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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晨风天堂     绛色大宋txt下载     绛色大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五一节 老爹,你记得几个对头

    看到陈亮的表情,似乎认同。

    韩绛又说道:“我要干掉的是理学,你想妇人贞洁牌坊立的多了,咱们大宋的出生率会如何,汉时为了保证人口不嫁就要罚,唐时十四可婚,咱们人口多吗?打仗种田靠什么,不是靠人口?”

    “伯爷大善。”

    有门,韩绛继续鼓动:“但不是现在,不动则已,动则天崩地裂。”

    “善!”

    陈亮是谁。

    一代宗师,他是浙东学派的代表人物,被称为古代原始唯物功利学派。

    在公私观念、经济理论、富民态度、义利观上确实是可圈可点的。

    韩绛以手代笔、以白水代墨,在桌上写了八个字:空谈误国、实干兴邦。

    陈亮看到这八个字,起身就准备施大礼。

    韩绛退到一旁:“这八个字,源自一位大贤,后经无数贤者将其深化,这八个字我学了七年,还不敢说领悟其最深义,陈公,你时日无多,是时候给后辈留下点东西了。”说完,韩绛对着发呆的陈亮长身一礼。

    陈亮双手平放,依平辈之礼回了一礼。

    韩绛再一礼,然后退着离开了陈亮的家。

    八个字,有必要学七年吗?

    陈亮不怀疑。

    他想的很深,很远,作为淅东学派之一永康学派的创始人,他对这八个字也有自己的看法,越想的深入,他越是感觉这八个字意义之深远。

    屋外,韩嗣问:“少君,那八个字你真的学了七年。”

    韩绛迟疑了一下:“不,不是七年,是十年,头三年是懵的,后七年才慢慢了解其中的意思。”

    事实上,何止十年。

    韩绛已经离开有半个时辰,陈亮在屋内却是保持送韩绛离开时的站立姿势一动没动。

    终于,他下定决心了。

    弹劾朱熹算得了什么。

    他要与理学全面开战,陈亮有这个信心,他只是一个状元,可在学术上,他可以挑动大半个两淅的士子。

    韩绛为钱家女婿,娶的又是钱府的嫡女。

    那么若钱府的钱公若有一点点的态度表露,自己不是挑动大半两浙,而是敢领全部两浙士子向理学开战。

    陈亮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自己的病已经无药可治,也仅仅是能让自己多活几天罢了。

    陈亮双手握拳,突然大喊一声:朝闻道,夕死可矣。

    昏暗的陋室内,一个咳着血的,血撒在纸上,一封又一封书信正在书写完成,陈亮有这个号召力。用韩绛的话说,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这些年,朱熹受赵汝愚支持,在官场上相当的得势。

    当年严蕊案,换个人肯定就罢官了,可朱熹只是贬了一级,没过多久又升了回来。

    朱熹视浙东学派有功利无义之辈,多方打压。陈亮一边咳血,却是满脸红润,是时候开始筹备大反击了,自己估计还能活一年多。只要自己在咽气前看到朱熹被打落,死也瞑目了。

    韩绛回家到,径直到了韩侂胄的屋。

    韩侂胄正在看书,见到韩绛进来只是抬头看了一眼。

    韩绛走到韩侂胄面前:“爹爹。”

    “有事?”

    韩绛回答:“有事。”

    韩侂胄放下书:“讲吧。”

    “爹爹,有一个叫王仲行的人,爹爹是否记得。”

    韩侂胄怎么可能不记得,当下回答:“王希吕、字仲行。是一个很刚烈、有才华、清廉为民的好官,只是不懂变通,为人有点耿直。十二年前是为父设计将他罢官为民,一来是你舅父的请求,二来是为父要立威。怎么,对他有兴趣?”

    韩绛说道:“淮南东路转运使。”

    韩侂胄听完之后,微微的点了点头:“好人选,他是一个好官,而且是为父的政敌。那么安抚使呢?”

    “辛幼安,就是创立飞虎军的辛幼安。”

    韩侂胄指了指椅子:“坐,你想北进,还是别有用意。”

    “我没想那么远,就眼下来说,若淮南东路太弱对我不利,一边要控制,一边要够强,才能坑了金人之后不怕金人发兵。也不怕爹爹笑话,若是天下各路都强,国库钱足,军械足,兵强马壮,我不介意挥师北进。”

    韩侂胄满意的点了点头,口号可以喊,北伐别乱来。

    因为朝中主和派太多,周必大、葛邲,还有王蔺、谢深甫,他们是好官,也是良臣,但未必有心恢复大宋的疆土。

    韩侂胄说道:“这些日子,京朝官中有许多爹爹的人,上元节的时候爹爹准备告诉他们,要有一个作事的新规矩,是时候梳理一下些这人了,有些纯粹贪婪的小官咱家是要放弃的,真正有才作事的人,自然是要支持的。”

    “是,爹爹英明。”

    韩侂胄又说道:“泉州崔判官若是来到临安府,我会让他北上去找你。他从不贪钱,若泉州你的法子真有益,他可信。至于他是什么样一个人,你自己见到自己判断。为父只知道,他可信,而且是留下的人。”

    “是,爹爹英明。”

    韩绛懂,韩侂胄这是在进行势力洗牌了,那些只会媚上却没本事,又贪婪的小人物已经不再有价值。

    韩侂胄问:“今天出府作什么去了。”

    “去白玉坊转了一圈,然后去见陈亮。”

    “见他?”

    韩侂胄多少有一点意外,要知道陈亮已经五十二岁,韩绛见陈亮能谈点什么?

    韩绛回答:

    “是,我鼓动他挑起浙东学派对朱熹开战,一但时机得当,朱熹不仅要被罢官,还要声名狼藉,被狠狠的踩在脚下。”

    韩侂胄听完之后示意韩绛不要再说,他需要想一想这事。

    一刻钟后,韩侂胄睁开眼:“他若能办,这事不能急,最佳的时机是扩哥儿上位,然后再办,打掉朱熹就是断了赵汝愚一臂,这事办的好。得空爹爹亲自和陈亮聊一聊,这事也要有分寸,不要让人误会,这又是一次党争。”

    韩绛立即接了一句:

    “爹爹,是正人君子与伪君子之战。”

    韩侂胄轻轻一拍手:“讲的妙,你这一句提醒的好。没错,这事与为父无关,为父只是支持了正义的一方,让为父好好想一想。”

第一五二节 老祖宗的人生格言

    韩侂胄与赵汝愚。

    那怕现在还是合作关系,而且关系极好,形同兄弟。

    韩侂胄也时刻没有放松对赵汝愚的关注,以及寻找每一个弄死赵汝愚的机会,或是埋下弄死赵汝愚的钉子。

    韩侂胄也知道,赵汝愚没把他放在眼里。

    示弱这几年,看来效果是极佳的。

    赵汝愚并不知道,他一直没有放在眼里,他更不知道他眼中这个弱小的外戚有随时一口咬死他的实力。没咬,只是时机没到,没咬,只是韩侂胄在等赵扩登基。

    韩绛没作太多评价,只是躬身说道:“爹爹英明。”

    以朝堂上的恶斗,韩绛这些日子已经看明白了,自己这位老祖宗养父至少也是钻石强、星耀弱这个级别。但遗憾,还不到王者级。

    吕不韦、霍光、杨素、宇文护这样的人才算星耀高段。

    唯有曹操有资格称为王者级。

    韩侂胄伸手虚扶:“绛哥儿,出去别怕,什么都不要怕。眼下无论出了什么事爹爹都能为你收场,但有两句话你谨记。”

    韩绛摆正姿势,垂手而立:“请爹爹训戒。”

    韩绛有时候很狂,有时候很混帐,但大方向上韩侂胄还是满意的。

    韩侂胄说道:“作事没有人可以不出错,但任何错误绝对不能犯两次。第二点,任何事都其精髓所在,掌握精髓,其余皆可弃。”

    “谢爹爹指教,儿明白。”

    那怕听韩绛说明白了,韩侂胄还是要确认的:“说说,明白什么。”

    韩绛很郑重的回答:“绝对不会在一个坑里被放倒两次。掌握核心价值,便拥有一切,枝末小节无须在意。”

    不错!

    韩侂胄很满意韩绛的回答。

    韩绛有信心。

    因为韩侂胄讲的道理在后世商战上也适用,谁掌握最核心价值谁就是最终的胜利者。至于一个坑里被放倒两次,这种人没资格上战场。这种人不仅自己会死,还会连累别人。

    “去吧,淮南东路之行,为父先祝你成功。”

    “谢爹爹。儿还有一事。”

    “讲。”

    韩绛低声说道:“儿准备启用两人,两人同去淮南东路,或一人归。”

    韩侂胄已经猜到韩绛想什么了,但还是问:“为何?”

    韩绛回答:“儿派人查过,陈自强太过贪婪,而且贪婪无下限。就如同儿招的工匠,工匠们为儿建屋修院,盖好了屋建好了墙,取几块多余的砖瓦,儿不认为他们是贪,至少把事先办好了。而陈自强,没修屋之间他就会偷砖瓦,他会动摇儿要修的墙。”

    陈自强是什么货色韩侂胄自然是知道的。

    无人可用,陈自强可用。

    眼下韩侂胄借钱府的恢复少许名声,不算钱家有关系的名士,仅召唤两望韩氏族中名士相助,比陈自强优秀十倍、百倍的人都会有。

    韩侂胄思考之后:“不可见血。”

    韩绛点点头:“毕竟是爹爹的蒙学之师,罢官为民永不复用便可。”

    “好。”韩侂胄同意了。

    韩绛后世的公司也有人收点小回扣、吃吃喝喝,但没误事,也没坏公司的事,这些都可以忍,没有十足的清水。

    但有人在采购材料的时候下黑手,韩绛是绝对零容忍的。

    次日,已经是初九了。

    初十出行的吉时是卯时中,就是约早上六点的时候,所以初九就开始把行李往船上搬,许多仆从初九晚上就要住在船上。

    韩绛今天要见三个人,出行前最后要见的三个人。

    大清早,韩绛先到钱府。

    淮南东路之行,韩绛依礼要听些长辈的建议,这是礼貌。

    钱荨逸让韩绛陪着一起用过早餐后。

    钱荨逸书房。

    韩绛进了书房就把陈亮的信拿了出来:“太公,这位幼安先生去拜访仲行公,我想请太公助我,这位仲行公对我韩家应该有怨恨。”

    钱荨逸只是笑了笑,提笔写了一封信:“给他,他定会见你。”

    韩绛双手接过信后又说道:“太公,我师认识这位仲行公吗?”

    钱荨逸笑着回答:“好友,知交好友。”

    韩绛又说道:“太公,我师也要同行淮南东路,太公可否帮我拖延几日,我与师在平江府汇合,我见这位仲行公的时候想单独去见。”

    钱荨逸不理解了:“为何?”

    钱荨逸很清楚,陆游去见王希吕(字仲行),对方一定会倒履相迎。

    韩绛解释道:“我若自己无法说服仲行公,靠老师的威望怕难以得到相互间的诚信,我希望仲行公与幼安先生是相信我之诚,而不是老师的。”

    钱荨逸思考片刻:“好,依你之言。”

    “谢太公。”韩绛施礼,然后告辞离开。

    午时,王蔺府。

    王蔺知道韩绛会来,提前已经备下小宴。

    谢深甫也在,还有一个年轻人坐在下首。

    “王公、谢公。晚辈在太公那里耽误了一点时间,我师也打算同往,所以来晚了点。”韩绛一进屋就先一步施礼。

    王蔺并没有介意这点时间上的差别。

    相互见礼之后,王蔺介绍那位年轻人:“这位崔壹葉,是崔嵬的同宗同族堂弟,现任刑部右员外郎,精通刑律。他与你同行。”

    “崔郎令好。”

    “建安伯安好。”

    韩绛是正八品,对方刑部员外郎是正七品,但韩绛的伯爵是正四品待遇。

    各自施礼后坐下,王蔺说道:“绛哥儿,这里没有官,老夫是你的长辈,你说要作一个好官,那么答应老夫,所有的事情摆在明面上。你这一去淮南东路,断然不是只是游山玩水的。老夫也不能劝,毕竟有人坏了规矩,这是不死不休的仇。”

    韩绛起身:“王公,我此去淮南东路没有私仇,我要讨一个公道,也并非为我讨一个公道。话说汝州的军费消减、赈灾粮款远远不够用,这事有王公你的原因,但并非都怪你,这是大势。”

    王蔺点了点头:“没错。汝州是朝廷想放弃的地方,守无险可守。年年需要大量的钱粮补贴,国库压力很大。”

    韩绛没接话,历史上讲过南宋有些人甚至想放弃黄河一线,然后借长江自保。

第一五三节 要钱来找我,要官凭才华(又是五更)

    就朝廷是不是想放弃黄河边一些州府的想法,韩绛不想说话。

    因为这种事没办法争。

    韩绛只说道:“可否再请一人同行。”

    “谁。”

    “谏台,沈羽然。”

    听到韩绛报上名字,崔壹葉腾就站了起来,他是给惊的。

    要知道这位沈言官朝堂上那个不知,以谏死韩侂胄为人生价值。

    谢深甫看韩绛的眼神都有些变了,谢深甫在猜测,难道韩绛这淮南东路一行真的一切都光明正大。

    韩绛说道:“他在,若他也不谏我,王公可否认为,我行得正。”

    “好,老夫允了。”

    沈羽然,王蔺能指挥的动,陪嘉王北上淮南东路,公文也很好写。

    韩绛起身一礼:“晚辈告辞,晚辈还要为出行作一点准备。”

    “送客。”

    是王蔺长孙王询将韩绛送到门口,到正门的时候王询问:“绛兄,可否也让我同行。”

    “可以。”韩绛没有拒绝的理由,有王询同去,虽然不是官员,但也多一个能写字,能替自己扛雷的人。

    王询一脸喜悦的施礼后往回走。

    他也要去准备一下出行。

    韩绛从王蔺府上离开之后,去了一个眼下无职的七品小官的家。

    程松,前任钱塘县令,年底交任调回临安府任京官,还没有被安排实职,眼下挂着工部一个虚职。

    也就是那位把韩侂胄赶出门的小妾当亲娘一般供着的程松。

    不用韩绛,仅韩嗣进门程松就急急迎了出来。

    韩嗣可是考中过举人的,就算不荫官再考也有机会中进士,这属于韩府心腹级。

    韩嗣入内却没站正位而是侧到一旁,韩绛这才慢慢的走了进来。

    程松没见过韩绛。

    可临安府谁没听过韩绛。

    作为一心想巴结韩侂胄的程松怎么可能没有打听过韩绛是什么人。

    韩绛那本论美人,他也托关系抄了一份残本,只是论昭君那一卷。

    “少君请。”程松弯着腰在旁迎韩绛。

    韩绛拱手一礼后,走进正厅坐在上首的位置。

    韩绛坐下手,微微一抬手,韩嗣站在韩绛侧面打开一个册子:“程松,登进士第、初为湖州长兴尉主薄、替官洪县两年、正职钱塘县三年。三年县令、钱塘水田增加六千七百亩、桑麻增加一千担有余,修河道七十一里、整修河堤六处。”

    程松站在下首低头听着,不敢接话。

    韩嗣继续念:“收盐商贿赂约四次、收布商……”

    程松没太大反应,只是默默的听着,没有紧张,也没有兴奋,无喜无悲。他丝毫不怀疑韩家想查自己还有查不出来的事。

    韩嗣念完之后,韩绛问:“你每年俸禄之外需要多少钱,说个数。”

    带着一丝惶恐,程松弯着腰问:“少君,下官不明白。”

    韩嗣开口:“少君让你讲,你就讲。”

    程松这才有点紧张,因为他之前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这会被问起他思考之后回答:“回少君的话,下官只是想成为京官后可以在临安买一个二进的院子。”

    宋时说一进,可以理解为口字形的院落。

    二进就是日字形的院落,三进就复杂了,可以是田字形,也可以是目字形。

    而且还分为单进、复进。

    单进就是象四合院那种就属于一进。复进就是一进的院子再加上前罩、后罩。

    韩府算几进?

    十八进吧。

    亭台楼阁、池塘长廊、花园水谢……这已经不能用进来形容了。

    依当下临安府二进的院落贵的可以达到三千贯,便宜的也要一千三百贯左右,看地段,看布局,看大小,看屋子的质量。

    韩绛再问:“你存够了吗?”

    “回少君的话,越存越少。下官看中的院子已经涨到了二千七百贯,不敢瞒少君,下官计划三年内存够钱。下官虽有伸手,但没敢在官司上有不公正,也没敢动修河的钱。”

    韩绛站了起来,程松没胡说,正因为程松没胡说所以他才问的。

    韩绛说道:“收拾一下,今晚就上船,明天嘉王殿下北上淮南东路,你随行。还有,钱不用存了,若你看得上,白玉坊给你留一套,若你不看上就等等,乐丰桥东二坊不出意外秋天会开始拆,明年初会有。”

    说完后韩绛想了想,又多交待了一句:

    “还有,别伸手了。我夫人娘家那边不好看,要钱来找我,要官凭才华。”

    “谢少君。”程松看着韩绛的背影竟然给跪了。

    大气。

    在程松眼中,这就是上位者的大气。

    不让你贪,却给你富足。也给你机会作事,能考中进士的人没有怀疑自己的才华,只恨自己没有背景没有机遇。

    出了程松租的一进小院,韩嗣在旁问:“少君,你不问陈自强想要什么?”

    韩绛脚步没停,回了一句:“我猜,他说什么也不要,只愿追随恩父吧。”

    “少君说的是。”

    韩绛上马车的时候停住:“这样的人,不能用,有一天会坏大事,会毁了咱们韩府。盯着他,淮南东路之行,他若伸手只取些小钱则不用管,他若伸手取金取银,不要等姓沈的下手,你明白。”

    韩嗣点了点头:“少君放心,程松有这个眼力劲。”

    “恩。”韩绛相信韩嗣看明白自己想要的。

    韩嗣懂。

    若等沈羽然开口弹劾陈自强,就是大耳光扇在韩家脸上。

    陈自强是什么人韩嗣清楚,他也非常讨厌这样的人。韩嗣准备出发前其叔父韩安就已经告诉他,对陈自强要留心,今日的韩府不比昨日。

    今天的韩府是在意名声。

    虽然说次日卯时出发,可当晚许多人已经到了船上,这其中就包括嘉王赵扩。

    赵扩光是书箱就带了四十只,侍卫五十人,婢女三十人。这还不算吃穿用度的各种箱子,从现在开始装船,码头上预测到三更天后能装完。

    深夜,人陆续到了。

    对于经常四更天就上朝的官来说,这个时间他们已经习惯。

    韩嗣在码头上名义上是清点物资,实际上却是拿着小本默默的记录着随行人员名单。

第一五四节 被韩侂胄罢官的前兵部尚书

    关于出行名单。

    韩嗣记的很细,首先是王蔺的人,崔壹葉,刑部员外郎,正七品官。此行作为嘉王的刑狱典史随行,官方公文上的任务是查证淮南东路克扣军饷、虚报编制等弹劾。

    然后是韩家这边的人。陈自强,五十岁才中进士,当过一任知县,现补了一个太学录,官方公文上给的是随行主薄。

    程松,年龄倒不大,这次随行以临安府判知身份随行。

    也就是相当于以前汴梁的开封府公诉人的身份。

    接下来就是一个厉害的人物,以出行总管的名义,非官员。史达祖,韩侂胄的掌笔,这位可是真正的一等幕僚。

    还有一个算人数,谁都没当回事的人。

    以嘉王府书记员的身份随行,嘉王殿下的大舅哥,韩俟。

    最后就只是随行,没身份的王蔺之孙王询。

    再说其他的人员,因为嘉王懒得管事,所以出行总管由韩府派人。

    然后是钱家派了一人,钱浩。钱家支房寒门士子,以韩绛长随的身份与韩嗣一起随韩绛出行,说的直白一点就是钱家要看看,韩绛是不是真正要作一个正直的官员。

    最后朝堂上的中立派,沈羽然,号称只要开口就能咬死一片的谏台第一舌。

    其余人等,禁军派了一个百人队,带队的叫虞仁美,现任五品校尉。然后是嘉王府护军长崔沆,带五十名嘉王府护卫,接下来是韩武带五十名韩府武勇家丁,最后是吴铁,带十名临安府捕快。

    女婢这边,最高管理人员是韩家的内院二管喜嬷嬷、嘉王府陈嬷嬷。

    嘉王府仆婢三十人,韩府仆婢十八人。

    杂役、船工、仆妇等八十余人。

    以及行船向导十人。

    这十人,却是以钱宽带队,全是他的人。

    出行五桅大船三艘、三桅船七条、通勤快船四条,带投火车、床弩的兵船一条。

    正月初十卯时,吉日吉时到,船队出发。

    一出码头,韩绛就吩咐道:“告诉头船,顺水直下,秀州。”

    原计划,第一站是平江府,也就是后世的苏州。

    韩绛吩咐改道,禁军校尉虞仁美就立即求见嘉王:“殿下,建安伯改了路程,第一站不是平江府,而是秀州。”

    嘉王连头都没抬:“一切由建安伯作主。”

    虞仁美只好施礼退下。

    公文上并没有严格的路程表,所以虞仁美也没办法反驳。

    其余人无所谓,那怕你韩绛在淮南东路绕上一百个圈,他们也在不乎,在意的只是韩绛你这一路上都干了什么事。

    从临安到秀州,水路不过一百多里,而且还是顺水。

    半天过去,当天下午便到了秀州。

    韩嗣来到韩绛所在的仓室外问:“少君,我们入住官驿吗?”

    “不急,你让船停好,收拾一下,带几个人随我去一个地方。对了,叫上沈羽然还有崔壹葉。”

    “是。”

    韩嗣去安排,韩绛来到了嘉王赵扩所在的仓室,赵扩睡了一会也是刚醒,正坐在床边发呆,韩绛往床边一坐:“扩哥儿,我要收了你的旗,你在船上别离开,我要去调查了一下那个贪官家里有古本藏书,给我半天时间。”

    这个事好,先查明白了再动手,赵扩很用力的点了点头。

    韩绛有陈亮的书信,自然知道应该去那里找。

    就在听履坊,有一处宅子,这宅子是当今皇帝赐下的,虽然不大,但却也精致。这宅子只有老仆一人,小厮一人。

    当然,还有主一人,客一人。

    韩绛凭陈亮的那封信,坐进了厅内。

    韩嗣没进屋,护卫们在小院子里都待不下,这院内也没有侧院,韩嗣是坐在院内的,留下了四个护卫,其余的人让在周边找个酒楼先待着。

    崔壹葉与沈羽然也没有进院子,他们也知道这里住的是谁。

    就凭这位的名声,加上与韩府的怨恨,沈羽然虽然一直想弹劾韩侂胄,可此时也不想去打扰。

    分宾主落坐,这里的主人正是王仲行,看过陈亮的书信之后说道:

    “韩勾司。我二人是被罢官的,以你的年龄不是来访友,也不是要论道,更不会来讨论诗词,不如明言。”

    说话的就是仲行先生,其名叫王希吕,他弹劾了韩侂胄的姨父张说,也就是韩侂胄父亲的挑担,被韩侂胄设计中了圈套,想不辞官都没办法。

    韩绛没回答,只是抽出一份邸报递了过去。

    邸报上有一篇文章韩绛画了红圈。这文章是在韩侂胄授义下写的,自然是美化了韩绛推平镇安候府的事件。

    正如李凤娘要求的那样,大孝至善在而后是关于韩绛的封爵,以及正式的官职。

    “你是镇安候之子李幸?”

    “我不是李幸,我是韩绛。”韩绛特别强调了这一句。

    坐在一旁的幼安先生,全名辛弃疾,他接过邸报开始看。

    王希吕说道:“既然韩家小官人,本官曾弹劾张说,便是你爹爹的是姨丈,三次弹劾,先罢太尉、后再弹奸脏再降为观察使,再弹丢官,死于湖州。其子,也一样弹劾,最终贬到了郴州,也病死在了郴州。”

    王希吕的话说的非常清楚,咱们是仇人。

    不是朋友。

    韩绛没接话,拿起茶碗闻了闻,茶不太好,因为王希吕是清官,没钱,也买不到好茶。

    不过,茶也挺清香。

    韩绛喝了一口茶说道:“那就是死光了,他还能从坟里跳出来找我的麻烦?因为我打算和他家的仇人交个朋友。”

    “直说吧,韩家小官人,你来干什么,我与你韩家非友。”

    王希吕一点都不客气。

    韩绛问道:“我若直话,二位先生能以诚待我,无论我说什么,别敷衍我。”

    王希吕没接话,因为他根本就信不过韩侂胄,倒是辛弃疾说道:“好。请讲。”

    韩绛笑了,将厚厚一叠子谏台的弹劾放在桌上推了过去:“王公在秀州也是名士,门生故吏不少,说是隐居在家,但若对秀州的事情完全不知晓我不信,王公怕自己也不信。这便是我的诚意。”

第一五五节 创立飞虎军的男人

    王希吕拿起那些弹劾开始翻看。

    韩绛继续说道:“请二位先生也给我一个诚意,我就想问一句,这秀州有没有脏官的人头可以杀一杀,最好是官仓的,更好就是给淮南东路转运粮草的官仓。”

    王希吕问:“为什么,你韩家什么时候开始为国为民了?”

    韩绛哈哈一笑:“我要换掉淮南东路转运使、安抚司使、提点刑狱司使。他们占了我想要的官位,我韩家是坏人,是权臣。”

    辛弃疾一愣,也大笑起来:“有意思,将玩弄朝堂说的如此直白,你韩家还真无耻。”

    韩绛突然收起笑容:“幼安先生不问问,我心中由谁来替换淮南东路安抚使?”

    “还能是谁?无非就是……”王希吕的语气之中已经带着极大的鄙夷,没说完却被辛弃疾打断,辛弃疾问:“谁?”

    韩绛不紧不慢的说道:“就是幼安先生你,我来请幼安先生与我韩家同流合污。”

    韩绛说完,对面两位沉默了。

    良久之后,王希吕说道:“淮南东路的官场盘根错节,如一张大网,转运使也不过只是一枚棋子,其背后之人越查越是让人迷茫,此事极为可怕。你还年少,你并不知朝堂有些人,虽是名臣,怕是千古之后还如你父这个老贼。”

    韩绛笑了:“怎么,一个安抚司使就动摇了,我韩家也不那么坏了。”

    王希吕摇了摇头:“孩子,你别拿话来激老夫,老夫现在这个年龄什么看不透。”

    韩绛收起笑容站了起来,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双手递了过去。

    陈亮的信有份量,但比起这一封来,差太远。

    钱荨逸亲笔。

    这个时代的人不看签名,只看字迹就能分清这是谁的信。

    钱荨逸的信上除了抬头、署名之外只写了一行字:欲将曾孙嫁于韩家绛哥儿。

    王希吕将信折好收了起来塞在衣袖里:“说吧。”

    韩绛语气很严肃:“三件事,头一件镇安侯欲将自家灭门。第二件李幸的外公所谓的江南东路第一盐号的盐,有可能来自武清,这只是猜测。第三件,镇安侯原姓郦,这事知道的人极少。”

    “幼安先生,你若无权无钱,你什么了作不了。我若保你淮南东路安抚司使,钱粮军械充足,可再创飞虎军?”

    王希吕开口:“韩老……”他停下了。

    这个时候再说韩老贼怕有点过了。

    韩绛再开口:“我的老师要随行,我拒绝了,我想自己说服两位先生。”

    王希吕这才问:“贵师是?”

    “放翁。”

    “啊,恩。”王希吕点了点头。

    辛弃疾空有一腔热血,却报国无门,他不恋权,也不是官迷,可淮南东路安抚司使这个官职,加上韩绛能够保障钱粮军械,他心动了。

    他想有所作风。

    辛弃疾问:“你想如何?”

    韩绛回答:“与我随行的还有两个人,一位是礼部尚书、副相王公的门生崔壹葉。另一位是谏台作梦都在弹劾我韩家的,有谏台第一舌的原左正言沈羽然。既然淮南东路是一张网,这网总要先撕开一个口子,加上这两位是准备盯死我,所以肯定要先干点正事。”

    王希吕点了点头:“此事怕困难重重,你今年怕还不及冠吧。”

    “年少,未必就无用。”

    “好。”王希吕点了点头:“四号大仓,全仓十六库,其中有一半粮仓中的粮食被转卖,而买粮的是魏家。豪商魏家,扬州第一盐号的魏家。”

    韩绛站了起来:“两位先生,区区一个商人,你们怕我办不了?”

    王希吕起身走到韩绛面前,盯着韩绛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镇安候亡妻的娘家堂兄,和李幸什么关系,韩小官人不懂?”

    韩绛没接话,只是反问道:“先生确定?确定四号大仓一半粮食没了?”

    “小官人要诚意,这便是老夫的诚意。”

    韩绛长身一礼:“那两位先生等我韩绛的诚意。”韩绛说完,起身再次一拱手大步往外走。

    韩绛走了之后,辛弃疾问:“仲行兄,此子来何意?”

    “猜不透,但韩节夫此人非忠良之辈,他不好。”王希吕原本想说韩侂胄的为人,但话到嘴边咽了回去,辛弃疾懂,韩侂胄认定的也是前几位权臣相同的方式,用的是阴怀向背的作风,用现代的话讲,叫疑罪从有。

    辛弃疾说道:“且行且看吧。”

    “恩。”王希吕也认可这个说法,他二人都是极有抱负的,却不得施展,韩侂胄非忠良,可当下能影响朝堂的人当中,主和派居多,在他们眼中这些不思进取,只思固守安乐之辈,其实也未必算忠良。

    再说韩绛。

    离开王希吕处之后,等崔壹葉与沈羽然上了马车,韩绛倒没有回避:“我来见两个人,你们可以记录在案。分别是仲行公与幼安先生。”

    两个被罢官的人。

    一个是直接因为韩家被罢的官,另一个虽然与韩家无关,但却与吴家有那么一点点关系,主要还是主和集团下的手。

    沈羽然拱手:“韩勾事(韩绛的官职是正八品淮南东路勾当公事,勾当就是主管的意思),问一句,今日之行是私事,还是公事?”

    韩绛很正式的回答:“公务,嘉王殿下非常关心淮南东路的军防公务,去年的时候有许多人弹劾秀州负责转运江浙东路的粮食有亏空,所以前来查一查。仲行公虽然离开朝堂有些日子,但门生故吏还是不少的,我便前往打听一二。”

    既然是公务,沈羽然就拿笔记下了,韩勾事先行秀州拜会仲行公。

    韩绛将早就从那厚厚一叠子弹劾文书中抽出的关于秀州转运亏空的弹劾递给了沈羽然,这一份沈羽然有印象,因为他就是台谏的一员,也知道这是谁谏的。

    崔壹葉问:“韩勾事有何计划?”

    韩绛笑了笑:“当然是依律办事。”

    崔壹葉点了点头:“好,那就依规矩先办驿行,然后正式递上公文,先查四号大仓,若真有问题,便可依律再查其他仓。”

第一五六节 蛇有蛇道、鼠有鼠路

    分配好任务之后。

    韩绛一拱手:“各位辛苦。”

    沈羽然给了韩绛一个黑脸:“这是本官份内之事。”

    韩绛笑而不语。

    回到码头,崔壹葉、沈羽然、陈自强、程松,拿着相应的公文去了州府衙门,正式检查肯定要先递公文的。

    韩绛背着手站在水边:“韩嗣。”

    “小的在。”

    韩绛吩咐道:“选上等秀州白鲢,今晚落汤宴球。缸肉不能少,有名的东坡肉其实是学的这个。甜点你看着安排,既然是出来玩美食不能少。”

    韩嗣愣了一下,这不是来办大事的吗?

    韩嗣想问,正好走过来的史达祖瞪了他一眼,韩嗣赶紧回话:“是,这就去安排。”说完,韩嗣退离去安排。

    史达祖走到韩绛面前:“少君,我已经依驿站律条报了驿,超出的人手也包了一个小院,不知少君打算在这里留几日。”

    韩绛转过头:“达祖兄,你认为几日?”

    史达祖与韩绛并排站着:“若靠他们四个,要么灰头土脸的离开,要么一个月吧。”

    韩绛问:“达祖兄,五日如何?”

    “甚好。我这就去安排。”史达祖应了一声离开。

    史达祖离开的时候遇上了韩俟,韩俟问:“你不是有招吗?怎么没说。”

    史达祖笑了笑:“少君成竹在胸,无须我多言。更何况,我的方式未必比少君的高明,但那四人,不行。”为什么不行,史达祖没解释。

    韩俟也没问。

    韩俟关心的事别的事。

    韩俟跑到韩绛面前:“叔父,你不是叫我来收礼的吗?怎么没让我去。”

    “不想闲着?”

    “想闲着,但却想忙着收礼。”

    韩绛又问:“话说,你喜欢什么物件?”

    韩俟笑了笑:“没什么让我喜欢的物件,我喜欢收礼的过程。”

    韩绛爽朗的大笑:“行,帮我办件事。去安排人抓些老鼠,不用太多,十几只便好,然后把老鼠饿着。水管够,但一定不能给喂吃的,我有大用。”

    “听起来很有趣。”

    “当然,那四个笨蛋肯定会灰头土脸的回来,记得我曾经说过,想作一个好官就要比奸官、脏官更奸、更诈。沈羽然性格太过刚烈,直来直去,不会绕圈子,非黑既白。崔壹葉虽然在刑部作事,可多处理的民案。”

    韩俟摇了摇头:“没听懂,也没有兴趣听。我只关心,找一群老鼠真的会很有趣?”

    “当然。”

    “行,我安排人去抓老鼠,然后打的老鼠在笼子跑,管水不管吃,保证让老鼠饿的连铁笼都啃。”韩俟说完乐呵呵的去了。

    赵扩呢,不闻不问。

    只要有书读,就算天塌了没砸在自己头顶上,他也只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正安排人往驿馆去的史达祖一听韩俟安排人抓老鼠,还要把老鼠饿着,微微一笑,他明白韩绛的用意了,这法子有趣,而且有用。

    宋以前,官仓是在地下窑藏。

    可宋立国以来,粮食开始从地下往地上发展,已经有一套完整的体系与建仓工艺。特别是汴梁丢失之后,官仓更是完全放弃了地下窑仓,因为江南水太多,挖窑远不如地上建仓更容易防潮。

    若真是空仓,饥饿的老鼠就会绕仓而跑,肯定不会想办法钻仓。

    但史达祖却没想明白,秀州这边怎么用空仓来伪装满仓。

    若是散仓老鼠还有点用,袋仓恐怕没用。

    袋仓作假的方式多是用草料或是泥土装袋来伪装成粮袋,能接触到的部分装的是真粮食,接触不到的部分才作假。

    史达祖开始有些期待了。

    用老鼠这个小招数是韩绛从后世电视剧中学的,有没有用他也不知道。

    韩绛真正依靠的其实是钱宽与吴铁。

    入住驿馆,沈羽然等四人还没有回来,他们不会直接挑明要查四号大仓,只说受命就有人弹劾秀州官仓亏空一事前来查证,然后与秀州府衙内各官员依常例开始列查验的计划,以及随机抽查的仓号。

    韩绛要的美食送到,给嘉王赵扩送了一份,另一份韩绛也没空去品尝。

    韩绛在外宴客。

    小宴,而且还不是在酒楼,一个很普通的小宅子内。

    这里除了韩绛之外,没有一个是官府眼中的好人。

    可韩绛在这里,却是一个首席的上座。

    就算没有吴铁,没有吴家在草莽的势力,韩绛这个时候也能坐首席,因为这伙人干的营业就是私盐贩子、运河的船运、码头的脚夫……

    这伙人最敬重的祖师爷。

    一位是唐时的卢国公,就是程咬金。

    一个靠贩私盐起家,最终成为大唐国公级的大人物。

    另一位,钱家老祖。

    钱镠。

    也就是钱歆瑶的老祖宗,这位在官册上都有记载,年轻时以私盐为盗,但他建立了吴越国,发展经济、造福百姓,吴越钱氏也成为两浙真正的书香之府。

    其余的象黄巢之流,私盐贩子们还看不起了。

    这些家伙同样以成败论英雄,黄巢最终败了,所以没资格受香火供奉。

    一位脸上有刀疤的壮汉上前一步:“小官人,我代弟兄们问一句,你要问的事,我们知道些。但这事是魏家三房在这里办的,还有四家大商跟着。话说,扬州第一盐号,那可是小官人你的店铺。”

    韩绛一抱拳:“怎么称呼。”

    “贱名方图。众兄弟信得过,在秀州这一带当个公人。”

    公人不是公家的人,是主持公道的人,也算这里有头有脸的人物,穿着丝绸却不敢在韩绛面前称贵,只敢自称贱。

    地位差太多。

    不说韩绛伯爵官身,就是扬州第一盐商的继承者,再加上钱家正房嫡正的女婿。

    这身份太高了。

    韩绛拿起自己带来的茶杯品了一口:“我能平了镇安侯府,就能再抄了魏家三房。临安府北五十里,有伙子山贼被官军杀了个干净,可听说了。”

    提到山贼,方图倒也没有回避,开口说道:“知道这事,而且那伙人咱们还打过交道。却不是一条道上的人,那地方又聚起了一些人,与原先的人不相干。”

第一五七节 贩私盐的也懂风险投资

    山贼的事情韩绛是知道真相的。

    但,韩绛还是指了指自己:“想杀我,没杀成,就要付出代价。这位兄台我问一句,若是突然有人给你千万贯家产,你敢去收吗?或是,你甘愿把可能是自己的千万家产,给一个外姓人?”

    方图一抱拳:“小官人问吧,我知道今天说,不知道的今晚上派人去打听。”

    韩绛问:“魏家三房的从官仓搞出来的粮食,往那里运了。”

    韩绛相信这伙人知道。

    控制着运河船运,有着大量的内河运输船队,粮食属于数量大的货物,魏家自己的船队不可能运完,一定要靠别人。

    方图回答:“出松江北口,入海北上。”

    韩绛站了起来:“北,北到什么程度?”

    “过楚州。”

    “宋之地?金之地?”

    方图一咬牙:“金之地,粮食换盐。”

    韩绛再问:“武清盐?”

    “是。”

    韩绛走到方图面前,几乎就帖到方图脸上了:“背后是谁?”

    方图这次没犹豫,立即回答:“听说是位张大官人,其余不知,也没见过。”

    韩绛转身回去坐下:“你可知道,现在秀州有多少官粮在外,他们会运走吗?什么时候运?可知道他们的仓库在何处?”

    方图一抱拳:“有,至少三十万担。两天,给我两天时间。小的给小官人找到粮仓,找到他们从那个码头出运。”

    韩绛点了点头,他万万没想到对方这么痛快,问什么说什么。

    不知道的还帮自己打听。

    代价呢?

    没有无缘无故的帮助,韩绛不相信会有人无条件帮自己,只能说方图越是表现出自己的诚意,那么所求就越大。

    韩绛将茶杯拿了起来双手捧着,视线扫过这里所有人。

    除了方图之外,其余的人都安稳的坐着,直视前方谁也没有转过身,或是侧过头看韩绛,从韩绛进屋,必要有礼节之后,也没有谁再说过话。

    韩绛深吸一口气:“开价吧。”

    开价?

    这个词方图能听懂,却是不能马上明白韩绛的意思,这让他不由的愣了一下。

    韩绛重新说道:“你们帮我,那么你们想要什么。”

    方图上前一步,重重一抱拳:“不敢,为伯爷作点小事,不敢有所求。”

    “嘿嘿。”韩绛干笑两声,没说话。

    方图侧头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一位大约三十岁出头的男子,对方点了点头之后方图再次一抱拳:“十万盐钞。”

    盐钞就是此时合法换到盐的凭证。十万,就是十万担。

    哈哈哈!

    韩绛放声大笑。

    方图问:“伯爷不信?”

    “信,可笑。”韩绛摇了摇头:“十万担盐,除去相应兑付给茶盐司的钱,再减去运费、人工、转销的流通费,路上各种打点的钱。你们能挣多少钱,一斤盐挣得了十文?”

    韩绛话说到这里就停下了。

    依当下的盐价,两淅、淮南,三十文至四十文一斤,这是标准的官盐价。

    私盐靠什么挣钱,就是不交税、不用兑换的钱、不用打点的钱。

    拿合法的盐钞挣的只是一个辛苦钱。

    那位三十岁出头的青年站了起来,抬手一抱拳:“小的不才,账房杨伟杰。我等确实没有见过那位张大官人,但却见过他派来的人。”

    “备茶。”韩绛吩咐了一声。

    “谢茶。”

    茶杯是韩绛的,全部来自景德镇。茶叶是韩绛的,来自自家茶园去年秋天的散茶。

    几片茶叶一杯水,便是韩绛的茶。

    这地盘是私盐贩子,韩绛却摆了出了主人的架势。

    杨伟杰谢过茶之后继续说道:“盐钞换盐,每斤盐的净利是七文,最高不超过八文。张大官人派人过来,我们贩他们的盐,每斤盐的利可以达到十一文。”

    韩绛问:“你们拒绝了?”

    “没有。”杨伟杰没等韩绛问就直接说道:“我们只说要考虑,许多人要吃饭,我们没得选,但还想再争一争。或可行,我们愿意挣七文的。”

    韩绛只是听着,没接话。

    杨伟杰又说:“方大当家有句话,贩一担武清盐,就是给金军造一捆箭。但要养家糊口,没逼到走投无路,武清的盐不能贩。”

    这话确实触动了韩绛。

    韩绛不由的说道:“当真是古人说的好,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方图接话:“不懂。”

    杨伟杰给这些盐贩子一解释,当下就有一个铁塔一般,身高两米的壮汉跳了起来:“不知道是那位大贤,我给他立碑。”

    韩绛给问住了。

    这是谁说的?

    想了想,韩绛回答:“是我师所言,引古大贤之语。”

    “小官人,贵师何人?”

    “一位隐士,出自吴越钱氏。扯远了,说当下的事。”

    杨伟杰一抱拳:“伯爷,每斤盐市价秀州三十七文,临安府四十一文。但有价店铺的盐却没有人买,官盐掺沙,实际的盐价已经过百文。这一百文,落到我等手中也只有七文钱。”

    听到掺了沙了,韩绛差一点都给笑了。

    自己穿越前,沙子比盐贵多了。

    韩绛笑了笑:“行了,我听懂了。你们这叫风险投资,这淮南东路是我后台硬,还是那位张大官人后台硬。去办事吧,尽快把我要的消息搞到手,我接管扬州第一盐号的时候,你们就知道以后这里谁说了算。”

    “是,小的告退。”方图一抱拳,带着一群私盐贩子退离。

    所有人退走之后,韩绛问:“钱宽,淮南东路若有人想杀我,会如何?”

    钱宽转到韩绛正面:“少君,若是动静太大,要看三位将军能否出手。”韩绛问:“刘、李,还一位是谁?”

    韩绛说的刘,就是刘锐。抗金名将刘琦最小的弟弟。

    李,是抗金名将李富的侄子李洱。

    钱宽回答:“虞七娘子,其夫知楚州。”

    一位女子,却让钱宽以将军相称,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了,虞允文之女,第七女。

    虞家是文官世家,虞允文次子虞公著权知建康军。而其正妻的兄长以文身份管着建康水军,朝廷早就想换掉虞家在建康军的势力,可根本就动不了。

第一五八节 这案子其实也不深

    虞家在建康军根很深。

    朝堂上有些人确实动过心思,却无功而返。

    硬换,主和派的文官都怕建康军反了。

    虞允文,一位拯救了南宋的文弱书生,在当下几个主力军团中,虞允文虽然已经过世,但声威亦旧。

    吴铁这时说道:“少君请放心,扬州咱们有人手。而且少君有官身在,若是谁动了兵马来对付咱们便视同造反,也没有人敢。“

    韩绛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开口说道:“这天下三大恶。私盐、行钱、车船脚。你找的肯定是扬州作行钱买卖的人,我要断的是他们的生计。交情是交情,人情是人情,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些人……”韩绛没说下去。

    吴铁有点尴尬。

    因为韩绛猜对了,吴松在草莽所托的人确实是朋友。不过韩绛的话在理,人情与交情,在断人财路这事上,确实没办法平衡。

    厚德庄。

    名字的叫好,实际上却是扬州最大的行钱。

    行钱就是放贷、收债为一体的职业,这还是官府允许的合法职业。

    除了行钱之外,厚德庄私下也偷偷作一些私盐的生意,自有的以及投靠庄子的大小船只二百多条,骡车五百以上。

    大宋官方的放贷叫会子务,私营的叫交引铺、钱引铺。

    出钱的叫钱民,放贷收债的叫行钱。

    田契、地契、金银都可以抵押,当然还有妻女也在抵押之列。

    任何一个行业都有规矩。

    行钱的规矩是,为钱民放贷、如数交款,对借钱的人白纸黑字,绝对不会作假。这便是可靠的,有些行钱在欠钱的人马上到期还不上钱,出主意、帮着介绍生意等等,这此就是有德有义了。

    但也有另类。

    行钱杀了钱民,贪了钱的,这些官府不会放过,行业内的其他行钱也不会放过。

    秀州厚德庄,算得上有德有义的行钱。

    可若欠钱的真的还不上钱,那自然也是按规矩来的,搞的家破人亡也是常事。

    韩绛将杯中的茶水泼在地上,将那只茶杯拿在手上往外走,同时说道:“走,回去。”

    不用韩绛吩咐,今晚上的事吴铁与钱宽是不会乱传的。

    韩侂胄不喜欢吴松结交的这些草莽之人。

    怎么说呢,韩侂胄是真正的贵族,祖上也是名门。韩府内,就是高仆韩嗣都接受不了韩绛与普通的大头兵坐的过近,更何况这些草莽之人。

    这也是韩绛没带韩嗣出来的原因。

    话说此时,秀州府衙。

    秀州离临安非常近,权知秀州府有人,人却在临安还是位朝官,知州事完全就是一个虚职。秀州这里最大的官是通判,因为有少许盐政所以多了一个茶盐司的官。没军,只有弓手五十人,由一个七品武官领着。

    然后乱七八糟的官有一大堆,吏员更多。

    韩绛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一直认为,知州事就是老大、通判是老二。长史、主薄、刑官再往后排。

    这穿越时间长了才知道,通判未必就是老二。

    宋律:凡兵民、钱谷、户口、赋役、狱讼听断之事,与守臣通判签书施行。

    就这个职权来说,更象一个州的实际管理者,而知州府事,一个知字倒象是监督者。而且知州事的品阶上下差的极大,有二品知府事、知州事。也有比如苏东坡的从六品的权知州事。

    可以说,知府、知州一品至九品,一点也不意外。

    钱皓桁也就是从五品的知泉州事。

    所以,通判称为监州、知州称为督州更合适。

    通判名叫蔡迎熙。

    这名字若是韩绛听了,肯定会认为直接叫迎春来的简单。

    然后是长史、主薄、刑官,以及其他官员十好几人。府衙晚上宴会依规矩,一半的酒菜由驿馆出,另一半则是衙门出钱,还差一点是通判自己拿钱出来补足。

    一切都合乎规矩,任谁也挑不出一点刺来。

    酒过三巡,沈羽然直接挑明来意:“秀州大仓有数人弹劾亏空,蔡通判怎么看?”

    蔡通判把酒杯放下:“这事不归秀州管,秀州有三个仓。秀州衙仓存放的秀州的官粮,数量并不多,若是全部拿出来也就是够整个秀州吃上四个月。而后是秀州盐仓,这里归茶盐司管。秀州大仓嘛,呵呵。”

    蔡通判笑笑没再说下去。

    崔壹葉这时说道:“依宋律,府、军、州、县之官都有管辖之权。”

    蔡通判已经四十多岁了,他考中进士太晚。

    他听完沈羽然与崔壹葉的话之后,看了一眼程松与陈自强两人,这两人只是和其他的推杯换盏,只是聊着闲话。

    蔡通判知道,这两位才是懂官场的人。

    崔壹葉与沈羽然,年轻啊。

    既然年轻,蔡通判不介意把话挑明:“两位,我是从八品官。大仓的仓监直属枢密院、受财三司节制,秀州大仓主官户部员外郎,正七品;就是一个账房曹参也是正八品,负责转运,只是管了些民夫的也与我同阶。”

    沈羽然站了起来,他对这种态度很生气。

    蔡通判开口说道:“明日,我带人随你们去查仓。劳烦二位准备公文备案、落档。”

    都答应陪他们查仓了,沈羽然还想就蔡通判的态度再说几句,崔壹葉倒是看出来对方的态度,赶紧起身:“谢过,那就明日巳时。”

    “好。”蔡通判没二话就答应了下来。

    话说到这份上,菜也凉了,酒也没什么味道,宴席草草结束。

    程松、沈羽然等四人离开后,蔡通判与其他秀州的官摆上茶。蔡通判很直接的问州主薄:“那两位什么意思?”

    州主薄回答:“他们是韩家的人,跟着韩家少君出来转转,少君没有吩咐他们什么也不会作,若有吩咐自然是一切依韩家少君为主。秀州这边,这二位明说了,他们少君没吩咐,只让他们陪着这沈、崔二人。”

    蔡通判摇了摇头:“你们想的简单了,这位韩家少君可不是普通角色。他不动不代表他不想动,只是还没准备好。他这次来秀州肯定有事,只是不知道这事有多大。淮南东路转运司使勾当公事,好一个勾当公事。”

第一五九节 绛哥儿要下黑手了

    对于韩绛为什么来秀州,在场的人也都有想法。

    州长史跟着说道:“断然不是出来游山玩水的,扬州还有这位小伯爷千万贯。”

    蔡通判站了起来,看着在座的人:“凑份礼吧。”

    “也好。”长史认可这种作法,无论用还是不用,先备上总是没错的。

    州主薄突然说道:“话说这位小伯爷没来衙门,却也没有去魏家三房大宅?”

    蔡通判正准备离开,听到这话停下脚步:“魏家三房的人,不是也没有去迎,也没有设宴。说起来,也是外甥来了。”

    “也对。”

    不用解释,都清楚。在钱这东西上,什么舅舅、什么外甥,这点亲戚关系没那么靠谱,特别是关系到千万贯级别的巨额家产。

    驿馆。

    韩绛回来之后没回屋,先去赵扩那里转了一圈,然后直接到了史达祖的屋。

    史达祖正在整理一些账目。

    有些花销是驿馆依规矩出的,有些超编的则需要自己花钱。

    既然作了出行总管,史达祖便要把份内的事办好。

    见韩绛到,史达祖起身相迎。

    “祖兄,别起来,坐着就好。”韩绛客气,史达祖还是起身施了礼。

    韩绛也坐下之后,史达祖说道:“少君可是有事?”

    “帮我分析一下。”

    “行。”

    史达祖没拒绝,将手上的账目折起来,几个数字单独记录后收起了账本。韩绛说道:“我出门没带韩嗣,我见到一个叫方图的人,是舅公家里帮着联络的,这里的私盐贩子。他告诉我的消息和仲行公说的一样。魏家三房参与了倒卖官仓粮食的事。”

    史达祖点了点头:“少君继续。”

    韩绛继续说道:“多了一个让我意外的情况。有一个叫张大官人的,不知道是什么身份什么来头。就方图说,官仓的粮食北上楚州北,也就是金国控制的码头换武清的盐。所以我不明白,这个张大官人是金人,还是宋人。”

    听到这里史达祖反问:“是金人还是宋人,不重要。是金人那么就有可能是间者,是宋人就是叛逆。无论是那种身份,对少君来说都一样。小的有一问。”

    “祖兄,尽管问。”

    史达祖问道:“主君没问过,小的也猜不透,少君想要的是什么?少君这次去淮南东路想达到什么目的?最后,少君要不要李幸即将继承的那笔遗产。”

    说是一问,事实上是三连问。

    韩绛没急着回答,他需要思考。

    史达祖没催,这三个问题最难回答在他看来是第二个。

    韩绛认为最难的是第三个。

    韩绛说道:“先说头一个吧,我要的其实不多。我想要一个边境港,这个港口可以负责转运许多见不得光的货物。我需要铜,也需要将咱家的钱有个地方产生价值,楚州是首选,扬州是次远。”

    “是,少君的话我明白了。”

    不需要韩绛多作解释,楚州有三个港。第一个是长江北岸的港口,第二个是淮河出海口,第三个怕才是韩绛最想要的,非官办的一个港。

    那个港不是私建,是大宋国都还在汴梁时期的一处海湾港在淮河出海口北边。现在那里混居着金人与宋人,同时有宋人与金人的官,双方默许这个港口变成中间地带。

    被偷运出去的官仓粮食换盐,就在这个港口属于金人控制区来交易的。

    韩绛又说道:“第二个问题,我的目标是全面控制淮南东路,当然这只是目标能达到几成我也不知道,尽人事、听天命吧。”

    史达祖追问:“这全面控制怎么讲。”

    别人问韩绛可能不会说,就是韩嗣这边韩绛也不会说,不过史达祖例外。

    史达祖是韩侂胄的掌笔,是知道许多机密的。

    “祖兄,先假设可以成功的全面控制。第一阶段是,这里无论文武官员,无论是政、民还是军,咱们韩家的话当回事。第二阶段是,达到汝州那样的,上下一心,不分内外。”

    “怕不容易。”史达祖心说一个汝州韩家经营了多少年。

    这还是一路,不是一州一府,很难。

    韩绛还有第三阶段没说,这句话他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养父韩侂胄。

    这一句就是:第三阶段,我韩绛的话就是圣旨。

    这种话肯定不能说的。

    史达祖问:“最后,李幸外公留下的遗产呢?”

    韩绛反问:“我能要吗?我若要了,将来身份问题揭穿这便是黑案底,我贪了魏家的钱。所以,我要拿这笔遗产中有形的部分来作人情,用人情换我想要的控制权。无形的部分,我拿了谁也不会知道。”

    “少君,什么是有形,什么是无形。”

    “店铺、田产、货物,一切你能看到,能摸到的东西就是有形资产。其余的,某种技术,无论是关于盐的、丝的、布的、铁的等等技术,这些是无形的。当然,还有关系网,生意上的渠道等等,也是无形的。”

    韩绛解释之后史达祖只是简单的一思考就明白了这个区别。

    真正的东西就是有形的,其余的不是。

    若这样,倒是一个好办法。

    但史达祖还是又问了一句:“少君,武清的盐这条路,难道少君也想要?”

    “不要。若是其他的东西我会有,与金人交易有什么不可以,只要区别一下交易的种类就行。肯定不会有盐,若是我腾的出手,我会想办法把楚州北港的盐砸到十文一斤,而且数量无限。”

    史达祖只是笑笑没接话。

    若韩绛真有这本事,怕是由不得他了。

    主君不会放着无数的盐以十文这样的价格流出去,肯定会插手将其变成更有意义的。

    盐。

    别说是私盐贩子,就是朝中许多官都想插手的。

    想归想,当下便是韩绛作主,除非有巨大的差池或是会给韩家带来巨大的麻烦,史达祖原则上会顺着韩绛的意思。

    史达祖说道:“既然少君定下章程,那便办。”

    “谢过祖兄信任。”

    史达祖欠身回话:“少君这是那里话,少君是主,我是仆。不过我还要再问一句,若查实谢家三房当真私贩官粮与金人换盐私贩,当如何?”

第一六零节 表哥……!!!

    史达祖问若是谢家三房真的作了私贩官粮和私盐的事情,韩绛应该怎么办。

    韩绛反问:“祖兄,刑律上这事怎么定罪?”

    史达祖脱口而出:“上刑。”

    宋律刑分上中下。

    上刑也分三等,凌迟、腰斩、斩首。中刑刺字、流放。下刑就是打板子、劳役等。

    史达祖回答之后看着韩绛:“少君,若杀的话怕会有非议。”

    韩绛哈哈一笑:“我平了镇安侯府,又杀了李幸母亲娘家的人,将来总有一天会有人说我的坏话。又如何?若是魏家全家查证通金,若他们强硬敌对,我不介意把扬州魏家灭族。反之,若只是魏家几个人通金,我也不会连累其他人,一切依刑律为准。”

    史达祖再劝:“少君,三思。”

    韩绛很是严肃:“祖兄,这次淮南东路之行,我的原则就是不放过一个坏人,也不冤枉一个好人。我相信,以义相交的人比靠利益联系在一起的可靠。更何况,咱们韩家已经开始要作好官了。”

    史达祖拱拳:“就依少君吧,若有什么意外之事,我若劝少君别冲动。”

    “好。若有什么意外的事情,你劝我一定好好思考,咱们商量。我不会一言孤行。”

    “谢少君。”

    从史达祖这里出来,韩绛回屋。

    已经有热水准备好,韩绛洗漱之后也没问程松与陈自强今天去府衙怎么样,直接就睡了。

    次日,天还没有亮。韩绛就听到驿馆院中有动静,韩绛用被子包住头继续睡。

    韩绛辰时起床,院内的人已经少了一半。

    史达祖迎了上来:“少君,辰安。”

    韩绛问:“早餐有什么好计划?”

    史达祖回答:“听说秀州这里的虾粥与花胶粥很有物色。”

    “大清早,清淡一点如何?”

    “好,我去安排。”

    两人只是说了早餐的事,韩绛没问天还没亮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史达祖也没有讲。

    不过,韩俟、吴铁都不在驿馆了。

    天还没亮,沈羽然就气势冲冲的带着人往秀州大仓去了,作为台谏,他眼睛里揉不得一点砂子。

    韩绛吃过早餐,有人送来请柬。

    “魏家。”韩绛看了一眼帖子,笑了笑将帖子扔到一旁。

    “少君,要赴约吗?”

    “赴约。”

    在韩绛同意赴约之后,韩嗣还特意把请柬拿过来看了一眼。

    依当下的规矩,象韩绛这样的认韩侂胄为父。同宗五福之内叫过继,与原先的家里依然还是亲戚。五服之外的叫收养,与原先的家族便是完全断亲属关系。

    可以来往,以友的身份。

    韩嗣看请柬请要看内容,若魏家在请柬上一但有任何粘亲带故的想法,韩府会让魏家明白,什么是法理、什么是规矩。

    而关于魏家太公留下的遗产,或韩绛真的是李幸。

    那么依宋律,这事发生在李幸被韩侂胄收养之前,是属于李幸的私产,没有去官府办交接的手续不代表放弃,也不代表过了时效。

    假若,先有收养之事,才有遗产继承之事,那么依宋律这财产是不能继承的。

    因为,受继承者已经脱族。

    半个时辰后,魏家三房在一处小湖旁的宅子。

    秀州,水道纵横、各类小湖泊几十个,这里一套一进的院落不过十几贯钱,占地三亩的大宅五百贯就能建起来。

    韩绛到了魏家三房宅子门外,正门闭着。

    韩武正准备上前敲门却被韩嗣一伸手挡下,而韩绛也在距离还有两丈外的位置停下脚步。

    此时,宅子内有三个人正往外看着。

    他们就在等韩绛派人敲门。

    韩绛看到门缝那里有人影晃过后突然举起左手,然后一根一根的张开手指。

    院内一人见到这一幕立即催到:“立即开中门迎,马上。”

    就在韩绛左手完全张开的时候,门开了,两个人跑了出来。跑在前面的一人赶紧施礼:“罪过、罪过,刚还在检查今日的食材,想着伯爷就要到了赶紧往外跑,谁想伯爷还是先到了。”

    韩绛只是笑了笑,左手放下往后一背,迈步往宅子内走。

    出来迎的就是魏家三房的两位当家人魏田贵、魏林贵。从亲属关系上讲是李幸母亲的两位堂弟。

    韩绛入府,一人在前带路,一人借口去安排宴会往侧院先走。

    侧院中门刚才也站在门口的那位就等在这里,见魏林贵过来便说道:“你兄弟二人要小心应付,这位哥儿就没当你们是亲戚,否则刚才就会叫人敲门。若是刚才他转身离开,很说会发生什么?”

    “思庆先生,有何良策。若说有过节也是大房想吞他的钱,而不是我们三房。这些年也不算没有来往,年节的时候我们也有送礼去侯府、侯府也有年礼送过来。”

    这位思庆先生就是方图所说的张大官人,本姓张,名胥,字克己,号思庆先生。

    年龄与韩俟一样,三十五岁。

    张胥已经想好了对策,立即说道:“他不认亲没错,依临安府传来的消息,这位也是隐忍了多年,最终连命都保不住的情况下投了韩府。能忍这么多年,断然不是心性弱的人。可他护着侯府幼子这事上,也算有情,所以他不认亲,你们不行,但有人可以。”

    “谁。”魏林贵却不明白。

    张胥往后院的方向指了指,魏林贵虽然懂了,可还是问道:“合适吗?”

    张胥反问:“你以为,你是谁,他是谁?”

    这话已经很难听了,可魏林贵却是听懂了。

    自己只是一个商贾之家,而韩绛是实实在在朝廷册封的伯爵,而且背后是韩府,在临安府树大根深的韩府。

    魏林贵赶紧大礼:“谢先生指点。”

    张胥微微的点了点头:“若有机会,我想当面见一见这位建安伯。”

    “是,小的会安排。”

    正如张胥所建议的,韩绛刚刚到正厅才刚刚坐下,却见正厅侧面就跑出来一人,身穿绿袄、头扎两团头,带着轻薄的面纱。

    “表哥儿!”

    韩绛愣了一下,这是谁?

    韩武手一扶刀柄就准备挡,任何敢随便靠近韩绛的人那怕是一个小孩子他也不会放过去。

    绿衣少女急急就喊:“我,我是月儿。”

第一六一节 大写的三个字(这是第五更)

    魏月儿!

    韩绛虽然没见过,可手上却有魏家全部人员的名单与材料。

    女儿家的名字不容易打听出来,但在家中的小名却不难,总归就是一个称呼罢了。

    韩绛摆了摆手,韩武这才退到一旁。

    自称月儿的少女提着裙子快步上前,没等她开口韩绛就说道:“几年不见,倒是大变样,到了临安怕是说媒会踏平门槛。”

    “表哥儿……”月儿娇嗔一声。

    韩绛与韩嗣对视一眼,两人脸上若有显示屏,肯定会同时显示三个大字。

    美人计。

    依礼法韩绛可以不认舅,也可以不认这个表妹。

    但是,对方又不是上门借钱,直接拒之千里,还有面子的问题。韩侂胄身为公爵,相州韩氏的韩家子弟到了临安,求一点盘缠、借宿几日等等,那怕韩侂胄完全不认识对方,八杆子也打不着,韩侂胄都会给予一些钱的。

    更何况此时。

    韩绛吩咐道:“韩嗣,安排一下,命人取一匹次等妆花锻。”

    “是。”韩嗣站着没动,只是打了一个眼色便有韩家仆从去办这事。

    魏月儿坐在距离韩绛一步外的椅子上,施礼道谢之后说道:“听闻妆花锻是宫里用的。”

    韩绛一脸淡定:“是,宫里退回来的叫次等。你安心用,有人若找你麻烦你便说,这是我给的。我韩府是公爵府,祖上有封王,即便是我伯爵府这宫里退出来的也算不得僭越。”

    魏田贵这时站了起来:“还没有恭喜哥儿。这是三喜临门,可喜可贺。”

    “谢过。”韩绛拱手回礼。

    魏田贵的表情写满真挚,他是真心恭喜。

    三喜。

    头一喜自然是临安府传闻的,韩绛向钱家大姑娘求亲。第二喜自然是伯爵的册封。第三喜,话说魏田贵心说,让自己给韩侂胄当儿子他都不会有一秒的犹豫,这是一步登天的机会。

    正如韩绛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多嘴的韩千所说的。

    献妻入阁、或还有送妹入府,甚至还有献子的,因为韩侂胄的权势,想巴结的人实在太多,太多。

    茶点摆上后,魏林贵进来。

    “伯爷,宴席已经备好。”

    “恩。”韩绛只说微微的点了点头。

    魏林贵吩咐摆宴。

    在摆盘送上来之后,有个仆人过来在魏林贵耳边低语几句,魏林贵来到韩绛面前:“伯爷,有客上门,小的去处理一下。”

    魏田贵立即训斥:“没见到家中有客吗?”

    “是思庆先生张大官人到了。”

    张大官人。

    听到这个名字韩绛不由的心动了一下,然后冲着韩嗣打了一个眼色,韩嗣立即开口训斥:“打发了,莫说在秀州,放在临安府一介商贾的客人也能与我家少君相比。”

    韩绛马上接话:“咱们是客,既然被称为先生,相必也是名士。韩嗣,代我迎一下,若愿意可前来共饮一杯。”

    “是。”

    配合的久了,这点双簧的默契还是有的。

    韩嗣懂,韩绛要见这个人,但韩府的排场不能少。

    韩嗣跟着魏林贵往外走,韩绛转身正准备找借口让魏月儿离开,魏月儿却已经先一步起身:“表哥儿既然要见外客,月儿先退下了。”

    “恩。”韩绛点了点头。

    魏月儿退离正厅刚到后院,立即就有几道不怎么友善的目光射向她。

    一个妇人黑着脸骂道:“都滚回自己屋,谁敢私自出门腿打断,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骂了那些对魏月儿目光不善的少女之后,妇人挽着魏月儿:“月儿,见到人了?”

    “见到了,不过却象是完全不认识。坐在那里,看人的眼神比公堂上的官爷都可怕,我有点怕。”

    “怕什么,以前是受继母欺负的哥儿,现在是可是韩家少君。你莫是不记得秋天游园,那些官家的千金看你什么眼神。”

    魏月儿一咬牙:“记得。”

    她绝对不会忘记,那些官家千金占了最后的赏花地点,她们这些商人家的女儿只是靠近了一些便被喝斥,然后那些官家千金看她们是一脸的嫌弃。

    妇人继续教着:“刚才娘偷偷看了一眼,那长随怕是州官见了也要让三份,更何况你伯父和爹爹。这便是高门大户,所以赶紧回去准备一些儿时喜欢的点心。”

    “是,女儿懂了。”

    再说正厅内。

    张胥到了。

    “草民张克己见过伯爷。”

    韩绛拱手回了半礼:“客气了,听闻先生号思庆先生,想必也是位贤士,请入座。”

    张胥谢座之后才坐下。

    韩绛穿越之后最痛苦的就是礼仪训练,可他观察这位张大官人非常明显是贵族出身,贵族学的礼仪与寒门士子是绝对不同的。

    但韩绛却不能问,问太多不合适。

    张胥倒是主动说道:“我与魏家有旧,今日正好听到一事所以前来报信。”

    韩绛点了点头没接话。

    魏田贵赶紧就问了:“先生,是我魏家的事。”

    “是,也不是。”

    “先生。”魏田贵有点急了,张胥却很是从容的说道:“今日有临安府的官前往秀州大仓查验亏空之事。听到些传闻,说是有人倒卖了秀州大仓内的官粮,而参与倒卖的人就是魏家,所以前来报信。”

    这事,魏田贵已经知道,这还是装出一副很紧张的样子。

    “不,不可能,我魏家奉公守法,怎么可能作出这倒卖官仓官粮的事情,绝对是小人陷害。”

    魏田贵在吼的时候却在偷偷的看韩绛。

    张胥也一样,一直在观察韩绛的反应。

    而韩绛,只当没听到。

    张胥接口说道:“自然是这样,但也要提防小人。”

    韩绛依然没接话,但心里却是明白。

    沈羽然肯定是什么都没查出来,只是这位张克己想干什么,对自己是挑衅。

    不,不对。

    自己这一行人不会有人把自己想查秀州大仓的事情给说出去,既然不知道是自己让查的,那么就不是挑衅。

    又不对,万一那晚见方图之时,方图两面三刀呢,或是其他人把事传出去。

    只看眼前的张胥,韩绛有点糊涂了。

    这家伙想干什么?

    韩绛完全猜不到。

第一六二节 官仓没有亏空?

    韩绛在猜测张胥为什么提到查仓之事。

    正在这时,韩嗣过来贴近韩绛说了几句话。

    韩绛丝帕擦了擦嘴:“还有些公务,今日就到这里吧,先告辞了。”韩绛说完,也不等魏家兄弟或是张胥有反应,径直就往外走。

    等魏家回过神追出来的时候,韩绛已经上了马车。

    看着韩绛的马车远去,魏家兄弟也没想清楚,刚才是应该挽留,还是应该送行。

    马车上,韩绛问:“韩嗣,你说方图找到粮仓了?”

    “是,但具体位置不详。方图说张大官人派人找到他要租船,要求两万料的运力。后天晚上之前必须准备好,后天午时才会告诉方图在何处装船,付了定钱。”韩嗣拿出一块银子递给了韩绛。

    看到这块银子韩绛猛的抬头看韩嗣。

    韩嗣也是点了点头:“少君,要上报主君吗?”

    韩绛接过银子仔细看了看。

    官方的制银,标准的十二两半猪腰银,却是无字。

    依规矩,官方制银之后就要立即敲上字,代表这银是什么地方铸的,铸造的时间,然后是负责的人。

    民间肯定不会融银子成猪腰形。

    在大宋,普通人怀里塞几块银子逛街的最终结果就是饿死。

    因为银子不是流通货币。

    大宗交易用的银子是长条形,就是最简单的八两一根,样子象是后世的雪糕棒。

    韩绛问:“有多少?”

    韩嗣回答:“银十三斤,钱五万。这样的银子占大半。”

    韩绛把银子收了起来,他准备回到驿馆让史达祖看看,这东西是不是官方的制银,因为没有字,所以韩绛也不敢肯定。

    但从外形上看,与自己刚穿越时在韩侂胄书房见到的是一模一样的。

    再说魏家。

    见韩绛离开,张胥其实也有点想不明白。

    魏田贵问:“先生,那边在查真的会无事?”

    张胥没回头,只说道:“又不是头一次查了。这点小事不会出纰漏,但是想不明白这位韩府少君想干什么?看他长随的态度,他来秀州肯定是有事。”

    魏田贵赶紧说道:“我派人跟着。”

    “不可。”张胥轻轻的摆了摆手:“他身边有高手,你能找到的人跟不上。这样说吧,我的事若能与韩家合作,事半功倍。韩家,当朝第一外戚,若嘉王登基,大娘娘必是韩家人。”说到这里,张胥看着魏田贵:“想由富入贵,这机会你不可错过。”

    魏田贵很无奈的摇了摇头:“先生,你也说过。韩家与钱家即将定亲,我小门小户那配与钱家争。”

    张胥真正的苦笑不得,却依然是耐着性子解释:“你也知道自家是小门小户,难道你想你侄女作大。”

    “啊,是是。”魏田贵赶紧点头,他也是反应过来了,确实不可能。

    此时,秀州大仓。

    秀州仓已经是地上仓,因为秀州多水,而且无大山无高岭,地上仓是唯一的选择。

    沈羽然已经是锲而不舍的将所有的粮仓都看过一遍,他不怕辛苦,自己亲自爬上仓顶,从小仓门钻进去,亲手抓起官粮查看。

    和账册完全相同,一点也不差。

    账册上写满仓的,标尺就是满仓,这种粮仓别说差上十斤八斤,就是差百斤都在合理的损耗之内。

    “不,这不可能。”沈羽然不相信,怎么没有一点问题。

    黄艾,户部员外郎,主管秀州大仓。

    黄艾上前:“沈正言,你要查我让你查,别人来都是抽查。你每个仓都看过,本官也没有一句怨言,查正无误,你却高呼不可能,本官要问一句,什么不可能。”

    蔡通判站在一旁,和其他人此时都在不经意间退离几步。

    崔壹葉脸是黑的,沈羽然有些失神。

    程松在一旁苦思。

    在程松想来,既然韩绛说这里有问题,那么肯定是知道些什么,若是掌握了什么证据。

    难道是消息有误。

    黄艾看着沈羽然从仓顶爬下来,几步走到沈羽然面前:“查了查完了,仓库重地闲杂人等远离,请吧。本官会在朝堂上讨个公道,哼。”

    黄艾冷哼一声,身边几个小官立即围上来,一副赶人的态度。

    沈羽然回头再看看粮仓,手里抓着一把米,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后往外走去。

    傍晚时分,王家小院。

    一个官服都没有换下来的小官来到了王希吕的院子。

    “恩师,查了一天,什么也没有查出来。但学生确信,而且学生的人也亲眼看到至少有一万担粮食被运出去,秀州大仓内依学生秘密调查亏空超过十万担。”

    王希吕听完后问:“谁去查了?”

    这小官报上名字,这些都是要正式记录在案的。

    听完后王希吕问:“没有韩家的那位?”

    “韩家?恩师,没听说韩家有人来,只听说嘉王殿下到,但嘉王殿下没离开过驿馆。”

    韩绛没去。

    王希吕想了想后吩咐道:“你回去只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这事只是开始,正主还没有出招呢,那四人只是探路的。你也别安排人作什么,这两天看着就好。”

    “是,一切依恩师吩咐。”

    这位小官又听了王希吕几句交待后施礼告辞。

    辛弃疾在这小官离开之后来到王希吕身边坐下:“仲行兄,我今日打听了一下镇安侯府的事。小庙失火,又过了数日,一直到陆远伯府大娘子前往镇安侯府说亲事,这位韩家少君才动手。”

    王希吕点了点头:“是了,不动则已,动则连根拨起。”

    “几天?”

    “不知,看着吧。”

    辛弃疾再问:“无须出手相助?”

    王希吕摇了摇头:“秀州这边若他都无能为力,到了扬州恐怕会寸步难行。”

    辛弃疾想了想:“也对,那就看着吧。”

    再说驿馆内。

    韩绛、史达祖面对面坐着,韩嗣站在一旁。

    史达祖仔细的翻看了那块猪腰银之后将银子放下:“少君,换一个思路,若少君是这事的幕后之人,少君会如何操作?”

    反向思维。

    史达祖在引导韩绛换一种思路考虑解决问题的方案。

    韩绛听完这话,默默的点了点头。

第一六三节 粮食去那里了

    若自已是这幕后的人,会怎么说呢。

    别说,韩绛还真想过。

    韩绛说道:“首先,所有的环节会分开,偷粮的、运粮的、贩粮的、往回搞私盐的,这些人平行关系,而且相互不会有横向联系。眼下,粮仓有什么问题我估计我猜到了,不想动秀州大仓就是没找到其他人。”

    史达祖认可韩绛的话,若是他也会这么干。

    韩绛继续说道:“我想了一种,假设方图就算可信,当晚来了可是有十多人,这些人当中就敢保证和方图一条心。所以,背后的人有可能知道我的存在,若是我就有两种选择,要么为敌,要么为友。”

    史达祖接口说道:“少君,为友的可能性大,不是谁都有资格敢与咱韩府为敌的。”

    这不是史达祖的自信,这是事实。

    就象王蔺、谢深甫。

    面对他们痛恨的韩府,若有机会选择为友,他们就会立即放弃敌对。

    一个无法击败的敌人会带给任何一个人巨大的压力。

    韩绛没接史达祖的话,只讲自己想的:“还有,方图调集运输船力,我是这么想的,有可能要运的就是合法的东西,沈羽然去查了肯定也查不出来什么,这就是一个圈套。反正若是我,我就这么干,故意引沈羽然往坑里跳。”

    韩嗣在旁问了一句:“少君,粮食还在秀州吗?”

    “这个。”韩绛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史达祖接了一句:“肯定在。”

    韩绛想问,韩嗣却快了一步:“为什么?”

    史达祖回答:“粮食不同于别的货物,运输量巨大。若真的运走了,方图这些人肯定知道一点风声。这是其一,当然方图有可能说假话。再说其二,仲行公既然指出四号大仓有问题,那肯定有证据。当然,也有可能仲行公老糊涂了。”

    史达祖说了两条,但也半否定了两条。

    “最后,今日少君见的人有可能就是张大官人,他在,就代表粮食还没有运走。我更相信他想与少君合作,只是,他把自己看的太高了,也没有真正了解咱们韩家的力量。至于粮食会藏在什么地方,少君认为呢?”

    这不是史达祖想考一考韩绛,而且是他认定了韩绛能猜到。

    韩绛猜不到,不可经史达祖这么一提醒,韩绛说道:“灯下黑。”

    “对,就是此意。这批粮食有可能就在眼皮子低下,方图这些人无论人可信还是不可信,他们的消息都没有意义,有可能就是故意放出来混淆视听的。”

    韩绛突然站了起来:“我有一个连自己都感觉离谱的想法,等我一会。”

    韩绛离开来到了另一处院落。

    沈羽然没吃晚餐,正和崔壹葉坐在那里盯着一只碗发呆。

    韩绛坐下:“沈兄,收到消息有人出重金要两万料的运力。”

    沈羽然眼睛瞬间出现光彩,韩绛却按在他肩膀上:“我估计你去查了,这些也是合法的,我怀疑这是一个陷井。但是我还是希望你去查,用于迷茫对方,明天你去查码头,查秀州所有的大小码头。”

    “韩勾事,你是何意?”

    韩绛以沈羽然肩膀上拍了两下:“我说过,好官要比坏官更奸。等我消息。”

    韩绛说完将那只装有米的碗拿起就走了。

    沈羽然要去拦韩绛,因为他有许多问题要问,崔壹葉拉住了沈羽然:“沈兄,论正直我服你。但论心计手段,你我与韩勾事差的太远。我等出来为何?王公告诉我,让我看清韩家是不是想作好官。你呢?”

    沈羽然不知道如何回答了,因为是韩绛要他同行的。

    “明天去查码头,如何?”

    “好。”沈羽然点了点头,这次他载了,他要把场子找回来。

    韩绛呢,拿着碗就去了厨房,直接把碗给了大厨。

    这位大厨可是韩家一等大厨,是一个比韩同卿还喜欢研究吃食的人。

    “老灶头,看看。”韩绛把碗递了过去。

    老灶头也是姓韩的,能叫他老灶头的人都是府里亲近的人。

    韩老灶接过碗:“少君,什么意思?”

    “看看。”韩绛还是这话。

    韩老灶抓起几粒米搓了搓,然后又放在嘴里含了一会。韩绛这才问:“那的米?”

    “广南西路。”

    “确定?”

    韩老灶咧嘴一笑:“少君说笑了,咱两淅的米我都能分清出自那个州那个府,这广南西路的分不了那么细,但断然错不了。”

    韩绛信。

    因为韩绛后世能分清东北米与南方米的差别,不仅仅是品种,还有温度、温差、湿度等各种区别。

    作为一名巅峰吃货,分清米的产地对于韩老灶来说不要太容易。

    宋时,米已经成为了最重要的粮食。

    而且还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苏湖熟、天下足。长江三角州的稻米就是主粮。

    韩绛得到了自己想确认的事,出了门就把钱宽找来了。

    见到钱宽后韩绛直接挑明了自己的意思:“钱宽,帮我秘密查个事,这事我信不过任何人。”

    钱宽一抱拳:“谢过少君信任。”

    韩绛说道:“离开城区,去查一查周边贫苦的地方,村子里的各户粮食是否充足,就我所知,秀州这地方青黄不接的时候,许多县都是靠着野菜至少要度过一个月,或是两个月的时间。”

    钱宽叹了一口气:“少君竟然还知道农户之苦。”

    韩绛差一点就骂人了:“钱宽,你是在讽刺我?”

    “是赞。”

    “好吧,我信你了。我还知道,有许多地方有杀婴的之风,每一户最多育两子,再多了不问男女直接按在水盆里。”

    钱宽点点头,这事他当然知道。

    韩绛继续说道:“我就直说了,夏税、秋税是一回事,正月末要收身丁钱,也就是人丁税。依律,两淅要交的是税米。所以去秘密打听一下,贫苦户家里是不是有米。”

    钱宽反问:“为什么不打听行钱放米。”

    “我信不过别人,打听行钱放米不会走漏风声吗?”

    钱宽想了想:“我试试,给我两天时间。”

第一六四节 凡事就怕琢磨

    钱宽需要两天时间去查证韩绛的猜测。

    但,韩绛没那么多时间了。

    “后天午时。”韩绛给了一个时间限制。

    钱宽在胸口一拍:“少君放心,这事我给你办好。”

    “恩,记住了,这事我信不过任何人,唯有你。这院子里有禁军、有嘉王府的仆从。我韩家的护卫家仆人数不能少,他们不能离开,唯有你,拜托了。”韩绛拱手一礼。

    钱宽重重一抱拳:“今晚就动身。少君听我的好信。”

    钱宽离去,韩绛回到史达祖处。

    “祖兄,我是这么想的。米不可能在店铺里,如此数量巨大的米不可能在米店里存下。我以前……”韩绛停下了,韩绛差一点说自己以前看电视,有部电视就是类似的情节,虽然不是米,但意思差不多。

    韩绛改口说道:“不说以前,只说当下。沈羽然在秀州大仓里抓的那一把米来自广南西路。”

    就凭这一句,史达祖便明白了。

    “少君,他们补仓了。秀州大仓的米全部是两浙的米,就凭仓内有广南西路的米这一条,就能流放不少人。少君可把这事告诉沈羽然。”

    “没。我怕他一冲动就去大仓,我让他去查码头。”

    “甚好。”史大祖笑的很开心,虽然他科举不行,但自问脑袋的灵活性要远高于沈羽然这种一条筋的台谏官。

    韩绛继续说道:“若是将米分散,让行钱放出去,那怕利息少一点,可数量巨大,一转手就是巨利,再用广南东路与西路的米补仓,神不知鬼不觉,左右手这么一转,怕就是百万钱的利。”

    “差不多。”史达祖也认可这个数字。

    史达祖说道:“当今丁税有点过高了,去年两淅的丁税,一户要交的比夏税高两倍,也不知道朝廷把钱花在何处了。”

    韩绛冷冷一笑:“把朝廷的官杀掉三分之二,朝廷的官依旧够用。”

    史达祖跟着笑了笑,关起门来说话,这话也确实没错。

    眼下大宋的朝廷,官职复杂,职权交叉,官僚冗余。文官的数量是武官的十倍不止,就这还不算白领钱的荫补官员,这批人数量巨大无比。

    大宋的俸禄高,相当的高。

    不说别人,就说韩绛。

    韩绛领正官俸禄、本官阶、散官阶、勋官、爵位、食邑。韩侂胄身份够高,还要再领一个帖职的俸禄。

    韩绛杀掉三分之二。

    史达祖很想补一句,杀掉五分之四的文官,朝廷依旧可以照常运转。

    但这话,他说不合适。

    史达祖想了想提醒了一句:“少君,秀州大仓的粮食北上换武清的盐,这事也应该是真的,但未必是每个月都换,冬天与初春是肯定没有的。”

    “恩,我也这么想。”韩绛认可这种说法。

    韩嗣在旁问:“少君,那么接下来我们要作什么?”

    韩绛哈哈一笑:“安排一下,明天让我那位表妹来当向导,游山玩水。魏家、魏家三房,唉……”韩绛叹了一口气。

    史达祖说道:“少君,杀是要杀的,保也是要保的。”

    “听你的。”这次韩绛没再坚持自己的想法,毕竟也是一大家子人,不能因为某几个人作恶就毁了所有人,这确实有伤天和。

    史达祖又伸出一根手指强调了一句:“少君,一步。”

    “明白。”

    韩绛懂,史达祖这是在提醒自己,自己毕竟不是李幸,所以与这个所谓的表妹要时刻保证一步的距离。

    这事韩绛相信,不用交待,只要带上丹霞。

    丹霞绝对不会允许魏月儿靠近韩绛一步范围内,就算是真表妹也不行。

    更何况,还是假的。

    更何况,一个贱商家的女儿。

    次日,韩绛问过赵扩是否出去转转,赵扩一口回绝。

    对于赵扩来说,天下皆在书中。

    除了书,这世上没什么让他关心的事了。

    赵扩不去,不代表赵扩身边的人不想去,整天闷在屋里谁受得了。

    除了正妃韩氏之外,没人受得了。

    但又能如何?

    韩绛身边若有正妻,或是夫人也好说,她们也不可能跟着韩绛出游,这不合规矩。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韩家的婢女们兴高采烈的收拾行装准备出游。

    韩绛又去找了韩俟,这会韩俟正在和王询两人研究老鼠,王询认为老鼠饿极的肯定会往粮食奔,若仓中无粮老鼠肯定会提前发现,所以这老鼠就是韩绛的后招。

    韩绛要出游。

    韩俟不想去,王询也没兴趣,他更有兴趣看到这些老鼠发挥作用。

    王询比较认可韩绛那句话,想当一个好官就要比坏官更奸。

    魏家这边。

    魏月儿听闻出游,更是开心的不得了,精心打扮。

    此次出游的地方叫鸳鸯湖,是两个湖。

    这里成为观景地方是曾经钱家老祖第四子在这里执政之事建造的,后因为金军南侵毁了不少,再次修复也没有以往的风采。

    许多文人墨客的登眺处,便是指这里。

    魏家三房是商,却敢是大富之家。

    依宋礼,明黄、绛色,也就是正黄、正红两色不允许民间使用之外。在材料上限制并不太多,除了皇家使用的特定物品之外,其余也没太多限制。

    而且小儿衣服不设限,可以随便穿。

    魏月儿穿的就是其母压箱底的衣服,不是重要的场合其母都舍不得拿出来。头上的首饰也是其母的珍藏。

    宋时,女子服饰怎么形容呢。

    爱美是天性、斗宝是常态。

    极尽奢华。

    魏月儿很满意自己这一身,身边婢女献媚的说了一句:“姑娘,这一身置办下来不少了百贯。”

    魏月儿很是开心的笑了笑。

    可当她远远看到韩绛的船之时,看呆了。

    秀州最大的画舫长十二丈,单层有角楼,属于秀州陆家。陆家祖上名人辈出,陆逊就是嘉兴陆家的。同属吴郡陆氏的自然还是山阴陆家的陆游。

    自三国后陆家也是江东大族。

    但眼下前这条画舫是大两层带两边第三层小楼的,长十八丈的巨船。

    坐在前端三层楼台上的韩绛自然是看到了魏月儿,虽然距离过,魏月儿看着这船发呆的样子他看到了。

第一六五节 贵之极致

    魏月儿的样子象什么?

    韩绛认为,就象是后世看习惯奥拓的人见到了奥迪的反应。

    典型的拜金流。

    这船不是韩家的,是钱府的。

    两淅第一世家钱家。

    钱家每年光是诗会、游园就举办上百次,再加上大宋最优秀的,唯二的两名天工级船匠都是钱家子弟,大宋十八名鬼工级船匠钱家占了十四人。

    天工、鬼工并非官方的认命,来自民间。

    鬼工便是宗师。

    天工呢?

    造船,钱家独步天下。

    上了船,外室婢竹香来迎:“姑娘这边请。”有人已经准备了软底便鞋,上了船都是要换鞋的,别说是精美的地毯不能随便踩,就是雕刻有暗花的地板也不忍踩坏。

    魏月儿头低下了。

    她的婢说,她全身上下至少值百贯。

    可看看面前这位,衣服的花纹是绣的暗纹,没有一片花色是染出来的,全是绣出来,仅此一项这衣服就价值极高。

    再细观,每一个细节只有近观才能发现,极尽奢华。

    就这一套衣服,低于百贯绝对不可能。

    还没算头上的饰品。

    那深色的珠子魏月儿相信肯定不是石头,应该是极珍贵的十三鳞,是来自倭岛的极珍宝石。

    贵吗?

    竹香只是扫了一眼魏月儿,便转过脸去,她眼中没有魏月儿。

    区区一个商家之女罢了。

    看着竹香对自己的轻视,魏月儿银牙紧咬,盯着竹香的背影眼神充满了怨恨。

    竹香往船内走去,在魏月儿换鞋的时候那低等婢突然开口说了一句:“姑娘最好不要什么不好的心思。竹香姐虽是婢,可也是韩家的上婢,自小是读着家中女学长大的。当年也是官宦人家出身,竹香姐的兄长是今年的进士。”

    几句话说的魏月儿惊呆了。

    官宦人家的女儿当婢女,而且兄长已经考中进士,这难道不应该……

    应该什么?

    魏月儿脑袋已经全乱了。

    这位低等婢女的话是谁教的已经不重要了,韩府可是真正的名门,家中有才有智的人很多、很多。

    很快,魏月儿清醒了过来。

    她要往上爬,她看到了自己不曾看到的世界。

    一个婢,身份都比自己高贵,这才是豪门大户。

    韩绛身边的婢女没给魏月儿半点好脸色,连座位都摆在距离韩绛三步之外的地方,魏月儿若敢找韩绛告状,竹香等人才真正开心呢。

    还好,魏月儿还没有傻到乱开口。

    至于魏月儿之父,魏林贵脑袋里那有想那么多,就象是一个小企业的老板接到了某大财团的宴会邀请那样,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怎么样拉近关系,怎么让自己这个小商人与顶尖贵族拉上关系。

    船开了。

    韩绛与魏林贵闲聊了几句之后,直奔今天自己真正的目的。

    “魏大官人,本伯最近听到一些不怎么好的传闻,还请魏大官人帮我解惑。”

    “伯爷,我家没有贩官粮,更没有贩武清的盐。”

    韩绛差一点把嘴里的茶给喷了。

    智商呢?

    韩绛摇了摇头:“这都是小事,若真有,我给你们脱罪的机会。听清了,是机会,而不是绝对,机会能不能把握住,还要看你们。现在,我要问的是,有传闻说镇安侯正妻,大婚七月后生子,而稳婆证言,足月。”

    大婚七月生子,还是一个足月的孩子。

    这两条消息代表着太多的事情。

    魏林贵一听不是自家犯的大事,只是这陈年旧事心情一下就放松了。

    魏林贵说道:“这事当年我还未及冠,却是知道的。一个商人之家怎么可能巴结上伯爵府,莫说是正妻,给个夫人都难。”

    韩绛身体往过靠了靠:“讲,我保证不让你白讲,必有厚报。”

    魏林贵想了想:“真相是什么我也不知道,眼下只有大兄魏山贵知晓,我却知道两件事。头一件是因为钱,原因我不知道,当年镇定侯还是伯爵,需要足八十万贯巨资。另一件事是,人是镇安侯醉了,大兄送去的,然后才成的亲。”

    韩绛点了点头。

    有这两条消息,这事倒是有一点眉目了。

    但,韩绛还是又问了:“难道,魏山贵用的不是吕不韦之法?”

    “什么法?”

    没读过书的魏林贵两眼一片白,他根本听不懂。

    韩绛只能照直说了:“就是先怀上,再送?”

    魏林贵摇了摇头:“不可能。三姐的性子断不可能,事后还自杀过一次。”

    韩绛点了点头,突然,韩绛问:“你们贩武清盐,秀州主事的是谁?”

    “是张大官人手下师爷苏穹。”

    嘿嘿。

    韩绛笑着捧起了茶杯。

    魏林贵瞬间,虚汗连连,他万万没想到韩绛会这样诈他。

    韩绛开口吩咐:“丹霞,笔墨伺候。”

    魏月儿傻坐在那里,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见自己的爹爹突然站起来,冲到韩绛面前就要跪,却被两名强壮的护卫挡下。

    韩绛站了起来往围栏处走去,然后背对着魏林贵说道:“把你知道都交待了,我保你魏家三房不伤一人,只会破财免灾。否则,抄家杀头,女眷流放三千里。若不信,你可以打听一下,和我韩家作对的,这十年来有多少人罢官,多少人流放。”

    魏林贵脸色仓白,坐在地上双眼空空无神。

    韩绛一摆手:“算了,换个人问吧。”

    两名强壮的护卫将魏林贵架着往下走,然后旁边一条护卫船靠上来架板子,把人接了过去。

    这条护卫船内,摆有一套全新的,从来没有用过的刑具。

    韩绛特别备下的,威慑作用大用实际作用。

    吴铁拿起一根烧红的烙铁,乐呵呵的看着魏林贵被绑在木架上。史达祖捧着一只茶碗坐在一旁,品了一口茶慢吞吞的开口说了一句:“看到没有,这就叫敬酒不吃吃罚酒。少君问话他若如实答了,也不用受这皮肉之苦。”

    “我交待,我交待。”魏林贵吓的惨叫。

    大船上,魏月儿反应过来了,这是一个局,她爹爹被抓了。而她,动都动不了,身边两个健妇盯着她呢。

    韩绛这时转过身来:“魏家姑娘。”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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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色大宋介绍:
业务经理韩绛空难来到南宋,被人救起。他看着慈眉善目的“救命恩人”韩老头,相信所有命运的馈赠,早就在暗地里标好了价格绛色大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绛色大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绛色大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