷恋。

    “我们在之前好象见过一次。”

    萧琴轻微一笑,微抬起下巴来:“嗯。在榆鞍的城门前!”

    如此一笑笑得如百花齐放,是从未见过的巧笑嫣然。萧文虹心下一动,然后不由得回过头去:“是啊!”那时她奋不顾身的冲向路正中的小孩,估计也没想到他们的马会那么快。马蹄抬起的瞬间眼中骤然闪过的惊恐之情,却仍然一使力想要把小孩推出去。他几乎担心她会丧生蹄下,伸出的手只有够到她头上的发钗,好在康明反应快,一把从他蹄下救走了她。

    “还记得那个把你从我蹄下救走的人吗?”他含笑望向萧琴。

    脑中闪过那白袍少年飞闪而过的矫捷身影,萧琴一笑:“记得啊!他还算是我救命恩人呢!你和他认识?”

第一百四十八章:这边请

    “当然!”萧文虹朗声说道,“他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兄弟,姓尤名承弼。可是风度翩翩、仪表非凡啊!今年正要举进士,如果中了就可以和我一起入朝为官了!唉,说来那家伙也还真是!我们家内外皆贵,要给他弄个官位岂是难事?非要参加个什么进士考试。需要那么麻烦嘛,自己的能力自己知道就是了!”

    “……”气氛骤然融洽了起来。因为不大了解这些,萧琴只好在那里干笑。正说话间,那黑色大门也突然打开,一个穿总管服饰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意识到会是什么事,萧琴和萧文虹都望着中年男子停止了说话。看着那男子登入新芫亭,然后恭敬的行礼道:“我家公子有请萧大人相见。”

    萧琴望着萧文虹含着笑站了起来,回眸间给了她一个“我走了”的神态,她点点头,他便步出了新芫亭去。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她给予他送往的视线。虽然知道交给他不会有问题,然而还是不自禁的,微微一颤。

    雕墙浚宇、高台深池。萧文虹随着那名中年男子在这宅第里穿梭,万万不曾想到竟然庞大若斯。一边想着,他对蓝袍文士的来历也越发觉得好奇了起来。

    也许是很少有人住。这宅第显得有些阴冷。然而亭台楼阁、奇花异卉的繁华,却也是随处可见。

    中年男子把带到了望松堂。

    蓝袍文士穿的仍旧是蓝袍,只是这次换了一身淡蓝色的绸缎质地,衬上他秀丽的面容,显得十分清隽。

    发髻上插了根蓝玉簪。他站在房间里的正中央,回头见萧文虹进来,展颜一笑,便跟那中年男子说:“你下去吧!”中年男子立即应命低头离开,看着他离去,蓝袍文士便也走到了萧文虹身边。

    他好象蕴藏着无数秘密似的抬起头来,眸中流曳而过一抹异彩。然后他说:“跟我来!”

    修篁夹绿竹,幽絮此中飞。再次穿过这宅第的进进院落,蓝袍文士仍旧挂着他脸上‘谦恭真诚’的微笑,引领着萧文虹往大宅西边前行。

    长长的墙,黑瓦整齐的从墙头扑叠而过。这条不知通往哪里的小道,笔直而窄小,却直直地延伸向前方,尽头一扇棕色的小门。

    门前有两个站得笔直,一动不动的守卫。想来这不是一般的地方,门里面肯定也还有守卫。也不知道救他的人什么时候才会来到这昭义的大宅。这宅里防卫严密,也希望他们不要被发现才好。

    看着蓝袍文士从容而愉快的脸,萧文虹突然好奇起来,便问:“曹公子,请问您尊名?”

    蓝袍文士淡淡地望了他一眼:“你知道这个做什么?”

    “不为什么,好奇。”他说的可是实话,他这个人就是好奇心强。

    蓝袍文士又望了他一眼,然后好象在斟酌自己是否应该告诉他自己名字似的沉默了一下。这条长长的路已经行了一半,萧文虹仍旧好奇的望着他。终于见他回过眸子来,眸中折射出了一道奇妙的微光。

    “我告诉你我的名字可不是为了满足你的好奇心。”

    萧文虹饶有兴致的望着他,然后蓝袍文士含笑不语了一会儿,不知怀揣着什么秘密。萧文虹更加奇怪了。然后蓝袍文士说:“我的名字叫曹智志。”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的名字?——既然不是为了满足我的好奇心的话。”

    蓝袍文士眨了眨那对明丽的丹凤眼睛,嘴角噙了一抹淡淡微笑:“不为什么。只不过突然想告诉你,就这样!”

    萧文虹觉得更有兴趣了,曹智志和他也走到了那扇门前。接着,估计是有什么很严肃的事,曹智志的笑凝住。然后他向着两侧的守卫点了点头。棕色的门迅速打开。望着门内阻隔住继续往内视线的暗灰色墙壁,他顿了顿,然后领头走了进去。

    萧文虹跟上,却见是一间小小的别苑。不出所料的是,几乎从第一道拐弯起便有守卫驻守着。他们仍旧和门外的那两名守卫一样,站得笔直,一动不动,一看上去就知道经受过专门的训练。脚下由光滑的瑞文石铺成,此番华贵。那么,这就更不是一般的地方了……

    再看看这里的森严布置,萧文虹随即心下一颤。

    冀子琪……

    “过来!”前面的曹智志喊了一声。声音不大,然而清冷如冰,让萧文虹听得清清楚楚。

    他微微抬起头,见到曹智志的凤眼饱含复杂的望了他一眼,更加的冷硬下去,然后突然,嘴角又漾起一丝笑意来。

    他从向左拐过了弯去。

    萧文虹一怔,跟上前。因为知道冀子琪被囚禁在这里,他的脸色已经变得有些青白。拐过弯后,他看到了几个岔口,面前是一条向地下延伸的阶梯。而曹智志则当先朝着阶梯走了下去。

    那地道昏暗,不过在地道口便又有了守卫。见到曹智志,便将门口的两根火把燃了起来,然后把其中的一根传递下去。通往地道的阶梯有点长,待得曹智志走到地道口时,那两人已经擎着火把准备好在前为曹智志引路,萧文虹拾级迅速地走下去。

    “萧兄,这边请。”曹智志客气的说了一句,然后又领头走了进去,脚步时快时慢。而萧文虹在踏入这地道,拐进第一个弯的时候,心便彻底的沉了下来。

    是刑房,也是监狱,有守卫隔一段站一个,手里拿着武器。借着微薄的火光,墙壁上全挂着刑具和受刑的壁画。曹智志唇角笑得诡异。萧文虹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牢房外对曹智志的寒暄时那份闲适与好奇完全消散了开去。惨淡的天光从囚窗中静静地洒下来。再转过了一个弯,当他见着正前方的铁链上挂着的遍体血痕的少年时,心咯噔一跳,脸色随即变得刷白。

    听到传来的脚步声,铁链上的少年微微地抬了抬头,把目光朝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望去。连光线都还没有适应,就听到了曹智志带着笑意的声音说:“这就是您的那位晋湖公子吧?”

    他又把头转过来,看着冀子琪,显现出一副有趣的神色:“这位公子真是细皮嫩肉得紧。那烧红的鋘烫在他身上,每一烫都是一阵灼丝般的咝咝声。真的像是丝绫做的娃儿啊!”

    萧文虹颤抖着握紧手拳头,曹智志略带轻蔑的望了他一眼,然后眼睛一眨,笑问道:“萧大人恐怕没有这类经验吧?不如……小弟在你面前让他表演一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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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系统称霸武林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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