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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见异思剑     神国之上txt下载     神国之上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九死南荒魂归处 第七十六章:后天剑胎

    那青衣少年面部棱角分明,脸色因为长期不见天光的缘故泛着惨白,一头披下的长发更是枯燥如暮秋时的野草。

    不知是不是看石壁太久的缘故,他的瞳孔都泛着铁青色。

    他半睁着眼,目光却闪着狼一般的亮芒。

    他警惕地盯着宁长久,嗓音依旧干涩沙哑,而他身边的几柄铁剑却纷纷立了起来,隐有敌意:“你是谁?为何会在这里?”

    宁长久看着他,没有做出任何多余的举动,直截了当道:“你想把身子当做剑胎,用剑意与剑火淬炼肉身与窍穴,这个方法本身没错,但你肉身不够强大,这么做只会得不偿失。”

    青衣少年死死地盯着他,问:“我天赋意志皆冠绝同龄,你凭什么说我是错的?”

    宁长久道:“因为我见过以这种方法修炼的人,并且她还走到了大道极远的地方,而你的身体越来越弱,再这样下去,是会死的。”

    他所说的那个人,便是四师姐,四师姐喜短裙短发,眉眼凌厉,总背着兵器匣,其中插着十数柄不同的武器,负于身后如孔雀开屏,而最重要的是,她修体锻魄许多年,更近战搏杀大魔无数,早已把自身也锻成了一柄绝世的兵器。

    她和五师兄本是一对兄妹,但据说是因为拜师的时候,四师姐拜得比较快,于是兄妹一下子成了师姐师弟了。

    青衣少年缓缓调息着身体,尽量稳住那颗不安的剑心,道:“宗门规矩,不得扰人闭关,你这是找死?”

    宁长久心想不是你没有关好门么,便道:“你若想继续跌境,那我不打扰你了。”

    青衣少年面色变幻不定,在对方要转身离去之际,他问道:“你可知我是谁?”

    宁长久摇头道:“不知道。”

    青衣少年只当他是骗人,道:“无论如何,你出去之后,不要将我修行的状况告诉其他任何人!尤其是师父……”

    “好。”

    宁长久轻轻点头,可以理解他。

    想来他也是峰中天资不错的弟子,本想闭关寻求突破,不曾想因为修道修了岔路,境界不升反跌,最重要的是,还坏了身子。

    而这跌的半境,在年纪相仿的弟子中,便是优秀的弟子与真正的天才之间的差距。

    做惯了真正的天才,谁又能接受平庸呢?

    青衣少年盯着他,不解道:“你的装束,是外门弟子?”

    宁长久不喜欢和不熟悉的人废话,只是点头道:“是。”

    青衣少年心中狐疑,按照师门规矩,外门弟子怎么可能有进入隐峰的机会,哪怕是内门弟子,也是得到师尊批准,被授予法门,才能有机会来此灵气最为充沛之地修行。

    他心中了然,心想此人绝非是简单的外门弟子,或许是峰中某位长老修道有成,返老孩童所化,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由自主地多了些敬意。

    青衣少年语气所有缓和,问道:“那你对我的修行,有什么意见?”

    宁长久想了一会,认真地给出了自己的建议:“别练了。”

    ……

    “你在和我开玩笑?”青衣少年眉头紧皱。

    宁长久说道:“你的身体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青衣少年眉宇间透出几分坚忍狠厉之色,道:“师父就是这样练的,我凭什么不可以?”

    宁长久想了想,解释道:“陆嫁嫁是世间罕见的剑灵同体,所以不仅可以修肉身为剑,甚至可以修万物为剑,你天资和意志纵然能与她相仿,但体质差距太大。”

    “剑灵同体……”青衣少年神色茫然,说道:“那我一生都无法赶上师父的脚步了?”

    宁长久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

    青衣少年忽然反应过来,他方才喊师父的名字是直呼其名的,莫非他真的是某位返老还童的长老?可要修得如此,最少也是长命上境的大修行者吧……

    他望向宁长久的目光更加复杂。

    青衣少年问:“那请问,我现在应该怎么办?修道之路,我绝无放弃的可能……”

    宁长久道:“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暂时放弃,耽搁一年半载,重新温养灵脉,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成为真正的剑体。”

    青衣少年眉宇一震,声音微颤道:“真正的剑体?”

    宁长久点点头:“嗯,结成后天剑胎。”

    青衣少年疑惑道:“我如今做的,就是结后天剑胎……

    宁长久打断道:“你的方法不对,结果自然不对。”

    青衣少年问:“那我应该怎么做?”

    宁长久问道:“你有先天灵吗?”

    青衣少年微愣,心想难道对方真的不知道自己……也是,自己也不知道内峰中还有他这样的人,应该是某位也在隐峰闭关,刚刚出关的长老或者师叔吧。

    “有。”他点点头。

    青衣少年不仅有先天灵,而且品阶极高,呈现为一头身如云絮状,头生羊角的灵态。

    宁长久心中微动,心想实验品这就来了?

    他语气诚恳道:“那我们做个交易,你帮我做件事,我告诉你结成后天剑胎的法诀。”

    青衣少年问:“你自身有后天剑胎?”

    宁长久道:“没有。”

    青衣少年一脸不信任道:“你自己都没有,拿什么来说服我?”

    宁长久道:“结后天剑胎有风险,我没必要也不愿意承受这种风险,你不一样,你没有多的选择。”

    青衣少年脸色阴晴不定。

    “你要什么?”他问。

    宁长久道:“把你的先天灵给我看看,我想……确认一件事情。”

    ……

    “先天灵?”青衣少年脸色微变,道:“你要看这个做什么?”

    宁长久道:“书上说,先天灵没有先天意识,我想知道是不是真的。”

    青衣少年立刻道:“这不是天下公认的事情?还需要额外确认?”

    宁长久道:“我只相信我看到的。”

    青衣少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我凭什么信任你……”

    他无法看清对方到底是什么境界,在他的视角里,对方好像只是个没有入玄的普通人,但是看他的气质神态,哪里会让人相信只是一个普通人呢?他应该是用什么手段遮蔽了自己的境界,可是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宁长久一时间编不出可以令对方信服的身份,只是道:“我与陆嫁嫁关系很深,如今不方便说,信不信随你。”

    青衣少年道:“那你怎么证明自己能帮我结成后天剑胎。”

    宁长久想了想,道:“我可以先给你后半部分,你自己判断。”

    青衣少年警惕地盯着他,似是剑心挣扎,他身边的铁剑也跟着不停颤鸣着。

    “好!”他犹豫许久,口中终于迸出了一个音节。

    宁长久走入他闭关的那片空间里,因为那青衣少年长期修行于此的缘故,每一根石笋都像是一柄剑,散发着淡淡的,锥人的剑意。

    宁长久对于那些剑意视若无物,直接走到了青衣少年的身前,盘膝坐下,手指一勾,一柄插在地上的铁剑一下子飞出,被他握在了手中。

    他将身前的青石板拂净,以剑为笔,开始写字。

    “你字不错,练了许多年了吧。”青衣少年看着地上青石板上的字迹,由衷赞美道。

    宁长久粗略地算了算教宁小龄写字时的日子,答道:“十三天。”

    青衣少年微愣,觉得眼前这个人要么是真的高人,要么就是极不诚恳。

    不出一刻钟,青石板上,已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他让开了身子,闭目养神。

    青衣少年看了他一眼,似因为紧张,牙齿轻轻摩挲着,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向下,认真地看了起来。

    “以体为胚,以灵为元,心胸生小日月,以为周天计时,剑心锤锻有三……”

    青衣少年起初不以为意,但越看越觉得心惊,他回想起自己修炼剑胎的过程,其中许多的困难和问题似乎都得到了解答。

    “原来锻体的日期不是按正常的时辰算,而是按身体运转的周天计数……”

    “原来承受剑体锤锻的不是肉身,而是先天灵……”

    “原来还需要草药浸泡肉身辅佐,是哪几味呢……”

    青衣少年心中这样那样地想着,许多文字落在眸中,便是思绪为之一阔,霍然开朗。而一些段落则因为没有前文的照应,所以看得云里雾里。

    时间过了许久,他缓缓抬起头,擦了擦自己额角的汗水,铁青色的瞳孔像是一块未锻打的生铁。

    他看着宁长久,话语中已透着几分敬意,道:“前辈与师父同辈?”

    宁长久睁开眼,略一思索,懒得捏造身份,便只是摇了摇头。

    青衣少年心中一惊,心道难道比师父还要高出一辈?

    不过对方好像不愿公开自己的身份,那作为晚辈,便也不追问了吧。

    他心想自己还在纠结通仙破长命的修道方法,而对方已经在探究先天灵本源性上的问题了,自己与他的差距,确实极大,也不知这位师叔祖,是不是已经迈入了传说中的紫庭境中。

    宁长久看了他一眼。

    青衣少年不再犹豫,立刻唤出了自己的先天灵。

    灵气如云团般聚拢身前,逐渐凝作一个雪团般的身躯,那身躯上冒出两个圆溜溜的眼睛,而额头上,探出两只灰色的犄角,就像是被砍去了四条腿的年幼绵羊。

    心中虽笃定对方是个大人物,但青衣少年将先天灵送到对方面前时,心中依旧紧张。

    先天灵是与生俱来的修道辅助之物,与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只有在危难关头,才会被拿出来用来抵抗对手,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所以平常时刻,先天灵是不会轻易唤出身体的,甚至自己是否拥有先天灵这件事,许多人也是选择隐瞒。

    “不要尝试用神魂操作它,我的测试需要独立。”宁长久道。

    “好。”青衣少年点点头。

    宁长久看着那只散发着灵气的小山羊,然后将手伸到了它的眼前,开始做自己预想的三个测试。

    他先以微弱的灵气探入它的身体,寻找是有类似血肉、经脉、灵窍之类的生理特征,观察其除了纳入灵气之外,是否还会纳入其他物质与身体反应。

    接着,宁长久再将手伸到它的瞳孔前,指尖灵气凝聚,骤然发出亮芒,测试它的瞳孔是否会有收缩的反应。

    反复做了数次之后,他才以一丝道元包裹住了先天灵,做最后的测试。

    青衣少年眉头一颤,抿紧了嘴,似有些痛苦,却强忍着没有说话。

    宁长久以道元小心翼翼地渗入他的身体,先天灵的内部构造在识海中放大了许多倍,他小心求索着,探查它是否具有大脑活动时激发出的微弱电流。

    一刻钟后,宁长久收回了手,不可查觉地摇了摇头。

    “好了。”宁长久睁开了眼,最后看了那只小绵羊一眼。

    青衣少年的背部尽数被汗水打湿,听到宁长久这句话,才如获大赦,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诚挚地盯着宁长久,将先天灵纳回体内,虚握了个剑礼,道:“恳请前辈兑现诺言。”

    宁长久随手抓过了一把剑,开始刻字,随口问道:“你叫什么?”

    青衣少年连忙恭敬道:“晚辈南承,南方的南,传承的承。”

    宁长久点点头,这个名字……似乎有些熟悉。

    接着,他问了一个令南承极为不思其解的问题。

    “你知道这里……怎么出去吗?”

    “什么?”南承一震,缓缓回神,不解道:“刺峰数百洞窟皆与外面山腰贯通,以前辈的修为,大可以驭剑而出啊。”

    宁长久问:“还有其他路吗?”

    南承心中了然,天窟峰被护山大阵环绕,驭剑而出也许太过张扬,可能这位师叔祖想要隐藏些什么……

    宁长久指了指上面,道:“我是从书阁下来的。”

    南承微惊,道:“书阁竟有通往此处的暗道?”

    宁长久问:“你师父没与你说过?”

    南承摇头道:“没有,我们皆是驭剑前来闭关的。”

    宁长久问:“那此处闭关者有多少人?”

    南承再次摇头:“我不清楚,但这隐峰极大,其中闭关之人,少说有十位。”

    宁长久点点头,这个数字与他预想的差距不大。

    宁长久问:“他们都是怎么出去的?”

    南承苦笑道:“当然也是驭剑而出……不过……”

    “不过什么?”

    “据说那缠龙柱下,有一条连同外峰的道路,但是我闭关前,师父多次嘱咐过我,无论如何不能入下峰……”

    ……

    ……

    (感谢书友青空月照的打赏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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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死南荒魂归处 第七十七章:一些阴谋诡计

    宁长久想起了那片宛若深渊的空间,点点头:“嗯,知道。”

    他隐约也可以感觉这座峰底藏着什么,但以他如今的境界,也绝对不会傻到去擅自冒险。

    宁长久指着地上的刻文,道:“你把这两篇通读几遍,想清楚之后再开始修行。”

    南承目光炽热,已然等不及地将视线投了上去,他捂着如擂鼓般的胸口,闭上眼,深吸了口气,道:“多谢前辈,将来晚辈若修道有成,定然重谢!”

    宁长久起身,拂袖离去,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南承看着那一袭白衣缥眇离去的背影,心想这便是修道有成容颜逆流光阴的神仙中人吗?

    紫庭境究竟是一幅怎么样的光景呢?

    他原本几乎成灰的剑心之中,再次燃起了炽热的、饱含希望的火。

    而眨眼之间,那袭白衣已然消失在了视野里。

    宁长久环视四周,看着光线投影来的位置,确认着自己如今所在的方位。

    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道路都是两通的,他既然可以从书阁中来到这里,也应该会有连通书阁,可以返回的道路。

    他回想起翻开那本书页时的场景。

    那书页上画的是一个小阵。

    宁长久手指虚虚地笔画了一阵,在半空中画出那阵法的模样。

    “小飞空阵?”

    宁长久轻咦了一声,手指又虚画了几遍,心中默然推演。

    飞空阵是传送阵的一种,传说中所有的飞空阵都是脱胎于最初的飞升大阵,这些阵法的本源不过是四个字——张弓搭箭。

    阵法是弓,人是箭,阵法崩到极致之后破碎,难以想象的伟力让修行者的速度达到振破空间隔膜的程度,使其无视部分境界的不足,直接破开虚空,飞升仙廷,一如传说中神人张弓射大日一般。

    只是飞升大阵极为苛刻,只存在于传说之中,如今很难在典籍中看到,即使是当年观中藏书,他也只不过看到了些只言片语的介绍。

    而小飞空阵则要简单许多,在两个不同的位置,利用灵力振动空间,达到某种共同的频率后,两个位置中间,会打开一道稳定却短暂的通道,使人进行短时间短距离的移动。

    宁长久朝着上方看了一眼,随后指尖微动,挪来几块碎石按照那小飞空阵的顺序摆在身下。

    那小石子像是一个古怪的、类似星辰错落布置的图案。

    宁长久指尖一点,源头处,石子被剑火点燃,随着他指尖划动,灵力涌成了一条线,按照阵法的图案流转,只不过,他的笔画是倒行逆施的。

    笔画逆转,阵眼中央有所响应,宁长久足下生光如尘,隐隐有离地而去的征兆。

    识海同时铺开,寻找着与这座小飞升阵相契合的点。

    而他指尖的那一点发白的剑光依旧轻颤着,似在等待着什么。

    一片暗黑之海般的识海中,陡然浮现微光,那微光原本如一片尘埃,但在识海的视觉落到它身上之后,陡然坍缩延展,变化成正行的小飞空阵模样。

    两阵齐齐振鸣,蓦然契合。

    超重感自身体的每一寸瞬间挤迸而出。

    光源一闪如球,然后在极短的时间内湮成一线,宁长久的身影转瞬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刻,书阁的某个角落里,宁长久的身影无声出现。

    光线顺着石壁渗透进来,而此刻似已临近傍晚,透入的光线也已有些昏暗。

    宁长久不确定自己的行为有没有被那个名为严舟的老人察觉,或者说那本来就是严舟的一次试探。

    忽然间,隔着一层书架,他听到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这样……不好吧?”

    “我也觉得不好,那宁长久和我们都没有什么交集,我们这样捉弄他,不合适……”

    “你们到底帮不帮忙!”是个少女的声音。

    “这不是义气不义气的问题,而是……”

    “不帮算了!”

    “好好,好师妹,你说,你要我们怎么做?”

    “我要是能想出办法,还要你们做什么

    ?”

    “……”一个少年想了一会,道:“他唯一能出现场合只有早课的时候,我们应该抓着这个做点手脚。”

    “嗯,你说得有道理,继续。”少女表示赞同,陷入了思考。

    “师妹,我还是觉得不妥,宁小龄虽然上次游剑表现极佳,那么下次比剑之时,你可以选她,赢过她不就好了,真正的刀光剑影里,她如今的境界,哪里来得及操控先天灵进行战斗?”这个少年的话语平稳而冷静,显得有条理许多。

    少女显然有些委屈,道:“那比剑之时,我挑她为对手,不是恰恰显得我小气不大度,师父常说修道之人逆流而上,我这在她眼里算什么?况且哪怕真要那时候趁机打击她,但这距离春时试剑不还有两个月吗?我就是受不了气……”

    “书上说,人情似水分高下,世事如云任卷舒,师妹道心应当淡漠宁静,如那崖畔腊梅……过些日子梅花开时,不如我陪师妹去赏花?”

    “我赏你个头,口口声声说喜欢我,现在又满嘴大道理,你到底爱不爱我?”小姑娘似乎放出了自己的杀手锏。

    果不其然,那少年立刻招架不出,沉默片刻,道:“好,师妹说了算,但捉弄一下便好,千万不要做出伤害师弟师妹的事情。”

    “放心,我有分寸,我才不想挨师父的板子呢,我们一定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的。”

    于是三人就这样开始商讨起来。

    隔着一间书架的宁长久认真地听着,在心中点评着他们的想法,许多想法固然天马行空,但是落到自己这里,基本是没有实现的可能的。

    “我们将他的椅子腿锯掉半截,但是藕断丝连,这样他只要一坐上去,就会啪得断裂,然后摔到地上,这事我们偷偷来,没人知道是我们做的。”

    “我们可以偷一本早课要读的剑经来,偷偷在一些复杂的字的笔画上设下道法,然他产生视觉错误,难以识别,这样他在宁小龄面前肯定颜面尽失,师父也只当他不识字,以后不会让他来早课了。”

    “我们还可以在书页的边缘覆上一些剑意,这样他翻书的时候就会划破手指,不过他肯定也只当是书页太过锋利,自己又太不小心。”

    “可是……师妹讨厌的是宁小龄啊,他师兄何其无辜?”

    “哼,他师兄哪里无辜了?那天还敢惹师父生气,你知道师父这些年多不容易吗?他一个外门弟子能坐在剑堂中是多大的荣幸,师父邀他去云台剑场,本是给他机会,但他竟敢当众拒绝?这种外门弟子,不好好整治一番给师父立威,以后指不定又气到师父!”

    “嗯……师妹说的,好像有的道理。”

    “那当然,再说,我们这种也不过是让他丢脸吃瘪而已,让他提早一些知道江湖险恶,也是为了他好。”

    “师妹真是……义薄云天啊。”

    “少挖苦我,快给我一起想点子!”

    于是他们又陷入了紧张的讨论之中。

    宁长久默默地站在对面,听他们最终敲定计划,然后自己悄无声息地躲在一间巨大的书架后,看着他们心满意足地离去。

    上一世在不可观中,一共也没有多少年,师兄师姐之中交集也不算多,唯一与自己交集多一些的二师兄和大师姐也对自己颇为照顾,顺遂的修道之路上自然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所以此刻,宁长久竟还有一些莫名的……兴奋?

    离开书阁之时,宁长久不忘看了严舟师叔一眼,严舟一如既往地抓着本书盖在身上,半打着盹,将死未死。

    ……

    回到房中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床上趴着一个人。

    宁小龄像只小狐狸一样蜷缩在那里,怀中抱着柔软的被子,宁长久虽脚步无声,但还是被她察觉了,才一进门,她耳朵微动,立刻醒了过来,刷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兴师问罪道:“师兄,你去哪了?是不是被哪个狐媚子勾走了?”

    宁长久笑道:“眼前不就有只小狐媚子?”

    宁小龄捂了捂自己的脸,道:“师兄休想混过去,我……我可是要替襄儿姐姐看着师兄的!”

    宁长久疑惑道:“你什么时候和她一条战线了?”

    宁小龄道:“那就算不管其他的,我也等了师兄将近一个时辰,你总该告诉我去哪了吧?”

    宁长久略一沉吟,说道:“我今天误打误撞进了峰中一个极为隐秘的地方,里面藏着很多奇奇怪怪的人。”

    宁小龄好奇道:“什么地方呀?”

    宁长久神秘兮兮道:“那里太过凶险,以后师妹境界高了,再带你进去。”

    宁小龄道:“师兄骗人,你明明还没入玄,你都去得,我为什么去不得?”

    宁长久戳了戳她的额头,道:“师兄的境界怎么能以寻常来看待?”

    这话倒是让宁小龄服气了些,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师兄今天还教我识字吗?上次已经识满了五百个啦,小龄现在读一些普通的书已经没什么问题了。”宁小龄说道。

    宁长久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便不必着急,今天……师兄打算教你一些厉害的东西。”

    “厉害的东西?”宁小龄有些紧张,也有些期待。

    宁长久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我教你一些独到的呼吸吐纳之法,可以更加充分地调动你的先天之灵,事半功倍,还有一些……祖传的道法与剑术,非常厉害,不过我教了你之后,你千万要保守秘密,不能告诉其他任何人,若是你师父问起,就说是从老狐那传承的记忆,知道了吗?”

    “师兄教我这些做什么?”宁小龄不解道。

    宁长久道:“当然是希望师妹的修道之路可以更顺遂,更厉害一些,将来若和其他人比试,也莫要输了去。”

    宁小龄见师兄神色难得这么严肃,立刻正襟危坐,认认真真地点头道:“知道了,师兄!”

    她又问:“那会变得多厉害啊?”

    宁长久拍了拍她的脑袋,笑道:“等小龄学成了这些,大约能凶残个十来倍吧。”

    宁小龄微惊,打趣地问道:“小狐狸要变成大妖怪吗?”

    宁长久道:“这倒不至于,说不定小龄就修出一个剑仙了,就像陆嫁嫁那样……嗯,厉害的女人都很凶。”

    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四师姐,大师姐和师尊。

    一个比一个凶。

    宁小龄反驳道:“师父其实可温柔了,今天本就是师兄不对,说师父坏话,活该被打。”

    宁长久一怔,有些挫败道:“在师妹心里,师兄的地位又降低了一名?”

    宁小龄嘿嘿一笑,道:“等师兄把那些祖传绝学教会了我,我就考虑帮师兄提提名次。”

    ……

    ……

    又一日清晨,宁长久如往常一般早起,尚自有些睡眼惺忪的宁小龄敲了敲他的门,喊他一道去上课。

    不知为何,今日宁长久拒绝了她,说是现在时间还早,等等再去。

    宁小龄有些莫名其妙,问道:“为什么?”

    宁长久想了想,说:“师妹若总是这么积极,会太过显眼,更何况如今你开始修行那些独门秘籍了,更应该藏拙才是,我们晚些去。”

    宁小龄觉得他说得似乎有些道理。

    于是一刻钟后,宁长久感觉时间差不多了,才与师妹一道慢悠悠地过去。

    最终卡着早课的铃声,一道走入了剑堂中。

    陆嫁嫁看着他们的神情似有些不悦,似在说今日你们怎么这么迟才来,是在挑衅我?

    而云择与乐柔则又是紧张又是兴奋地盯着宁长久,他们想要极力遮掩自己炽热的期待,但又似乎根本遮掩不住。

    宁长久叹了口气,心想今天特意空了些时间,给你们做心理建设,怎么还是一副一眼就能看出做了坏事的样子,要是我真的中了你们的计,以你们这表现还想骗过陆嫁嫁?嗯……也就那个叫徐蔚然的倒是不错,很是沉着冷静。

    宁小龄跟在师兄旁边,生怕被责骂,立刻乖乖坐到了椅子上。

    宁长久的背影在顿了顿,他看了一眼椅腿上极细极细的斜切的线,随后在背后两道满是期待的目光中,也坐了上去。

    ……

    ……

    (第二更!今天争取再写两章。)

九死南荒魂归处 第七十八章:一节早课

    剑堂寂静。

    宁长久坐到了椅子上,椅子纹丝不动,丝毫没有坍塌的迹象。

    乐柔微惊,下意识与云择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从彼此的眼睛中都看到了对方的震惊。

    乐柔皱了皱眉,捏紧了小拳头,似在说无妨,我们这是连环计。

    云择默默地转过头,视线悄悄上抬,盯紧了宁长久,看着他自然拿起书册的动作,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宁长久翻开书页,轻轻地呀了一声,见他在揉手指,乐柔心中一喜,心想这纸边还沾有些古怪的药,若他敢抿自己的手指,那就要晕乎一整天,得睡过一觉才能好。

    宁小龄已关切地凑了过去,轻声问:“师兄没事吧?”

    宁长久给她看了看手指,道:“没事,翻书不小心,差点刮破了。”

    乐柔眼睛尖,一下便看到他手指并无血迹,很是失望,兴奋握起的拳头又稍松了些。

    不过她坚信自己的计划层层叠叠,神仙难救,哪怕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让他侥幸逃过了两三劫,之后也总会中招!

    云择忽然发现,乐柔师妹的眼神似乎太过认真且明显,竟惹来了师尊的注意,云择见势不妙,趁着师尊还没有发现自己,立刻低下头,一副认真看书的模样,他倒也讲义气,用力咳嗽了两声以作提醒。

    乐柔微惊,抬起了下颚,目光恰对上了陆嫁嫁的冷冽眸子,她心中一紧,连忙低下了脑袋,假装认真看书,直到陆嫁嫁不看自己了,她才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继续瞟向宁长久所在的方向。

    宁长久此刻已然在给宁小龄讲剑经的内容了。

    那剑经也是动了手脚的,许多字都做了一些古怪法门,按理说宁长久应该不认识才是。

    但是乐柔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文字障眼法——“不可观”三字,他都见过,那么这些小小的把戏在他的眼中,自然是连层轻纱都算不上的。

    他流畅地给着宁小龄讲着书上的内容,神色自若,宁小龄频频点头,若有所思。

    乐柔心中震惊不已,心想这是哪里出了问题呀,难道是徐蔚然和云择这两个人暗中放水照顾他?

    不应该呀,我明明眼睁睁看着他们做的呀。

    乐柔越想越苦恼,捏紧了拳头,余光继续瞥着那里,心想没关系,自己还有杀手锏,只要他等会拿起桌上的笔,想写些批注之类的话,那他就会按上笔杆子上的铭文,悄无声息地印上“我是猪”三个字,至少要洗半个月才能洗干净!

    果然,宁长久没有辜负乐柔的期待,没过多久,他便伸手去拿那支笔。

    乐柔屏住呼吸。

    只是宁长久刚要触碰到那笔杆子时,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句子,手缩了回去,按在书页上,给宁小龄指点了一番。

    在之后的一刻钟里,这样的事情一共重复了三次,看得乐柔心中大起大落的。

    你这外门弟子到底没见过世面,不过是一篇说剑的总纲罢了,都是虚无缥缈的大道理,哪里有那么多连珠妙语值得你这样反复指指点点的?乐柔愤愤地想着。

    终于,那宁长久似乎说得有些口干舌燥了,终于要拿起笔写些什么,她心中大定,心想事不过三,这次总该中招了吧?

    “乐柔!”

    然间,一个声音冰冷而严厉地响起,精神本就紧绷的乐柔吓得一个激烈,身体如同受惊的兔子,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慌慌张张地喊了一声:“在!”

    她看着师尊望向自己的目光,一股威严的气息瞬间压得她身子紧绷,目不斜视,哪里还有心思去看那宁长久。

    她出于紧张,理了理自己颊畔垂下的头发,耳垂一下子红了。

    “师……师尊,怎么了?”她紧张道。

    “今日早课读书,你看到哪了?”陆嫁嫁淡淡发问。

    乐柔娇小的身躯微震,正想要低头看书,却听陆嫁嫁清叱道:“抬头!”

    乐柔纤细的脖子又绷了起来。

    陆嫁嫁问:“你站起来之前,上一句看到哪里?不许看书。”

    乐柔本就不在看书,此刻更是被突如其来的惊吓弄得脑子一片空白,而周围已经传来其他弟子低低的笑声,那种羞耻感让她欲哭无泪,哪里回来得上来师尊的问题。

    “刚刚……刚看到,剑……其渺处……其势处……”

    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怎么也连不成完整的句子。

    徐蔚然和云择低着头,轻轻叹息,一副近乎哀悼的神色。

    陆嫁嫁冷冷地看着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嗓音清冷地开口道:“乐柔,你这样哪有一点内门的样子,与你师兄屡次逃课闯祸不说,如今连早课都如此三心二意,大道直指,难道你以为是靠一点小聪明就可以攀援而上的吗?”

    乐柔低着脑袋,双手绞在身前,低声道:“师尊,我错了……”

    陆嫁嫁冷冷道:“知错知错,什么时候见你改过?上来领罚!”

    “是……”乐柔咬着下唇,低低应了一声,极不情愿地走出了位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迈着小步走到了那张黑漆漆的案台前,低着头,伸出了手。

    陆嫁嫁一手负后,一手拿起戒尺,挥了下来。

    清脆的声音伴随着少女咬牙的痛哼声在剑堂中响起。

    大约十来下之后,陆嫁嫁看着她红彤彤的掌心,也有些于心不忍,收回了戒尺,道:“以后不许再犯了。”

    乐柔双手轻颤,火辣辣地疼,她低着头,眼眶中泪水盈盈,此刻只敢点头,生怕一开口便哽咽,自己本就如此丢人了,可不能再丢人了……

    “回去吧。”陆嫁嫁轻叹了一声。

    乐柔连忙转身,回过头时,她眼角隐约瞥见了宁长久,那一身外门弟子装束的少年,脸上似噙着淡淡的笑意。

    乐柔心中更恨,明明是自己打算戏弄别人,现在反倒让他看了笑话去,少女的脸颊一下子红了,她谁也不想看,连忙跑回了座位上,双臂一叠,脑袋鸵鸟一样埋在了里面。

    宁长久指了指乐柔的方向,对着宁小龄小声告诫道:“师妹以后切记,不可以像你乐柔师姐一样,一定要勤勉修行,莫要让师父操心。”

    宁小龄看着很是伤心的乐柔,乖巧点头。

    ……

    早课终于结束,乐柔这才敢用灵力消散掌心火辣辣的痛意。

    她抬起头,擦了擦眼角的泪花,眼眶还有些红。

    云择转过身,叹气道:“早就让你别这样了,弄巧成拙惹恼师父了吧?”

    乐柔连忙做了个噤

    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瞎说什么呢你!”

    “乐柔。”

    身后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乐柔背脊一挺,道:“师父!”

    陆嫁嫁不知何时鬼魅般出现在了她的身后,她敲了敲乐柔的桌面,道:“你随我出来一下。”

    乐柔心一下又提到了嗓子眼,她战战兢兢地回头,见师父手中并没有拿戒尺,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陆嫁嫁向着门外走去,乐柔连忙可怜兮兮地跟了上去。

    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宁小龄微微害怕道:“师父也太凶了吧……那几下戒尺虽没打在我手心,但我听着都痛啊。”

    宁长久柔声安慰道:“师妹别怕,很多母老虎其实都是纸老虎。”

    宁小龄震惊道:“师兄,以后你要说这种话可离我远点说,我才不想被你连累挨板子。”

    剑堂中的弟子们在早课之后纷纷起身,收拾了一番桌面后,向着剑场的方向走去。

    宁长久又与宁小龄聊了一会,她才告别师兄,走出门外。

    宁长久是最后一个离开剑堂的。

    他出去之时,恰好遇到被陆嫁嫁训斥后的乐柔回来,两人擦肩而过。

    此刻乐柔师妹已经止住了眼泪,方才陆嫁嫁将她叫出去之后,话语虽多有训斥,将她这些月的旧账翻了翻,但话语已是柔和了许多,乐柔知道师父应该不是真的生气,心情也稍好了些,对于陆嫁嫁的批评也一一应了下来。

    此刻回到剑堂之前,她抬起眼,恰好看到宁长久从中走出,怒从中来,不由生气地瞪了他一眼。

    “站住!”乐柔喝了一声。

    “怎么了?”宁长久停下脚步。

    乐柔原本出言不逊一番,但一想到方才师父的教诲,她压下了怒火,只是蹙紧了稚细的眉毛,道:“要好好修行,莫要让师尊失望,懂了吗?”

    这个宁长久对于她的一番话,似有些摸不着头脑,愣了一会才说了句好。

    乐柔瞪着他,心想这幅呆傻样子到底是怎么逃过一劫的,难道真是傻人有傻福,还是……

    乐柔忽然哎呦地叫了一声,身子前倾,双手抓向宁长久,宁长久直接被她撞到在地,落地时手臂撑了下地面,更是吃痛地惨哼了一声,嘶着牙齿痛苦道:“你……你做什么?”

    乐柔捂着自己的脚踝,假装痛苦道:“刚刚脚崴了一下,师弟对不起……”

    宁长久晃晃悠悠地从地上站起来,似有些生气,瞪了她一眼,掸了掸尘土,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乐柔方才假装摔倒本欲试探,但是没想到他连躲都来不及躲,直接被自己顺势撞倒在地了……

    她看着宁长久有些虚浮的脚步,心想看来此人不是藏拙啊,奇了怪哉。

    回到剑堂,乐柔收拾了一下东西,然后来到了宁长久的座位旁,蹲下身子,打量了一下凳脚。

    “是锯了啊……难道锯少了,坐上去都没断唉……”

    乐柔敲了敲椅子,心中疑惑,犹豫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

    ……

    ……

    (感谢书友vertigok的打赏呀,谢谢支持~)

    (第三更……大家早点睡,醒来应该还能看到一章!)

九死南荒魂归处 第七十九章:隐峰里的小绵羊

    乐柔捋了捋剑裳的下摆,屁股缓缓挪到椅子上。

    “嗯……好像确实没事。”

    她身子轻轻压了上去,嘀咕了一句,然后将身体的重量一点点放上去。

    在确认好像真的没什么之后,她身子才微松,叹息道:“哎,还是低估这个椅子的质量了,早知道多锯一……啊!”

    哐当!椅脚一折,那块割下的木料一下子飞出去了好远,乐柔在短促的惊叫中身子猛地一陷一倾,甚至来不及灵力护体,已撞在了地上。

    “唉……嘶……”

    乐柔半躺在地,捂着腰肢,哎呦地叫了一声,一脸怨恼地盯着这张破椅子……幸好,自己好歹是修行者,摔得不痛,也没有人看到,关系不大……

    她这样想着,抓着桌檐想要起身,然后又啊得一声叫了起来。

    她不慎抓到了那本动了手脚的册子,书页的侧缝处,剑意一下子割破了手指,她下意识地将手指放在口中吮吸,然后,自己也愣住了……

    “啊!”她又惊叫一声,连忙松开了手指,看着手指上淡淡的血水,又想起了自己在上面下的药——药效发作得极快,她一下子头晕目眩起来,跌跌撞撞地起身,扶着桌子,在宁小龄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没事没事,不小心罢了,睡一觉就好了……”乐柔不停地安慰着自己,还不忘告诫:“千万别碰那支笔了,千万别碰那支笔了,额……笔呢?”

    “啊!”

    乐柔看着自己左手抓着的东西,又是一声惊叫。

    啪嗒一声,笔杆子摔在了地上。

    她看着手心那“我是猪”三个字,如遭电击。

    “宁——长——久!”

    乐柔靠在椅背上,满心委屈,捧着脸哭了起来。

    躲在剑堂一侧看着这一幕的宁长久微微一笑,身子隐藏在了阴影里,而乐柔的这一声大喊,当然是招不来宁长久的,反而……

    “乐柔!”陆嫁嫁冷着脸站在门口,看着地上断了脚倒塌的椅子,目光冷冽如霜:“你又在做什么?”

    乐柔捂着脸,指缝间看到了师尊一袭冰影般的身子,手指一合,把指缝都合没了,她身子微滑,似乎想要直接滑到桌子底下躲起来。

    “呜……师尊,我错了,你听我解释……”

    剑堂内,再次响起了清脆的声响和少女的惨叫声,宁长久看了一眼,微微吃惊,随后转身离去。

    ……

    ……

    “宁小哥最近修行得怎么样啊?可有疑难之处,卢大哥给你指点指点?”

    去书阁的路上,宁长久又被拦了下来。

    “倒是真的有。”宁长久停下了脚步。

    卢元白一愣,道:“你小子还真在修行?”

    宁长久反问道:“怎么不行?”

    卢元白一下子来了兴致,道:“行行行,快与我说说,遇到什么问题了?是入玄找不到门路,还是干脆灵气都难以吐纳?”

    宁长久道:“还要简单很多。”

    卢元白愣了,问道:“还能有多简单?”

    宁长久问道:“哪里能找到灵果?有灵力酿聚的丹药就更好了。”

    卢元白一震,道:“你是想靠天材地宝堆出一个入玄境?”

    宁长久点了点头。

    灵果丹药这种东西,到了长命境之后,便收效甚微,但在入玄境时,裨益极大,只是很多时候,在根基不稳的情况下贸然服食灵果,可能会使得境界近乎虚假,空有灵力而无与之对应的境界,难以施展,甚至直接影响晋升通仙境的可能性。

    卢元白道:“谁告诉你的这个法子?这不是想坑害你吗?”

    宁长久答道:“就是想尝尝。”

    “尝尝?你当摘桃子呢?”卢元白嗤笑一声,捂着额头,呢喃道:“先前看你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潜质,不曾想你竟也想把自己当个药人,这……前途渺茫啊。”

    宁长久笑道:“那确实让卢师叔失望了。”

    卢元白道:“你要真想弄,从你师妹那弄点就是了,你师妹被陆嫁嫁器重得很,应该不难弄到。”

    宁长久轻轻摇头:“我不能耽误师妹的修行。”

    卢元白微笑点头,心里想的是这宁长久定然是从他师妹那拿不到资源,才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呵,这才多久,这对师兄妹就因为境界逐渐相差悬殊而生妒生隙了?

    果然,人性经不得考验啊。

    ……

    此刻大部分年轻弟子都在剑场修炼,书阁中只有少有的,大一辈的弟子在用心观书。

    严舟师叔祖一如既往地躺在那,如睡如死。

    宁长久走到了昨日那处僻静角落,抽出了那本书,翻到了第一页。

    小飞空阵光华流转间,宁长久的白衣如被风扯散的云絮,转眼消失在了书阁之中。

    隐峰之中,深青色的石板如水如玉,映照出了他的身影。

    那种稍纵即逝的失重感结束后,他便置身于隐峰之间了。

    隐峰之间灵气要被外面充沛数倍,置身此处修行,确实事半功倍,不过若是境界基础不夯实牢靠,那再多的灵气入体,也根本无法炼化。

    宁长久想起了昨天那个名叫南承的少年,便向着他闭关的洞府走去。

    “前辈!”南承感应到了他的到来,睁开眼,神色难掩的激动。

    宁长久淡然道:“看得懂?”

    南承用力点头:“昨日晚辈看了数遍,心中推演了几次,应该无误,

    只是心中还有些疑难。”

    宁长久在他身前盘膝坐下,没有直接开口询问疑难之处,而是问:“你在此修行,只靠吐纳天地灵气?可有丹药辅佐?”

    南承微愣,心想这位前辈难道是第一次来隐峰,他斟酌了一会,才答道:“当然有,这隐峰之中有专门的宝库,供闭关者取用,嗯……凭这个牌子就行,我毕竟是最年轻的一代弟子,所以能取用的限额不算多。”

    说着,他从怀中摸出了一个青玉牌,上面写着一个“丙”字。

    宁长久看了一眼,轻轻点头,问:“你有什么疑难?”

    南承一下精神了许多,将昨日对于结后天剑胎的许多疑问一一说了出来。

    宁长久安静听着,语气不徐不疾,平静作答,话语间更是条理清晰,颇有高人之风。

    南承时不时露出恍然之色,更加心悦诚服。

    这场问答约莫持续了半个时辰。

    “还有疑问吗?”宁长久问。

    南承想了好一会儿,才认真点头:“没有了。”

    宁长久嗯了一声,道:“若没有疑难,那你可以开始了。”

    南承忽然半跪在地,行了大礼,恳切道:“多谢前辈大恩!”

    宁长久道:“不必如此,不过若你真想感谢……”

    说着,他摊出了手。

    南承微愣。

    “玉牌。”宁长久道:“我想去宝库看看。”

    南承连忙掏出了玉佩递给他,道:“前辈若有心仪之物恰好在丙级之下,自行取用便是。”

    南承一下子明白,像这样的高人,哪里看得上丙级的丹药宝物,他定是想给自己一个报恩的机会,抹去自己道心中那抹感激与愧疚的云。

    看来这位高人也十分器重我……南承心中忽生荣幸,对于未来的修道之路生出了极为强烈的期盼。

    宁长久平静地接过玉牌,问:“路?”

    南承不确定他是装傻还是真不知道,但还是毕恭毕敬地为他指明了道路。

    宁长久点头道:“嗯,好生修行,莫要让你师父失望了。”

    南承双目中精光灼灼,道:“定不辜负师父与前辈的期许。”

    宁长久转身离去。

    南承连忙道:“前辈之后还会来吗?”

    宁长久道:“看情况。”

    ……

    宁长久入了宝库,拎了一堆灵果丹药出来,看着那块玉牌,犹有不满足,道:“可惜只是丙级,一天只能取这些,看来以后要多来看看这只小绵羊了……这先天灵的属相倒确实很准。”

    ……

    ……

    (ps:这章更新算昨天的。再次感谢盟主大大的打赏支持呀~)

九死南荒魂归处 第八十章:缠龙柱下的深渊

    隐峰中灵气充沛至极,适宜修行。

    这得益于朴素的灵气聚合定律——某一处地方灵力的密度由修道者的数量和境界决定,数量和境界越高,灵气便容易向此处汇聚。

    这也是世上修行者要建立宗门修行的原因。

    宗门是修道者的聚集之地,所以灵气的数量要远远多过于其他地方,所以越是强大的宗门,越容易培养出厉害的弟子,而宁擒水那样的散修,修道一生,也不过是中规中矩的通仙境。

    宁长久自然不会去想自己有没有资格在隐峰修行这样的问题,既然自己能来,便说明有资格在这里修道。

    他拎着那包灵果丹药,找了个没人的洞府,坐了进去。

    宁长久一边嗑药一边打坐,原本近乎枯竭的气海中,渐渐氤氲上了湿润的灵雾,那些灵雾一点点攀上了血脉,试图从那些堵塞或者断裂的灵脉中挤出一条生路来。

    这个过程要比在内峰之中还要快数倍。

    这是他作为一个外门弟子绝无仅有的待遇了。

    打坐了一会,宁长久便转坐为趴。

    因为他发现,灵气在足够多之后便会下沉,所以靠近地面的位置,在同样的时间内可以吸取更多的灵气。

    反正如今无人旁观,他便大大咧咧地趴在地上,贪婪地吸取着每一缕精纯的灵气,然后以身体为炉,将它们一道道炼化成属于自己的灵力,贮藏于紫府气海之中。

    等到灵果丹药吃尽,身体所嫩吸取的灵气也几乎饱和之后,他才从地上坐了起来,长长地吐了一口浊气。

    宁长久沉思了一会,还用石子在身边摆下了一个小飞空阵,避免有古怪的人前来对自己图谋不轨,自己可以随时离开。

    算了算时间,小龄大概也要回房了,他逆画小飞空阵,在识海中找到与之重叠的阵法,思维如钩,猛地一抓,将整个身体也扯了上去。

    嗒。

    书阁中,宁长久脚步轻轻落地,他环视四周,幸亏此处偏僻,并没有经过。

    “以防万一,以后还是先在这里准备一个障眼法好了。”宁长久在自己出现的位置规划了一番,默默地想着合适的阵法。

    耳畔,恰又有轻微的交谈声传来。

    “师妹,不然算了吧。”

    “你说那宁长久究竟有什么妖法?这么多手段都能一一避过去?”

    “会不会是他偷偷藏拙……”

    “应该不会,我先前在剑堂门口与他偶遇,还出手试探了一下,他身子羸弱,不似作伪。”

    “那会不会是她师妹识破了我们的手段,一直在暗中帮着他?传说拥有先天灵的人,感官与直觉都要敏锐极多。”

    “有可能……”

    宁长久听着他们的交谈声,淡然一笑,心想他们三人是将这里当做了暗中聚会之地?倒是巧合,与自己不过“一墙之隔”。

    他对于这些同门间的小算计,不会太过上心。

    先前是他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出于好奇和有趣,所以刻意逗弄了他们一下。

    当然,他也不担心这个小姑娘继续阴损下去,反正最后机关算尽,挨打的也不会是自己。

    “先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打手心,丢死人了……我回过头的时候,还看到宁长久在笑我,他一个外门弟子,不过是得了师父仁慈,又恰巧懂了点识字这样的小事,凭什么敢这么嚣张。”

    “师妹,此事毕竟是我们挑衅在先,小龄师妹与长久师弟也未真做什么出格之事啊。”

    “你闭嘴!胳膊肘

    老往外拐!”

    “行啦行啦,师妹你说,接下来要怎么做,蔚然师兄不帮你,云择师兄可是一心向着师妹的啊!”

    “我……我还没想好,总之不能轻易地放过他!”

    “那师妹你坐,我去给你倒杯水,咱们慢慢商讨方案。”

    乐柔顺着大腿捋了捋裙子,正要触碰到椅面之际,她沉默了一会,动作停了下来,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大怒道:“我……我才不坐。”

    说完这句她赌气似地快步离去。

    ……

    ……

    内峰,长廊寂静,灯火幽明。

    宁长久的房间里,交谈声轻微地响起。

    “师兄,我记得门规里说,只允许学习本门的心法,你教我的这个固然有独到之处,但要是被发现了,真的没关系吗?”

    “门规里不是还说了吗?峰主可以自由改变门规。以后师妹努力当上峰主就行了。”

    “额……”宁小龄怔住了,苦笑道:“师兄对我的期望可真高。”

    宁长久道:“总之师兄不会害你,跟着我学就是了。”

    “这种吐纳灵气的办法有名字吗?”宁小龄问。

    宁长久道:“道门隐息术。”

    宁小龄点头道:“这个要学多久?”

    宁长久道:“很快的,在开春试剑时,应该就能融汇,之后我会教你更多东西。”

    宁小龄道:“我都听师兄的就是了。”

    宁长久忽然问:“你平日里没有被同门排挤欺负吧?”

    宁小龄摇头道:“没有。”

    宁长久道:“如果被欺负了,记得告诉师兄,不要瞒着。”

    宁小龄轻轻地嗯了一下,担忧地看着他,问道:“师兄,你最近修行怎么样了呀?”

    宁长久微笑道:“当然是一日千里,青云直上……”

    宁小龄打断了他的话语,叹息道:“师兄别骗人了。”

    宁长久也敛去笑意,轻轻叹息,道:“好好修行,别太担心其他事。”

    宁小龄点点头,道:“那以后上峰顶点亮剑星之时,我们一同去吧,选两颗挨着的。”

    宁长久望着窗外,视线似来到了天窟峰上,望见了那些寂静漂浮的剑星,过了一会,才轻轻点头:“好。”

    ……

    ……

    平静的岁月里,天窟峰又下过了几场雪。

    云台剑场上,数十道寒光破雪破云,如电蛇惊破天幕,纵横于云台之上。

    游剑之后,陆嫁嫁一一点评飞剑,宁小龄不知是不是有意为之,剑总是在将跟上未跟上之间徘徊着,勉勉强强挤一个前排的吊车尾。

    这些天乐柔又试探过宁长久几次,只是手段拘谨了些,但都被宁长久一一化解,久而久之,她便也放弃了,反而将心思都投入到了修道之上,为着将来试剑大会彻底挫败宁小龄做准备。

    今日云台游剑,她虽依旧未能全程跟上,但名次却前进了两位,隐约能追上宁小龄了。

    这让她颇为兴奋。

    而宁长久的生活也没有太大的波澜,早起陪着师妹早课,然后在去书阁的路上与卢元白相互挖苦几句,到书阁后,与严舟师叔祖偶有闲聊,但大多数时候,严舟师叔祖都在沉睡。

    对于那个小飞空阵的应用,他也愈发娴熟,甚至已不用石子,随后用灵力点出数点,也可以模拟出一个临时可用的阵法。

    而入隐峰之中,最重要的事情,自然是薅南承的“羊毛”

    了。

    宁长久一直未将玉牌还给南承,而南承因为暂时没有需要,所以也并未讨要过,宁长久出于愧疚,便每日给南承讲讲疑难之处再以一些虚无缥缈的大道风景给他画一些大饼。

    毕竟宁长久前世境界极高,那幅恢弘富丽的画卷曾真真切切地摊在眼前任他饱览,所以他描述起这些轻车熟路,经常讲得南承目光炽热,满心敬佩。

    照顾完南承之后,他便心安理得地去取灵果与丹药,看宝库大门的长老见他每天这个点都来,雷打不动,心中也不由敬佩,心想这可真是个勤奋又刻苦的天才少年,小小年纪对于修道资源的把控便这么大,而且他看上去年纪比南承还小一些,竟也能得到一块丙字玉牌,看来陆嫁嫁是又捡到宝了啊。

    而宁长久自己也说不清自己的修道之路是顺遂还是坎坷。

    他灵气炼化的速度极快,快得匪夷所思,仿佛自己的身体就是一座天造地设的炼气之炉。

    但那些精纯的灵力炼入气海中后,竟似泥牛入海,怎么也填不满这座无底洞一般的灵海。

    他推算过,以自己炼化灵气的速度,如果是普通人的话,十天便可以来到入玄上镜。

    而他……他也不确定自己算不算是入玄。

    一般来说,如果是具有先天灵体质的人,入玄之后,紫府之中便会自行结出先天真灵,可若他已经入玄,那为何先天灵一点诞生的迹象都没有?

    他闭上眼,以识海探照气海,望着那漆黑一片,几乎没有丝毫灵力波动的场域,悠悠叹息。

    “精卫填海也不过如此了吧……”

    不愧是我。

    灵力的强大取决于两点,一是灵气炼化的精纯度,那是弓弦上的箭,箭便是炼化的灵气,越是纯粹则越是锋锐。二是自身的境界,能将弓与弦拉到什么地步,便看自己的臂力了,这个臂力便是境界。

    同样一支箭,普通人的极限不过是破石裂甲,而修道者一箭越百里杀人,那传说中真正的神明,更是可以做出摧城射日,碎海潮破天幕的壮举。

    这些倚仗的,都是境界。

    而此刻,宁长久虽离填满他的气海还遥遥无期,却已经炼化了足够多的灵气。炼化到这些天南承打坐时都觉得,隐峰之中的灵气好像莫名稀薄了不少。

    但他此刻的境界,却根本不足以让他将这大量的灵力发挥出它真正的力量。

    “顶多能和通仙匹敌吧。”

    宁长久手掌微屈,五指之间以灵力凝出一柄通体晶莹的小剑,那小剑在他掌心沉浮不定,他盯看了许久,才下了这样的结论。

    未入玄便匹敌通仙,这般天方夜谭的事情到了他这里,便只是一声不满的叹息。

    ……

    今日修行完毕之后,宁长久起身掸衣,本欲离去,但忽然想起什么,默默地走到了隐峰偏靠中心的位置。

    那片深渊般的空间犹如幽深的海,而缠龙柱则是海水中央立起了通天之塔。

    宁长久立在崖边,一如第一次来到此处时一样,心脏的跳动微微加速了。

    他捂着胸口,不知道这种感应是吉是凶。

    他眨了眨眼,灵气聚拢,覆在双目之上,霎时雪亮。

    他向下望去,死寂的雾气翻滚着连绵的灰黑,依旧望眼难穿。而那深渊在他以剑目窥视之时,仿佛苏醒般伸出了无数的触手,篡住了他的目光,然后所有其他的景色都在瞳孔中褪去,深厚的大雾遮蔽了一切,在那跌落感近乎真实地到来之前,宁长久立刻闭上了眼,片刻之后,血水从眼角渗了出来。

九死南荒魂归处 第八十一章:陨神

    宁长久抬起了头,闭着眼,脸色更白了几分,灵气化作缕缕烟迹自眼角两侧散去。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看着指间的血迹,沉默不语。

    方才他的视线透过迷雾落到了极深处,但是依旧望不到底,仿佛有一层天然屏障将空间拉得极长,遮蔽了视线。

    而那屏障之下,似乎藏着不可窥探之物,在他想要将目光投射到更远处时,那深渊中的黑暗便似翻腾了起来,一下子包容住他的视线,双目与此同时立刻受到了反噬,精神都像是要脱离**坠入其中。

    他只好立刻闭眼切断窥探,过了几息之后,他才缓缓睁眼,光线一点点收集起,重新聚拢回了眸中。

    宁长久擦干净了鲜血,慢慢淡去瞳孔中的血丝,喃喃道:“难道是魔域?”

    世间大修行者皆会猎杀天地魔物,而那些魔物的尸骨,很多魔性顽固极难祛除,若是随意丢弃,很有可能滋生出新的魔物,所以许多大魔被斩杀之后,尸骨都会被运回宗门,集中埋藏在特定的地方,这些地方魔息极重,生人勿近,被称为魔域,列作禁地。

    莫非这隐峰之下便是这样的一片空间?

    但若是如此,为何不直接封死隐峰与峰底空间的隔阂,在此处与缠龙柱之间创造一层屏障并非难事才对,他们就不怕此处闭关之人失足摔入?

    亦或者……

    宁长久忽然想到了什么,神思一亮,脸上却难得地露出了担忧之色。

    他蹲下身子,摸了摸悬崖的边缘,手指触摸上那坚冷的石质,似在考量着什么。

    过了许久他才起身,最后看了一眼深渊般的峰底世界之后,转身离去。

    在离开隐峰之前,他隐约听到了一记清亮之响,若筷敲瓷碗。

    那是剑胎初成的声音。

    半个月的时间,南承熬过了最初的部分,结成了剑胎的雏形,接下来便是最艰难的部分了,犹如妇人怀胎十月,而这剑胎顽皮程度远甚婴儿,那是一种时时刻刻割裂身体的痛苦,若是失败,人如剑死,若是熬过,人剑便可相契。

    而陆嫁嫁的剑灵同体,则是真正的天眷,不用承受这种痛苦,却比后天剑胎更为强大神奇。

    世间的所有先天之灵都是以生命为原型的,而万事总有例外,一些先天灵则是呈现生铁般的元素,被紫府锻打之后,恰好是刀剑的形状,这些灵与身体同为一气,无法唤出体内,并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先天灵。

    但剑灵却具有反向污染的性质,可以让其他靠近自己的万物都带上刀锋般的坚冷如锐利。

    这是哪怕千辛万苦结成的后天剑胎,也无法具备的能力。

    宁长久来到了南承闭关的洞府前。

    今日洞府大门紧闭,似谢绝来客,宁长久将那块丙字玉牌挂在了他的门上,随后转身离去。

    如今灵果丹药对他意义已不重大,而南承接下来应该用得到。

    虽然玉牌中,大部分的羊毛已经薅完了。

    不过自己是个好人,多少留了点。

    若南承真能结成后天剑胎,那今后峰中定会更为重视他,想必也能将这玉牌提升下档次。

    ……

    ……

    宁长久逆画小飞空阵回到书阁之时,他习惯性地驻足听了一会。

    今日隔壁没有动静。

    这是没有动静的第三天……

    看来那个乐柔师妹已经放弃对自己的征讨了。

    宁长久走入书阁最中央的长廊里,他忽然发现,明明修剑已经结束,为何今日阁中依旧没什么人。

    “每年除夕前半个月,都会有一次雪场听剑会,这听剑会要到晚上才会结束,他们暂时都回不来的。”严舟老人的声音从长长的古案上传来,那石间贮藏的余晖落到他的长袍上,远望斑驳。

    宁长久停下脚步:“雪场听剑会?”

    严舟老人难得地支起身子,一手撑着桌案,一手持着一卷书,道:“没什么意思,同门之间互不动手,各自展示所学罢了,算是为一年修道落个款,皆大欢喜等个新年,也算是为开春试剑会作铺垫。”

    既然互不比试,宁长久便也不担心宁小龄了,反正这小丫头机敏得很,应该吃不了什么亏。

    宁长久看着老人,笑问道:“老先生今日精气神不错?”

    严舟老人抚须而笑:“老夫每日入榻之前,皆心生感应,觉得这般睡死过去,来日便醒不过来了,但不知为何,偏偏每天都照常苏醒,只是精神昏聩,偶有明媚之时。”

    宁长久想了想,道:“流水不动是为死,星辰不动却是万古,师叔祖或许是身若死水,心若星辰,两者相互拔河,师叔祖心性坚韧,所以长留人间。”

    严舟老人意味深长地盯着他,笑道:“一刻执念未断罢了,哪里算得上星辰。”

    宁长久问道:“执念……那本天谕剑经下卷?”

    严舟点点头,目光缓缓环视过四周:“嗯,我知道它就在这里,但是永远找不到,这般心境折磨,如何能安心合眼?”

    宁长久问道:“它为什么要将自己藏在你的眼皮子底下?”

    “我不知道。”严舟缓缓摇头,说道:“这个问题我想过很多次,或许是它对我当年失手解开封印的惩罚与嘲讽吧。”

    说完这句,他似乎不想再讨论这个,原本稍稍精神的眉眼又挂上了沉沉的老态,他轻咳了几声,抬起眼皮看了宁长久一眼,问

    道:“在隐峰之中可曾遇到什么人?”

    宁长久道:“原来师叔祖都知道?”

    严舟老人没好气道:“我又不瞎,每日在我眼皮子底下来来去去,真当我境界与那卢元白一般低下?”

    宁长久笑着答道:“隐峰太大,兜兜转转了许久,也只遇到了一位同辈的修行者。”

    严舟老人点头道:“遇不到好,有几个老东西,脾气可不好,那宝库里的东西吃了大半,破境却一个个和龟爬似的,几十年不见长进。”

    宁长久犹豫了一会,问道:“那……隐峰之下,可是藏着什么?”

    “你去了那片中心?”严舟老人抬起头,有些浑浊的目光飘忽地打量着他的脸,说道:“以后别去了,那是禁地。”

    宁长久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既然是禁地,为何不干脆封死?”

    严舟没有作答,只是道:“以后你离开了谕剑天宗,下山游历之后,可以在南州多走走多看看,特别是那片中心荒莽之处,你可以在边缘处转转,说不定能觅得些机缘。”

    宁长久问道:“这是什么说法?”

    严舟笑了笑,缓缓开口:“四峰中有两把剑和一部剑经及古物若干,都是当年师祖在那里捡的,我看你福分不错,若是有命回来,说不定可以顺势改命。”

    宁长久问道:“我的气海狭窄,紫府失色,灵脉更是拥堵不堪,世上真有可以帮我的宝物?”

    严舟老人摇头道:“天地造化神奇,我一个一生困于剑锋的老头子,哪里知道。”

    宁长久继续问:“天窟峰底和那片荒莽之处有关系?”

    严舟老人并未直接回答,只是道:“总有一些东西,费尽千辛万苦得了,却怎么看都形同鸡肋,不仅派不上用场,甚至可能遭来极大的反噬。但再怎么样,也是绝不愿意丢掉的……而五百年前的那场浩劫之后,世间很多地方,都明目张胆地落着类似的,被魔性浸染的绝世宝物,譬如中土的那个大鼎,所有人都眼睁睁地看着它在那里,却五百人也未有人将其取走。”

    宁长久问:“你是说,峰底藏着五百年前那场浩劫之后的遗物,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无法使用,便被藏于峰底?”

    严舟的回答再次出乎意料,“五百年……我也不知道,可能还要更久些。”

    “更久?”

    “嗯,那片南荒中央,只有师祖与寥寥几位跻身五道的修行者踏足过,而他们几乎都有一个看法——”

    严舟老人话语顿了顿,似在斟酌这样的话该不该说,最终他还是继续道:“那片南荒,或许陨落过神。”

    ……

    ……

    (剧情有点卡,写得慢了些……)

九死南荒魂归处 第八十二章:燃星

    宁长久离开书阁时,思维依旧有些飘忽。

    他能感觉得出,虽然严舟有意与自己闲聊,但是他始终带着一种淡淡的戒备,只是……不知为何,他今日要与自己说这么重要的事情。

    他是产生了什么怀疑,然后在试探自己?

    他有所猜测,但不确定。

    可如果他说得是真的,南州的群荒之间有神明埋骨之地,那么那位神明,生前是什么境界呢?

    他曾在不可观的藏书中看过一些关于神灵厮杀的记载,南州这片土地上,近千年里,似乎并未爆发过巨大的神战。

    十二位隐国之主瓜分着世间最强大的权柄,但终究不可能将所有的力量囊括殆尽,而那些遗落的权柄,造就了许多五道之上的新神。

    而五百年前那场天地的浩劫动荡,关于它的起因,至今依旧是个谜,有的书籍上推测,那场浩劫便是这些小神的混战作为导火索引起,然后牵扯到了某位隐国之主,那世上最神秘最强大的存在终于介入,所有的冲突在彻底爆发之后掀起了数十年的,足以毁天灭地的狂暴浪潮。

    天地妖神落如雨。

    崇山大河皆成了仙魔尸骸埋骨之棺。

    横尸成野,触目惊心。

    若是如此,泱泱南荒有几处神陨之地应该也不算奇怪。

    只是为何严舟说,那遗址的存在可能更久……更久又是多久?

    但那场浩劫之后,历史的记载也近乎断层,那千年往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世上除了那些位格极高的幸存者,已很少有人知晓。

    回到自己的房中,宁长久难得地烧了一壶茶。

    等到夜幕落下,宁小龄才敲开了自己的房门。

    “今日怎么样?”宁长久笑问道。

    宁小龄微愣,说道:“师兄,原来你知道啊。”

    宁长久微笑道:“有什么是能瞒过师兄的?”

    宁小龄秀眉一倾,不满道:“那师兄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来看看我。”

    “……”宁长久笑容微微凝固,解释道:“其实我是刚刚见师妹这么晚还没回来,问的卢元白,他告诉我的。”

    宁小龄双臂环胸,冷笑道:“卢师叔今日也在雪坪观剑,我们认识的不是一个卢师叔?”

    难怪今天没遇到他……宁长久心想自己前世心思何其缜密,如今修行是把脑子修坏了?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好吧,是书阁里那位老人家告诉我的。”宁长久无奈道。

    宁小龄神色微异:“严舟师叔祖还会和人聊天?”

    宁长久问道:“你又没去过书阁,你怎么知

    道他不爱说话?”

    宁小龄道:“我听说的呀,书阁的严舟师叔祖可是名人,你知道嘛,据说每年,他都会偷偷给师父一个名字,据说是那是他认为的,峰中最有潜力的弟子,今年不知道会是谁。”

    宁长久眉头微皱,旋即明白过来,他与那座书阁几乎一体,所有弟子翻阅什么样的书,他都有所感知,自然可以通过每个弟子一年所看的书,来推算出他的天赋与秉性。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只是太麻烦了。

    如果让他当峰主,他应该懒得去考察其他的,谁天资最好谁就是潜力最大,至于心性之类的,可以循循善诱,毕竟近朱者赤,能成为自己的弟子,自然是如入芝兰之室,哪怕是个恶人,久而久之应该也能靠自己的感染力磨灭其凶性,使其与自己一般淡泊宁静。

    宁小龄神秘兮兮道:“严舟师叔祖可是极少与人说话的,他既然与师兄说了会不会是非常看好师兄?”

    宁长久问:“如果被他赏识,会如何?”

    宁小龄道:“会被重点培养呀,比如两年前的南承师兄,便是被严舟师叔祖看中了,于是峰里将很多资源倾斜给了他。”

    宁长久想到了那块丙字的玉牌,忍住了打饱嗝的冲动,心想确实挺多的,作为一个弟子,待遇应是极佳了。

    “嗯,那师妹以后要多去去书阁啊,说不定能得到他老人家赏识呢。”宁长久笑了笑。

    宁小龄熟练地坐到了床沿边,晃着双腿,哼了一声,道:“我才不去呢,我又不识字,去了多丢脸。”

    宁长久淡淡一笑,没有多说什么。

    “所以今日雪场听剑会,师妹可是惊艳全场了?”宁长久问道。

    宁小龄捂着脸,道:“哪有啊,小龄只不过是只入玄境的小师妹罢了,当然是沦为师兄师姐们的背景呀,师父的评定名次里,也是吊车尾的,唉,若是师兄来了,肯定能夺魁的。”

    宁长久依旧只是微笑。

    宁小龄瞥了他一眼,继续道:“师兄,你最近是不是偷偷在什么地方勤勉修行啊。”

    宁长久没打算隐瞒,道:“是在修行。”

    宁小龄眼睛睁大了些,似有些高兴,连忙问:“怎么样了呀?”

    宁长久轻轻摇头:“还未入玄。”

    宁小龄抿着唇,想了想,从怀中取出一块小玉牌递给了他,道:“师兄,这是我偷偷问师父给你要的,里面大约有五十颗灵果,拿去问剑堂的老爷爷领就是了,我本来想直接给你领回来的,但是师兄说过嘛,要低调。”

    宁长久看了一眼玉牌,没有接过来,摇头道:“师妹留着吧。”

    宁小龄道:“这本来就是师父给你的呀。”

    宁长久轻轻地笑了笑,道:“可玉牌上为什么有你的名字?”

    宁小龄一惊,连忙拿过玉牌,端详了一会,喃喃道:“没有啊……啊!”

    她目光搜寻间,顺手将玉牌翻了过来,然后在中间看到一个她先前并未注意的“龄”字。

    宁小龄脸颊微红,她将玉牌篡入掌心,冷哼道:“不要算了!”

    ……

    ……

    次日,宁长久在前去书阁的路上被卢元白拦了下来。

    “你昨天怎么没去剑场?”卢元白问道。

    宁长久问道:“剑场昨日……发生了什么吗?”

    卢元白笑呵呵地看着他,一副你怎么还在和我装傻的表情。

    宁长久看懂了他的表情,问道:“难不成师妹夺魁了?”

    卢元白笑容微凝,道:“这倒是没有……你想吃软饭想疯了?你师妹不过入门短短一个多月,这一次听剑会便名列三甲,这在天窟峰,几乎是前所未有之事了,现在啊,大家都关心她什么时候去点第一颗剑星了。”

    “原来是第三啊……”宁长久微微一笑,很是欣慰。

    卢元白看着他的笑容,怎么看都觉得虚假,冷笑道:“看着师妹将你越甩越远,心就不揪一下?”

    宁长久笑意微敛,轻声道:“师妹便是在担心着这个。”

    卢元白叹息道:“唉,你可知道你在峰中名声很差。”

    宁长久摇摇头:“不知道。”

    卢元白说道:“你的师妹天资太好,树大招风,总会惹来嫉妒,但宁小龄毕竟是他们同门师妹,而且有陆嫁嫁护着,他们心中积攒的妒恨与怨念,便只能发泄到你这个师兄身上,这些日里,哪怕我像我这么少出峰的人,可都听过很多你的风言风语,什么每日小龄一下课便迫不及待来你房间,其实不是识字,而是……”

    宁长久打断道:“我不在乎这些。”

    卢元白神色越发鄙夷,说道:“我不管你在不在乎,你师妹呢?她时常听到这些,又会怎么想?”

    宁长久沉默了一会,抬起头,平静道:“我知道了。”

    ……

    腊月过半,天窟峰迎来了一场最大的雪。

    夜色将来来临的时候,宁小龄一如往常地抱着一摞书来到他的屋中,宁长久安静地坐着,在她到来坐定之后,宁长久忽然看着她的眼睛,郑重其事道:“师妹,我们可以去点亮剑星了。”

    ……

    ……

    (等会还有一章)

九死南荒魂归处 第八十三章:夜空中最亮的星

    今夜似天幕搅碎,吹落玉屑无数,天窟峰怪石砌雪,堆成白玉重璧,其间枯木成琼树,梅花雪莲开处,更是幽淡清寒。

    宁长久与宁小龄一同走到了峰顶。

    宁小龄穿着绵裙,裹着外袄,哈了口热气,搓了搓小手。

    宁长久则依旧穿着那身单薄白衣,只是他的背上,背了一个木箱子,里面不知道装了些什么。

    大雪吹卷如鹅毛。

    “师兄,很多人看着我们哎……”宁小龄有些忧心道。

    宁长久看了一眼峰底雪崖之下,陆陆续续有人走了出来,撑着挡雪的伞,伞面上倾,目光越过夜色望向雪崖上的身影,指指点点着什么。

    对于同一代的弟子来说,谁能点亮更高处的星星,也是一种暗中的较劲,所以通常一名弟子准备好点燃剑星之后,其余弟子也都喜欢前来旁观。

    而宁小龄更是峰中的名人,在几天前的雪场听剑会上,更是夺得第三,这等羡煞旁人的天资无比耀眼,让男弟子爱慕让女弟子羡慕,大家私下讨论时,便猜想宁小龄要什么时候去点燃剑星,领取那一份剑意传承。

    今夜听闻宁小龄要点燃剑星之后,许多人的期待落到了实处,自然第一时间跑了出来。

    只是他们没想到的是,她那个外门的记名师兄居然也跟来了,竟还不知廉耻地站在了她的边上。

    “他来做什么?莫非他也入了玄,激发得出剑火?”云择盯着那个身影,很是不满。

    乐柔披上一件厚厚的衣服,也急匆匆地跑了出来,看到那雪崖上的两个身影之后,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呸了一声,道:“这个宁长久果然是个小人,这种时候还不忘出来沾沾光,站那里做什么,给宁小龄加油打气?碍眼……”

    徐蔚然安慰道:“说不定宁师弟也是来点亮剑星的,若是师弟偷偷修出了个入玄中境,或许真的可以点亮一颗矮一点的剑星。”

    乐柔不满道:“入玄中境?他一个课都不好好上的外门弟子,怎么入得了玄,真当入玄境是大白菜嘛……穿得倒像是大白菜,他要是能点亮剑星,我也找颗白菜生吞下去!”

    “师妹不必如此……”云择当然也不相信宁长久可以点亮剑星,毕竟这是违背修行规律的事情,他只是想起了另一事,小声道:“乐柔师妹,若是真让那宁小龄点了颗与南承差不多高的星星,那可怎么办?你在峰中的江湖地位岂不是……”

    乐柔冷哼一声,有些没底气道:“咱们天窟峰什么时候讲究修道之路达者为先了?向来是长着为先才嘛。要不然为什么我们每次见卢元白还得喊声师叔?”

    站在身后原本听得津津有味的卢元白默默地转身离开,寻了个僻静的地坐了下来,解下了腰间的酒壶喝了口暖身的酒。

    不知怎的,今天的酒怎么有些苦。

    他眯起眼望着雪崖之上,将那份生气转移到了宁长久身上,不满道:“又是大晚上的,又是选这么个鬼天气,背上还背了个大箱子,这是想做啥?难道不知道越是冷的天气剑火凉得越快?你自己不想点就算了,坑你妹呢……”

    不多时,陆嫁嫁也踏剑而来。

    弟子点燃剑星,获得剑意传承是天窟峰的大事之一,师父必须在一旁看护,以防不测。

    陆嫁嫁掐了个剑诀,铺展开一片空间,纷纷扬扬的大雪被切斩在外,没有一片可以落进剑域里。

    她看着宁小龄和长久,问道:“确定可以了?”

    宁小龄和宁长久一起嗯了一声。

    陆嫁嫁瞪了宁长久一眼:“你嗯什么?”

    宁小龄解释道:“师兄也是峰中弟子,应该也有点亮剑星的资格吧。”

    陆嫁嫁道:“有是有,只是……”

    她看着宁长久的脸,将信将疑道:“你真的准备好了?”

    宁长久点头道:“我准备了许久,应该没有问题。”

    陆嫁嫁看着他背上背着的那个箱子,皱起了眉头,神色冷峻道:“峰中规矩,点燃剑星必须以灵气激发剑元,以剑元燎燃焰火,传达到剑星之上,只有足够多足够炽热的剑火,才能点燃剑星,可不许弄什么歪门邪道。”

    宁长久点头道:“我看过规矩的,我向来守规矩。”

    陆嫁嫁沉默了一会,道:“把背

    上的东西打开来我看看。”

    宁长久也没什么避讳,解下了箱子,当着陆嫁嫁的面打开。

    宁小龄知道那里面是什么,在箱子打开前便捂着了脸,别到了一边。

    果然,箱子打开之后,陆嫁嫁的脸色也有些精彩,她盯着那个箱子,神色变幻不定,问道:“你背这一大捆柴垛做什么?你想用飞剑将它们一根根送到剑星上,堆成一堆,然后用剑火点燃?还是想修一把梯子爬高点?”

    宁长久想了想,道:“我确实想过用飞剑将它们送上去,但是剑星不仅表面光滑难以固定木柴,而且周围的空气也比较稀薄,哪怕想在上面点燃柴堆,也不容易。至于后一种也是个不错的思路,只是有些麻烦。”

    那雪崖之下的弟子们,也远远地看到了这一幕,低声讨论着。

    “那箱子里是什么?”

    “好像是一堆……柴伙?”眼尖的弟子不可思议道:“他想生堆篝火围着跳舞作法?”

    “哼,谁知道呢,乡野村夫,先前还高估他了。”

    陆嫁嫁听他不紧不慢地说完,又看了一眼那箱子,确认那真的是普通的木柴,陆嫁嫁胸膛起伏,平复一番情绪后,才冷哼了一声,道:“你爱做什么做什么,懒得管你,只是若是太过丢人现眼,我恐怕也不得不把你拎去外峰了。”

    她不给宁长久重新开口气自己的机会,立刻道:“你们两个,谁先来?”

    宁小龄向前走了一步,自告奋勇道:“师父,我先来吧。”

    陆嫁嫁欣慰地看了她一眼,柔声道:“小龄,你破境太快,难免根基不牢,将剑火送上剑星对于灵力消耗极大,若是不支,千万不可勉强,坏了身子休养数月可不值当。”

    “师父,小龄有分寸的。”

    宁小龄毕恭毕敬地行了礼,随后解下腰间的佩剑,缓缓抽出,剑与鞘的摩擦声中,少女背过身,向着更前方走去。

    雪崖下交谈声渐小,乐柔篡紧了拳头,紧张地盯着宁小龄的背影,她既希望宁小龄不知天高地厚选一个极高的星星,然后不幸失败,又希望宁小龄别选太高的,万一侥幸点着了,自己在师父心中的地位怕是真的保不住了……

    “师兄,你准备好了吗?”宁小龄回过头,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宁长久道:“挑你喜欢的就好。”

    宁小龄用力点头,她举起了手中的剑,剑尖犹如罗盘一般缓缓移动,似在瞄准着什么。

    陆嫁嫁衣袖间握剑的手微微用力。

    她有些不确定地看着宁小龄剑尖所指的方向。

    剑星虽有高下之分,但其中的剑意传承却并无太大差别,点亮更高处的星星,往往只是天赋与境界的象征。

    而此刻宁小龄不过入玄,她的剑尖所指,竟然是一颗隐约间通仙境都未必可以够得着的剑星。

    “小龄,莫要冲动行事,你以剑火燃星,哪怕点燃了,若不敌剑星投影的剑甲,依旧会遭到反噬的。”陆嫁嫁出声提醒道。

    宁小龄盯着那颗星星,就像是幼年时盯着街边心爱的糖葫芦一般。

    “就它了。”宁小龄轻声道。

    她稳稳当当地握着剑。

    身体中气海翻腾如火山吞吐熔岩,心脏喷薄血液。

    剑锋的中轴处瞬间亮起了一道火,那是一道炽热纠缠的火线,自亮起之后,以高速向上激射,瞬间越过了剑尖,以更快的速度冲入了风雪之中,向着极高处的地方径直射去。

    众人望着那火线所指的方向,心中皆惊。

    那颗剑星悬挂的位置极高,而且并不算大,哪怕点燃了,估计也得不到多少剑意传承,明显是吃力不讨好的活,但……

    许多人心中很快明白过来,宁小龄根本不在乎什么剑意传承,她只是想选一颗其他人不敢选也不愿选的星星。

    何等狂傲……这便是天才么,难怪一入山门,师父便如此器重她,连她那空有皮囊的师兄也破例安排在了她的隔壁。

    唉,若非她师兄天天耽误她修行,小龄师妹如今境界想必更加夯实牢靠吧。

    暴烈的风雪中,那道火线急剧地消减着温度。

    大雪之夜,本就是点燃剑星最难的时候。

    果不其然,那剑火去势虽猛,

    但到了一定高度之后,随着灵气激发剑元的速度有限,而需要传导的距离越来越远,剑火推行的速度也肉眼可见地变慢了许多。

    宁小龄咬着牙,由单臂握剑变为了双臂。

    接着,随着灵力的大量消耗,她的双臂也开始颤抖起来,仿佛她手中举的已不是一把剑,而是一把重若千钧的巨斧。

    整把剑已经燃烧了起来。

    银亮的锋芒外,笼罩着炽热得有些发白的焰火。

    而那道剑火依旧一刻不停地向前推进着,虽然那速度已越来越慢,而宁小龄也觉得自己的气海似快煮沸一般,整个胸腔热浪翻涌,似要从中炸开。

    她知道这种感觉不过是错觉,但这种窒息般的痛苦无时无刻地折磨着她,似要将她的身躯硬生生压倒在地。

    宁小龄盯着她的剑,视线模糊。

    她已不确定那道剑火是否还在推行,亦或是已经开始倒退,再也无法抵达她选中的剑星,只是她依旧一刻不停地努力着。

    意志喷薄间,气海上,紫府之门洞开,一只雪白的狐狸在胸前凝成,跃上她的手臂,一双粉粉嫩嫩的肉垫也搭上了剑柄。

    那个惊魂之夜,她面对宁擒水时,唤出了先天灵,调用了全身的力气,也被对方顷刻击散。

    醒来后的无数时间里,面对妖种时不时的影响和污染,她没有办法切断精神与妖种的联系,甚至没有勇气将这件事告诉师兄,生怕被杀死。

    那个刺客夜袭的晚上,那支箭迫在眉睫时,她险些要彻底放弃对身体的控制,任由妖种直接占据神魂。

    而赵襄儿生辰宴的那天,那道血箭明明已被打散,化作了那么慢那么慢的血雨,她竟也没有躲掉……

    这种对于弱小的不甘,对于强大渴望,对于仇者的恨,对于亲者的愧,一遍又一遍地折磨着她,在这个时间似乎都变慢了无数遍的节点里,一幕幕地掠过识海。

    “啊!!!”

    宁小龄忽然仰起头,秀颈伸长,如雪狐长嘶。

    那先天灵也随着她的嘶吼嘤得一声叫了起来。

    漆黑一片的天空上,轰然一声里,似星火溅入枯草,夜色被瞬间点亮,耀眼的光芒刹那间照得雪坪如昼。

    陆嫁嫁紧绷的身体终于松了下来,唇角勾起,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

    雪崖之下,目睹了那剑火穿越风雪全过程的弟子们,在看到它蹒跚前行,许多次几乎要熄灭断绝,却依旧亦步亦趋地抵达剑星,将漆黑夜色点亮的那刻,随着剑火一道起起伏伏的心也难以抑制地激动起来,许多男弟子已经击鞘鸣剑,高呼起了小师妹的名字,哪怕是一直敌视她的乐柔,在看到这一幕后,握紧了拳头也松了下来,虽心中依旧不服气,却也跟着为她拍了拍手。

    那骤然明亮的光芒渐渐淡去,逐渐稳定成了一朵熠熠发光的星星。

    宁长久仰着头,望着那颗星星,忽然想起了另一个自己说过的话。

    “好一片枯死星海……”宁长久轻轻笑了起来。

    那剑星点燃之后很快有了反馈,也落下了一道光,不同的是,这道光圣洁而纯净,照在了宁小龄前方数丈的雪坪上,几乎是一个完美的圆。

    那圆心中间,浮现出了一副古旧沧桑的铠甲,那头盔以数片弧形铁片箍成,额前有狻猊兽纹,那铁甲自上而下,护颈护臂、胸甲腹甲、束带甲裙一应俱全,唯独其中漆黑一片,空空荡荡,没有任何将士的身影,可那铁甲却依旧似一位征战沙场多年的老将,威严而沉默,手中所举的铁剑宽大无比,似一块奉守了千年的令牌。

    燃星者只要走入那片光域中,便会开启与剑甲的战斗,战胜剑甲之后,便可得师祖留下的剑意传承。

    宁小龄没有立刻走进那片光域里,她手臂一松,剑尖垂落,扎进了厚厚的雪地。

    然后她以剑支着身子,晃晃悠悠地转过身,望向了宁长久。

    “师兄……”她轻声开口。

    陆嫁嫁也望向了宁长久。

    雪崖下的弟子们心情也渐渐平复,他们望着师父与师妹的视线,也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落在了宁长久的身上,不可思议地想着难道这外门弟子真的要点燃剑星?

    宁长久对着师妹点了点头,随后抱起那个木箱子,走了过去。

九死南荒魂归处 第八十四章:雪衣浴星辉

    风寒雪大,一片死气沉沉的石头高挂苍穹,此刻唯有极高处的一颗剑星亮着稳定的光,那是宁小龄先前点亮的那颗。

    少女支着剑,布鞋半陷在雪地里,她看着宁长久从自己身前走过,紧张地捏了捏拳头。

    陆嫁嫁看着那轮光域里持剑木立的古朴剑甲,出声提醒道:“小龄,这片光域维持时间有限,千万不可拖太久。”

    宁小龄眼睛看着师兄,嘴上应承道:“知道了,师父。”

    陆嫁嫁叹了口气,目光也落到了宁长久的身上。

    一身白衣的少年散着长发,簌簌地踩着积雪向前走去,他看了一眼与宁小龄剑星相邻最近的一块星石,心中估算了一番距离,随后解下木箱,蹲下身子,开始将那些木柴一根一根地取出来。

    宁小龄心中直犯嘀咕:“师兄这是在……做什么?”

    陆嫁嫁看着他将最大的几块木头围放在底部,随后依照着大小顺序将其堆成有序的木堆,为了更好地燃烧,木堆的中间是架空的。

    宁长久简单地做完了这些之后,回过身望向陆嫁嫁,口中言语道:“师尊,发簪可以借我用一下么?”

    陆嫁嫁蹙起眉头:“你说什么?”

    宁长久认真地重复了一遍:“请师父借我发簪一用。”

    陆嫁嫁确认自己没有听错,问道:“你要发簪做什么?莫非……”

    陆嫁嫁素日里常着一尘不染的剑装,墨衿环佩束腰,玉冠银簪束发,配以古朴名剑,这般仙意盎然的姿影窈窕而冷冽,便是弟子们心中代峰主大人的形象了。

    而极少有人知道,她的发簪亦是她的飞剑之一。

    那发簪以白银混杂其他金属锻打而成,柔韧而坚硬,若仙剑明澜不在身侧,这枚银簪亦可以充当飞剑使用,只是它终究太过纤小,难以精细掌控,因为重量的缘故,杀伤力同样不足,只能暗中取巧。

    陆嫁嫁说道:“银簪比普通的剑更为小巧轻盈,哪怕灵力较差之人,也有能力将它驭至剑星上,可哪怕如此,以银簪大小燃起的剑火,绝对不足燃起剑星,若你想如此取巧,还是免了吧。”

    宁长久固执道:“并非如此,恳请师尊借簪一用。”

    陆嫁嫁问道:“你不是自称准备充足?”

    宁长久默默地看着她,仿佛在说这也是我的准备之一……

    陆嫁嫁冷哼一声,想着若你真敢点星失败,那今年别想过好年了!

    “可以。”

    陆嫁嫁犹豫片刻,还是伸起了手。

    袖袍顺势滑落,露出了皓白无暇的手腕,她将手拢上如堆云般的长发,一手按住玉冠,一手将银簪轻轻抽出,发簪在乌黑的发髻间滑过,固定长发的双手松开之后,那高高的马尾一下散开,青丝披肩,散于香肩玉背,而她手腕一转,玉簪如一柄小巧飞剑,脱手而出,悬停在宁长久眉心前一寸。

    宁长久面不改色地抬手接过银簪,毕恭毕敬地道了声谢。

    这一幕落在雪崖下的弟子眼中,一下子沸腾了起来,许多男弟子见到清冷绝艳的师尊秀发如瀑散落的一刻,心脏都像是停了半拍。

    有弟子振振有词道:“谁敢说长久师弟没用?这不是做了突出贡献吗?”

    “嗯!师兄所言极是……”

    其余男弟子还未来得及附和,只听啪得一声,那言语激动的弟子身子一颤,连忙抓住了手腕,吃痛地喊了一声,只见那手心赫然是一条红痕。

    “师尊我错了……”

    其余弟子一下噤若寒蝉,只敢暗中偷笑,再感慨一番师尊真是绝代风华。

    乐柔看到师尊解下长发之际,双手下意识地捧住心口,情绪激荡不已,竟有些眼泪汪汪了,在她的心中,她一直期待着师尊可以迈入紫庭境,成为名正言顺的峰主,然后剑压四峰,接下那份宗主的传承,成为举世无双的女子剑仙。

    这份期盼甚至比对于自己破境的期盼更大。

    此刻,宁长久转过身,以灵气驭银簪瞄准那剑星飞去时,众人才缓缓回过神,想起此刻的主角应是那外门弟子。

    不知他拿了师尊的银簪之后,到底想要做什么?

    若还是故弄玄虚,那哪怕是宁小龄,估计也保不住他了。

    各异的思绪里,银簪如小舟逆水,徐徐升空,稳稳当当地向着那颗剑星飞去。

    以剑火连通这么远的距离是极为消耗灵力的事情,若直接驾驭一柄小巧飞剑飞上剑星,几乎在场的所有弟子都能做到,而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哪怕能催发剑火,也极为有限,跟别说点燃剑星,这宁长久到底是想做什么?

    乐柔双臂环胸,猜测道:“他可能只是不懂修行,所以想出了这投机取巧的办法,等下看他将剑送上去之后,发现根本燃不起剑火,他的神情一定精彩万分!”

    徐蔚然反驳道:“师弟应该不至于如此笨。”

    云择则是伸了个懒腰笑着道:“我觉得还不如生堆篝火跳支舞,说不定能引得天打雷劈,让那

    雷火恰好劈中剑星……”

    徐蔚然笑道:“都是同门弟子,没必要这般挖苦。”

    交谈声中,那银簪已经抵达剑星,若非银簪附着灵气微光,此刻肉眼便难以望见了。

    而雪坪上,那光域正在缓缓变淡,陆嫁嫁道:“小龄,恢复好了吗?”

    “啊。”宁小龄一直仰着头看着那根飞去的银簪,此刻陆嫁嫁开口,她才一下回神,看着那片光域中剑意虚化而成的铁甲,深深沉了口气。

    陆嫁嫁出声提醒道:“那剑甲只能在光域中存在,若是你觉得不敌,直接退出光域便是,那缕剑意传承虽很珍贵,却也绝非必争之物,不必勉强。”

    宁小龄先前为了点亮剑星,灵力损耗过大,陆嫁嫁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很是担心。

    宁小龄用力点头:“小龄知道的。”

    说着,她从怀中掏出几个灵果,啃了起来。

    “师兄……真的没事?”宁小龄还是很担忧地看了他一眼。

    宁长久简答地答了一句没事,神情专注地盯着那颗剑星,以灵气驭银簪,反反复复地戳着那颗星星。

    雪崖下的弟子看得好生无聊,心想莫非你是发现了距离过远无法点燃剑火,想以此缓解尴尬,还是想朴素地……钻石取火?

    而陆嫁嫁则是神色肃然了几分,她隐约能看到,宁长久每一次出簪,都能在那剑星稍有风化的表面留下痕迹,那些痕迹好像遵循着某种奇异的轨迹。

    而宁小龄因为吃得太快,腮帮子还有些鼓,她努力嚼了嚼,一口咽了下去,抓起一捧雪擦了擦嘴角,随后握着手中的剑,向着那片光域走去。

    “小龄……”陆嫁嫁欲言又止,先是吃惊,随后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了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

    光域之中,那场战斗以极快的速度结束了。

    宁小龄进入光域之后,浑身灵力瞬间激发,身子如雪狐般灵巧跃动,而手上的剑也重新燃起了亮芒。

    在剑甲如高举令牌般举起铁剑时,宁小龄的身影已如一捧炸开的雪花,在风中飞速旋舞,而她手中的剑也拖出一条又一条的火线。

    几个兔起鹘落之间,那剑甲才斩下一剑的功夫,宁小龄已绕着他的身侧斩出了数十剑,每一剑皆是流光溅火,如以铁锤凿钉,打得那剑甲鳞甲震颤不停。

    数十次的碰撞之后,那剑甲便卸下鳞片无数。

    又是几番电光火石的交击,宁小龄身形忽地一顿,屈膝发力后高高跃起,以剑燎火,在剑甲格挡的缝隙间,以斩首之姿挥剑而下。

    碎玉之声乍然响起,长剑已切入雪地,身后剑甲破碎,化作光尘而散,只留下一道古拙剑意,若有若无地缠绕在宁小龄的身旁。

    雪崖下的众人讶然地望着她,一切发生得太快,他们甚至没来得及回味过来,宁小龄便已破甲而出。

    陆嫁嫁微笑道:“小龄若是方才便迈入通仙境,点燃剑火哪需要这般吃力?”

    一语惊醒众人,大家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宁小龄吃灵果之时,顺势把境破了。

    区区几枚灵果当然不足以有这般威力,一切的解释只能是宁小龄早便有破境的实力,只是迟迟压着,直到刚才才展露出来。

    原来她一直在藏拙。

    “先天之灵真有这般神奇?”乐柔怔怔而言,随后沉默了一会,悄无声息地转身向着内峰中走去。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宁小龄身上,便没什么人注意到她。

    云择侧身道:“乐柔师妹,不看那宁长久了?”

    乐柔冷冷道:“有什么好看的?你们以后去哄宁小龄吧,她可比我厉害多了,两个月的通仙境,这……这还是人吗……”

    而此刻,宁长久已收回了银簪,递还给了陆嫁嫁。

    宁小龄擦了擦额角的汗水,握起拳头对他扬了扬:“师兄加油。”

    宁长久轻轻笑了笑。

    众目睽睽之下,他举起了手中的剑。

    灵力喷涌而出,落于剑身,激发剑元,燃起剑火。

    宁长久的剑上,自中轴线而起,此刻也亮起了光,只是远远及不上宁小龄那般炽热而明亮。

    “这……”

    徐蔚然看了一眼那剑火的亮度,微微一哂,像是磨灭了最后一缕耐心,转身向着乐柔离去的方向走去。

    场中的许多人也露出了失望之色。

    乐柔回头看了一眼,立刻将头别了回去,低声道:“本就不该对你有什么期待……先前那么多次逃过戏弄,想必也是那宁小龄在帮你暗中化解,哼,平时呆傻可爱骗取师父欢心,背地里原来这么多心机!”

    陆嫁嫁看着他的剑,同样心知肚明,这样强度的剑火,哪怕把剑星凑到他脸前,他也点不着。

    但是宁长久却没有选择去点亮剑星。

    他剑尖一垂,以剑为笔,绕着那个火堆画着什么,画完之后,他又来到另一块雪地平整之处,又在地上画下了一模一样的图案。

    做完了这些,宁长久面无表情地来到了那柴堆旁,当着大家的面,生了一堆篝火。

    干燥的木柴很快被点燃,噼里啪啦的声响在木堆中炸起。

    “他到底想做什么?”

    云择揉着下巴,极为摸不着头脑,犹豫着是要继续看下去,还是去追乐柔师妹,毕竟这可是趁机让乐柔师妹芳心偷换的大好时机……

    而自宁小龄击败剑甲之后,峰中许多弟子便已磨灭了兴趣,此刻看宁长久半天生了堆火,更是觉得他在侮辱大家的智商,已有弟子陆陆续续地离开了雪坪,而留下来的也并不抱什么期待,只是想看他到底要演什么出丑的戏。

    雪崖上,宁长久白衣猎猎,手指挥舞划动,在半空中好似故弄玄虚地画着什么。

    议论的声音才一低低响起。

    下一刻。

    即将要走入内峰中的乐柔,忽然觉得身后亮起了光。

    她迟疑地转身,然后双眸被照得一片雪白。

    一颗剑星亮了起来,与方才如出一辙,在亮起的一瞬将一切都照得亮如白昼。

    “这……”乐柔抬起袖子,遮了遮自己的眼,待到光芒黯去之后,她在原地愣了一会,随后踮起脚尖,视线投向雪崖中,飞速搜索着什么,随后她看到那剑星亮芒稳定之后,投影下来了一束光,光域之间,重甲沧桑铁剑如令。

    乐柔直勾勾地盯着那副剑甲。

    这不是幻觉……那宁长久真的点亮了剑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短短的几息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宁长久不是一个入玄都不是的外门弟子吗……方才那剑火的亮度也做不得伪啊……那柴垛……乐柔神思一凝,望向了那堆柴垛,咦?

    雪崖上,原本柴垛的位置,是一片焚烧过的狼藉痕迹,而那原本燃烧着的柴火,却已不见了踪影。

    接着,天空之上,有什么东西坠了下来。

    自那剑星的方向,一根根烧焦的木头拖着淡淡的火光和灰白色的长长烟迹,向着雪崖之下坠去。

    陆嫁嫁仰起头,看着那坠落崖头的木头,抿了抿唇,檀口微张,剑星照亮的双眸里,疑云丝毫未能淡去。

    先前那堆篝火以剑火点燃,是一捧名副其实的剑火,在火焰亮起的那刻,她便想着若有办法将这堆火送上去,或许真的可以点燃剑星。

    但怎么须臾之间,火堆便凭空升天了?

    这从不让自己省心的弟子究竟做了什么?

    陆嫁嫁看着地上那以剑刻画下的痕迹,恍然间明白了过来。

    “阵法?”陆嫁嫁出声询问。

    宁长久点了点头:“小飞空阵。”

    他以银簪在剑星上刻画下小飞空阵的顺画阵图,再在雪崖上绘制一模一样的逆画阵图,阵法催动之后,遥遥感应的两阵振动出相同的频率,在极短的时间内打开一条空间通道,以近乎超距般的速度,将那堆篝火送到了剑星之上!

    剑火是箭,境界是弓,宁长久境界不足,难以将箭射上青天。于是他选择自己亲手打造一张弓,那张弓的骨骼便是他最为熟悉的小飞空阵。

    雪崖上的交谈声隐约落到了弟子们的耳中。

    “好像……是阵法?”

    “阵法?什么阵法可以做到?传送类的阵法品阶虽不算太高,但可是极难学的东西,他怎么会?”

    “莫非他这两个月在书阁中,便是一直在钻研这个?”

    “原来是阵法啊……无耻!修道一途如此花里胡哨,怎么能走得远?”

    “无妨,点燃剑星可以取巧,击败剑甲也能取巧不成?”

    ……

    宁小龄看着那颗明亮的星星,揉了揉眼睛,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

    “师兄真厉害!”宁小龄仰慕地看着他,由衷赞叹,她已经不担心师兄能不能打败剑甲的问题了,毕竟师兄从未让自己失望过。

    宁长久没有在意那些议论和目光。

    他缓缓走到了那片光域的边缘,却没有踏入,他静静地看着铁甲后的漆幽颜色,手腕抬起,手心朝下汇聚灵力,娴熟地在身边凝聚了星星点点的亮芒。

    “搬甲!”忽然间,宁长久轻喝一声,手指滑动,再次逆画小飞空阵,那些萤火般的光瞬间真正亮起。

    光域之下,亦有萤火般的亮芒闪烁。

    先前点燃篝火之前,他在雪崖上画了两张阵,一张已在剑星点亮后摧毁,而此刻那剑星投下的光域的位置,恰好覆盖在另一张阵图上!

    风雪振破。

    宁长久抬起脚,迈入了那片光域里。

    他原本所在的位置,凭空出现了一具剑甲,没有那光域的支撑,那剑甲盎然失色,他茫然地抬起了剑,却失去了驱动的力量,缓缓消散。

    宁长久转过身,看着剑甲坍塌崩碎,散如烟尘。

    此刻光域还未散去,雪夜悬崖,唯他墨发古静,一袭白衣沐浴星辉。

九死南荒魂归处 第八十五章:除夕将至,云舟出山

    隐峰中,南承缓缓吐了口浊气。

    他散下的长发里,干瘦的脸颊泛着极不健康的青色,微微凹陷的瞳孔中因为太过的疲惫没有多少神采,他此刻身子也极瘦,走路时的脚步都不平稳,像是一块生锈的铁,谁能想象,入隐峰之前,他尚是一位风度翩翩的贵家公子模样。

    他拿着那块玉牌,最后一次来到宝库中取灵果。

    “四十三枚。”南承将玉牌递给老人,报出了自己的数字。

    老人接过玉牌看了一眼,拿过本册子记了一笔,道:“这玉牌所能取的,正好还剩四十三枚。”

    南承微惊:“这么巧?”

    老人斜瞥了他一眼:“你不知道?”

    南承皱起了眉头,心想一个丙字玉牌可取灵果上千,自己先前用过几次,也不过取了两百来枚,如今竟快要用尽了……没想到那前辈拿去了这么多,不过里面剩下的,竟恰好够我完成修行,前辈果真是世外高人,算无遗策。

    他心中暗暗地吃惊与佩服着,在老人将灵果递于他之后,他接过行囊背在背上,向着闭关处走去。

    途径某处洞窟高悬的隐峰边缘时,南承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抬起头,望向了那天窗般的洞窟。

    有光一闪而过。

    “这是……”南承想了会,道:“有人点亮了剑星?”

    “此处隐峰应是靠近半山腰的位置了,没想到相隔这么远还能见到……莫非是剑峰之中又出天才了?”

    南承心中望着那光芒消失的漆黑处,心中泛起了一抹战意。

    ……

    天窟峰顶,大雪依旧暴烈地席卷着,狂风吹过万千山窟,呼啸声凄厉不绝。

    宁长久立在山崖上,星辉照映眉目,寒风吹动白衣,他身影皎皎如月,与天地辉映。

    宁小龄看着他,所有的感官像是被一下夺去,过了许久,落雪声,风啸声才一点点地充斥回耳中,却带着淡淡的、不真实的感觉。

    许多人望见这一幕时,心中也有同样的错觉,明明他只是一个外门弟子,为何会有这般出尘仙意?

    陆嫁嫁看着那崩碎消逝的剑甲,看着那宛若细沙尘土凝成一线的剑意飘出,它的边缘有些粗砺,中间的一线却精纯无比,它围绕着宁长久的身子转动,若细小的土龙环身。

    陆嫁嫁手腕微抬,剑诀无声起落间,那道剑域撤去,狂风暴雪重新吹进了这片领域里。

    “做的还不错。”陆嫁嫁淡淡地夸奖了一句,道:“就是投机取巧了些,这次你准备了许久才勉强达成,可哪能事事如此?”

    星辉渐渐散去,衣袖间星星点点的光越来越淡,宛若将死的萤火。

    宁长久道:“多谢师尊教诲。”

    陆嫁嫁手持长剑,如云的长发披散着,她清冷的嗓音再次响起:“那就这样吧。”

    雪崖下的弟子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站在内峰入口外的乐柔,更是迟迟地才回过神,她双手绞在胸口,又立刻松开,神色不安地挪开,转身走入了内峰的阴影中。

    在师尊与其他弟子的话语中,她也明白过来宁长久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了。

    他好像偷偷学了一种品阶不俗的传送阵法,先在那剑星与地面上开凿阵符,激发阵法之后,将地上燃烧的柴垛送到了剑星上去,以此燃星。

    接着他再用如出一辙的方法,将那光域中的剑甲,用传送阵给搬到了光域外,没有了星辉提供力量,那剑甲便不攻自破。

    整个过程宁长久堪称“兵不血刃”,几乎没有耗费太大的灵力,便做完了这一切。

    所以有的弟子觉得这种行径不过是小聪明,甚至是无耻之举,但乐柔自认不是傻子,她还是能明白此事的难度的,光是让那星辉的光域正好投影到他画的阵法上,这一点,她便不知道如何才能精确计算成功。

    或许那宁长久确实有点本事吧。

    只是想必他这两个月几乎都没有修行,一直在琢磨如何用旁门左道点燃剑星,为的便是今夜出风头……哼,表面上装得这般风轻云淡,实则内心虚荣得很,这样的伪君子留在内峰里,迟早会带坏宁小龄,甚至还有可能害了师父!

    不过幸好,方才师父语调很是平淡,对于他这番花里胡哨的作风评价不是很高。

    天空中,星光渐渐熄灭,一切恢复如常。

    宁小龄兴奋地走到他的身边,笑道:“师兄刚刚使得是什么啊,这般厉害。”

    宁长久压低声音道:“这是极厉害的剑火升空之术,回房间后我偷偷教你。

    宁小龄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她摊开了手掌,掌心的剑意凝作一条柔软的线,一如春风中的杨柳枝条。

    “这道剑意好像很喜欢我哎。”宁小龄看着掌心,如水边观池鱼。

    宁长久道:“师妹自然是人见人爱的。”

    “师兄又骗人。”宁小龄笑着翻了个白眼,手掌一合,将那剑意握在掌心里。

    陆嫁嫁解释道。“这些剑星是开山祖师挂在天上的,每一颗里都藏着许多剑意,祖师当年的修为据说已达到了五道之上,这些剑意得了一丝一缕,纳入体内或嵌入佩剑之中,对于修剑一途,皆裨益极大。

    宁小龄点头道:“师祖可真是好人,死后还福泽剑峰百年。”

    宁长久合上了手,他仰起头,看着那些半空中载沉载浮的星星,道:“它们的材质好像很特殊。”

    陆嫁嫁颔首道:“据宗门卷典的记载,这些剑星都是以天外飞星的残骸打造而成的。”

    宁长久微微吃惊:“竟是天外之物?”

    陆嫁嫁道:“嗯,四峰之中,唯有天窟峰悬挂这些剑星。”

    她似乎不想为此解释太多,忽然背过身,望着雪崖下还零零散散看着他们的弟子,道:“此次燃星已然结束,你们都回去吧,明日早课莫要迟了。”

    雪崖下的弟子收拾着自己心中的惊讶,一一行礼告退。

    宁长久道:“那弟子也告退了。”

    陆嫁嫁轻声道:“等等。”

    宁长久问道:“师父还有什么事?”

    陆嫁嫁问道:“你那小飞空阵是哪里学来的?”

    宁长久道:“阁中的一本书中看到的,觉得很有意思,便钻研了一番。”

    陆嫁嫁又问:“那你如今的真实境界到底是什么?”

    宁长久道:“还未入玄。”

    陆嫁嫁眼眸轻颤,神色带着些恼意,道:“还想骗我?”

    宁长久话语诚恳道:“若是入玄,我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我如今的境界确实不足以点亮那颗星星。”

    陆嫁嫁嗯了一声,没有追问质疑,轻声道:“之后除夕,可有什么打算?”

    每年除夕的那半个月,弟子们大都会下山回家探亲。

    宁长久反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陆嫁嫁道:“我随师父上山的时候,家里便只当我死了,如今将近二十年,红尘已缈,对于天伦之情也没什么可留念之处了,当然是继续留守山上。”

    宁长久道:“山中不是还隐居着各位长老么?守山一事哪里需要峰主大人亲力亲为,哪怕不回家乡,也应多去走走看看才是。”

    陆嫁嫁点头道:“话虽如此,可人间又有何乐?除夕灯节虽美,但莺歌燕舞乱花迷眼,久了也就倦了。”

    宁小龄听着他们的对话,琢磨着师兄的话语,忽然问道:“要不我们去赵国找襄儿姐姐一道过年?”

    宁长久欣慰地看了她一眼,道:“我觉得师妹的提议值得考虑。”

    陆嫁嫁冷笑不止,道:“这才两个月,熬不住了?”

    宁长久对于她的讥讽置若罔闻,只是问道:“师尊可要同去?”

    陆嫁嫁默立良久,最终还是缓缓摇头,道:“难得清闲,许多事郁郁堆积心中,剑心蒙尘,终究不是办法,我想在峰主殿闭关一月,若你们一同去见赵姑娘了,便代我向她问好吧。”

    宁小龄小声道:“师父真的不一起去?”

    “不了,为师一人在山上清修便好。”

    陆嫁嫁轻轻摇头,独自一人走进了雪夜里。

    ……

    夜深雾重,重重石崖掩映之后,峰主殿如白玉砌成,于雪地间拔起一墙冰华,远望时如见明月仙宫,近看时却是肃穆古重,墙壁上透着月影般淡淡的斑驳。

    陆嫁嫁在峰主殿的大门口停下了脚步。

    四峰峰主殿,能入主者,皆是紫庭之上的大修行者,唯有她境界最低,有史以来最低,上一任峰主对她给予厚望,将她视作天窟峰的未来,但是未来再如何明媚,也无法化作当下的春光。

    寒冬腊月未过,大雪还未能穿庭化作飞花,她立在峰主殿前,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

    垂帘如冰纱,淡淡的灯影透过纱幔映上她白雪般的剑裳,大殿开阔,便显得她的身子愈发渺小。

    “我究竟在做什么……”陆嫁嫁闭上了眼,檀口微张,喃喃自语。

    这两个月来,自己的修为几

    乎未能寸进,亲自给弟子们讲学到底是对他们的重视,还是因为无法接受如今的自己,在刻意逃避修行呢?

    由奢入俭难。曾经自入玄到长命上境,她几乎势如破竹,而师父对她的评价亦是天人之姿,有望五道。

    可如今,过去的顺遂反而成了心障。

    更何况皇城之时,许许多多的人和事,都在她的剑心上留下了难以抹去的阴影。

    譬如那头老狐展现出几乎不可匹敌的境界时,譬如那个雨天长街的陌生人接剑而去时,还有宁小龄、赵襄儿……而最后那头天魔破开云海,铺天盖地的恐惧与威势压得她剑心不敢抬头一寸。

    这是境界越高越分明的恐惧感。

    哪怕她后来强压下心中恐惧,驭剑九灵台,可侥幸活下来之后,那双目之中接踵而至的,是乍然亮起的又一刀,那一刀如今已被什么刻意抹去,在脑海中也不过是模糊的影子,却依旧让她生出了一种天地大美,万物微渺的无力感。

    这足以让凡人终此一生都心神往之的画面,对于当时剑心破损大道飘摇的她反而是致命的。

    因为见过了太强的剑与刀,所以自己畏手畏脚不敢出手,仿佛自己的所有招式,都不过是稚童持竹刀的劈砍,多挥动一下,都是在心中那副极致美丽的画面上落下污浊。

    她甚至清楚自己此刻所陷入的,不过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心障,可是不知为何,她始终无法破去。

    寒风入殿,烛火摇晃。

    风吹得披在秀背上的青丝向两侧飘舞,吹得紧贴着大腿的襟摆向前扬起,陆嫁嫁微微侧身,念头一动间将那大门合拢。

    烛光稳定了下来。

    陆嫁嫁在那寒玉般的塌上坐下,盘膝屈指,闭目养神。

    今日胸中堆积的情绪,是在宁长久点亮剑星那一刻爆发的。

    她心知肚明,宁长久此刻的身体状况比自己还要糟糕得多,但饶是如此,他依旧做到了几乎不可能的事情,而自己又在等什么,做什么呢?为何连静心直面自己心魔的勇气都没有?

    何等愧为人师?

    她闭上了眼,神思一点点下沉,陷入了冥想。

    天窟峰上,那颗剑星早已在剑甲破碎后熄灭,而陆嫁嫁的心中,却又缓缓亮起了一点微光,接着越来越多的微光在她体内亮起,那是她两个月来渐渐分崩破碎的剑心。

    她第一次开始尝试拼凑它们。

    ……

    ……

    三日之后,除夕临近,早课暂停,剑场冷寂,清幽的群峰间弟子渐少,唯剩残雪吹去。

    宁长久与宁小龄一同告别了陆嫁嫁,顺着天窟峰的山道向下走去。

    桃帘之外,仙舟悬空,数位长老在外接引保护弟子的归乡路。

    “好大的船……”宁小龄望着浮空的大舟,感慨道。

    宁长久道:“那是云舟,寻常飞剑太过窄小,踩着不安全,也容纳不了几个人,真正的仙家出行,要么是陆嫁嫁青花小轿那般的私家宝物,要么是坐这样的仙舟。”

    宁小龄赞叹道:“咱们宗门果然气派。”

    宁长久笑道:“那当然,既有仙剑又有仙舰,何等阔绰。”

    宁小龄没有听清,问:“嗯?师兄说什么剑?”

    宁长久没有回答,只是笑着拉着宁小龄登上了一座云舟,舟上的掌舵人裹着一件大裘打着盹儿,定睛一看竟是卢元白。

    “卢师叔?”宁长久微惊,微笑道:“真巧。”

    卢元白同样一惊,随后望向了他身边跟着的小姑娘,笑眯眯道:“小龄姑娘可真是难得一见,雪场听剑之时名列第三便已技惊四座,几天前点星破境更是满场哗然,你那乐柔小师姐气得耳根子都红了,出彩得很啊。”

    宁小龄礼貌道:“谢谢师叔夸赞。”

    卢元白听着这声师叔,笑得更开心了,道:“这是打算去哪里?师兄妹回家过年?”

    宁小龄开口道:“去赵国皇……”

    宁长久打断道:“先去临河城吧。”

    “啊?临河城?”宁小龄一愣,旋即想起,那是他们之前和宁擒水一起待的地方。

    师兄不会还真惦记着宁擒水的那些私房钱吧……

    宁小龄叹了口气,道:“那听师兄的。”

    ……

    ……

    (ps:感谢书友雪晶凌的打赏,谢谢支持~)

    (今明两天都只有一更……15号就要上bao架geng啦,大家不要忘了哦。)

九死南荒魂归处 第八十六章:临河城的暗杀

    桃帘之外,没有浓郁灵气的流动,冷风阴寒,整片荒原犹如秋霜披覆的枯荷,泛着深浅不一的干枯颜色,触目苍凉,而临近桃帘的原野上,似是受仙山庇荫,依旧可见许多枝叶深绿的树木一丛丛一灌灌地长着。

    而那些开辟荆莽而成的道路,因为长期无人行走,如今也被枯草掩映,与荒原同色。

    更远处起伏的山脉在视线中由远及近,一座相连着一座,云舟自上空掠过,那些山脉便像是一颗又一颗飞过身下的硕大顽石。

    “卢师叔去过临河城?”宁小龄问道。

    卢元白见这天才少女主动与自己搭话,很是高兴,道:“去过去过,这方圆千万里,大大小小的城镇,哪里没去过,其他云舟上的长老一个个修了道就和深闺娘们似的,卢师叔和他们可不一样,当年师叔可是饱览过南州风光啊,哪都去过。”

    宁小龄问道:“那现在怎么不见卢师叔外出了呀?”

    卢元白摸了摸下巴短青色的胡子,感慨道:“人难再少年嘛,师叔年轻时就是性子太野,耽误了许多修行,如今每日在峰中,看到你们朝气蓬勃的样子,师叔心里就很高兴啊。”

    宁小龄假装认真地听着。

    云舟高高掠过荒野,飞鸟掠过水面,流云似巨大的浪头般劈面而来。

    此刻时值冬日,许多山上雪积得极厚,远远望去处处白首,那杂草枯藤、怪石苔痕都带着冬日独有的寒霜气,四峰已远,桃帘在天幕下无声飘荡,遮蔽着荒凉之后的真相。

    宁长久静坐着,忽然想起一事,问:“那你去过南州的中央吗?”

    卢元白一愣,随后想起了些传说,没好气道:“我要有那实力去南州中央,我现在还能来这给你们开船?”

    宁小龄好奇问道:“南州中央?”

    卢元白和颜悦色了些,解释道:“南州靠近中央处,有一片极为凶险混乱的领域,那是一处古战场的遗址,被称为南荒,据说那个地方百年不化的禁制都成了巨大的场,普通人根本难以进入那片场中,我听说许多其他宗门的曾去涉险过的,死的死病的病,也有意外得到机缘的,但结局都不好,哪怕是师祖那样的人物,据说也没能深入到真正的中心。”

    宁小龄听得心惊,感慨道:“这么危险啊。”

    卢元白笑道:“是啊,所以好好劝劝你师兄,可千万别为了那什么虚无缥缈的造化去犯傻,那地方,连卢师叔都不敢踏足的啊。”

    宁长久道:“嗯,卢师叔可是通仙境仙人,师叔都不敢涉足,那地方定然凶险极了。”

    宁小龄忍住了笑。

    卢元白怒道:“你小子连入玄都不知道要入到何年何月,侥幸用乱七八糟的手段点了颗剑星,就有心情来嘲讽老子了?”

    宁长久道:“晚辈是真心羡慕师叔的境界啊。”

    卢元白忍无可忍,撸起袖子想要教训他一顿,但是转眼看着一旁的宁小龄,又悻悻然收回了手,并不是因为顾及丫头面子,而是他自己不太敢确定,自己能不能打过这入门没多久的小丫头。

    宁小龄趴在船舷边,向着下方望去,无边无际的荒野在俯瞰的视线里,便很难见到什么陡峭起伏,平坦如湖面。

    “卢师叔不回家过年?”宁小龄忽然问道。

    卢元白环着双臂,看着某一处方向,叹气道:“回啊……等送完了你们,就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荒山野岭终于在视线中远去,一条大江横陈于下,那大江水面极为宽敞,浊流土黄,哪怕冬日也没有丝毫结冰的迹象,依旧湍急地穿过八荒四野,浪涛滚滚。

    卢元白道:“这便是沙河了,十几年前啊,沙河之外,赵国与瑨国打了一仗,那一仗赵国死了数十万人,割了六百多里地才求了片刻的平和,若不是一旁还有荣国虎视眈眈,当时瑨国可能就直接吞了赵了,以前啊这些城堡要塞都是空的,现在才终于再有人驻守了,据说啊,是因为赵国换了个新皇帝,还是个女子,那女子颇重军事,已然为一血十几年前那场耻辱在练兵了。”

    宁小龄神采一明:“赵襄儿?”

    卢元白微惊,道:“嗯?小师妹也知道她么,这位新上任的女帝,据说深居简出多年,但名气却是极大,这次听说皇城乱得很大,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总之啊,那赵襄儿便顺势上位,执掌赵国了,只是赵国终

    究不比山上,一群凡人怎么聚得来灵气,真要修行啊,还是得去世外仙宗,那女子皇帝为了人间权势怠慢修行,我感觉是颇不值得的。”

    宁小龄听着他絮絮叨叨地讲着,只是笑道:“那位襄儿姐姐可漂亮了。”

    卢元白问道:“是道听途说还是真切见过?”

    宁小龄道:“当然是亲眼所见。”

    卢元白想着他们便是陆嫁嫁从皇城带回来的,能有幸与赵襄儿有一面之缘也算正常,他看着赵国的方向,道:“那位赵襄儿据说是极美的,不仅如此,听传言说,她好像还有一个未婚夫,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有这么好的福气啊,真是令人羡艳……”

    宁小龄看了师兄一眼,偷笑了一会,附和道:“是啊是啊,小龄身为女子都很是羡慕呢。”

    卢元白又随口问道:“对了小龄,既然你见过那赵襄儿,那她与你师尊,谁更漂亮一点?”

    宁小龄心中一凛,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她看了宁长久一眼,宁长久也正微笑地看着她。

    卢元白见她迟迟不回话,心中微异,想着自己不过是随口问问,至于纠结这么久吗?

    宁小龄斟酌再三,低声道:“襄儿姐姐和师尊差了八岁呢,等八年之后,我再比较比较……”

    ……

    ……

    临河城外,宁长久与宁小龄下了云舟,告别了卢元白,向着那座不大不小的城池走去。

    “卢师叔也是可怜人唉。”宁小龄忽然说。

    宁长久问道:“为何这么说?”

    宁小龄八卦了起来,道:“传言啊,以前卢师叔也是天赋不错的弟子,只是喜欢上了一个别峰的年轻女弟子,那女弟子也是喜欢他的,本来是要结为道侣的好事,结果被另一个弟子横插一脚,于是……卢师叔就被一个比他年轻了十多岁的男弟子,横刀夺爱了。”

    宁长久心想难怪当时他对“始乱终弃”这四个字怨念这么大。

    宁长久附和道:“卢师叔果然是可怜人……不知是哪峰的女弟子?”

    宁小龄道:“这我哪里知道,我也不过是随便听到的,不知真假的。”

    宁长久笑问道:“还听到了些什么?有我们师父的事吗?”

    宁小龄也笑了,目光狡黠,道:“我们师父最大的八卦不就是和我们一起的那些日子吗?只有我们讲给别人听的份,哎……要是让其他弟子知道了师兄给师父敷药绑绷带的过程,以师兄现在的修为,怕不是要被……啊!师兄我错了。”

    宁长久按着她的脑袋,无奈道:“唉,小丫头境界越来越高,真是令师兄担忧啊,以后要是师兄彻底打不过你了,还不得被你这嘴皮子磨死。”

    宁小龄看了他一眼,不信道:“师兄骗人,你明明很高兴。”

    宁长久身形一滞,好奇道:“你还能感知到?”

    这都两个月了,师尊那四个字就这般道法通天?

    宁小龄犹豫了一会,最终点头:“其实一直能的,怕师兄介意,就一直没说。”

    宁长久喟然长叹,认命地问道:“那我先前……是什么心情呢?”

    宁小龄回忆了一会,道:“一直都还好吧……就是前一个月,师兄心情好像有点低落。”

    前一个月……那是自己修行陷入瓶颈的日子里,他以为自己不担忧,没想到自己情绪还是有些低落。

    瞒得过自己,没瞒过师妹。

    唉,修心依旧不够。

    宁长久叹息道:“听到你这么说,师兄更伤心了。”

    宁小龄担忧道:“师兄不会因为这个要赶我走吧?”

    宁长久戳了戳她的后颈,道:“这就把你赶回家。”

    离除夕还有两日,宁长久与宁小龄一同入城,他们不需要通关文牒,只需谕剑天宗的木牌便可,守城的士兵见过木牌之后,再次望向两人的目光也变了,尽是惊讶羡慕之意,好像这临河城几十年也未出过几个修道种子,守卫与他们多寒暄了好几句,才放他们进去。

    宁小龄看着记忆中陈旧的街道,此刻街道两边都扫堆着厚雪,行人穿着厚衣裳来来往往着,明明时间才过去了两个多月,她却生出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以前被宁擒水第一次带来临河城的时候,还以为跟了个高人,满心憧憬着

    可以学成道法然后回老家,手持桃木剑把那些山妖通通杀了。没想到……”宁小龄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毕身难忘的夜晚,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

    宁长久关于这座城的记忆缓缓打开,那是这一世自己的记忆。

    没有遇到二师兄将自己带回山门,自己便几经辗转,原本是在一个匠人家学版刻的,后来便被宁擒水看中,花了不少钱买了下来,颠沛流离至此。

    他比宁小龄要早来许久,只是很少走动,出行都随着师父,对于这座城池的记忆还不如宁小龄来得深刻。

    “好歹也是个家,两个多月没回了,不知进贼了没有。”宁长久道。

    宁小龄笑道:“放心,那死鬼老道士藏钱藏得可好了,寻常盗贼哪里能翻找到。”

    宁长久道:“嗯,到时候钱都归你,小龄成了小财主了,可别忘了师兄啊。”

    宁小龄拍了拍胸脯,豪气干云道:“放心,以后小龄养你。”

    宁长久看了她一眼,叹气道:“别拍了。”

    宁小龄一愣,旋即俏脸一红,羞恼道:“师兄,别人上了山都变得越来越神仙,你倒好,怎么还……哼,想必师兄以前也是装的风轻云淡,这件事我要告诉嫁嫁师父,让她拿剑戳你!”

    宁长久笑道:“当时还不是我们一起骗的她?你真这么做了就是自投罗网,看以后陆嫁嫁不给你穿小鞋。”

    宁小龄瞪着他,道:“不许直呼师尊姓名!”

    ……

    家门推不开,宁长久拉着宁小龄翻墙而入。

    屋里值钱的物件不多,墙壁倒是垒得很高,不过这对于如今的他们来说当然是拦不住的。

    “唉,这老道士这些年坑蒙拐骗可是赚了不少钱的,也不舍得买一个大一点的院子。”

    宁小龄在皇城和天窟峰呆过之后,眼光自然也高了许多,此刻回到家中,目光中除了不满,却还有几分怀念之色。

    在这里度过的时光也一幕幕地放映过脑海,宁长久走入庭院,脚步也放慢了一些,这里的每一棵数每一块石头,似乎都清晰地兆示着岁月,作不得一点假。

    那观中的岁月也同样清晰。

    一个人怎么可能同时拥有两段不一样的人生经历呢?

    两者如缠斗的龙蛇,纠缠着命运的光与影,相互撕咬着要将彼此吞噬。

    微微恍惚间,宁小龄已经熟练地跑回了屋中,口中念念有词:“罗盘……灶台……嗯,床榻……房梁……”

    这些都是他们当年偷偷观察宁擒水藏私房钱的位置。

    宁长久也向着屋中走去。

    忽然间,他停下了脚步,皱了皱眉,似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师兄!这是什么啊!”

    屋内,宁小龄有些惊讶的声音传了出来。

    “怎么了?”宁长久走入屋中,望向了少女。

    宁小龄正在撕贴在墙上的一张福相,然后从福相后扯出了一封藏得很好的信。

    “刚刚我想睁开剑目找找灯在哪,结果一眼就看到了这个……”宁小龄捏着那封信,吹了吹,对着宁长久扬了扬。

    宁长久从她手中接过了信,抽出了信纸,展开,目光被信纸左下方吸引了,不由一怔。

    那左下方是一枚印章,一枚他见过,印象极为深刻的印章!

    “这是……”他难得地露出了震惊之色。

    宁小龄看着他的神色,愈发好奇:“是什么内容啊?”

    “是……”宁长久刚要开口,眉头却微挑了一下。

    “小心!”宁长久低喝一声,一把拉住了宁小龄的手臂,猛地将她扯到身边,身形极快地向后一跃,带着她瞬息间退出了屋内。

    身形才退,屋内便有破风之音乍然响起。

    噔!

    方才他们所在位置的后墙上,一支短箭刺透墙壁,扎了进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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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死南荒魂归处 第八十七章:旧怨

    宁小龄吓得一下子抱紧了他,怔了一会才想起自己如今也是通仙境的修行者了,这样的短箭自己只要以灵力为屏障阻隔片刻便可轻松躲过。

    但一瞬间的恐惧让她来不及做什么反应。

    此刻后知后觉的她搂着宁长久的腰,有些丢脸有些尴尬,很是进退两难。

    宁长久淡淡地看了一眼墙壁上的箭矢,拍了拍宁小龄的后背,示意她松手。

    宁小龄立刻会意,环着的手臂一松,担忧道:“师兄小心。”

    宁长久没有多说什么,重新踏入了屋中。

    他脚步才一落地,黑暗中,利箭破风声再次袭来,而那箭还未脱弦而出之际,宁长久便感应到了箭发出的方向,道心传达的危险警兆已精确地指明了杀手的来处,宁长久身影如平地雷闪,骤然发动间,空气爆音之声更压过了那利箭之音。

    噔!

    箭矢再次扎入了墙壁之中,箭尾颤动不止。

    而与此同时,宁长久的身影已出现在那暗弩之前。

    下一支弩箭搭弦破空而出之际,砰得一记声响伴随着一个少年的惨叫声响起。

    宁长久在那箭射出的同时,一拳精准地打中了发射暗箭的人。

    这屋子本就不宽敞,那人身影一跌便直接砰然撞上了墙壁,他的手摸到了腰间想要抽出随身的匕首。

    可他的手才一动,宁长久便如老鹰般精准地捏住了他的手腕,一拍,一拧。

    咔哒一声,似是腕骨脱臼,少年发出了一声惨叫,右手连同的匕首柄一同压了回去。

    宁小龄还没来得及看清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便见一个黑影被丢了出来,宁小龄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那身影坠地,她才看清楚是一个穿着黑衣,面容枯黄干瘦的少年,那少年看上去似乎比自己还要小一些,瞳孔中决绝狠厉之色纠缠着难言的痛苦。

    宁长久从屋中走出,看着那抓着自己手腕在地上痛吟不止的少年,问道:“谁让你来的?”

    那少年像是一只受伤的幼狼,在地上挣扎着身子想要起身,他盯着宁长久,声音像是从牙缝间挤出来的:“宁……宁擒水呢?”

    宁长久道:“你找他做什么?”

    他厉声道:“多管闲事……你们又是谁……那老东西去哪了……”

    宁小龄冷静了许多,看着那面黄肌瘦的少年,道:“宁擒水死了。”

    “死了?!”他目光一瞪,身子竟忍不住颤抖了一下:“他死了?!怎么死的?你们……是谁?”

    宁长久道:“宁擒水以前算是我们师父。”

    少年原本放松些的身子再次紧绷:“那你们也不是好东西!”

    宁长久问道:“你与宁擒水有何仇怨?”

    少年幼狼般的眸子里,忽然爆发出极大的悲伤,他不知想起了什么,身子弓起,浑身颤栗,“我……我要杀了他……他怎么能就这样死了……”

    宁长久道:“节哀。”

    那少年挣扎着起身,半蹲在地,道:“你们是他弟

    子,那你们也该死……”

    宁长久平静道:“若非我手下留力,方才你出第二支箭的时候便已经死了。”

    宁小龄点头道:“当日宁擒水想拿我们当替死鬼,不料遭到反噬,自己反而暴死了。”

    宁长久看着他的眼睛,道:“那你又为什么要杀他?”

    少年看着他们,目光闪烁,似要喷薄出些什么,过了一会,他双臂无力垂下,瘦弱的身子无力地晃动着,声音若风吹去的寒雾。

    “他……宁擒水……那恶道人把白姐姐杀了,白姐姐这般温柔善良的人,他……他非说是鬼,他把姐姐……当鬼杀了!”

    ……

    “我以前是一个大户人家的仆役,很小就被卖过去了,当时我身子瘦小,很多人欺负我,只有一个人对我很好……她是小姐身边的丫鬟,当时别人欺负我的时候,让她看到了,她将那些人教训了一顿,还给我塞了两张单子,让我去酒馆按着上面买东西。”

    “这可是好差事,许多人都能从里面捞一点油水,缺几分几文钱,没人知道的……但我当时一分不少地找给了她,她数了数钱,叹了口气,态度不冷不淡。”

    “之后她私底下又帮了我几次,有一次我问她为什么要帮我,她只说过去她也是这么熬过来的,如今做了小姐的丫鬟,地位高了不少,遇到这些事,自然是会帮衬帮衬的。”

    “后来我私下认她做姐姐,她也应了……然后,然后有段时间,府里闹鬼了,老爷花重金请了个老道士来……”

    “那个……老道士,那个老道士就是宁擒水!”

    “他做了法事,指了府中好多个人,说他们是小鬼,最后又指了姐姐,说她是头鬼,只要杀了她,一切就都好了……”

    “这,这怎么可能呢?!”

    “当时我想去救她……许多人抓着我,说我是被鬼迷心窍了,老爷一声令下,差点把我腿打断了……当时我趴在地上,嘴里嚼着草,一个人抓着我的手臂踩着我的头,我还在挣扎,就忽然听到了白姐姐的惨叫声……一遍遍的惨叫,怎么捂也捂不住。”

    “白姐姐……叫了好久。”

    “然后我再也没有见到她,连尸体都没有见到。”

    “她被……那个恶老道……杀了啊!”

    少年左手抓着自己的脸,指甲间是道道血痕,他回忆起这些事,瞳孔不自觉地放大着,弓起的后背自单薄的衣衫间透出了嶙峋瘦骨。

    宁长久听着他的诉说,神情大抵平静。

    “然后呢?”宁长久问。

    那少年声音有些哽咽:“然后……然后我偷了府里的钱,找机会逃了出去,在一个偏僻处为师父所救,学了点武艺,然后打听到了这老东西的住处……我就守在这里,守了一个多月。”

    宁长久定定地看了他一会,摇头叹息:“可惜你没有修行的资质。”

    那少年一愣,旋即脖子涨红,怒道:“你是修道之人吧……你们修道之人果然冷血,我说了这么多,你竟然……竟然还在看我的资质,如果把我一身根骨打断可以

    换姐姐活命,那又怎么样?你们果然……冷血无情!”

    宁长久轻轻叹息,道:“可是宁擒水已经死了,你还能怎么办?连我们一起杀了?”

    那少年脱口而出道:“你们是他的弟子,你们当然也有罪!”

    宁长久将那柄匕首扔在地上,淡淡道:“你可以继续试试。”

    少年伸出左右,想要握住那把匕首,手指轻轻滑过冰冷的匕刃,悲从中来,忽地怪叫了一声,猛地抓起缠着粗绳的木把,匕刃朝着自己,嘶喊着向着咽喉捅去。

    宁长久似早有预料,屈指一弹,少年左手虎口猛得一麻,劲力一脱,匕首再次颓然坠地,雪白的刃峰上映照着他瘦弱而绝望的脸。

    他抬起头,双目之中尽是血丝,声音沙哑道:“我杀不掉你,为何不让我死?师父告诉我,修道之人皆是愚弄人间的无情之辈……果然是这样,冷漠无情,做什么天上神仙?”

    宁长久依旧不为所动,只是问:“你叫什么?”

    他愣住了,似是没有想到对方会问自己名字。

    “我叫……树白。”他盯着对方看了许久,最终肩膀微松,无力答道。

    宁小龄轻声嘀咕:“好奇怪的名字。”

    少年面容严肃:“这是白姐姐给我取的!”

    宁长久问:“你白姐姐,叫什么?”

    树白嘴角微颤,道:“白姐姐早已死去多年,你们问这个有何意义?”

    宁长久忽然伸手按住他的脑袋,将他整个身子提了起来,问道:“今年多大?”

    “十三!”

    “十三岁?不错,这身武艺谁教的?”宁长久问。

    “我师父……”树白忽然脸色阴沉:“你想来我师父一同杀了?今日来刺杀你的是我,我技不如人,死就死了,你绝不可以伤害师父,他老人家已经……”

    宁长久道:“宁擒水死了,你便想杀他的弟子泄愤,我为何不能顺道杀了你师父?”

    “你……”树白哑然,心中忽然泛起了极大的恐惧。

    师父对自己很好,当初自己逃出去时,要不是遇到师父,施舍了自己一碗白粥,自己早就饿死了……师父这些年苍鬓白发,更是行动不便,拄上了拐杖,但依旧日日诵经行善,那样的人,怎么可以因为自己而死呢……

    树白心中又悔又恨,血丝通红的瞳孔里,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你别杀他!”树白大声道。

    宁长久盯着他的眼睛,缓缓松开了手,声音却似有些无力,道:“我不杀你,更不会杀你师父。”

    “为什么?”树白下意识发问,但立刻想到那些仙人皆喜怒无常,连忙闭嘴。

    宁长久按着他的头,重新将他按跪了下去,他看着眼前面黄肌瘦,背脊嶙峋的少年,声音平静却似在耳畔炸出惊雷之音:“修道者所要斩杀的,是祸乱天地邪魔,以及那些伪装成人,行走在世间的活鬼。”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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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死南荒魂归处 第八十八章:书信诺长生

    天地邪魔,人间活鬼。

    前者很好懂,而后者,说的自然是宁擒水这样的,人面兽心的魔鬼。

    树白能勉强听懂,但是不能理解。

    “你们这些仙人永远说一套,做一套……”他的话语已有些无力。

    宁长久多说什么,只是问:“你在这里待了一个多月?”

    树白嗯了一声。

    宁长久问:“你师父呢?”

    树白道:“若是三更时候宁擒水还不回来,我就回去看我师父。”

    宁长久又问:“那你平时吃什么?”

    树白没好气道:“屋子里有米,我有手,还能饿死不成?”

    宁长久看着他瘦骨嶙峋的身躯,那后背的脊梁已然能透过单薄的衣衫看清楚,就像是背脊上爬动的骨蛇。

    宁长久点点头:“那好,你去做饭。”

    树白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宁长久已然抓起他的手腕,只能咔咔两声,少年轻声惨叫,而他那先前被宁长久一招打得脱臼的手腕,竟又接了回去。

    他轻轻拧转腕骨,看着宁长久,愈发捉摸不透他在做什么,只想着难道世上修仙之人都这么古怪?

    树白闷闷地哼了一声:“我给你做事,是因为你不杀我师父,绝不是我怕死。”

    宁长久道:“你怎么想都可以。”

    树白转过身朝着灶台走去。

    宁长久看着他的后背,说道:“你的根骨确实不错。”

    树白停下脚步,皱着眉头转身,似有几分希冀之色。

    宁长久又道:“可惜没有紫府气海,注定无法修行。”

    树白一跺脚,冷冷道:“谁稀罕……”

    宁长久不再看他,而是望向了一旁始终沉默的宁小龄,问道:“在想什么呢?”

    宁小龄拉了张板凳坐下,手肘撑着大腿,手掌托着下巴,很是悲伤道:“师兄,刚刚要不是你,我可能就死了……”

    宁长久道:“所以谕剑天宗会有初春试剑,四峰论剑会这样的活动,便是让你们好好适应一番实战,免得临危关头,空有一身灵力,却什么也施展不开。”

    宁小龄用力点头,说道:“我明白了……先前我一路破镜,入玄、中境上境,其实我心里真的很得意,后来点亮剑星轻松叩开通仙境瓶颈,更是意气风发极了,但今天我竟然差点被一个不能修行的凡人……唉。”

    宁小龄越想越丧气,越懊恼,手指扣着自己的脸颊,脸蛋也随着手指的起伏时而肿起,时而急巴巴地皱着。

    宁长久微微笑了笑,手放在她的脑袋上,温和道:“所以在你还不能真正独当一面的时候,师兄会陪在你身边的。”

    宁小龄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但

    是方才的打击太大,让她至今都无法接受,便只是弱弱地嗯了一声。

    宁长久忽然想起一事,问:“对了,师妹,你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炼化这么多精纯的灵力的啊,按理说哪怕以你的根骨,也不至于两个月从入玄到通仙啊……”

    宁小龄觉得有些奇怪,理所当然道:“上次师父和我说的啊,我的先天灵太厉害了,但是实战中若是自身实力不济,先天灵再强也没用……这不,我那头小雪狐里蕴藏着很多老狐狸残留下来的灵力,都是炼化过的,我就直接吃了。”

    “你吃的是先天灵中的灵力?”宁长久身躯微震,定定地看着她,过了会才道:“师妹,你可真是个天才。”

    宁小龄以为他是在夸自己,高兴了些,笑道:“我只是善于观察自己的身体罢了。”

    宁长久吸了口气,轻声道:“师妹……你可知道,先天灵的强度要比自身难以修行多了,许多修行者为了提升先天灵的强度,都不惜折损自己修为,因为先天灵是暗箭,别人无法判断你有没有,哪怕知道了,也很难堤防住的。有时一个强大先天灵的突袭,甚至可以弥补一个境界的差距。而你……”

    宁小龄无辜地看着他,意识到自己好像做了什么蠢事。

    宁长久叹了口气,问:“而你这种行为,相当于自己家里有两袋米,然后勤勤恳恳从这一袋中舀了送去另一袋,这路上免不了又要洒很多,然后……你修行了两个月,本质上还是只有两袋米。”

    宁长久生动形象的比喻句终于让宁小龄明白过来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了。

    亏自己每天压榨完先天灵的小雪狐之后还夸奖自己……今天又是辛勤修行的一天。

    宁小龄羞赧地低下了头。

    宁长久叹了口气,安慰道:“这也不能全怪你,毕竟一般人的先天灵都是随着自身一同修行,境界慢慢水涨船高,而你的先天灵因为那头老狐狸的关系,一开始便到了极高的水准,所以有此错误……也可以理解。”

    宁小龄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身体窝在椅子里,默默点头。

    宁长久问:“那头雪狐还残余了多少灵力?”

    宁小龄神色尴尬地开口道:“前几天点亮剑星之后,一个激动间跨入通仙,就……把它榨干了。”

    “……”宁长久无奈地看着她,道:“没关系,这件事别让陆嫁嫁知道就好,省得让她笑话师兄教育无方。”

    宁小龄诚恳道:“不啊,嫁嫁姐姐是我师父,要教导无方也是师父教导无方,而且师兄先发现了这件事,可以恶人先告状,去兴罪问师。”

    “恶人先告状……”宁长久闭上了眼,靠在椅背上,叹息道:“我也教你识字读书两个月,你这……确实是师兄教导无方了。”

    宁小龄可怜兮兮

    地眨了眨眼。

    宁长久轻声道:“要不是现在有外人在,师兄便要代师训诫了。”

    宁小龄立刻将手缩到了身后,转移话题道:“师兄师兄,刚才那封信,上面是什么呀?”

    宁长久从袖中取出了那封信,展开在掌心,递给了宁小龄,然后双手笼袖,闭目养神。

    宁小龄狐疑地接过了信,轻声读着信上的内容。

    “入皇城杀鬼,事成,赐长生?”

    宁小龄翻了翻这张信纸,疑惑道:“没了?”

    宁长久点头道:“没了。”

    宁小龄越想越心惊:“这封信是谁寄的?宁擒水这么精明的人,会相信这一句话,然后去皇城冒这风险?”

    宁长久拿过了信,目光落在那枚印章上,缓缓道:“如果寄信的人地位足够尊贵,那么一句话的分量,便无关长短了。”

    宁小龄问道:“那么寄信的人……”

    宁长久看着那方印章,上书四字——“衔月擘云”。

    这是与那封婚书中如出一辙的印章,是乾玉殿的印。

    宁小龄忽然想到了一事,开口道:“刚来皇城时,那老东西和宋侧说过,不要忘了那位大人的许诺……那位大人?”

    宁长久点点头,道:“如今想来,那位大人,应该就是乾玉殿的……娘娘。”

    ……

    “咳咳咳……”

    树白拿着蒲扇,在灶台口起了火,扇着风,柴火噼里啪啦地烧着,热浪透过灶口扑面翻滚,映得脸颊生红。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坐在门口的那对男女仙师,眼神之中透着难掩的嫉恨羡慕。

    他起身揭开锅盖看了一眼,想往里面吐口口水,但余光瞥向那个白衣少年,最后已经被舌尖抵到了下颚的口水,还是咽了下去。

    毕竟这锅饭,到时候自己还要吃两口。

    而门口,宁小龄也时不时地望向这边,似乎怕他做下毒之类的事情,树白心中更为不屑,心想自己虽放了支暗箭,但为人光明磊落,箭上从不淬毒,更别说给人下毒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宁小龄回想起皇城中发生的事情,很是后怕。

    宁长久将这封信叠好收入袖中,不解道:“如果真是如此,那她的目的是什么?只是让宁擒水去皇城送死?”

    宁小龄抿着唇轻轻摇头:“这一封信把那老东西骗去了皇宫,虽说是为民除害吧,但这娘娘信誉真的不咋样。”

    宁长久道:“事情应该不会如此简单。”

    炉灶那边,飘来了米饭煮熟的香味。

    宁小龄摸了摸有些饥肠辘辘的小腹,正要起身去视察一下进度,忽然,耳畔传来了敲门声。

九死南荒魂归处 第八十九章:还恩

    宁长久拉开了木栓,灰尘振落,大门打开之后,门口立着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婆婆。

    那老婆婆头发花白,脸色如枯菜叶,身子削瘦佝偻,颧骨上翘,嘴角向下扯些,脸上霜皮般的皱纹好似荷叶折。

    她抬起头,一双发白发浑的眼睛盯着眼前一袭白衣的少年,声音颤颤巍巍道:“宁老先生……回来了?”

    宁长久看着她,想不起是哪条街的老婆婆,只是答道:“没有。”

    那老婆婆脸上闪过了失望之色,道:“哦……我看到你们烟囱冒烟,还以为老先生回来了……”

    宁长久问道:“老婆婆找他可有事?”

    老婆婆看着他,端详了一会,问道:“你是老先生的徒弟?”

    宁长久道:“嗯,有事可以托我告诉他。”

    老婆婆摆了摆手,道:“也没什么事,半年前孙儿生病,老先生一碗符水便治好了,一直想要答谢,可老先生一走就是两个月啊。”

    宁长久想了想,认真道:“不用谢。”

    老婆婆向着屋子里张望了张望,问道:“真不在?本想提只老母鸡过来,再让孙儿拜拜恩人……”

    宁长久稍稍侧了些身子。

    老婆婆看到了昏暗的屋子里,侧着腿窝在椅子里小猫般望向自己的少女,问道:“我记得老先生是有一对……金童玉女一样的弟子,只是为何你们回来了,老先生还没回来啊。”

    宁长久道:“老先生还在皇城忙一些法事,我们回来取些法器,过两天就走。”

    “哦……”老婆婆身子摇晃,点了点头,脸上的皱纹却好似更深了些,她在腰间的袋子里摸了摸,最后取出了一枚牙骨般的坠子,塞给了宁长久,道:“这是祖传的东西,据说有些灵气,若是见了老先生,记得将这块坠子给他,就当是报答救治孙儿的恩情了,我也一把年纪了,下次若老先生回来,恐怕也见不到他了……哎呦。”

    老婆婆忽然惊呼了一声。

    她的视线朝着屋子里望去,忽然看到了一双狼一般的眼睛幽幽地盯着自己,佝偻的身子微颤,拐杖笃笃地敲了两下地,身子稍退了,一口气差点没缓上来。

    宁长久看了树白一眼,解释道:“婆婆别怕,这是我们请来的帮工。”

    老婆婆松了些气,道:“这小子眼神可真吓人……”

    树白立在那里,盯着老婆婆看了一块,手中拿刀般握着铲子,或许是因为这个老婆

    婆要感激宁擒水的缘故,所以他恨屋及乌地面露凶光,瞪了她一会。

    宁长久笑了笑,示意树白退下。

    树白转身离去,继续去炉灶便添柴。

    老婆婆缓过了神,神色认真地看着他,将这坠子塞到了他的手里,“莫要推辞莫要推辞,这救命之恩不报呐,我这老骨头是要下黄泉的……”

    宁长久接过了坠子,收了下来,道:“那替家师谢过老人家了。”

    老婆婆似是做完了一件事,放心了许多,叹气道:“那就好那就好。”

    宁长久道:“老婆婆要不要留下来吃个饭?”

    老婆婆拒绝道:“不用了,我家孙儿还等着我回家呢。”

    宁长久也并未挽留:“老人家路上小心。”

    ……

    “宁擒水已经死了,这老人家的家传宝物,你也好意思收?”树白盯着宁长久,很是愤怒。

    宁长久反问道:“那应该怎么做?告诉他宁擒水的死讯?”

    树白冷冷道:“反正不该收。”

    宁长久置若罔闻,拿起那枚坠子放在光中打量了一番,道:“老人家实诚,确实是好东西。”

    宁小龄问道:“师兄不会要偷偷还回去吧?”

    宁长久笑道:“宁擒水差点害死我们,就当收点利息了。”

    宁小龄将信将疑,只觉得师兄应该不是这样的人。

    宁长久拍了拍她的椅背,道:“走,吃饭去。”

    树白道:“可饭还没熟……”

    宁长久道:“谁说我们要在家里吃,难得回来一次,当然要去酒馆。”

    树白震住了,生气道:“那你让我烧什么饭?我做了三个人的!”

    宁长久并未回答,只是去那罗盘下的暗格里摸了摸,取出了一个钱袋子,掂量了掂量,然后扔给宁小龄,笑道:“带师兄去吃好吃的。”

    宁小龄拨开钱袋子看了一眼,微微一笑,贝齿瓷白,也不追究他浪费粮食这件事了,笑道:“好嘞。”

    树白愣在了原地。

    宁长久驻足看了他一眼,道:“好了,没你什么事了,回家去吧,别让你师父等急了。”

    树白哑口无言,根本不知道这个白衣少年到底卖的什么药。

    宁小龄跟在他的身后,轻声问道:“师兄,你这是觉得他是可塑之才,在锤炼他的心性?”

    宁长久

    轻轻摇头:“师兄可没这闲工夫。”

    树白则是木立原地,听着火焰燃烧木柴的声响,看着锅盖边缘溢出的腾腾热气,怒骂了一句:“去他娘的仙人!”

    ……

    此刻距离除夕还有三日,临河城的中央地带,已然张灯结彩,洋溢起了热闹的气息。

    宁小龄感慨道:“他可是看到你取钱了,你让他一个人在屋里,不怕钱被他拿完?”

    宁长久道:“剩下的钱不多,就当试探试探他了。”

    宁小龄冷哼一声:“那可是我的钱,你当然不心疼!”

    宁长久打趣道:“年纪轻轻就这么勤俭持家?”

    宁小龄道:“不勤俭一些,哪有钱请师兄吃饭啊。”

    宁长久道:“少唬我,刚路过那家胭脂水粉店时,你眼睛可就没挪开。”

    宁小龄振振有词道:“我那是给嫁嫁师父参谋呢,师父长得这么好看,若能再施些粉黛,那便是真正的仙女哩。”

    宁长久笑道:“没想到师妹与我一样尊师重道。”

    宁小龄低低地哼了一声,不想接话。

    过了一会,她忽然问道:“对了,那块坠子……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宁长久道:“放心,师兄看过,没什么问题,咱们吃过一次宁擒水的亏,当然要万事小心。”

    宁小龄用力点头。

    长河穿城而过,拱桥横架,行人或披大氅或穿夹袄,也有拉车的车夫满头汗水,还撸起了些袖子,而那骑着高头骏马的青袍书身则笼着宽大的袖子,身子微缩,眉头紧闭,马蹄不急不缓地推移着,似在推敲诗句。

    临近正午,阳光洒落,尚未结冰的河水泛着粼粼金光,几家酒楼歌楼倚靠着河岸而建,朱漆阑干,描花细纱,明明是白日,却依旧隐隐摇着烛火,透出幢幢清影。

    宁小龄感慨道:“前面还是一连串破落宅子,这里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差距可真大唉。”

    宁长久道:“这天下妖魔横生,若非是那些在仙山庇护内的小镇,不然谁顶得住一波又一波山妖山鬼的袭击,许多人搬迁来城里,有地方住有命活便已知足了,这些歌舞升平,本就不是大部分寻常人贪恋之物。”

    宁小龄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山鬼袭城的场景,时隔多年,心中想起之时,依旧有着毛刺刺的凉意。

    她摇了摇头,道:“不想那么多,等吃完饭,我带着师兄去喝花酒!”

九死南荒魂归处 第九十章:闹鬼

    “你知道什么是喝花酒?”宁长久反问道。

    宁小龄手指间翻滚着一枚铜币,微笑道:“当然知道啊,就是去青楼里喝酒啊,一掷千金,让姐姐们来唱歌跳舞,等到了晚上啊,再找一个美人,啊……”

    宁小龄捂着脑袋,宁长久收回了敲她脑袋的手,笑道:“师妹懂得可真多啊。”

    宁小龄委屈道:“我也是听峰里几个师兄说的啊,他们都说除夕之后要一同去喝花酒,还说仙师入青楼待遇极好,都不花什么银子的。”

    宁长久语重心长道:“以后少听你那些酒肉师兄聊天,只会带坏师妹,要多向师兄或者你嫁嫁师父学习。”

    宁小龄长长地哦了一声。

    宁长久问:“况且青楼一般不让你这样的小姑娘进去的。”

    宁小龄眼睛一亮,问:“师兄,你怎么知道的?”

    宁长久顿了顿,解释道:“因为青楼……没有能给你提供的需求。”

    宁小龄不解道:“需求?什么需求?我就是想看漂亮姐姐跳舞啊,难道其他人不是吗?”

    宁长久沉默了一会,忽然问:“上次教你的道门隐息术,练得怎么样了啊?”

    “一直在练啊,就是摸不太到门道,那灵脉的运转方式和宗门的内门吐息法差得好多。”宁小龄抱怨了一句,又道:“师兄又扯开话题。”

    宁长久拍了拍她的脑袋,柔和道:“修行是修行者的头等大事,师妹又是我最牵念之人,当然要时时关心。”

    这番言语很是动人,可谁知宁小龄根本不吃这套,冷笑道:“哼,师兄要是一个月前这么说,我肯定感动极了,现在看清了些师兄的真面目,我才不相信你的鬼话。”

    这次轮到宁长久有些无辜了:“什么真面目啊?”

    宁小龄不答,只是道:“不过师兄刚刚的话还是让我小小地开心了一下,等会请客吃饭时,我给你多夹块肉。”

    宁长久叹道:“多谢师妹仁爱。”

    宁小龄忽然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去找襄儿姐姐啊。”

    宁长久道:“除夕前夕吧,皇城肯定要比这里热闹许多,到时候让你襄儿姐姐请你尝尝国宴。”

    ……

    …

    赵国皇城。

    赵襄儿一袭漆黑描金的龙袍立在皇殿的金阶之前。

    如今临近除夕,她却并未有多的歇息,朝堂的事务越来越多,许多关于军事,战场,俸禄,各司职的调剂以及除夕节时的治安问题,哪怕是她也有些疲惫,当然,这些情绪并不能表现出来,她立在殿前,便是一面漆黑的旗幡,象征着如今赵国不倒的信仰。

    只是在见过了西国三千世界的瑰丽繁华后,她对于这些人间琐事,确实提不起太多的兴趣。

    最初的设想里,她以为收复瑨国的失地不过一力降十会的事情,更何况瑨国十大高手死绝,赵国又受了一场五道之上吞灵者陨落的灵气之雨。

    此消彼长,只要等赵国的修行者慢慢崛起,哪怕兵不血刃,说不定也可以收复回那些失地。

    但真正开始做这些之后,她才发现这些事情原来这么难做,普通的修道者进入军队中便也只是渺小微尘,翻不起太大的风浪,而每一场大胜凯旋的仗,背后都是由无数细节堆累起来的。

    这些零碎之事时时让她有种要披上重甲华裳,提剑亲征的念头。

    当然,哪怕她的有能力这么做,她也不会如此,因为她如今的境界还不足以支撑她做太大的冒险。

    如今赵国多年积弊,需要她作为一个威严的符号,顶天立地般存在于赵国中央,钢铁般聚拢起溃散多年的人心。

    她是赵国新的神子,是皇宫中威严而神秘、强大而绝美的神子。

    赵襄儿轻轻揉了揉太阳穴,轻轻叹气。

    “殿下。”

    声后有女子的声音传来。

    “查得怎么样了?”赵襄儿转身问道。

    来者是唐雨,如今朝堂上下皆知,她是赵襄儿身边最红的人,这位新女帝甚至直接一纸敕令将她封为了一品女官,地位之尊崇更超过了赵石松,而那赵石松当然识趣,自那晚知道她是殿下的人后,便不敢再抱有任何念头,从来都是敬而远之,如今正好将这尊小神送了出去。

    他原本以为唐雨地位尊崇之后,会对他进行一些报复,可他提心吊胆了两个月,也迟迟没有等到。

    此刻唐雨来到殿前,取出了一摞书简,呈给了赵襄儿,道

    :“这些都是两个月前,前前后后来皇城的几十位捉妖人和道士的名单,依殿下的吩咐,都整理出来了。”

    赵襄儿随手翻了翻几份书简,那些书简的第一道上,都刻上了相关人的名字。

    赵襄儿问道:“当时这些事情,都是谁在负责?”

    唐雨道:“是以宋侧为首的几位老官负责的此事,基本上皇城内外和临近的几座城里,稍有名气的道士都请过来了。”

    赵襄儿问:“一共多少人?”

    唐雨答道:“二十四人。”

    赵襄儿又问:“死了多少?”

    唐雨道:“十八人。”

    赵襄儿黛眉微蹙,纤长玉指拂过了书简,疑惑道:“怎么这么多?”

    唐雨微惊:“殿下不知道此事?”

    赵襄儿种眸中泛起淡淡的惊异之色:“先前知道一些,但没想到死了这么多人。”

    唐雨满心疑惑,试探性问道:“这些人难道不是……”

    赵襄儿轻轻摇头:“那些当日围攻乾玉殿的人,是我让血羽君去暗中杀死的,再让宋侧将那些死状夸张一番后宣扬出去,但是这些老道士与我并无仇怨,我费心费力与他们过不去做什么?”

    唐雨想了一会,猜测道:“会不会是那头老狐狸早已苏醒,暗中动手?”

    赵襄儿道:“老狐确实早已苏醒的,但是他在囚牢之中,影响有限,更要耗费心神将那妖种投入宁小龄的体内,不会做那些无聊之事。”

    唐雨又问:“会不会是那头妖雀嗜杀成性,一并动的手?”

    “可能性不大。”赵襄儿依旧摇头,沉默了片刻,她才道:“那些道人死前可有目睹之人?让他们将当时的死状口述记下,整理成册后给我看看。”

    “是。“唐雨领命。

    赵襄儿将手中的书简置了回去,脚步轻轻地走下金阶,漆黑的长袍在繁琐美丽的藻井下幽然晃动。

    “其实……”她忽然开口:“还有一种可能。”

    唐雨觉得氛围微异,定了定心神后,才顺着她的话语问道:“什么可能?”

    赵襄儿停下脚步,双袖微晃,声音幽冷道:“那段日子里,皇城中或许……真的闹鬼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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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国之上介绍:
这是我的剑,也是我的棺。这年,一身湛青道袍的宁长久,如是说道。【读者群:1087939747】【封面自己手绘的男主!】神国之上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神国之上,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神国之上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