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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莫问莫忧     带着系统称霸武林txt下载     带着系统称霸武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两百二十四章:倾慕之意

    “不过是一面之缘……舍妹乃是在萧某眼底下长大的,有多少斤两……萧某自然知道。”萧文虹微笑说:“我不想否认舍妹确实美,但换过来说……也许也是她的美貌让人对她印象特别深一点吧。”

    穆公公在一旁终于笑了起来:“萧大人怎么对自己妹妹评价如此之低呢?……美貌也是很大的好处的啊。”

    萧文虹在他们提到萧琴之初便有些无措,发挥也有些失常,此刻听到他们这么说,便笑了笑:“对,但是女子总不能只有美貌啊,尤其是对于服侍王公的女子来说。”

    “萧大人就那么肯定令妹只有美貌罢了?”穆公公继续笑问:“不过……选妃名单便是在奴才和何公公手里呈递修订的,不如萧大人现在便把两个妹妹唤出来让我们看看罢?万一真是绝代佳人,也不至于……”

    “这个,刚才我已经说过了。”萧文虹的笑容终于敛了起来,道:“舍妹体弱多病,况且昨夜出了些事情绪不稳定,现在要见的话……恐怕不方便。”

    何公公道:“没有关系的,我们可以过去看,不会打扰到萧三小姐。”

    “这不是打扰的问题……”萧文虹微笑道:“这是仪容的问题,很失礼。”

    “我们不会觉得失礼的,萧大人。”穆公公笑容可掬的说道,却让萧文虹觉得一股火气从心头直蹿而起,正待继续周旋,却也突然听到了父亲的声音:

    “好!既然两位公公不嫌弃,文虹——”站在门口的萧明达对萧文虹说道:“把琴儿和如诗叫来。”

    萧文虹随着他的声音抬起头,惊异而懊恼的望向站在门口父亲的脸。穆公公和何公公都站起来向萧明达行礼,而他的视线只是牢牢的锁在萧明达的脸上,对周遭的一切视如不见。

    负手站立着的父亲正静静地望着他,他原本情绪激烈的眼神也在这一刻沉寂了下去,用同样静静的眼神望着萧明达。

    就是这一瞬,刚才的火气和着急和担心也似乎在这一瞬凝结了,大脑一片空白,只有情绪还在肆意蔓延。但是并不激烈,甚至就是在这样的对视中成为一潭死水。如何呢?如何呢……?

    一瞬的了然,伴随着的是疲惫与恨意,以及自责。他是真的好想在这一瞬问父亲一句话,一句或许很没意义的话……为什么?

    你是怎么做我们到的……?

    你真的,对就一点爱意都没有吗?

    然后他瞬了瞬目,心酸和悲伤一点一点的蔓延开来。不过也就是一瞬,静寂,他抬头,隐去适才闪现的泪光,重新恢复平静。

    事已至此,面对无意义的困兽之斗,他只有点了点头:

    “……那好吧。”萧琴出现在远来堂的时候,正穿着素净的缌麻,发际簪着清雅的白花。

    萧文虹怔住了,心里不知是什么感觉,梗着硬硬的十分难受。她用她淡漠的目光望着整个堂内,然后行礼走到自己的位子上边坐下。

    他能够感觉得到父亲和两个内谒者监惊讶的视线,然而情形仍然是丝毫未得好转的。他们含蓄的对答,公公们也表达了称赞之意。他回头往萧琴看去,却只是看到她独自望着地面无神的眼睛。

    他怀疑她几乎什么都没有听进去,也许是听进去了但没有联想到这含蓄暧昧的谈话密切的关乎自己,或者是听进去了也完全不在意。

    然后他送两个内谒者监离开,前脚刚走,萧琴便听到如诗一拍桌子兀地站起的声音。

    “萧琴!就凭你也配?!!”

    她抬起头来望着萧如诗脸上气愤的神情,没有感觉。然后听到父亲带着责备的说道:“如诗,你怎么能这么对姐姐说话?她又碍着你什么了?”

    萧如诗的一张俏脸气得青白,望着父亲回过头来,胸脯一起一伏着,因剧烈的呼吸。她望着她微微蹙起了眉,然后看到她并未再说什么,只是“哼”了一声便从远来堂里飞冲了出去。

    萧琴望着她消失的背影,目光呆呆的往前望去。

    “琴儿。回去!把你的这身衣服给换了!秦婶婶是什么人?你如何能为她带孝甚至还这样穿着来见客?!!”

    萧文虹从门外重新走了进来,望了一眼萧琴,从大堂之中经过,然后走向父亲,。

    听了这话,她的心微微一沉,却仍然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抬了抬下巴,冷笑问:“是吗?秦婶婶是什么人?刚才父亲……不是就已经说过了吗?秦婶婶是什么人?她是像我娘一样的人。”

    萧明达怒容满面的从位子上站起来,走到她的面前,然后掷地有声的大斥道:“但她并不是你娘!!”

    “对,她不是我娘。”她冷笑着抬起头来,望着萧明达说出剩下的话:“她是我奶奶……”

    “啪!”耳光十分响亮的落在她的脸上,把她的脸给打偏了过去。因其强硬的力道,素花摇摇欲坠,几缕青丝也轻轻散落。

    萧琴望着地面,然后伸手拭去嘴角沁出的血迹,同时感觉到萧文虹焦急的脚步,走至她的面前。

    “你是萧家的人。”萧明达俯下身盯着她很肯定的说道:“你不要忘了,哪怕我没有养你一天,你仍然流着萧家的血!”

    萧琴很坚定的说:“我要跟秦婶婶带孝……”

    “不可以!”

    她的眼泪泛了上来,哽咽:“到她下葬以后……”

    “不可以!!”

    她生气而懊恼的望着萧明达抬起头,便要挣扎着站起来。然而因为一夜的未眠,她四肢松软再加上情绪激动,连站都站不稳的再次跌坐在地。望着父亲,泪水不自主的朦胧她的视线,仍然几近哀求的望着他问:“为什么……?”

    她伤心的强调:“她是我的亲人!!”

    “她只是一个奴才!”萧明达瞪大眼睛喝道:“为她举行一个简单的葬礼已经可以让她家蓬壁生辉了莫非你还不知道吗?!!”

    她悲伤而失望的望着父亲,看着他充满不悦的眼,然后警告她说:“你必须把你现在的衣服换下来!越快越好!如果你一个时辰后还穿着这丧服的话,你的秦婶婶就只有弃尸山头了!”

    萧琴还想试着求求他,然而听着这宣告,她的眼泪慢慢地也停止了掉落。萧明达迅速的转身往远来堂外走去,带起的一阵风吹起远来堂内柔软华美的帘。

    她怔住,为这父亲震怒的冷酷而怔住。然后身前的少年俯下身来,将她揽入怀里。那样轻柔而和缓的力道,那样无奈而痛苦的感情……她也顺从的依上他的肩,还好,没有父亲,还有哥哥……还有哥哥,她委屈而伤心的安慰着自己。“大人,当初我父母的死……”

    敞开的窗外送来和煦温暖的风,几片秋叶飘荡着落下。

    望着尤应沂略带急切的神情,旁子茗将茶盏放下,然后淡然一笑,问:“应沂追查这些陈年旧事,同时必会得知一些于你不利的讯息。你当真要知道,决不后悔吗?”

    尤应沂望着他的眼,那样的深邃与和蔼。话也是那么亲切。然而落在他的耳里,却也能理解这隐含的认真的抉择之意。

    他的目光中带着疑惑,细细的咀嚼了他的话。是什么讯息呢?现在自然是不能得知的。但是……他要知道真相……于是他还是点了点头。

    “是。”

    旁子茗望着他那被坚定覆盖的犹豫神情,也点了点头。面对这样的孩子,他并不打算再拐弯抹角,于是便继续问:“应沂可知当今圣上废后王氏?”

    尤应沂诧异的望了望他,然后道:“略有耳闻。”

    “这就是了。”旁子茗微笑着说:“其实,你父亲的死,与她息息相关。”

    尤应沂诧异,随即大震,目不转睛的望着旁子茗。然后听到他继续慢慢的说:“事情说来复杂,实际也很简单。就是因为皇后王氏无子,兄长王守一惧有废立,于是便导以符厌之术。

    “因你父亲曾垂慕皇后王氏,王氏欲其相助,故而彼此互通书信。”尤应沂又一震,旁子茗叹息了一声:“但是你父亲没答应这事。王氏担心他把事说出去,于是就威胁你舅舅把书信中的其中一封,向陛下秘密披露。现在你舅舅的房里大概还存留着昔日的那些信件吧。”

    尤应沂怔怔地望着他,儿时父母在一起和乐融融的画面在眼前一闪而过。不……他摇了摇头,不可能……然后旁子茗继续道:“那封信上有一首小诗,原句如何已不可知,但是表达的是对王氏的倾慕之意……”

    “不可能!!”

    “但这就是事实。”旁子茗淡淡地道。

    他不相信这样的事实,也不敢相信这样的事实。

    他的父亲……是正人君子……

    更何况……“我父亲和母亲琴瑟和鸣,百般恩爱,父亲又怎会……怎会对不起母亲而另慕他人?”

    “但这就是事实。”旁子茗仍然重复着说道:“我知道你难以接受,所以才问你是不是真要知道。但如果是你父亲对皇后没有爱慕之意,又何以落下把柄?”

    尤应沂震动的望着他,却是百口莫辩。而旁子茗原本无任何表情的脸上也逐渐浮现起了哀悯的神情。

第两百二十五章:落井下石

    他望着尤应沂,似在用目光抚慰他。接着道:“你真正的杀父仇人——废后王氏已经死了。至于萧明达……”

    所以,这就是你们维护他的理由……

    尤应沂望着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旁子茗仿若已从他的眼中读出了他内心的决定与挣扎,然后继续沉声问:“现在你已经知道真相了。哪怕如此,你……还是不愿意放手吗?”

    离开旁子茗府邸的道路如此漫长。

    他浑浑噩噩的走出去。没有回答丞相的问题,只是道了谢,就这样慢慢的走出去。

    混沌的头脑,混杂着的繁杂事件,没有确切思虑的空隙与时间。

    不觉中握向萧琴送他的茶绿色荷包,其中玉鹤坚硬的触感,突然想起她将玉鹤从他手中接过,挂在身前……不觉苦笑。他也不想和萧琴闹到那一步,他也想要和萧琴在一起……他低了低头,想着算了……为了她也算了,就如江雅秀昔往曾说那般吧。

    “反正如果是无缘,那还不如顺其自然。”

    毕竟他真正的仇人,已经不在人世了啊……

    然而他还是默默的向前行,繁杂的思绪,沉重的心情,抱着的是对父母的愧疚之感。

    是吧!又想得到吗?他的父亲和母亲,并非表面上的那么亲密和睦。他的父亲,他儒雅有礼的父亲,也并不是那样高风亮节的男子。但是转念想想,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吧。对啊,他的父亲是谁呢?是圣人吗?但是……

    他嘲讽似的笑笑。算了,这也不是他能管的事。舅父还拥有那么多的女人,谁知道他最爱的是哪一个?这算什么呢?

    这又……算什么呢……

    同一时间,萧琴身穿白衣,独自站在秦婶婶的棺材前。

    逼仄的室内,泓师低头将秦婶婶生前穿过的一件能代表她身份的衣服搭在死者的左肩上,然后请萧琴过去拿着衣服。

    萧琴怔了怔,知道这是‘复’的举行了。抱着一丝对秦婶婶还能回来的希望,她赶忙走上前去,规整的拿住了衣服,好让泓师能将衣领插入自己的衣带内固定。

    经过一天的时间,秦婶婶的脸色也已经由最初的惨白变得发青。萧琴站在棺材侧,怔怔地望着她的遗体。

    然后泓师便带着衣服离开,准备到二楼去,登上屋脊。

    虽然萧琴无法按自己的意愿服缌麻,但还是让小纤找了一套四缘衣来,为汉代的男式直裾,从衣领至衣摆,具是纯净的白色,十分清新素雅,无一丝别色花纹。此刻独自站在寂静的棺材侧,怔怔地望着十几年来除了母亲外,与自己最亲的人,她的眼眶不由得酸涩。

    如今“复”礼举行,虽然没有什么希望,然而她还是渴望着,真的会有奇迹。

    “噢——秦婶婶回来吧!”

    从屋脊上传来泓师响亮的声音。“噢——秦婶婶回来吧!!”

    萧琴含着泪闭了闭眼,然后听到泓师喊最后一声:“噢——秦婶婶回来吧!!!”接着“啪”的一声,泓师将衣服从屋脊上扔下。萧琴连忙回身打开门,走到屋前去,将落在地上的衣服拾起,然后再将衣服拿进屋,覆盖到秦婶婶的身上。

    做完这一幕她退后了两步,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不过很不出所料的是,没有奇迹。尤应沂回到紫藤楼,简秋来迎接他,那张与萧琴相似的脸,兴奋的从楼上奔下。

    他望着她有一瞬的恍惚,然后停留在当地,半晌回过神来,才发现不知为何今日的简秋显得十分兴高采烈。

    等着她走到他的面前,他含笑问:“有喜事?”

    简秋匆忙的摇头,然后说:“只是看到公子回来了……很高兴……”

    他会意似的笑了笑,适才旁子茗说过的话,现在萧明达的房里估计还存留着当初的信件,并且忆起刚才自远来堂中过时,萧明达和许启明对弈的身影。

    一瞬的怔忡后,他仿佛立刻便忘了简秋,一句话也未说的转身往萧明达的住所,快步走去。他快速的寻找每一个柜子和抽屉,不知哪里来的冲劲,就是想看到萧明达昔时利用了的害他家破人亡的那些信。

    一个又一个的箧笥,他抱着那微薄的希望翻找着。也许那些信笺在榆鞍,他没有带到石浦来,但是十几年前萧明达便住在这些屋子里,也许还真放在石浦也不一定。

    他再走到他的书房,巧妙的避开所有丫鬟小厮的耳目,翻找那些厚厚的纸件、书柜、书案、甚至席子底下……

    一些陈年旧信果然被他翻找而出,但是不是他想找的那一些。他再将信件整理好,准备放到原处,然后看到在席上落下的一张颜色已经暗黄,并已残缺部分的纸,不知何时飘落在地山。

    他有些烦躁的将那张纸抓起来,正准备放到纸垛上的时候,却突然被那两个字吸引住了视线,这黑字所写的两个字是:子原……

    手中的纸垛陡然落下,他颤抖着望向这张已经残缺的纸件。

    原本以为这是写给父亲的忏悔信,然而乍看之下才发现,情形全然不是如此。

    不知写信人是谁,然而除却其上一大串的邀约共猎以及回忆的语句之外,吸引住他视线的那句话完整的却是:

    “今子原已殁,再无人知吾汝旧事,当可高枕无忧矣。但苦楚娘,随夫沉眠九泉之中。不若择日再往阜武陂一祭?双魂沉冤,吾惶惶。”

    脸色乍然凝结了。

    剩下的话语随着落款人的姓名一并不知何时丢了踪迹。从震惊到恐惧到不肯相信然后逐渐变得阴郁的眼里,沉重的仇恨,也随之升起……

    给秦婶婶行的简单奠礼刚刚完成,萧琴才回到碧羽轩,便遇到了正从阁里走出来的萧如诗。

    “萧琴!母亲生病了,作为女儿,你怎么还不去照顾她?还有闲心一个人慢慢的走过来啊!”

    萧琴望着她停住了脚步。如诗艳丽的脸在她的眼中形成无比恶心的一幕。然而现在她没有闲心跟她吵,也知道自己没有具体的理由去反对,于是也并未说什么,便准备回身往有凤苑走去。

    然后脚步突然也停住了,她再回过身来,望着如诗说:

    “我是你姐姐。”

    如诗望着萧琴双目一瞪。虽然厌恶然而还是用防备的眼神望着她。萧琴却态度平缓,没有理会她,径直离了开去,有些意外的发现萧如诗没有在她的背后大骂。

    一边走着,她也一边想,如果是这个府邸里没有萧文虹以及同样可爱的三个弟弟萧挺、萧子博和萧湘(也许萧子博要差些吧),该多好?

    这样的话,她就可以毫无顾虑的往尤应沂那边而去,不必顾惜太多家人的感情。虽然……有血缘关系在前,哪怕这样还是显得残忍,她也可以少些顾虑。萧挺和萧文虹虽为亲兄弟,但是萧文虹擅于理工,而萧挺擅于文笔。相比起萧文虹来,萧挺也毫无疑问的是个孝子。虽然和萧文虹一样爱开玩笑,却不好女色,为人谨慎和善。此刻坐在床前给闵夫人喂药,听到萧琴进门来,回头的瞬间,便是粲然一笑。

    “三姐姐,你来了?”

    闵夫人躺在檀香床上,珠玉帐衬得她的脸虽然苍白却仍然美艳。她慢慢睁开眼,看见萧琴的一瞬,鼻中冷哼了一声。据说是昨夜宴毕回家时受了凉,发了些烧。萧琴还真没想到她这么娇弱。

    “有什么事让我帮忙的吗?”

    “啊,没有!我照顾母亲就……”

    “怎么会没有?”闵夫人病中也不忘奚落人,此刻微微撑起上身,悠悠地望向萧挺,道:“芝儿,你也累了,到一边儿歇去吧!琴儿。”

    萧琴默默的走上前来。萧挺知道她不喜欢闵夫人,所以她此刻虽然是面无表情,但是他还是带着些抱歉的对她一笑。然后萧琴用温和的目光望了望他,将他手中的药碗接了过来,在他起身的时候,自己也在床沿边坐下。

    闵夫人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闭上眼睛。萧琴搅动着调羹,舀起一勺药来,然后送到了闵夫人的嘴边。

    然而因为她闭着眼,看不到她递过来的勺子,萧琴伸出的手就在那当停住。她没有说话让她张开眼的意思,闵夫人也没有张嘴的意思。看着这场面萧挺也觉得有些尴尬,准备帮萧琴喊一声,但萧琴已用勺子轻轻往闵夫人的嘴唇上轻碰了一下。

    闵夫人立即张开眼来,两道狠狠的目光射向萧琴,然后张开口,萧琴把药给她喂下去。

    萧挺淡淡一笑,然而笑才刚绽开,就看到闵夫人一蹙眉头将药全吐了出来,然后“啪!”的一个耳光朝萧琴甩过去,大骂道:“连药都不会喂!想要呛死我啊!”落下的耳光既迅疾又猛烈,萧琴端着药碗的手不禁又是一个不稳,哐当一声,滚烫的药汁全洒在闵夫人的被褥和撑着身子的手上,立即闵夫人又是一声惨叫。

    绿儿冲上前,将愣住的萧琴一把拽起,逼她跪下,闵夫人已然泪水盈盈:“没心肝的丫头!想我在榆鞍虽然因为不明情况得罪了你,你也不至于就这样落井下石啊……”

    萧琴气愤的刚想开口,就突然听到了一声呼唤:“萧琴!”

第两百二十六章:绰绰有余

    她一听这熟悉的声音,便惊诧的回过头。

    果然是尤应沂突地奔了进来,一把扶住萧琴,然后问:“你没事吧?”神思恍惚的她全身一震,他已经着急的检查她脸上的红肿,意外的幸福感立刻从心底涌了上来。

    闵夫人开始大声的哭泣了起来,那几似哀号的声音让尤应沂这才意识到闵夫人还在。

    听着她大声哭喊着:“都是没良心的!都是没良心的啊!!”这才住了手,回过头来。

    “母亲!”萧挺忙上前为闵夫人顺气,然后闵夫人泪水纵横的将他一把推开。

    “如今谁都盼着我死!连萧府自家人都盼着我死了啊!”

    萧琴没有理会闵夫人,仍旧激动的望着尤应沂,然后看着他憔悴的脸和沉静的眼睛,盯着正在床上撒泼的闵夫人,没有一丝表情。

    “应沂……”她的轻唤使得他猛地转过脸来,望了她半晌。然而刚出现时的焦急与激动却都消失了,他只是转身在闵夫人面前跪下,难得的屈膝。

    “舅母,请恕尤应沂不敬之罪。一切罪罚都算在我身上,放过萧琴吧。”

    闵夫人仍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尤应沂的神情看上去也没有半点认错的意味——虽然他嘴上是那么说的。然后萧挺轻拍着闵夫人,一边对尤应沂和萧琴说道:“三姐姐,尤表哥,今天母亲病重所以情绪不好……”

    “我不想要见到他们……”闵夫人望着萧挺哭叫着说:“让他们出去!我不想见到他们!出去!让他们都出去!”

    “好好好……”萧挺无奈的说着,然后望了望绿儿,再歉疚的望了望尤应沂和萧琴,道:“绿儿,把他们带出去吧。”尤应沂便和萧琴一同站起,走到了外面去。

    然而闵夫人只有说过让他们出去,没说过就赦免他们的罪。于是绿儿把他们带出去后又淡淡地说了一句:“你们就在这里跪着吧!等夫人心情好些了,再进去请罪吧。”

    萧琴讪讪然不情愿的跪下,尤应沂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在她身边跪下。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她从河阳回来后的那一天,他们携手共同承担柳枝之痛的那一天……

    跪在室内,尤应沂神情清寂,偶尔用瞥一眼萧琴。

    看得出,她还是很想和他说话。而他也能够发现她憔悴的脸色。心里虽然不是没有心疼与愧疚,然而怔了怔,他还是低下了头。

    是昨晚说过的:“一切都不一样了,现在的我,再也没了花前月下的资格。”不过她也问过:“那如果我不在意呢?”

    紫云楼硕大的晕黄灯影,似乎比月亮更加明亮。他望着她因悲伤而含泪的双眼,是他从未见过的脆弱。那么恐惧,那么小心翼翼,不是那日在芦花丛中时气愤失望的委屈。

    看着这样的她,他仿佛也就要在突然之间,就屏弃一切了。然而常年的礼教还是很坚定的告诉他,不可以!

    于是他跟她说:“对不起,萧琴……我也不愿意……”他从她的身边走了过去:“让我去得知一切吧。到底怎么样,到那时再议。”

    然而现在的他确实得知真相了,完完整整的真相了。

    舅父的书房里。他没有找到他批漏出去的信件,然而却在无意间得到了他与别人合谋,趁此机害死父亲的证据。

    然后他听到她带着淡淡幸福的声音说:“你回来了……”

    “你回来了……”

    “嗯。”

    萧琴张了张口,还想再说什么,然而还是没有说出口来。尤应沂从她的语气里猜出了她此刻的表情,又觉得有歉意。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她。

    他对不起她。如果是他可以为萧琴承受她所受的责罚,他愿意,多严重他都愿意……只要她仍能笑,就像他们初认识的那个她……

    “那你……你打算怎么办?”

    他沉默,没有说话。不知是因为没有答案,还是不想让她知道。只是在听到她话语的瞬间,眸中流出一抹浓浓的伤怀。看着他俊秀的侧面,萧琴突然觉得有些心灰,然后苦笑了一下问:“你一定……会报仇吧?”时光仍然慢慢地从他们的头顶上方流淌而过。萧琴和尤应沂都维持着原姿势跪在地上,没有一丝的动静和变化。他在想他的心事,她也在想她的,想他们的未来,他们的选择,是对还是错。兴许,这也是他们之间最后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跪在一起了吧,于是也没有抱怨。

    锦绣地衣,在大堂内柔软的铺展。紫绡帘,轻盈得就像清晨的薄雾。秋风在大堂内空空洞洞的穿过,撩动着嵌玉的金炉中冉冉升起的香烟。不知过了多久,却是在暮色降临,应当用饭的时分,萧明达和萧文虹一并从院门外走了进来。

    仍旧跪在地上的萧琴和尤应沂,听到了他们接近的脚步声,都警惕了一下。

    “怎么跪在这儿?犯错误了?!”

    萧明达从他们身边走过的时候淡淡地撂下了这句话,一直走到正堂的方向席地坐下。萧文虹的面色中依稀带着疲惫,看到萧琴和尤应沂的时候,眼中浮起了些略带复杂的情感,然后也走到父亲身边坐下,问了一句:“你们是怎么了?”

    “是闵夫人罚我们在这儿跪的。”

    看着尤应沂低沉着脸的模样,萧琴低声地说。

    萧文虹轻呼了一口气,但是也只能默默地望着她。然后萧明达轻咳了几声,亲自上前搀扶尤应沂和萧琴:“起来吧,两个孩子们。”

    一切都应该是和蔼而融洽的。然而手指刚接触到尤应沂手臂的时候,他却感觉到他轻轻蹙起眉头,将扶他的手避开了。

    萧琴冷冷的随着父亲的搀扶而站起身来,虽然自己对父亲也心存反感,然而如今看着这一幕,心里也是微微一颤。

    萧明达收回手,仍旧静静地望着跪在地上的尤应沂,然后看到他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刚才那仿佛是鄙视和厌弃般的行为被那诚挚明亮的眼神所替代:

    “……舅舅。应沂愿意为琴儿担负所有的责罚,请舅舅饶过琴儿。”

    萧明达的神情这才松缓了一些,萧文虹也松了一口气,然后萧明达直起身来,慢条斯理的说:“应沂,仍然是那句老话,你和琴儿在一起,却把和阚姑娘的婚事给退了,既对不起你父亲母亲,又对不起人家阚姑娘一片心意。这种事,你尤家做不得!我萧家也做不得!实不相瞒,今天紫微省的官员已经来看过了我萧家的两个女儿,因此这次为众王选妃,很可能会有琴儿的一份。”

    尤应沂和萧琴都震惊的抬起脸,萧琴望着萧明达的眼中折射出惊异到不可思议的光辉。

    萧文虹用厌烦到带着些恨意的目光望了他一眼,然后听到萧明达继续说:“至于应沂你!我已经向阚家再谈婚事,希望能再次撮合你和阚姑娘的姻缘……”

    “不!!”萧琴倏地站起,然后大声喊道:“我不要做什么什么王的妻妾!!”

    不论是尤应沂还是萧文虹都默默地望向了她,然后听这她继续强烈的反对道:“我绝对不要参加选妃!我不要做……!!”

    “这不是你愿不愿意的问题!!”萧明达断喝道:“这是关系萧家的荣辱命脉,萧氏的富贵前程!再说名单就将递上去了!待得陛下看过之后,就会有人来给你画像裁衣!而且你和应沂的事已经破坏了人家阚姑娘的幸福!难道你又过意得去?!”

    “我……”

    “人家阚姑娘和应沂本来就是一对,你去凑什么热闹?!”

    萧琴气得脸上赤红,然后回头望向尤应沂。他的目光那么沉黯深静,静得就像深不见底的海水,然后心里的痛楚伴随着绝望层叠卷来。曾经尤应沂也曾担心过她会被迫选妃的,但是那时他也说过,就算她真选上了,他也会带她……私奔……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满心涌上的酸楚中希望他能给她一个暗示——你还能带我私奔吗?然而他没有任何反应,却是萧明达继续喝道:“反正事情就是这么定了!就算你连个奉仪都选不上,也得嫁个门当户对的贵族子弟!或者进宫伺候陛下去!决不能和应沂在一起!!”

    她盯着他的时候能发现听到这句话时,神情终于也忍不住颤抖了。萧琴瞬了瞬目,仍然望着他,泪水不觉的蒙上视线。然而她不想再在父亲面前这么丢脸。只是吸气回过头去,忍下泪,用那样不可置信的眼神望着父亲。

    萧文虹怔怔的望着她。很显然的,他也没有想到,会有今天。

    他自认在朝廷中关系处理这种事情还绰绰有余,但始终,江还是老的辣?

    他看着萧琴慢慢退后,轻轻地吸气,一点一点收敛脸上那些负面的神情,心底也不禁刺痛。他也没想到父亲会出这一招,然后看到了萧琴挥泪回头朝苑外疾奔而去。

    萧文虹想要追上前,但是因为身份问题,他只能让她走,独自继续坐在原地。

    再望向尤应沂,萧琴跑了出去,他看上去没有任何反应。刚才那刹然神情的颤抖也似不存在一般,是瞬息之间的事,他的心里不知是什么感觉。

第两百二十七章:我不在意

    沉默了半晌后,萧明达问:“应沂,你觉得呢?”

    萧文虹一动不动的盯着尤应沂,然后看到他敛衽跪拜道:“过去是应沂的错,如今一切全凭舅舅做主。”

    他也从未有过的苦涩笑了。

    然后他看到萧明达的满意笑容,虽然也带着些疑惑,但还是再次亲自上前,将尤应沂从地上扶了起来。

    尤应沂苍白的脸上漾起微微的笑,与其说是微笑不如说是苦笑。而今后他还能相信他吗?最后一点相信也该抹灭了吗?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彼此亲密得就好象是亲生手足。他有什么目的他当然是明白的,但是面对这样的父亲这样的家庭这样的情形和这样的尤应沂,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做。

    但实际,他也别无选择的……只能站在萧府一边吧。

    从有凤苑出来往鹿鸣阁用晚饭,萧文虹又一次的和尤应沂同行。

    他看着尤应沂平静的脸,然后回过头去,问:“你为什么要那样对萧琴?”

    尤应沂的目光有些微的闪烁,避开他的眼睛道:“舅舅说的没错,我们身上负的不是只有自己的幸福。”

    “但是你知道的,萧琴的身上虽然流着萧氏的血液,但是她并不需要负这样的责任!就如同她从来未因为萧氏而沾光一样!”

    尤应沂没有望他,也没有说话,只是往前行。

    面对这样的疏离,如今彻底的疏离,他是明白真相的,但是更寒心的是尤应沂回应的方式和表情。

    尤应沂从他的身侧加快了脚步,便要进入鹿鸣阁,然后萧文虹再次唤了他一声:“应沂!”

    他停下了脚步,似乎是踌躇,然后终于回过了头。

    “也许,我应该说对不起。和韵……”

    萧文虹苦笑了一下,虽然还想多问几个问题,但是话到嘴边,还是很防备的被他给吞了下去。

    这一夜吃晚饭的时候,萧琴把自己关在碧羽轩里。君子事行役,再空芳岁期。美人旷延伫,万里浮云思。

    园槿绽红艳,郊桑柔绿滋。坐看长夏晚,秋月生罗帏。坐在窗下,萧琴默默读着沈佺期的这首《有所思》,喃喃念了一遍:“园槿绽红艳,郊桑柔绿滋。坐看长夏晚,秋月生罗帏……”

    秋月的清辉此刻也正从窗外投进,落在地板和紫绡帐上。因为萧琴只燃了一支烛,烛光惨淡,月华从大敞的窗外投在地下,便似铺了白色的地衣一般。

    她以手支颐,愣愣地往窗外望去。偌大的萧宅里,遥远的那一边,停放着秦婶婶已经六十五岁的尸体。夜色中的树木弥漫着黯淡的黑色浓影。明日秦婶婶便待下葬了……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又不觉往紫藤楼的方向望去。一切都结束了吗?

    真的,一切就这样结束了吗?为什么,她还是如同做梦一样,觉得那么不可思议呢?

    在这样的怔忡中,门扇,也传来了吱呀响。她意外的回过头去,然后看到站在门口的萧文虹。

    朦胧的月色下,他穿着玄黑色的常服,发髻的金簪衬托出他本身就很华丽的气质。萧琴望着他愣了愣,他的神情看上去仍旧很安静、很安详……

    “你来做什么?”终于,她略带恍惚的问。

    萧文虹闻言笑了笑:“……我……不能来吗?”

    萧琴怔了怔,然后低下头,惨笑了一下又抬起头来说:“一切都结束了……”

    “是吗?”萧文虹静静地望了望她,然后淡然笑道,“应沂还没有明白跟你一刀两断呢,又何必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但是……”她目光恍惚的望向紫藤楼的方向:“那也……不过只是……迟早的事罢了吧?”他不觉向桌畔走去,然后在椅子上坐下来。

    橘红色朦胧的光线,映照出桌上的那卷不知从何而来的画轴。他恍惚的将手指放上去,感受着室内静谧的气氛。自己也从来没有料到萧琴和应沂会是这种结局,毕竟除却他们本身融洽的情感之外,他自己也是那么维护和支持他们的感情。然而这几天的相处,几日的甜蜜,一夕断送,却也转变得那么毫无预兆,那么得措手不及。

    或许他们原本也就不会白头偕老,但是他们至少还能有抗争的能力,有反抗命运的勇气。这样的话,面对萧明达,哪怕他的淫威再强大,也能够有携手白头的机会。

    但是昨夜,他亲眼看着尤应沂抛下她单独离去,夜风中,少女的身影那么孤寂与单薄……

    “应沂现在……在做什么?”

    他低头抚摩桌上画轴的手指没有停顿,听着她的话,反而将画轻轻拿了起来。并没有意识到这便是昨夜萧琴手中的那一幅,听到萧琴这么问,便回答:

    “好象在看书。”

    手指将画轴慢慢地展开,粉色的纸面,女孩飞扬的青丝,灵动的眼角,美丽的微笑。霎时间,如五雷轰顶般的一震,眼眶也变得滞涩。少女纤纤玉手下红色的蔷薇花,以及俊逸的字迹,他缓缓念出那画轴上象征出嫁之喜的诗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萧琴一怔,仿若想起那一日,尤应沂将手中桃花交予她手中的情景。那时的天还是明媚的四月,草长莺飞,便不自觉的接道:“之子于室……宜其室家……”

    萧文虹沉淀下内心翻涌的情感,将画卷慢慢卷起,然后问:“他送给你这幅画么?”

    “嗯,是啊,昨晚。”

    他抬头望着萧琴秀美的侧面,眼中无形流露的缱绻,能够明白她的心情,但是面对前尘的恩怨,已经埋下的仇恨的种子,这一切却仍是显得那么天真,那么无奈吧……

    “他想娶你吧?”

    “也许……”萧琴倒也不避讳这些,不知是不是受阚夏青的影响。淡淡一笑,然后道:“不过也不一定。”

    “为什么?”

    “因为……早在我们初遇时,在从昭义到榆鞍的路上,我和应沂一起策马到山林里狩猎之时,就在无形中念过这诗句了。”

    萧文虹觉得心里越发酸涩了,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就凭你这份心……”他苦笑着继续说道:“不要放弃。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这么对你,但是只要持之以恒,他会回来的吧……我相信。”

    萧琴的心微微一酸,泪水再次悄悄凝睫,然后她也苦笑道:“不会吧……”

    以手拭泪,她轻呼了一口气,虽然内心还是希望,但她还是说:“我不知道那些……不过这一次不一样,他也许……不会回来了……在昨晚我就知道了……”

    萧文虹看着萧琴恢复平静,心情也随着她的语句而不由自主的百味杂陈。然后他问:“如果是应沂离开了,或者原本就没有他的存在,你会想做王妃吗?”

    “不想。”

    许是不忍再这样看下去,听着这句话,他也终于鼓起勇气,怀着那渺小的希望抬起头来问:

    “那么……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萧琴一震,隔着远远的距离,她觉得心跳骤然加速,然而却没有回头。

    夜风自窗外徐徐掠过,萧文虹将画轴在桌上放下,然后站起身朝萧琴走过去。没有犹豫与滞涩,也没有幸福与希望的存在,他就是那样不疾不徐的走到她的身侧,覆住她的肩,然后在她的身边半跪了下来。

    那么镇静而认真的眼,那么有力而认真的语气,他说:“如果你愿意,那我就辞官,和你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到了那里,没有人再会知道我们是兄妹……”

    她知道他不是为了他自己……

    “不可以!”

    同样是没有任何犹豫的语气,她回过头去,看到他的黑眸明显的颤抖了一下,然后他继续说:

    “我们只会有夫妻之名,不会有夫妻之实。”

    怔怔地望着他,她突觉心酸得不知怎么是好。是吗?他愿意舍弃他的荣华富贵吗?他愿意永别他的家人朋友吗?他不顾他父亲的死活了吗?他愿意断子绝孙吗?他可以吗……

    “不好……”她轻声说着,他的面容也在她的视线中变得朦胧。手指第一次轻抚上那么俊美的轮廓,他的深情是她从来没有预料过的。曾经的她以为他不过是玩玩,虽然后来有过怀疑,也未曾想到他能做到这一步过。她含泪摇头,泪滴轻轻的滑落,然后哽咽说:“这样的话……你太不值得……”

    她的手被他抓住,他说:“我不在意。”

    “不在意也不行!!”

    “……为什么?”

    她挣脱了他的手:“因为你是萧家的长子,哪怕父亲再无情,也是养大你那么多年的父亲……”

    “他狡猾得很,自然会为自己谋退路,不用我操心。”

    “那你也应该为萧家传宗接代啊。”

    “我的三个弟弟都可以。”

    她有些生气了,望着他坚定的眸子,也不知从哪来的冲动,突然就想骂醒他。然而深吸了一口气,她还是尽量平静的跟他解释道:“你这么和我走了,你的弟弟妹妹还有朋友小菱他们都会舍不得你的。”

    “我是和你一起走,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他突然轻笑着说:“在那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我们也会活得很幸福快乐,又怎么会……?”

第两百二十八章:对不起

    “你会幸福快乐吗?!”萧琴很认真的望着他问,然后看到他的笑意敛了敛,她继续问:“还有小菱呢?三天后你不就要纳她了吗?你现在这样一走了之,她的终身如何安排?实际我看得出来,小菱她很喜欢你!而你知道的,我对你……”

    目光微微一凝,他的笑意再次淡淡的浮了起来:“我知道啊。”但是只要你好,“我不在意我自己如何的。”

    萧琴望着他蹙紧了眉头,然后听他苦笑说:“至于小菱……她还可以嫁别人。嫁别人也许还比嫁我好……”他握紧了她的手,再抬起头来望着她,轻声喃喃道:“别这么忙着拒绝我,萧琴。”然后微笑了一下:“你曾经说过的啊,会永远和我在一起……虽然你和我的意思……不一样,甚至只是玩笑话罢了……但是我愿意的……”

    萧琴感觉到他握紧她的手的暖暖温度,他继续说:“不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实际我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重大的负担和牵挂,只要你能好好地……”他压抑着涌动的心绪将她的手放至鼻尖前,然后说:“哪怕是这样勉强的永远在一起,我也无所谓……我真的无所谓……

    “因为我……我爱你。萧琴……”终于说出口的真心告白,他也在这话说出之后,觉得内心痛苦酸楚得无以复加。

    然而他没有让萧琴有打断他的机会,感觉中掌中素手的颤抖,他继续抬起头来问她说:“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知道吗……?”

    她眨了眨眼睛,低下睫,无言之中,泪水滑落……

    “哪怕我无法给你想要的幸福,但是……我也要尽力让你觉得……多幸福一些啊……”他轻轻地说着,手指抚过她脸上温热的泪水痕迹,而后凄笑道:“所以我不会后悔。”他为她轻轻地拭泪:“我永远不会后悔。”他微笑:“明白了吗……?”

    阚府——

    阚夏青直到今天才从母亲的口中听到萧明达再次来替尤应沂下达纳采的消息。

    “纳采”为聘娶六礼之一,采是采择、选择之意,是女方谦虚的说法,意思是女家不过是聊备男家选择的对象之一。行纳采礼时,男家得先派媒人到女家提亲,得到允诺后,便派使者到女家致辞,并送上礼物——雁。

    如果女家同意,就收纳其礼物,便是采纳择之礼。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霎时间,她震惊的望着母亲,这些天因为阚夏青的婚事而阴云密布的府中,也在这一日终于风雨交加了起来。

    “你和应沂本来就有婚约,是因为你不愿意才退婚的。我和你爹都想,既然你不愿意嫁给应沂,那么另嫁一个也好,但是别人你又不嫁!难道……你就一辈子都不嫁了吗?!”

    “我不嫁!我不嫁!不嫁不嫁不嫁——!!”阚夏青气急败坏的喊着,然后回身抓起床上的银底紫梅云纹枕头抛了出去,顶着一张生气的脸,回身重新在床前坐下。阚夫人和丫鬟们都惊得退了一圈,看着枕头落在地上,惊讶之余,话也被堵了回去,不知如何是好。

    阚夏青过去很少这样的,摔东西,不看任何人,生气。一双秋水般的眼睛红红的望着地上,眼中的水光似乎就要承受不住了一般。但是不落泪,强维持着自己的坚强。

    “这怎么好呢……”阚夫人终于慌了,连忙把目光投向自小把夏青带大的王嬷嬷,然后带着哭音似的说:“女孩子……怎么能不嫁人呢……?”再望向阚夏青,不觉着,眼眶也红了。

    王嬷嬷也焦急的望了望夫人再望了望小姐,连忙朝阚夏青走过去。到得床沿边,正待劝慰,阚夏青却又将身子一扭,不看她,径自用衣袖拭了拭泪。

    王嬷嬷怔了怔,然后叹息了一声:“小姐啊,您和尤公子究竟闹了什么毛病?怎么又是退婚,又是这个……又是那个的?”她将手掌轻放上阚夏青的肩,劝道:“夫人她也是为了你好……”

    “我不嫁。”阚夏青将王嬷嬷搭到她肩上的手避开,然后便从床前站了起来,便待出门去。然而才走了几步便见到了出现在门前的父亲阚寇俣,冷着一张脸说:

    “你不嫁也得嫁。”

    她一怔,听着父亲的声音不急不徐,却很清楚地这么说着。原本就十分严肃的脸庞此刻比平常更严肃了些。阚夏青觉得心里十分无奈的低了低头,想要说什么,抬起脸来,又张了张口。

    “……父亲,我不嫁应沂。”

    阚寇俣冷哼了一声,又问:“你不嫁他,那你嫁别人吗?”

    阚夏青咬了咬牙,把头往别处一撇,道:“不嫁。”

    “那你……”

    “女儿自然有自己的理由。”

    阚寇俣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强调道:“你跟应沂退婚的时候,也有自己的理由!”

    阚夏青站在父亲面前低了低头,但仍然是刚才的神情,没有丝毫退让之意,阚俊望着女儿,不觉之间,室内一片寂静。

    “你这是想要……出门去?”

    阚夏青怔了怔,然后点头:“嗯。”

    “那你去罢!”阚寇俣在门侧避了避,看着阚夏青的神情,然后道:“父母也是为你好,你自己好好地想想!父母不是强迫你,而是为了你的终身考虑!”阚夏青跨出了阚府门槛,穿着粉色的外单和淡粉色的高腰儒裙,裙腰用一根细红绳轻轻地系起。

    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

    她见不到洞庭波,却能看到在夕阳时分吹得翻飞的黄叶,漫天飞舞。

    石浦的道路平整而宽敞。阚府在浑玉坊,出了阚府就是直通向石浦明德门和皇城朱雀门的朱雀大街。大街两头清一色种植的树木,在这秋日的季节,也失去了原本葱郁的绿,变做苍桑的黄。

    她没有目的的在街上漫步,一边想着她的父母出给她的难题。嫁?还是不嫁?她是不想嫁的,尤应沂不喜欢她。而喜欢她的人她又不喜欢。

    是自己的要求太高了吗?但是如果她的丈夫娶了一个并不爱自己的妻子,又如何快乐得起来?于人于己,都不过都是祸害罢了……

    是在不觉间走入那条小巷。

    萦乱的思绪和郁闷的心情,让世界仿佛都在无形中离她远去。这小巷僻静,房屋古旧,褪了红漆的木楼,散发着陈年的气息。是条旧巷了,几乎被人抛弃,在繁华的石浦城里,是那样不起眼而安静的一隅。她慢慢地往前行,那些关闭的铺面,不知为何僻静若此。然而还是有人气的,那在巷子前头突然拨响的一抹清音。

    琴音。

    她的心似乎都停止了跳动,顿了顿脚步,然后便是《离骚》的曲子……

    弥漫着的淡淡忧愁,随着琴者娴熟的技巧飘散在旧巷秋日的风中。她慢慢地循着琴音找去,然后依稀看到一些铺面在前端摆开,零零落落。

    这是尤应沂最喜爱的曲子,她知道,由此突然想起那个在南赣湖边亲吻她的少年,在十几年前雪地里的第一次交流,大堂里初见的第一眼。

    宁静的陋巷,她看到了琴音的来处,一指琴坊。

    想起尤应沂曾跟她提过的这座琴坊,她的心跳微微一顿,然后提裙走进,在布置得古色古香,弥漫着一股木头清香味的琴坊内,她果然看到了尤应沂。也是在她走进琴坊的那一瞬停止了他的弹奏,但是也只是看着靠案而放的另一把断却的古琴,没有抬起头。

    阚夏青怔住了,然后唤了他一声:“应沂。”看到他有些涣散的眼,听到她的声音,诧异的抬起头来。

    她朝他嫣然一笑,他也微微笑了。他没有问她怎么会来到这里,她也没有说过多,便朝他走过去。正待在他身边坐下的时候,她突然看到了靠案而立的那把断琴的龙池上,所刻的两个字:琉光……便怔了一怔,随即了然笑问:“琴儿的琴?”

    “……嗯……”他揉了揉眉心,目光再次恢复得空明。

    “你心情不好……”阚夏青很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一点,然后再望了望他的神情,道出一个更加严重的疑虑:“琴儿呢?为什么你一个人在这里?”

    “我舅父向阚府下达纳采了,是吧?”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望向她安静地问。然后看到她的目光复杂起来,又展颜而笑:“这个结果……对不起……”

    “琴儿怎么了啊?!”

    “她要参加选妃了。”他淡淡地说着,仿佛是在说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一样。

    “为什么?”阚夏青震惊地望着他:“为什么会这样?!你就这样妥协了吗?她要参加选妃了,你就一个人在这里抚琴抒发愁思啊?”

    尤应沂重新把手抚上案上的那把完好的琴,一串乐音流利的从指下快速的流泻。他没有回答阚夏青的话,似乎是听到了她的这个问题后而感到不悦。阚夏青望着他的侧脸,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冲动与济突,然后蹙了蹙眉,又问:

    “……发生……什么事了吗?”然后她突然想起自己的婚事:“就是这件事,让你舅父帮你重新向我提亲的对不对?”

第两百二十九章:你还不知道?

    尤应沂熟练拨动琴弦的手指以迅速的节奏抚完了此曲的最后一幕,琴声再次戛然而止。

    能够看得出他心思的烦乱,阚夏青紧紧地望着他,看着他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回过头。

    他的视线落到阚夏青的脸上,似乎是在斟酌着是否要对她说出真相。

    他的脸色比平时苍白,眼睛也比平时深黯,视线慢慢地在阚夏青的眼中游移,似是在思忖,没有半分的笑意。她从某些方面说,是他的红颜知己。然而如今这样的事,是否应该告诉她呢?是否能告诉她呢?他不得而知,于是只是犹疑……

    阚夏青始终在等着他,看着他思忖的神情,心也慢慢地落了下去。待得他准备向她说对不起的时候,再次望向她的眼,已经发现她泫然欲泣的神情,当即手足无措,感觉到她一把捂住嘴哽咽:“为什么你不愿意告诉我?”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流泪,怔住之余也立即觉得愧疚……

    “为什么?你究竟觉得我哪里不够好?哪里不配得知你的心事?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的……”

    “不,不是你的问题,夏青……”

    “不是我的问题!那是谁的问题?!是你的问题?!”她抬起头伤心的望着他。她无法做他的妻子,也无法做他的知己,甚至无法做他的朋友,连帮助他的资格都没有!她知道这是他真正遇到的困难:“你一直就是这样隐藏掩饰自己!好象谁都无法接近你!谁都在不怀好意!但是我难道也这样吗?”她失望的望着他,然后看到他欲辩无辞的模样,又低了低头,泪水凝睫,苦笑:“不过就是这样罢了……”

    她从席上站起来,然后立即便往外走去,但是也是在这一刻,感觉到尤应沂一下子紧紧地拉住了她的手,逼迫得她停住脚步。

    她一怔,轻吸了一口气,拭掉最后一滴滑落的泪……

    “这不是什么好事情。”

    尤应沂抬起头来望着她的背影,再低下头,目中充盈的是他浓重的无奈与忧郁。

    “我不是故意要避开你……只是……我不想让你知道而已。”

    阚夏青的心一颤,随即怔住。这是一句让她不知是喜是忧的话……

    抓住她手腕的力道弱了下去,她也随着这弱下去的力道回过头,看着他一身白衣清俊优雅的身影。他把手放开,无目的的望着地面。琴坊中昏暗的光线遮挡不住她看他的视线。她的脑子仿佛也失去了判断的力度,望着他的脸。她不知是该立刻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是顺从他的意愿。

    只知道把手轻轻地放上他的肩。

    “那么……你能够……”她还是斟酌着让他选择道:“告诉我吗?”

    她坚持得住,什么样的结果她都相信自己坚持得住。然而面对这未出口答案的恐惧,也伴随着他沉默的脸,心也似被攫住了似的,发紧,然后骤然松开,适才的麻木成为疼痛,一点一点浮上心头来。

    少年沉默了很久、很久……

    她仍然耐心的等着他,然后看着他抬起头,黑如井水的眼睛望向阚夏青,不知是什么感情,然后他终于缓缓张口:“我今天早上去做了一件……永远不会后悔的事。”

    阚夏青怔住了,然后听着他继续说:“我去了童府,成为了童星海的幕僚。”

    萧府打开的门外走入了两列衣着整齐的太监,共同散布在宽大规整的远来堂前。

    萧明达、闵夫人并萧文虹萧琴等萧氏子女,一并走到站在前列的宣诏太监面前跪下,然后听着他拉长着尖利的声音,展开圣旨念道:

    “门下:萧明达子萧文虹文武双全、含章挺秀,幼劲松贞,家教严正,历一十九载,尚无婚配。念孝之否也,以嗣为尺;立之深也,以家为度。进至婚配之龄,观童氏诸女,皆恪守妇道、才德两全。虽尽出阁,尚余养女江氏,安绍公江温书女……”

    萧文虹兀地一震,听着他继续宣布着他的终身道:“比童府诸女而教,长及载笄、淑范夙芳,明识聪慧、性婉顺有容德,且朱绮门当,八字相合,故而特赐婚配,白首共契!”

    院落之内一片寂静,太监接着宣完了日期,中书省官员,门下省官员署名,颂词若干,便终于钦定的念了一声:“可——!”

    萧文虹抑制着翻腾的心绪,在父亲接旨后,规规矩矩的俯首,念了一声:“谢主隆恩。”

    太监们一并回身离去,总管送走贵人们后,关上门。整个院内也随之沸腾了起来。

    “赐婚给二哥哥的人是谁?安绍公江温书的女儿吗?”萧湘兴高采烈的问。

    如诗轻笑了一声回过头去:“是!自小在童府长大的,你没听到啊?”说着又回身走到了面无人色的萧文虹身边,扬眉唤了一声:“二哥哥?”

    还有一些感冒的闵夫人和萧明达在那里就这圣旨喜滋滋的聊着,一边回头唤了萧文虹一声。而萧文虹抬起头,却没有真切听他们讲了些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了萧琴,便把视线朝她望去。

    她也正抬起头来,望向他……

    没有一丝遗憾,没有一丝不安,虽然还是有些复杂和担忧的神情在内,但是她还是平静而逐渐的微笑起来。

    在一片众目睽睽之下,他感觉到心脏仿佛随着她表情的一举一动而轻轻颤抖着。然后他便想上前去,但她已然转身离开,他便要唤她的名字,然而身后却也又传来了,闵夫人呼唤他的声音。

    不得不停下脚步,他松了松心气后回过头去,然后听到闵夫人微笑着,抬高了声音问:“能够结这门姻亲,倒也是一件好事。只是小菱呢?文虹!你是打算婚后纳,还是如原来的安排,后天纳呢?”

    简秋坐在镜前,敞开的窗外流泻下如水的月光,洒在地板和桌案上。

    她的脸上扑了薄薄的脂粉,衬得原来就秀美非凡的脸,越发楚楚动人。对着铜镜,她在为数不多的几支簪子里拣起一枚翡翠簪,然后在要往发上插的时候又突然停住,望着这翡翠簪良久、良久……

    这是萧琴送她的。翡翠流泻的是碧绿清凉的光泽。她想了一下,把这簪放下,拣了一支玳瑁簪,遍布着斑驳的红色与白色。这是尤应沂赠她的。

    插到髻上后,她对着镜子满意的笑了,一身杏黄色的衣裙在这秋季萧瑟的夜里显得格外醒目。她将剩余的簪子收好在手帕里,恰好听到楼下开门的声音,立即一下子从席子上站起,连忙往楼下奔去。

    从过道上走过去的时候,隔壁的小荷正站在门口看着她,然后不屑的轻哼了一声。简秋低着头匆匆走过,接着听到她将门吱呀一声拉上。

    小荷露出的神情让她微微感到不悦,但是当听到楼下那轻软的脚步声时,她的精神还是立刻打了起来,敛步微笑,从楼梯上走下。

    提着裙摆下楼,她看到正从拐弯处低着头走来的尤应沂,她停住脚步,然后尤应沂也停住脚步,接着似乎是感应到了她的存在,他慢慢的抬起头来。

    他脸上的神情如此静谧,目光在一怔之后,还是带着感情的。简秋望着他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一怔,便从楼梯上下来,笑意在脸上徐徐地散开。

    她走到了尤应沂的面前,然后笑着说:“尤公子,您怎么现在才回来啊?饭吃饱了吗?”

    尤应沂有些忐忑的避开了她的目光,低下头,然后又抬起头问:“嗯,自然了。……你下来有事吗?”

    简秋有些难堪的低了低头,然后笑了说:“有事啊,我还没洗脚,要去打洗脚水……”然后她也发现自己没有带水盆,便又尴尬的说:“先去看看水开了没有。”

    尤应沂的目光停留在了她发际的玳瑁簪上,听她这么说,便微微一笑。“这玳瑁簪……”

    剩下的话他又没说下去,简秋看着他微微睁大了眼睛,然后他笑了笑,说:“你簪起来挺好看。”简秋便略带羞赧的笑了,尤应沂继续说:“看水去吧,我恰好也想休息了。”然后便未等简秋再说什么,径直从她的身边擦过,上楼去。

    简秋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回头望了望,看着他上了二楼,又觉得有些郁闷,有些忐忑,然后便也跟着上楼去,准备去取洗脚盆。

    路过小荷房间的时候,尤应沂已经到自己的房里去了,她从门前走过,然后突然听到拉开门的声音。她意外的停住脚步,回过头去,却是小荷冷笑着望着她:

    “莫非你还不知道吗?玳瑁簪的红色和你衣裳的黄色配起来,土就一个字!尤公子喜欢的是三小姐,你长得和三小姐再像也不可能成为三小姐!明白?!”

    简秋脸上的笑意慢慢的褪去了,变成纸一样的颜色。小荷的关系和萧琴一向很不错,她知道,但是她那些话,却还是如刀子一样一点一点的刻到她的心里。然后她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小荷的房门也在身后关上,她走进自己的房间里。

    将门在身后拉上,她靠着门站住了脚。

第两百三十章:提出什么条件?

    懵懂的眼神,慢慢泛起屈辱的恨意。然后她猛地朝放簪子和胭脂花粉等的桌案走去,将裹在大手帕里的那些东西统统拿出来。大手帕里还有两个小手帕,一个手帕里是为数不多的尤应沂送的东西,另一个是萧琴的。她就将萧琴送的那些东西统统在地上抖了出来。

    玎玲哐啷,一地琳琅。簪子、纱花、梳子、手环、臂钏、纸娃、泥人……她想也不想的把它们统统一把抓起,从楼上扔了出去……

    精致的物品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她望着它们从空中落下去,落在紫藤楼外坚硬的地上,传出清脆的破碎响。

    一瞬的怔忡……

    隔壁小荷的门又被拉开了,女孩的脚步声踏踏地朝她这里走过来。然后简秋突然失了魂似的拉开门往外冲去,小荷敲门的手停在半空中,看着简秋消失在拐弯口像是一阵风,她原本震惊的神情也被气愤和不屑所替代:“什么嘛!又在搞什么东西!”

    简秋一直打开紫藤楼冲到下面的磐音堂,打开门,秋风吹起她的发丝和衣裳。

    脚步慢慢地停住了,她站在那里看着一地的破碎。那些翡翠和琉璃簪的碎片,在月光下反射着凄艳的光芒。她感到心中突然开始的梗塞的痛,然后一步又一步地朝那里走去。

    记忆突然像是开了匣,她朦胧的双眼中突然映出萧琴将这些东西送给她的样子,她亲自将簪子插到她的头上。

    满意的看着镜中她的脸,萧琴温和的微笑。“很漂亮啊!”她再仔细端详着:“你喜欢什么颜色的?下次我看到了,再给你带过来。”那时的她是那么感动的抱住萧琴哭泣,然后感觉到萧琴诧异的视线,不停地说“谢谢……谢谢姐姐……谢谢……”

    朝着那些支离破碎的残片走去,那些斑斓的首饰,坍塌成废墟的泥人……她扑通一声跪下,然后立即含着眼泪一把一把的重新收拾起那些碎片来。尤应沂在紫藤楼的上方微微的打开一扇窗,月光洒在她的身上,就像一抹凄绝的影子一样。

    她孤单而凄绝的收拾着。碎片划破洁白的手指亦不自知。鲜血一滴一滴的从指间落下,如同盛开的血莲花,她却只是不停的收拾着。因为手里装不下有碎片掉了下去,她又将碎片紧紧地抓住然后用衣裳兜紧在怀里。

    尤应沂望着她微微眯起眼睛。既然这么不舍,又何必扔下来呢?随即苦笑……

    翡翠碎了,琉璃碎了,泥人碎了……

    一些纱花和手环臂钏等虽然没有碎,然而也沾上了不少泥土。她抹着眼泪擦着那些泥土,那些并算不上名贵的事物。

    尤应沂看到她指间被碎片割伤流出的血一滴一滴渗进黄色的纱花里,然后终于捧着那些物品轻声呜咽而哭。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默默地望着她,然后看着她终于从地上站起,揽着那些碎片,低头拭了拭泪,然后警惕的抬头往楼上看,他立刻反射性的躲到阴影里。

    接着是一段长时间的寂静,然后他听到紫藤楼的楼门轻轻的关上,料想她应该已经进楼。

    他静静地坐在窗前怔忡了一会儿,然后想起萧文虹和江雅秀的婚事,便关上窗走到桌前,想要不要为二人写篇庆贺之类的诗赋。

    虽然已经成为敌人,然而仍然是存在的,感情……每次想起来都会使胸中酸涩的兄弟之情……

    思忖之中,他也听到轻轻敲响的门,怔了一下,他回过头。脚伸入铜盆里,温热的水漫上脚背。尤应沂坐在床上,能够听到水滴滑落滴滴答答的水声。

    简秋轻柔而仔细的用布轻轻的为他擦洗着,烛火摇曳出她与萧琴相似的轮廓。皓腕如玉,自杏黄色的袖间露出,玳瑁簪已然拔去,刚才被秋风吹乱的几缕发丝,在额际轻轻的飘拂着,像是花一样的绽开的白布,飘散在水里……

    他第一次这样仔细的望着简秋。在她帮她洗完,要为他擦脚时,他突然止住了她的手。

    “等等。”

    简秋怔了怔,然后抬起眼来,尤应沂清俊的面容,眼睛如在月光中闪烁出光辉的黑色河水,波光粼粼,带着有些温柔的客套疏离。

    “……什么?”她不解的,轻轻地问。

    尤应沂怔了怔,然后望着她微微一笑,自己拾起了抹脚布。

    “我记得……萧琴给过你一枚铜黄色的琉璃簪,配你这套衣裳很适合。”他擦干了脚上的水,然后抬起眼,看到简秋的目光骤然慌乱,脸上露出一抹意外的表情。他问:“怎么了?”

    “哦……没……没什么……”简秋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说:“是吗?”

    “嗯。”尤应沂继续问:“能戴来给我看看吗?……她也有相同的一支……”

    简秋原本慌乱而愧疚的眼中有一瞬的凝滞,然后微微冷了下去。尤应沂擦好了脚,抬起眼来,望着她的神情,然后看到那抹清冷变作愧疚似的慌忙,她眨了眨眼说:“抱歉,尤公子。我本来也想戴那一支给你看的……但是……”

    她抬起眼来望着他,目光中似有水光盈盈:“那支簪现在……不见了。”

    尤应沂望着仍然站在他面前的她,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只是听着她继续愧疚的说:“对不起……”

    他笑了笑问:“怎么会不见了?”

    简秋张了张口,目光一瞬的慌乱立刻被迷惘所替代,而这细微的变化仍在尤应沂的眼底变成漫长的一幕,然后她终于开口:“不、不知道……我的房间里不会有人来啊,不过……”她的目光立刻清醒了,然后她望向尤应沂。

    “今天晚饭时分,姐姐曾来找过我。”

    尤应沂的脸色也慢慢的沉了下去,然后简秋又说:“不过……这簪子就是姐姐送我的,她怎么会……”

    “就是啊,她怎么会。”尤应沂轻笑了一下:“也许是你自己记错了……”他作沉思状的想了想,然后点点头:“嗯……不过那琉璃是佳品,失了很可惜。”说着,他的眼中似乎也弥漫了一丝可惜的情绪,接着他叹息道:“好了,时间也不早了,快些回房去吧。好好休息。”

    桂花凋零,寒蝉无声。

    千秋旬休的最后一天,江雅秀靠在灯影舍的榻上绣花。今日整整一天童府都热闹非凡,但是她仍旧不想出门,也许是怕见到童星海的缘故吧。

    一想到童星海,她便感觉到指尖一阵刺痛。轻轻的蹙起了眉头,却是针尖刺伤了皮肤,一瞬,鲜血汩汩渗出。

    以前也有过几次这样的情形,童星海都在身边,接过她的手指放至唇边,便轻轻的吮吸。

    指尖随即便传来暖心的热感,然后一切重归如初,她会很理所当然的收回手指,然后因为他的关切而窃笑。然而此刻,看着雪白指尖的那抹嫣红,她唯余怔忡。

    正在这时,门突然被打开了,传来童雪峰带着笑意的唤声:“姑母——”

    她连忙将手指含入唇中,没有回头,“嗯?”了一声。而也就是在这样的时候,童雪峰已经快步来到了她的榻前,笑着说:“姑母你知道吗?今天伯父的心情特别高兴,说真的我也觉得惊讶……”

    “什么事啊?”

    “尤应沂尤公子你知道吧?萧文虹的表弟!今天——他归附伯父了!还是和佘先生一块儿来的。”江雅秀眼睛一睁,童雪峰继续笑道:“哎!果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啊,伯父花那么多时间精力让为数不多的几个谋士依次去请,没想到还真请到了!哎……”

    “什么!这是真的?!”江雅秀坐起身来惊诧的望着他问:“你再说一次!尤公子他……真的归附表哥啦?”

    “……是啊……”童雪峰诧异的望着她。

    江雅秀望着童雪峰,心脏似乎都停止了跳动。

    “那他归附的时候……提出了什么条件没有?”

    “好象没有……”

    江雅秀再次望了他一眼,还是有些不放心,但仍然没有把话说下去,只是低了低头,还是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神情。童雪峰不明白为什么,只是百无聊赖的看着江雅秀疑惑的脸,然后抬起头来说:“嗯……这样啊。那还有别的事吗?”

    “姑母要休息啦?”

    她笑了笑,道:“嗯……我有些累了。以后啊,有这一类的好消息,千万要尽早告诉我啊!”

    童雪峰听了她的话十分高兴,然后望着江雅秀点了点头:“好!既然姑姑累了,那就早些休息吧。雪峰这就走了啊!”江雅秀“嗯”了一声,他便仍旧带着那满脸笑意离去。门在他肥胖的身体出去后,轻轻的关上,接着整个房内都回归了最初的平静。

    她的目光微微一凝,然后回头喊道:“紫儿!”

    房隔壁的丫鬟一惊,连忙走到了她的跟前来。问了有什么吩咐之后,她微微笑了笑,跟她说:“去!把崔领事给我找来。记得,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在秦婶婶的葬礼过后,没过几日,朝廷便通过了选妃的名单,并给每位小姐都派遣了一名宫廷画师画像。

第两百三十一章:有些意外

    画像这日,萧琴在鹿鸣阁的屏风边正襟危坐,穿着杏红色的高腰儒裙,湖蓝色裙边,上身湖蓝色的直领长儒。儒衫荷叶般的长袖上从肘弯处是和裙子一样的杏红色,以薄纱笼出飘逸的色彩,随着薄纱绽放出条条柔美的皱摺。

    儒衫很长,一直拖曳至地,也自腰际用淡蓝色的薄纱笼罩,绽放出小小的皱摺,如水波一般,自儒衫上蔓延而去。

    橘黄色的宽腰带,勾勒出少女柔美的身线,再在宽宽的腰带上系一根淡绿色的丝带,曳至杏红色柔美的裙幅中。

    与萧琴的柔美相比起来,如诗打扮得十分隆重。她在雪巧和银涧以及闵夫人的陪同下,喜气洋洋的走了进来。

    两个宫廷画师已然坐在窗畔,闵夫人见到了连忙热切的问礼,而如诗则收起笑容,目光淡淡地落在萧琴的身上。

    这一天的萧琴,没有反抗,没有好奇,没有悲伤。就像是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发髻呈桃形的形状,髻两边垂着二十来条细辫,两朵湖蓝色的纱花与两朵白莲花状的纱花一并固定住两侧的发髻,使细辫乖巧的呈蝴蝶状。

    她望着萧琴的眼里是思索的视线,还是宫廷画师的声音打断了她继续看她的眼:“既然两位小姐都来了,那么就画吧!请小姐摆个姿势。”

    如诗便收回目光,在脸上绽放出一个恬美的笑,走到自己要站的屏风前,偏了偏头,把团扇放在颊边。

    宽敞的鹿鸣阁内,放置画具和画纸的长桌置于门侧西边,而如诗和萧琴便在阁内大厅西墙处,离长桌约五步距离。

    屏风后还有相当大的空间,曾作饭后小憩之用。此刻画像,相比起如诗,萧琴就是一动不动的坐在屏风前的茵褥上。低眼垂眉,不笑,也没有任何动作的意思。想是她就要这样画了吧,另一名宫廷画师也没多说什么,径直就画了起来。这么一画,就是整整一个下午的时光。

    萧文虹回来的时候见到宫廷画师们正在画像的模样,虽然早已知道了这回事,然而真来到了,脸色还是禁不住微微一白。

    他望着自己从来没见过的,这么美的萧琴,她坐在茵褥上一动不动。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听到闵夫人媚笑的声音:“和韵回来了?你看这画画得怎么样啊?”才回过神来,到得画师尚自画了三分之一的画边,画上显得尤其静穆的萧琴的脸。

    微微笑了笑,声音却有些压抑:

    “太漂亮了……”

    闵夫人吃吃笑了起来,静谧的气氛仍在室内蔓延。听着这话,宫廷画师也有些羞赧,但并未言语,而萧文虹叹息了一声,脸上却也消失了所有喜悦的表情。一边如诗站在屏风边,放下团扇,冷笑了一声问:“哥哥怎么不看看我的呢?”

    萧文虹仍旧望着萧琴的画像,苦笑道:“……你那么美,画起来肯定丑不了。”然后抬起眼来问:“你们今天要画到什么时候?”

    宫廷画师愣了愣,笔毫再在画纸上勾了一笔,然后微笑而答:“回大人的话,就快了!”

    这一日的像画完之后,闵夫人从绿儿的手中接过两个大红色富丽精巧的锦袋,递到了两个画师的面前,嫣然一笑。

    两位画师低着头,伸手过来掂了掂,也都含笑接过,揖礼告别。

    因为父亲还没回来,依礼也是萧文虹最应该把他们送出府去,于是便顺理成章的,和高总管一起与他们随行。

    谈到萧家两个小姐的美貌时,画师们自然是极尽献媚之能事,说是貌若天仙,不论是哪个小姐。并还说了萧家女儿好福气,已经出了个薛王妃,现在还不知要再出几个王妃,萧氏以后定荣贵。

    听了这话,萧文虹不由得笑了笑,萧琴和如诗确实相貌出众。然而这样的出众与这样的门第,还是第一次让他越听越不安,越听越难过。

    但仍然是敷衍寒暄着的。同时也尽力掩藏着自己的心情。到得两位画师皆到了门边,他便先告别了为如诗画像的那位画师,然后留下了为萧琴画像的那名画师。

    被这样留下来,画师不知是福是祸,只是不解的望着他。

    然后他看到萧文虹淡淡地自身边高总管的手里,接过一个墨绿色的锦袋。其沉甸甸的重量使得画师的眼几乎都盯得发直了,在接过的瞬间,心情也几乎全交托了这沉重的质感。

    望着他的表情,与适才画像时的清风傲骨还真是不相称。萧文虹便淡淡一笑,道:“这里是黄金三十两。我要你把萧三小姐画得丑一点,明白吗?”

    画师的眸子里飞出了一丝惊喜,然后立即被后面的要求所困惑:“这……”

    萧文虹微微笑了笑说:“你不用问那么多。只要你画得丑一点,明天我会再给你黄金三十两。”

    然而画师仍旧困惑的望着他。萧文虹明白他是在想什么,也明白他早已被金钱所动。便含笑上前,说:“比起闵夫人给你的白银五十两,我给你的,应该要多得多吧?”

    画师愣了愣,低下眼,便也不再多问,立即行礼道:“是!遵萧大人之命!”

    尤应沂与江雅秀一起于童府园中品茗的这个傍晚,正如与童星海的初次相见的那日午后,萧瑟黄昏,如血残阳,他和阚夏青一并来到童府接萧琴的那个傍晚。

    望着西方天空的晚霞,尤应沂料想这会是今岁最后一次艳丽的黄昏。江雅秀接待他坐于灯影舍后的芭蕉林下,让紫儿沏了两壶清茶。

    “今天是画师为选妃的小姐们画像的日子。”

    尤应沂接过茶盏的手微微一颤,滚烫的茶水立即有了几分摇晃。但他还是很快的稳住了,在江雅秀肃穆的表情下,将茶盏稳在手里,然后看到她微笑了一下。

    “应沂对萧琴妹妹的感情……看来还是深得很啊。”她看到尤应沂的眸子稍稍一黯,又关心的问他道:“既然如此,何苦又做出这般选择呢?不过是自己折磨自己吧。”

    “……何以忘却家仇。”

    江雅秀望着他轻轻地呼了一声,直了直身子,然后说:“也许你会觉得我很没良心、没气节,但是我就是这么觉得的。过去的事终究已经过去了,怎么能因此而伤害自己身边所有与之有关的人呢?虽然夫子们是这么教导我们的……但是……人活着就是为了自己啊……”

    他这次没有笑,但是也没有轻视的味道:“你也是完全为了自己而活的吗?”

    “……”

    “就算真如此,那也是你,不是我。我真的做不到。”

    江雅秀无言的啜了一口茶,然后说:“杀死贺诠吧。”她望了望尤应沂,然后继续说:“我听说他是最受萧大人器重的门客。他死了,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我派崔领事调查过的。”

    尤应沂抬起眼来疑惑地望了望她,然后轻笑问:“你就要嫁给和韵了,这么做不是对你也没有什么好处吗?等你离开了童府,可就是萧府的人,再也回不来啦。”

    她的脸色却是凝了凝,然后喝了一口茶:“应沂,既然你已经走到这一步,就不应该再这样下去。”尤应沂有些困惑的望着她,她仿佛是承认了什么,但是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然后她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回身往灯影舍里走去,似是要拿什么东西,“我这是为你好。”走前撂下一句。

    他怔怔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虽然困惑,然而眸光还是渐次空明。

    她回来的时候携了一罐蜜枣,放在小案上,于茵褥上坐下。正待再开口,肘部支上小案的瞬间,她也看到了尤应沂点头说道:“好。”

    她有些意外,转瞬又了然而欣慰的笑了,然后看到他望着她很坦诚的道:“我相信你。杀贺诠……好。”从童府回到萧府之后,刚好是用饭时分。他换了一身衣裳走到鹿鸣阁,灯火摇曳,纱帘笑影,除了萧明达外所有人都已到齐,食案也已然摆好,菜正一道一道的端上来。人们谈着各种各样的事,言笑晏晏中,气氛也显得十分安定与融洽。

    “谁知道呢?不过陛下不会喜欢太过死板的样子吧?”

    “是呀!要笑,一定要笑,只是也别笑得太过了就好……”

    尤应沂不由自主的在阁内望了望,然后见到了在屏风畔静坐的萧琴。她的身边除了正在给萧挺讲解书本问题的萧文虹之外,什么人都没有。一个人呆呆的坐着,望着地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应沂哥哥!你来啦!今天到哪里去了?!”

    尤应沂回过头去,如诗笑盈盈的跑上来,一身杏黄色的衣裙,越发显得她明艳不可方物。尤应沂便朝她笑了笑:“没什么,去了一趟杏园,看了几本书……什么事这么高兴啊?”他明知故问的问。

    “我们今天画像了。”

    虽然是明白的,然而听到这句话,尤应沂的心还是轻轻收紧,脸上的笑也凝了凝。然后看到正在给萧挺讲不理解的词句的萧文虹回过头来,望着尤应沂一笑说道:“别理如诗这丫头!功名利禄熏了心!”

第两百三十二章:你怎么过

    “二哥哥!”如诗哼了一声,生气的奔上前去,把萧挺的书一把夺了过来,说道:“就偏爱弟弟!”

    尤应沂看着这番情景,嘴角浮现出一抹不萧觉察的冷笑。闵夫人开始与几个丫鬟一块儿看西域的珠宝。然后突然鹿鸣阁外又传来了脚步声,闵夫人立即抬起头来,一见到是萧明达,便高兴得站了起来。

    “大人!”

    萧明达看上去兴致不错,也满面是笑的走过来。尤应沂也回过身去,唤了声:“舅舅!”萧明达的目光便落到了尤应沂的身上来。

    “应沂,恭喜你。”

    尤应沂疑惑的望着他,萧明达接着笑道:“阚大人已经应了你的亲事,你舅舅我刚才便是从阚府回来的。算上前几日纳采送的那只雁,现在已经送了两只雁啦!”

    按当时风俗,纳采时女方表示有意之后,要送一只雁。之后便是“问名”,在女方表示可以考虑婚事后,男方向女方正式表示的求婚,于是又要再送一只雁。并向女方询问姓名与生辰八字,即所谓“庚贴”。如女方把庚贴交给男方,就表示同意。

    曾经尤应沂和阚夏青就订过亲,合婚是早就合过了,于是这一环节可以省去。听到已经送了两只雁,尤应沂微微一震,轻垂下眼掩饰复杂的情绪,然后再抬起眼来问:“那庚贴……交了吗?”

    萧琴抬起头,看到萧明达从一侧青枣的手中将庚贴拿了过来。看着这大红色的庚贴表面,萧琴也感觉到脑中有微微的晕眩。

    萧明达脸上的笑意渐渐敛起,拍了拍身边的位子,然后唤了一声:“应沂,到这边来。”

    尤应沂慢慢地走上前去,然后萧明达便开始说规劝和安慰的话。无非是那些忠孝礼义的陈词滥调。然而听上去却也是那么在理。不论是尤应沂、萧文虹还是萧琴,都没有反驳的理由。这是道义,这是必须……哪怕曾经,这份必须被暂时的打破过。

    “明天再去打只雁吧!让你舅母为你准备些纳吉的小礼,然后准备纳徵、请期!你阚伯父也希望看到你们早日成亲。”

    尤应沂轻轻地点了点头,萧文虹却插了一句:“这么快?”

    萧明达不悦的哼了一声,道:“快什么快?”然后再望向尤应沂:“他们定亲到现在,都多少年了?相处也相处了这么些日子了。现在成亲,没什么不对的。……倒是你!”萧明达望着萧文虹的眼睛一瞪,道:“圣上的旨都赐了,吉也纳了,怎么还不纳徵请期?!你要和江姑娘拖到什么时候?”

    萧文虹嗤笑了一声,端起一旁的酒杯来,喝了一口:“您还当人家姑娘急着想嫁我呢?好意思嘛?她有本事就先跟我提出请期!”反正依他看,这婚也是她自作主张订下的。也算他没用,着了她的道。

    “……不成体统!”萧明达冷瞪了他一眼:“明天我就跟童大人商量这件事去!”

    萧文虹笑意一收,便要反驳,闵夫人立刻插口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和韵你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萧文虹冷冷地望了她一眼,但是一想到这门亲事,心里却还是止不住又烦又乱。回头望了一眼萧琴,她面无表情,想着自己让她考虑的事,心里也是不安和惶惑。接着听萧明达继续道:

    “就这么定了!江姑娘如果能和阚姑娘一起出嫁更好!省得左办一回喜事右办一回喜事!成家后你也就是个真正的大人了!忠孝礼义,不得再拿来开玩笑,我也不会再像现在这样纵容着你!”

    萧文虹深吸了一口气,将目光转移到别处去。萧明达放低了声音,继续说:“那江姑娘看上去很聪明,出身也不大好。不管怎么样,你……都要多注意注意她!”

    室中旖旎的灯影衬托出萧明达的声音轻缓神秘。萧文虹不悦的冷哼了一声,然后回应说:“我知道!”

    而另一侧,萧琴终于站起身出了鹿鸣阁去,实在忍受不了……

    深秋即至,月光也多了凄冷的味道。萧琴一人踏过残花往清泠桥缓步而去,残花奢靡**的香气在秋风中冷冷的扩散开来,何其凄艳。她低头看了看足下的残花,依稀也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以及过去的时光,凋零了、腐烂了……亦如此花。

    那些连睡梦时都会觉得芳馥的日子,不知不觉间,也就如这秋一样,流逝了……

    她站到清泠桥上,双手攀往冰冷的桥石。桥下流水,在皓月下流光泻银,冲破黑色的石影子,闪烁着,晶莹而洁净,传来哗哗的声音。

    她望着秋月下的美景,神思微微恍惚,连轻微脚步的碎响都未听到,就感觉到了肩头一暖。却是萧文虹在身后用他温和的声音问:“怎么了?一个人到这里,不吃饭了?”

    肩头的披风有厚重的触感,沉沉的、暖暖的。不知他是何时拿了披风来的。萧琴低头看了看,是绛红的颜色,然后便微微回头问:“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萧文虹走至萧琴的身边,语气中还是带着几分笑意的,面对着她微微回头问:“我要你考虑的问题考虑得怎么样了?”

    萧琴的心微微一酸,面对此刻的情景,他的问题也让她不禁觉得可笑。收起笑容尽量让自己显得严肃,她仍然毫不动摇的说:“我不答应。”

    身侧有一瞬间的静寂。然后她听到萧文虹问:

    “为什么?”

    萧琴仍然维持着原来的神情,不语。夜风带着寒冰的味道,从身侧轻轻地缭绕而过,然后她听到他问:“是因为……我和江姑娘的事吗?”

    萧琴低了低头,仍然用毫无温度的声音说:“我本来就不打算答应,江姑娘和你的事,只能更加坚定我的决心。”感觉到身边少年的沉默,她低头道:“反正就是这样了……我不答应。”

    圣赐姻缘,扣在头顶是荣誉,但是有时也是沉重的帽子。她静静地望着水面,然后听到少年轻笑了一下:“江雅秀是童府的小姐,但不是公主。我想如果我辞官拒婚的话,陛下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况且……”他轻笑了一下,回过头去:“如果是江雅秀愿意和我们一起走的话,我们也可以带上她啊。虽然麻烦了一点,但权益之计,也只能如此。我料想她也无法兴风作浪吧。”

    萧琴不赞同的瞬了瞬目,然后听到萧文虹叹息了一声:“只是她的存在,只会让我更担心你……”

    她的脸微微烫了一烫,知道他的意思是什么,然后轻笑道:“我不管那么多!反正我不会答应的。”

    萧文虹的笑容终于无法维持的慢慢敛起,随之心也是微微一沉,然后回过头去。

    虽然仍然温和,然而眼中也传出了一丝飘忽的气息:“为什么?”他望着她的侧面问:“你知道……这很可能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莫非……你真的想选妃吗?只要你想……”

    萧琴微微一怔,脑中有似是抽丝一样的滞涩感:“没有……”她低了低头说:“只是这样对你不好。不过……”她朝着他回过头去,眸中是突然晃动出的期盼的视线,秋风吹过几缕零碎的发丝,她望着他问:“你……能让我走吗?”

    他的眸子瞬间一颤。

    “你既然可以带我一起走,想必我也是能走的,对不对?”她原本冷静的神情终于颤抖了起来:“这萧氏的辉煌本就与我无关!而你不一样!你是萧家的长子,你身上有萧家光辉的使命,以及爱你的亲人!哪怕父亲有待你不好的地方……然而……你仍然是应该与他们同甘共苦的……我……我也不值得……”

    瞬间迷漫上眼眶的水雾,她抬起头来,忍着泪水凄然一笑,看到他的脸上也是复杂的神情,但是显然,也是不想顺从她的。

    “你一个人怎么过?”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啊……”

    “你有什么办法?!”他蹙着眉头道:“你打算独自生活一辈子吗?”

    萧琴望着他撅了撅嘴:“我没有说我要一个人过一辈子啊,如果遇到喜欢的人的话……”说着她转了转视线:“我知道有些地方不大安全,但是你这么了解大济,也知道什么地方比较安全吧?或者……我就是住在石浦也行……”她想了想,又摇头:“不……石浦不行……”

    萧文虹默默地望着她,然后看到她又抬起头来,道:“反正,总是会有办法的嘛!”她能够看得出,他的神情虽然不悦,然而对她的要求,是没有不可行的意思了。虽然她不晓得他究竟有什么办法。接着她继续说:“你光顾着我,难道你不知道,我也希望看到你能过得幸福吗?”

    萧文虹闷闷地问:“那你知道我的幸福是什么吗?”

    萧琴深吸了一口气,眸中的惆怅也被强力抑制的悲伤所替代,然后她再次张开了口,几乎是恳求的望向他,上前,抓住他冰凉的手。

    他望着她月色中清冷秀丽的脸,那渴望的气息,张开口,终于说出了那句话:

    “让我……走吧……”

第两百三十三章:有些失望

    他的眼眶微微湿润了,她仍然望着他,泪水在眼中逐渐的干涸。这仿佛是时间停止的一刻,她悲伤而痛苦的等待着他,接着低了低眼。能够听到林间清脆的鸟鸣,桥下汩汩的水声。萧文虹感觉着从她指尖传来的温度,抉择的无奈与痛苦,也自心中翻涌而上,不止。

    手指慢慢地握紧,再松开……再握紧……他拼命的说服自己,也在脑中盘算着,在她离开石浦以后会遇到的种种问题。有没有什么是无法解决的问题。得出的结果是……没有。然而明明知道这样的结果已经没有再给他这个哥哥转圜的余地,他还是觉得自己难以做出,这个决定。尤应沂看着手中萧琴送给他的茶绿色荷包,以及荷包之中装载的玉佩。

    从大敞的窗外吹进的风使得室内显得有些冷,他终于将荷包收起,然后穿过布置素雅的寝室,拉开格子门走到回廊上。

    简秋的房中闪烁着点点灯火,他径直走到回廊那一侧,她的房间前,举手敲门。

    轻轻地敲了几下后,房中传来简秋诧异而有些忐忑的声音:“……谁?”

    她的声音和萧琴也很像。尤应沂撇嘴笑了笑,然后又敛容说:“……是我。”

    房内又寂静了一会儿,他在房外静静地等待着,然后终于听到门被轻轻开启的声音,以及门板后简秋那张秀美熟悉的脸。他有些恍神,静静地看着她,不过她的脸上挂着的,却是和萧琴并不相似的神情,宣告着她并不是他真正思念的那个人。

    简秋与尤应沂一起走到磐音堂内。因为没有人,故而磐音堂中没有点灯,一片浓稠的漆黑使得他们几乎都无法看清彼此。

    简秋从怀中摸出火折子,吹亮,闪烁的一点点火光便照亮了她的脸。那是在橘黄色的灯光下出现的容颜,对着尤应沂小心的一笑,便摸索着往桌边去。尤应沂望着她的神情有些失落,然而看着她的人又觉得温馨……接着立马屏弃了自己的思绪。

    他再望向正用火折子点亮蜡烛的简秋,陈列在偌大的室内一排的灯柱上。少女拢着火苗就那样从屋子的那头一支一支的点着。房间在她的手下逐渐变亮,她穿着红色高腰儒裙的身影也在逐渐亮起的室内,变得清晰起来。

    “公子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他怔了怔,然后微笑说:“是。”

    简秋的脸红了红,但仍不敢看尤应沂的眼睛,羞怯如小鹿的低了低头,走到另一支灯柱边,便将火折子凑了上去。“既然有事,公子就请讲吧。”

    尤应沂微笑了一下,说:“也不是什么很难办到的事……只是……简秋……”他抬了抬眼,“也许会比较危险……”

    简秋怔了怔,点火的手指也顿了顿,抬起头来。望着尤应沂。

    她很认真的说:“简秋不怕危险。”

    “实际……也不是很危险,如果是你做得好的话。”尤应沂一向没有这样吩咐过人,此刻想了想,又抬起头来:“不过如果走漏风声的话,可能会被处死的。”

    他盯着简秋的脸,他记得那夜简秋是怎么告诉他琉璃簪的下落的。他望着她脸上每一丝的神情变化,脸色也从郑重的冷淡逐渐恍惚起来。是如何想到要她帮忙的?也许也是从她开口说萧琴好象来过的那一刻开始的吧?这份朦胧暧昧的情感……能感觉到,知道可以信任,却不知究竟可靠几分。

    然而少女的神情就是从怔住之后逐渐平静和坚定起来。

    “简秋不怕。”

    尤应沂意外的看着她的表情,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有些感动,有些淡淡的欣慰和愧疚。简秋继续说:“只要尤公子吩咐简秋做的事,简秋就一定会做到,决不负公子所托。”

    “……死,”他轻轻的问:“死也不怕吗?”

    “自然不怕。”

    尤应沂怔了怔,然后自嘲似的轻笑了一下。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说任何话。他只是低了低眼,然后说:“那好。”他从怀中将一封药粉拿了出来,伸出去,简秋怔了怔,便从灯柱那边走了过来。

    她接药包的时候手指还是有些缓慢的颤抖,接着拿在手中稳稳的再也没了一丝犹疑神情。抬起眼来望着尤应沂,是从未见过的那么信任明亮的眼睛。

    尤应沂苦笑道:“曾昔时,我又何曾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居然会做这种事……”他望着她轻轻地蹙起眉头,呢喃似的说:“还是让你这样的女孩去做这种事……”

    简秋微笑了一下说:“……公子自有公子的道理吧。”萧琴看着萧文虹的神情从辽远朦胧逐渐变得清晰,能够猜得到他的退步,不觉微笑,抓着他手腕的力道也渐渐缓和了下来。

    “好!那你明天画完像后就走吧!”他说:“还好有个简秋……剩余的一切,都让简秋替代着你。”

    萧琴一怔,然后因为了然而变得震惊起来。她望着萧文虹,不可置信的望着萧文虹,然后张了张口,颤抖着问:“你说可以和我一起走,就是因为……简秋长得和我相象,所以就算是我走了,别人也会把我当作她,不会引起什么牵连?”

    萧文虹一怔,似是有些手足无措、哑口无言。萧琴冷笑了一声,一把甩开他的手,看着他慢慢地退后了两步:

    “这怎么可以……”

    风吹过萧文虹无措的脸,然后瞬间被清醒所替代,立刻朗声道:“有什么不可以的?”他很严肃的望着她说:“萧琴,不要犯傻。相信我,简秋很聪明,她比你更适合当王妃!”

    “简秋是个好女孩!当王妃对她并不有利!”

    “为什么无利?”萧文虹有些生气的望着她:“你怎么知道简秋不想当王妃?万一她想呢?!”

    萧琴张口无言。萧文虹继续强调道:“这是你难得的机会。如果你真不想选妃,那就不要想这么多!明天会是如何变化,我们谁都不知道!你越早离开越好!至于简秋——虽然我和她不是很熟,但是!不是每个人的心愿都和你一样!”

    萧琴不安的望着他,慢慢退后,喃喃道:“简秋不是那种……为了荣华富贵什么都不想要的人……她很清醒……”

    “萧琴,让她顶替你是现在最可行的也最安全的方法!父亲的为人我很清楚,你别看他满嘴仁义道德,实际上只要一个人对他有利,他就会把她当儿子当亲生女儿一样的疼!曾经就跟你说过的,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像我这样经常顶撞他,他还是不直接公之于众,让我去接受律令的制裁!”

    他似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说了后面的那句话:“……这一切……正是因为我对他有用!”

    萧琴努力睁大眼睛望着他,看着他继续道:

    “所以简秋也一样。如果是你走了,他也一定会把简秋当作亲生女儿一样去疼,甚至……比你更甚!”

    他愤懑的问:“你不是想走吗?这是最好的方法!”他再次强调道:“让简秋顶替你,你离开石浦就是神不知、鬼不觉!你想到哪里到哪里,永远太平无忧!”

    萧琴仍然无法决断,感觉着他上前抓住她的手,以及他咄咄逼人的视线,再把他的话在脑中转了一转,简秋的容颜在脑中如走马灯一样的闪过。知道这是萧文虹花了很大决心才做到的一步,难以抉择中,她终于望着他,抬起头来……

    “那我先问问她吧……”她轻轻地说:“如果她同意的话……”

    “三小姐为什么不选择和尤公子一起走呢……”简秋坐在席上似是遗憾的叹息说:“像现在这样……又有什么好的……”

    尤应沂望着她问:“换了你,你也不会选择当王妃?”

    简秋的脸红了一红,垂首说:“自然了。”

    尤应沂怔了怔,然后转了转脸,轻笑:“不过……萧琴也不只是面临选妃的问题啊。”

    简秋意外的望着他,不解的眨了眨眼睛。然而尤应沂只是神情逐渐忧郁,却也没有想要告诉她的意思。不禁也有些失望,在想到萧琴的时候,眼中的不悦,也是一闪而过。一边,尤应沂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萧琴紫藤楼外慢慢的走来。秋风中的紫藤楼,没有紫藤花的踪影,那些青玉一样,绿得可爱的叶子也凋落在地,在夜色中成为镀着银光的物体。紫藤楼,曾经牵萦了多少她少女怀春的梦想。紫藤楼里,住的也是占据了她好多心绪的人……此刻走近这栋楼,想着里面的人们,她却有些害怕了……

    如果遇到了,该说什么?

    还是没有任何说的,更可怕……

    “明天,估计就能把画完成了吧。或者……是后天?”

    这是简秋的声音。萧琴怔了怔,然后拾着裙摆走向那扇紧闭的门边去。上了石阶,绕过阶头回廊上的几盆白菊。她凑近门扇,然后听到尤应沂的声音,带着微微笑意的说:“也许。”

    萧琴望着紧闭的门扇,听着里面少年熟悉的声音,不禁有些恍惚。

    这已经……是她多久没有听过的呢?而他现在在跟另一个女子这样说话。她突然好羡慕坐在屋子里面的简秋。没有她这样的家世,没有她这样的父亲,没有一个选妃活动横亘在面前,也没有和尤应沂有那么多的是非恩怨。

    然而心头的酸涩也是在同时萌生出来的,她继续听着尤应沂和简秋的对话,尤应沂说:

    “今天有去看他们画像吗?”

第两百三十四章:你愿意吗?

    画像……画像时你也没有来,你一句话都没有说,你听到消息后仿佛都没有任何反应。萧琴苦笑了一下,然后听到简秋说:“没有!如诗小姐在那里,我怎么敢去啊。”

    尤应沂似是轻笑了一声,然后听到室内一瞬静寂。萧琴却是听着这亲昵的语气微微蹙了蹙眉。他们的关系这么亲密了吗?简秋也从未用这种语气对自己说过话。不过想想也难怪,他们本就住在一个屋檐下,也是尤应沂救了她,她也是伺候尤应沂的人。不论怎么想,都比她更容易混得熟吧。

    “我们做奴才的,这样说主子……真是很过分是吧……”说着她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似是认错了:“不说了不说了。”

    萧琴的心还是微微一痛。心里闷闷的不舒服。便准备敲门进去,然而才抬起手,又听到尤应沂的声音问:

    “如诗吗……?对了,上次她鞭笞你的伤,好了没有?”

    萧琴将敲门的手指微微攥住,听到简秋带着笑意的声音说:“自然好了。尤公子给我的药灵得紧,现在连疤痕都快褪尽了呢……”

    萧琴回头离开了这灯火微瞑的室内,往来路快步走去,然而心绪纷纭朦胧,她下阶时不小心踹倒了放在阶边的花盆,裙带绊着白菊一并从阶上摔倒在地。

    花盆落地传来清脆的迸裂声,她立即听到磐音堂内惊问“谁在外面?!”的声音,原本怔忪的心绪立刻紧张了起来。一边感觉着从膝盖传来的火辣辣的痛楚,她一边狼狈的在地上挣扎着想爬起来迅速逃开,然而还未等她站起来,磐音堂的门便已打开了。

    “……姐姐?”简秋的声音惊诧的问道,飞也似的奔上前来:“姐姐你怎么在这里?!怎么摔到了啊?”说着她已经搀扶住了她,扶着萧琴站起身来。

    萧琴这一摔似乎很严重,几次想站起,然而仍然站也站不稳。烦躁懊恼中,也知道尤应沂就在自己的身后,由是脸上有了火辣辣之感。连忙整理心绪,忍着痛拉住她的手,再不顾任何的伤痛,硬是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

    “我……我没什么,就是来找你的……”她低着头跟简秋说。一边试着移动自己几乎已经麻木的腿,还能动。

    “摔痛了吗?”简秋着急的问,萧琴慌忙的摇着头说:“我没事,我没事没事……”

    然后便抬了抬眼,眼角余光能瞥见站在门边看着她的少年。她再小心地向着他回过头去,鼓起勇气抬起眼来,然后便看到了尤应沂,正用复杂的目光地望着她的尤应沂。

    “怎么可能没事呢?姐姐,快进楼去,简秋帮你上药……”可是带动着她胳膊的手却没有再让她的脚步向前移动。简秋停了停脚步,望着萧琴回过了头。

    少女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尤应沂。简秋再回过头去,望向站在门边的尤应沂,尤应沂也正望着她。

    不知是包含着什么意味的望着她……

    简秋觉得心似被捏住了一般疼痛了起来,望着尤应沂,看着他的目光终于似是醒悟般的开始些微的闪烁和逃避,但仍然没有彻底的转移视线。这一幕漫长而决绝,她能够看得出尤应沂轻蹙的眉头所蕴涵的悲伤与痛苦。

    而萧琴望着尤应沂,望着他的白衫、他深邃乌黑的眸、他熟悉而清俊的脸、以及他看她陌生的眼神,他没有再像以往那样望着她,甚至不像当初和阚夏青在一起时的那样望着她。没有那股暧昧与慌乱,没有那丝包容的笑意,也没有抹一闪而过的温柔……

    她的眼睛顿然酸涩了,因为悲伤几乎都无法说话无法呼吸。她在找着自己立足的空间,她顿然离他如此之远……抓着简秋的手指也开始收紧,然而对她激烈的情绪翻腾没有任何意义。她能够感觉得到,她也能读得出来……他的目光是挣扎的,然而却是该不该给予她一点“同情”的挣扎。没有温和的气息,没有任何曾经应有的情感……就是像一个陌生人,在望着她一样……

    我们已经变成陌生人了吗?就是像一个陌生人,在望着自己一样……

    “姐姐……”简秋小声的打断了她的思路,她连忙回神慌乱的低下头。胳膊再次被扶着欲往前走,在压抑的氛围中,她听到她说:“进屋吧。”

    进屋……

    她怔了怔,然后微微的抬起眼来,看到“紫藤楼”的匾额。匾上的小楼阑干畔,曾经尤应沂和她一起立于其上……

    手指逐渐缠绕握紧,血色的黄昏,紫藤楼即将沉入暗影。琴放于其前,她问:“如果我真的被选作亲王们的妃嫔了呢?”她看着少年微微一黯的眼:“怎么办?”

    然后他放开了她的手,面对着她,望着她,用那如水一样的目光望着她,然后说:“不会的。”

    “我知道不会,但也是说万一啊!”

    “万一……”他轻轻的念了一句,再望了望天际,低下眼来望着她微笑:“那我带你私奔吧。”

    然而那是以前,现在,这地方已经不是她应该来的了吧?她也无法想象自己再走进这里的感觉,便立刻将朦胧的视线从匾额上离开,“……不。”艰难的忍着泪水,然后对着简秋勉强的笑说:“我没事,简秋……”

    她连忙强迫自己转移思绪,也随着往后回身,然而简秋没有要转身的意思:“我就是来寻你说话的,有事……有一件事……”

    “有事进来说吧。”尤应沂的声音疏离然而却坚决的响起。

    她怔住,回过头,尤应沂已经在门口让出距离:“我看很有可能伤到了……毕竟你都快哭了。”

    萧琴微微眯起了眼睛,含着泪笑了笑,然而在这一瞬却也是真的开始发现开始觉得,眼泪从微笑的唇角滑落……自己……哭了……小荷已经睡了,楼阁静悄悄的。

    尤应沂礼貌的跟她寒暄了几句之后,便走到书房里去看书。她便由简秋搀着来到简秋的房间里,关上门,室内除却她的跛脚声以外,一片静寂。

    萧琴困难的在席子上坐下,简秋便立刻去拿药膏。刚才从阶上摔到阶下,台阶虽不高,然而还是把脚摔得够惨。此刻来到了安静的地方,萧琴便将洁白的裙子掀开,把裤脚也卷起,查看起伤口来。

    在灯光之下,卷起的裤脚下可以看出殷红的鲜血,一直流到脚腕处。终于将裤脚也卷起后,带血的伤口则更加怵目。萧琴有些害怕的望着伤口,然后听到简秋“呀——”的一声,连忙奔了过来,查看那现在没有再流血了的伤口。

    “怎么流了这么多血啊。”她惊诧的于萧琴对面跪下,然后用手绢小心蘸着那浓稠的血液。刺痛……萧琴连忙蹙起了眉头。

    “不行!这伤简秋不会治,得赶快叫大夫才行。”简秋坚决的从地上站起来,然后便要往外奔去,萧琴连忙叫住她:

    “等一等,简秋……等会儿再去!我有话要告诉你!”简秋疑惑的停住脚步,然后慢慢地回过身来。

    萧琴望着她,张了张口,突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头才好。简秋困惑的望着她眨了眨眼睛,便看到萧琴勉强的笑了笑,然后向她招了招手说:“过来说吧!”一边也让了让位子,将裤脚重新放下去了。

    简秋犹豫着慢慢地走到她的面前,终于坐下。

    萧琴微微笑了笑,然后想了一下,抬起眼来问:“简秋,你的愿望是什么啊?”

    简秋愣了愣:“我的愿望啊……”她眼睛转了转,慢慢地低下眉头:“没什么特别的愿望……什么样都行吧!”

    她笑了笑说:“简秋要求不高,只要能活下去……就好了。”说着她看向萧琴怔住的脸,意外的问:“姐姐怎么问这个?”

    萧琴想了想,然后紧张的抬起头,望着她道:“没什么!那么……如果能活得非常好的话,你会去……争取吗?”

    简秋的手指微微一颤,清灵的眼中,目光逐渐混沌:“姐姐的意思是……”

    “如果是从今天开始,让你成为萧琴,代替她的一切,代替她做萧大人的女儿,参加皇室的选妃,并且以后去做亲王们的……妃嫔呢?!”

    简秋如被击中一般全身一颤,嘴唇颤抖,手似乎也微微一软。萧琴连忙直了直身,望着她低头蹙眉的神情问:“你……愿意吗……?”

    简秋回过神来,目光诧异、错愕,也在先时一瞬的柔和后开始慢慢的变得沉着和不解。她就这样望着萧琴,然后小声的开口说:“我不明白姐姐……为什么会说这种话……”

    她的脸色苍白,却没有不悦的感觉。然而看着她的眼,不知为什么,也像是在面对审问一样的谨慎和决绝:

    “简秋……简秋无德无能,有幸与姐姐……长得相似的面孔……对姐姐,一直十分欣羡……”

    萧琴望着她的神情,眉间仿若也感染了她的情绪,目光渐渐的忧伤起来。简秋继续说道:“不敢妄想……能够成为姐姐,也成为不了……”

    萧琴疑惑地抬起眼来。她的这句话,也许可以当作拒绝来理解。但是,她却突然觉得,她的语气没有这么简单。这样的简秋,是真的不想成为她,还是……她不能成为?害怕成为?她倏地眨了眨眼,神智仿佛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望着她的脸,每一丝表情,也都似与自己相重合。

第两百三十五章:怎敢推辞

    “你……害怕什么?”

    “我什么都不害怕!”她倏地打断,萧琴一愣,意外、诧异,也不懂了……简秋自觉失言的愣了一愣,然后低下头,似乎又在思索。似乎是难舍难分的选择。萧琴也知道了她并没有拒绝的意思。仿佛也能理解,她这样情绪的来源。当竞选成为妃嫔之后,固然可以荣华富贵,然而却并不意味着你以后的日子好过。甚至,你还会失去更多……

    萧琴张了张口,突然也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做。简秋是个好女孩,她怎么能让她代替她做这种事呢?愧疚之中,泪水也满满的在简秋眼中闪现而过。

    “算了,简秋……你还小……”

    简秋泫然抬起脸来,萧琴继续手足无措的说:“我这确是强人所难。算了,你不用承担这些。不要哭……”她笨拙的想用手绢为她拭泪:“不要哭……”

    手绢在简秋的脸上掠过轻柔的触感,简秋掉着眼泪望着她,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感动。然后倏地自己用手抹掉了脸上的泪,凄然笑道:“有这样的姐姐……简秋还有什么好难过的呢?”她摇了摇头,然后立即说:“简秋愿意为姐姐分忧。”

    萧琴难受的停住了为她拭泪的动作,望着她,然后听到她继续说,很认真的说:“姐姐一定有自己的苦衷,姐姐也是应该得到自己幸福的人。简秋来到萧府至今,承蒙尤公子和姐姐照顾,愿意为姐姐舍生万死。如今遇到这种情形,又如何会退缩?如何能退缩?”

    萧琴怜惜而愧疚的望着她:“简秋……”

    “简秋不是为了荣华富贵……但是,简秋愿意为姐姐分忧!”

    纳吉这日,尤应沂将打来的雁送至阚府。

    他来到大堂,阚大人和阚夫人都在堂内。他低身问礼,阚夏青从堂后进入前堂。望着父母和尤应沂,嫣然一笑,走进了大堂。

    尤应沂望着她也是微微一笑,但也觉得有些意外,他未想到面对他们的未来,她会以此盈盈微笑的面貌出现。

    阚家二老见女儿能与尤应沂重归旧好,都十分欣悦。她便和尤应沂一同坐下,陪着父母愉快寒暄了一阵,之后便领着他进入后院。

    曲折葛藤怨,路断云崖深。望断无秋信,雨后掠飞虹。秋风萧瑟。残叶飘零的枝头,是秋日的迹象。阚夏青回忆着这支签文,一边心平气和的款步行走。她挽了漂亮的蛾髻,云鬓间插了金翠发簪花钿。裙衫皆是茶黄色丝绸的质料,十分优雅清丽。然后一边走,她一边回头,望着尤应沂说:“我们就要成亲了。”

    尤应沂“嗯”了一声,她又一笑道:“这次我答应了一半。”

    “……什么?”

    “那天我回家,跟父亲说,我愿意嫁给你。但他告诉我,他已经先替我答应了。”

    尤应沂勉强一笑,脸色却沉了沉,阚夏青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那天他把他的一切都告诉了她,她也了解了他的仇恨与不得不离开萧琴的想法。

    “我不是因为同情你才和你成亲。虽然……和那天确实有关系。”

    “那你是因为什么?”

    “因为……第一,我父亲逼得紧,实际上我……想拒绝也拒绝不了。”尤应沂微微一笑:“第二,是因为,你到得今天也不是自己所愿……我想……我能为你分忧……”

    尤应沂眸中划过一抹颤动色彩,因为彼此毕竟是了解的,也是能体谅的。就要到达烟雨水榭,落叶在天空中飘舞,秋季天高云淡。一湖池水就如绿色的琉璃一般,碧波荡漾。湖边两岸的柳树曳动着柳枝,枯黄的柳叶飘浮在湖面上,黄绿相映,分外斑斓。

    阚夏青和尤应沂并肩站在一起,望着这秋日的落叶飘飞的景观。风带来的已经是微冷的气息,不知何故,她也开始觉得天地一片苍茫。

    “不过还有第三。因为……因为我知道,实际上你还是喜欢琴儿的。我……”

    她轻轻地吸了一口气,不觉间,有泪水淡淡盈睫,眼眶也有些湿润,她抬了抬眼,仰起头望着这湛蓝的天空,不让泪水流下来,一边笑着说:

    “我不想霸占你的一生。只是想在此刻,迁就父母,同时为你分忧……如果,日后你与琴儿重修旧好,我也能与你分开,成全你们,让你们白头偕老。我相信……这也……只有我才做得到……”这么说着,她的笑也似多了些羞赧的意味,偷偷看了看尤应沂的眼说:“而别人……”

    尤应沂苦笑了一声:“夏青……你这又是何苦?”

    “我……”

    “我知道你很骄傲,有自己的追求,有自己的原则……有自己的……”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但是……别人的未来重要,难道……你的未来就不重要吗?”

    他轻轻地说着,神情凝重而辽远:“又何必牺牲自己来成全我?更何况萧琴已经在参加选妃,就算她只是一个朝仪,也难以再与我在一起……而我……”

    他低了低头,叹息:“负有血海深仇的我,未来如何尚不可知。哪怕我愿意一心一意对你好,但是家仇……”

    他几近哽咽得说不下去,闭了闭眼,又抬起头来:“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若是我就这样放任仇人逍遥度世,不理血仇,又何以……何以为人……?”

    “应沂……”

    “你这样跟着我,又能得到什么?虽然……这是你父亲指令的,也是我舅舅……”他悲切的望着她继续说:“期望的……但是……但是你也完全可以……拒绝啊!”

    她悲伤的望着他,望着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放声喊:“你为什么不拒绝!……你为什么不拒绝我?!”

    “那你是不是还要第四个理由?”她也含着泪问他:“你非要我说出来吗?我……”

    他望着她饱含泪意的双眼,哪怕情绪仍然澎湃,却也是哑口无言。那你是不是还要第四个理由?这第四个理由……他虽然曾经想过,却不曾预料过……一切都被隔得那么远,而在明晓后突然产生的无与伦比的愧疚,也让他继续想起,这第四个理由……

    “对不起……”他回过头去。

    “我真是……没有出息……”

    她用双手捂住脸,然后蹲下身去,手掌之间随即传来轻微的呜咽。不论她在他面前总是微笑显得多么乐观,然而面对这一切,她还是无法维持自己的情绪继续坚强。日光淡淡地洒下来,她将脸埋进双膝里哭泣,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她也多么渴望能褪去所有的伪装,在他的面前展示自己的脆弱,而不是一直那么坚强的模样……

    能够感觉到他慢慢走近她的脚步,沉重而缓慢。

    “夏青……”他蹲下身,她的泪流得更快,往左挪去:“不要生气……”他笨拙的这么说着:“我……是我对不起你。”

    “我这么做……难道错了吗……?”她哽咽着抬起头来。

    “我只是……不想看到你这样下去……明明,你可以拥有更多更好的生活,而不是跟着我,如此地……委屈自己……”

    “那也是因为你在自暴自弃!”

    阚夏青抱着膝忍住泪,望着湖泊的前方,然后听到尤应沂怔了怔,然后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算了,不过夏青,你放心……如果我们真的成亲,那么我尤应沂,绝对会努力活下来,不会对不起你。”

    阚夏青的心微微一暖,眼却微微一黯。是么?虽然答案很大程度都是肯定的,她还是想问,那琴儿怎么办?

    尤应沂默默的看着前方,良久,然后呼出一口气,在阚夏青的身边坐下,微笑着说:“至于萧琴,我们这辈子是不能在一起了吧。我不能不报杀父之仇,而仇人就是她的父亲。她又肯和杀自己父亲的人在一起吗?”

    “你怎么知道她不愿意?”

    “……就算她愿意我也不会同意……若是她真是个为了自己,什么都不惜牺牲的人,又怎么会是我喜欢的萧琴呢?”

    “……”

    “这么跟你说,也许很过分……”

    “不,没有。”

    他苦笑:“嫁给王公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而我……”他沉吟,又笑了笑,似是在安慰她似的说:“不过……我以后,也可能会喜欢上你啊。”

    阚夏青的心微微一暖。他望着她,看着她不知是相信还是不相信的微微笑了笑,然而却是笑得那么宁静,那么安详。然后他轻声问:“夏青……你喜欢山野吗?”

    阚夏青疑惑的望着他,看着他转瞬清亮的眼,从土地上站起,不禁也意会,朝着他伸出手,粲然一笑道:“喜欢啊。”

    他含笑拉住她的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秋风吹起她飘曳的衣带,以及他雪白的衣襟,几枚枯叶翻飞着从他们身后飞往不远处的湖面,被吹得一高一低,似是欢快,又似是辗转流离。

    “那……等我报了仇,我们一起走……”

    拉着她胳膊的手,能够感觉到她身上淡淡的体温。两眼相对,没有情思缱绻,却是对未来的向往,空灵而纯洁。她的嘴角微微的笑,望着他的身影,也似透过他的眸子看到他们那不知是虚幻还是现实的未来。然而她还是幸福的,哪怕是抱着这样的一个幻梦,她还是觉得是幸福的,然后看着他轻轻地说着,望向无垠的蓝天。

第两百三十六章:往南往北?

    那么高、那么远。

    “我们一起游览湖光山色,走遍大济土地。然后……往洛崇、西域去……”

    阚夏青的眼角微微湿润,也随着他的视线望向那绚丽的秋日太阳。就是这一天,整个世界仿佛都盈满了这绚美的秋光。

    “往天竺去……还有……我们可以沿着丝绸之路,一直往西。”他轻轻一笑,仿佛也有泪水,瞬间盈睫:“永远地离开石浦,离开过去……到一个,没有仇恨和、痛苦和阴谋的地方。”

    “有这样的地方吗?”

    “只要我们相信……它就会有。”

    “它就会有……?”

    “嗯!”

    他微微一笑,望向辽远的天空。秋叶纷飞中,湛蓝的天空里,北雁南飞,在天际排一个整齐的人字,如同女子手中轻轻拿着的皮影,演练在白云飘飘之中……

    叶落飘扬里,是心情的温暖与感动。

    未来的蓝图,也就在这样的秋季,这样绚美的黄昏,第一次朦胧而温暖的勾画而出。这个蓝图固然虚幻,却也在尤应沂剩下的生命里,如此轻盈而深刻的烙下烙印,从此成为他余生剩余最美好的,理想,与惆怅的记忆……

    此夜,萧琴没有去鹿鸣阁用晚饭,而是由简秋、曼云、小纤陪伴着在碧羽轩中收拾离开的物品。简秋的坚持和保证让她无法再拒绝萧文虹的决定,同时望着简秋的脸,她也不知道这个女孩这么做是出自什么动机。

    因为一些体己物要自己收拾,故而房间里只有她一人打理着那些珍贵的小物事。将母亲的玉钗及一些萧文虹赠她的首饰、尤应沂赠她的画包裹起来时,她也不禁然地想到了尤应沂手中的那把琉光琴。

    是否应该跟他说声再见呢?还有琴,修得怎么样了?

    不觉停下手中动作,走到窗前,她默默地望着紫藤楼的方向,夜风卷起梁上垂曳的柔美纱帘。算了罢。她苦笑着低头,手指也恰好拂到另外一把琴上,她便将琴从案上拾起,轻呼了一声抱在了怀里,想包起来,又有些不舍,便回身在茵褥上坐下。

    看着淡淡的月色,她的下颔不自禁也抵住古琴的琴板。

    古琴所带来的记忆,幸福而苦涩,手指轻轻抚摸琴弦,伤怀也自心下涌动。

    琉光琴伴随着母亲走过了一生的路,也陪伴着她认识了尤应沂,然后也从她的手里辗转到了尤应沂的手里。

    他每当看到琴,会想起她吧?毕竟此去一别,遥遥无期。

    而遥遥无期几个字从脑海中浮现而后,给她更多的则是再难见面之伤痛。然后她将琴放到了膝头上,在脑中回忆着尤应沂手把手教她的《离骚》之曲,手指放上琴弦,似是拨弄自己最珍贵的感情一般,专心地拨响了第一个音符。

    秋冷月寒,水弦凝绝。

    幽雅的琴声自碧羽轩中传出,《离骚》,随着秋风,或近或远地传到了紫藤楼,传到了鹿鸣阁,传到了这一些萧府中离绿绮较近的角落。鹿鸣阁中,用餐末,萧明达听着这琴曲怔了一怔,然后将碗筷在桌上放下。

    餐桌畔只剩下萧文虹、萧如诗和萧明达三个人,萧明达静静地听着琴曲,萧文虹蹙了蹙眉,然后看到父亲问:“这是琴儿奏的琴吗?”

    萧文虹“嗯”了一声,将碗筷自桌上放下,然后听到萧明达哈哈笑了一声,道:“不愧是灵儿的女儿,奏得如此好琴!此琴技一显,依圣上嗜音之癖,王妃之位,岂有不得之理?家有此女,如藏至宝啊!”

    萧文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父亲,是嘛?”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继续忍着笑说:“琴儿可不是平常在你身边阿谀奉承的那些小狐狸。她可不是对荣华富贵感兴趣的女子。依此性,选妃之即,便是徒怀琴技。”

    “哼,她的琴奏得有多好啊?我怎么听不出来?”如诗嚷嚷着:“就跟抽风似的。”

    萧明达没理她,只是对萧文虹慢条斯理的说:“文虹,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这金钱权势,是人能否舒心活着的基本保障,不然让你到街上去当要饭的,你高雅吗?你开心吗?人家连看都看不起你啊!作为琴儿的哥哥,你应该好好地劝劝她,不然她的琴弹得再好又有什么用?不是吗?”

    “是。我没说荣华富贵一点都不重要啊。但是她……她是女子,非男子啊。”

    “不跟你说那么多了!”萧明达心情似是不错,以手指敲着桌面坐节拍,一边听着琴曲一边道:“反正你小孩子也听不懂什么。”

    尤应沂坐在湖边的大石上,月色之下,白衣胜雪。一边听着《离骚》,手指扣着洞箫,同时也想起她第一次拿着曲谱来寻他的模样。

    那时候,她还是个拘泥于琴曲,疙疙瘩瘩弹不利落的女孩。

    然后她在阚夏青的指导之下,在碧羽轩里用心弹出踏往今日的第一音。未想到得今日,此曲再传,已是如此如梦如幻,如泣如诉了。

    湖风吹动白衣与洞箫末红色的流苏,在湖畔伴随着回忆的思绪,飘拂、飘拂……然后他不让自己再回忆这些思绪,哪怕坐在这湖侧,自童府回来后,她一袭青纱衣裙在湖边看到他之后紧张的站起来时,险些掉进湖里去的身影,仍旧难以控制地在眼里不断浮现、隐明。

    按计划,萧琴是要在二更天时离开萧府的。

    简秋在帮萧琴收拾好东西后便回紫藤楼去了,因为不想让别人觉察有异,而导致萧琴的出行失败。

    而对于简秋来说,还有更重要的事。她一直待在紫藤楼里看着月上中天,万籁俱寂,到得尤应沂的灯也熄了之后,便听从他的吩咐,带着怀中尤应沂给她的,装着药的纸袋,然后悄悄地奔往后苑等候着,欲待来人到达门外的暗号传出后,便给来人开门。

    她也并不知道尤应沂这么做,是要放什么人进萧府来……

    不过她也不想理会进来的是什么人,只是抱着双臂在秋风中悄悄地等待徘徊着,时不时地也会摸一摸怀中的纸袋是否还在,同时也会想起尤应沂吩咐她的话:“到了一更时分,若是人还未来,记得把这药加到厨房内要端给夜间守卫们暖身的酒里。”

    秋夜,手冻得清冷。她在门边等待,一边将手来回的搓着,以获得多一点的热量。同时看着夜月在漆黑的天空中慢慢移动。

    终于,一更时分应该已经到了,人也的确还没有来,她便从怀里摸出那剂药,快速地往厨房跑去。穿过就近的重重院落,远远能看到厨房之内,也是灯火昏暗,在淡淡萦绕着的酒香气里,灶侧厨子正在灶内塞着柴火,灶上放着的便是给守夜的守卫们温的酒了。

    脚步声惊醒了厨子有些打盹的眼,回头见到简秋,厨子更是惊奇了一番:

    “简秋姑娘,这么晚还没睡?要找什么呢?”

    简秋便望着他嫣然一笑:“记得昨天三小姐吃了大叔您的一碗粥,赞说十分好吃,于是……”她羞惭般的笑了笑,一听这话,好大喜功的厨子却是喜笑颜开。

    “真的?三小姐当真这么说啊?……这当然没问题!我现在就给她做!”

    简秋笑了笑,便看了看他温在灶上的酒:“大叔很忙吗?在温酒?”

    “嗯!”厨子连忙找了淘米的盆,然后舀了一勺米倒进去,便朝外走去,“快温好了,简秋姑娘帮我看着点儿。”

    简秋应了一声,看着他去淘米了,肥胖的身影消失在门侧,便也连忙从怀中将那包药取了出来,走到灶边,拿着药粉的手几乎都因为紧张而颤抖,然后她兀地揭开了酒罐,将药粉迅速地抖了进去,酒液蒸腾。

    任务完成了。她重新盖好盖,将撒偏在灶上的白色粉末拂干净。然后收好药纸,轻轻地吐了一口气……二更至,萧琴和曼云、小纤以及景星光荆良骥等带着收拾好的行童,和萧文虹一同往府门口走去。

    长廊点着彻夜的灯火,一个又一个白色的灯笼里散发出温暖的黄色光晖。秋风冷瑟,落木萧萧,萧文虹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领着她往前走。

    终于,府门在望,萧文虹望着那夜色下紧闭的大门怔了一怔,一边吩咐迎上来的小厮拖出准备好的车,一边也减慢了走路的脚步,回头望向萧琴。

    依稀能感觉到他回过头来复杂的视线,萧琴回过头去,望着他的眼睛,然后他又把头转了过去,领着她往府门口继续走去。

    她的心沉了一沉,望着萧文虹径直走到她前面的身影,不知该说什么,怔忪中,又看到他突然回过身来。

    “你打算去哪里?往北还是往南?”

    “往南。”她怔了怔说:“我想回……昔长。”

    “……昔长么?”他轻轻地问。小厮们已经拖出了两辆装饰富丽的牛车,他便道:“马车虽然脚程快,但是分外颠簸,长路程的行走会很辛苦。就乘牛车吧!”

    “那父亲和闵夫人那里……”

    “那里有我,没问题。”

第两百三十七章:我答应过

    吱呀的一声,他吩咐人们把府门打开。萧琴回过头,透过大门能看到其外夜色中宽敞的长街,布满了月色银霜,像是一匹铺开的白色锦缎。她怔怔地望着这条长街,看着小厮们忙着把车拖出去,把旅途用的行童放上,然后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和萧文虹一并走了出去,登上牛车。她和萧文虹坐第一辆车,曼云和小纤坐第二辆车。景星光和荆良骥则骑上自己的马,在小厮们和萧琴道别了一番之后,车辆便在车夫的驱使之下,向前辘辘驶去。

    长街清冷。

    萧琴和萧文虹一并坐在昏暗的车厢内,她抱着双膝,车辆缓缓行驶。

    然而仍然是在沉默,突然之间好象没有了什么好说。一并坐在车内,气氛中是横亘的尴尬,彼此没有勇气看对方的脸。

    随着道路无尽的向前延伸,哪怕两人都知道,离别在即。

    因为中秋将至,二更天际,冯铨仍然坐在桌前蘸笔墨,写家书。

    他的肩上只披了一件披风,燃着烛火,半开檀窗,夜色浓稠,如泼墨一般。环境仿佛也都融进了这浓稠的黑色里,吹进室内的风带着秋日的轻寒。

    突然,一阵冷风从窗外刮过,似要吹灭他的烛灯。

    冯铨一怔,忙去拢灯火,接着他卧室的门倏地被撞开。他诧然回头,却发现来人正是今日说过要去友人家中把酒寄宿的许启明。他神色紧张地朝着冯安平跑了过来。冯安平诧异的站起身,还未说话,便被许启明一把拉住了手,说:“冯兄还在此作甚?快!快随小弟走!”

    冯安平被他踉踉跄跄莫名其妙的拉着往外奔,却是觉得莫名其妙。才出了门便问:“张弟怎地到了我这里来?你这又是要带我到哪里去?”

    “到哪里?冯兄!”一边带着他跑入室平坦的空地上,许启明一边也焦急地回过头来:“适才我和友人一并到酒馆买酒,突然看到一群黑衣人也到酒馆买酒,说是江姑娘要取你的性命……我当即就吓了一跳!不过还好,似没被他们发现端倪……”冯安平的神色震了一震:“他们本比我先离开酒馆的,因我恰好有友人的一匹黄马脚程极快,才得以速速奔来告之冯兄!”

    “江姑娘?”冯安平颜色大震。

    “这江姑娘必是得知冯兄为萧大人的得力助手,对萧大人怀恨在心,意图报复,才往冯兄身上下手。”

    冯安平再次一震,觉得江雅秀马上便要成为萧文虹之妇,还行此事十分蹊跷。然而身后突然传出了清脆的剑鸣,随着剑气许启明冯安平一并大惊回头,脚下一边退后了几步,立即看到三个黑衣人中当先的一个一声冷笑:

    “冯先生和许先生都在此,当真难得的紧。虽然早听说有人通风报信,但未想到会是许先生顶替了这项差使。难得、难得!”

    冯安平又惊又疑,抓着许启明的手,也因紧张而沁出点点冷汗来。他不大懂得这是什么意思,但此刻最令他担心的也不是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他想的只是马上就要命丧于此。许启明连忙拉着他继续往回跑,身后黑衣人哈哈大笑。

    “当真愚极、蠢极!”剑光在几个黑衣人的手中一并放射而出:“许先生当真颇得萧大人信赖吗?在此之际,你们以为逃得过我们的手掌心吗?!”

    剑光随之飞旋而至,冯安平一推许启明,两人双双扑倒在地。

    黑衣人掣剑而临,冯安平立即拉着许启明再爬了起来,再往前奔,前方正是此苑门。

    是不知何时何人打开的门,对他们逃生倒是十分方便,然而黑衣人却已一剑斩往许启明的肩。

    冯安平自小读书,从不舞刀弄剑,面临此迅速的剑光,连避都避不及,只听见耳边传来许启明的一声惨叫,他继续拉着许启明往前奔跑,然而在漫天飞散的血雾中,许启明却痛苦地跌倒在地。

    另一个黑衣人吆喝了一声,双手持剑,一跃而至,双手掣剑便对准许启明的颈项,欲要猛刺下去,冯安平惊得双手颤抖,连忙为许启明大声讨饶,不及,突地传来一声惊喝:“谁在那里!!”

    冯安平喜出望外,一人飞速而至,一脚踹倒刺客,一手挥刀劈去。那名刺客持剑一挡,却是手腕一震,退后两步,仍有不及。

    “大胆刺客!竟然夜闯萧宅!”

    抵御者却是侯宏毅,一边叱骂着,一边继续打斗。看着救兵至,冯安平感激涕零,立即低头扶往已经昏死过去的许启明,泪水涕零而下,大唤着:“张弟!张弟!”

    刀剑交响里,听到遥遥传来唤他的声音,冯安平满脸是泪的抬起头来,不知何因,却是萧明达、闵夫人、尤应沂如诗等披着外衣速速而至,身后随着赶来的,是持着武器的大批守卫,往战局急冲而去。

    哭泣中,他不得不就地爬起。

    三个黑衣人面对如此多的人时渐落下风,尤应沂望着他们脸色苍白,一边也随着萧明达往冯安平快步走去。

    萧明达立即派人把许启明抬下去,同时转向冯安平问:“这……是究竟怎么一回事?”而尤应沂虽站在他的身边,对此却不闻不问,只是一直望着黑衣人们抵御的方向,眸光沉潋。

    “尤公子!”突然一个黑衣人一回身,盯住尤应沂大喝。

    萧明达诧异的抬起眼来望向尤应沂,那黑衣人一边奋力抵御,一边又大喊了一声:“尤公子!”

    “这又是怎么回事?!”萧明达望着尤应沂大声问,侯宏毅的剑光也终于唰地刺入一名刺客的躯体。反手拔出的瞬间,血花四溅。

    身后传来如诗和闵夫人惊恐的叫声,尤应沂的手紧紧握起,看着那黑衣人一边打斗一边拼命地回过身来,似包含着无尽期盼似的又急急地唤了一声:“尤公子!!”

    他一震,望着那些黑衣人们,一边迅速地对着这情势做出自己的分析和反映,然后刹然明白,再次抬起头来,眼神倏地一沉,犹豫,便要往前走去。

    然而才走了一步,那黑衣人回身的瞬间,长剑也兀地劈上了他的后背。他停住脚步,萧明达凌厉的目光也向自己射来,黑衣人哈哈大笑:“没有想到情势如此!……尤公子!”

    他身边最后一个同伴也被砍倒缚下,他的腰际也被再次狠狠地砍伤,血珠飞溅而出。但他仍然坚毅的挣扎着道:“属下……”他被侯宏毅狠狠踹倒在地,嘴角沁出一抹血来,然而仍然努力爬着向尤应沂颤抖着张开手,尤应沂眸色一黯。

    “属下……失职……”

    “尤应沂!”是闵夫人尖利的声音,尤应沂微微牵动了唇角。

    然后他哈哈一笑。

    “失……”

    那黑衣人最后说了一个字,然后面色一硬,手脚剧烈的抽搐着,倒了下去。因为萧琴要去昔长,从通化门出城显得不方便,萧文虹也不舍得那么早就送她离开这座留有他们之间,太多记忆的城市,于是马车便驶往南明德门的方向。

    车幔在秋风的吹拂下微微飘动。

    猜想,明德门在视线中也已远远地出现,送别也将到了尽头,萧琴终于还是不想抱着这样的遗憾再走下去,便回了回脸,望着萧文虹在昏暗光线中俊美的轮廓,抬起头。

    他正看着车幔起伏中露出的石浦地面。萧琴微微牵了牵唇角,然后问:“为什么不说话呢?”

    “不知道……该怎么说。”

    萧琴怔了怔,随即失笑:“那也是有话说的咯。”

    萧文虹仍然望着车幔下起伏的白色地面,听着她语中的笑意,闭了闭眼睛。而萧琴是不肯这样沉默下去的,然后便在脑中想着可以聊的话题。

    “你的婚事……父亲议论得怎么样了?”

    萧文虹怔了怔,微微回头,却没有看萧琴,而是望向她身侧不知名的所处。半晌,他的眸中显得越发的黯淡,然后说:“正在商议。”他苦笑:“听说就近的几个好日子,已经和童星海一起算过,帖子也拿了回来,就剩在这几个日子里挑一个了。”

    “那……最迟是什么时候?”

    “明年正月十五。”

    萧琴想了想,然后呼了一口气。江雅秀……初识时,她又何曾想过,有朝一日,她竟然会成为她的嫂子?唇角勾起无奈的笑,然后她轻吸了吸气,望向萧文虹道:“很可惜,做妹妹的不能参加你的婚宴。”

    “哈哈!你不参加才好。”

    萧琴愣了愣,然后明白了是什么意思,萧文虹却是自说自话般的冷笑道:“待得我娶她过门,就立即纳小菱为妾。”

    萧琴有些无言:“有必要吗?”她说:“她会很痛苦吧?”

    “但我答应过……小菱了,也真的……想纳她为妾啊。要不是因为和她婚事,我们早就是一对了。”

    听着他淡淡的声音,萧琴莫名觉得有些心疼,接着低下眼睛。

    萧文虹也回过头来,不知道是想到了些什么,只是看着她。她怔了怔。顺着他的目光往上望去,能发现他似乎在看她的发际,再仔细一想,她发上插着的有母亲的那支玉钗,他所看的,大概也是那只玉钗。

第两百三十八章:怎么觉得

    心底微微一酸,他的手指突然轻轻往那里触去。月白色的袖子从眼前安详掠过,然后微微地一下,小心如触碰最珍贵的珠宝。她怔忪,他修长的手指也自她的发际恍恍然停留。

    “你知道,我现在最希望的事情是什么吗?”

    萧文虹的声音很轻,带着淡淡的冷漠甚或绝望。萧琴抬起眼来,看到他收回手,低下眼望着她,眸中的意味轻微而复杂。萧琴不解地望着他,却也在等待,而他就是那样望着她。

    不知是没有想好怎么说,还是根本就不想说,她也就不催促。

    只是小心地问:“……什么?”

    “曹柳青青著地垂,曹花漫漫搅天飞。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他望着她苦笑:“你还记得吗?春时,我们曾在灞岸看到折柳相寄的友人,我现在真的很羡慕他们。”

    他轻轻地说:“柳絮纷飞,灞桥别离。离愁配上曹柳,风雅无限……”他望向她道:“然而……我所经历最难的一次别离,却未能与曹柳相赠,实在太可惜。”

    “是吗?”萧琴也觉得向往了,笑了笑说:“是啊。现在已经没有柳絮,也没有青翠的曹柳了……”不过说到柳絮,也让她想到了那片花海中的芦花絮。

    “时不我与。”瞬间已到城门,他轻笑了一声回过头。

    那一日的春再不会来。

    此次一别,也是遥遥无期了……

    荆良骥骑在骏马上,仰头呼唤城楼上的守城卫们开门,城楼上立即有响亮的回应下来。当真是快要分别了,然而车厢内仍然是寂静的。他苦笑,听着从城楼阶梯上下来的脚步声,以及与荆良骥的寒暄声,然后听到萧琴轻轻问:“怎么了?”

    他不想再掩饰的回过头,看着她道:“我是害怕……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萧琴禁不住扑哧一笑,“是吗?”她望着此刻就像个孩子似的萧文虹,然后终于轻轻的倾身,双臂环抱住他的腰,那么平静地环抱住他,再也没有了以往的羞赧和激烈。

    “不会的……当然不会的。如果以后有空,我会经常来石浦看你……那时父亲回榆鞍了,如诗也出嫁了,我想在你的府上待多久,就待多久。”

    “是吗……”他轻轻的问,然后脸色又一沉,道:“但是江雅秀在啊。”他幽幽地说:“如果你出现在她面前……”

    “不会这么糟糕吧?”

    “怎么不会?她当初还想杀你呢。”

    萧琴微微一笑:“没有关系啊!哥哥会保护我嘛!难道你的脑子还不如她的不成?”

    感觉到萧文虹刹那的沉默,她扑哧一笑,然后放开他说:“我是很盼望呢。搞不好那时,我也有侄子了,可以做姑姑了。”

    萧文虹终于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立即佯作生气的板起脸:“你怎么能这么说啊?还是黄花大闺女,不害臊啊?”

    “……你还说!”萧琴恶狠狠的上前,几乎有掐死他的冲动,然后听到车外荆良骥说:“大人,下车吧,城门就要开了。”就像是当头击了一棒,萧琴怔了怔,然后坐直了身子。

    萧文虹也收住了刚才作弄萧琴的心情,听着这个宣告,先是沉默,然后便从车上跳了下来。

    车帘掀开又放下,接着又掀开。他的脸重新出现在她的面前,柔声说:“经常写信给我,缺什么尽管跟我说。路上辛苦,要多注意身体。曼云和小纤两个丫头到底怎么样还不可知,如果不好使,写信给我,我帮你换回去……”

    “知道啦知道啦。”萧琴说:“不过曼云和小纤很好啊,不会像你说的那样啦!”

    “这可不好说。”他在她额头上打了个爆栗,脸上却没有多少笑意:“昔长那么难住。所谓——患难见真情。”

    萧琴轻哼了一声,然后说:“我写给夏青的信,记得把我转交给她啊。”

    “知道!”

    萧琴便朝他笑了笑,看着他也望着她笑了笑,然后接着说:“景星光和荆良骥我都信得过,以后他们就将跟你一辈子了……放心,如果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就找他们。”

    萧琴点点头。萧文虹再望了她半晌,“保重。”

    “……保重。”

    车帘重又放了下去,萧文虹转身离开。现在的外郭城城门的设计也有萧琴的一份,还要再过几月才竣工,看着他回身离去的身影,萧琴心里虽然凄怆,却也掀起了车帘,突然想起自己参与的工作。

    高大恢弘的城门正在沉重地打开,车辆再次慢慢启动,终于有一线通往城外的视野。秋日的平原,美丽而凄怆,月华如水,似是给大地都披上了一层白霜。线缝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清脆的牛蹄声开始缓慢地进入那长长的门洞里。

    身后,萧文虹默默地望着她离去的车子,也逐渐地没入那高大的阴影。

    这一幕就这样依依不舍的延续下去,他安慰自己,就如她所说的,他们还能再见。

    然而一个声音却也在这时候远远地响起,大声地呼喊着:“二公子!快回萧府!二公子!二公子!!”

    萧文虹惊诧地回过头去,却是一个奋力跑来的小厮,挥舞着双臂气喘吁吁,一边朝着自己跑一边已经急不可捺地喊道:“冯先生遇刺!那罪犯说是尤公子指使他过来的!!”小厮又喘了几口气,继续边跑边喊道:“二公子快回去吧!现在……现在府内正忙得不可开交呢!”

    萧文虹一震,不知究竟是什么感觉,但觉得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弦几乎是要扯断了似的倏然拉紧。“……什么?”

    ……什……什么?

    他看着小厮奔到了他的面前,不可置信地,缓慢地问:“应沂……要杀冯安平……?”

    如同雷击一般,似是早就该想到的,但是真的发生的时候,他还是觉得猝不及防。尤应沂要杀冯安平……他要杀冯安平……然后他打断了小厮的回答,问了一个实质上更重要的问题是:“那大人和夫人怎么样?”

    “萧文虹!!”

    萧文虹回过头去,看到萧琴还未等车停下便从车上跳了下来。裙袂飞扬中,她飞快地朝他疾奔,他怔住,然后立即心头火起,看着萧琴的一脸焦急也只会更加地失望和生气。

    “你下来做什么?现在给我上车去!!”他大怒命令道。

    “不!!”她坚决地一把拉住了他的手:“我们一起回府!我今天不走了——我们快一起回府!!”

    有凤苑内,尤应沂在萧明达和闵夫人跟前面如寒霜。苑外,大门骤开,萧文虹和萧琴从外面匆匆地走了进来。

    一踏进大堂,萧文虹便问:“父亲,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表弟背叛了我们!”闵夫人严肃地道。

    尤应沂冷哼了一声回过身去,对这些语句显得极为厌恶和不屑,径直便要离开有凤苑。萧琴连忙回首,喊了一声:“应沂!”

    这声音传入了他的耳里,似是抽紧木偶身体的丝线,他不自主地停下脚步。

    然而,这也不过是停了一停,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便继续离开。萧琴悲恸的追上前,看着他白色的背影在夜色中往门口走去,身后乍然传来萧如诗冷笑的声音:

    “你急什么急?他这是要离开萧府,他要去就去啊!这样没有良心道德的人,留在府里反而是祸害!”

    萧琴目送着尤应沂远去,这一路上小厮已经对事件向萧文虹做了自己所知所有的描述。于是萧文虹知道了半夜突然有不明之人说,有刺客在松柏苑,赶到松柏苑的时候,许启明已经断了手臂,以及冯安平性命悬于一发之间。

    这事确有蹊跷,搞不好是陷害。当然萧文虹也只能欺骗自己说是陷害。然而刚才看到尤应沂离去,以及如诗的话语,萧文虹的心慢了半拍。

    “他说了什么?”

    闵夫人冷笑着说道:“他什么也没有说。只说了一句,他会离开萧府,以及,他会恨你爹他一辈子。”

    萧文虹望向父亲,然后问:“那父亲呢?……怎么觉得?”

    萧明达怔了怔,然后目光倏地转过去,盯住萧文虹,在他的脸上慢慢游移。

    萧文虹并不躲避的望着他,亦无一丝犹豫神情,然后他望着萧文虹诡异的笑了笑:“你也听说了?”

    “是。”

    萧明达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应沂是个聪明的孩子,我知道他不会放弃任何线索的。他对他父母的死早有疑惑。这么些年来不管我待他再怎么好,也曾经也劝告过他,但是他也根本不听。我只是没有想到……这孩子竟如此狭隘!他父亲虽因我而死……但,也不是我所希望的啊……罢了、罢了。”

    狭隘……

    “应沂原来没有这个打算的。”萧琴颤抖着回头说,“我记得的,上一次,我和他一同跪在这大堂里的那一次,我问过他是否执意要报仇。他没有回答……他在犹豫啊……”

    萧文虹的目光微微一黯,萧明达也眯了眯眼睛,但还没等把事情深入下去,便听到了一阵从外传入的脚步声。萧琴也回过头去,却是冯安平,快步走入堂中,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冯先生,许启明怎么样了?”萧文虹连忙扶起他问。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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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这儿。从婴儿开始,到现在,已经十六岁了,她装了整整十六年了,不敢表现出超越年龄的心智。这该死的系统,硬是这么晚才来,迟到了还不给补偿!不过,它说它是超级追踪系统,能追各种有价值的人或物,用它捡遍天下至宝,搜寻各种武功秘籍……等着我功成名就,称霸武林带着系统称霸武林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带着系统称霸武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带着系统称霸武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