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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莫问莫忧     带着系统称霸武林txt下载     带着系统称霸武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两百零九章:仍然没消停

    她勒着马飞奔了出去,白色的大路直直的向前延伸,接着远处的重峦,以及那青翠欲滴的阜武陂。她的目光慢慢茫然了,蹄下翻飞,仍然不停的往那儿飞奔而去……

    她要回昔长。她要回昔长……

    然而在彻底离开石浦之前,她还想再去看看那一块地方。

    她的马在清晨的白雾中穿行而去,不觉到来的秋天,雾中已有了一些清冷的气息。绕过阜武陂,往那儿飞奔,然而才绕过阜武陂的最后一程,还没有奔到那儿,就远远的看到了白茫茫延伸到天际的芦花。

    惨淡的清晨,云际射出了第一道淡金色的日光,绚美而朦胧。那芦花如雪一般朝天开放,她策着马跑过去,在清晨凉爽的风中,冲进花丛里。

    初开的芦花花穗摇曳,隐隐洒下一片金红。她勒住马匹,看着那少数的几丝落下的芦花,伸手接住那落下的花絮。花絮落入手中,犹如白雪。

    突然觉得感叹。

    等了这么多天,芦花……终于开了吗……

    尤应沂刚起床,小荷就拿着一封信从门外跑了进来。

    他困惑的回过头,打开的窗外曙光映出他纯白的内单和披泻过腰的乌发。他看着小荷手中的信笺,然后听到丫鬟说:“真是奇怪了。我才打开门便看到了这封信,也不知是谁送来的。公子您快看看吧。”

    他微微一笑,接过信笺,然后在带着薄雾的晨曦中,打开了信封。

    眉头忽然的一蹙,紧接着被惘然所替代,然后渐渐的变成了惆怅,其内带着小小的缱绻与温暖。

    我喜欢你……

    好沉重,然而也是好甜蜜的字句。

    然而他脑中更加清晰的是那三个字“我走了……”她要走哪儿去?她能上哪儿去?

    随即,他听到了楼下脚步奔走的碎碎响,奔到楼边一望,却是门外守卫一连串的快步走过。知道是萧文虹也要派人去寻萧琴了,他便连忙一边让小荷把他的衣服拿来穿上,收好信笺,往门外直奔而去。

    而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彻底自由了的萧琴,也很快的发现了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正午时分,她在茶馆里吃午饭的时候突然看到了两个有些熟悉的面孔。她一惊,然后立刻把包袱抓起来,遮住脸,接着蹑手蹑脚的躲到桌子下面。还好,两个人没有发现她。而此刻更让她庆幸的,是她没有牵府里的马。

    然后她才想起,萧文虹既然有本事把素未谋面的秦婶婶的消息打探到,曾经的冀子琪也逃遁不出他的手掌心,那么她的命运……搞不好就真的只有回石浦一条了。

    不过她是不想回去的。

    所以她在桌子底下做了一个决定,换个方向,往东北方避一段日子,等萧文虹因为找不到她而放弃了之后,她再想办法。同时,在那些找她的人离开之后,她又花了几文钱买了套伙计的衣服,以遮人耳目。

    第三日傍晚,萧琴到了河阳。

    天高气爽,她自己将马牵入马厩,几枚枯叶在风中瑟瑟的飘落,初秋的阳光却仍然是那么绚目,带着淡淡的温暖。萧琴系好马缰,抬起头呼吸了一下初秋的气息,便想去问问掌柜的有没有帐簿可以让她帮忙记帐、整理,也好赚点路钱以备后患。

    “掌柜的,你有没有什么……懒得做又不得不做的工作啊?”

    此刻正是晚饭之际,大堂里人汇聚得极多,听得她这么说,掌柜的愣了愣,望了望萧琴。话显然没怎么听懂。

    “你说的是……”

    萧琴也在此时见到柜台后面,正耷拉着头坐着的一位大约十四五岁的尖嘴猴腮的少年

    他的面前放着小桌案,桌案上是算盘纸笔帐簿等事物。少年正咬着笔眯着眼发呆,一对本来就细得只有一条缝的眼就显得更细。然后萧琴指了指他说:“就像他这样的,查帐之类的工作。”

    掌柜望了望萧琴,再望了望少年,一看到他发呆的模样,就怒火中烧的抓起柜台上的帐簿丢到少年的头上:“叫你算帐!你在那儿干什么?!”

    少年这才回过神来,拉着脸似是要哭,但还是忍住了,低头写字。掌柜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然后回过头,望着萧琴,上下打量了打量她。

    “你会理财?”

    萧琴点了点头。

    掌柜望着她也点了点头,虽然还是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但还是叫她在这里等着,自己取帐簿去。萧琴便站在柜台前等着,然后乍然发现那尖嘴猴腮的少年正用那对缝一样的眼睛望着自己,眼睛里仿佛放出了不怀好意的光,她打了个冷颤。

    为了旅途安全,萧琴是打扮成男装,把自己搞得很朴素的。贵重物品除了母亲的玉钗放在怀里以外,其他的也都认真的收在了包袱里,不轻萧在人前显现。这样的自己料想并不怎么引人注目。然而看着少年那对似是小小的眼睛,其内散发出的不知名的光,在这前途未知的道路上,让她心中之忐忑,也可想而知。

    不想再面对这样的少年,她把身子转过去,然后看到不远处的一张桌子上,三个大约十来岁的少年和一个刚满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一并围桌坐了下来。中年男子气宇轩昂、仪表堂堂,而三个少年,大的那个估计只有十三岁,小点的那两个估计也才十一、十岁左右,也是生得眉清目秀,格外漂亮。

    三个人身后还有一群侍从,带着刀护卫,不过被中年男子谴到隔壁的桌上坐着。

    萧琴仔细的望了望他们,觉得有些莫名的熟悉感,虽然过去从未见过。再望了望这三个人,其衣饰华贵,显然也不是一般人。

    她懊恼的摇了摇头。想什么啊……

    然后那十三岁的少年回过头来,看到萧琴便招了招手,呵斥道:“傻愣着干什么呢?怎么不来伺候啊!”

    现在大堂里人十分多,呼酒叫菜,小二定是很忙的了。而萧琴也猜到对方把自己当成了店小二,虽然有些郁闷,但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去。

    “你们要什么?”

    “一壶女儿红!还有……”他望了望中年男子和两个十岁左右的小少年,问:“你们要什么?说啊!”

    萧琴愣了愣,然后回过头去,正好碰到中年男子略带犀利的目光。

    他正盯着她。那样锐利的眼神似乎要照到她的灵魂里去。她连忙偏过头,然后听到他说了两个菜名,两个小少年也分别说了两个。

    她记下来便连忙回过身去,不知道今天为什么会遇到这么多人奇奇怪怪的盯着她看。回身的瞬间也恰好看到了真正的店小二,正点头哈腰着准备问客官要点些什么菜肴,萧琴立刻把他们刚才说的都报了上去,也不管店小二莫名其妙的神情,就重新蹭到柜台边上。

    虽然她没再回头看,但仍然能感觉到那中年男子的眼神紧紧的迫着她。

    心里越发忐忑了,然后掌柜抱着一撂帐簿走了出来,放在柜台上说:“查吧!这儿有十本!都是旧帐了!新帐还在帐房里。你把这些查完,我再抱给你,还有好多呢!”

    “那这么一撂给我多少文钱啊?”

    “一百钱!”

    这个价还不错。萧琴笑了笑。然后掌柜让她进柜台来算,为了给她挪个地便把算盘和纸笔移了过去。

    萧琴走进柜台,然后铺平纸,翻开帐目看了几页,清了清算珠,便立刻劈里啪啦的拨起了算盘来。掌柜一直望着她,直到着清脆熟练的算珠声回荡开来,听着这让人放心的声音,掌柜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世道啊,会理财的人极少,什么都要我自己来做。可惜我人也老喽,只有慢慢理这些不得不理的帐。经年累月,还真余下了那么多未理的帐来。”

    萧琴笑而不语,左手玉葱般的手指继续在算盘上劈里啪啦的敲过。右手记帐,也是记得又流利又快。掌柜的去看了看她记下的帐目,恰好又有人来结帐,便走上前去签帐单。

    尖嘴猴腮的少年望着萧琴,然后说:“爹!既然这位姐姐这么会理帐!干脆也把我的这份给她一起理了吧?”

    萧琴觉得心跳都慢了半拍,指下却仍然没有停。

    姐姐?姐姐?……啊,真失败,连扮男的都扮不像。而掌柜的刚收好银子,一本帐簿又朝着少年飞了过去:“没用的东西!算帐都不会!你以为我找你算那些帐是为了给自己省点儿麻烦吗?!”他又恶狠狠的走过去,一下子拎起他的耳朵:“鬼东西!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儿子来!像你这样下去,以后怎么继承这客栈?”

    说着,在少年的惨叫中,他气呼呼的将他撂下,吼了一声:“快算帐!”同时又是什么东西“啪!”的敲上少年身上的声音,萧琴清咳了一声,掌柜叹息着回过身来。

    萧琴只当是耳朵听不见,继续查帐拨算盘。无意间抬了抬头,又看到了那中年男子望着自己的模样,赶忙又低下头去。

    真不知脸上是不是长了什么东西,怎么老被人盯着看。

    一边嘟喃着,她一边继续拨着算盘。那十三岁的少年正从桌旁站起,朝她走了过来。萧琴此时也恰好算完第一本帐。

    将帐本抛下拿起另一本,掌柜不禁看着这速度瞪大了眼睛。十三岁的少年站在柜台前,望着萧琴,想问什么好象又问不出来。

第两百一十章:滚开!

    “这位小哥儿要点儿什么呢?”掌柜便笑眯眯的问。

    “啊,没……没什么……看她查帐,新鲜!”

    萧琴没理他。一天的跋涉她已经很累了,只待早点儿把帐查完早点去休息。少年倒也没怎么停留,似乎仔细望了望她,然后又坐了回去,和中年男子说着些什么。

    萧琴更加郁闷了,继续算帐,一边看着原本喧哗的客栈大堂逐渐冷清下来,在逐渐深重的夜色中,只剩下一些夜宿的旅人进来用饭定房的说话声音。

    那中年男子和两个少年还没有走。“啊!对啊对啊!娘亲最喜欢桂花饼了!她现在不下来,我给她送上去!”

    说着,那十岁左右的小男孩捧着一盘桂花饼奔了上去。而中年男子和另两个少年仍然坐在客栈内。

    其中那个十一岁左右的少年看上去是不怎么爱说话的,只是默默的听。中年男子又低头跟少年说了些什么。

    此刻萧琴的帐已经查到第二垛。

    十三岁的少年又走了过来,然后问:“这位姑娘……”萧琴诧异的抬了抬眼,少年说:“我父亲想跟你聊聊。有空吗?”

    萧琴望了望正在斟酒慢饮的中年男子:“现在没空。”

    少年似是有些尴尬,然后问:“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把帐查完之后。”

    “那好。”他望了望掌柜的,说:“等她的帐查完了,记得把她带到我父亲的房里来。”

    十三岁的少年回到桌边,跟中年男子和十一岁的少年说了几句话,便和随从们都上了楼去。看着他们,萧琴拨算珠的手顿了一顿。

    掌柜的也目送着这一群人上楼,然后望了望有些**的萧琴,笑道:“这位姑娘,真好福气。这大人公子看上去都不是普通人哪!”

    萧琴有些不悦的望了望他:“你说什么呢!”

    “我还说什么呢?”掌柜笑眯眯的望了望他:“人家八成看上你了。也好!能娶个这么能理财的媳妇儿……”后面的话没说下去,掌柜的干咳了几下。

    萧琴的脸有些发红,然后继续拨算珠。一边拨一边问:“掌柜的,还有多少帐簿啊?”

    “还多……姑娘全都要记吗?”

    萧琴微微叹息了一声。她可不想去那个大人的房里。然后望着掌柜的点了点头,说:“都给我抱来吧!我算!算到那大大人睡了之后。”

    掌柜的愣了愣,有些尴尬,然后带着点怜惜的目光望了望她,说:“也好!”一边回过头,去看他儿子。少年仍在那里咬着笔盯着萧琴,他的火气不禁又蹿了上来,立刻奔上前去,大骂道:“你看看你!都几个时辰了,一个字都没写!!”

    “爹……我想去……”

    “你去去去你去什么去!!”掌柜十分生气的锤了少年一记:“你今儿晚上哪儿也别想去!百花阁那种地方是你去的吗?败家的东西!!”说着,他啐了一口。

    萧琴打了个颤。百花阁……这个少年还这么年轻,就去那种地方了?她不禁有些寒心。然后继续集中精神打算盘。这一打,便又打到了深夜。

    困、很困……也很累。拨算盘的指头都开始酸痛,手腕和腰也酸了。萧琴休息了一会儿,再重新站直身体。到了这时候,大堂里已经没有人了,那掌柜的开始在旁边监督着他儿子一声呜咽一把泪的记帐。

    不知不觉中,萧琴的帐也已经算到了第五垛。突然,小二兴冲冲的从楼上跑了下来,嚷道:“萧姑娘可以去歇息了!那大人的房里灯已经熄了!”

    这是个不错的消息,萧琴笑了笑,便要放下笔。然而一看这第五垛帐簿,只剩两本就完了,想想多赚几文钱也是好的。于是便说:“等我把这两本记完再休息吧。”

    掌柜点点头,然后走到柜台边从抽屉里数出五百文钱,推到了萧琴的面前。接着关切的问:“姑娘怎么一个人来到河阳呢?这年头虽然盗匪少了不少,但你一个姑娘家自己上路,也是很危险的啊。”

    萧琴低了低头:“呃……为了避人……危险也没办法啊!”

    “唉……真是可惜了。要不然就留你在我们客栈查帐了!”说着,他又呵呵笑了起来,萧琴也报以一笑,他便拿过一些她算好的帐簿,检查了一下,还真没有什么纰漏,又赞叹了几声,回头教导儿子去了。

    萧琴算到最后一本帐的时候,掌柜终于吩咐他的儿子去休息,并陪着萧琴算完这最后的一本帐。算完后,萧琴拿了钱上楼,拖着疲惫的步子,想着明天可要多睡会儿,回到自己的房里,打了水洗了个澡,不知不觉便已到了三更天。

    她坐在格子窗前的妆台旁,把头发擦干,而后将自己的所有银两都拿了出来清数,目前还有十两八百钱。呼了一口气,她将银两复又装进包袱里,然后她看到了她全身上下唯一的一件首饰,那枚母亲留下的玉钗……

    她将玉钗拿起来。

    抚了抚其上凹凸不平的萍、达二字,一时感念母亲生前的点点滴滴,她便取了梳子,用玉钗在半干的头发上随意的绾上髻,然后就着微弱的灯光,在铜镜里细细端详起来。

    格子门外,突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她心一紧,回过头去。然后问:“谁在外面?”觉得有些害怕。“萧姐姐。”外面传来佯作的又尖又细的声音,带着些微的笑意说:“萧姐姐,是我!”

    听到声音,她松了一口气,离凳起身,抱着双臂走到门边。

    “是谁?有什么事?”

    “是我呀!我就是掌柜的儿子。”说着他敲了敲门说:“萧姐姐,开开门!”

    “你有什么事吗?”

    敲门声继续轻轻地传来,少年继续道:“有件事,想请姐姐帮忙。”

    萧琴冷笑了一声:“我能帮什么忙啊?你找别人去吧!我也要睡了。”然后她便再不管少年敲不敲门的问题,径直走到洗澡的大木桶边,准备把这些水拿去倒了。少年见敲了半天门她也不再答应,便也就不再纠缠,门前没了声音。

    萧琴见没声音了,便提了水去倒。开门的时候,也看了看四周,都没有发现少年的身影。不禁也觉得他还算识相,知道再怎么求她也没用。

    终于,她把最后一桶水倒完,擦了擦汗准备回房睡觉。但是就在快要进门时,一个人影突然从门外蹿了过来,一下子把她扑倒。萧琴大惊失色,急忙尖叫出声,然后那人影一下子关上房间的格子门,一边阴笑着一边用力控制着她的挣扎。回脸的瞬间,不是那个尖嘴猴腮的少年又是谁。

    “姐姐别怕!小弟不过是想找姐姐要点儿钱,使使!”

    萧琴睁着惊恐的眼睛望着他,然后发现手腕上的力道松了松,他那细细的眼睛仿若着迷了一般,盯着她的脸一动不动,心中翻起一阵厌恶,她立刻乘机一脚朝他踢了过去:“看什么看!我哪有什么钱啊!你给我滚出去!!”说着,她的脚已经把少年踢翻在门边。

    但少年的力气并不小,也不怕萧琴,虽然痛得龇牙,但是看着萧琴惊怒的神情,不禁也是一阵笑意逸起。

    他便要爬起身来。萧琴已经准备夺门而逃,他一下子往后靠在门前,笑问:“姐姐没钱?”萧琴的脸色刷白,他站了起来,她连忙退后,少年嘿嘿一笑。

    “既然没钱,那就姐姐自个儿陪我玩玩,怎么样?”他问。

    萧琴死命的挣扎着,叫道:“你滚开!滚开!!”然而少年却不闻不问,萧琴便只有喊救命,一边想要挣脱少年的束缚,想要将他推开。

    少年也有些紧张。

    “你滚开!!”萧琴脱下鞋朝少年的脸一下子砸过去,落在他的头上痛得他退后几步,然后她便要继续逃开,一边抓住妆台上的包袱。

    “救命啊!救命啊!!”她继续往门口跑,但没几步又被少年拦住。

    气急败坏中,他捂着脸更加快的扯住了她。这一次,再没了一点让她能挣脱的机会。萧琴最终绝望的呼叫出声,好在门突然被拉开,一个白影闯进飞起一脚将少年踹翻在地,然后一下子蹬住了少年的脸,大喝:“大胆!竟敢**良家妇女!”一边,一双稚气的手将萧琴搀了起来。

    “姐姐!你没事吧?!”

    萧琴颤抖着抬起脸来,却是那个大约十岁左右的小男孩。而将少年踹翻在地的白影,便是那个十三岁左右的少年。此刻看到了萧琴,他有些意外的眨了眨眼。

    “原来是你啊?”他十分惊喜。小二、掌柜和一些被吵醒的客人都汇到了这间房的门外。掌柜一边不停的对萧琴赔不是,一边把少年脚下哀叫连连的的儿子又气又怒的扯了起来,拎着耳朵出房去,客房门外,也随着窃窃私语,沸沸扬扬起来。

    萧琴的心绪尚且没有从刚才的情景里恢复,十三岁的少年睁着明亮的眼睛问:“你这么晚还没睡啊!我父亲一直等着见你呢!”

    热闹的人见热闹看完了,也就慢慢散去了。萧琴颤抖着要说些什么,然后突然瞥到门口正瞠目站着的中年男子,两个小少年也回过头去,亲热的叫了声:“父亲!”萧琴怔住,望着那披着一件外衣的中年男子带着一脸惊愕不已的神情,从门口,有些踉跄的走进室来。

第两百一十一章:连这些都不懂了吗?

    她便躬身行礼:“多谢大人相救……”

    “不……”中年男子一把扶住她,望着她的发髻,然后一脸震惊的问:“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萧琴抬起头,看着他的神情,也愣住了。想了一想才回答:“萧琴。”

    中年男子的瞳孔骤然紧缩:“你的母亲是……”

    她的心跳仿佛也要终止了一般,望着中年男子,然后吐出了那个陪伴了自己十几年的名字。

    “訾孤萍。”

    中年男子彻底震惊了:“芜水訾孤萍?”

    “……是。”

    中年男子望着她,嘴角微微沁出一抹笑意。萧琴震惊的望向他,然后他哈哈大笑着说:“好!好!真没有想到!这么多年了!!……你和你母亲还挺像……”他惊喜的望着,一边说:“我是你父亲啊!”他拍着她的肩重复道:“女儿……我是你的父亲啊!”

    童星海打开江雅秀的卧室时,便看到江雅秀一个人躺在床上,双眼直直的望着床帐。

    瑞脑香的气息在风中静静流动,他的神情分不清是什么含义,只是站在房门口,看着床上的少女,但她并没有因为听到门的打开而回头。

    身上仍然穿着七夕那夜的蓝衫,发髻已经有些蓬松。

    他唤了一声:“秀儿。”然而没有回响,躺在床上的女孩,便似是失去了所有知觉一样。

    他的心微微一颤,然后走上前去。

    离床越来越近,他终于快步走到床沿,苍白的脸色透露出他内心的着急和慌张。

    她把眸子转了过来,望着他。他在床前坐下,脸色微微松缓。然后迅速被更深的冷意覆盖,江雅秀却仍然是那么望着他,那么冷静那么镇定也那么让人心酸的望着他。

    他突然想起那个七夕的夜晚,他问她:“为什么?”

    她抬眼望了望他,却没有回答。

    “是因为……你爱他吗?”

    她却只是这么说:“抱歉。但是仍然求你……放过他。”

    那一瞬间,心底有无可掩饰的哀伤与恨意,乍然升起。在她这么说的那一瞬,他觉得天的一角似乎都崩陷了。他望着她的神色,望着站在月光之下她单薄的影子。然后想张口骂她,但不知道应该骂什么。他生气,却不知该如何发泄这股气。

    于是他暴跳如雷的命令她回去,她没有踌躇没有辩论没有生气没有反抗,只是二话不说的转身离开。

    然后便到了今天,整整三天。

    现在他坐在她的床前,压抑着内心的情绪,看着她的眼睛,轻轻地吐了一口气,说:“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之间……也会有今天?”

    她微微一怔,然后无助的转了转视线,他继续问:“是我做得不够好吗?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我们之间好象疏远了……我们……真的疏远了吗?”

    她低了低眼,然后轻轻的扯了扯嘴角。在无比安静的夜色里,在摇曳的灯火中,她苦笑:“我也不知道我们为什么有今天。”

    童星海的心直直的沉了下去,然后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回头的瞬间,冷哼了一声。

    “萧文虹不喜欢你,他讨厌你,你帮他又能得到什么?”

    “不知道。”

    “……那你还愿意帮他?!”童星海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她,声音微微的抬高,仿佛是在恐吓,就是不希望她再说出他不想听到的话。

    江雅秀没有看他,只是把头偏到床里面去:“算了。哥奴。”童星海吸了一口气,然后听到她的语中夹杂了几声轻笑,说:“实际你从来没有发现,实际你从来都自以为如此,实际上……你也从来没有爱过我。”

    一个耳光甩了过来,响亮的一声过去,她的脸上是火辣辣的痛。

    她颤抖着合上眼。然后听到童星海冷笑着说:“好!萧文虹爱你是不是?”她蹙紧了眉头,然后感觉到他从她的床前兀地站起,便往外走去。走了几步顿了顿,又回过头来。

    她几乎是屈辱的睁开眼来,斜睨着他,看着他俊秀的脸上布满阴霾的神情。然后他快速的走到了她的床前,俯身,在她的额前吻了一下。

    他站起身来,烛火摇曳出他瞬间冷笑的视线,她也冷冷的望着他。

    然后听到他冷笑着说道:“恭喜你吧!”

    她的目中传出疑惑的光,他继续冷笑着说:“你马上就可以,嫁给你爱并爱你的人了。”

    “萧琴?……你怎么叫了这么一个名字?你娘亲怎么样?这些年来,还好吗?”

    萧明达的话打断了萧琴注视他的视线,怔了一怔之后,回过神来,忍住酸涩即将涌出的眼泪,别过脸去的瞬间,也退后,避开了萧明达扶住她肩膀的双手。

    她冷笑着深吸了一口气:“原来……你还记得我的母亲么?”

    萧明达的脸色在这一瞬,慢慢地沉了下来,萧挺和萧湘望着这父女两人,刚才认姐姐的惊喜之情不禁也逐渐退了下去,忘了说话,被这诡异的气氛所震慑疑虑。

    “她死了。”

    萧明达震住,萧琴静静地抬起眼睛,说话的时候语气和神情也十分平静。虽然眼中忍不住还是传出了凄怆的气息。

    她那么坦然而无畏的望着他,甚至还有一些淡淡的怨恨和鄙夷,然而他仍然是她的父亲。

    “至于我的名字……我怎么知道母亲为什么要这么给我起。”她冷笑:“不过既然是母亲起的,我这个做女儿的也不好反对啊。她——”她沉了沉脸,然后一字一句的说着:“是我这十几年来,身边唯一的亲人。”

    要不是母亲希望,要不是她无从选择,她真的不会来找他。

    她的情绪无法平静。是怨怼,是气恼,是这么些年来,母亲所受的苦的给她最深刻的反应。这世上的男子之薄幸……而他便是她的,父亲。

    “什么?你的名字已经犯了你爸的讳你都不知道吗?!”

    那尖利的声音自门边响起,萧琴和其他人一起朝门边望去,却是闵夫人,正穿着单衣,披头散发的带着另一个少年站在门前。那少年便是萧子博,萧文虹的第二个弟弟。此刻正站在闵夫人的身边,用那双没有什么情绪的眸子,沉默的望着这一切。

    “娘!”萧湘蹦蹦跳跳的朝着闵夫人奔了过去,萧琴望着这男孩微微眯上了眼睛。闵夫人已经跨进了门槛来,站到了萧琴的面前,上上下下毫无顾忌的打量着她。那张艳丽的瓜子脸上不时露出的冷笑,让萧琴的心底再次升起了那浓浓的反感。

    “你身子不好,怎么不好好躺着?快回房去!”萧明达皱着眉命令道,而闵夫人才不理会这些,仍然打量着萧琴,听到丈夫这么说,才娇滴滴的道:

    “哎哟,大人。这可是认祖归宗的大事,我这小小的毛病算什么呀?”

    “就是啊。好久不见,闵夫人。”

    萧琴的脸上也挂起了一抹灿烂的笑,说:“你大概也没有想到,我和父亲会这么相遇,对吧?”

    “姐姐你和娘亲早就认识了呀?”萧湘惊喜的问。

    “对啊!早——就认识了!”萧琴冷笑了一声:“今天我和父亲能在此相遇,都是闵夫人的功劳,对吧?”

    “这是你二娘,什么闵夫人闵夫人的?”萧明达蹙眉说:“你娘亲既然已经死了,以后她就是你母亲了。得叫娘亲!”

    “就是啊!”闵夫人也笑了起来,然后说:“你是叫萧琴是吧?以后既然来到萧家,也就随着你姐妹。”

    萧琴冷哼了一声。

    闵夫人回过头去解释道:“大人,事情是这样的。在大约三月的时候,这姑娘由秦婶婶带着来认亲,说是萧府的骨肉。那时我见了她们,也审了。虽然这云珠,和萧姐姐及大人都有几分相象,但是我一看,她的信物不对啊!萧姐姐最喜欢的琉光琴都断了,这发上的玉钗,更是说丢了。我一想,这秦婶婶是什么人啊?当初不知骗了萧府多少的钱,搞不好……”

    “谁说秦婶婶骗钱啦!秦婶婶才不会骗钱呢!”萧琴气急败坏的望着她:“肯定是你……”

    “好了好了!”萧明达呵斥了她一声:“大吵大闹的成什么样子?你二娘说得也有啊她的道理,你娘是怎么教你的?连长幼尊卑都不懂了吗?……好了,现在别提这些了,你先跟我们说说你和你妈的事吧。你这是从石浦来的?”

    萧琴不服气的低了低头,一边瞪了得意的闵夫人一眼,然后才应道:“是!”

    “那秦婶婶呢?”

    “走散了。”

    “为什么?”

    萧琴张了张口,然后说:“因为一些……意外的事故。不过……她现在还好好的,有人帮我找了。”

    闵氏轻笑了一声:“真难得!还有人帮你找呢?”

    萧琴又瞪了她一眼,萧明达叹息了一声,拍了拍萧琴的肩。

    “这些年来,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女。如今,还好你回来了,要不然,我还真要对不起你母亲一辈子。”

    萧琴轻哼了一声,觉得虚情假意得紧,但是心头却还是微微一酸,望了望父亲,没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听。接着他继续说:“也罢!现在我们是要去石浦的。”他带着慈爱的笑容说:“难得在这里遇到了你。明日一早我们就动身。跟我们一起去石浦吧!那儿还有你的亲哥哥、亲姐姐!他们……”

    “我不回去!”萧琴吓了一跳,连忙退后说道。

第两百一十二章:我没有那个意思

    “为什么不回去?”

    萧琴震惊的摇头:“反正我就是不回去……”她就是为了逃开他们才离开石浦的,哪有又这样回去的道理?与其这样,不如一开始她就待在石浦城里得了。而这样朦胧的解释显然蒙不过萧明达,就连萧挺都蒙不过,他立刻问:“为什么啊?姐姐。”

    萧琴为难的望了望萧挺,再回身望了望萧明达有些不悦的脸,他望着她呵斥道:“这像什么样子?没大没小的。为什么不回去?”

    萧琴张口结舌,也不知该怎么说,而萧明达震惊的语气已经响了起来,回首间脸上一抹惊讶划过:“莫非……你和他们认识?!”

    也许是因为萧琴的原因,最近几日,如诗的情绪显得极其暴躁。探望萧文虹的时候,听了萧琴事情的前前后后,因为无法接受,立刻就和萧文虹争吵了起来。多亏尤应沂及萧山揭、阚夏青急急赶到,尤应沂才能将如诗拖出了萧文虹的鸿和斋,但是如诗的火气还是消不掉。次日清晨,便听到了简秋被鞭笞昏死的消息。

    因为萧文虹伤重,尤应沂也不想让他再管这些琐事,便让萧山揭照顾弟弟,自己亲自去料理简秋。看见尤应沂也如此袒护萧琴,如诗自然是更加反感了,尤应沂便做主将简秋再次抬回紫藤楼疗伤,受了如诗的一顿吵闹不提。

    却是午后,尤应沂终于迎来了黄苍的汇报。

    从萧琴出走到这日,也已经整整七天了。

    “还是没有消息?”尤应沂惊愕的蹙紧了眉头。

    “是!尤公子。往昔长的路都已经搜了三百里,石浦城里也寻了好几遍,都没有见到三小姐的身影。”

    阚夏青从内室出来,遥遥地望着尤应沂。因为萧文虹伤势严重,听得萧琴出走的消息后,虽然打起精神亲自过问,然而精力始终还是有限,七日伤情反复,此刻又陷入昏迷,于是事务只能由尤应沂来打理。

    尤应沂十分错愕的望着黄苍。一边想着不去昔长,她又会去哪里?几番沉吟后,料想萧琴也不是愚笨的人,于是再想了想,沉静的抬起头。

    “那……往东北方找找。”他喃喃说着,“七日的时间……她也能走好远的路了……”

    黄苍应声后退了出去,然后尤应沂慢慢地徘徊到了座边。

    “不要担心。她会平安回来的。”

    尤应沂诧异的回过头,看到了站在门边,着鹅黄儒裙的阚夏青,不禁怔住,然后见到少女嫣然一笑。

    尤应沂也牵了牵唇角:“嗯。”然后沉吟了一会儿,问:“你陪在和韵和薛王妃身边也已经有好久了。累了吗?”

    看着尤应沂略显疲倦的神情,阚夏青摇了摇头:“没有啊,只是待得久了闷了些,所以出来走走……”踌躇了一下,她又挂上了一抹微笑,问:“你没跟萧琴说,你喜欢她的事吗?”

    尤应沂怔了怔,然后脸色变得柔和起来,避开了她的目光,淡然一笑。

    “没有……”

    “为什么啊?”

    尤应沂有些为难的低了低眼,然后说:“父亲的遗愿是让你做我的妻子。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父亲,如今和你……”

    “这怎么会呢?”阚夏青的脸色沉下来了:“你的父亲在天之灵,也希望看到你快乐幸福的,像你这样子,他在天上也不会开心的啊。”

    “我现在也很快乐幸福啊。”

    阚夏青横眉望着他问:“那琴儿呢?我很幸福你不用管我!你父亲不会因为你和我解除婚约而生气的。你不用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耽误了一生啊。……你也是尤家的嫡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难道就忍心看着尤家就此断子绝孙吗?”

    这一番话说得头头是道,尤应沂也淡然了。目光如同一潭沉静的池水,没有任何涟漪和波澜,也看不清楚他是接受了她的说辞没有。他不是胆怯,但是礼义在前,忠孝在后,他也不知究竟该如何选择,才是最好的。

    “应沂!”阚夏青看着他的神情快步走上前,坐到他身边:“你到底在想什么呢?你还是觉得对不起我吗?”她很确定的告诉他说:“这婚约的解除有我的一份,甚至这要求就是我提出的,你父亲又如何会怪你?至于感情……我……”她张了张口说:“我不在意这些的。”

    尤应沂慢慢地抬起头来,望向阚夏青的双眼。

    少女的双眼那么清澈那么明亮,就像那一夜月下的池水,闪烁着璀璨而华美的波光。

    “夏青……”他低了低头,然后微笑:“你真是个好女孩。”

    阚夏青怔了怔,然后勉强的笑了一笑,望着尤应沂清俊的侧面。这么些天来的相处,他又何尝不是她见过的好男孩?心里复杂,突然不知是什么感受,然后她听到尤应沂说:“那如果真的能把她找回来,我跟她说。”

    阚夏青满意的笑了,然后伸手拍了拍尤应沂的肩:“好!琴儿一定会回来的。你就做好准备跟她告白吧。”

    “……”

    她将食指放到了自己的嘴唇上,神秘的望着他道:“不许食言哦!”

    萧萧琴不愿意跟父亲、闵夫人一同坐车,于是就和弟弟们一并起马。这日下午,终于又回到了这久违的城市——石浦城。

    当通化门再次雄伟的矗立在她面前的时候,看着秋日傍晚惨淡的日光,洒在自己褐色的短打上,她深深的感叹着吸了一口气。

    回石浦城本就不是她所愿,越离石浦近一步,她的心也便越沉了一分。但此刻真的到了通化门口,她却是觉得没有感觉了,那些担忧与害怕都似烟消云散,唯有懵懂的茫然。于是她站在通化门口看着城门好久,直到落在后面的车队都跟了上来,萧挺和萧子博策着马到她的身旁。

    萧子博很少说话,安静得仿佛不存在,默默的望着她,如同没有意识一般。

    萧明达问过萧琴她和萧文虹与萧山揭、尤应沂他们是不是见过的问题,萧琴讪然了很久才说了老实话。但是对怎么见面的,以及见面后发生了什么事,她都是匆匆就带过了。然后她告诉了萧明达萧文虹的伤势,以及尤应沂和阚夏青解除婚约的事,看到萧明达生气的感叹的样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到了萧府大门口的时候,迎接他们的小厮看见萧明达很惊讶不说,见到萧琴,更是惊喜不已,跟其他人行了礼之后,便拉住萧琴说:“小姐回来就好!快!现在随我去见大人!没找到你,大人可是心急如焚,吃什么药吐什么药!”

    萧琴一震,便要随着他进去,但是脚步又在刹那间停住,小厮诧异的望着她,看到她的脸色苍白,顿了顿,便回身想要往回走。

    然而才回身便看到了萧明达的脸,又恍惚想起了缠绵病榻的萧文虹。她不能离开……

    她立即回过头往府苑内跑去,放开了小厮的手。微微苍白的脸上涣散的眼神,也在瞬间明晰了起来。

    萧琴回来的消息,很快的传遍了整个府邸。

    听到了这个消息,原本心情低落的萧文虹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望着那跪在地上的小厮,有些不敢相信的问:“真……真的?”

    “萧文虹!”

    他乍然回头,却是萧琴站在门口。

    发髻高耸的萧山揭淡淡地望着他们,看着萧文虹那恍惚的眼神,以及从嘴角绽放开的淡淡笑意,一瞬的怔忡后,便挣扎着要下床去,而还没等他的脚沾地,仍旧一身伙计打扮的萧琴就朝着他急奔了过来。

    他一震,欣慰而悲伤的望着她,望着她跑到他面前,本能想要怀抱住她而张开的手在悲辛的心情中,不觉顿了一顿。

    萧琴看着他眼中矛盾而痛苦的情绪一怔,然而他还是控制不住,二话不说的将她一把搂到怀里:“你……你去哪儿了?”他颤抖着问。

    声音很轻,然而轻微中包含了深重的酸涩之意。萧琴感觉到环住自己腰身的手臂因为情绪的激动而不住的颤抖,然后听到萧文虹那努力保持微笑的平静声音问:“你不是……说过?永远……永远和我在一起的吗?”

    萧琴的眼睛也酸涩了起来,他将脸伏在她的身上,仍旧是那依稀的抖动感。

    原本想要推开的手瞬间停了下来……

    然后她很紧很紧地抱住了他。

    “我没有那个意思。我们……还是会在一起的呀……我不走了……”她抱紧他微笑着忍泪说道:“我再也不走了。”

    怀中的男孩扑哧笑了出来,此时此刻的他真的就像一个孩子一样。

    他将她放开,抬起首望着她。一张脸已经十分憔悴,然而仍然是那么俊美的,望着她的眼神由夹着凄楚的幸福,变成了浓浓的惆怅。萧琴望着他坦然直视自己的眼,未干的泪迹在脸上曳出晶莹的水线……

    她怔了一怔,然后立马退后将他握住她小臂的手推开。

    “父亲是随我一起来的!快放开我……如果被他看到……!”

    萧文虹的神色微微一变,语气也冷了下来:“……他来了?”

    萧山揭的声音也清冷的传了过来,带着些暧昧的笑意望着萧文虹和萧琴俩:“这位就是坚弟弟口中所说的,父亲多年遗失的女儿,我的另一位妹妹吗?”

    这是萧琴第一次见到姐姐。

第两百一十三章:光明正大?

    她回过头去,看到了她。古老的朝天髻,一双和如诗一样清冷而骄傲美丽的眼,配在同样的鹅蛋脸上,未施妆容,肌肤吹弹可破,但是并没有闵夫人和如诗那样高傲的冷酷感。

    她那么安静的望着她,萧琴心中微微一暖,随即怔住了。然后听到萧文虹说:“对啊,萧琴,叫姐姐。”萧琴这才回过神来,欠身行礼,然后看到了站在山揭身后的尤应沂以及阚夏青,心微微一颤,接着听到萧文虹苦笑着说道:“以后也不能叫你萧琴了。”

    “一开始就不应该叫。”萧山揭说。

    萧琴看向阚夏青和尤应沂,尤应沂的神色微微一滞,阚夏青却是对萧琴一笑,看上去要说什么话的样子。

    她便想过去。然而却突然听到了门外传来的说话声和脚步声,传至内室来,小菱也说了一声,然后迎了出去,但是还没走到门口人就走了进来。站在萧明达身边的人是如诗,闵夫人从如诗的身边走了上来。

    萧琴脸色微微一变,然后看到如诗的脸上漾起一抹冷笑。

    经验告诉她,只要她在就一切都要小心。

    “谁伤的你?”萧明达走进来。

    “不知道。”

    “哎呀!这还了得?连你都被刺杀了,那……”

    萧明达在椅子上坐下,一边也用带着些反感的眼神望了萧文虹一眼。

    三个字狠狠地从口中迸出:“没出息!”

    听到这话,萧文虹的脸色微微一沉。

    闵夫人动作优雅的走到丈夫身边坐了下来。萧琴和其他人一样,互相望了望。

    长辈在前,作为晚辈的多是沉默。还是萧山揭先从萧文虹床沿上站起,在鸦雀无声的室内,笑而向父母都行了一礼,然后道:“父亲不知道,这事委实诡异得紧。不过现在弟弟伤势未愈,也不好作细调查。待得身体大好了,主谋也自然能出来的。”

    萧明达的脸色微微一缓,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儿,便想问最近的景况。然而萧文虹打断了他的话冷笑出声:

    “姐姐又何必如此呢?父亲就是看我不顺,觉得我对不住祖上之风罢了。”

    “什么?!”闵夫人尖声尖气的望向他,带着主母之风训斥说:“你怎么能这么说啊?你父亲生你养你教你这么多年,难道都是假的吗?你如今说这话,是不是太让人了寒心了?”

    “好了好了!”萧湘朝着萧文虹奔了过去,一边十分不悦的望了望他们:“哥哥伤势严重,你们就不要加重他的伤势了!”

    “是啊。”尤应沂也开口道:“现在和韵不适合……”

    “本来就是他不对!”闵夫人打断尤应沂的话道。

    萧琴望着这情况,实在无法想象会僵成这样子,但是她站在一旁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萧挺蹙了蹙眉,也说:“二哥哥这么说,确实伤了父亲的心。”

    萧明达也冷哼了一声:“你看看你,还是做哥哥的,连弟弟都不如。所谓的长兄如父,你做到了吗?不如说幼弟为父算了!这么些年都白教你了?!”

    “幼弟为父?”

    萧文虹念着这四个字,一边望着萧明达,然后禁不住扑哧了一声笑了起来。

    “是是是,幼弟如父。”他看似落寞的笑了笑:“没想到我萧文虹竟然没用到这地步……”

    “二哥哥……我不是那意思……”萧挺低头道。

    “嗯……这不是你的错。”

    萧湘趴在萧文虹身上望着哥哥,幼稚的小手亲热的环上他的肩头,然后问:“我可以抱抱你吗?哥哥。”他显然是怕碰到萧文虹的伤口。

    萧文虹便自己先抱住了他,已经长高不少的身躯咯咯在他的怀里挣扎。然后山揭开始跟父母说一些好久不见之类的话。

    出于礼仪,也出于许久不见之情,她便要屈膝下跪,然而立马被萧明达扶住。口口声声说着如今山揭已经贵为薛王妃,他们不向她行礼已是逾矩,何以还敢受她的大礼?哪怕此时此刻,没有几个薛王府的人能限制仪礼。

    听着这话,山揭的眼神有些复杂,虽然不勉强,终还是不语。接着闵夫人见到了阚夏青,问她是谁,阚夏青便上来见礼。在她说了自己便是阚夏青之后,闵夫人先是一惊,然后立即笑了起来,亲自扶起了她。

    “原来是阚姑娘啊!来来来,何必行礼呢?唉……听你名字都已经好久了,没想到比想象中还要漂亮……”她扶着阚夏青的肩上下打量着,笑靥如花:“哪里像我们家的那几个丫头?”她望了望萧琴,再望了望如诗:“没大没小的。”

    “夫人这么说真是打趣我了。”阚夏青笑着说:“夏青如何能与薛王妃,琴儿和如诗妹妹比?”

    闵夫人关心的却不是这个:“但你为什么要和应沂退婚呢?”

    “就是。”萧明达也望着阚夏青问:“什么事值得闹到这一步?应沂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吗?”

    “这倒没有……两相情愿罢了。让萧大人,萧夫人担心,真是过意不去啊!”

    听着这话,萧琴不经意往尤应沂看去,恰巧,也碰到了尤应沂的目光。

    想着自己在那封信上所说的话,她的脸立刻也红到了耳朵根。

    尤应沂看着她不禁微笑,然后注意到萧明达叹息和不满的眼神和声音,以及跟阚夏青询问其他相关的事宜。

    他向阚夏青望去,然后看到阚夏青正在体面的对答着,看到他的视线,便对他一笑,然后看了看萧琴,再看看他的眼神。

    知道他们还有很多话要说,自己和萧琴在这里也是多余。望着阚夏青的眼神,他也懂得是什么意思。再望向萧琴,他低头想了想,还是走上前去,到了萧琴的身边。雪色衣袍遮住他伸手的那一幕,手指节节依靠、穿梭、缠绕,他拉住了萧琴的手。

    拉在掌中的小手烫了起来,尤应沂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望着萧琴低眉顺目的样子也没有说话,笑了笑,便带着她向外走去。

    回廊中带过的一阵风,栗红色的纱帘轻旋,两人一并走出房间。

    他的手很薄也有些凉,然而却是那么有力而温暖。她跟在他的身后往外走,低着头似乎身边有人在看,然而过道间唯有清风款款。

    这仿佛是无尽漫长的一幕,他拉着她往外走。脚步不急不徐,随着路途不断上升的是心灵和手掌的温度。

    他会说什么呢?会跟她说什么呢?偷偷的抬眼望他,嘴角不自禁泛出甜蜜笑意,他们一并走出鸿和斋——

    脚步减慢了,她走到了他的身侧,远处墙侧的树阴从绿中微微泛出了黄……

    “……应沂?”

    “嗯?”

    “你……”

    他们仍然手牵着手,一并走到了树阴下面去。

    后背不由自主的靠上墙,沁出微汗的手指放开,谁都在猜测后面会发生的事,但是内心里谁都不敢讲。

    实际也是在等待,等待尤应沂先开口。他俊秀的脸也在这初秋的时节,绚目并仍带着些许温度的光线中,一丝一丝,逐渐的泛红。

    “你的信,我收到了。”简秋远远的提着橘子往鸿和斋来,远远地望到了正站在墙侧树阴下的萧琴和尤应沂。

    四周很静,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也夹带着他们对话的语声。

    “我……我很高兴……”

    微笑,那么幸福而温暖的微笑,发扬自尤应沂的眼角。

    简秋望着这一幕愣住了,然后本能的快速走到附近的一丛竹侧。也许是他们两人的心情都太复杂紧张,谁都没有发现到她,而这更让她难受,更让她不安。

    面对着“简秋”,哪怕是和萧琴一模一样的脸,他都没有对“简秋”露出过分毫这样的神情。

    她感觉到眼睛一圈一圈的酸涩,是对尤应沂莫名滋生的情感和此时此景的提炼。她还以为,他会对她有一点点好感的。虽然很自以为是。但是她不是长得和萧琴一样吗?爱屋及乌,难道他救她,他帮她,他照顾她,都是假的吗?

    手指抚摩上身上被鞭笞的痕迹,泪水盈眶的瞬间,她也听到了尤应沂终于吐出了那几个字:“我……也喜欢你。”

    阚夏青在闵夫人的身侧,随着她,带着莲子和大批的丫鬟嬷嬷们一并从鸿和斋中走了出来。

    首先撞入眼帘的便是萧琴和尤应沂一起站在树阴下的这一幕。

    萧琴回过头来望着他,是羞涩的,幸福的,而少年也是那样的神情。她陡然觉得心中又酸又涩,虽然还是快乐的。

    “萧琴!你和尤公子在这里干什么?!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像话嘛?!”

    阚夏青一怔,听着闵夫人十分尖利响亮的声音,如此响了出去,心下一沉,同时也听到了身后嬷嬷丫鬟们掩唇传出的不堪笑声。

    她心里有些恶心和不悦,闵夫人仍然站在鸿和斋的门前,毫不客气的望着十分难堪和同样有些气愤的尤应沂与萧琴二人,斥道:“这像什么样子?!尤其是你——萧琴!现在已经是萧家的小姐了,就要有点小姐的样子!幽会这种事你就不觉得丢人嘛?!”

    “什么啊?!”萧琴望着闵夫人张大了眼睛,受不了这样的侮辱,立即辩驳道:“什么幽会?!我们哪有幽会?!我们可是光明正大……”

    “光明正大?!”

第两百一十四章:又能如何

    闵夫人像是看着多么可笑的事似的看着她,然后又“呵!”了一声:“不是我说,萧琴!你看看谁家的千金像你这样的啊?”说着她把阚夏青拉了过来:“刚才阚姑娘说,你们是好姐妹,好朋友。你也不好好学学你阚姐姐!她会这样跟男人幽会吗?!”

    “……请你把嘴巴放干净点!”萧琴气愤的上前,尤应沂拉住了她。

    “舅母……”他望向闵夫人,尽量维持平静地说道:“我不懂您说的幽会是什么意思。”

    听着这话,闵夫人冷笑了一声,从台阶上慢慢的走下:“不懂得是什么意思?噢……对啊。我们的尤公子是‘玉公子’呢……”

    “你如何侮辱我都可以,但是我请你不要侮辱萧琴。”

    闵夫人乍然回过头去,望着尤应沂,冷笑了:“萧琴是你什么人啊?你尽敢叫她‘萧琴’?你父母是怎么教你的?你不是知书达礼吗?竟然犯这么大逆不道的错误!”

    “闵夫人!你公正一点好不好?这和应沂的父母又有什么关系啊?!!”

    “你看你像是跟长辈说话的样子吗?!”闵夫人狠狠地回过眼来,望着萧琴毫不留情的斥责道:“你和应沂是什么关系?男未婚女未嫁!……还光明正大呢!也不知道羞耻!”

    “你……!”

    “算了,萧琴。”尤应沂低着头,听不出声音中的情绪,拉着萧琴的手臂不断的收紧。萧琴望着闵夫人,眼中的不满与怨怒也越发无可掩饰。

    闵夫人继续意味深长的道:“唉!毕竟是事过境迁,曾经的玉公子,现在也便成破石碓喽!真不知道你的父母九泉之下如果知道,会伤心成什么样子?玉公子啊……玉公子……”一边,她再冷冷的望了一眼他。

    萧琴终于忍不住了,将尤应沂的手一下子甩开。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啊?!应沂在父母去世后可是待在萧府里!就算他现在真变成破石碓,难道你们能逃脱责任吗?!”

    “哟!你还为他辩护哪?你到是看看和韵,兰儿,冰儿,芝儿他们!哪个像他啊?!光明正大的幽会啊!!”

    “我们没有幽会!!”萧琴瞪着眼睛驳斥过去:“你想骂人找别人去!有气没处泄的话找棵树发泄不是更好?!鸡蛋里面挑骨头,如此尖酸刻薄,难道就不觉得**份吗?!!”尤应沂骤然拉住她,她却仍然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我和应沂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你少在这里诬赖人!!”

    “什么?!”闵夫人气得脸都红了,一边问:“你……你竟敢这么说我……?”

    “我当……”

    “你知道我现在是谁嘛?!!”闵夫人高声喝道:“我是你的母亲!!”

    萧琴还待反驳,尤应沂这一次是真的把她很着急的拉住了。她能感觉到手腕上传来的暗示与焦急,然后闵夫人恶狠狠的盯着她骂了一声:“你还不服气是不是?!”她气冲冲的回了回头:“好!让你不服气!绿儿!!”她回头喝道:“折条柳枝来!今天我就要让她好好看看!忤逆长辈有什么下场!好好管教管教她!!”

    “舅母——”

    “你闭嘴!!”闵夫人大声喝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萧家的女儿都被你带坏了!”

    “闵夫人!”阚夏青也终于忍不住,在一旁劝解道:“刚才应沂和萧琴不过是想说点儿话,您大概是误会了。”

    阚夏青温婉可人的形象和阚府千金的身份,显然使闵夫人十分喜欢。听她这么说,才微微把脸色放下来:“让阚姑娘见笑了。但是孩子不管教是不成器的!好了!……阚姑娘刚才不是说,要回阚府了吗?”

    “是……”

    闵夫人便回过身去吩咐道:“绿儿,把这两个人给我拖到有凤苑里去!回来我再教训他们!阚姑娘,走吧,我送您。”

    阚夏青十分为难的看了看尤应沂和萧琴,还是打算再劝劝闵夫人。想了一想,干脆说了实话道:“闵夫人,应沂和琴儿两情相悦已久,但是曾经因为种种原因而无法倾诉衷肠。此次琴儿险些永远离开应沂,终于重逢,故而彼此道明心意,并非幽会。君子有成人之美,今日盛济之世已不是六朝之时,也不再时兴六朝禁闭之风。”她再望了望有些不好意思的萧琴,继续道:“这是萧府家事,夏青本不该多干涉,但是既然闵夫人如此说,夏青还是希望……夫人能明察。”

    闵夫人怔了怔,显然没有想到阚夏青会帮尤应沂和萧琴说话。但脸色还是松缓了一下:“是这样吗?”

    阚夏青连忙点头。

    闵夫人的眸中闪过一丝冷意,转瞬换上了一副笑脸:“小儿小女的事,看来是我误会了。但是应沂犯了大人的讳,乃是过,云珠也同样的太没家教了!”她的脸色沉了下来,回过头去道:“不得不管教!现在,尤应沂你给我在这里跪下!绿儿!”她使唤着丫鬟道:“把这丫头给我带到有凤苑里去!我萧府家教严明,绝对犯不得这种过失!”

    “闵夫人……”阚夏青还是有些着急的唤了她一声。

    “闵夫人!”尤应沂本是不怎么想跪的,但一听说萧琴真要被教训,立刻就跪了下来,失声道:“您就放过萧琴吧!”

    “这丫头不教训是不成气候的!!”她毫不留情的呵斥道。萧琴也被四个身强力壮的嬷嬷架住,死命挣扎,“你给我跪在这里!你们——把她拉到有凤苑!现在就去!!”

    阚夏青虽然也十分着急,但也知道劝也没有用,只有望着萧琴被硬扯着往有凤苑去的身影,微微回头间,能看到同样望着这一幕的闵氏,唇际挂上的一抹冷笑。

    她的心一沉,然后听到闵夫人说:“好了。”她

    回过头来望着阚夏青,然后微笑起来:“我们走吧!”

    萧文虹疲惫的躺在床上,听着萧山揭和父亲的谈话。其中不免又牵扯到未来萧家在朝中的荣盛之辞。

    丫鬟们都已屏退,唯剩下小菱一个人伺候着。萧子博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的听,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萧挺偶尔也会加入讨论,如诗则和萧湘一起在过道上打闹。

    “我不过是一个薛王妃,算什么呢?到是希望此次选妃,如诗能选上个太子孺人、良娣什么的。或者是一般的王也可以。”萧山揭说:“只要能亲近君王侧,一切都好说。”

    萧明达到是回过头去,认真的问:“山揭,你到是明白跟父亲说,薛王殿下对你好吗?”

    听得此言,萧山揭怔了怔,抬眼望着父亲。看着他眼中担忧而恳切的神情,张了张口,又低下眼去,轻声说:“还好。”

    “什么叫还好?”萧文虹也问:“我去过薛王府好几次,每次都说你不见客。连通报都没有就说不见客,身体不适,没空……姐姐……你真的那么忙吗?”

    山揭有些忐忑的望了望他,但是还是没有让步的意思:“也许确实没有那么忙,但是也真的没有时间。好了,不要问了……反正你们也知道薛王的处境。虽然我和薛王殿下的婚姻对萧家有一定的帮助,但这帮助也已经不那么大了。就指望如诗去吧!”

    萧文虹望着她的眼神有些复杂。山揭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说:“时间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萧明达立刻站了起来:“我陪你出去。”

    萧文虹望着这父女俩一并从房中出去,萧挺把撑着下颔的手放开,敲了敲额头,然后回过头来问:“二哥哥,为什么我们家非要用姐姐们的婚姻做支撑呢?”

    尤应沂仍旧跪在鸿和斋前的土地上,俊秀的脸上是阴郁而深沉的表情。

    阳光斑驳的透过树桠之间的光线,打在地板上,是深深浅浅的光斑。简秋提着橘子悄悄的站在竹丛后,想上前,然而握了握篮子的提手,想着他刚才和萧琴在一起的事情,心底却也有依稀的排斥感。

    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资格接近他,但是站在竹丛后,她却也真的在踌躇是否要接近他。

    此时此刻,尤应沂正望着前方不知名的一处,朦胧的脑海中,依稀还能听到从鸿和斋中传出的说话声和低语声。却是如诗“我一定会为萧家增光的。”

    “姐姐你不能多见我,教我一些宫廷方面的知识吗?”之类的话。

    到得脚步声走近,如诗的声音又马上因惊讶而响亮了起来:“啊!应沂哥哥,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仍旧跪在土地上。从斋里走出来的他们在台阶前停下了脚步。

    然后他想起了萧琴被嬷嬷们扯住往来凤苑退搡而去的模样。阳光在头顶幻化成辉煌绚目的光环。

    云翳沉沉的移过,他听到萧明达唤他名字的声音。他也恰好在这一瞬反射性的跳起,然后再也未理会身后人们的惊叹与低语,脚步快速的往来凤苑,急奔而去——萧琴被嬷嬷们押着往前走,嬷嬷们的手就像是钢钳,抓得她的手腕生痛。

    她咬牙忍着,屈辱的感觉弥漫了她的全身。稍微的动一动都会引来嬷嬷们的粗鲁举动,这样的感觉很不好。

    她真的做错什么了吗?什么幽会啊……这么侮辱人的话都说得出来。然而作为晚辈的她又能如何呢?

第两百一十五章:我很好

    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她再次尝试着甩开她们控制她的手,毕竟就算不用她们这样挟持她也会走。然而手腕才动了一动,扭住手的力道又加重了一倍,让她的手腕有一种快断掉的感觉,嬷嬷们冷笑的声音说:“萧小姐,奴才们也都是奉主子之命行事。您别看我们这双老手,已经不知道拧过多少丫头的手腕了,您就放弃这无谓的挣扎吧!”

    萧琴回过头去怒视着她,绿儿的笑声也十分清脆的传了过来。

    “好了好了,现在夫人来了,萧小姐就更不乐意了。”

    萧琴没理会手上钳制她的力量,立马回过头去,却见远远的那片竹丛侧,闵夫人带着大批的丫鬟,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她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什么都不怕。然而看着她行来的脚步,张扬的姿态,心里的愤怒和怨恨,随着距离的拉近,随着她内心的坦然,还是毫无掩饰的从眼中传了出来。

    “你们走得怎么这么慢?我都送完阚姑娘了你们还在这儿?”

    绿儿连忙迎上前,走到闵夫人身侧搀住她,然后道:“夫人也知道,萧小姐积怨已深,今天被夫人发现了自己的丑行,心里也不好受,一路上走得怏怏的。我们也都是做下人的啊,哪里敢让小姐有半分的损失?她走不快,我们也不好勉强她。”

    “……你说什么?”

    萧琴十分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个恶毒的丫鬟,然而她却只是冷冷的笑了起来。闵夫人这下也完全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之情了,瞪着萧琴就骂:“被做长辈的人管教乃是你们这些晚辈的本分!更何况是你这种死丫头!”

    萧琴想张口反驳,但是感觉到虎口传来的酸痛,想想这样只会带给自己更难堪的境遇,于是她咬紧牙,忍住气,不说。

    “怎么?!还不服气哪!”闵夫人百般厌恶的望着她,然后对绿儿施了个眼色。绿儿便扬起手中的折的柳枝,“啪”的一下抽了过去。萧琴咬着牙闭上眼,自左肩到前胸,立刻感觉到了一阵火辣辣的痛。

    “你母亲以前是怎么管教你的?这么没有家教!绿儿你给我继续打!”

    一提到母亲,萧琴也激动了起来,丝毫不顾从头顶雨一样落下的柳枝所带来的痛楚,大声的喊道:“我母亲和你才不同!”她不甘而气愤的挣扎着身子,嬷嬷立刻斥骂起来,而萧琴仍然挣扎着,几次险险便把她们的手甩开。

    “也对!你母亲本来也就是个不知廉耻的东西!背叛家庭离开父母和别人私奔,如今养出你这样的女儿来还真是不希奇!!”

    萧琴几乎是嘶叫的喊:“你不能这么说我母亲!!”

    “不管你母亲曾经是怎么教你的!现在既然我是你娘了,你就要懂得父母说什么你就得做什么!父母要你去死你就不能活着!”闵夫人大声的斥骂道。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管教?”萧琴冷哼了一声,仍然奋力的挣扎着四肢,身后的嬷嬷们却把萧琴一推,一踹膝盖窝,她在挣扎中也悲伤而无助的跌倒在了地上,接触到土地坚硬粗糙的痛,眼眶也不觉酸涩,她哽咽:“你……不是我的母亲……!”

    “绿儿!给我狠狠的打!”闵夫人的狠毒劲终于上来了,手指着萧琴道:“这么没大没小的丫头,连母亲都敢顶撞!她还有什么不敢的?!”

    萧琴冷笑了一声,无奈的闭上眼睛。风中迅疾而过的柳梢声,她也能想象出这柳条落在身上脸上会是什么样的痛苦。然而柳枝掠过空气撕裂般的声音也立即被“嚓——”的声响所替代,她一怔,随即抬起眼来……

    却是不知何时赶到的尤应沂,一身白衣,临风而立,柳枝直直的在绿儿和尤应沂的手中像弓弦一样绷紧。似乎一切都停止了……

    她感觉到视线终于再一圈一圈的模糊,抬着头望着少年俊秀的脸上冷冷的神情。

    心里涌起的酸涩和痛苦,一波又一波的回荡开来,以及那同样无可抑制的快乐与幸福感,像是夏季的潮水,层叠涌来。

    闵夫人惊怒不已的望着尤应沂,是那样清冷得让她害怕的眼睛,让她感觉到了那么深重的,从未在他身上看到过的冷意。

    仿佛意识到了她的恐惧,他低下眼,然后把本来就没有使尽全力的手放开。绿儿苍白着脸,拿着柳枝另一端的手也在同一时刻颤抖着落了下来。“啪——”

    他恢复他恭顺的神情,垂眼不再直视她的眼,只是说:“舅母,请你放过萧琴吧。”

    “你也是个不服管教的东西!”

    闵夫人怒视着他,然后自己将柳枝从地上捡了起来:“这么些年来在萧家白吃白住,还好意思做出这种事!现在我管教萧家不成气候的女儿,你也有脸提出这种要求来!!”

    尤应沂望着她的眼里闪过了一丝锐寒,然而也马上淡了下去,被浓浓的压抑和自卑所替代。

    她说得没错,他是欠了萧家太多的恩情,但是他也厌恶她,毫无疑问。

    “……请您放过萧琴。”他还是这么重复道:“她没有错。”

    “我这是在为萧家增脸面!”

    尤应沂抬起头来,望着她的眼,手指颤抖着握紧。

    萧琴着急而担心的望着他,目不转睛。不知为什么,心里是那么的害怕。还好尤应沂只是蹙起了眉头,无意间脱口说出了一句不该说的话:“当真?”

    闵夫人的眼中流露出十足的狠毒气。这是什么态度?然而看到尤应沂也警觉失言,火气又小了点。

    然后他想也不想的回身,撩起衣摆,在萧琴的身边跪下。

    萧琴怔了怔。然后也十分配合的从地上爬起来,跪好。能够看到他眼中幸福而温暖的笑意。接着,他的手再次伸了过来,没有疑惑,没有犹豫,没有任何异样的情绪……

    他就是那么简单而纯粹,温柔而有力的牵住了她的手。

    然后她听到他温雅的声音坚定而平静地说:

    “那晚辈就请舅母,把我们一起打吧!”

    世界仿佛在顷刻沉寂了。

    这一瞬,萧琴也感觉到心脏,似乎停止了跳动。

    萧琴从来没有想到,有这么一天,她能与尤应沂这样跪在一起。

    幸福排山倒海而来,落在身上的刺痛似乎也不是那么明显了。他们的手紧紧地握着,一并忍受着这柳枝带来的痛感。手心传来汗水湿润的温度,却仍是那么坚定而有力。她都不记得这样跪了多久,只是紧紧地闭着眼睛。

    她没有喊叫,克制自己流出任何痛苦的神情。

    实际身上不论怎么痛,心里还是暖的。很久很久以后再回想起这一幕,她还是会希望这一刻永远的持续下去。

    自琴声中开始缠绕衍生的情感,在芦花丛中他吹响的箫曲。

    这一切真的不是梦吗?这真的不是梦吗?

    他总是那么清寒内敛,那若有若无的过去,总是让她觉得和他很远、很远……无法触及的远。于是她又抓紧了些他的手,这真的存在吗?他真的在吗?这会不会真的只是一场梦,一不小心,就醒了?

    然而手掌传来的却是那么有力而温暖的回应。她一愣,松了松手,他仍然紧紧地拉着她。十指相交间,她的心在这一刻随着手心传来的温暖迅速而彻底的热了起来,便也加重了握紧他的力度,以至那从远处踏踏传来的脚步,也似遥远了不少。是萧文虹和扶着萧文虹的小菱与简秋。

    抽打他们的枝条终于停止了,手掌之间,温柔而细密的交合触碰着。

    萧文虹急切的与闵夫人争吵,她却是朝着尤应沂回过头去,仿佛听不到任何的争纷。

    尤应沂也回过头来。感觉着手中彼此的触感,在挨打中没有**哀叫出半句的两个人,在这一瞬,虽然无言相对,然而眸间无尽的温柔和缱绻,也是那么默契,那么心有灵犀。

    然后彼此搀扶着,从地上站起。

    “还好么?”他关心的问她,视线忧郁的落在她颈间露出的一截红色痕迹。

    她也看到了他那一边脸上红色的伤口,随之幸福的笑了。

    “那你呢?我……我很好。”这件事很快的传到了萧明达的耳朵里,尤应沂和萧琴又一同跪在了远来堂里。

    萧明达的身边是闵氏,萧文虹面无表情的坐在侧座上,萧如诗和萧挺坐在一起。萧子博对这些事向来不怎么感兴趣,萧湘则睡觉去了。小菱和高总管都在一旁服侍,而简秋则也不知为了什么,到得萧文虹决定让父亲来审判这件事之后,便匆匆的离去。

    此刻,萧明达冷冷的望着萧琴和尤应沂,没有问他们有没有私会,也没有问他们是不是真的两情相悦,而是问:“这么看,应沂和夏青退婚的真正原因,就是因为这个?”

    尤应沂低下头应道:“是。”

    “应沂!”萧明达十分痛心的盯着他,一字一句的问:“……舅舅……舅舅过去是怎么教你的?!啊?”他大声道:“做事要言而有信……更何况是你父母在世时结下的亲家。你这么把婚退了,对得起阚姑娘,对得起你的岳父岳母,对得起你的父母吗?”

    萧文虹哼了一声:“是阚姑娘提出这个要求的。”

第两百一十六章:会好的

    “你住嘴!!”

    “是我对不起阚姑娘……”尤应沂低了低眼,有些愧疚的答道,“但是除此之外,我也别无选择。”

    萧明达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气结,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身边,闵夫人巧笑嫣然的道:“大人你气什么?一件事再坏,也有它好的一面!我看啊,这阚姑娘挺好的,人长得又标致,又乖巧!现在和应沂退婚了,可以再许给文虹啊!文虹……”

    “什么?!!”萧文虹张大了嘴:“要我娶她?!!”

    “怎么了?阚小姐哪儿不好啊?”闵夫人故作惊讶的问。然后笑道:“男才女貌,不是正好配对?”说着看到萧明达渐渐缓和下来的嘴角,她继续说道:“不如……大人,什么时候我们写张帖子送过去问问?”

    “我才不娶呢!!”萧文虹大声的反对道。如诗不禁扑哧一笑,作揖说:“二哥哥!妹妹该恭喜你啦!娶得如此——美娇娘?”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们的终身大事,当然要由我们做主。”闵夫人正色说道:“难道还要由你自己选择不成吗?更何况那阚姑娘,善解人意、知书达礼,人也长得不错,你不娶,人家还抢着娶呢!”

    萧文虹急了,连忙想为自己解释反驳,然而又被萧明达硬生生的打断了下去:“这件事以后再说!”萧文虹这才觉得今天父亲做了件让他还算顺心的事。

    “不过应沂、念露。”萧明达深吸了一口气,望着他们,意味深长的继续说道:“你们的事,闹得府中鸡飞狗跳!”萧琴有些不悦。哪里“鸡飞狗跳”了?他却还是说出了更具决定性的话语:“以后,你们都不要再见面了!”

    尤应沂和萧琴都大吃一惊,抬起头来。尤应沂连忙想解释,却立即被禁止了下去:“以后只准待在你们的房里。吃饭……各自吃各自的!过一久我重新给应沂挑个……”

    “舅舅!”尤应沂焦灼唤道,看到萧明达不悦的神色,又连忙低头:“请恕外甥打断舅舅言论,只是……”他望向萧琴,继续说道:“当初阚姑娘与我提出退婚之事,便是知晓我心不在她。如今终于得以与她……”

    “就是啊!父亲!”萧文虹也在一旁淡淡的说道:“人家都两情相悦了,你也没必要棒打鸳鸯吧?所谓说,君子有成人之美,你为何不干脆就成了他们的亲事呢?”虽然能感觉到萧明达冷而有力地瞪着他的眼色十分不悦,但他也不在意这些,只是高声唤:“老高!”

    高总管立刻恭恭敬敬的走了过来,犹豫了一下,还是按曾经萧文虹吩咐过的唤了一声:“……大人。”随即,闵夫人和萧明达的脸色都是一沉。

    “帮我部署一下,今后琴儿和应沂出入萧府随意既是,任何人不得横加干扰。”

    “你!”萧明达大怒,站起身来抓着茶盏几乎就要朝萧文虹掷过去。萧文虹冷冷地望了他一眼,便看到闵夫人也连忙站起劝慰萧明达的紧张神色。同时大骂道:“文虹你这是怎么回事!你父亲究竟还是你的父亲……”

    “我怎么回事?我只是不忍心看到因为父亲一时头脑糊涂把表弟和妹妹的好事给耽误了而已!闵夫人!我别的权利没有,但是这是我的府邸!我的守卫!我这么吩咐!我有这个权利吧?!”

    “你的守卫不就是你父亲的守卫吗?”

    “那怎么当初在榆鞍的时候不是?”萧文虹望了望萧明达的脸,再望了望闵夫人:“你们不要忘了,当初我父亲说过的,他的守卫不是我的守卫。现在也一样!”听着这话,萧琴有些疑惑,也有些担心。他们的父子关系,真的恶劣到这种地步了吗?

    “那是你父亲一时恨铁不成钢的气话,你……”

    “我没当气话!老高!!”

    “是!高成遵命。”他便退了回去。

    “你这个死奴才!!”闵夫人大怒道:“你刚才唤他什么?大人!难道老爷在上,应该唤公子的规矩都不懂吗?”

    高总管不安的低了低头:“大人就是这么吩咐下走的。”

    萧明达怒目瞪着态度从容的萧文虹,显然没有想到儿子会这么反对自己。一顿足,只好重新在位子上坐下来,紧紧地捏着茶盏,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现。

    接着,茶盏突地在他的手劲下粉碎。萧文虹警惕的抬起眼,越发冷硬起来的眼神,望着那些飞溅的茶水与陶瓷碎片。

    在萧明达和闵夫人、如诗一起气冲冲的离开后,萧琴立刻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结巴着说了一句:“你刚才……好、好大胆。”

    萧文虹从小菱的手里接过了新沏的茶盏,然后冷笑说:“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不过……刚才我也许确实冲动了些吧。”

    “舅父一定不会饶过你的。”尤应沂也担忧的说着。

    他笑了笑:“那又怎么样?至少我的萧琴妹妹和应沂弟弟能在一起了啊,对不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如果父亲生气了,到朝廷里告一状,或者……把消息放出去,你的官位还保得了吗?那可是要坐牢……”

    “哈哈哈哈哈哈!!萧琴妹妹啊……”他大笑着把茶盏放下,说道:“我可是萧家的长子,现在还入事朝廷,前途是一片大好!他不会做那种事的,他一向是目标远大的人。而且……我和他吵架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虽然这次要……过分一点,但是也还不至于到那种程度……好了,你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萧琴不禁无语了。然后听到萧文虹“哎呀”了一声。

    “小菱,快些去请大夫。”说着他也埋怨似的望向尤应沂和萧琴:“你们也真是的,伤口在你们身上,怎么都感觉不到痛吗?应沂,萧琴以后可是你的妻子啊,当心她身上的伤口发炎了,就没这么好看了……”

    “萧文虹!”萧琴蹙着眉头嘟喃着打断了他的话:“你说什么啊——”就这样,虽然一切不怎么顺利,但是对于萧琴来说,她还是开始了这一生之中,虽然短暂,然而还是最为幸福的一个时段。

    虽然萧文虹的表现怪怪的。他好象不像过去那样温柔了,并且还没等伤势大好,便又开始了花红酒绿的、玩世不恭的生活。他并不那么专心的养病,时常去青楼林立的北里,虽然听说他的酒量很好,然而每次回来时也还是醉醺醺。

    他也不是那么经常和她说话了,也不是那么关心她了。那一群百鸟苑的女孩子们第二次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在鸿和斋里夜夜笙歌。他请假在家养病,因此公务并不多,然而这样的放纵还是让萧琴十分担忧,但是每次进去劝他,他都没有听她话的意思。

    她知道,他终于变成了她的哥哥,她也终于能感觉到,哥哥和情人的……区别。然而她还是担心他的。于是面对如诗和闵夫人的种种刁难,她也没有心情打理,只是让一切匆匆忽略而过。

    不过她还是幸福的。尤应沂是那么细心,她的每一丝惆怅都似是会毫无保留的落入他的眼底。他们终于又开始了切磋琴技,带着琴一并骑马往芦花花海奔走而去。随着秋风吹起他们的衣襟,不觉之间,中元节也就这样过去。

    马鬃和马尾在风中流动出流畅的曲线。他们行得不快不慢,自阜武陂中过,一边环视着周遭的风景。然后尤应沂笑着道破了她的心事:“看得出来,和韵真的很喜欢你。”

    她诧异的望向他,然后干笑了起来:“是吗?”

    “嗯。他大概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喜欢你吧。”

    “……哼,他喜欢我做什么。”

    尤应沂的神情还是那么的温柔,低下头想了想,好似羞涩,然而也试探般的说:“是啊……那你喜欢我做什么?”

    “这个……”

    他望着她轻轻的笑了,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和韵会好的。”

    她怔了怔,希望的光芒也自眼中升起:“……是吗?”

    “凭我对他的了解,他绝对不会沉浸在这些事情里耗费时间。待得七日假期一满,他一定又会没命的处理公务。说真的,我比较担心的反而是他的身体。伤口本来就愈合得不好,又喝酒,又熬夜,又逛青楼……”

    “他才请了七日假期?”听着这个数字,萧琴也睁大了眼睛。阚夏青仍然经常来见萧琴和尤应沂。她不仅成为了他们的和事老,倾听萧琴和尤应沂的心事不说,也帮助他们解决各种各样的麻烦和问题。

    到了这一刻,萧琴才发现阚夏青原来办法这么多,这么聪明。于是也悄悄的把闵夫人要为萧文虹向她提亲的事告诉了她,然后看到阚夏青没有意料中的惊讶和羞涩,反而突然笑了起来,然后问:“是吗?”

    萧琴点头,然后阚夏青向她眨了眨眼睛道:“她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为什么?”

    “你说呢?就算是嫁人,若非迫不得已,我父亲也不会把我加到应沂的身边啊。你不知道,现在来我家里提亲的人有多少啊。”

    萧琴也含笑问:“那你挑到一个中意的了没有?”

    阚夏青捂住脸不好意思似的摇头:“这个嘛……不好说。”

第两百一十七章:我的权利

    萧琴也慢慢的改变了。开始学会了轻声细语,也学会了撒娇痴嗔。她开始喜欢用漂亮的衣饰装扮自己,绾漂亮的发髻。过去一直不会化妆,此刻也开始了对妆容的练习。从前不喜欢刺绣,也开始为了能亲自给尤应沂做一个荷包,认真的学习。

    中元节过后,秦婶婶终于来到了萧府,第一眼便看到了装扮得妥妥帖帖的萧琴,从门前迎出来的身影。她抱住她,那么直接而热情,在无言的拥抱和笑意中,那紧紧收缩的双臂。

    秦婶婶是那么惊讶的望着萧琴,望着她逐渐端雅的举止,然后随着她一并走进碧羽轩,看到桌子上装刺绣用具的绣篮,以及放在桌上的绣品。虽然绣得仍旧不怎么好,然而她还是笑得合不拢嘴,然后神秘的问她,是不是寻到意中人啦,接着,她看到了萧琴变得绯红的脸颊。

    倒是简秋,自那日被如诗鞭笞到昏死,而被尤应沂带回紫藤楼后,便再也未离开过紫藤楼过。

    凌晨时分,她匆匆的换上衣裙,梳洗完毕,然后便去为尤应沂做蒸饼。

    细心的发面,包上葱花、肉馅,放入蒸笼里,然后再切白菜,准备放入葱根、果条、蛋花等作料煮汤。能够伺候尤应沂,虽然是那么劳累,然而她每当看到他的微笑,和赞誉她手艺又精进了的话语,还是会那么幸福和甜蜜。

    她就是那样手足麻利的为尤应沂做早餐,不论尤应沂如何说不必那么麻烦,都说没有关系。

    还是能经常见到阚夏青,虽然次数少了很多,然而还是那么宁静而契合的与尤应沂聊天、品琴对弈。

    时而能见到一些人来寻尤应沂,说是来自童府,然而总是用不了多少时候,就被尤应沂礼貌的遣送了出去。

    因为现在长期住在一起,曾经的隔阂也消除了不少。尤应沂和萧琴时常出去的时候,也会带一些零食、首饰来给她。每次抚摸着那些精致的小玩意儿,听着尤应沂说这是萧琴挑的,这是我选的,看着掌中的那些礼物,还是会感动,感动得流泪的感动……

    然后把萧琴送的和尤应沂送的东西,都分类细心妥帖的收起。

    秋至,枫叶快红了,一层秋雨一层寒……

    夜,萧文虹躺在床上让大夫为他疗伤。

    换药的痛在他俊美的脸上微微扭曲,他咬紧嘴唇,趴在床上,然后感觉到小菱用手绢轻轻擦拭他额前的冷汗。

    大夫好不容易包扎完离开,一边又奉劝了他要爱惜自己的身体,不要再喝酒,有空就多多休息。

    他疲惫的趴在床上,听到小菱送大夫出去的脚步声又走了回来,到了他的床前坐下。仍是慈母一般,那么温柔的望着他。寂静中,她也说了一句:“公子,你还是少工作、少喝酒,多多休息吧。你看这伤……都拖这么久了。”

    他便轻笑了,翻过身来,望着小菱脸庞柔美的轮廓。在唇角蔓延的微笑,那么轻那么软的弧度。

    他不觉望着她出神。然后小菱说:“对了,大人待会儿要过来。”

    他仍然微笑着问:“过来做什么?”

    “看你的伤势吧?或是要说什么要事?”她笑了笑,回头望了望桌子边的绣篮,然后便站了起来:“我又怎么会知道呢?”

    他拉住了小菱正要往桌子去的手。温暖、柔软。她的手掌仿佛轻轻一颤,他便把她拉了过来,她意外的望着他,然后顺着他的手在床边坐下。

    他仍然拉着她,撑着身子坐起来,并没有看她的眼,就将她搂到了自己的怀里。

    很轻、很轻,小菱的身子也那么轻,轻得仿佛不需要什么力气,便靠到了这个少年的肩头上、怀里。

    她能够看到他那落寞的神情,靠在他的肩头,听着他整齐而有力的心跳,心底却不知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和声音。然后她听到他轻吸了一口气。

    “你到我们家来……多久了?”

    她抬眼想了想:“快……十三年了吧……”

    顿了一顿后,她感觉到他放开了她。

    有些意外的,她也轻轻地坐起,望着萧文虹那年轻而熟悉的脸,那无依的视线,她猜得出是因为萧琴的缘故。自他知道了萧琴是他的妹妹之后便是如此了,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精神时而的恍惚,哪怕萧琴几乎日日都来劝告他好好上药休息,仍是不听。

    仿佛还记得萧琴着急的视线,她也望着萧文虹那对昔时深邃而有力的眼。无依的视线不知游移过了多少地点,才终于……落到她的脸。

    他温柔的掠她的鬓发,然后闭眼轻轻的给了她一个吻。

    “十三年了,够了……”他望着她懵懂的视线,然后终于说出了这么些年来,他的父母和小菱的父母都具有的心愿。

    “虽然委屈你,但是……”他轻笑了一下,舒了一口气:“给我作妾吧。”

    给我作妾吧……

    小菱怔住了。而他说完了便起身,从床侧往外走去。

    穿过鸿和斋的宽大房间和过道,他想着这个决定,也不知自己怎么突然这么容易就做了这个决定。

    也算是众望所归吧。反正都是迟早的事。别家的公子在他这年纪,也该有两三个妾了。曾经不答应这件事,是因为不想听父亲的安排,但现在想想……小菱也没什么不好。

    他叹息了一声,在大堂里寻位子坐下。才坐下不久,果然便听到这茫茫的夜色和淅沥的秋雨里,父亲行来的,不急不徐的脚步声音。

    “身体好点了没有?”

    坐下来的时候,萧明达问出了这句话。还没等萧文虹回答,他一边又烦躁的说:“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点刀剑伤,养了这么久还不见好。”

    萧文虹冷笑了一声,然后吸了吸气,道:“孩儿谨听父亲教诲,一定会多多注意。”然后他也没等父亲再说话,便问:“父亲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萧明达却还是环顾了一下四周:“小菱呢?”

    “她在屋子里。父亲要她出来伺候吗?”

    “这倒不是,只是好久没见她了,所以问问。”

    萧文虹微笑了:“我决定纳她作妾了。”

    萧明达意外的望向他,眸中也流露出了惊喜的感觉:“真的?”看着萧文虹,他也没等萧文虹回答,便哈哈大笑了起来,高兴的拍着桌子,然后道:“好!好啊!你早该这么做了。怎么……突然同意了?”

    萧文虹低了低首,道:“也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小菱也满好的。”

    萧明达仍旧喜滋滋的想着这件事,手指轻扣着桌面,然后说:“那我回去跟你母亲讲,让她来办这事。难得现在她也在,对这些事情比那些总管们有经验。你……打算什么时候纳呢?”

    “随便吧。”

    萧明达看上去是越想越开心,到也不勉强,让萧文虹看着觉得挺郁闷的。这估计是为数不多的几次吧,父亲居然会过问他的意见。望着他那张端正而英俊的脸,萧文虹不自禁的问:“应沂哪里不好?为什么你不让琴儿嫁给他?”

    萧明达有些意外的望向萧文虹,脸上的笑容也慢慢的敛了下来。

    “这究竟……是为什么?”

    萧明达望了望萧文虹,然后终于叹息道:“琴儿是我萧家的女儿。”

    “你又怎么会知道,应沂以后不会飞黄腾达?这不成理由!!”萧文虹狠狠的望着他,然后神情也突然委顿了:“莫非……”

    “文虹啊……为父也想把琴儿嫁给她自己喜欢的人,但是应沂……”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叹息道:“他不是那个适合和琴儿在一起的人。”他没等萧文虹有反驳的机会:“那些事情你不懂!”

    “那你现在到底打算把她怎么办?”

    “我到希望你不要固执己见的这么办!”

    萧文虹望着父亲冷笑了一下,然后眯起了眼睛。

    他不相信他的那些陈词滥调,不相信他的假仁假义,但是,他绝对不会让萧琴和尤应沂分开。这是属于她的,幸福……幸福的权利。

    萧明达同样冷冷地望着他,萧文虹的脸在灯光下显得十分苍白,然而仍然是那么的坚定着,他说:“不会!”随即仰起下巴微笑:“我不会让你把这最后一个女儿也牺牲掉。”然后他也看到父亲突然沉下去的视线,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旋涡,慢慢地席卷而来……却也是第一次,让他感觉到了身外那更加冷漠,甚至是嘲笑的广袤世界,他身处其中,却丝毫不害怕担忧的感觉。

    萧琴和尤应沂一起拿着断琴,走在石浦城的街头上。

    因为听尤应沂说,这琴可能还能修,于是他们便一起在石浦的街上往能修琴的地方走去。

    这毕竟是母亲最喜爱的琴,也是母亲的遗物,只要能够让它恢复完整,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希望,萧琴还是愿意去试。

    而一边走着,尤应沂也将琴翻看了无数次。

    “你说我的琴技提升了,我也有类似的感觉吧。弹琴的时候……好象流畅、舒服多了。但是也许是太自由了吧,我却总是觉得不塌实……”

    尤应沂抬起头来带着笑意望着她:“那是你还没有习惯。也有很久没仔细练琴了吧?待会儿我听听。”

    萧琴不自禁的笑了:“你指导我啊?”

第两百一十八章:无甚大事

    “怎么?不想让我指导吗?”尤应沂眨了眨眼睛问。

    萧琴佯作生气的回过头去,“不想!”

    不觉间到了一指琴坊,两人说说笑笑的跑进琴坊里去,随即一阵乐器自身携有的木头清香扑鼻而来。

    萧琴停下脚步,环顾四周,看着古雅的店面,幽静的环境,不禁惊叹了一声。

    一把又一把琴放在琴台上,陈列在大厅里。也有一些挂在墙上、柱上,在有些昏暗的室里,越发散发出一种幽雅的气氛。听尤应沂说,这琴坊的主人陆翁是一位极出色的斫琴大师,他的两把琴都由此坊间买进。

    此刻萧琴环顾着室中,很快的便发现了一个穿着青衫的白发老头坐在大厅内窗畔的席上,抱着一把琴,拿着一把小刀轻轻的削着。萧琴猜想这便是陆翁了。也是听尤应沂说的,这老先生只有一个儿子,也承袭此艺,但是时而四处采木斫琴,故而守在琴坊中的惟有老翁一人。

    此刻听到有人进琴坊来,他便抬起头,浑浊的眼立马看到了尤应沂和他身后的萧琴,然后便眯起眼睛,试探着的问:“来人是尤、尤公子吗?”

    尤应沂笑了笑,走上前去:“是啊,陆先生。”

    陆翁仍然望着尤应沂,直到他走到了他的面前,他彻底的确认了这是尤应沂为止。然后他爬慢皱纹的,苍老的脸上浮起了笑,把手中琴放下,拍了拍尤应沂的手。

    “我这眼睛啊,是越来越不行啦!”然后他看到尤应沂手里的断琴,便将琴接了过来,“公子是要修琴吗?”

    萧琴跟到了尤应沂的身侧,陆翁头上雪白的、稀少的头发,随意的披在肩上,瘦削的身子坐在席上,虽然苍老,然而却也别有一番仙风道骨。能够猜得出他的琴技过人,萧琴笑了笑,然后听到尤应沂问:“是啊,先生您看,还修得好吗?”

    “摔成这样的,倒很少见。”

    萧琴脸红了红,然后看到老翁又抚了抚琴板道:“是桐木的琴板啊。”

    “嗯……”

    老翁抬起头来,问:“这是尤公子的琴吗?”

    “哦,是这位姑娘的。”

    老翁“哦”了一声,然后便望向萧琴,仔细的打量了打量她,便道:“姑娘也是学琴之人,必知桐木之难求。如今这琴板……估计是不能用了,而桐木不知能不能寻到,由是换成杉木的,可否?”

    杉木的音色也不错,但是终究还是脱胎换骨一般。听得这话,虽然表明了此琴能修,然而萧琴还是怔住了,望着老翁,心里不知是喜是忧。最终还是答应了,但是还是央求了老翁,如果能寻到桐木,就用桐木换上。

    离开一指琴坊的路上,萧琴陡然也似没了笑意,郁郁的走着。尤应沂便上前关心的问:“怎么了?”然后萧琴凄笑了说:“没什么……只是突然之间,觉得好对不起母亲。”

    尤应沂的目光也多了一丝关怀,萧琴继续往前走着,一边咬唇低了低头,轻轻的叹息了一声:“这是母亲幼年时,我外公送给母亲的。是母亲弹的第一把琴,也随着她走过了她一生所走过所有的路。

    “很多时候我都想……这把琴会是母亲的精神支柱吧。她那么珍爱它,每天都要擦拭一次。她哭的时候都不是抱着我哭,而是抱着琴哭的……她有时甚至抱着琴睡……而我就这么把她珍爱的东西给摔断了……”

    能够感觉到萧琴的悲伤,尤应沂默默的跟在她的身后。僻静的小巷,没有别人行走。秋日的阳光静静的洒下来,萧琴叹息了一声:

    “我真是个,好没用的女儿啊。”

    “别这么说啊。”尤应沂一边想一边说着:“你也不想把琴摔了的,是为了救人。你母亲如果知道了,也不会责怪你的。”

    她嘟了嘟嘴:“不一定。”她可了解她母亲了,从某些角度来讲,不怎么善良,也不是那种为了别人愿意牺牲自己的人:“她一定会说:生死由命,人家的闲事……你管那么多做什么?琴是你的琴,他的命难道是你的命吗?”

    尤应沂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然后哑然失笑:“她不会这么想吧?”

    “就是这么想的。”

    “我不信。”

    他轻轻地挽住她的手,低了低头,看着萧琴不解的神情,也随之微笑了:“你的母亲如果真是那样,又怎么会养出如此善良的你?虽然有例外的可能,但是你不像是拥有那种例外的人啊。”

    他的话几乎让萧琴红脸了:“别这么说我啦,我哪有那么好!”

    尤应沂便回过身来,面对着她,轻轻的叹息,然后低头将她的手执起。

    “你的感受我能理解,我只是不希望你自责。不过我相信,就凭你的这一份孝心,陆翁也能为你找到适合的桐木,把琴恢复成从前的样子。”

    她抬头望着他俊秀的脸,那么优美的声音,那么温柔的话语,几乎让她相信一切确实可能实现的安心与幸福。她上前去,将脸贴上他白色散发着淡淡清香的衣上,压抑下原本沮丧低落的心情,然后微笑。

    “真的……吗?”

    他轻轻抚上她的发髻:“真的啊。”

    她靠得他更近了一些,心底渐渐地浮上了那么充实而深挚的幸福,然后用轻得不想让他听到的声音说:“有你在……真好。”

    她显然未想到这轻到几不可闻的声音,也同样断断续续的传入了尤应沂的耳朵里,心是暖的,爱是甜的,哪怕情绪是苦的,眼睛是酸的。

    他温柔的感受着她的温度,不知道她明不明白,她的开心她的幸福他的笑,就是全世界他最想要的东西。能够感受到她情绪的忧郁与惆怅,他几乎也是在这一瞬间决定了,找桐木,他会帮她找。

    他不希望她抱着愧疚的心情去面对她死去的母亲,这会是她精神上的枷锁,哪怕不重,然而也会难受。

    他不要她难受,而是要让她无憾……于是他微笑了……无憾……

    秋季山林的鸟鸣渐稀。

    狩猎仍然是如火如荼的,猎狮、猎鹰随着马匹的奔驰而四散而开,原野中人类与野兽的追逐与射杀便由此开始。

    童星海一向不善于狩猎,只是形式的在原野上奔,头顶上方盘旋着自己儿时便和江雅秀一同喂养大的那只白鹰。突然看到有野兔从前方金黄的草丛里飞过,他也便立刻拉弓搭箭,随着野兔从这个丘转到那个丘,勒住了马,站在原地而不动。

    箭尖对准着小兔,只要不要离开射程之外,他就能射中它,虽然方法笨了一点。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嘲讽般的笑了笑,然后“嗖!”的一声,箭飞弛了出去,一瞬之后,小兔在前方中箭跌倒。

    童星海从马上跳了下来,到前方将小兔拾起,忽然听得身后马蹄声响过来,回头,却是萧氏父子共同策马而来。萧文虹一见到他便哈哈大笑:“童大人射兔子好不悠闲!”说着突然拉弓往西南方射去。

    童星海冷哼着回头而望,却是一只狍子应箭倒地。萧文虹策马连看都没再看他一眼就往那边奔驰而去,身后的猎狮奔上去咬住了被射死的狍萧明达追了上去。萧明达倒还留在原地,看着儿子远去,才跳了下来。

    “这狩猎,终是年轻人的玩意儿了。”他叹息道

    “萧大人不过四十年岁,何以生出此等感叹啊?”

    两人便一并萧明达往前走去,萧明达闻言而笑道:“这些年啊,身子不大活动,是越来越不行了!还有什么好说呢?老了老了!”

    童星海望着萧明达笑了起来:“那大人应该多活动才是。不过令郎确实英姿勃发啊!”

    萧明达笑了笑。曾经便对童星海的事迹有所耳闻,他心里对童星海也是防备着的。只是记得狩猎时童星海似有接近他之意,料是有话要说,恰好遇到,又闲来无事,便直接寻他来了。此刻听他这么说,也不晓得究竟是何意,便等着,然后听到童星海笑着说:“正要去寻萧大人呢,没想到大人就来了。”

    “哦?”萧明达做出一副意外的表情:“童大人有何事啊?”

    童星海笑了笑,道:“也无甚大事,只是为诸王选妃之日即近,听说……萧家虽有两个未嫁的女儿,却只愿意让小女儿参选,是吗?”

    萧明达一听,神色便一变:“这怎么可能?童大人听的是讹传吧。”

    “哦?是吗?这可是令郎亲自讲的啊!”

    萧明达的目光一沉,脸上却仍是不动声色,只是说:“小孩子说的话,如何能当得真?我萧家还有两个未嫁的女儿,虽然不才,然而诸王选妃,也不敢不敬藏私。这选是要选的,选不选得上到不重要。你说对吧?”

    “但是令公子的态度,很坚决啊!”

    萧明达听得他说这话,目光也冷了一冷。

    童星海的要求没有那么简单,得知的消息也没有那么浅薄。他便回过头去,望着童星海,防备之余,也越发感兴趣起来。

    “童大人是想要……”

    童星海不禁也笑了,望着萧明达道:“萧大人,实不相瞒,星海的表妹对令郎倾慕已久,而表妹与星海自幼一起长大,情深意笃,看着她日日因令郎故,茶饭不思,实是萧明达为不忍!”

第两百一十九章:我陪他就好

    萧明达了然似的笑了:“星海的表妹为安绍公江温书的独女,想必大人也知。这么些年来,在童府便视同亲生,也是才貌双全。爱妹心切,不忍看表妹如此日日憔悴……故而……”

    萧明达哈哈大笑了,搀住了童星海的双臂,道:“原来如此。关于童家的女儿,我自然是相信的,出嫁的几个小姐皆被人称道不止,江小姐也定是内外兼优!但我这儿子……虽然到了成家的年纪,却是顽劣无比!不是我不想跟您结这个亲事,只是……您就不怕……”

    童星海笑道:“令郎才德双全,乃是朝野人人皆知之事,能嫁至萧家,自是表妹的福气,又如何会如此向呢?“

    萧明达心里是满意的,一番对话,也知道童星海这个人不止关系不简单,人也不简单。与他做敌人,不如还是做朋友好,然而脸上还是一副忧思状:“但我这儿子,向来自主惯了,我不怎么管他,这婚姻大事……恐怕……”

    “这个不打紧。”童星海道:“只要亲家公同意了,星海便会向圣上请旨赐婚,也会拜托高公公和武惠妃,在选妃名单上加上你萧家两位千金的名字,并且,让她们中至少有一位能入选成妃!”

    萧明达问:“此话当真?”

    “当真!”

    “那好!”萧明达哈哈笑了:“那萧某就要……为萧童二家的未来,先高兴一番了!”

    童星海也笑望着他:“这确实可喜可贺。既然萧大人同意了,星海明日便去见陛下!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希望萧大人……”

    “是什么事?童大人尽管说便是。”

    童星海便笑了,凑到萧明达耳边问:“听说萧大人的二女儿,有一个碍手碍脚的老仆人,叫做……秦婶婶的?”

    尤应沂开始四处向人打听有关桐木的消息。

    因为不想离开萧琴身边,所以也是托人寻找桐木的。而为了筹措经费,他也时常会写一些字幅,帮人写墓碑等,究竟不想用萧府的钱。

    阚夏青是他这一切的见证人。萧琴因为被闵夫人驳斥不合礼教,因此每日都安排了人教她礼仪,因此阚夏青和尤应沂私下偷偷干这些事就有了很多时机。另一方面,阚夏青本来就是尤应沂的好友,十分谈得来,而萧琴也很喜欢看他们待在一起。

    因为曾经阚夏青和尤应沂的关系,萧琴担心阚夏青和尤应沂相处会尴尬,但是看到阚夏青自己不觉得,并且还和尤应沂与自己维持这么好的关系,也是十分高兴。

    虽然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桐木还是杳杳无踪。

    到了八月丁亥千秋节这日,蝎王赐宴花萼楼。

    歌舞升平、觥筹交错之中,百官献贺,赐四品以上金镜、珠囊、缣彩。赐五品以下束帛有差。

    千秋节为蝎王生辰,按令王公以下皆得献镜及承露囊,天下诸州皆得宴乐,休暇三日。萧文虹参宴时,许是饮酒刺激了伤口,几个同僚们发现他脸色不对劲,便告知了圣上。

    虽然萧文虹并不觉得这小伤小痛有多重要,然而出于陛下的关心,他也觉得坐在这里没什么意思。再看父亲好象也没有不同意的样子,道谢后便准备回府休息。

    看到萧文虹离开,坐在席上的江雅秀脸色也变了变。

    “怎么样,你怎么不追随而去啊?”童星海回过头来望着她冷笑问。

    江雅秀望着童星海,脸色寒了寒。他仍然望着她,嘴上的冷笑仿佛是嘲弄一般。江雅秀心下不知是什么滋味,只是低了低眼,然后一股怨气也不觉升起,她蹙了蹙眉头,然后“哎哟”了一声,捂住肚子,接着身边的人们都把焦灼的目光投了过来。

    她也顺利的提前离开宫禁。

    牛车载着她回童府,车轮辚辚在青石板的道路上驶过。她没有带任何侍女,也没有接受童雪峰的陪伴,只是一个人坐在牛车上。

    千秋节虽然不如上元、中元、下元节等热闹,然而还是人来人往、灯火辉煌。更何况是人源一向拥挤的绥源坊,与宜东坊临近,青楼林立。

    坐在车中,江雅秀觉得有些闷,轻轻的呼了一口气,想着自己反正也没有什么急事,也不是真的有病,就让车夫把车停下,自己从车上跳了下来,打算一个人走回家。这里已经是绥源坊的入口处了。

    看着四周闪烁的灯火,以及车夫执拗不过她而离去的视线,她轻轻的勾动唇角。

    一个人慢慢的在街上走,虽然她身上的朝服和精致的妆容显得有些招摇,然而因为离童府已不远,她看着摊子上的各种妆饰走过,倒也不怕遇上危险。

    如弯月一般缠绕而起的假鬟配着华丽的翠绿宫绸衣裙。灯光氤氲中她抬起头,突然看到了前方一个正抱着酒坛子喝酒的,修长而熟悉的背影。

    看到他在喝酒,她的脸色微微一变。

    还喝酒吗?一点不珍惜自己身体的喝酒吗?

    萧文虹一边抓着酒坛子一边往一个岔路口走去,江雅秀知道那是青楼林立的街道。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心下一痛,不禁也停在当地。

    没有什么心情再看摊子了,她郁郁的往前走。路过那岔路口的时候,也往那条街看一眼。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搀着锦袍华服的男子出入着华丽的楼阁,她也看到了萧文虹,走进了其中一间阁楼。

    她低下头往童府走,离开这人来人往的岔道。同时也觉得心里好象空了一块似的,搀杂着复杂的情感,钝钝如沉石,让她的心隐隐酸痛。

    一直走到童府的大门口,她抬手敲门。

    手腕停在那儿,目光也在门环上不自主的停住。

    回去吗?回去吗……

    她闭了闭眼,然后敲门,然而还未待得门打开,她便回头往来时的路,疾奔而去。“萧文虹萧大人在这里吗?”她闯进了天香阁,看着天香阁内大惊失色的老鸨和姑娘们,环扫了四周一圈。

    老鸨这才明白她的来意,然后小心翼翼的问:“在是在,请问姑娘你是他的……”

    她冷冷的瞟了她一眼,看着老鸨仍旧疑惑的眼神,然后答道:“我是她的……妹妹,家中有急事,所以来寻他。没什么奇怪的吧?”老鸨连忙点头,然后她继续问:“他在哪儿?快带我去见他。”老鸨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引着她进去。

    穿回廊,过走道,上楼梯,在一片脂粉香艳、醉生梦死之中,老鸨带着她来到二楼的一处房间前,然后道:“就是这里了。”

    随着室门的推开,室内的景象映入她的眼帘,萧文虹正坐在桌前抬着酒碗一碗又一碗的喝酒,身边坐着一位十分艳丽的少女,似在劝阻着他,在室门推开的这一刻,便疑惑的转过头来。

    江雅秀望了一眼少女,然后听到老鸨笑着解释道:

    “她是萧大人最熟悉的天香楼的姑娘了,叫做思思!萧大人来天香楼十次,必有七次都是来见思思姑娘的……”

    江雅秀没有听她说完,便跨进了门槛,然后看到萧文虹那张因为醉酒而微微泛红的脸,望着她的眼略显迷离,然后回过头去,将思思按着酒坛子的纤纤玉手一下子拨开,干脆抬起坛子喝了起来。

    思思见到江雅秀进来也连忙起身,低头随侍一旁,看着萧文虹的眼神仍略显担忧。江雅秀一把抓住萧文虹又要举起的酒坛子,然后望着他说道:“不要喝了。你现在不适合喝酒不说,酒也不能消愁。”。

    老鸨将室门吱呀一声的合上,室内便只剩下思思和江雅秀萧文虹三人。

    他厌烦的想要将她的手甩开,拽过酒坛子的瞬间飞洒出一些酒滴,然后他蹙眉喝道:“你走开!你以为你是我什么人?!”

    江雅秀望着他深吸了一口气。身边思思走了上来,说:“姑娘,就让我伺候大人吧。”

    江雅秀回过头来。

    “你叫思思?”她轻轻的撇嘴笑笑。思思眉目如画的脸,也深深地刻进了她的心里。然后没等她回答便再问:“你为什么不出去?”

    思思到是很勇敢,没有丝毫的惧怕神色,只是望了望萧文虹道:“思思答应过萧大人,今晚陪他一夜绝不离开。”

    “现在我陪他就可以。”江雅秀的嘴角仍挂着微笑

    “你留在这儿做什么?”萧文虹冷冷地问,“我不想见到你,你出去!!”

    “我不走!”

    “为什么?!”

    “因为这里是天香阁,因为你不应该在这里买醉!因为这里不应该是你这种状况下应该待的地方!因为你不应该像现在这样活下去!”

    萧文虹倏然抬起头来,双眸黑沉得看不到一丝波动,没有厌恶、没有失望,只是那么静那么沉的望着她,然后道:“我只是累了,想放松。”

    “累了就回去休息!也不需要在这里买醉啊——!!”

    萧文虹摇摇晃晃的从椅子上站起,望着江雅秀,那么深沉那么安静的望着她,问:“……你管我这么多做什么?你是我的什么人啊?”

    江雅秀望着他凑近的俊美的脸,心也狠狠的酸了起来:“我……”

    思思的脸色一白,然后说:“姑娘,让我伺候萧大人吧。”

    “……算了,思思,你出去。”

第两百二十章:粗手笨脚

    江雅秀看着他凝视着自己一动不动的眼神,然后感觉到思思开了开口,又闭了嘴,径自从他们的身边离开,拉开门走了出去,再喀嚓的一声的将门关上。

    浮动着淡淡脂粉香的房间内,萧文虹望着她冷笑:“来这里的人都醉生梦死。你管这么多,就不嫌烦么?”

    江雅秀望着他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自己的焦急。而萧文虹也没理会她那么多,径直把酒坛子从她手里抓过来,又是一阵豪饮。

    酒液的芳香流入江雅秀的嗅觉,她焦急的望着他,然后轻呼了一口气。

    她再次从萧文虹的手中将酒坛子夺过来,自己也陪着他喝了一口。

    酒液如同要割断一切的辣味呛入咽喉,她不禁又一口喷出,蹙着眉抱怨:“这是什么酒,如此难喝。”萧文虹冷笑一声,重新将酒坛拿过,没有任何解释的意图。

    “你来这里做什么?今天不是千秋节吗?”

    她低了低眼:“我表哥……要我回来的。”

    萧文虹轻笑了一下:“是么?”

    他淡淡地说着,似是没有心情跟她再如以往一般争夺吵闹。

    他是真的累了么?看着他的神情,江雅秀亦是伤怀。人的表面再坚强,仍是需要休养生息,萧文虹也一样。

    然而看着他又喝了一口酒突然紧蹙起的眉头,江雅秀还是终于忍受不了的一把将他的酒坛子摁下:“你不要再喝了!”

    萧文虹忍着痛抬眼看着江雅秀,待得好一点了,才松出一口气。江雅秀将他狠狠的拉起:

    “你的心结究竟来自何处?不是用酒就能解决!现在!跟我走!!”

    她抓着他一直走到门前,拉开门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拖着他一路出了天香阁。

    扑面而来的是凉爽清新的夜风与百家灯火。

    萧文虹跟在江雅秀的身后,被她拉着手走,虽然并不喜欢,然而也没有挥手拒绝。

    他也好奇江雅秀这么做究竟有何意图,于是跟着她走在街道之中。

    八月五日的新月弯弯的挂在天空,像是一架金钩,散发出柔和的光晕。这晚他不知喝了多少酒,却仍然没有醉去,此刻夜风扑面,头脑反而清醒了许多。

    他也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如此没有出息,然后静心越发平稳了一下行走的脚步。

    众目睽睽之下,他不得失态,醉酒也是一个人在红颜知己前才发生的事。江雅秀柔软娇小的手牵着他的掌心,风中飘动着华美隆重的朝服礼衣。他也从来不曾想到,会有这么一日,他会和她这样走在一起。

    “你要去哪里?”他疑惑的问。

    她漫不经心的回首,说:“找你想要见的人。”

    “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不知道!但是她一定就在这街上。”她回过头来微微挑眉:“不是吗?”

    他挥开了她的手,回身的瞬间眼中逸出一抹厌恶的色彩,立即往来时的路行去:“我不去。”

    江雅秀即刻奔上前,再次拉住他的手,丹凤眼中露出坚定的色彩,发间的花簪也停止了颤动。

    “既然想见她,又何必避开?今晚我和你在一起,她不会觉得有什么难堪之处。”

    “我不想见。”

    “为什么?”她咄咄逼人的问:“为什么不想见?因为她现在正在和尤应沂在一起,你害怕他们的神情灼痛你的双眼,所以你不敢去,是不是?!你逃避他们!”

    “你不要再说了!”萧文虹严厉的再次把她的手挥开。

    “那是因为我说对了,对吗?!”江雅秀没有丝毫退缩的意图,然后再次抓住他的手,牢牢的牵好,没有让他再有挣脱的机会,然后拽着他继续往前走去:“走吧!一味的逃避没有用!越害怕他们,就越要面对他们,你才能摆脱这一切,开始新的生活!”

    明月挂上了柳梢,皎洁清凉的月光从枝叶间斑驳的洒下,亭台楼阁隐现于花木之中。

    南赣湖曲折蜿蜒的流淌,倒映着夜空的水面,在月华的舞蹈下波光粼粼。

    尤应沂和萧琴一同从曹柳间的石道上走过,登至朱雀桥上。湖风吹起他们飞扬的衣袂,能看到半枯的荷花,清新的菖蒲。萧琴望着曲江,想了想:“你好象很喜欢湖。”

    尤应沂怔了怔,表情依旧平静而辽远,望着夜色中的曲江,答道:“儿时父母常携我同游曲江,对于我来说,这南赣湖畔,无处不是父母的足迹与身影。每次来到这儿,总是会觉得平静而温馨。”这是他至今唯一维持下去的儿时的纯真,无法忘记。

    萧琴很少听见他谈及父母,似是那些记忆都被他仔细的掩藏了起来,每每让她觉得他对这段过去从容豁达,然而此时此刻,还是能感觉到他的放不下。

    “你很喜欢儿时的自己?”

    “没有人不喜欢吧。”他淡淡地说着,然后转头望向萧琴,“你呢?”

    萧琴怔了怔,也有些恍惚:“儿时的自己……我都不大记得了。”每念及儿时,回忆在脑海里的无非就是母亲织布刺绣的瘦弱身影,那些低矮绵延的墙,飞扬的尘土,湛蓝的天,飘浮的白云。以及隔壁院内老在拨动算珠的师傅,神秘而古怪的身影。

    “我和儿时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她想了想:“不过还是有变化,人聪明啦!长大啦!”几句话还没说完,尤应沂已在一侧望着她禁不住笑了起来。

    “我和儿时的变化……”他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极大!”

    “哦?”

    “所以很喜欢儿时的自己。”他的笑容逐渐敛起,被原先平静而辽远的神情替代。

    这一夜,他和萧琴一同登舟,由船夫策舟荡漾在湖面上,两人在船舷上相对而坐。夜月空明,湖面上吹来阵阵清风,凉爽宜人,波浪涌动。敲击在船上发出噼啪的清响,似是情人间心灵温柔的低语,两人相对谈笑,和乐融融。

    接着尤应沂自船中摸出一卷用黑布包裹起来的物事,拿出的那一瞬间,萧琴惊讶的微微睁眼。他含笑一层层解开黑布,然后一卷画轴初露端倪。黑布全数揭开后,他将画卷递了过去。“送你的千秋节礼物,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暖流自心底缓漫升起,萧琴浅笑接过画轴,然后解开系住画轴的绿色丝带。

    指尖慢慢的展开画卷,从洁白的纸面上看到粉色的晕红。用楷书写下的《桃夭》端正齐整,接着是少女松挽的发髻,独有一玉钗装饰,秀美的脸,青丝飞扬,嘴角嫣然的笑意。

    脸逐渐泛红,难抑心底的澎湃与喜悦。看着画中少女拈花的纤纤素手,杏子红的衣衫,飘飞的裙摆后,是姹紫嫣红的花丛,蝴蝶翩翩扑翅之姿,静美斑斓。

    “你画的……是我?”

    尤应沂笑而不答,萧琴的笑意也随着加深,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右手从袖中取出了一个香囊,然后红着脸向尤应沂单手递过:“我送你的。”

    尤应沂有些意外,似是没有想到她也这般上心,然后立即将香囊取了过来。

    香囊散发出的是蔷薇花的清香。在他修长的手指间,看到茶绿色的丝绸上绣的一些疏落的杂草。说真的不大好看。但是他还是满意的笑了。萧琴见他笑便问:“你笑什么?”然而尤应沂仍然在看着她所绣的图案,微微蹙起了眉。

    “为什么要绣一些杂草呢?”

    “杂草!”萧琴红着脸从他手里将香囊夺了过来,嚷道:“什么杂草啊!”

    尤应沂有些错愕的望着她,然后萧琴说道:“是芦花啦!”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口,便看到尤应沂脸上浮起的尴尬之色,随同着一声干咳而展开,接着也不管萧琴讪讪的拒绝,还是把香囊拿了过来,仔细的看了一番。

    萧琴见他把香囊拿过去,心里的羞愧被沮丧所替代。他的表情温和依旧,望着香囊倒没有半分嫌弃之意。然而她还是禁不住吐出了盘桓在心里许久的疑惑,问:“为什么你会喜欢我啊?”

    尤应沂诧异的抬起头,她几乎都不敢看他的眼,继续问:“我这么……这么粗手笨脚的,你喜欢我……不是很奇怪吗?”

    “粗手笨脚?没有吧。”尤应沂说着将香囊仔细的收起,然后说道:“比你还粗手笨脚的人多得多。”

    “但是像我这样,什么都不会……”

    “你没有什么都不会啊!”尤应沂失笑出声:“你的数理不就很好嘛?别自卑。”

    “……我没有自卑!”萧琴纠正着:“我只是疑惑而已。我当然知道……我还是有很多好的方面啦!”

    “这就是啦!”尤应沂含笑道:“你有好的方面,而这些好的方面我也都看到了啊!”

    “那我也有……坏的方面啊!”说着,她又想起了那个香囊,然后尤应沂再次笑了起来。

    “坏的方面又如何?我不觉得它是坏,而且还很喜欢。”江雅秀已经带着萧文虹一直找到了朱雀桥旁。

    夜色渐深。因为知道尤应沂不喜欢热闹,猜想萧琴也不大喜欢,所以不怎么可能在繁华场所过多停留。一并来到曲江,遥望彩霞亭、紫云楼,在夜色中勾勒出深重的暗影。

    清风习习,曹柳依依,在朱雀桥上往曲江一目望去,有许多小舟画舫,却仍不见萧琴和尤应沂的身影。

    江雅秀显得有些失望,萧文虹看不出任何的表情,然后她轻叹了一声,听着萧文虹不知是什么情绪的声音说:

第两百二十一章:在聊什么

    “找不到了……”

    江雅秀也不知如何是好,望向萧文虹,有失望、仿佛也有庆幸,然后萧文虹轻呼了一口气,她才突然想起:“你身上有伤,我差点都忘了……别吹湖风,我们再到别处找吧!”

    “去紫云楼上坐坐。”他淡淡地说,然后将手从江雅秀的手中抽出。

    轻轻推开江雅秀手掌的手指,徐徐脱开,修长而有力,此刻却显得无比清冷、无比疏离。

    江雅秀不动声色,却也觉得心间隐隐有失落。怔忪中,又是几个人从朱雀桥上走过

    紫云楼雄峙于芙蓉园北墙极顶,巍峨壮丽,碍日摩云。浓稠的夜色下,遥遥望去,紫云楼上灯火通明,似是要把整个楼阁都映出光来一般。朱红的廊柱、檐角,也似染了橘红的颜色。高高通往楼阁的壮阔石阶,洁白的表面上也多了些晕黄的晕影。

    临窗而坐,从大敞的窗外吹来阵阵凉风,萧文虹又开始喝酒,江雅秀则静静地望着他。这一次,她没有了阻拦的意思。

    “为什么你不阻拦我了?”她无动于衷,萧文虹却觉得奇怪,江雅秀摇了摇头。

    “第一,找不到你妹妹。第二,你不听我的。第三,到了你想喝,我再阻拦,你还是会喝。在这里不醉,回家也会醉。今天不醉,明天也会醉。那不如,就让你醉个痛快!”

    萧文虹苦笑了一声,然后道:“我是心情不好,但是也无聊。如果今天公事多一点,我也不会来喝酒的……”

    “苏文崇来了。”江雅秀低声道,一边有些慌张的左顾右盼。

    萧文虹回过头去,果然见到了史官苏文崇。然而还不止,他的身边正是宋璟丞相。谈笑间,萧文虹连忙一拉江雅秀迅速地躲到临近的纱帘后,暗自祈祷着两位大人们到别处寻觅坐处。毕竟他们俩都称是身体不适而未去赴宴,如果被发现一同坐在这里,那简直是颜面扫地。

    好在两位大人坐在他们这张桌案对面的那张桌案的再对面,中间隔了一张桌,虽然距离近,然而还不是那么容易被发现。

    江雅秀和萧文虹便待偷偷溜走,然而才刚探出头去,便又看到尤应沂和萧琴两个人也走了上来,相对谈笑。见到他们两个,萧文虹又不想走了,一拉江雅秀又重新缩回窗帘里面去。

    “怎么不走了?他们俩怕什么?!”江雅秀推了他一把。

    萧文虹恶狠狠的望了她一眼,她简直是明知故问。江雅秀的嘴角不禁沁出一抹奸笑,倒也没再说什么。尤应沂和萧琴在苏文崇那张桌的后面那张桌上坐了下来,江雅秀叹息了一声:“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他们要不然就别出现,怎么一出现就出现得这么不凑巧呢?”

    “哪里不凑巧?凑巧!”萧文虹反驳着。因为距离有些远,所以他们说话的声音他们听不到。

    “不然我们换个地方坐?这里离他们太远了。”

    “近了不就被丞相发现了吗?”

    “不会的!”江雅秀狡诈的一笑,然后指了指他们桌边的楼梯,正通往三楼:“我们站到楼梯上就能听到了。”

    于是两个人鬼鬼祟祟的在其他人的异样眼色中低身溜过,一些年长者看了自然是十分不悦,但念及他们还小,也只是摇头叹息罢了。他们到也都不在意,反正他们本身也不是猥琐的人,只是此刻需要他们这么做而已。

    一并奔到楼梯上。确实庆幸尤应沂他们坐在楼梯旁边,而楼梯比较宽敞,不是很陡,于是离他们也近,便于他们藏身。

    江雅秀便抱着膝径直蹲了下来,往下看。

    “这紫云楼这么华贵,花费一定很贵吧?”一边说着,萧琴环顾四周。

    “这是自然。此楼于开元十四年建,每逢曲江大会,皇上必登临此楼欣赏歌舞、赐宴群臣,观望万民游曲江之盛况……”

    “那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银子多得用不完啊?!”

    尤应沂轻咳了一声,然后道:“想是你从未来过,所以带你来看看啊!知道吗?和韵和舅舅、如诗、舅母他们,都最喜欢这座楼了。”

    “他们啊……猜得出来。”萧琴轻呼了一口气,然后问:“那我们点什么菜?”

    “紫云楼的古楼子饼做得极好吃,”然后他就对紫云楼中的侍者说道:“要古楼子饼、清风饭、贵妃红、玉露团……”等的说出一串名来。

    “这么多?”萧琴有些惊讶。

    “还带点儿回家给舅舅舅母和韵如诗他们。而且你还没吃饭,应该多吃点啊。”萧文虹和江雅秀在楼梯上听得此语,江雅秀浅笑着撞了他一下。

    “你的表弟真懂得孝敬。”

    萧文虹的脸色却是郁郁的。听着他们俩继续欢声笑语,谈天说地,虽然没有想象中的暧昧字眼刺耳,然而这种融洽仍然令萧文虹更加不自在。尤应沂点的菜很快的端了上来,放在案上,色香味具全。原本在萧府中萧琴便见识了饮食的丰盛,所以也没觉得怎么稀奇,但见到了过去不曾见过的清风饭,还是怔了一怔。

    “这叫……”

    “这叫清风饭。”

    萧琴便食了一口,入口十分香甜美味,在尤应沂审视的目光下,赞了一声:“真好吃!不知是怎么做的啊!”

    尤应沂便笑了笑:“听说是在水晶饭里加上龙睛粉还是什么的。不大清楚。和韵对这些东西有研究,回去你可以问问他。”

    萧琴便满意的笑了笑,尤应沂也开始用饭,然后萧琴问:“为什么和韵研究饮食,你不研究?”

    “没空啊。”

    萧文虹的脸瞬间一黑,江雅秀在一边咯咯忍着笑,继续听着两人的对话。萧琴继续问:“没空?那你整天忙什么?”这个问题尤应沂没有回答,她也立马就明白了,“噢”了一声,然后问:“前不久你跟我要善东的地图,是为了干什么?”

    “没什么啊!大济攻善东了,所以想看看。”

    萧琴便继续用饭,一边问了些关于善东的问题。地理状况自是不必说了,却是关于善东历史的事,她一无所知于是很有兴趣。尤应沂也回答着她的疑问不厌其烦。江雅秀听着这些东西虽然也觉得有意思,可是毕竟自己用不到。而这些对于萧文虹来说就更用不到了。她回首一望,却见萧文虹虽无厌烦的模样,却也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武德四年,孙敖曹被授为云麾将军……”

    “……尤修远大人就把那幅画赠予了我。”身后的桌子上传来的声音说。

    “行辽州总……”当那个词语跳进了尤应沂的耳朵,他霎时一震。

    尤,子,原……

    萧琴见他停住不说话,奇怪的问:“怎么了?总什么?继续说啊!”

    “啊……嗯,”他胡乱应着,继续说:“行辽州总管……”然而仍然记得那清晰的三个字,处于“大人”之前的“尤修远”三字。

    他从孙敖曹一直说到孙万荣,尽量的把声音放低,注意听着身后那桌案上的对话。只要是关于他父亲的,一字一句他都不想错过。

    时间慢慢的过去,说的也无非是些旧事,父亲在世时彼此的友谊,而这声音尤应沂听着也有些熟,于是想回头看看说话的人是谁,却又不想被萧琴发现而没有那么做。

    “萧琴,喝茶吗?”突然他问,就从席上站起:“我去拿壶茶饼。”

    萧琴没说什么,他径直往前走去,然后有侍者立即问他要什么东西。他说了是君山银针茶,一边回头望了一眼,在萧琴的对面,背对着她的老者,那穿着浅青色衣袍的背影……确实熟悉,他望着他在脑中回忆,然后茶壶立即递了过来,侍者准备帮他把茶送过去,他却摇了摇头,坚持自己亲手拿去。

    走回桌案边,他敛衽坐下,然后想起了那背影是谁——苏文崇。却不知他为何会到得此处。原来他曾是父亲旧友,而他竟浑然没跟他说过。

    那么……他现在又是跟谁谈这事。

    他把茶壶放下,然后萧琴立即低声对他说道:“他们俩在谈你父亲。”

    尤应沂略显困难的笑了笑,将茶杯里斟上茶水,然后作不经心似的问:“他们在聊什么?”

    “刚才也就是谈到曾经与尤大人共上紫云楼。”

    “……记得他有一遗孤,叫尤应沂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呢喃道:“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尤应沂尤小哥吗?”苏文崇的声音说道:“前不久我到是和他来往过几回。他如今已经像他的父亲一样,玉树临风、满腹经文啦!”

    那人笑问:“你们怎么遇见的?”

    “江姑娘带他来寻我的,说是……要查一些……资料。”说这话的时候,苏文崇显得有些支吾,而那人却未答话,暂了一瞬。正在楼梯上的萧文虹随即瞟了江雅秀一眼。

    “这孩子!”他叹息了一声:“有孝道,只是希望孝道不要反误了他的前程。”

    尤应沂的心随即咯噔一跳,听见苏文崇继续说:“是啊!他是来问我他父亲的死因,我如何能让他知道?毕竟让他知道了,也是害了他啊!”

    “那他现在还在萧府里?”

    “是啊!”

    那人愣了愣,然后叹息了一声:“不知道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他依赖了十几年的舅舅就是他苦苦寻觅的杀父仇人,会遭到什么样的打击。”

第两百二十二章:沉默不语

    晴天霹雳!

    尤应沂、萧琴和萧文虹都是一震。

    江雅秀没听清楚,却仍然捕捉到了话里的关键,紧张的握紧楼阑干。而尤应沂的脸色已是乍然惨白。萧琴也震惊的望着苏文崇的背影。

    舅舅?萧明达?这是怎么回事?萧琴感觉到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不由自主中,抬眼朝尤应沂望了过去。他的脸色惨白,目光忧郁,眨也不眨的眼睛映衬着他焦灼悲哀的心情,他一字不漏的继续凝神听着对话,表情却那样平静,要不是因为他惨白的脸庞,就仿佛是在发生一件寻常的事一般……

    萧琴怔怔地望着他,望着他突然勾动的唇角,心也是微微一颤。

    然后轻轻地握住他的手,随着慢慢握紧。不知为何,直觉告诉她,好象就是在这瞬息之间,他就改变了一样……

    萧琴担心的望着他,也仔细听苏文崇的说话。

    “这是个好孩子。生长在萧府,却一点没有沾染上萧家的奢华之气。不愧是尤修远的孩子……”说着,苏文崇语中仿若也有了哽咽之声。“只是可惜了,子原去得早……”

    尤应沂的眼中依稀泛起了晶亮之色。“应沂……”萧琴担心的望着他,紧紧地握住他颤抖的手掌。然而他颤抖的手指丝毫不接受她的好意,哐啷一声,茶杯自指下飞扫而出,落在地板上,传出清脆的破碎响!

    “应沂——!”

    他乍然站了起来。

    旁子茗和苏文崇都是一惊,回望过来。萧文虹也是大惊失色,连忙就要从楼梯上冲下去,却被江雅秀一把拉住。他待要挥开她的手,回身的瞬间,江雅秀却着急的强调道:“别下去!现在的尤应沂已经不是你认识的尤应沂了——”

    苏文崇看到他几近死人一般苍白的面颊,俊逸而清秀的轮廓,在辉煌的灯光下,回过身来。

    萧琴惊得站起,但是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只是看着尤应沂朝着苏文崇那边,慢慢地走了过去。

    苏文崇望着尤应沂开始颤抖,旁子茗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望着少年的表情,然后看到他走到了他们的桌边,原本无比深沉的眼里,也有了一些悲伤的光晕。

    “……尤、尤小哥……你……”

    “你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应沂……”萧琴担忧的走到了他的身边去,拉住他的手,却不知除此之外该如何做。

    “告诉我,你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苏文崇的表情,看上去想要否定。而认出面前这少年的真实身份的旁子茗,面色先是微微一颤,然后又立刻恢复平静。

    “我就是尤修远的遗孤,尤应沂。”他冷冷地说道,声音中再也没有了刚才那轻轻的语声,而是努力保持着平静,一字一句地问:“你们刚才说,我的杀父仇人是我的舅舅?”唇际绽放出一丝凄绝的苦笑:

    “这是真的吗?那你们可以跟我解释一下他是怎么杀死我父亲的吗?”

    “这个……尤小哥,你听错了,我们……”

    “我没有听错!!”他大声把苏文崇的慌张给压了下去。显而萧见,他的情绪已到了难以抑制的程度。萧琴连忙握紧了他的手。

    “应沂,不要问了……他们……”她想阻止他,然而看着他惨白的侧面,她又把话语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他没有理会她。

    “苏大人,还有这位大人。”他努力维持着平静,睁眼说道:“你们既然与我父亲是旧交,那么就告诉我。”他咬着牙望着他们,尽量不露出一点澎湃的情绪:“萧明达真的是我的杀父仇人吗?他是如何杀死我父亲的?他为何要那么做!”

    “尤公子。”旁子茗静静地望着他,拍了拍他因愤怒而握成拳的手,沉声道:“既然你听到了我们的话,想必也已经知道,我们不是不告诉你,而是为了你考虑……”

    “我不需要。”他压下自己的情绪说道:“我只是想知道谁是我的杀父仇人,为何要害我父亲。”

    “这些宫闱旧事,你不知道也罢!”旁子茗坚决的说道,没让尤应沂反驳,然后望了萧琴一眼:“这位姑娘是谁?”

    萧琴连忙上前行礼:“见过大人,我叫萧……琴儿。”

    旁子茗将她上下打量了一下,然后望向尤应沂:“她是你的亲戚?”

    “……我父亲正是萧明达。”

    旁子茗沉默地望了望萧琴和尤应沂,然后道:“尤公子,珍惜你身边的人。”他沉声道:“关于你父亲的事,恕我们,无可奉告!”

    “为什么你要为萧明达掩护?!”他回身过来冷笑着望他,然后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不对,又说了句:“请恕晚辈不敬之罪。”

    旁子茗轻吸了一口气,望着他大胆直视着自己的眼睛,清澈、明亮,却在清澈的表面下,暗潮无声汹涌。萧琴沉默的低了低眼,自己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要求他不过问父母之事,然后尤应沂惨然一笑。

    “现在我既然已经知道……我的杀父仇人是谁了,你们又有什么好隐瞒的呢?”

    他再不是一贯彬彬有礼的态度,笑容间有着痛苦扭曲的疯狂,然后正色说道:“我已经知道谁是我的杀父仇人了,这已经是关键!为什么还不让我知道事情的原委?!”

    旁子茗沉默不语,然后他淡然一笑,也明白了他们没这么容易把真相告诉他。同时,仿若也失去了所有探究的兴趣。

    他转身往楼梯口走去,衣袂在回身的瞬间轻微飘动,连句道别都没有说。

    他不是父亲,表面彬彬有礼的虚伪没有心情在此刻继续维持。萧琴着急的拿起画轴奔上前去。他携带着他的孤傲离开,然后未走几步,听得了旁子茗沉着的话语,道:

    “此处非说话之处。”

    脚步不自禁稳住。他微微撇头,却没有回身,等着他说出下文。

    “不若明日午时,公子至我府上一叙。”

    尤应沂的嘴角是满意的笑,回眸望去,问:“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旁子茗已然站起,一拱手,说道:“旁子茗!”尤应沂的脸色微微一变,自是听说过旁子茗之名。

    他回过身去,望着他,并未想到自己与丞相的第一次对话,竟然是以这件事为序幕。而老人正在案边站立,望着他,脸上也浮现出了一抹微笑,衬着他冷峻的脸,果真是属于丞相的威严。

    他躬身一揖:“多谢老前辈。明日应沂必赴其约。”

    接着,他的唇边也扯出一个微笑。

    然后他继续转身朝楼梯口快步走去,萧琴连忙跟上,看着他白色的儒装,在回身走动的瞬间俊逸的轻扬。

    她追在他的后面,一同奔下铜黄色的锦绣地衣。他的心情沉重,一同走下华贵楼道的霎时,几乎都没有看她一眼。不是不想看,而是不敢看。他逃避她的视线。

    心中不是不郁闷难过。她跟在他身后奔下紫云楼。同时在三楼的楼梯上方,萧文虹也沉默的从阶梯上下了两步。江雅秀默默的跟在他身后,望了望他,俊美的眉目间,情绪复杂。

    她看不懂,看不透……

    然后他们也一起下了紫云楼。尤应沂低头快步走下在映出月白光辉的恢弘石阶。高达几十层的宽大石阶上,倒映着紫云楼上射下的橘黄光影。

    石阶上只有他们两人,月光皓白如雪。萧琴从二楼一直奔到一楼再奔到这硕大的石阶上,也有些气喘吁吁。一边舒着气一边放慢了脚步,握着手中的画轴,在石阶头喊了他一声:“应沂——!”

    听着她的呼唤,尤应沂快步疾行的脚步也不禁放慢。修长而清瘦的背影,轻轻停下,隔了萧琴约十来道阶梯,一身洁白的衣裳,也似要于月光和石阶相融一般。他停了停脚步,轻轻地侧了侧头。

    晚风一并吹起了他们飞扬的衣袂,飘飘欲仙。萧琴深吸了一口气,往阶梯轻下了几步。

    “应沂。”她颤抖着说:“……我……”话再也说不下去,她泫然,他沉默不语。

    能感觉到身后的女孩轻迈的步子,悲伤的灵魂,担忧他的语气。但是他不能回头,也不知道回头该怎么做。于是只是站立在当地,一动不动。

    “现在不一样了,萧琴。”

    萧琴怔了怔,心仿佛都快破碎了一般。

    望着他的背影,她继续从石阶上走下几步,然后哽咽着问:“什么……叫做不一样了?”她的目光忧郁,声音颤抖,慢慢地朝着他走过去。南赣湖上人影也疏落了一些,曹柳、山石、花木之间的亭台,在夜色中沉淀如墨色的剪影。她的心情难受,步下石阶的这一瞬,随着和他的距离拉近,反而更甚。

    萧文虹和江雅秀也一同站到了这道恢弘石阶的顶端,默默的望着他们。然后看到萧琴走到了尤应沂的身边,似是又跟他说着什么话。萧文虹心情沉痛,萧琴的感觉他自然是了解的。那必定也如他得知她是他妹妹时一样。明知自己喜欢的人是谁,却因种种原因,而无法在一起……一样。

    尤应沂再次从石阶上拾级而下,传入萧琴耳中的,只有呼呼的风声。

第两百二十三章:听说是这样

    他的脚步不再那么快。她的脚步也放慢了,没有跟上前去,只是远远地望着少年皎洁的背影缓步走下。

    两滴泪水自眼角滑落,流入唇角中,有咸涩的味道。湖风远远地吹来。江雅秀和萧文虹一并望着她的身影。单薄而孤寂,衣袂层叠飞扬,披帛飘摆。没有人看到她流泪,她也没有拭泪,或是泪水流下亦不自知,她只是在石阶上,看着渐行渐远的他的背影,握着手中他送她的画轴,过去幸福的一切一切,仿佛就此永远的定格了下去……

    她是一个人走回萧府的。

    握着画轴,慢慢前行,而萧文虹远远地,跟在她的身后。

    路途是如此漫长,还好她的脚步平稳,虽然背影望去如月清淡,然而在逐渐在夜色中沉睡的石浦城中,她的方向仍然丝毫不乱。

    一直往前走……一直往前走……

    终于走到了萧府府门面前,晕黄的灯光映出她单薄的身影。她举手敲门,小厮们将门打开,她没有说一句话便走了进去。小厮远远的也看到了萧文虹,他立马把食指放到唇际,示意噤声。

    她安静的走到萧府的园子里,然后往自己的碧羽轩走去。

    小纤和翠衣还等着她。她失魂落魄似的抚着画轴,等她们端来洗脚水,洗了脚换上寝衣之后,仍然默默地端详画轴。

    问了两个丫鬟,才得知秦婶婶已经睡了。丫鬟们劝她睡觉,她却睡不着。

    她又叫两个丫鬟给她换上常服,然后说她要到紫藤楼去等尤应沂回来,同时想起了秦婶婶,自己如今的这番心事,也许只有对她说。

    她又往秦婶婶的寝室走去,独自擎着灯火走上黑灯瞎火的楼。秋风吹过的寒意从身体两侧轻轻的掠过,却感觉不到冷。然而当她走到秦婶婶的门前时,敞开的窗户外却突然又吹过了一阵风,吹灭了烛火。

    小纤回房去睡了,翠衣连忙去关窗,同时还跟萧琴说,重新换灯火。

    萧琴摇了摇头,说不必,然后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掩上门的刹那,秋风仍不止,萧琴这才发现秦婶婶的房间里,窗仍然没有关上。

    她苦笑了一下,然后走到了秦婶婶的床边。老婶婶正躺在床上,身上习惯性的盖着棉被和一件自己的衣裳。

    掀开床帐,她没有立即叫醒她,只是轻轻地坐下,然后帮她掖了掖被子和衣服,轻声说:“入秋了,不关窗睡,不冷吗?”

    未醒。她俯身上前,在眼中酸涩蔓延的当际,抱着秦婶婶哽咽。

    泪水,一滴一滴肆意的落下、蔓延……

    她的身体在颤抖,哽咽着望向帐侧,抱得秦婶婶的身体更紧了一些。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她转身望向秦婶婶慈祥的睡容,想要告诉她今晚发生的事,然而在看到她苍白的脸颊,仍然安静的睡容时,她却突然怔住了。

    为什么现在还不醒?她怔怔地望着秦婶婶,望着她仍然沉睡的面容,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她的心脏仿佛也停止了跳动,然后她突然惊觉,触手的身体是如此的冰、如此的冷,而刚才那么长的时间里,秦婶婶都没有呼吸的迹象……

    她骤然坐起,瞪大了眼睛,全身手脚都变得冰凉。

    曾经秦婶婶陪伴自己度过的日日夜夜如走马灯般流过眼前,她睁大的眼睛里流出恐惧的泪水,然后她扑上前,开始剧烈的摇她的身体。她不想探她的呼吸,不敢探她的呼吸,只是这样不停的摇着,不停的摇着,然后哽咽着喊:“秦婶婶!秦婶婶!秦婶婶你醒醒秦婶婶!”但是她的哭声终于惊动了翠衣和小纤,室内的灯火都统统燃了起来,两个丫鬟奔到了她的面前,她却仍然摇动着秦婶婶已经死去的身体,惨烈的哭泣着,唤:“秦婶婶——!”

    “小姐,秦婶婶已经过世了,您不要这样,小姐……”

    她一把将她们推开,仍旧哭泣着紧紧地抱着秦婶婶的身子:“不——她没有死!她只是睡着了!她一向睡得很熟……”她又起来摇着秦婶婶的身子,哭泣着喊:“你醒醒,秦婶婶你醒醒……”直到她终于承受不住这强烈的情绪激动跌倒在地面,接触到冰凉坚硬的地面,萧文虹也赶到她的身边之际……

    她才从浓烈的悲痛中骤然解脱了出来,双眼直直地望着前方,再也没了哭泣与泪水。

    府里乱开了……

    她抬头望着小厮们把秦婶婶的尸身抬出去,然后感觉到萧文虹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他紧张而担忧的望着她布满泪痕的脸,然后终于听到她也宣告:“她死了。”对,秦婶婶死了。

    这一夜,尤应沂也没有回来。

    萧琴一个人呆呆地坐在紫藤楼中,简秋和萧文虹都陪在她的身畔。蜡烛一根一根的燃,看到简秋在困倦中不停打盹的模样,萧文虹也劝她去睡觉,而萧琴仍然一动不动,然后终于,磐音堂内只剩下萧文虹和萧琴两个人了。

    丹桂飘香,秋风萧索,叶落天地间。

    阴沉沉的大院里,吹来的冷风钻进大堂中她的衣裙,没有反映。而萧文虹已找到一件外衣披到了她的身上。美妙的烛泪映着黄色的火焰,以及蓝色的焰心。她终于不再那么呆呆的坐着,林笼轻寒,万籁俱寂之际,头轻轻地靠到了萧文虹的肩头上。

    少年怔了一怔,然后听到她苦笑了一声,问:“你相信吗?和韵哥哥。”

    “……嗯?”

    她低眼,轻吸了一口气,瞬了瞬目。

    “秦婶婶……死了……”

    他蹙了蹙眉头:“萧琴……”

    “她不是正常死亡。”

    萧文虹的目光没有变化,然而还是拢了拢她的身子说:“乖,别乱想。”

    “不用骗我,我知道的。没有任何理由,让她这样死亡。我了解她,她不会自杀。她只会是被杀。被人谋杀……”一滴眼泪再次安静地从她秀美的脸上滑下,她轻轻蹙了蹙眉头,道:“死了……”

    芦花花穗在初升的阳光中流泻下一片金色的光辉。

    尤应沂将父母留给他的那个玉鹤放入茶绿色的荷包里,然后独自捏着那个茶绿色的荷包从地上爬起来,一步一步地往石浦城走去。

    仍然是走回石浦城的,秋日的阳光已经退去夏日灼热,伴着吹来的风,唯余柔和而清冽的温暖。

    而同样的清晨时分,萧府大开的门中走进了两名身着黄衣的内谒者监。萧文虹在听说消息后着实惊异,让人把他们请至远来堂等候,便出门前来迎接。内谒者监虽然只是正六品下,然而却是掌仪法、宣奏及管理命妇名帐。凡诸亲命妇朝会者,籍其数上内侍省。如今诸王选妃在即,一边往远来堂去,萧文虹也隐隐觉得不安和不对劲。

    两名内谒者监一见到萧文虹进堂,便站起身来,有礼的请礼问安。萧文虹过去倒也见过他们,不过二十来岁大小,一个姓何,另一个姓穆。一边请他们落座,萧文虹一边便笑问:“千秋节旬休,两位公公还至萧某府上,是来找我喝酒的吗?”

    何公公笑道:“若真是喝酒就好了。”

    “哦?那是什么事啊?”一边说着,他便一边吩咐人拿酒去。

    何公公连忙推辞,一边苦笑道:“奴才嘴笨,不过这酒是确实不敢喝的,不然回去可要遭高公公的罚。”萧文虹哑然失笑:“到是萧大人的身子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萧文虹说着摸了摸鼻子,然后又问:“那两位公公前来,所为究竟是何事啊?”

    何公公笑道:“一来是给萧大人问个安,二来……是高公公前不久听说了一些传闻,有些纳闷,今日旬休有空,故而让我们来问问萧大人。”

    萧文虹心中凛了一下,继问:“什么传闻啊?”

    “嗯……萧大人也知道,为诸王选妃之日在即,名单初八就要呈了。但是听说……”何公公小心翼翼的咳了一下:“萧大人有两个妹妹,却只打算让一个妹妹参与选妃吗?”

    萧文虹“噢——”了一声,觉得这事有蹊跷,心底却渐渐不安起来。接而笑道:“是的。那是我的三妹妹。”然后他解释道:“不过不是萧某藏私,只是……我那妹妹自幼体弱多病,不懂甚学问,才艺也不多,同时不重礼教……”

    他干笑着道:“怕辱了贵人们的法眼啊。”

    然而这一番说辞,公公们却毫不为所动,何公公只是继续笑问:“这个高公公也听说过了,但也因此才觉得纳闷。萧家乃是名门大家,薛王妃就是德才兼备,姐姐都是如此,妹妹又怎会无甚学问呢?而且听韩大人、王大人他们说,曾经在月灯阁见过萧大人的三妹妹,可是天文算理无一不精,貌美如花,别具一格啊!”

    “……”

    “萧大人……?”

    萧文虹的笑容仍然是不变的:“是吗?那是韩大人他们过奖了。我那妹妹哪里是天文算理无一不精……过誉了吧。”

    何公公一脸不相信的说:“就算韩大人他们过誉,但是福王殿下总是不打诳语的吧?听说他也提起过萧三小姐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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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这儿。从婴儿开始,到现在,已经十六岁了,她装了整整十六年了,不敢表现出超越年龄的心智。这该死的系统,硬是这么晚才来,迟到了还不给补偿!不过,它说它是超级追踪系统,能追各种有价值的人或物,用它捡遍天下至宝,搜寻各种武功秘籍……等着我功成名就,称霸武林带着系统称霸武林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带着系统称霸武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带着系统称霸武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