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狮子大开口
被梁尚君上了一课后，宋杰对这个时代的了解又加深了许多，以往他除了去过淄川城外，基本上都是在颜神城中待着，哪里知道这个社会的真实情况。
所谓商人重利，宋杰之前也只看到宋家工坊的产品能卖多少钱，哪里有细分过自家产品的客户群，反正都是畅销货，如同前世一样，山寨商人哪里会去细分这些，只要有人买就行了，又不是做品牌，价格好才是真的好。
到了这个时代，宋家工坊卖出来的都是稀罕货，可以说都是技术含量高的产品，消费者自然也多是所谓的官户和上户，下户和客户几乎都没那个机会和能力。
但粮食不一样，这东西本质上不分客户群，也不分阶级，是个人都要吃饭，只不过有钱的吃得好，吃的多一些，就是皇帝也要食五谷杂粮，不过是选择多了一些。
宋氏商帮以前还真没卖过粮食，不过有郡公大官人的吩咐，以前的掌柜赵廉便有继续开始卖货生涯，只不过这次卖的是粮食。
这个不需要搞什么营销，找个铺面直接卖就是，批发零售皆可，按照宋杰的意思，别人卖六贯，宋氏商帮就卖五贯五百文，不到数日，三万石粮食便销售一空。
除了颜神城，淄川城内也有宋氏商帮的粮食铺子，还是最大的一家，不到半月，其他粮商便也把价格调整到五贯五百文每石。
不过当他们调低了价格后，却发现宋氏商帮又把粮食调到五贯一石，还是比他们便宜，接着淄州境内的粮商便又开始跟着调价，不然就没生意了。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宋杰便卖出二十万石粮食，平均价格四贯八百文，此时淄州的粮价也差不多到了四贯五百文的价格。
这一波操作，宋杰收回了九十万贯钱银钱，更重要的是，平抑了粮价，宋氏集团第一次面临的通货膨胀也消弭下来。
当小员外刚过了几日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日子，处于飘飘然的状态时，梁老头又找上门来，商量如何收取夏税的问题。
税收是一个政府存在的根本，封建社会的税赋最是复杂，到了唐代后基本上定下了租庸调的税赋制度，租即土地税，官田称租，私田称税，一般都是交粮食，庸即徭役，调即人头税，宋朝和金朝都继承了核心，名称不同。
而读书人特别是有功名的读书人，包括官员从宋代开始便有税收的优惠，金朝统治中原后为了笼络汉人也继承了这一做法。
虽然宋杰现在算是地方小军阀，但怎么收税他自己一点概念也没有。
更何况淄州的那些读书人似乎还没有承认宋杰的地位，广平郡公府的统治目前只到县城，下面的大部分乡、镇和里、村都还没有涉及，这些地方都是由官户和上户在做主，除了少部分的义庄外，绝大部分都是宗族把控了知镇、知寨、知堡已经更下面的里正、村正的职位。
就如同当初的宋家和孟家一样，都是颜神镇的官户和豪商，其他地方的情况差不多，除了猛安军寨外，大部分的农村的实际控制人与宋时一样，即便是被人称道的义庄也是依附宗族存在的，不过是农村经济的一种补充，本质上还是宗族控制，不过是几个姓的人共同控制，变了个花样而已。
淄州的土地，郡公府占了近一半，当初颜神城中跟着宋杰造反的有二万八千人，五千七百多户，每一户都分了三十亩地，加上宋家军的军工田，三十五万亩地就已经分配出去了。
原来五座军寨有一万六千户，八万人口要安置，每户是二十亩地，又去掉三十二万亩。
这样郡公府名下能够分配的土地只有五十万亩左右，按照梁尚君的说法，宋杰先要把八万农村赤贫户分流一些到郡公府的土地上，每户至少分配十五亩地，五十万亩只够分配三万三千多户。
其余四万六千户，二十万人，丁口有七万左右，还得另外给他们找土地。
然后才是三万多城市户口的贫困人口的生计问题。
郡公府可养不起这么多人。
这二十万人中本来有大半在官户和上户家中做佃客，只不过主家收取的地租大约在四到五成，官府租税为三成，留给他们只有二到三城，有时候连糊口都成问题。
宋杰总不能去抢这些官户和上户的土地，向他们动手恐怕淄州又会乱起来。
要解决土地问题，要么抢，要么买。
抢只能抢金统区其他州县的土地，抢其他州县被女真人圈了的土地。
买只能买义军控制下的土地。
东边的益都府和南边的莒州是赵家军的地盘，北边的滨州和棣州虽然是赵初兰在控制，但现在直接与北方的金人腹地接壤，不知什么时候还会爆发战争。
西南面是泰安州，徐元的地盘，虽然他只占领了两县，但宋家军如果攻打泰安州就是明目张胆的抢地盘，更何况徐元这人还不错，没必要得罪他。
西边是济南府，张国安虽然只有一个清水县，但人家在灭虏军里可是有济南府军指挥使的名号，同样不好伸手，而且济南府的兵力并不比益都少，其历史地位甚至高于益都府，宋家军要拿下非倾巢而出不可，这也只是有一战之力，成功与否不论，颜神城没有守卫，到时候发生什么后果可不好说。
所以众人商议后提出的解决办法便是向赵家军购买土地，梁尚君等人倾向于购买莒州沂水县的土地，莒州遭受兵祸最严重，其地几乎千里无人烟，赵家军现在已经把主力移至益都府，莒州人口骤降，无主荒地很多。
沂水县宋杰去过，沂平镇还是宋杰记忆很深的地方，当时给赵初兰送物资过去时便见过当地的荒凉，沂水流过沂水县全境，其水量还大于淄水和泷水。
沂水县的土地谈不上十分肥沃，但有水的地方总不会太贫瘠。
因此宋杰便派出朱来和丁平带着两百护卫去了一趟益都府，并带上自己的亲笔信和一些颜神城的特产，拜见赵开山，商谈购买沂水县土地一事。
数日后，二人率队回了颜神城，没来得及回家便直接去了郡公府找到宋杰。
看二人脸色，宋杰便知道此行应该不算愉快。
“郡公，这灭虏军，到底是他赵开山一人之军，这六条军规恐怕也是随便说说的。”丁平一来就开始发牢骚。
宋杰笑呵呵的问道：“怎么说？他们狮子大开口了。”
“何止是狮子大开口，不就跟他买沂水县嘛，人家想要我们颜神城。”朱来冷哼道。
“哦？怎么回事？”宋杰一听皱眉问道。
“赵开山亲口说的，可把沂水县都给咱们，全境有四十万亩土地，不过要我们颜神城的火枪制造之法，还得给他们派出五百工匠，琉璃、蒸酒、白砂糖、火药制法他们都要，如果郡公同意，把沂南县甚至莒州给我们都成。”丁平语气微怒的说道。
赵家军一直想要宋家的火枪制造方法，宋杰是知道的，不过这次赵开山的要求把颜神城中的高科技产品和制造方法都要过去，便是有些蛮不讲理了。
“之前我们有过计较，用东西，用钱换都可以，你们跟赵开山说了没？”宋杰又问道。
“说了，给钱可以，二十贯一亩，他还说是内部价，说什么沂水县的土地肥沃多是上田，本来是三十贯一亩，还给我们便宜了三成，哼！上田他们自己怎么不去种，简直是趁火打劫！”丁平说道，语气比刚才还气愤。
“也就是说赵开山要收咱们一千二百万贯钱才能把沂水县卖给咱们咯。”宋杰自嘲的笑着摇摇头道。
“嗯，人家给了个折扣，一千万贯，呵呵……”朱来跟着笑了起来。
“靠，有这一千万贯，我们可组建十万人的军队，荡平山东都是易事哪还需受他这鸟气。”身为读书人的丁平忍不住爆出粗口。
宋杰笑了笑没有说话，看来赵开山完全没有诚意啊。
第七十七章 交易与添堵
宋杰独自一人坐在书房，盯着桌上的山东地图，淄州和沂源的区域被他用朱砂笔框了出来，桌上的毛边纸上用记着人口、土地等数字。
赵开山会开出苛刻的条件宋氏集团的人都有预料，甚至宋杰打算用两千把火枪，以及宋家所产的钢铁、琉璃、白砂糖、胰子和布匹等物与赵家军交换，价值都不用计算，哪怕是宋家一年的物产都可以接受。
宋杰算过，宋家一年所产的钢铁、火药、水晶琉璃、白砂糖、胰子和布匹等物至少价值三百万贯钱，两千把火枪也值四十万贯钱，这些物资的成本也在近百万贯左右。
却没想打赵开山狮子大开口要一千万贯，不行就用火枪制造技术换，让宋杰郁闷不已，抛开帮赵家军解围之事不说，之前赵开河偷袭他，造成宋家军上百人伤亡，这本来就是生死大仇，他屁都没放一个，只要了个沂源县，现在自己愿意花钱购买赵家军本来就闲置的土地，赵开山居然不同意，说好的灭虏军一家亲呢，都特么是骗人的废话。
既然赵开山不厚道，那就找厚道人合作。
宋杰把目光瞄向了西南角的泰安州，徐元和杜奎占据了莱芜、新泰两县的县城，却只能守在城中，防守泰安州汉军和镇防军的攻击，别说有效控制两县，便是出城都不容易，基本上就只是困在城中，由原来的绿林好汉变成了笼中豹子。
泰安州汉军和镇防军攻城不下，又无法围困，只能在两县的中间新丰镇驻守。
徐元在莱芜，杜奎在新泰，他们每隔一段时间便要派人到颜神城和莒州购买物资，此时金兵便会来骚扰，两兄弟也不傻，早就知道新兵的打算，于是一支部队与金兵对抗，一支部队直捣金兵驻地新丰镇。
两人一人各带三万余人，单抗五万汉军和镇防军定然不是对手，不过都是打游击出身的，打不过逃跑总有一套，绕一圈往友军处跑，两支部队一汇合人数超反而超过了金兵的数量，加上有一支三百人的火枪队，与装备精良的金兵倒也打得旗鼓相当，谁也奈何不了谁。
两兄弟现在手里的粮食和银钱，全部是抢的泰安州境内猛安军寨，很少抢劫过汉人富户，但这两县动不动就发生火并，弄得两县境内的大部分人都迁到州治奉符附近，留下了大量的农田无人耕种。
这些信息宋杰也是在每次徐元和杜奎派人来够买物质时得知的，宋杰打算帮助二人拿下整个泰安州，并花钱买下与颜神镇相邻的莱芜的土地，把淄州境内十几万人移民过去。
此事找到梁尚君等人商量后觉得可行便准备着手实施。
半月后，恰巧徐元派人到颜神城中购买粮食、火药和火枪等物，宋杰把自己的亲笔信让来人带给徐元，信中把自己的打算告知，条件和开给赵开山的相差不大，两千把火枪和价值两百万的宋家货物，另外，宋杰还可以送出数百枚霹雳火球等战略物资。
数日后，徐元再次派人来，也带着一份书信，信中徐元和杜奎同意了宋杰的买卖，不过要求三千把火枪加上百万贯钱，同时提出，如果攻击不利，或受到其他州府派兵增援，宋杰要派兵相助。
宋杰与众人商量了许久，最后答应了徐元的要求，不过现在宋家工坊中只有千余把滑膛枪存货，三千把还需要至少两月时间才行，不过可以先将一千把火枪交给徐元和杜奎以示诚意。
至于派兵相助的事情，宋杰有些犹豫，原因也是与宋家军所用武器有关，宋家军现在一万三千人，原来的老兵也只有四千多人换装了线膛枪，部分老兵和后来收编的汉军还在使用滑膛枪。
主要是因为线膛枪制造工序比滑膛枪复杂太多，废品率又高，每月最多只能产三百余把，这还是减少了膛线条数，和使用了强度更大的切刀片的结果，因此线膛枪几乎没有多余的存货，另一方面也是考虑到后来加入的汉军忠诚度的问题。
如果要派兵援助，派拿着线膛枪的老兵去当然是最稳当的，就怕徐元等发现两种枪之间的区别，进而要求购买线膛枪。
宋杰现在是不可能把线膛枪卖给任何人的，到目前一把都没有流出去，线膛枪和滑膛枪只有一个膛线加工的工序区别，但这个技术含量相当高，就如同两种枪在射程和精度上的差别一样。
如果派出拿着滑膛枪的新兵五六千人，加上徐元和杜奎的近六万人，拿下奉符城应该难度不大，就怕出现比较大的伤亡，而且滑膛枪在对付骑兵时优势并不明显，如果其他地方派出骑兵救援，就麻烦了。
思考许久，宋杰还是决定只派出五千新兵援助加一千老兵，这样的组合只要不是遇到数万骑兵，逃跑总是没什么问题的。
……
端午，又称重五，金朝最重视此节，与水生金有关，因此每年重五金统区各地都会举行各种活动。
时日，官府放假一天，皇家会举行祭天和射之礼，汉族百姓则插菖蒲、系彩丝、饮酒、浴兰汤、吃筒包等进行庆祝。
今年的重五完颜亮特别重视，皆是为攻宋祈求上天庇佑，命人在皇家球场搭设拜天台，台上刻木为船状的盘，画云鹤纹，放在五六尺高的架上，盘中放置食物。
卯时一刻，金主完颜亮头戴通天冠，冠有二十四梁，高约一尺，身着绛纱袍，腰系白玉蹀躞带，登上拜天台，降至褥位，皇太子以下百官皆至褥位。
卯时正点，宣徽使大声赞道：“拜！”
完颜亮跪于金色蒲团之上对天跪拜，后站立起上香，又再拜，排食抛盏毕，跪饮福酒，再三拜。
百官在此过程中皆陪拜。
祭天完毕，完颜亮缓缓走下拜天台，百官躬身迎之。
接着，完颜亮与百官步行至球场，先是进行射之礼，然后准备观赏马球比赛。
按例，每年都由皇帝射出第一箭，这是女真人的习俗，对于骑射起家的民族，弓马娴熟是作为首领的必要条件，尽管完颜亮是一名汉化十分彻底的女真皇帝，不过射箭还是常常练习，因此他十分郑重的走到场中。
高福立马递上一把八斗弓，接过弓后，完颜亮先轻轻拉了拉弓弦，然后再接过高福递上的一支十字箭头的雁翎箭，搭箭上弦，瞄准球场插起的柳枝。
“砰”弓弦轻响，箭正中柳枝，接着百官一阵叫好。
完颜亮微微一笑，把弓递给高福，走下球场，到观赏区就坐，准备看马球。
此时的马球类似于曲棍球，参赛者各乘坐骑持球杖击球，杖长数尺，一头像偃月，击球者分为两队，争击一球，以击球入网或出门者为胜。
在球赛开始前，百官还会跟随皇帝的脚步进行射之礼，皇帝射完后是三公，然后按照地位依次进行。
就在完颜亮饶有兴致的看着百官射柳之时，禁军殿前指挥使蒲察威躬身走到完颜亮旁轻声道：“陛下，山东有紧急军报。”
“念。”完颜亮微微皱眉道。
“臣完颜昂、徒单贞，恳祈陛下降罪，赵氏乱民已攻陷益都、滨州、棣州，并莒州、密州，有淄州宋氏、徐氏、杜氏乱民窃淄州、泰安州二州，乱军声势盛大，兵器犀利，恐有八十万众，臣等不敌退守济南府，请陛下速派大军以扼乱军北上之势，臣等愿戴罪立功，或求战死沙场……”
“乓！”
蒲察威的军报还没念完，完颜亮就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桌子，各种水果糕点散落一地。
“废物，废物！完颜昂不是叫‘金牌郎君’吗？他的勇猛去哪里了？还有内个徒单贞，守土不利，私吞军粮，我还没跟他算账，现在他们把半个山东东路都丢了，让朕怎么南下！”完颜亮用近乎咆哮的声音吼道。
场中的百官此时停止了射之礼，纷纷跪在地上。
“哼！赵氏，宋氏！朕还没南下攻打赵宋，这俩姓氏的反贼就来给朕添堵，今日球赛不看了，回宫！”完颜亮说罢怒气冲冲的走出了球场，留下一地官员不知所措。
第七十八章 重起商会
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
宋杰占六县之地后，之前离开的商帮大部分又回到颜神城中，特别是陶、何、甘、石、吴几个原来颜神镇的大户，各个家主又跑来表忠心，希望宋杰能给他们和族人一口饭吃。
除了颜神镇本地离开那些人，还有淄川城中的商帮和其余三县的大商户，都在第一时间来到颜神城求见宋杰，除了是想宋家给些生意做，更多的是前来求取庇护，毕竟宋杰现在是淄州之主，手里有兵。
宋杰也都一一接待，对于离开的人既往不咎，新附之人也不歧视，愿意做生意的可以做生意，宋家的产品按照之前的价格卖给他们，但那些离开后想回来要买回土地的颜神镇之人，宋杰没有同意。
别说郡公府现在还要到别处购买土地，就凭你没有与人共患难的勇气，凭什么惯着你。
但是现在宋杰急需恢复民品的生产，只有宋家的工坊开动起来，才能有银钱在手，又不得不依靠这些商人，为了得到莱芜，宋杰把百万贯的流动资金全部给了徐元和杜奎兄弟，现在宋杰十分缺钱。
为此宋杰把宋冒贵、宋荆、宋楚和赵廉找来商量，对宋氏商帮接下来的运作做些安排。
宋冒贵一直都在管民品生产之事，宋荆协助他多时对宋家现在各个工坊生产的流程都十分熟悉，宋楚一直在管着金矿。
更为重要的是，他们三人都是宋杰的本家，所有产品的生产流程和技术交给他们宋杰才放心，这一点，宋杰也无法脱俗。
赵廉之前的表现赢得了宋杰的认可，因此宋杰准备重用他，实在是因为现在宋家缺乏真正的经营人才。
几人到了宋杰书房后，赵廉十分郑重的对宋杰行礼，口中呼道：“赵廉拜见郡公。”行了一个上揖。
这弄得宋冒贵和两个儿子有些尴尬，不知是行礼还是不行礼了。
宋杰看出几人的为难，哈哈笑道：“德安兄，你这是干什么，今日都是家中之人，你整恁客气，倒是让我好生为难啊。”
“郡公，礼不能废。”赵廉拱手答道。
“我这个郡公都是自封的，你就不要如此了。”宋杰摆摆手道。
“郡公此言差矣，你就是广平郡公之后，用这称号理所应当。”赵廉正色道。
“呃……行吧，行吧，你这样还怎么谈事情，以后没有外人的时候你还是叫我小员外吧，你看，这是我从伯和从兄弟，都是自家人。”宋杰微微笑道，不再和赵廉讨论称号之事，便招呼几人落座。
“小杰，今日叫上我们可是有什么重要事情？”宋冒贵坐下后便问道。
“贵伯，现在咱们账上的银钱已经见底，我琢磨着让商帮和商会重新发挥作用，咱们得继续做买卖挣钱才行啊。”宋杰一边给宋冒贵斟茶，一边说道。
“商帮倒是无甚问题，前几个月赵官人不是已经开始卖粮食了嘛，不过这商会自去年我们起事之后就没有运作过了，现在我们已经据淄州、沂源和莱芜几地，商会是否还有存在必要，毕竟咱们有事情可以郡公府发令。”宋冒贵不太明白宋杰的意图便问道。
“是呀，小员外，依我看就是商帮都没有什么存在必要，直接改成郡公府的各监，缺什么就造什么。”宋荆也不解的问道。
“呵呵……二狗哥，这样可不行，如此下去，要不了多久我们就没银钱花了。”宋杰忙摇头道。
“怎么会，直接让各县购买不就行了，大不了咱们少赚点钱，咱们怎么会没银钱。”宋楚也附和道。
宋杰还是摇摇头，然后看着赵廉，他一直没说话。
赵廉看宋杰望向他，便拱手道：“郡公，小人觉得宋家的产业不能改为郡公府各监，若是如此便是废除了三贾均市的时估之制，哪些是民之所需，所需多少，价格如何，郡公府如何知道？”
“还有，各监所致是以令代商，不光会伤百工，也伤末，更为麻烦的是如此易滋生腐败之事，防不胜防啊。”
宋杰听完赵廉所言，眼睛一亮，赵廉几句话就说到了点子上，一个是市场定价，政府代替市场形成盲目性，另一个是会打击工人和商人的积极性，还会产生腐败。
这个赵廉懂的还真不少，之前的广告玩得挺溜，没想到宏观上也能分析出道理，如果宋杰不是比他多了几百年的经验，恐怕也没有他的见识。
“德安兄，你继续说，你觉得该如何做？”宋杰接着问道。
“郡公，陶朱公有言，积着之理，务完物，无息币。以物相贸易，腐败而食之货勿留，无敢居贵。”
“宋家以商起家，这是宋家的长处，万不可因此而废之，物相贸易还能促进人的流通，郡公应该还记得之前颜神城贸易繁荣之时，已经聚集数万人，现在颜神城虽非州治，却比州治更重要，但民不敢来。”
“一方面是害怕金廷出兵攻打，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没有吸引它们的地方，因郡公在城中，盘查严密，民有所惧。”赵廉思索片刻说道。
宋杰听着默默点头，赵廉的分析十分合理，现在颜神城的盘查比以往严密，商人进出也会被细细检查。
“郡公，小人认为，应该放开盘查，令货物钱财流转起来，让全州的商帮和生意人都进驻颜神城，如此才能带来人气和银钱，也可立于商税收取，宋家货物畅销。”赵廉继续说道。
“不行，赚钱再重要怎么有安全重要，小杰，放开盘查之事万不可行啊。”宋冒贵立马反对道。
宋杰也觉得，如果放开盘查，发生上次像赵初兰派人潜入颜神城，然后被人偷袭，或是从内部突破那就糗大了。
“其实，也不必如此紧张，可以扩建颜神城，将现在的颜神城定为内城，外面修建外城，进入内城需要盘查，外城可放开。”
“郡公，昨日宋兄带我去了一趟南台山水坝，我见那处修建得甚为壮观，而且水泥修建比以往用砖砌更加简便坚固，何不在全州推广呢？”赵廉又建议道。
“修建城墙？嗯……这可是花钱的事呀，现在我可拿不出恁多钱财出来。”宋杰沉吟道。
“刚才郡公所言商帮与商会之事，能否给小人说明一下。”赵廉问道。
不等宋杰开口，宋楚便把之前商帮和商会的运作办法告知赵廉。
赵廉仔细听完后，思虑半晌道：“其实现在修建城墙也是保护大家的周全，郡公何不用商会之名让愿意来颜神城做生意的商帮出钱修建城墙呢，之前郡公修建颜神城的时候，丁官人承偌了三成之地给宋家，现在此举也可用在淄州其他商帮之上。”
赵廉的话倒是提醒了宋杰，他不由得点头道：“此举可行，明日我再找梁公和岳丈商议一下，可拟一份公文，传至各县。”
“嗯，那些想要买回土地的大户，可以让他们出钱修建城墙，宋家可以支持他们成立商帮，加入颜神商会，像以往那般，供货给宋家，然后把外城的地盘给他作为经营和居住之用，如此他们也不会吃亏。”
“郡公英明，如果郡公再让加入了商会的商帮得到些实惠，商会便更有吸引力了。”赵廉拱手笑道。
“对，如此甚好，凡事加入商会的商帮以后从宋家拿货，都有一成让利，嗯，商会可以印一些商票，拿着商票就能让利。”
“而且，我们还能扶持一些对产业，像冶铁、石炭都是现在需要的，这些产业耗费人力，我们没办法投入，却可以让各商帮来做，我们收购现成的货品就行了。”
“宋家还是做水晶琉璃，胰子，蒸酒、水力纺织、白砂糖、水泥这些我们独有秘法之事，嗯……还有叆叇和水晶镜子。”宋杰兴奋的说道。
“水晶镜子是何物？”宋冒贵不解的问道。
“嘿嘿……贵伯，这是我临时想起的，现在还没有成型，等过段时间我再告诉你如何做。”宋杰笑着答道，刚才说得太激动，把这些还没做出来之物都说了，只能笑着掩饰。
宋杰还是决定采用原材料外包的做法，扶持一些工坊，把整个淄州的产业规划到以宋家为主导的生产模式上来。
而且颜神商会还可以作为郡公府统治区内商业的管理机构，就像后世发改委、商委、工商局、国资委甚至是税务局的作用。
不过如此的话，便又涉及到税制。
前世的宋杰对此本来就有些抵触，偷税漏税的事他常常干，宋杰一直都觉得这是在收保护费，只不过换个名称而已，收取的人成了国家。
但现在角色发生根本转变，宋杰又矛盾起来，不收税肯定是不行的，养官员养兵都要花钱，但是按照以前的法子收却又让百姓不堪重负，毕竟小员外有着前世的记忆，历史课本中，轻徭薄赋似乎成了衡量一个统治者是否英明的标准之一。
再说小员外的前世可是地地道道的农家出身，剥削广大农民他本能的排斥。
第七十九章 改革税制的争论（上）
原来金廷在山东要向汉人百姓征收物力，两税，户调，其外还有商税和其他杂税，汉民需要承担职役、兵役、力役。
物力是按照财产和人丁多少征税，一切科敷品及徭役均据此而出取决于拥有财产的多寡，官民都需缴税，税率一成。
两税指夏秋两季的地租，夏税亩取三成，秋税亩取五升，户调即民田必须以其地的十分之三为桑地，征收丝绵绢税征收桑麻布匹，约为产出的三成，势力户根据官职大小减免三至五成，民户实缴。
商税按照商品总额的三成收取，同时还有酒、曲（酿酒用）、茶、醋、香、矾、丹、锡、铁、盐等实行专卖制度，以及和籴制。
在女真族谋克猛安内部实行单独的牛头税，按照拥有的牛和耕地数量收取谷物，所承担的税赋只有汉民的二十分之一都不到。
与辽宋时相比，貌似汉人的税赋名目还有所减少，但女真人进入中原大地后大量的圈地，把许多良田占为女真族私产，留给农户的多为中田和下田，即便赋税减掉二成，承担的赋税其实更重。
对于普通农户来说，丰年能吃饱饭，不会剩下多少余粮，如果是佃客，一年辛苦劳作，得到的粮食只够糊口，若遇荒年只能逃难或者饿死，极端点的选择造反。
这也是女真人统治中原后，农民起义不断的根本原因。
宋杰从来都没有成为农民救星的抱负，但常识告诉他，三农问题是社会稳定的基础，更何况，现在还是农耕社会。
思虑许久后，宋杰找来宋氏集团的高层，梁尚君、晁克己、宋冒贵、谭木匠、丁平等人，告诉了众人自己关于重新启动商帮和商会的计划，并提出来，在统治区域内，改革税制。
宋杰决定取消物力、户调和徭役，把两税和商税，由原来的三成降为二成，官民同一标准纳税，取消除盐铁酒外的所有专卖，同时计划修建颜神外城。
宋杰并不十分清楚，取消物力、户调和徭役就是取消了封建社会上千年的人头税，会极大的减少财政的收入，也只有无知者才会无畏。
同时宋杰还提出把淄州的公共设施建设费用和军费全部由颜神商会支出，正式把自己的重商主义思想向众人宣扬。
不过宋杰的这一提议并未得到众人的支持，相反遭到了集体反对。
“郡公，此时改动赋税之制不妥，其害有五，其一，我们刚收一州加二县之地，正是需要聚集力量和钱粮之时，降低农人负担理所应当，但没有徭役，如何建城墙，修路，修水利，全部按市价雇佣，郡公可知花费几何？”
“其二，降低商税，虽然可促进工商繁盛，但人人见从商有利可图，谁又去种地？这会伤了根本，致我颜神城于险地，现在我们需要囤积粮食，若是金人派兵来袭，农地无法耕种，没有存粮根本无法坚守。”
“其三，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只收地税，取消物力，有损郡公府财赋收益，哪里有钱支付给官员和士兵？”
“郡公，地以户记，丁入户籍，若一个上户有田百亩，丁只有二，而一下户，十亩地，丁有三，上户缴纳百亩田税，下户缴纳十亩地田税，做上户的当如何想？还不如卖掉土地做买卖，若人人如此便又回到第二害之中，伤了根本。”
“其四，统一纳赋、减少地税、取消丁税，看似减少下户和客户的负担，但官户和上户的地大部分还是由客户来种，他们被多收了一成地税，便会从客户那里多收一成回来。”
“其五，官员和读书人若与民户一般缴纳田税，谁还愿意做官？谁还愿意读书？到时候郡公哪里有可用之才？”
梁尚君作为宋氏集团政务负责人，反对最为激烈，可以说基本把宋杰的想法全部否定了。
“是的，下官同意梁公所言，郡公体恤民力之心我们都甚为钦佩，但现在我们缺银钱，更要囤粮食，如此做法不出一年，我们郡公府便无钱养兵，无法支付俸禄给官员，还请郡公三思。”丁平也赞同梁尚君的意思。
“郡公，军费之事我也有意见，宋家军之所以称为宋家军，便是我宋家养着的军队，军队只能效忠宋家，诸位现在皆为宋家之人，如果让颜神商会出钱养军，那不就成了颜神商会的军队，这些士兵应该为谁而战？是宋家还是颜神城？我建议还是由宋家出资才行，亦或是宋氏商帮也可以，总之不能是颜神商会。”晁克己就军费之事反对道。
“老朽与晁公之意相同，宋家军还是得由宋家出钱养才行，至于减税之事，梁公是明白人，郡公你还是要多听听梁公的意见啊。”宋冒贵也发表了反对意见，尽管宋杰之前还与他沟通过。
只有谭木匠没说话，他在宋氏集团高层的存在感不强，也很少发表什么意见，只有宋杰知道，宋家离开他还真玩不转，他就是是宋氏集团的技术总工。
“谭叔，你也觉得我的法子行不通吗？”听了一众反对意见，宋杰有些灰心的向谭木匠问道。
“我这老头子懂什么，生意之事有老贵，带兵是老晁，梁公是有大学问的人，做过刺史，丁官人也是读书人，都是个中行家，我能有何见解。”谭木匠的话让宋杰有些失望，看来自己的想法还是太理想化了，众人都反对，谁知谭木匠突然话锋一转看向众人又说道。
“不过，自从小杰当了这个家以来，宋家从差点落败至连饭都吃不上的地步，到现在拥兵上万，还管着数十万百姓的生死，这在以前，可是我老谭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
“这些日子我也在琢磨，定然是茂生公他老人家显灵，宋家列祖列宗保佑才有此成就，但是，我又想啊，若是没有小杰琢磨出水晶琉璃的制法，酿制出蒸酒，鼓捣出胰子和白砂糖，宋家哪里来的浮财养兵？”
“都说宋家军火器犀利，还不是小杰不分昼夜的泡在工坊里才弄出现在的火枪，你们说说看，这些东西哪一样不是新玩意，这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就是这些新鲜玩意儿，才让我们得以立足，不然那赵家兄弟，张旺、徐元这些人怎会生生求上门来？”
“依我看呐，你们也不用忙着反对小杰的意思，他早已不是那个纨绔子弟了，现在我就信小杰的话，他说的事都干成了，他上次给我讲的要在枪管里拉线，我不明白为何，等他弄出来后，我才知道，这玩意儿能让火枪在百步外，弹无虚发。”
“老晁，你是带兵的，这意味着啥，你应该明白，还有那水力车床和齿轮，都是蝎子拉屎——独一份，我看就没有小杰想不出来的法子。”
谭木匠说了一通，几乎是将宋杰夸上天去，让情绪有些低落的宋杰一下子又变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虽然谭木匠说的都是事实，不过他从小到大还没有被人这样夸过，脸上也有一丝尴尬的笑容。
其余诸人听了谭木匠的话后只是沉默不语，他们还从来没听谭木匠在这样的场合说恁多话，就连与他极为熟悉的晁克己和宋冒贵也觉得意外，但仔细想想事情还真如谭木匠说的那样，没有是宋杰想出来那些办法，宋家哪有今天。
“小，郡公，要不你给我们说说看你此举是何用意？”晁克己毕竟是宋杰的老丈人，虽然刚才的反对是为了整个宋家着想，但也不能全然不顾宋杰的面子，便又问道。
梁尚君等人听晁克己如此说便也未再开口，等着宋杰的解释。
“谭叔，小侄也没您说的那么好，要不是有您在，那些齿轮，水力机床什么的都没办弄出来，更别说火枪了。”宋杰对谭木匠一揖道。
接着宋杰又看向其余人，再次施礼道：“在座各位都是我宋杰长辈和兄长，若是没有你们，也没有今天的宋家和颜神城，刚才我所提之事诸位反对也是为了宋家着想，我心中明了。”
“老师之前说过，官户和上户为二万七千六百八十户，共计十六万余人，有两万人还是我颜神城中刚分到土地的百姓，其余在十四万人中，有一万余人是各级官员极其家族成员，他们占有淄川一百零九万亩土地中的二成，近二十万亩土地，户均一百二十亩，剩余十三万人占有六十五万亩土地，户均二十五亩。”
“当然这只是我估算的数，各县都有占地在万亩以上的豪强，不过也不过十来户，皆是家族所有。”
“刚才老师所言取消丁税让人不愿种地，这正是我说愿看到的，这次占了莱芜县，我准备移民过去十万人，现在我们治下的下户和和客户还有近四万户，他们要是愿意卖地，刚好不是可以把地分给这些人嘛。”
宋杰笑着说道。
“郡公，那些人可都是各级官员和乡绅大户，当初各级官员归顺时，郡公你可是保证不动他们的官位和财产的呀，若是如此，地方会离心离德，恐怕祸乱将至啊！”丁平听完后，吃惊的说道。
宋杰摇摇头，还是笑眯眯的说道：“我没说要收他们的官职和财产呀，这违反什么承诺了？”
“可他们的赋税多出来一成，这谁愿意呀。”丁平又道。
“哼，不愿？那好，不愿可以，就是不做官了也行，我还不信少了张屠户，还得吃带毛猪。”宋杰轻哼一声道。
第八十章 改革税制的争论（中）
众人见宋杰居然放出狠话，都是一愣，不知道宋杰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强硬。
梁尚君眯着眼睛想了半天，然后问道：“郡公，你此举是何意？”
“老师，税制非改不可，几千官户和几万下户、客户，我当然愿意选择下户和客户，您老忘了，当初我们举事之时，留下来的都是些流民和无产之人，那些有田有产的，有几户留下来的？”
“我相信如果金廷再次对我们用兵，最先跑的也是那些官户和上户，而这些因我们分配到土地的下户和客户，大多会像之前那些人一样留下来，他们要保护得之不易的土地。”宋杰站了起来，缓缓的踱着步，对众人说道。
“郡公此举是想逼这官户和上户离开？如果他们作乱怎么办？”丁平又问道。
“宋家军一万三千人，连金人的骑兵都不怕，害怕那些官户不成，况且我此举也不是想逼迫他们离开，改革税制一是为了减少农人负担，让他们与我们郡公府同心，二是为了维护粮食安全，发展商业，正所谓无商不富，我们有十万户的农户种田，只要没有天灾，粮食便可无虞，有了足够大家食用的粮食，才能安心从商。”
“我们颜神城并不是无所不产，许多东西都得向外购买，况且银钱也不分大金朝还是大宋朝的，只要我们手里有银钱，可做之事甚多。”宋杰轻笑一声道。
“若是如此还请郡公告知如何实施。”丁平看了一眼没有说话的梁尚君后，便又问道。
“购买莱芜土地花了百万贯钱，现在宋家军扩大到一万三千余人，每月支出翻倍，坦之兄也知道，现在我们手里便只剩下那些金银，不过这些金银我计划着给移民到莱芜的百姓购买耕牛、种子、农具等必须之物，此时不能动用，因此官员和将士们的俸禄，工人的薪俸便得想办法赚取。”
“我宋家起家源于商，得通商之利，宋家所产之物，南北皆可获利，通商不光有银钱，还能聚南来北往之客，通南北之消息，得南北之货物，更能吸引南北之人才，所以轻税之法无非是为了吸引南北客商而已，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颜神城有可获利的商品，有比南北都轻的商税，不出数年，便能成商业重镇，而每个来颜神城做生意的商帮或个人，只需向商会缴纳一笔会费，便能成为商会会员，可享受宋家所产商品的折扣，也能得到宋家军在淄州的保护。”
“往后便由商会收取商税，衙门只管收取地税，也不用再设立收取商税的衙门了。”
“利用商会收税有几个好处，一是能根据我们的需要调整税率，比如现在我们要修建外城，那么做水泥的商家便可减免一成税费，要找劳工，从事牙人的行当也可如此，甚至可由商会补贴银钱，如此一来就有商家趋之若鹜，这比强制徭役好上许多，也不会引起民变。”
“更为重要的是，商会可以发行商票，只要是有商会的商票便可享受宋家所产物品的折扣，甚至还能用来缴税。”宋杰侃侃而谈道。
“这……如此可行？那些商帮为何一定要购买商会的商票，郡公你不是说商会不是衙门，总不能拿着火枪逼着他们购买吧。”丁平再次发问道。
“呵呵……坦之兄啊，刚才不是说了吗，折扣，极大的折扣，你想啊，如果我告诉你原来两百文的胰子，用商票只要一百五十文，你买不买？不买是吧，那行一百二你买不买？一百呢？”宋杰微笑道。
“呃……这个折扣确实挺大，可赚的银钱也少了。”丁平听罢有些无语的说道。
“薄利多销嘛，再说我们不是还有两成的商税可收，要想越大的折扣就必须得提前购买商票，时间越早折扣越大，这样我们不就有银钱在手中了。”宋杰解释道。
“那还不是要把货物给购买商票的人，正价卖货不好吗，少赚多少银钱。”丁平不由得咕哝道。
“时间啊，时间就是金钱呀坦之兄，比如说我们给出最大的折扣是五折，但需要提前一年购买，那这一年我们就能提前使这些发出去的商票钱，用这些钱办我们急着要办的事，有何不好。”
“而且一年后发生什么事谁说得清楚，若是这期间金兵打来，这些商帮又像上次一样跑了，找我们提前兑换，那我们也只能按照一半的钱给。”宋杰用一副资本家的嘴脸说道。
丁平听得一愣，没想到宋杰还有这个打算，不过想想也是个办法，拿着宋家商票的人如果不想血本无归，便会尽量留下，即便是跑了也带着商票，还能减少这些商帮资敌的可能性。
刚才宋杰说得太多，他还得消化消化，毕竟许多东西以前没听说过，商帮商会听过，交钞他也知道，不过这商票还真是新鲜事物。
宋杰商票的思路最初来源于前世对粮票，肉票等计划经济时代的记忆，记得小时候买什么东西除了用钱，还得用各种票。
后来发现商票这玩意儿还能与期货结合起来，于是才大胆提出这个概念，其实到底行不行宋杰心里也没底，不过还是决定试一试，反正手里有枪，而且还团结了广大底层的百姓，难道还怕那些商人不成。
现在宋杰是彻底想通了，前世记忆中天朝太祖的做法是最值得借鉴的，也是最有效的方法。
他差点忘了，他自己就是商人，只不过现在成了反贼，嗯……应该说叫当权者，屁股永远都决定脑袋。
众人听得似懂非懂的，但有一点大家听明白了，这颜神商会宋杰是打算把它作为一个衙门来用，却又不是真正的官府，但具体是什么大家都不清楚。
“郡公，老朽听了你的解释，也算明白了些，你是打算农末分开，以商税养军、养官，不过还是有几个问题需要平衡，官民统一缴税，定然会引起官户和上户的反弹，老朽不同意用武力压制，毕竟我们还要他们去治理地方。”
“我们现在有六县十九哥乡、镇，每个乡、镇下又有数个到十几个里、村，如果不让当地上户帮着管理，光是里正、村正一两人，怎么处理得了乡里之事？”
“不如引导他们投入商业，从商税中给与优惠，刚才你也说了，商会不是衙门，可以根据需要调整商税税率，对于那些愿意购买商票或是愿意从商的官户和上户，把地税上的多交的部分在这上面补偿回来，这样引起的反弹会小一些。”
“另一个方面，丁税取消有好有坏，长期来说，百姓便会多生多养，十数年之后，我郡公府治下便不缺人口，而且还可能有附近州府的百姓逃户而来，毕竟在咱们这里要少交税。”
“坏处就是没有丁税这么大笔收入，光靠商会养兵，老朽担心入不敷出啊。”
“还有，郡公，你似乎忘了没有了丁税，城郭户便没有收税的依据，这也是七八万人啊，那乡村里的客户不都得跑到城中来，终归是伤农之举。”
“老朽还是那句话，现在不是动税赋制度之时，郡公你要收民心老朽可以理解，不过也得考虑现在我们的处境，税赋本来就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可减免，不可废。”梁尚君虽然提出一个折中之法，但是还是陈述了自己反对废除丁税的立场。
宋杰对梁尚君比较尊重，而且梁尚君说的也有道理，他隐约记得历史上的摊丁入亩是在明朝一条鞭法实行多年后，到了清朝才实行的，强大统一的中央政府是前提，户籍稳定是基础，还不能有大规模的战争，现在郡公府的治下这些情况都不具备，实施起来确实很有难度。
不过宋杰抱着船小好调头的想法，现在只有六县之地，不如先试试水，不行再改，毕竟有后世思想的人想要不动封建主义的刀子，会浑身不舒服，更何况宋杰满脑子的重商主义，
还好他没有提土地国有的想法，不然会引来更大的反对，毕竟这个时代还没有如同后世那种比较明确的公有制概念，这个时代的公有思想更多的是集体所有，或者说是利息集团所有，根本谈不上全民所有的概念。
宋杰也不可能在这个时代提出后世的那些概念，先不说自己都是一知半解，即便是知道，也不符合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相适应的规律。
最多他也只能谈谈大同世界的概念，毕竟大同在古代是治世的理想状态。
但现在可不是谈理想的时候，现在宋杰应该首先想的是，如何让这个政权活下去。
第八十一章 改革税制的争论（下）
“老师所言有理，那就在城郭户中增加一项所得税，按照每户所得之收入收税，以银钱计，年入二十贯以下的城郭户不征税，以二十贯为起征点，二十到二十五贯征收三百文，二十五到三十五贯征收五百文，三十五贯到五十贯征收八百文，如此类推，逐渐增长。”宋杰想了想，提出后世的递进增长收取个税的法子。
众人对这种方式到不陌生，这个时代的物力征收便是与此类似。
“郡公，如何统计各城郭户的收入？还有此税是否只针对城郭户，若是按照刚才梁公所言，鼓励乡村的官户和上户从商，他们交了商税，还交不交这个所得税？那些商帮中人如果是城郭户，如果交了商税，还交不交所得税？”
“如果商帮城郭户要缴纳两种税赋，那也不符合郡公您鼓励众人经商之念，岂不会伤末。”赵廉反应十分快，当宋杰提出此法不久后便问道。
梁尚君颇有些意外的看了赵廉一眼，似乎有赞赏之意。
这确实是个问题，宋杰提出后自己也意识到了，商税与后世的企业所得税类似，所得税与个税相同，以前他经营自己的山寨工厂时可是没少研究这些，说白了还是为了偷税漏税。
“嗯……”沉吟片刻后，宋杰说道：“两税皆要缴纳，所得税本来就设定得少，所得越多缴税越多，其理同物力，却低于以往物力所收，商税本来就减少了一层，增加的所得税足够抵消，此举能够抑制一些下户和客户一窝蜂的来城镇，没人种地。”
“不过这统计之法需要从长计议，如此看来还需增加一些环节，比如某个城郭户是货郎，走街串巷，他一年有多少所得，还真是不好计算，某家娘子给人缝补衣服，收些银钱，收了多少似乎也不好统计。”宋杰想了想又说道。
别说现在，就连后世有十分发达的金融和网络系统都无法避免偷税漏税。
避免商帮、商户和个人逃税最好的办法便是制定极为严苛的刑罚，加上严厉的经济管制，但是如果那样做必然会伤害商人的积极性，并不符合宋杰想要发展工商业的初衷，但如果没有有效的统计，人们一旦知道如何合理避税，所得税收取便成了空谈。
“郡公，其实不必担心此事，故宋之时商贾皆需加入行会才可行商，我们只需按照商帮登记之法，若要从事行商活动皆需在商会登记才可，商帮和商户根据所从事行业和规模，设定不同的门槛，如果是从事如盐铁酒专卖需缴纳一笔交引费，若是从事其他可根据其规模判定是商帮还是商户，若是商帮应缴纳商税，商户便只需缴纳所得税。”赵廉建议道。
赵廉的建议其实就是分企业和个体户，这点宋杰一听便明白，不过如划分起规模需要仔细思考，这又涉及到立法的问题。
“嗯，这倒是个好办法，不过这个门槛便须仔细斟酌。”宋杰点点头道。
“这个好办，就按每月经营之数来核定，每种物品成本价格几乎固定，比如说我们宋家的胰子，卖给商户一百五十文，商户卖出去二百文，每块赚五十文，按照刚才郡公所言，卖出一千贯钱便有五贯钱之利，若是每月都如此，一年便有六十贯的收入，按照二成的商税是一贯二百文，若按刚才郡公所说的数，也有一贯左右，相差不大。”
“如果商户的经营规模再次扩大，一年有上百贯的收入便需要求其成立商帮，扣除商税后，再缴纳所得税，当然这只是小人的一个估计，具体定下多少还得请郡公做主。”赵廉再次建议道。
宋杰点点头，赵廉的建议十分接近后世的税收思路，虽然不知道现在用起来效果怎么样，不过可以先尝试着来做。
“老师，听闻二公子善理财，要不就请他任商会秘书长之职可好？”宋杰随即想梁尚君问道。
“秘书长？这是何官职？”梁尚君不解的问道，毕竟这个时代还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官职。
宋杰想了想道：“商会我为会长，你和我岳丈、贵伯、谭伯皆为副会长，但不用做事，下面就是秘书长，统管商会所有事务和人员，直接向我负责。”
秘书长的地位，类似于判官和主薄兼任之职，不过想到商会被宋杰赋予如此重要的地位，梁尚君没有犹豫多久便躬身对宋杰道：“老朽感谢郡公对犬子的抬爱。”
算是接受了宋杰的委任。
至于赵廉，宋杰将他留在身边作为郡公府长书记，这小子思路灵活，许多事情可以找他商量。
“郡公，你刚才说了商会重要，通商重要，要减税之事，似乎还未告诉我等，为何军资也由商会支出？”晁克己此时又问道。
“岳丈大人，既然商会如此重要，定然不能只是我宋家一家来维护呀，如果颜神商会的会员不能顺利行商，受损的可不止我们，这就需要大家出钱出力了，若是遇到现在这种军费不足之时，可不能让会员袖手旁观。”
“只要我们宋家占据商会主导地位就行，而且有了这些商帮和商户的支持，就算是被金人朝廷封锁，这些人为了赚钱也会给我们找出一条路来的。”宋杰解释道。
“可是商人重利轻义，上次之事可刚过去没多久啊。”宋冒勋不由得提醒道。
“呵呵……贵叔，这就是我要用商会发行商票的原因，有了商票便能把会员牢牢绑在商会和宋家身上，到时候他们若是离开，也会倾家荡产，手里只剩一堆对他们无用的商票，只有让宋家和商会不倒，才能维持他们的财富。”宋杰自信的说道。
以后宋家所有货物必须用商票结账，宋家所有的工坊只接商票，不接受银钱，商票由商会统一印发，工坊收取了商票后就交货，不管对方是谁，然后用商票到商会兑换银钱。
按照宋杰的想法，淄州全境所有商户购买货物只能用商票结算，这还需要用税收来强制，如果不用商票便会课以重税，并面临严重的处罚，用商票的才能享受二成的税收，商票既可以用来缴税，也是缴税的凭证。
宋杰最终的目标是商票货币化，虽然这个时候南北都有交子或交钞这种纸币，但通胀厉害，没有多少百姓愿意使用，基本沦为国家薅百姓羊毛的工具。
但宋杰的商票是一种商品符号，对应的是具体货物的名称，并不存在贬值的风险。
为了方便结算，在商品中，宋杰选定了粮食作为锚定的标准，因为粮价的波动对百姓来说十分敏感，而且呈现逐年上涨的趋势，在粮食产量没有大幅增加的情况下，粮价下降的空间不大，而且粮食是最为基本的生存物资，其重要性比金银和铜钱更重要。
不过这就要求郡公府公仓里有足够的粮食作为类似于准备金的情况，才能保证商票的含金量。
为此宋杰打算先在夏收时大量收取粮食，再发行商票，而之前几个军寨中夺取的六十三万两白银和五万两黄金，便是宋杰用来收粮的启动资金，这些金银大约价值一百六十万贯钱，收购五十万石粮食不成问题，然后再用发行的商票收到的钱支持去莱芜县的移民。
在宋杰一再坚持下，其余人便不再提出反对意见，算是默认了宋杰的意见，谁叫他是郡公呢。
谁都不知道这样的改革对当下和后世会有什么样从影响，包括宋杰也不知道这次税制改革带来的影响会有多大。
但有一点大家清楚，取消丁税，会带来人口的增加，而且宋氏集团会面临缺钱的境地，所有人都在担心宋杰会从哪里变出银子去养军队和官吏。
第八十二章 发行商票
经过近一月准备，郡公府在正隆五年六月初，发布了税收新政，取消物力、户调等一切杂税和徭役，取消除盐铁酒之外的所有专卖，只征收地税、商税和所得税，其中地税商税为所产两成，地税收取粮食，商税折银钱，地税由每县成立的税务监统一收取，商税由颜神商会收取。
所得税针对全年每户收入在四十贯以上户贯，无论城郭户还是乡村户，无论官员还是士兵皆需缴纳。
四十贯起每户收百文，每增加十贯收入按增加数的半成收取，及一户年入六十贯就征收六百文所得税，一百贯即征收一贯六百文。
之所以把起征点调整到四十贯，是因为当时的粮价大约在三贯五百文，每人一年至少要食用三百余斤粮食，一个四到五口的户贯，一年至少要食用十二石粮食，如果向饭都吃不饱的百姓征税，如何体现郡公府与金人朝廷的区别。
这样算起来，能缴纳所得税的基本上都是官户和上户，以及各城镇中的上户、官员和士兵。
以前夏秋两季的租子都是由各路转运司派出专人收取，现在税务监代替了转运司的工作，不光要收税，还要负责运送。
税务监是一个直属机构，各县没有管辖权，官员的任命由郡公府税务监任命。
郡公府税务监少监由丁平担任，这时一项工作量极大的工作，而且还要熟悉地方事务，作为梁尚君的助手，之前在核对人口和土地数时基本都是丁平在负责，当然要收多少粮食他也最为清楚。
此举一出，整个郡公府治下反响不一，下户和客户当然是欢心不已，但那些官户和上户大多心怀不满，不过碍于郡公府的势力没人做声。
商户的反应不一，大部分的商帮除了是商户还是地主，手里还有不少的土地，如果生意做得大一些的，商税少收的一成对他们来说是好事，所得税征收的金额比以往的人头税低了不少。
反应最大的便是那些读书人，而且是有功名的读书人，这些人大多是所谓的耕读之家和大家族，许多人都在地方有职务。
没过多久，宋杰就收到各县地上来的请愿书，要求给读书人和官宦之家减免赋税，不过宋杰并没有在意，这些反应在他的预料之中。
俗话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宋杰没有给官户和上户税收的优惠，这些官户和上户便提高了佃户的租子，而且是不约而同的提高了一成。
得知此消息后宋杰虽然暗自不爽，但并没有立刻发作，而是找来朱来，命他暗地摸清楚是哪些官户和上户跳得最凶。
……
正隆五年淄州夏粮丰收，加上这半年来在郡公府往市场上投入了二十万石粮食后，淄州的粮价逐渐恢复到三年前的水平，每石三贯价格。
以前宋杰极为厌恶和籴制度，但现在却不得不继续沿用。
政府向农民购买粮食本来不是坏事，只要价格合理，对商品经济的发展还有促进作用，不过任何制度只要是执行层面出了问题，都会边城坏事。
邹平、长山、高苑三县的水系比淄川发达，土地更加平坦，小清河和泷水流汇集于三县之间，此处自古就是产粮之地，今年估计三县夏粮产量超过一百五十万石，收取地税约三十万石，淄川县的土地面积更大，加上颜神镇水坝建成后，灌溉了更多的土地，产量达到了近七十万石，收取地税约十三万石。
当地收完租子后，宋杰派出宋家军和颜神商会的人一道，购买官户、上户手中的余粮，收购价比市场价略高，三贯二百文一石，而且全部用金银结算，这样的做法倒是缓解了一些之前因为税制改革带来的反对声，也算是郡公府给官户和上户的一些补贴。
郡公府几乎花光了手里所有的金银，购得粮食五十五万石，这样郡公府公仓的粮食加上之前的存粮已经超过了一百一十万石，粮食安全问题算是无虞。
收过夏粮后一月后，广平郡公府再次发出公告，发行颜神商会商票，以及修建颜神城外城。
商票分为粮票，面额为一斗，一升，一石，五十石，一百石，五种，对应的金额为三十文，三百文，三贯，一百五十贯，三百贯。
其余还有，布票，丝绸票、琉璃票、砂糖票、茶票、盐票、铁票、酒票、胰子票、醋票、石炭票（煤）、油票（植物油）、肉脂票（猪油）、水泥票等二十余种商票，除了布票的单位为尺，其余都是按照重量为单位，如砂糖、盐等最小单位为两，煤和水泥一般用石为单位。
其余商票都与粮票挂钩，粮票价格固定为每石三贯，无论年景如何都不会有变化。
其余商票颜神商会会每隔十日张贴发行各种商票的总金额，兑换金额，以及粮票与各商票的换算比率。
手持商票的人，无论是谁，皆可用商票到颜神商会，极其各县城的分会按照票面兑换相应的物资，也可以选择换取粮食、铜钱和白银，如果商会无钱粮，还可以用土地偿还，而商会中拥有土地最多的就是郡公府。
对于粮价，宋杰的底气不光来自于公仓中的百万石粮食，还因为从正隆二年就开始试验的大棚种植技术获得初步成功，在大棚里，在水肥充足的条件下，一年可种两季占城稻，产量比一般的良田还要高三成，达到亩产四石，近五百斤。
但是缺点也比较明显，搭建大棚的费用比较高，土地需要深耕，耗费人力较大，要求水量充沛。
即便如此，宋杰还是打算在颜神镇淄川水坝灌溉的土地上推广大棚种植技术，争取覆盖率达到三成，接下来便是在沂源县推广，目前以郡公府名下的公田为主。
不过要达成此目的需要投入的银钱十分大，而且还要扩大水晶琉璃的产量，无法立刻实行。
如果真的有三成的土地建成大棚，光是郡公府所属的一百多万亩土地所出产的粮食就超过三百万石，能够养活百万人口，而不需要再看那些官户和上户的脸色。
想到此宋杰也觉得，此计应该尽快实行，不过购粮把郡公府里大部分的银钱花光，现在就看发行商票的效果了，看到底有多少商帮和商户愿意购买。
两个多月没有消息的赵初兰终于派人来颜神城，来人是老熟人何刚，现在他是灭虏军右军厢都指挥使，管着两万多人，若不是来颜神城，恐怕赵初兰也不会派他前来。
何刚除了带来赵初兰的一封信，还有数车东西，用何刚的话来说，这是三将军给广平郡公的新婚贺礼。
整整五车银钱，价值五十万贯。
第八十三章 双鱼玉佩
何刚掀开覆盖在牛车上的麻布后，宋杰被惊住了，不得不说，三将军果然豪横，自己男人娶妻，送礼都是天文数字。
见宋杰愣住，何刚笑着说道：“郡公，这里还有三将军送给大娘子的一盒首饰，算是恭贺新婚之喜，请郡公转交给大娘子。”
宋杰接过首饰盒，心中五味杂陈，向何刚问道：“兰儿有没有说何时回来？”他一边说着，一边带着何刚到了自己的书房中。
何刚听后摇摇头。
“不是已经打下滨州和棣州吗？还要怎样？北上？你回去告诉她，让她尽快回来，我，我和溪儿都十分想念她。”宋杰有些不满的说道。
“郡公，大元帅有令，让三将军严守滨、棣二州，这里是益都屏障，金主若是要派兵前来，定然先攻下此二州，三将军现在脱不开身啊。”何刚解释道。
“哼！大元帅倒是心疼自家妹子，如此重要险峻之地派她去，攻下来不说，还要守住。”宋杰不由得冷哼道。
“其实三将军也对末将说过，滨、棣二州不光是益都屏障，也是河北东路到淄州的必经之地，守住这二州也能护住淄州，因此三将军也就答应了大元帅。”何刚有些无奈的叹口气，对宋杰解释道。
“我哪里需要她去冒险，上次去安民寨之事后，我就告诉过她，颜神城有男人在，就不用女人去犯险，她老是这样逞强，何刚，你这次回去带着我的书信，一定要叮嘱兰儿，一个女子老是带兵在外，怎么安全，无论如何也该回来了。”宋杰不满的情绪更甚，赵初兰还是那样，总是为别人着想。
“是，郡公，下官定然把话带到，哦，对了，还有一事险些忘了交代，送给大娘子的首饰盒里有一件玉佩是给郡公的，请郡公打开盒子看看，就在上面。”何刚拍拍脑袋，对宋杰说道。
宋杰依言打开首饰盒，果然在最上面看到一块玉佩，是一条鱼，长二寸余，为白玉圆雕，用阴线刻出眼、腮、腹鳍、尾等细部，鱼嘴部穿孔用金链系佩，鱼头似龙，鱼身微微隆起有鳞覆盖于上，呈半圆状，鱼尾微翘似龙尾，看起来似太极图的一半。
“郡公，这是攻陷棣州时，在棣州刺史府上得到之物，原本为一对，三将军极为喜爱，便派下官给您送来一只，另一只在三将军手上。”何刚靠近宋杰笑眯眯的说道。
宋杰看着玉佩有些失神，把玉佩握在手中，传来一股温润之感，似触摸着赵初兰的柔荑。
但玉佩始终是玉佩，哪有佳人的手温暖。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顺便带五百把火枪回去，火药和弹丸我已命人备足了。”宋杰轻声道。
“是，郡公。”何刚躬身施礼后退出了下去。
直到何刚离去，宋杰又再次拿出玉佩仔细打量起来，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
宋杰把这次宋家军换装后多出来的滑膛枪全部给了何刚，本来是打算卖给徐元和张国安等人换点银子的，不过赵初兰的安危比银子重要，再说她的这份贺礼买上千把火枪都绰绰有余。
宋杰知道，赵初兰应该是把这次打下滨、棣二州大部分的缴获截留，给自己送了过来，就是不知道赵开山要是知道了作何感想。
一直在书房拿着玉佩看了又看，不知不觉已经夜深。
“宋郎，听说今日何刚将军来了，可是有兰儿姐姐的消息。”此时晁溪儿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宋杰的思绪。
抬眼看去，昏黄的灯光下，晁溪儿手持一把牡丹纹饰的绫罗团扇，头梳同心髻，一支梅花头银钗簪于髻上，发髻后有婴儿手掌大象牙梳，右下而上贴发倒插着，内穿蛋黄圆领衫，束淡绿色缎子长裙，外套一件薄薄的米色滚边窄袖直襟夹衫，看起来颇为端庄，又不失俏丽。
见宋杰呆看着自己，晁溪儿微微一笑道：“这是怎么了，如此看着奴家。”
宋杰站起来，把赵初兰送来的那个首饰盒递给晁溪儿道：“这是兰儿托何刚给你带来的首饰，你看看喜不喜欢。”
晁溪儿听后，一脸高兴的打开首饰盒，然后一件件的看起来，嘴里还不断念叨着：“啊，还是兰儿姐姐好，送给我恁多好看的首饰，宋郎你看，这件珍珠耳环好别致，还有这件玉钗，应是价值不菲吧。”
“兰儿还送来五十万贯的银钱。”宋杰轻轻的说道。
“呀！如此多，那她为何不回来一趟呢？”晁溪儿听宋杰如此说，放下了手中的首饰，向宋杰问道。
宋杰苦笑道：“这个傻丫头，老是喜欢逞强，觉着守住滨、棣二州便是守住了淄州，她呀……”说道此处宋杰又叹了口气。
“咦，好精美的玉佩，这也是兰儿姐姐送给我的吗，真好，我看这些首饰都没有这件玉佩好呢。”这时晁溪儿注意到宋杰放在书桌上的那件鱼玉佩，只见她好奇的拿了起来，然后欣喜的放在手上，轻轻抚摸着。
“这个……”宋杰一脸怪异的想要解释，不过却没说出口来。
“嗯……这么好看的玉佩应该悬挂在腰上才好，不过金链易断呢，宋郎，你说换成锦缎编成的线可好？”晁溪儿小心翼翼的玉佩拿着说道。
“呃……这个，这个……”宋杰支支吾吾的，心中又想解释，却又怕晁溪儿发飙。
还没等他什么，晁溪儿把玉佩握在手心，然后又打开首饰盒，把玉佩放了进去，挽着宋杰的手说道：“夜深了，宋郎我们回房歇息吧。”
说完还露出了一丝羞涩，看得宋杰心头发毛，娶了一个身体素质好的娘子，如果自己身体素质不好，可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想了想，除了晁溪儿，还有个赵初兰，貌似两人不相仲伯的样子。
“溪儿，今日我有些乏了。”宋杰口中喃喃的说道。
“哦？乏了嘛，哦对了郎君，为何要把那件玉佩单独拿出来呢？是想送给含烟吧？如果今夜我不来叫你，你是否就去了她那里，恐怕就不会喊着乏了吧。”晁溪儿横了宋杰一眼道。
“呵呵……哪有的事，我不过是拿出来看看，看看罢了，溪儿你又想多了，兰儿说首饰是给你的，我这么能随便送给含烟嘛。”宋杰赔笑道。
“郎君是否是嫌弃奴家了，还是觉着奴家索求无度？亦或是太善妒？”晁溪儿忽然有些难过的问道。
“不不不，溪儿说哪里话了，为夫喜欢得紧，喜欢得紧啊！”宋杰忙安慰道。
“郎君莫要口是心非，人的身体不会骗人，奴家不是傻子。”晁溪儿又道。
“不是呀，溪儿你误会了，我没有……”宋杰听晁溪儿如此说，顿时有些慌了，不知晁溪儿今日怎么了，嘴里连连解释道。
“郎君，如此并非奴家所愿，你应知道，如今我们宋家已经自立，若是无后，军心民心皆会不稳，爹和梁公都与我说过，作为大娘子应该早些为宋家诞下子嗣，奴家也甚为无奈。”晁溪儿看着宋杰的眼睛露出一丝无奈。
“溪儿，不必如此，我们刚成婚不久，不用急的，再说我们如此年轻，子嗣自然会有的。”宋杰这才知道晁溪儿的心思，这姑娘做什么事都有些急躁，就连要孩子都是如此，宋杰想到此有些哭笑不得。
“那也不行，奴家是大娘子，若是让含烟先有后，我这脸往哪儿搁呀，郎君，你要努把力才行。”晁溪儿倔强的说道。
宋杰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心中不由得埋怨这万恶的旧社会，为什么要让男人有三妻四妾呀！
“凡将合阴阳之方，土捾阳，楯肘房，抵腋旁，上灶纲抵领乡，揗拯匡，覆周环，下缺盆，过醴津，陵勃海，上常山，入玄门，御交筋，上欱精神，乃能久视而与天地侔存……”
宋杰心中默念《合阴阳》中开篇之词，一凡云雨初歇后，晁溪儿拥着宋杰，头枕着宋杰的胸膛温柔的说道：“郎君，其实奴家知道那块玉佩是兰儿姐姐送给你的。”
“呃……溪儿，你……怎么知道的？”宋杰有些惊讶的问道。
“那玉佩名为双鱼玉佩，从来就是一对，你手里只有一只，另一只当然就在兰儿姐姐手里，你真当奴家傻吗？”晁溪儿抬头语带戏谑的笑道。
“溪儿，我，这不是怕你不高兴嘛。”宋杰一脸尴尬的说道。
“如此看来你还是心中有我，好了，不逗你了，兰儿姐姐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吗，我巴不得你早些将她取回来呢，奴家拿那个玉佩只是想帮你重新做个绳索，免得用那金链不小心掉了。”晁溪儿，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在宋杰胸口上轻轻的画圈。
宋杰胸口痒痒的，心头却有一丝甜蜜，忍不住亲吻了晁溪儿后，两人便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宋杰还在吃早饭，便见梁彦宗急匆匆的跑来，对宋杰说道：“郡公，不好了，现在各县都在用商票换取粮食和银钱，各分会的所剩钱粮已经见底了，这可如何是好？”
宋杰听后微微一愣，心中道，看来找茬儿的人还是来了。
第八十四章 挤兑事件
商票刚发的时候宋杰还有些担心，会不会没人购买，结果没几天，就被各商帮买完，让宋杰松了口气。
这就如同你要招呼大伙儿同你一起玩游戏一样，你吆喝半天，别人不跟你玩，游戏就没办法玩下去了，还好，这次没被打脸。
商票可能发生挤兑之事，宋杰有所预料，不过他没想到会来得如此快，如果光是兑换粮票也无所谓，只要不挤兑银钱就好。
宋杰想的是用经济手段解决，毕竟商票刚刚发行，要在百姓心中建立起信心，只能靠信用，靠武力一时有用，却不能长久。
商票就是郡公府和颜神商会信用的象征，宋杰想让它成为淄州的准货币，现在又有了赵初兰送来的五十万贯银钱，宋杰的底气更硬了。
“二师兄，主要是些什么人在兑换？”宋杰不急不忙的问道。
“还能有谁，都是能拿到商会商票的大户，平民百姓谁手里有恁多商票。”梁彦宗有些愤怒的说道。
他的愤怒也是有原因的，广平郡公刚刚宣布新政，成立商会发行商票，那些大商户和豪强要买颜神城中的货物，又迫于宋家军之威，只能花钱买下商票，若是拿着商票来提取货物，当然符合宋杰的期望，对双方都有好处，但现在这些人居然来挤兑粮食和银钱，这背后定然有人在策划，说其心可诛也不为过。
“郡公，你倒是给拿个主意呀，这样下去，商会的银钱可就剩不了多少了呀！”梁彦宗见宋杰一点也不急，他倒是先急了起来。
“慌什么，他们要换粮食和银钱给他们就是，我们不是说得很清楚嘛，商票兑换货物和钱粮皆可，怎么能失信于民。”宋杰一边吃着五谷杂粮粥，一边把环儿给他剥好的煮鸡蛋送到嘴中。
“什么？郡公大官人！你忘了我们上月发行的商票价值三十万贯吗，钱都成了工人的薪俸和军饷，现在哪里去找三十万贯给他们呀？”从梁彦宗的语气听得出他是真急了
“无事，等下你派人来取银钱，三十万贯是吧，我给你就是。”宋杰淡然道。
“你哪里来的钱，之前不是都花光了吗？”梁彦宗惊奇的问道。
“呵呵……刚收到一份贺礼，也是一份嫁妆。”宋杰轻笑道。
“呃……贺礼，嫁妆？”梁彦宗不解的问道。
“此事你不必管，去查查到底是哪些人在挤兑，嗯……先把这些人的名单记下来，交给我就行了。”宋杰想了想后说道。
“好的。”梁彦宗点头应是后便出了宋家庄。
……
“郡公，你找我？”朱来迈进宋杰书房，对宋杰一揖问道。
“近日有不少人在挤兑商票，刚才梁二公子给了我一份名单，你去调查一下，看这些人平时都和什么人接触，他们手里的钱粮流向何处去了，还有是否和上次涨租子的事情有关系，都查清楚。”宋杰交代道。
“是，若是发现这些人有不利我们之事，是否要拿人？”朱来又问道。
“暂时不用，我要看看钱粮到底流到何处去了，如此才能有的放矢，现在先不要打草惊蛇。”宋杰想了想后说道。
“是，我马上去办。”朱来拱手行礼道。
“嗯，记住，不要暴露我们在调查此事。”宋杰再次嘱咐道。
朱来领命离开。
没过多久，赵廉便到了宋杰书房，赵廉刚坐下便问道：“郡公，你说这背后之人会是谁？恐怕与金人脱不了干系吧。”
“要是的话就好办了，也可知道哪些人是两面派。”宋杰说道。
“是，不过小人在想，现在山东东路已有数州归了灭虏军之手，现在金人朝廷居然还没有动作，怕是风雨欲来风满楼啊。”赵廉有些忧心忡忡的说道。
宋杰听后没有说话，他听得赵廉说起，心思居然飘到赵初兰身上去了，现在赵初兰在滨州，守着山东东路的北门，若是金廷真的拍大军前来，赵初兰定然面临一番苦战，想到此，宋杰恨不得奔往滨州去。
“郡公，关于粮票与其他商票的兑换，小人觉得需要确定一个固定的数才好，不然有人刻意打压价格，我们会有损失。”赵廉接着说道。
宋杰的心思还在赵初兰身上，完全没有听到赵廉的话，赵廉不得不轻呼一声：“郡公，可是有了想法？”
“哦，德安兄，我觉得兑换可以完全放开，就如同这次挤兑一样，银钱和粮食就像行船时的锚，无路风多大，水多急，船也跑不掉的，更何况我们还掌握了主要物资的供应权，若是市面上有人炒高物资价格，我们就多投放物资，若是有人打压价格，我们就收紧物资的供应，最终那些恶意炒作之人回亏本的。”宋杰想了想便对赵廉说道。
赵廉的建议主要是为了稳定市场，担心有人恶意炒作，比如说颜神商会一个月发行了十万贯的琉璃票，如果有人把这十万贯的琉璃票大部分收购了，而又迟迟不去提货，宋氏工坊没有接到琉璃票便无法发货，造成产品积压，进而可能减产。
此时市面上水晶琉璃的供应少了，便可能涨价，这时囤积了大量琉璃票的人趁机提货，然后把琉璃投放到市场，便可以赚取一笔差价，而市场涨价的信息传到宋氏工坊后，工坊便会增加产量，但此时刚刚有人投入大量的琉璃，市场上已经不缺货了，工坊的货便又积压下来，为了尽快卖出积压产品，工坊便可能降低价格，又给了炒作者机会。
赵廉的担忧不无道理，这在后世也是一个比较普遍的经济现象，生产与消费失衡本来就是市场经济的特征，因此才有政府的宏观调控，而此时颜神商会便代替了政府的作用。
正如宋杰所说，有人囤票，商会就立马印票，有人甩货，商会就停止印票，收紧供应，裁判是不会被运动员拦倒的。
其实宋杰担心的是联合做空的发生，即在兑换钱粮的时候，又同时被甩卖其他多种物资，就像一家银行，放在银行里的钱被人只取不存，而这家银行的股票价格又不停的跌，所拥有的房产也开始贬值，会造成恐慌，直接让银行破产。
如果又遇到战争，对颜神商会的打击将是致命的，这可能造成宋氏集团无粮无钱，恐怕军队坚持不了多久就奔溃了。
但宋杰并不打算放弃商票，相反他决定无论如何都要保持商票的流动性，哪怕会亏本。
因为宋杰明白，金融控制比军事控制更有效，前世一直都有做外贸单的经历让他对美刀的霸权印象极为深刻，因此宋杰前世对汇率极为关注，也常常研究，有时候外贸单子能不能赚钱就取决于汇率，而薅全世界羊毛的美刀，确实有些锋利。
除了军事和科技力量外，金融实力也是最为重要的软实力，对于现在的宋氏集团来说，军事上无法与金廷抗衡，甚至干不过赵家军，但宋杰可以采用其他办法让自己获得安全，当山东大部分商人手里都握着颜神商会的商票时，恐怕谁要攻打颜神城，还要问问他们干不干。
赵廉还是担心出现极端情况，便又继续说道：“郡公，其实你的想法我能理解，商票如交子和交钞一般，让其流转各地，让各地对我们形成依赖，便能多一份安全保障。”
“我担心的是金廷发觉你的动机，采用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之法，毕竟我们现在只有一州之地，哪方面都无法与金廷抗衡。”
“怕什么，金人现在的头号目标又不是我们，等他们解决了赵家军再说吧，商票之事不可能一蹴而就，现在连挤兑之事都还没解决，后面之事咱们一步步来吧。”宋杰倒也没有固执的坚持，毕竟以前他也只是个山寨商人，没玩过经济，更别说金融，脑子里只有一些浅薄的认识。
就当做个社会实验好了，宋杰如是想着。
数日之后，朱来带着调查的结果来找宋杰，结果还挺让人意外，这次挤兑钱粮的事件居然是金廷、赵家军都有参与，似乎是不谋而合，让宋杰对赵家军的戒备更深了一层。
从朱来提供的信息看，挤兑粮食的商帮与益都府联系紧密，挤兑银钱的商帮长期走的济南府一线。
与济南府联系最多的是邹平县和长川县的高家和饶家商帮，而去益都府的是淄川的大商人白家商帮，还有原来颜神城出去的陶、何两家。
令宋杰哭笑不得的是，前几日白家商帮还替赵家军送来粮食换取火枪，似乎赵家军此举是为了多换些火枪。
第八十五章 邹平高家
邹平县和长川县地处小清河和泷水的交汇之地，土地肥沃，除了女真圈地的长堡，落水坝两处军寨外，最大的官户便是高、饶两家，这两家同时也成立了这两县最大的商帮，若不是宋家异军突起，恐怕淄州最大的家族非这两家莫属。
高家家主高进功年近五旬，是个八面玲弄的人物，以前与梁尚君的关系十分要好，知道梁尚君喜欢字画，他孝敬了不少，不过听梁尚君说都是些赝品。
高进功与宋杰不一样，他没有官身，但他亲弟弟高进德却在金人朝廷做事，任登州同知，他大儿子在济南府章丘县任县令，是最靠近邹平的一个县。
饶家与高家是姻亲，事事与高家保持一致，家主饶裕是高进功的妹夫，高进功的大儿子高敖风又娶了饶裕的外侄女。
知道挤兑事件有高饶二家参与后，宋杰便命人去请来梁尚君，把这两家的情况大概摸清楚了。
“老师，此事如何处置，这两家您是老交道，您给拿个主意。”宋杰听梁尚君介绍完两家情况后便问道。
“郡公，他们如此做无非是想试探一下你的反应，老朽觉得要取决于你如何看待此事，若是想推行商票现在不宜动手，不过却要规定，其他商票兑换钱粮的比例，若是买进了商票只是用来兑换钱粮，便可认定为恶意挤兑，应当重罚。”
“而这个罚也是有层级的，初犯罚没相应挤兑金额的钱粮，再犯罚没家产，若是还有下次，便处以极刑。”梁尚君想了想后便说道。
宋杰听后没有表态，商票是他力主要弄的，之前考虑最多的是造假的惩罚，对恶意挤兑还没有特别的惩罚法令，不过现在亡羊补牢也未晚。
对于商票防止造假，宋杰倒是花了不少心思，商票不是钞票，是由颜神商会发行的一种凭证，便是两联，一联为商户购买去的提货联，另一联是存根，是用一张纸裁成，提货联和存根必须要丝毫不差的对上才能提货，一般存根联都放在各工坊，需要兑换银钱还要提前与商会预约才行。
而商票上还会印有提货日期，兼有部分期货的功能。
商票的用纸也十分考究，材料还是选用交子所用的楮皮所制之纸，但在工艺上有所改进，打浆用上了水力机床，打浆度更高，再用石灰石浸泡，成型后又采用泥金银加绘。
在成胶的过程中，除了用杨桃藤，还添加了少许鱼皮胶，让这种楮纸的柔韧性更好，更不容易损坏。
“那就依老师所言，先立法再说，老师觉得该用何种比例为好？”宋杰思忖片刻后又问道。
“可定位五成，若商户购买一百贯的盐票，超过五十贯用来兑换银钱和粮食，便可定罪。”梁尚君微微思考后便建议道。
“嗯……我觉得五成太少，可加到七成，只要兑换银钱的比例不超过七成就可，若是超过七成，商户何必来商会购买商票，这不明摆着是故意与商会作对嘛，相信大部分的商家也会认同的。”
“这个月印发五十万贯的商票，所有购买商票的商家享受二成的货品让利，我看还有多少人来挤兑。”宋杰最后拍板道。
一旁的梁彦宗、丁平和赵廉各自记下。
赵廉现在被宋杰任命为郡公府的长书记，丁平为淄州刺史兼任税监少监，梁彦宗为商会秘书长，他们要负责把刚才宋杰的意思转变为州府衙门的公文和商会的告示。
梁尚君为郡公府丞，晁克己为郡公府尉，宋冒贵为长使，谭木匠谭真为府监，四人皆有商会副会长之职。
对于郡公府建制，宋杰没打算突破现有的官职体系，主要是考虑到现在只有一州之地，封什么都没啥意义，那些投降过来的文武官员都保留职位，宋杰只是增加了一些监察和税务机构，现在稳定更重要。
因此更多的改革试验宋杰都放在商会，无论是职位的名称还是职责，宋杰都采用前世记忆中的那些概念。
……
“阿爹，我们如此做真的没有风险吗？”高进功次子，高敖云对着老神在在的高进功问道。
高进功保养得极好，看起只有四十左右的模样，长须垂胸，发梳圆髻罩束发冠，外戴薄纱东坡巾，身穿青色宽袖交领长袍，腰束棉带，脚穿步襪布鞋，端坐在太师椅上，手拿一个水晶琉璃茶杯，一副儒士打扮。
“怕甚，按他七成去兑换，只要我们不违反就行。”高进功喝了口茶淡淡的说道。
“阿爹，这……又是何苦呢，要不咱们去二叔那里，实在不行去大哥那里也行啊，何必要与宋杰作对，现在他可是有上万戴甲猛士，上次总管大官人都在颜神城栽了跟斗，他要对付我们高饶两家易如反掌。”高敖云忧心忡忡的说道。
“走？你还能把土地都带走不成，我们高家在邹平数百年了，高家祖宗都在此地，去哪里？”高进功声音略微提高的说道。
“那，也不用恶心宋杰啊，你让人又买了三十万贯的商票，一月后又要兑换二十万贯成银钱，不光折腾，还会生生的得罪颜神城那边。”高敖云又劝道。
“你呀，就是太实诚了，宋杰发行商票说明他手里银钱不足，商票又是折扣又是兑换的，无非是想早点收到银钱。”
“这个宋杰很有经商的脑子，就是不知道为何偏偏要造反，若非如此，定能在数年内成为北地的大商贾，可惜了。”高进功说罢轻轻叹了口气。
“这与你兑换商票有何干系呢？”高敖云不解的问道。
“上次咱们和白家把手里的商票都兑换了，而宋杰也没来找过麻烦，看得出来，他是想以商治商，按律治理，不似赵开山那等草寇，还减免税赋不就是为了收买民心嘛，若是假以时日定然稳稳守住淄州之地。”
“不过，他颜神城的力量还是太弱小了，若朝廷准备充足，先灭赵开山，再灭宋杰不过弹指，城防军和禁军可不是总管府那些镇防军，咱们等着便是。”
“至于兑换商票之事，不过是做给众人看的，若有一天朝廷大军打过来了，也知道我们高家没有从贼，如今此举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再说不如此做，你二叔和大哥怎么面对同僚？”高进功解释道。
“哦……我明白了，阿爹您的意思是，我们现在恶心宋杰都是在他发布的律法允许之下做的，他若想安定民心便不能动咱们，而我们如此做又可让朝廷知道，我们不过是没有办法对抗宋杰，但又不甘心从贼的无奈之举，如此二叔和大哥也好交代，淄州重归朝廷治下后，我们高家反而有个刚直的名声。”高敖云总算明白了父亲的做法，恍然道。
“嗯……看来你整日花天酒地，还没把脑子弄坏。”高进功淡然道。
高敖云只能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脸，没有接话。
“员外，外面有一人说是郡公府丞梁大官人派来的，说有要事相见。”这时一名高家院子走进父子二人所在大厅，恭声来报。
“梁尚君派来的人，在哪里？”高进功微微楞道。
“就在大院外。”院子回答道。
“阿爹，我们见还是不见？”高敖云问道。
高进功眯着眼细细思虑了一下，对院子说道：“就说我不在。”
“是。”院子领命后便往外走去。
“阿爹，为何不见呢？”高敖云再次不解的问道。
“刚才不是给你说了吗，见了免得瓜田李下。”高进功继续喝着茶，然后轻松的说道。
不多时，那名院子又返回来，手里拿着一封信，然后躬身递给高进功道：“员外，那人留下一封信，说是梁大官人的亲笔书信。”
高进功没有接过信，而是说道：“烧了。”
第八十六章 且看你要如何
“哼！这个高进功，敬酒不吃想吃罚酒吗，郡公，他们又兑换了三成的银钱。”梁彦宗刚进宋杰书房便气愤的说道。
“呵呵……彦宗兄，有何好动气的，郡公不是规定了可以换取七成的商票，只要把高家和饶家换取的商票金额记下就行了，给他们准备好七成的银钱就是。”赵廉笑着说道。
宋杰也轻轻笑着说道：“这也不是坏事，他每月都会拿出商票的七成给我们周转，我们还不用付子钱。”
“郡公要不要派人给他们使些跘子。”梁彦宗一脸不爽的说道。
“使什么跘子？咱们不玩那些低级的，这月继续加大印制商票，他们不是都要兑换嘛，除了粮票外，其余商票我们就印他个百万贯，这次直接让利三成，我就不信所有商帮放着三成利不要，都跟着高家和饶家瞎起哄。”宋杰冷笑一声道。
“郡公，这利让得是不是太大了？”赵廉和梁彦宗对视一眼后，有些不解的问道。
“能够让商票正常流通起来，四成都可以，只要买货的人多了，怎么就能扩大规模，薄利多销嘛。”宋杰轻轻摇头解释道。
顿了顿，宋杰又补充道：“通知工坊那边，要准备好货源，如果下月他们又不换钱粮，要提货了，工坊生产跟不上，也会有损商会信誉的。”
“还有，把水晶琉璃镜大量投入生产，让宋氏商帮去邹平和长山开店铺，高家卖什么我们也卖什么，还得比他便宜，他不是不想做买卖嘛，那我们做好了。”
“是，郡公。”梁尚君领命出了宋杰书房。
……
“阿爹，宋氏商帮在咱们对面开了数家铺子，所售货物不光有我们高家经营的，还有许多他们颜神城的特产，刚才姑父派人来说，长山也是如此。”高敖云一脸焦急的跑进高进功的书房说道。
此时高进功正在练字，被慌慌张张跑进来的二儿子打乱了思路，皱起眉头喝道：“慌什么！他们要开就让他们开好了，你该干甚就去干甚！”
“阿爹，咱们的生意都要被宋家抢光了，你怎么就不着急啊。”高敖云跺了跺脚，急道。
“生意没了有啥，总比没命的好，人家按着规矩来的，咱们只能接着，大不了买卖就先不做了，咱们就收租子还能饿死不成。”高进功看着儿子大声训斥道。
“那商票还买不买？”高敖云又问。
“买啊，怎么不买，只要他发就买，次月还是按三成兑换回来就是了。”高进功吩咐道。
“那咱们留着七成怎么办，买卖都快被抢光了。”高敖云抱怨道。
“你把货运到章丘卖掉不就行了！”高进功轻哼一声道。
“这……阿爹，这是……”高敖云糊涂了，不知老爹是何意。
“让你去你就去，哪来恁多废话。”高进功大声呵斥道。
“哦。”高敖云只得喃喃答道。
……
“呵呵……这个高进功看来不傻，知道郡公之意，成全他做婊子立牌坊的打算。”赵廉看着朱来送来的密报笑着对宋杰说道。
“人嘛本就是逐利的，高家还有些不同，他们家中有人还在做官，土地又无法带走，便只能做这风箱里的老鼠，看在他们交了二十万贯钱财的份上，咱们就成全他们好了，这些事心照不宣就行了。”宋杰轻笑道。
“对了，郡公，昨日白家派人来找到我，说他们愿意出一笔钱修建外城，不知郡公可否增加一些火枪供应？”赵廉汇报道。
“白家什么时候与赵家军勾搭上的，我记得之前他们可一直都在淄州做买卖，那揽月楼不就是白家侄子的产业嘛。”宋杰有些不解的说道。
“此事，小人还真不清楚，是否要让朱指挥使去调查一下。”赵廉道。
“嗯……去了解一下也好。”宋杰点点头道。
葛辉现在担任郡公府统军司指挥使，是晁克己的副手，李元、朱来任左右军指挥使，李元负责城防、训练，朱来负责缉捕，宵禁，纠察。
朱来还兼任了新设立的青衣卫的指挥使，这是直属于宋杰的间谍组织，类似于宋廷的皇城司。
取这个名字时，宋杰还是有些恶趣味在里面，毕竟直接叫锦衣卫有些不合时宜，此时并不流行男子身着锦衣，民众多喜素服，又以青衣卫最，情报工作要将隐蔽性，穿得花里胡哨的反而容易暴露，因此青衣卫中人皆身穿普通青衣，或乔装为商贾，或扮成读书人，甚至贩夫走卒不一而足。
宋杰虽然没搞过特务工作，但山寨商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消息灵通，擅于收集各种商业信息是山寨商人的生存法则之一，因此对于如何收集整理信息，宋杰可以当朱来的老师了。
数日过后，青衣卫副指挥使李康来报，调查白家之事的进展，原来在赵家军攻陷益都城后，白家就派人前去示好，表示愿意归顺之意，青衣卫的人打听到，白家还把两名女子送给赵开山和赵开河当小妾，据说两名女子的姿色皆是不俗，深得赵家兄弟的宠爱，于是白家便成了赵家军在淄州的生意代言人，就连与颜神城中的军火交易都交与白家来办理。
宋杰听后也只是笑了笑，白家愿意找根更粗的大腿抱，是他们自由，只要不扰乱淄州的秩序就行，毕竟宋杰还有个灭虏军淄州军指挥使的名号，赵家军怎么来说也算友军，更何况还有赵初兰这层关系在。
只不过最近赵家军对火枪的需求越来越大，近半年都从颜神城买去了不下一千把火枪，难道他们又有什么军事行动不成。
宋杰也只是猜测到，反正赵家军闹得越大，淄州就越安全，这点宋氏集团是有共识的。
至于白家愿意出一些修城墙的钱，宋杰是乐见其成的，让赵廉去回复白家后，城墙修建的工作便提上日程上来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随着与高、饶商帮对商票的挤兑变成一种常态，各自心照不先外，白家商帮为了换取火枪，手里也握了大量的商票。
宋杰现在手里有了些余钱，颜神城中的贸易往来也越来越频繁，严格的检查时常让要进城拿货的商帮甚至在城外排起了长队。
就连梁尚君和晁克己也建议，是该修建外城了，出了白家外，原来颜神城的大户陶、何、甘、石、吴家也愿意出钱。
只有高、饶两家没有动静，不过长期放在宋杰那里的二十万贯钱也算是一种妥协。
修建城墙丁平最有经验，所谓一事不烦二主，宋杰还是把此事交给他，从勘察、设计、图纸、用料和人工计算，丁平都亲力亲为，堪称一只勤劳的小蜜蜂，为此宋杰还特意送了他两面新制作的大镜子。
由于宋杰废除了淄州的徭役，人工便只能按照市场价格雇佣，颜神城的年轻劳力大部分被工坊招去，而且他们所拿的薪俸都不低，几乎没有人愿意去修建城墙，于是丁平把招工面扩大到整个州。
邹平、长山、高苑三县的农户哪里听说过一月五贯包吃住的工作，于是纷纷前来报名，不到半月所要的两万工人便找齐，让许多没有报上名的农人十分失望。
丁平计划三个月完工，刚好能赶在秋收之前，预计花费三十万贯，其中一半是人工，一半是材料费，颜神商会在各商帮处收到的钱有五十余万贯，足够支付劳工的薪俸和粮食花费，其余所需水泥和泥沙皆由宋氏商帮提供，无非是左手倒右手。
修建好外城后，除了商帮按照所出金额得到城中的地块外，剩下的都是郡公府的产业，宋杰还可以把这些地方拿出来售卖给颜神城的中小商人和百姓。
甚至下一步如何在城中修房子宋杰都已经计划好了，马上山寨商就要华丽转身为万恶的地产商。
想到此处，宋杰不由得嘴角抽笑，心中念道，嘉诚哥，得罪了。
第八十七章 中秋惊变
白家对建外城表现得十分积极，不光出钱，还出力，劳工的招募白家商帮是打主力，他们主动兼顾起部分宣传部和人力资源部的职能，白家的商队走到哪里都会宣传一下颜神城要修建外城的事，还会帮着登记要去人的姓名。
似乎一切都顺利的进行着。
丁平在一个月内就完成了所有的准备工作，并来向宋杰复命，这让宋杰有些惊讶，这可不是之前修建颜神城时的规模，一两里长的城墙，这次的城墙一面长十一里，另一面长九里，两面宽为七里，东面城墙紧邻淄川。
这个面积以及比州治淄川城大了一倍不止。
因为水坝的建成，城外的淄水河变得平静，水位也升高了近两米，起到了护城河的作用。
“郡公，这次白家商帮出力甚多，他们这是想两头讨好呀。”丁平把准备工作给宋杰汇报完后，略显轻松的给宋杰说道。
“他们有提出什么要求没有？”宋杰想了想问道。
“他们想拿下这次修建城墙说花费的铁料买卖，我回了他们说此事还需郡公定夺，郡公您看是否让他们接下此事。”丁平说道。
“我就说嘛，商人无利不起早，白家和高家不同，就是单纯的商人，如此积极，定然是有所求，嗯，此事可答应他们，不过对于他们提供的铁料，一定要检查仔细，莫要出现以次充好之事。”宋杰笑了笑说道。
“呵呵……郡公，与白家这种商帮打交道可比高家要容易些，他们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只看哪里能赚钱，咱们也不会花那么多心思去琢磨。”赵廉在一旁笑道。
“白家这种也好也不好，若是哪一天金廷给了他们更大利益，怕是卖起我们来，也数白家最积极。”丁平摇摇头道。
“那得看金廷出得起什么价了，现在看来，除非他大军压境，或是白家想离开淄州，另寻他路，不然现在还是我们对这些商帮的吸引力最大，就凭二成商税这条，对南北商帮也是有莫大的吸引力的。”赵廉轻轻一笑，看了看宋杰和丁平说道。
赵廉的自信不无道理，淄州二成的商税，加上颜神城独有的产品，以及购买商票后能享受的到的折扣，各商帮与颜神城做生意实际上比在其他地方多赚了近五成的利润。
马圣人说过，一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会非常胆壮起来。只要有百分之十的利润，它就会到处被人使用；有百分之二十，就会活泼起来；有百分之五十，就会引起积极的冒险；有百分之百，就会使人不顾一切法律；有百分之三百，就会使人不怕犯罪，甚至不怕绞首的危险。
现在来颜神城做生意已经值得绝大部分商人来冒险了，尽管这里被金廷定义为被乱臣贼子占领之地。
其实，只要看看朝廷的律法，那些杀头甚至是夷族的重罪都是能带来一夜暴富的事情，历朝历代皆是如此，就看你胆子有多大的了，俗话说得好，胆大骑龙骑虎，胆小骑猫骑兔。
俗话诚不欺我啊。
……
正隆五年八月十五，中秋节。
赵初兰派了一名信使送来一封书信，信中满是赵初兰的思念，宋杰一遍遍的看了又看，惹得一旁的晁溪儿都有些吃味，不过好在宋杰及时收住情绪。
谁叫晁溪儿已经有孕在身，月前晁克己自己诊过脉，是喜脉，接着宋杰又请来淄州城的名医林志再看了一下，确定是怀孕了，让整个宋氏集团都高兴坏了。
于是晁溪儿的身边多了四个服侍的丫鬟，小环成了宋杰的起居丫鬟，当然宋杰跑含烟那里也比以往勤了些，大夫说了，大娘子有孕在身不宜同房。
本来就极为不爽的晁溪儿，这下看到宋杰拿着赵初兰的书信如获至宝般，更是脸色不善。
“郎君，不如你亲自去一趟滨州，把兰儿姐姐给接回来，免得对着鱼书空相思，有兰儿姐姐在，也能给含烟分担点不是。”晁溪儿话里带刺的说道。
“嘿嘿……溪儿你有孕在身，为夫哪里能随意离开颜神城，当然要陪伴左右才行，你看今日月圆桂香，这月饼可是我让淄州城中掌记饼店特意做的。”
“你看，这有枣泥、栗子、胡桃诸多口味呢。”见晁溪儿不理他，宋杰又道：“要不吃点糖糕、乳糕也好，此物对肚中胎儿有好处。”
宋杰只能恬着脸讨好晁溪儿。
“好了，郎君，奴家近些时日却是无甚胃口，每每食过不久便吐了出来，要是以前见到这些吃食，奴家哪里能管住嘴巴，可知这做母亲便是天下第一辛苦之事。”晁溪儿见宋杰讨好，也就不再矫情，而是有些感慨的说道。
“嗯……是，我娘就是生我时难产而逝，母亲不光辛苦，为了儿女拿命去换也愿意。”宋杰也有些感伤的说道。
晁溪儿是知道宋杰母亲难产之事，见刚才话题引得宋杰情绪变得低落，反而有些难受，便劝道：“郎君，娘在天上定然会保佑我们的，也会保佑未出世的孩儿的，你不要难过了，你看今日我们宋家之状，换做数年钱，谁敢想呢。”
“定然是爹娘和老大人护佑着咱们宋家的。”说罢晁溪儿轻轻抓起宋杰的手道，语气也变得温柔许多。
对于晁溪儿这样的女汉子也许更适合弱小的男子，会让她涌起一种保护欲，就像以前的宋杰一样，虽然晁溪儿对他极凶，但保护宋杰的时候可以不顾性命，而且她也见不得宋杰伤心难过。
宋杰紧紧的反握住晁溪儿的手，报以微笑，然后说道：“溪儿说的是……”
宋杰的话刚说到一半，朱来神色匆匆的跑进宋杰和晁溪儿赏月的后院，连忙对宋杰施礼后说道：“郡公恕罪，有紧要之事报与您知晓。”
“说。”宋杰见朱来神色不对，便说道。
“金廷从莱州海沧镇登录，目前已穿过潍州进入益都府境内。”朱来立刻说道。
“海沧镇？”宋杰皱了皱眉，不明白的问道。
“海沧镇是莱州靠海重镇，是东路海运集散之地，一直负责东路数州府的漕粮运送，这次金廷没有从滨、棣二州进攻，而是从海上派出大军，直接登录后集结莱州，登州、宁海三州之兵先拿下潍州，现已进入益都府。”朱来解释道。
“哪里来的消息？”宋杰追问道。
“白家，已经派出青衣卫和军中斥候前去查探，不出三日便可有消息传来。”朱来回答道。
“请各位官人到议事殿中来。”宋杰略一思忖后便道。
“是。”朱来领命后便又匆匆的跑了出去。
一旁的晁溪儿一直听着二人的对话，见宋杰眉头紧皱，便上前说道：“郎君，刚才我们还说着，有爹娘和宋家先祖保佑，我们定然会没事的，一会儿你们议事定然会很晚，我让环儿把这些糕点月饼给你们送去吧。”
宋杰再次握着晁溪儿的手轻轻点了点头道：“溪儿你早些去歇息吧，不用担心我，我先去了。”
晁溪儿点头应是，
一炷香后，宋氏集团的重要人物皆到齐了，除了李元带兵在淄川城中驻守外，其余人都在颜神城中。
让众人落座后，宋杰便让朱来把所知消息告知大家，听到消息后，众人皆有些惊讶，不过很快便镇定了下来，这时朱来拿出一副地图，摆在宋杰面前的桌上，宋杰也才看到刚才朱来说的海沧镇的地点，就在今天莱州湾的夹角内，与潍州接壤，是一个天然良港。
“郡公，此时我们应当未雨绸缪，先把城墙修建完，然后派兵驻守各个城池，收拢物资。”梁尚君率先说道。
“我们兵力不足，应该把兵力撤回颜神城才是。”晁克己沉声说道。
“那其余几县不要了？这可是新附之地，而且城中修建城墙的劳工大多是在邹平、长山和高苑招募，若是放弃那些地方，恐怕会影响城墙修建进度。”
“若是被女真人以劳工的亲人相要挟，恐怕会有内患。”丁平立马反对道。
他说到这个问题很现实，如果工人修完城墙留在颜神城内，若金人以百姓相要挟，城内的工人说不定会出乱子，但是别人修好了城墙，总不能赶他们走吧，以后谁来给你干事？这是个不好抉择的问题。
晁克己听后也想到了这层，也未反驳。
就在众人还未商讨出一个对策之时，李康来报，邹平、长山、高苑三县已被济南府镇防军攻陷，据逃回来的宋家军报，这支大军至少有五万人。
这个消息让议事殿的空气都凝固了起来，没想到金廷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雷霆之势。
沉默了半晌后，宋杰沉声问道：“为何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收到？我们驻守颜神城的士兵呢？全部都阵亡了？每座城里都有至少三百把火枪手，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被拿下了？”
宋杰的声音越来越大，三座县城里各驻扎了一千宋家军，如果被占领，这三千人定然也都阵亡了，他想到此心头都在滴血。
李康看了看朱来，不知如何回答，他之前确实没有收到一点信息，这时朱来向前走了一步，然后回道：“郡公，此事皆是属下的疏忽，近日一直都在查探当地哪些官户涨租子的事，也派出了斥候在济南府边界查探，未发现金兵，除了……”说到此处朱来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然后停了下来。
“除了什么？”晁克己看了一眼宋杰，又看了看朱来，面色不善的问道。
“除了高家的商队。”朱来的脸色变得灰白，语气中有些懊悔，但却是咬牙切齿的说出来的。
“三千人就这么没了！？高家，好，朱来你……你该好好反省！幸好守城的兵士手里都是些老式火枪，要是新枪落在金人手里，你罪过就大了！”晁克己的语气变得有些冷，用手指了指朱来，语气严厉的说道，然后又回头看了一眼宋杰，发现宋杰的脸色铁青。
“李康，派人继续打探，先弄清楚这支镇边军的具体数量和领兵之人。”
“看来城池没办法修完，济南府的镇边军要不了多久就到了，如何用兵，诸位说说看吧。”宋杰重重的呼出一口气，然后缓缓的开口道。
第八十八章 定计与募兵
“郡公，现在颜神城中有近五万人，加上我们留守的五千宋家军，守住城池应该问题不大。”晁克己对宋杰十分郑重的抱拳道。
“上次徒单贞三万人围城，我们也是五千人，只是伤亡数百人便打退了他们的进攻，这次就算他们人数有五万，但有两万新招募修建城墙的青壮作为补充，守住颜神城老朽也觉得无甚问题。”梁尚君语气沉稳的说道，说罢还看了看其余人等。
众人此刻脸色不善，但不见有畏惧之色。
宋杰见大敌当前，自己的领导班子还能处变不惊，心中大定。
“既然诸位都有信心一战，我便放心了，岳丈大人，我有个提议不知是否可行，在做的诸位也可参详一番。”宋杰也站起来对众人拱手道。
“郡公请讲。”晁克己微微一礼，说道。
“我想这次咱们，主动出击！”宋杰声音不大，但此话一出让议事殿中的诸人具是一惊，简直比刚才听闻邹平等三县被攻陷后还要觉得不可思议。
“郡公不可，现在我们只有一万兵力，对方少说也有五万，守城还好，若是野战虽然可能借助火器之利占得上风，但颜神城怎么办？”梁尚君急道，文人的胆子还是没有武将大，要让颜神城裸奔他第一个不同意，这可不是玩空城计的时候。
“郡公此言何意？”晁克己没有急着反对，而且先问道。
“我们现在有一万余兵力，其中有宋家老兵四千多，其余皆为原来的淄州汉军和新招募的青壮，到现在训练时间也有半年，却没上过战场。”
“我觉得强兵都是打出来的，不是守出来的，颜神城中只需留下三千人，其余七千人可以主动攻击济南府镇边军，还可以就地在这批修建城墙的青壮中再招募几千人，新兵行军打仗不一定行，但守城的话，稍加训练还是能起到很好的作用。”
“不然的话，我们便要放弃淄川城，到时候城中被破坏，我们再建花银子不说，也要看女真人什么时候再来攻击。”宋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众人。
其余人除了葛辉与朱来带过兵，也只有晁克己最有发言权，现在宋杰只是提出自己的看法也没有要求一定要如此，是大众人讨论是否可行的问题。
“郡公，若是只有镇边军的五万人，我们七千宋家军还可以打伏击，但您别忘了益都府也出现大量金兵主力，如果赵家军守败了，这些金兵掉头对付我们，颜神城靠这些新兵怎么守得住，淄川城丢了我们可以打回来，但如果七千主力但凡有意外，我们就危险了。”一直没有说话的葛辉建议道。
宋杰点点头，葛辉的话有道理，完全用防守是最为安全的策略，现在颜神城中的粮食有一百多万石，五六万人食用数年都够，战略物资储备也十分充足。
想到此，宋杰又说道：“在南台山水坝还有一千多守军，如果调回来是否可以？”宋杰看向晁克己。
“此时有必要调回来，水坝和工坊中重要的东西都要搬回来，等打退了金兵后再装回去。”晁克己知道南台山水坝工坊的重要性，听到宋杰提起，于是点头说道。
“如此颜神城中便多出一千多守军，嗯，这样，把这一千多人增加到两千派到进攻部队中去。”
“各位想想，如果我们被围困，只是一味的守城，主动权完全在济南府镇边军的手上，但我们有一支九千人的主力军在外袭扰，甚至是主动攻击他们，颜神城的被围困的压力就小许多。”宋杰又说道。
“郡公，下官愿领兵主动进攻。”此时朱来站出来说道。
朱来似乎要为之前的过失进行弥补，此时求战属情理之中，而且宋杰自始至终都没有责怪过他一句。
宋杰没有立马同意，而是看向晁克己，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晁克己见领兵之人都说了意见，便轻咳一声，然后说道：“郡公方才提出主动出击之计我认为可行，攻防都需重视才行，城中征兵刻不容缓，明日便要进行，城中可留下两千老兵，招募五千新兵协助防守，其余人等按郡公之计寻找济南府镇边军，老朽觉得朱来、李元二人可堪此任。”
晁克己的表态说明他对宋杰计划的支持，其他人只是互相看了看，没有说话。
宋杰对众人道：“大家不要担心，我们的新式火器还没真正用到战场上去过，这可比之前的火枪射程远了许多，没什么好担心的。”
其实宋杰有一点没说，火枪最怕的雨天，燧发枪还是无法克服，在没有后装枪出现的年代，前装枪怕下雨的事情是无法解决的，不过这种时候他不能说。
带兵的朱来和晁克己，包括葛辉也是十分清楚火枪的这些致命弱点的。
现在宋杰只能祈求不要下雨。
……
常言道，怕什么来什么，这是符合墨菲定律的，宋杰的祈求变成了求雨。
众人刚商讨完主动出击之计，并开始招募新兵，两天过后便下起雨来，让宋杰的心头笼起一阵阴云，南台山水坝工坊的轴承、齿轮以及水利机床是宋家高科技的代表，两座军寨中的熟练工是宋家的巨大财富，绝对不能落入外人之手，宋杰派出两千人前去接他们。
加上本来就有一千三百余人驻守，回来时的安全应该无虞，但大雨增加了这些铁疙瘩运送的难度，路上有好多辆牛车都坏在路上，二十多里的路花了天一天一夜才搬运完所有的东西。
李元在第二天就回了颜神城，根据宋杰的安排，撤回淄川城、张店镇、金岭镇的守军，李元和朱来各率领四千五百人，组成左右军，直接寻找济南府镇防军主力作战。
但宋杰交代二人，宋家军的主力部队只能在淄川城到颜神镇之间方圆百里的范围活动，如果颜神城被围，主力需要立马回援。
突如其来的停工和招兵信息让来颜神城做工的那些其他县过来的农户顿时慌了神，郡公府外的告示清清楚楚的写着，邹平、长山和高苑已经被占领，现在金军逼近淄川城，广平郡公下令征召五千青壮加入宋家军，协助城防。
那些邹平、长山和高苑过来的农人听到家中又成了金人占领区域，大多心急如焚，却又不敢轻易回去，好在宋杰张贴出的告示有写明，愿意回去的不阻拦，但两日后颜神城便要封城，任何人没有郡公府的命令都不得出入。
还是有人选择回去，大约十之二三，也许他们是放不下家中老小，即便是回去有生命危险也要与家人死在一起。
对于他们的选择宋杰给他们结清了工钱，放他们离去，最后还有一万五千多人留了下来，大部分人选择报名参加宋家军，他们知道宋家军的俸禄十分高，普通士兵一年都有一百余贯钱，如果遇到战事，杀敌还有赏，人头五贯一个，凑齐三十个就有军工田三十亩，或者直接升官，也可以选择进工坊，拿更高的薪俸。
宋家军中的老兵一般都不愿意拿军工田，几乎都是选择留在军中，之前有部分人被宋杰安排进了工坊，现在都在南台山水坝工坊，薪俸确实比当兵高一些，不过不能轻易离开，这次回来还是因为大军可能来袭的原因。
招兵之事很快就完成，南台山回来的老兵都加入了守城，让守城军队超过了八千人，不过大部分都是新兵，老兵自然就提升为伍长、什长、队长和都头这些基层军官，并开始对手里的人开始守城训练。
新兵需要学习的就只有刀盾和火枪的使用，只要是个正常人，一个月便能学会，但是现在显然时间不够，而且火枪的存量也不到四千，还有近半是滑膛枪。
现在没有时间让这些新兵练枪法，他们大多只是学习如何使用刀盾和如何布防，如何使用滚木、礌石、火油等物，火力输出将由老兵完成。
关键是宋杰对李元和朱来有信心，如果颜神城真的被围，那就证明宋家军主力已经完蛋。
第八十九章 形势危急
完颜昂和徒单贞从棣州逃亡济南府后便向金主上了请罪的奏折，完颜亮被山东的形势气得连端午都没过好。
也是在那个时候，宋杰的名字也第一次出现在金主完颜亮的视野中，同时还有完颜昂进献的火枪。
这是颜神城制式的滑膛火枪，宋杰大量卖给了义军。
完颜亮初次听闻这种有如此杀伤力的火器时，也有些意外，得知是一名自称广平郡公，唐代名相宋璟的后人所制，心中变得惊诧，并看到了宋杰起事时发出来的那份檄文。
完颜亮口中反复念叨着那句“胡虏无百年之运”。
“高福，你说，这个妄称广平郡公之人是何等人物，敢如此大言不惭的说胡虏无百年之运，他不知道李唐也是鲜卑后裔吗，等我一统中原后，我也想看看是否如他所说。”完颜亮淡淡的向身边宠幸的太监高福问道。
完颜亮脸色阴沉，身着黑裘皮，头戴尖笠冒，顶上有一颗巨大的东珠，眼眶深陷，鼻梁挺拔，嘴唇较薄，胡须浓密，打理得十分有型，高企的颧骨给人一种严厉的感觉。
“陛下，不过是反贼而已，朝廷天兵一到撮尔跳梁小丑，何足惧哉。”高福生得白白胖胖，净身之前读过几年书，甚得完颜亮的信任。
“你没有见识过这火枪之利，这种火枪五十步内可破铁甲，如此利器，却让一个反贼所握，怎么能让朕安心？”完颜亮眯着眼，把身子靠在龙椅上，目光没有离开书桌上的火枪。
“吓？那岂不是比两百石弓还要厉害，军中能开此种弓箭之人恐怕不多啊。”高福听后有些惊讶的说道。
“听闻淄州每月可产数百火枪，而宫中军器监数千工匠每月也只能产三百余，而且还没有淄州所产的火枪犀利，若是让他有数万手持火枪兵士那还了得！”
“传完颜元宜来见我。”完颜亮坐了起来沉声说道。
“是，陛下。”高福躬身答道，然后出了御书房。
……
经过数月的准备，完颜亮派出中都兵马指挥使徐文率二十万大军走海路从海沧镇登录，绕过被赵初兰严防死守的滨州和棣州，直接攻打赵开山的帅营益都城。
又命金廷大元帅府都检点耶律湛率十万大军进攻滨、棣二州，主要目的是拖住赵初兰，不让她回援益都。
另一边，完颜亮让完颜昂在济南府重新整兵六万，进攻被宋杰占领的淄州。
这次金廷几乎动用了全国四成的精锐，看来完颜亮是想一次性解决掉山东之患。
颜神城中的新兵正在接受操练，李元与朱来已经于昨日整兵出发，不知为何，完颜昂的部队还没有出现在淄川县境内。
李元和朱来分别派出的斥候回来报告皆言完颜昂大军驻守在邹平和长山县城外，并未有南下动身的迹象。
宋杰收到李元、朱来二人送来的情报后也有些纳闷，这个完颜昂搞什么鬼，难道只是为了占据淄州北部的三座县城就完了？这似乎不太合逻辑。
在与晁克己、葛辉等人商议许久后，完全看不出对手的意图，便决定静观其变。
直到三日后，完颜昂还是不见动静，但白家商帮派人送来了消息，徐文率领的二十万大军在益都城外百余里的秬米寨发生了激战，双发已经对阵三日，但白家带来的消息中最让宋杰等人吃惊的是，双方皆用火器对射，现场浓罩着一片硝烟。
这就证明金廷已经开始大规模装备火枪了。
其实上次徒单贞围攻颜神城时，宋杰便知道邹氏兄弟逃往之处是总管府，而且还制作出威力与颜神城出产威力相差不大的燧发枪滑膛枪，本来以为通过那一战基本灭掉了对方的火枪手，没想到现在金廷派出大军里有了数量可观的火枪队伍。
赵家军一直都在向颜神城购买火枪，现在应该有一支一千五百余人组成的火枪队伍，虽然是滑膛枪，但宋杰在之前拿到缴获的邹氏兄弟所致火枪后，其质量远远比不上颜神城中出产的火枪，无论是钢材还是加工都不在一个档次。
徐文率领的部队与赵家军人数想当，恐怕短期内无法分出胜负。
又过了五日，白家商帮的家主白天明求见宋杰，与他一道的还有赵家军亲兵指挥使刘平。
“见过郡公。”“草民白天明，拜见广平郡公。”
二人行礼完毕后，宋杰稍稍大量了一眼白家商帮的这位家主，四十出头，相貌平平，穿着绸缎背子服，头上戴着交脚幞头，簪着黄花，是当时十分流行的商人打扮。
“刘指挥使，你来找我何事？”宋杰问道。
“郡公，金廷已经派出大军从海上进攻我们，相信您已知晓，近日我们在益都与金兵已经鏖战数日了。”刘元说道。
“此事我知晓，我淄州北方三县已经被完颜昂派兵占领了，还要防着他的大军南下，恐怕没有能力去助大元帅啊。”宋杰以为刘元是来求助的，便先诉苦道。
“此事下官也清楚，大元帅没有让郡公派兵之意，甚至还可派出部分兵力帮助郡公守城。”刘元摇摇头道。
“那，刘指挥使来是要火枪的？”宋杰听罢问道。
“正是，不过因两军交战，无法运送大量银钱过来，今日我叫来白当家就是想跟郡公打个商量，可否先给我们一批火枪，由白家担保，等战事结束后，再把银钱运过来？”刘平又道。
“嗯……你们要多少火枪？”宋杰沉吟片刻问道。
“一千把！”刘平道。
“恁多！？我现在哪里能给你这么多呀。”宋杰听了刘平报出的数量吓了一跳。
“请郡公一定要想办法啊，您知道，若是我们败了，徐文和完颜昂的大军便会直扑颜神城，二十多万大军围困下，郡公能守住吗？”刘平沉声道。
刘平之意很明白，要是我们完了，你们也得玩完。
宋杰到没有反驳，刘平说的也是实话，但他们要的一千把火枪现在颜神城确实无法提供，加上前些日南台山的工坊已经撤回颜神城中，库存的火枪全部装备了新募的士兵，只留了数百把滑膛枪作为备用。
“刘指挥使，实话给你说吧，因为完颜昂的大军压境，我已经把工坊都搬回颜神城，现在最多只有五百把火枪，也没办法在短期内再造，恢复生产也只有等打退金兵后才有可能，银钱是小事，白家的担保我认，不过你要的一千把火枪我是真的没办法。”宋杰摊了摊手后，只得实话相告。
刘平听罢深深皱起眉头，没有说话，似乎也在思考什么。
过了一会儿，刘平才道：“那也只有如此，我相信郡公之话，会据实告知大元帅，还请郡公能尽快把火枪交与我等。”
宋杰点点头道：“没问题，今日便可交给你，只是，刘指挥使如何把火枪运送过去？”
“没事，有白家帮忙，五百把火枪就是五百个火枪手，相信半路也没有谁敢打主意。”刘平说道。
听了他这话，让宋杰忍不住再看了一眼一直没有说话的白天明，心中忖道，看来这个白家商帮不简单啊。
刘平很快就拉走了五百多把火枪，把颜神城中的滑膛枪库存全部搬空了。
这时宋杰收到李元和朱来的送来的消息，完颜昂与另一只大军在邹平附近汇合，准备启程南下，现在兵力估计已经超过了十万人。
宋杰收到消息后连忙叫来晁克己和葛辉前来商议，现在宋杰终于知道完颜昂的打算，原来是在等援军。
超过十万人？看来完颜昂是打算一举拿下颜神城。
第九十章 满万不可敌
十二万大军浩浩荡荡往淄川城方向开拔。
完颜昂等到了完颜亮增派的六万禁军，由兵部尚书兼神武军都总管完颜元宜率领，这支部队装备极其精良，拥有两千人的火枪队。
完颜元宜本姓耶律氏，其父本是辽国将领，降金后赐姓完颜氏。元宜从护卫做起，历任瓯里本群牧使、武库署令、符宝郎。
完颜亮称帝后，完颜元宜担任兵部尚书，后出京历任顺义军节度使、昭义军节度使，回京后复任兵部尚书、神武军都总管。
此人是完颜亮的心腹之一。
派出完颜元宜看得出金主完颜亮已经意识到颜神城宋杰带来的威胁。
“郡公，如果是十万大军的话，让李元和朱来与之野战恐怕有危险啊。”葛辉听闻这个消息后，脸色大变，忙对宋杰说道。
“岳父，你怎么看？”宋杰问向晁克己道。
“从刘平带来的消息看，金兵已经装备了火枪，完颜昂等的这支大军应该也有不少的火器，就是不知道其威力是否还是之前那种水平，若是没有我们的火枪射程远，也不足为虑，如果……”晁克己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言下之意是，如果对方也有宋家军手里拿的线膛枪，那就危险了。
宋杰听后沉默了，他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已经知道线膛枪的秘密，也不清楚对方是不是能够生产出大量线膛枪，以他对这个时代金军的了解，他们的武器装备十分精良，北方的冶铁业也非常发达，早在靖康之耻发生时，女真人就会使用火药。
金军不光有重甲骑兵，还有重甲步兵，现在连火枪兵都有了，不知道这次能不能转危为安，宋杰心中一点底都没有。
“岳父，葛指挥使，此次情况比以往都要危险，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李元和朱来有六千火枪兵，三千刀盾手，退守回来应该能守住，但也让我们很被动，我还是决定让他们在野外迎击，也给我们训练新兵些争取些时间，若是不敌，我们就做好死守颜神城的准备吧。”宋杰沉声道。
此时宋杰还是想赌一把，赌金军只是有普通的滑膛枪，如果是这样，宋家军还有一战的机会，毕竟六千把射程达到一百步的线膛枪，一轮三段击便能射杀数千敌人，不管对方是重步兵还是重骑兵，七八十步之内普通铠甲没什么作用。
就算是拿着滑膛枪的火枪手，也只是线膛枪手的靶子，毕竟射击的精度有很大的差距。
此时宋杰有些后悔，应该早些把火炮造出来，哪怕只是手炮的升级版也行，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没什么用了，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完颜昂和完颜元宜的大军汇合后，便大摇大摆的向南进发，对手只有万余人，还真没有被两名主将放在眼里，尽管他们知道对方手里有火枪。
现在己方手里也有火枪了，加上缴获三个县城守军的火枪，共有三千之数，完颜昂和完颜元宜制定的进攻计划是，如果野战中遇到宋家军便用骑兵打头阵，用以冲散对方火枪兵阵型，火枪兵紧随其后，以火枪对火枪之法压制对方火力，最后再是步兵冲锋。
如果是对方守在城中，便先围困住，然后再强攻，相信十倍的兵力要拿下颜神城应该易如反掌。
二人皆认为，宋杰会退守城中，利用火器守城，因此大军中准备了大量攻城器具。
金军的大部分军队并不是是骑兵，金军骑兵的比例只占了不到三分之一，但都是身穿数十斤铁甲的重骑兵，因此现在的女真人压着蒙古人打，蒙古许多部落成为女真人的附庸，为其提供马匹。
这次完颜昂和完颜元宜的大军有骑兵三万，其余全部是步兵，其中九万步兵中有两万是辎重兵，本身并没有战力，这些辎重兵不光要运送攻城器具，还要押送大军的粮食，有很多都是临时在济南被完颜昂征召的农人。
从长山到淄川城有两百六余里，一路过来较为平坦，少有山丘之地，不利于伏击，对于骑兵来说优势明显。
李元和朱来的斥候早就把对方的情况摸清楚了，而完颜昂和完颜元宜的人也发现了宋家军的斥候，不过没有上前追击，这些探子带回去大军的消息也好，如此军威恐怕把对方都要吓傻了吧，无形中增加对方的压力。
完颜昂与完颜元宜的军队虽然合兵一处，但各自率领的部队泾渭分明，禁军是不屑与地方部队为伍的，于是大军看起来就是两队人马并行，鲜衣怒马的是禁军，着深色铁甲的是济南府镇防军。
十二万大军行军不快，每日不过七八十里，两日过了才到张店附近，若是要到淄川城，恐怕还需一日才行。
“师兄，郡公交代了，试试对方深浅即可，若是不敌可退回颜神城去，现在我们手里可是整个宋家军的主力，若是折在这里你我就是罪人。”李元神色严肃的向朱来说道。
“对方有三万骑兵，要是打起来，我们想跑也跑不掉，师弟，恐怕我们没有选择，与其憋屈的回去守城等着他们来进攻，还不如痛痛快快干一场，我们就在前面的桃树村拦截他们。”朱来声音坚定的说道，他心头似乎憋着一口气。
“师兄你疯了，桃树村地势平坦，正是对方骑兵发挥优势之地，如此下来我们可能会损失很大，甚至是全军覆没。”李元诧异的看着朱来，通常冲得最猛的都是自己，师兄这次似乎有些热血过头了。
“师弟，不过是些移动靶子罢了，对方的重骑兵刚好让大伙儿练练枪法。”朱来狞笑一声，自信的说道。
“你……”
……
桃树村的战斗很快就传到了颜神城，宋家军一人未伤把十二万大军硬生生的阻止在此不得前进一步，据报，金军重骑兵几乎损失殆尽。
宋杰、梁尚君、晁克己和丁平等人把朱来送来的战报，反复看了好几遍，才稍稍松了口气。
“郡公，这……军报是否太，太不可思议了，朱来说的是正面在桃树村阻击，那里可是一片平坦的地势呀，怎么就能把对方骑兵几近全歼，晁公，你看这……”梁尚君一脸不可思议的神色，看向宋杰和晁克己问道。
“他俩不可能谎报军情，朱来战报中提的到，用的线阵拦截，这是如同玉石俱焚的打法，完全没有给自己留后路。”晁克己想了想后对梁尚君说道。
“虽然不知道当时候战斗的情况，但我估计应该是火枪的射程占了优势，对方的骑兵没来得及靠近便被打落马下，毕竟重骑兵的速度虽快，但启动需要时间，而且是排成阵势的往前冲，在射程内就是移动的靶子。”宋杰猜测道，只有这种情况才合理。
无法相信的还有兵部尚书、神武军都总管完颜元宜，他眼睁睁的看着三万骑兵被对方的火枪击落马下，连对方的毛都没有摸到一根，连带着后面的火枪队也没来及派上用场，他内心的惊惧只能用无以复加来形容。
火枪的射程不足百步，只有五十步内才能破甲，这是他出兵之前反复验证过的，为何这宋家军在骑兵离他们还有一百步以上的时候就开枪，而且几乎是弹无虚发，他想不通，唯一的解释就是宋家军的火器之威已经与神臂弓雷同了，而在出兵之前朝廷和完颜昂提供给自己的信息全然不是这样。
一脸铁青的完颜元宜冷着脸不说话，看着对方的军阵一步步靠近，已经不足二里，他只能无奈的下令，全军撤退。
于是近十万步兵跑步撤退毫无留恋，并放弃了所有辎重，真是来时匆匆，去时轻松。
两支军队又退缩到邹平和长山县城内，龟缩不出。
完颜元宜守长山，完颜昂守邹平，两人分开前，完颜元宜对完颜昂说了句：“宋家军满万不可敌。”后便慌忙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