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三一节 临洮军出兵
韩侂胄完全翻脸了。
强行推行法令,给岳飞加封鄂王。
将请求皇帝南下逃难的官员都给塞进了大理寺里。
钱家只是观察,准备秋后算账。
韩侂胄却是直接就下手。
吴松下手,可从来不留情。韩侂胄你敢说抓,此时的吴松连皇帝都敢给你关起来,有什么嘛,咱胆子够肥。
王蔺,关大牢了。
王蔺并没有在韩侂胄的名单中,但吴松就是要抓他。
这种软蛋吴松看不起。
话说,韩侂胄准备考虑看要不要给余端礼交个底的同时,临洮军。
原州之战打响了。
一百架投石车,将一百只装满油的陶罐投向原州城的时候,十万大军开始东进。
檄文出。
一共十一个字。
驱逐鞑虏,收复山河,辛弃疾。
轰轰烈烈的攻城战。
辛弃疾穿着明光铠就在阵前,帅旗压到了城前五百步。
这是一种态度。
死战。
辛弃疾要用最强的气势打下原州城,这是为了震慑西夏人,这样他才能放心的东西,攻打京兆。
宛城。
赵方找到了蔡蛟:“蔡将军,打西京之战并非我等不信任将军,而是有一处更适合将军,将军曾经在汴梁带过兵,为了防止汴梁城的守军前来救援,我们需要你镇守一处要地,守住要道,绝对不能让汴梁的金兵过来。”
“守多久?”
“三个月,或者等我们平定了京兆、西京这一带就会有兵马前去支援你。可否。”
蔡蛟一抱拳:“赵公看得起,在下与金国过来的兄弟定不负赵公,不负宛城。”
赵方回礼:“将军辛苦,或许会遇到恶战,若有不敌,请及时求援。”
“赵公放心,我定会全力以赴,只是在下有一个小请求,若在下错了请别怪罪。”
“有何请求,说吧。”
蔡蛟说道:“在下投宛城军,眼下已经要攻打西京,这必是宛城军崛起之战,在下斗胆问一句,宛城军大帅是何人,若此战在下有功勋,可否有资格见到大帅。”
赵方听完这话,想了想后回答:“宛城军没有大帅。”
“没有?”蔡蛟一脸惊讶。
赵方说道:“宛城军与临洮军本是一体,宛城军号称八大义盗联军,可你也看到了,显然不是,他们战死三人,重伤两人,其余的军衔还没将军高。现在这也不算什么秘密,主君正在攻打金中都,这是死战,一定要胜的恶战。相必,金国已经知道主君是谁了,很快,大宋朝廷也会知道。”
蔡蛟心中佩服,敢攻打金中都,这代表拥有足够的力量。
赵方继续说道:“你见过,那天主君从洛阳回宛城,路过的就是你的防区,还和你交谈过,提议让你去拉拢金国汉军旧友。”
“他,他,他……”蔡蛟不敢相信了,因为韩绛太年轻。
“没错,绛哥儿今年十九了,其养父韩节夫现任大宋枢密院副使,爵位是平原郡王。已经在韩家祠堂立下血的誓,此生不敢窥视大宝。”
说完这些,赵方又多说几句:“绛哥儿对归正人极好,淮南东路军甘愿拼上全军性命,这是人心换来的,守住防线,不是为他,是为了你们自己,宛城有你们的田,你们的屋,你们的家人,你们是宛城的子弟。”
蔡蛟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此时,韩绛。
攻打金中都,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场恶战。
对于韩绛来说也是。
一国都城,经营多年的都城。
光是城外的堡垒、要塞就有无数,金中都的城墙也够高、够厚。
韩绛坚信真理,他也在奉行自己的真理。
“火帝军,放!”韩绛用尽全力挥下了令旗。
五百门四寸口径火炮齐鸣。
管你什么铁浮屠,管你什么拐子马,在真理面前都要跪。
韩绛翻身上了高台,手中的令旗再一次举起:“炮口抬高一寸,火帝军,放!”
看着面前的尸山血海,韩绛紧紧的咬着牙:“火帝军,推进二百步,准备。”
二百步。
不是靠人推着就能前进的,韩绛麾下三大猛将,来自黎族与汉人混血的陌刀杨统制,来自僮人的双刀冯统制,原枣阳军的斧头兵统制扈统制。
三人带着本部兵马如铁血的机器一样,为火帝军开路。
铁浮屠在五百门炮两连射之后,一千多发炮弹已经炸的他们血流成河。
硬拼已经被找残的扢叉骑士,韩绛所部三大重步兵军团进入了收割状态,他们的使命就是为火帝军开路,把火帝军护送到城墙的射程之内。
城墙上的完颜襄披着满头白发,他手心在流血,是被自己紧握的拳头所自伤的。
他亲历过不知道多少次恶战。
今日,扢叉骑士连一个朝面都没有撑下来,打的他心在滴血。
这是大金最强的军团,一共三千人,一个朝面死光。
大金还有四十万真正的精锐,但却只有十三万在中都,有二十万在北边,在北边的二十万有七万在上京,八万在中京,五万在防御蒙古各部。
其余的人马分散在了东京,河南府(西京),汴梁,京兆。
这才一个时辰,损失了三千扢叉骑士,八千骑兵,两万精锐。
这仗要怎么打。
守城吗?
纯粹的守城战是没有胜算的,若没有外援至,他们能守多久。
正在完颜襄思考的时候,一个亲兵将他扑倒在地,却见金国东边的城墙上碎石漫天,一片城墙破生生的被炸低了足足两丈,城墙上的守军一片片的倒下。
终于,完颜襄知道韩绛的武器是什么了。
一颗四寸直径的生铁球。
就这东西,比箭的速度还快飞过来,打到士兵身上,城墙上士兵密集处,无论你有盾或是没盾,有甲或是没甲,一颗铁球就能让至少八人丢了性命,几十人受伤。
这样的铁球打在城墙上,墙砖大片大片的掉落。
金军死守。
他们知道,城破,他们都得死。
想一想曾经他们攻破汴梁城发生了什么,他们不会忘记。
韩绛眼睛都红了。
最初见到战场,看到血他害怕,可此时他不怕,他甚至愿意提上一只炸药包亲自冲到城下。
第七三二节 李喜儿全招了
钱歆瑶来信。
信中只有四个字。
国仇家恨!
韩绛没有披甲,人已经站在金中都城墙外不足四百步的距离,这样的距离能够被床弩射中的。
“火帝军,飞鸦营。”
孟宗政就在韩绛身旁护卫着,听着韩绛咬牙切齿的声音后冲着背后高喊:“飞鸦营,上麒麟火,扈再兴给老哥准备攻城梯。”
这是要肉搏了。
韩绛其实并没那层意思,他想用火器打出绝对的优势。
但刘淮、孟宗政等人非常清楚,依他们的经验来说,攻城前的城下之战优势已经够了,是时候真正来一次血战。
钱宽。
一个老兵油子,此时正在检查身上的装备,他身在的营就是曾经淮南东路的老营,几乎全是归正人组成的老营。
第一个杀上金国中都的城头,祖宗会看着他们的荣耀。
二百架神火飞鸦飞出之后,紧接着就是五千小飞燕火,然后是女兵三连弩。
孟宗政、刘淮好几位都已经披甲站在阵前。
紧接着,还有人带队来到了阵前。
越人、占婆人的将军。
钱宽也来了,韩勇也来了。
孟宗政转头就骂几位越人将军:“一群混帐东西,你们参和什么?”
“赵知府说,我们都是下等人,我们立下功勋家族才能成为贵族。我娘说,为皇上死战就是尽忠,就算战死了,皇上也会照顾我的妻儿。”
钱宽拿出一瓶酒猛灌半瓶后将酒瓶递给身边的一位越人将军:“废话太多,先上城头站稳的人,我请他喝一年的酒。”
孟宗政再不说话,他在等这一轮弩阵射完,然后扛梯子往上冲。
这才是真正的恶战。
刀刀到肉,枪枪见血,南海军团如潮水一样的在弩箭的保护下开始往前冲,第一批不是士兵,是壮妇,她们推着板车往前冲,她们的任务是填河。
然后是第二队辎重兵,扛着沙袋冲。
第三批才是士兵,扛着梯子冲。
第四批是主力战兵,孟宗政等人身为将军亲自带队。
第五批是推着箭楼、塔车、攻城车的士兵。
然后,就是一波又一波,如巨浪一样永不停息的战兵。
清晨开始攻击,一直打到日落西山,城头上尸体堆积如山,城墙下留下无数的忠魂。
这便是战争。
韩绛所部三大优势。
第一是火炮。
第二是轻便的防御力更高的钢甲和更好的钢刀。
第三便是完整的后勤与医疗体系。
相比起金中都内的哀鸿遍野,韩绛这边井然有序在治疗伤兵,并且通过运河将重伤兵运到港口,送到后方已经建好的医馆之中。
好几万女兵此时有多半受过护理训练,有了她们的参与,伤兵恢复率至少是金兵的三十倍。
金中都内。
就在城东城墙内不远一处大宅,完颜璟看着战损报告心在滴血。
这才打了一天,中都的精锐就战损近半。
傍晚的时候若不是完颜璟的禁军精锐出战,怕是韩绛的人马就能攻进城来。
“陛下,傍晚的时候,是靠人命堆,才打退了敌军,韩绛所部十分精锐,可以说这次攻打咱们中都的皆是精锐军团,臣现在查明,其军团之中有许多并非宋人,有许多是宋国西南的蛮夷。”
完颜襄汇报这些其实都是废话了。
韩绛所部的组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能守住金中都,眼下最快的一支援军也需要十五天后才能赶到,而且因为急行军是不是可能立即投入战斗都是未知数。
完颜璟问:“想说什么,说吧。”
完颜襄说道:“李家,难道不是奸细?”
说完,完颜襄上一份供词,他对李喜儿已经用过大刑。
完颜璟没看:“直接说吧。”
“陛下,就李喜儿交待,宛城军从一开始就是韩绛的,而且宛城丢失完全李喜儿在暗中卖给韩绛的,参与的人臣已经列下名单。”
“卖?”
一个卖字惊的完颜璟整个人都僵硬好一会,他不敢相信自已听到的。
“讲!”完颜璟这一声怒吼。
若不吼出来,他胸中那口怨气怕是会把自已憋死。
完颜襄又拿出一份供词:“陛下,这便是臣让粘割调查到的内容,时间太紧,而且城外攻势如此猛烈,臣有心无力,但仅仅这一点就已经是触目惊心,臣怕,怕的都不敢闭上眼睛,臣自十四岁就习得弓马,十七岁便上过战场,却从来没怕过。”
完颜襄说怕,金国皇帝完颜璟信。
一夜白头。
这不是寻常的压力。
完颜璟看了名单,参与者并非都是汉臣,而且还有许多金人贵族。
最让完颜璟不敢相信的是,就李喜儿上报,黄河决堤一事韩绛早就有预测,而且事先就作出了安排。
是什么样的能力可以推算到这么可怕的大天灾。
对于完颜襄来说,他万万没想到胥持国的死,竟然也是一场阴谋。
这李喜儿有多傻,竟然听信了韩绛的鬼话,杀胥持国能带给他什么好处,没有了胥持国,再扶持新的重臣。
韩绛要胥持国死,无非就是把李喜儿身边的聪明人杀掉,更容易让李喜儿听他的摆布。
这一切……
完颜襄突然发现,韩绛谋划他大金,怕是有很长时间了。
但是,完颜襄还有一点想不明白,调动这么大规模的军队,装备这些军队,补给粮食等等,需要的是海量的钱币,数以百万计的人力,这两项韩绛从何而来。
完颜璟靠在椅子上,脸上依然包着布,一只眼睛还在流血。
是不是瞎了他都不知道。
完颜璟象是被抽了筋,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
“相国,可有良策?”
完颜襄说道:“唯今之计,上策只有求和。中策是以精锐为军突出包围,放弃中都。下策是死守待援。”
完颜璟问:“为何求和是上策?”
完颜襄回答:“臣也不想求和,但却是没办法的事情。先说下策,死守待援,很可能我大金就此亡了,或是上京、中京有陛下的叔侄能够再立皇位,我大金却也是元气大伤,蒙古草原必会脱离我大金,定会成为大敌。这下策有灭国之危机。”
“至于中策。”
“如何?”
完颜璟的声音不由的高了几度。
第七三三节 金人要和谈
中策当如何。
完颜襄分析道:
“陛下,突围之后去往何处,虽然没有任何战报送来,臣却能够想像得出,京兆或许已经面临攻击,西京也会。这一次围攻我中都的兵马,臣安排人细细的观察过,并没有宛城军与临洮军的主力。”
完颜璟大概听明白了,突围之后只是保了自已一条命。
这样的强行突围,军队死伤肯定会非常巨大,中都丢了,仅中都的财富至少是大宋国库的五倍。
“韩绛!”完颜璟吐血了,他反应过来了:“此小贼可恶,那铜矿是真的,因为这铜矿大量的金银被运到了中都,这一切都是阴谋。”
完颜襄不想承认,但这却是事实。
“陛下,上策唯有和谈,小股精锐杀出,让粘割拼死前来临安,此事若是宋国朝廷出现,或许还有得一谈。中都死守,臣有信心守十天。”
完颜璟摆了摆手:“认输吧,替朕去问问,韩绛不是说要和朕成为朋友嘛,现在听他怎么说。安排人,将元妃送到城外,只说这是朕的赔偿,再运十万金锭,朕要保住我大金有生力量,忍辱负重或可再兴我大金。”
完颜襄问:“陛下,怕不容易,接下来或许会割地。”
“割。”
完颜璟说完这个字之后,摆手示意完颜襄不要再开口了。
元妃,李师儿。
大金第一宠妃,她在深宫只知道有叛军攻城,宫门已经封死,对于外面的事情她不知道,甚至连自已的兄长、弟弟在大牢中受刑,她也不知道。
此时,李师儿接到太监的传话,皇帝要求她盛装。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李师儿在太监与宫女的帮助下还是赶紧开始打扮。
次日清晨。
当韩绛所部准备大举进攻的时候,金中都的城门开了,两个盛装的女子被八人抬了出来,而后是一堆一千枚的二十抬金锭。
和谈。
“谈他个姥姥……”孟宗政一手提刀就要往前冲,刘淮一把拉住了他,轻轻的摇了摇头。
打不成,至少今天不能打。
钱皓桁也懵了。
前几天,他狮子大开口,一来是为当年大宋汴梁被攻陷讨一个说法,二来是断了金国求和的念头。
可此时,金国皇帝送出的两个女子。
一个是元妃李师儿,一位是夹谷清臣的女儿,现封昭仪。
完颜襄与董师中,去冠,仅用麻布扎头,用的是汉式的扎法,身穿布衣来到阵前。双手捧着一束头发,以及一顶冠。
这不是普通的寇,是金国皇帝的冠。
韩绛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来人,报祖父知,用最快的速度送信回临安,同时告诉临洮军、宛城军,给我狠狠的打。”
韩绛刚说完,有前阵的小校飞奔而至:“主君,金国相国传话,愿意和谈。无论和谈成与不成,今日之礼三日休兵。”
“好。”韩绛只能答应。
这个时代打仗,不纯粹是战争,还有人心,还有天意,还有天下大义。
金国皇帝以宠妃、爱妃为礼,这可以说已经把放在地上让韩绛踩了,又交出了自己的皇冠,这等于整个金国的降意。
韩绛,不能再攻。
三日休兵,只能答应。
钱泓宣现在管着军中司吏等公务,原本是不会来到阵前的,听闻消息之后,放下手中一切让士兵帮他牵着马赶紧往前阵来。
韩绛已经站在阵前,但没有再往前。
钱皓桁、刘过也到了。
还有一人,是放下手中公务悄悄跑来的,王仲行。
因为李洱到了淮南东路,所以他就从楚州上船,然后偷偷跑到前线来了。王仲行也是一位梦中都想收复失地的人。
“怎么办?”韩绛问了。
王仲行抢先说道:“金皇已经放下了尊严、放下了脸面,这个咱们要让,三天休战必须答应,这是礼。这天下依旧还是守礼的,金人习汉礼,学儒家,兴周礼,所以他们讲礼咱们也要讲,不讲礼的,无所谓了。”
王仲行说的清楚,这不仅仅是他的态度,也代表着许多文人的态度。
钱泓宣也到了,问明清楚后说道:“谈吧,旧仇是旧仇,眼下确实可以一谈,谈不成再打过。”
“好。”韩绛也认可这个说法。
刘过在旁问:“主君,若心中有不痛快,现在可加码。”
韩绛摇了摇头:“不,不是不痛快,只是内心有感慨,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事故。这句话,此时我才真正有感觉。加码这事,派人去说,给李师儿白绫三丈,派十六名婢女,礼迎夹谷昭仪,并请金国派侍婢四人。”
“好。”刘过应下,自己走出了前阵,往金中都城下而去。
金中都城下。
李师儿一声不甘的惨叫让金宋两边的士兵们听的清清楚楚。
“为什么?”李师儿不甘心。
金国高级将领中李喜儿的事情不是秘密,甚至许多士兵都听到了些传闻,是李喜儿与敌军勾结,作出了许多出卖大金的事情。
宋军这边有人暗叫可惜。
金国皇帝的宠妃,这可不是普通人物,就这么一根白绫,好可惜。
但,也有人不理解。
凭什么对夹谷昭仪礼遇呢。
许多老兵都知道当年的事情,他们的祖辈讲过许多次,当年大宋官家的后宫妃子们可是象狗一样被牵着拉走的。
韩绛这边高级武官开始往下传令:主君特令,管好自己的部下。
低层军官们很直接,他们往下的命令就是:都他娘的闭嘴,这种大事不是你们这些货色懂的,听命令就是了。
为什么。
韩绛给了解释:“夹谷清臣是金国眼下为数不多的良将,将来对付蒙古人,他必会是先锋大将,甚至是中军副将,礼遇他的女儿,在大战之后依礼送回,这份情对将来攻打草原一定有价值。就算没有,也就是多吃咱几碗米的事。”
钱泓宣支持:“为天下计,这事可以这么办。”
夹谷清臣,这个人许多将领还是知道的,确实是一员名将。
当下消息传下去,有限的让将领们知道。
第七三四节 精通汉礼的完颜襄
再说金国一方,有金国士兵因为李师儿乱蹬乱踢乱叫,准备上手帮助执白绫者,完颜襄轻轻一抬手示意士兵退后,然后走到李师儿面前:“你没有读过书,我虽是金人却读过汉人的书,而且读的不少,我教你几句。”
完颜襄开口,李师儿预感自已这一次肯定是死定了,便说道:“我不甘心。”
完颜襄只管讲自已的话:“这天下有律、有法、有规、有约,除了这些之外,还有大义、良知,还有礼。你或许不懂,老夫再给你说的清楚一些。”
说到这里,完颜襄向前走了几步,伸手一指韩绛这边大军阵营:“将你送过去,陛下并没有提及半句为何将你送过去,或说那边的人应该如何对待你。”
这话吓的李师儿花容变色。
不需要形容,不需要再说的更详细,其可怕的程度她能想到。
但完颜襄还是把话说透了:“无论你遇到什么,这都是陛下之辱,而陛下还得承受着。因为这是休战的代价,停战和谈的代价。有些时候,活着比死要可怕的多,给你一根白绫,这便是韩绛给陛下留的颜面,你李家与韩家有过什么交易,你会不知?”
李师儿再不挣扎,两个老嬷嬷一人一边,拉着白绫一直到她断气。
再到夹谷昭仪,完颜襄说道:“安心过去,对方不会为难于你,这位绛哥儿老夫显然看的还是浅了,他的心怕意比天下还大。”
金锭收下,人收下。
钱皓桁准备出阵谈判,钱泓宣伸手在他肩膀上一按,然后一指刘过、王仲行二人,两人马上明白,让旁边的人帮自已整理衣冠,然后随钱泓宣一起到阵前谈判。
完颜襄见到钱泓宣明显一愣。
钱皓桁出现,代表是临安钱家嫡长孙,是韩绛的岳父。
但钱泓宣出现却是不同,代表的是整个吴越钱氏。
但来自已的猜测恐怕要成真了,韩绛的目标真的是天下,不仅仅是宋金,可能会更大。
理由很简单,只是对金国作战,不可能绑上整个吴越钱氏大族。
“老夫钱泓宣,在朝廷没有官职,只是领一个幕僚的吏钱,现代表华夏与你谈判。”
完颜襄很郑重的一礼,而后问:“何谓华夏?”
钱泓宣反问:“君何解?”
“华为中,诸夏周之威仪,那么天地中心既为华夏,四方为夷蛮戎狄。夏既是华、华既是夏,便是中原大地。盛唐之世有释意:礼仪之大故称夏,服章之美谓之华。那么华夏既有土地之意,也有礼乐之释。”
钱泓宣暗自佩服。
一个金人,还是金国皇族能把汉文化学到这个层面上,实在是厉害。
特别是最后一句,华夏一词确定不仅仅是地理层面上的地域,更深的却是这片土地上的文明传承。
完颜襄紧接又说道:“依先秦古籍,华夏有多大?夷蛮戎狄又在何处呢?”
钱泓宣不由的点了点头,依学术上讲,确实是如此。
最初的华夏就是中间那一小块地方,整个天下十之八都在夷蛮戎狄手中。
完颜襄说这话却不是为难钱泓宣,也不是让钱泓宣尴尬的,他继续说了下去:“耕田、识字、讲礼仪廉耻,还有仁义礼智信。你家绛哥儿争的不是土地,是人心。”完颜襄伸手一握钱泓宣的手臂:“公随我来。”
完颜襄拉着钱泓宣足足往韩绛这边军阵走了一百步,而后伸手一指:“军阵那位将军,难道不是谭州一带让宋国朝廷头疼的瑶民?”
钱泓宣说道:“不是,朝廷分的糊涂,相国看到的是截大耳环的,他们是苗民,旁边那一阵才是瑶民。再往旁边的是僮人,那边是畲人,朝廷也有称呼他们叫山人。”
哈哈哈。
完颜襄大笑几声后:“钱公,停战吧,我金国这次败了,你家绛哥儿心智高人一等,但他有意无意中流露出一个消息,若我金国若是元气大伤,草原上一但出现唯一的可汗,我们金国故然有亡国之危,但你们能好到那里去?”
“宋金之间的仇恨,怕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清的。”
“公为宋而谈?”完颜襄狠狠的将了钱泓宣一军,他接着说道:“我今天也不粉饰什么,你我年龄相当,虽然有文武之差,我也是读过书的,今日不谈判,谈谈心。”
“好。”钱泓宣实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摆酒。
是真摆酒,金国一边出四道菜,韩绛这边也派厨师制作了四道菜。
完颜襄身边是粘割、董师中。钱泓宣身边是刘过、王仲行。
满上酒,完颜襄说道:“最初,我们金人是不甘心辽人的欺压,举兵反辽。可打着打着,打出的甜头,捕鱼、打猎、种田那里有打劫来的快,这才有的南下攻宋一战,但你们也别说,这其中没有宋王的过错。”
钱泓宣举杯一饮而尽,算是认可了完颜襄的话,也承认大宋朝廷问题很多。
完颜襄继续讲:“而后,没读过书,不识字的一群山里海边出来的,都想自已有许多奴隶,这也是常事。但后来,岳帅打出了威风,我听祖父讲过岳帅第四次北伐之时,黄河北岸聚集了四十万义军,依祖父所言,当时他吃不下,睡不着,怕。”
“后来呢,我金国数位陛下都在改善民生,保护汉民的权益,给予汉民足够的官府高位,当今陛下,更是为改善金汉关系作出许多努力,论学识吾皇精读汉学。”
“再说一句,绍兴议和之后,钱公自问,我金国民政如何?”
钱泓宣深吸一口气,他不想承认,可却不得不承认。
这不是胡说,而且完颜襄没有一个字的夸大,自绍兴议和之后,大宋朝廷的腐败、权贵的压榨,都不用提被大宋狠狠压在地层的归正人,只说普通百姓,过的确实不如金国的普通百姓。
金国这边的百姓,指的就是普通百姓,无论是女真人还是汉民或是渤海人。
除了契丹人。
“开价吧,我金国要和谈,不愿意几十万精锐就这么折损在这里,我们的援军最快还需要十五天,你们打下中都,若不惜代价,或只用五天。”
钱泓宣点了点头。
第七三五节 提前拉开的西京之战
在座的六人都很清楚。
外城突破,还有金国中都内城,再加上巷战,五天时间未必能够完全打下来。
完颜襄又说道:“打下之后呢,我十七岁随祖父征战,我看得出来,打完你们便会撤离,打中都有三策,第一策为京兆、西京、汴梁。或是另一策,为转移视线,帮助契丹人。也可能是最后一策,你们有什么秘密的行动,打中都除了为金银之外,怕就是为了掩饰某件事。”
钱泓宣点了点头:“三件全有。”
“好。”完颜襄大喝一声:“了不起,好心计,好手段。”
钱泓宣问:“对于只能守足五天的你们来说,只凭金银是没有谈判资格的。”
完颜襄盯着钱泓宣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会焚城。”
钱泓宣把眼睛闭上了。
别说是他,刘过与王仲行都生出一种无力感。
酒也喝了,席也吃了,既然今日不谈判,也没什么好聊的。
回到大营,钱泓宣对韩绛讲了完颜襄的威胁。
焚城是很可怕的。
因为金中都被韩绛的兵马包围着,完颜襄若真的拼了,就把全城所有人杀光,然后烧毁整个金中都,玉石俱焚的作法。
但这事却说不清了。
是谁屠城。
孟宗政骂街了:“就屠他的城,怎么了?”
“你这个混帐东西,闭嘴,站在墙角去。”钱泓宣打了,孟宗政不敢还手也不敢躲。骂了,孟宗政听话的站到了墙角。
韩绛坐在上首:“我的意思是,他们说休战三日,便休战三日。这是礼,而后攻城,平时怎么打就怎么打。若被人威胁了就要退缩,这天下便没我们什么事了,他们金人敢焚城,我保证太阳能照耀的地方,不会有活着的金人,那怕上天地入也要挖出来杀掉。”
韩绛发了狠,一众将军们阵阵狼号。
钱泓宣眉头紧皱,他知道名声拖累有多可怕。
韩绛又问:“北边会有中京的援军到,若是打打谈谈,很难说咱们会遇上这支援军,提前有个准备还是好。”
刘淮上前:“打下金国中都是原本之策,可谁想金国如此……面对火帝军如此不堪。”刘淮说到一半改了口,金军不弱,肉搏战的时候他体会过,金军精锐还是很强的。
但比起火帝军的霸道,你再强也不可能肉身扛火炮。
刘淮继续讲:“这次的任务主要目标还是开城,战损过高的对咱们不利,城下之盟,金国求和,金皇连头冠都送了过来我想这事差不多了,可以给天下人一个交待,只是不知道宛城如何?”
“谈,拖。”刘过想了一计:“咱们没有后援,若是金国全国各州府都来勤王那么结果必然是咱们会败,而且咱们没有的运输能力有限,火炮需要的物资是巨大的,粮食什么的也是海量了,见好就收自然是没错,可这不能让金人好过了。”
“等两天。”王仲行也认为可以等一等。
刘过在旁说道:“不行,再吓唬金人一下。”
高级将领们秒懂。
那几件东西。
“那准备一下吧,我们谈。”韩绛作了最终的决断。
在金国中都停战的时候,宛城军防区。
并非宛城军想先进攻,而是金国伊州与汴梁的守军先动了。两城守军依金国皇帝最初的圣旨,严防宛城军。
他们先动,是因为宛城军的防线占据了双方争议地带。
可宛城军认为金军动了,早就把刀磨利了的宛城军开始大举进攻西京,原先大宋的西京,之前的东都洛阳。
这下,金军急了。
汴梁军要救援西京。
一场大战就这么拉开了帷幕。
三十六门火炮开局。
西京城下硝烟浓密,五万大军一步步的逼向西京城下。
“杀。”
赵放,六十多岁的老将军,提着刀冲向城下。
而与此同时,禹州。
谁也没想到,伊州的兵马、汴梁金军的不低于八万兵马涌到了禹州,打下禹州,他们可以直扑宛城。
金军将领想的很清楚,一半主力到西京救援,一半主力攻打宛城。
在战略上,这确实是一招妙计。
宛城军主力几乎七成以上的兵力正在围攻西京。
三天两夜的血战,禹州城下尸骨如山,禹州城内伤兵满营。
蔡蛟。
一个从金国投降过来的将军。
蔡蛟用刀割下三尺白布,用自己的血写七个大字。
誓与禹州共存亡。
城头上,蔡蛟拔出了肩膀射的很浅的一只箭,转身对一个老乡绅说道:“我们曾经是金国汉军,老丈你看清,我们不会退。”
确实没有退。
蔡蛟的兵马已经折损了三成。
蔡蛟又对身边的各位将军说道:“有些话说到明处,咱们是降军,蒙主君看得起,今个遇上恶战,咱们这些人若是逃了,退了,怕是永远也抬不起头,死守禹州,咱们多拖住一名金兵,其他城池就少打一人。”
有位年轻的小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开口,领了军令便要往自己的防线去。
老乡绅叫住了他:“这位小将军,有什么话就说吧,若是禹州城破老朽怕也活不了,若是战死,心中有话没说,黄泉路上也憋屈。”
那位小将停下脚步,想了想后说道:“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没想到刚投过来就遇上这样的恶战,我部已经战损过了五成,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也不知道弟兄们怎么想,不过我们都苦出身,能在咱们汉人的地方活,宁死也不愿意回金国了。”
老乡绅长身一礼,任何语言此时都无法表述他的心情。
从城头下来,几位老乡绅开始走街串巷,到了傍晚时,全城各家开始出人出力,男丁去扛石头、抬木头。妇人们开始为城头送饭。
要守。
破城之后,各家各户也一样会遭罪。
血战再继续。
一天又一天过去了。
金中都。
完颜永蹈的家人,还有其兄长的家长都已经接了回来,再加金锭两万只,依礼再休战三天。
既然是打着为完颜长乐救出家人的旗号,金国把人送到,这休战要求就合理。
刘过又问了:“主君,要不要加码。”
第七三六节 曹家北上
又加码?
“这个,合适吗?”韩绛的感觉是,对方已经拿出诚意,自己还要加码,是不是有点过份了,上次加了,这次又要加。
刘过回答:“要加,这是便是声势,不能他们一说休战三天咱们就同意。”
“加,加什么呢?”韩绛想不出理由了,胥持国也死了,当年处理完颜永蹈事件的主角不在,还要加什么呢。
刘过也在思考。
王仲行这时说道:“讨一宝物。”
“什么?”
“五龙七凤冠。”
这东西,韩绛没听过,可刘过却知道,当年宋仁宗皇后时代所制,不仅仅是价值连城,更是大宋内宫工匠的巅峰之作。
“好,就这冠。”
这冠是合法的点翠工艺最后的成品,这一点刘过没讲的。
刘过去讨。
半个时辰后,真的就给送出来的。
金国皇帝完颜璟这一次求和之心很重,他严肃的分析过当下的形势,就算中说的援军到了,击败了韩绛,金国也会元气大伤。而韩绛那只可怕的火器部队的存在,足够保证韩绛全身而退。
这样的惨胜,比求和失败后果严重的多。
求和,只是损失了颜面、金银。
惨胜,可能会让金国最后的四十万精锐折损过半。
可让完颜璟无法接受的是,韩绛这边开价实在太高了,高的已经不是金国能不能承受,而是就算答应也拿不出这一笔求和的赔偿金。
更严重的是,钱皓桁一口咬死,金国完颜氏宗女百人,金人贵族家贵女千人。
这个条件完全没有一点谈判的可能,少一人,就拿一千士兵的人头过来。
王仲行劝了,没劝动。
王仲行虽然与金人也有仇恨,却不愿意作这样大不义的事情。
钱泓宣也劝了,有些事情差不多就行了。
可钱皓桁却丝毫没有半点松口的意思,韩绛完全不表态。
韩绛的想法很简单,自已并没有经历有些事情,没资格去劝说。
一直到休战第五天的傍晚,一队人马从武清下船,没有片刻休息急行军奔到了前线。
曹家的老四来了,曹佑轼到了。
他带了五百人。
曹佑轼没找韩绛,先找到了钱皓桁:“皓桁老弟,我带了五百曹家子弟,这五百人皆已留后,中都必须打,我曹家儿郎愿为先锋,没死光之前不需要换人。你给金人开的条件我听说了,我兄长让我代话给你,若天下士子辱骂与你,我曹家替你扛。”
钱皓桁只是淡淡一笑。
他作的事情,不需要别人替他扛。
华夏有礼,得饶人处且饶人,凡事有个度,差不多就行了。
但钱皓桁不甘。
钱皓桁说道:“明天是第六天休战,咱们没有失礼,后天便是第七天,已经作足了准备,必是全力猛攻,这一次或一天之内打下外城,或再多一天,绝然不会再多。我是文官,不管军务,但这次我作主,兄阵前先锋。”
“谢过。”曹佑轼用力一抱拳。
曹佑轼带人去休息,去作战前准备。
钱皓桁则去找韩绛,有些事情他可以作主,但也要给韩绛说一声。
韩绛却不是明白:“曹家,怎么说呢,这次反应有点过度。”
钱皓桁说道:“在几十年前,曹家当代少君叫曹晟,后为左卫大将军,娶妻生子,有子两人,其中一子便是现曹家家主曹佑轩的父亲。”
韩绛依旧没明白。
钱皓桁接下来一句才是真正的核心:“曹家当年那位少君娶的是帝姬,二公主。”
“岳父的话我懂了。”
钱皓桁知道韩绛一直体谅自已这次的任性,所以又解释道:“金国赔偿了,把人送到了,那么象是对夹谷清臣的女儿那样,给予足够的尊重也罢,但这事一定要办。你恐怕不知,曹家有八字血书。”
“血书?”
“恩,八个字是:帝姬受辱,尔作何耻。这是曹佑轩的爹用血写下的,曹家从来不提这些事情,但这次怎么说呢,曹家没有第一时间举兵来战,怕是曹佑轩此时正跪在家中祠堂自罚,我猜的,但一定没猜错。”
钱皓桁没猜错,曹佑轩确实在自家祠堂向祖宗请罪了。
当年他奶奶被送到金国,虽然是大宋皇帝的意思,可依礼,那是曹家人,辱的是曹家,你赵家不要脸,却大辱曹家。
这事,曹家忍了许多年了。
此时此刻,机会就在眼下,忍了足足七十年,忍够了。
曹家出兵。
曹家出兵已经可以说,杀头抄家的死罪,因为曹家不仅带空了临安周边各州府的水师,还带走了大宋皇帝的临安水师,也就是大宋朝廷为皇帝逃跑所准备的最最精锐的水师。
不仅如此。
曹家仅着吴松把一百多名官员关进大理寺的当空,借曹家的声威,带兵强抄了这一百多官员的家,将所有家丁强编入军营,将这些官家家中的全部财产换成的布匹、粮食、药材,再派人去搬空这一百多官员田庄里所有的存粮。
作完这一切,曹家仅仅只用了四天半时间。
可以说,曹佑轩能动用的人脉、脸面、人力,曹家把家底全部掏空。
然后,曹佑轩北上了。
打着进驻扬州防御金军南下的旗号,北上了。
一见曹家发疯似的出兵。
明州、泉州、福州水师那能落后,也不等韩侂胄来信,召集人马就往北边跑。
用雷馁的话就是,去他姥姥的朝廷。
当雷佑轩带领的几乎可以说整个大宋能够海战的水师到达武清的时候,第一缕阳光刚刚照耀在大地上。
这便是休战第七天。
没谈拢。
密集的一百响火炮三连发,拉开了攻占的序幕。
一共十六队攻坚奋勇队,带队的最次都是放在大宋朝廷正五品的武官,最差的一个,都是能举百斤石锁超过六十下的猛人。
扈再兴又脱甲,听到炮声第一轮响起,正准备冲却被孟宗政拉住。
只听孟宗政高喊一声:“曹老叔,冲,第三炮落下的时候,咱们正好到城墙下。”
曹佑轼头一次参加这样的用火炮攻城的战斗,虽然这一天一夜问过许多,却敢不太清楚,但他相信孟宗政,孟家的娃子没有理由骗自已。
第七三七节 休战之后的城下血战
曹佑轼刀一挥,盾一举,曹家儿郎跟着冲了出去。
当他们冲出二十步之后,孟宗政才示意其他人跟着冲。
曹佑轼内心暗自感激,别小看这二十步,只要自家儿郎够勇猛,第一个杀上城头的机会比其他队会高出数倍。
炮声停,紧接着是箭雨压制城头。
用箭、投石车等等,曹佑轼懂,他身边的曹家儿郎也都懂,知道什么时机扶梯子上更合适。
刚刚到城下,曹佑轼却见身边四个子侄突然加速冲向了城门。
此时,他才注意到,他这四个子侄没穿甲,没带刀、盾等物,原本以为拿的是矛,此时再看却不是,就是四根木棍。
四个曹家的儿郎除了木棍,每个人带着五只八斤重的火药包。
他们冲向了城门。
迎着城头上的箭雨,那怕身中数箭用木棍撑着也要把火药包帖到城门上。
连续的四声巨响之后,厚度达到半尺的多层包铁城门给炸开了一块很大的缺口,可以看见城门内用于支撑的木桩,还有沙袋。
“上,上。”有年轻的曹家子侄提着木棍就上。
这一次,有人将点燃的火药包顺着缺口扔了进去,然后用木板用木棍顶上,保证不让金兵再扔回来。
曹佑轼虽然心疼,但他知道这是战场。
这是曹家雪耻之战。
十七条人命,硬硬的把金国东边的城门完全炸开,接下来便是攻入翁城,再攻第二道城门。
韩绛站在远处,远远的看着。
钱皓桁问韩绛:“这不是你喜欢的打法,你会选择让重盾兵护着火炮再往前推进,一直到火炮能够直射城门的距离为止。”
“恩。”韩绛承认钱皓桁所说的,这确实是他原本的计划。
所以,他把四门试验中,根本算不上成品的六寸巨炮都已经带上了,此时看来似乎是没有用上。
钱皓桁再问韩绛:“震惊吗?”
韩绛摇了摇头。
韩绛不震惊?
钱皓桁反而有些意外,在他看来韩绛是一个很心软的人。
韩绛这时说道:“华夏文明,总是被一群最勇敢、最优秀的人保护着。金人学习咱们的知识,学咱们的礼,我认同他们未来会是我们的一员,但总要让他们学习一下如何作人,小时候玩火,长辈们说玩火不对。”
提到玩火钱皓桁很严肃的点了点头。
这话他懂。
只要自已被火烧过,才会懂得玩火是错误的,讲大道理不一定听得进去。
打仗并不是一阵就结束的。
两个时辰后,第一阵的各队已经基本都退了下来,第三阵也已经开始准备攻城了。
曹佑轼看了看身边的人数,还不少。
他原本想着,头一阵自已曹家的儿郎至少扔进去一半,因为头一阵要打出气势,打出勇武来。
可现在看来,战死肯定不超过五十人,重伤没有。
若是重伤,曹家儿郎会点火药包与敌人同归于尽,轻伤一百多,包扎一下有一半人下午还能上,另一半估计要休养几日了。
韩绛带着药包过来。
“四叔,如何?”
“好。”曹佑轼只说了一个好字,韩绛也不知道这个好是什么意思。正准备问,突然有士兵冲进来:“报,武清六百里加急,曹帅带临安全部水师,押运火药四十船,粮食、布匹二百船正陆续达到武清。曹帅旗舰已到港。”
曹佑轼站了起来,冲着门外高喊:“传我命令,再战。”
依原本的安排,曹家这五百人打完第一阵之后,今天也就没什么任务了,曹佑轼却要求再战,那么他们会被排到第五阵,或是第六阵。
对门外下完令之后,曹佑轼单膝一跪:“绛哥儿,我曹家再战今天第七阵。”
依常规打法。
第六阵就是最后一阵,除非要夜战。
第七阵的作战目标不是再攻城,而是保护所有的攻城的部队退下来,以防止敌军追击增加伤亡。
有序的进攻,再加上有序的撤退,这才是完整的战争。
韩绛伸手一扶,曹佑轼却没站起来,只开口说道:“当年,我曹家家志中有记载,金国故意攻破外城后选择停战,而后和谈,这一切都是阴谋,最终还是攻破了汴梁内城。”
韩绛再扶:“四叔,金人可以不守约,但我们不能,我们不是蛮夷。”
曹佑轼说道:“不,我们要攻下外城,而后谈判。”
“好吧。”韩绛答应了。
反正已经休息了六天,士兵们体力充足,物资也非常充足。
武清这边,曹佑轩运来的大量的补给,加上临安水师的兵马,再来一场恶战也打得起,那么夜战吧。
韩绛下达了夜战的命令。
曹佑轼却不是这么想的,依他的想法,就算是每人背上几个火药包找敌人同归于尽,炸也要为大军炸出一条血路来。
第七阵,就是决死一战。
曹家的复仇之战。
靖康之战,受辱的何止曹家。
不过,曾家没种,蔡家更是只知道投降。
其余几家曹家没心思去问,更不想去管,曹家的仇恨要自已来解决。
曹家也知道,孟家、李家、虞家、刘家、杨家、高家等等,他们恨朝廷,恨赵家远远超过恨金国。
所以这一次,曹家必须拼命,并非不信任韩绛这边的部队,一来是这血仇还是要自已亲自来报仇才对得起祖宗。二来是,曹家已经不想等井然有序的进攻方式了,他们要血战,只有用血来洗,才能洗清仇恨。
此时,再说禹州。
蔡蛟的兵马已经战损超过了七成,禹州城依旧没丢。
但这仗,打的士兵们已经士气低下。
有武官找到蔡蛟:“将军,实在不行开城让百姓们先逃,咱们撤退吧,再打下去怕是咱们的人马就没了。”
蔡蛟摇了摇头:“打,我相信宛城军的将军们不会不管咱们。”
有副将急了:“咱们没发过救援信,谁会知道咱们在血战。”
蔡蛟依旧摇头:“咱们是降军,咱们的父老妻儿有田有坊,宛城军待咱们不薄,打吧,再坚持两天,撑不住再说。”
两天。
第七三八节 曾经的金国汉军降兵
两天。
别说是两天,有许多武官心里清楚,最多再撑明天一天。
不说他们部下的士兵,城中的青壮都战死在城头三千多人,连负责送饭、运石头上来的壮妇也死了差不多四百多人。
这场恶战,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谁会想到汴梁的金军主力会攻打禹州,禹州这边要防御的原本只是伊州的金兵。
蔡蛟简单的包扎了一下自已的伤口,随便吃了两口,又再次上了城头,他知道他在,他的部下就还能坚持。
酉时,就在金兵发起新一轮猛攻的时候,突然在西南方出现了一支大旗,斗大的宋字在阳光下特别的耀眼。
又一只兵马出现,来自西南方向,信阳守军到了。
不,还有。
正西,一面韩家大旗,汝州守军的援军到了。
不,不止这些,又有一支旗立了起来,登封城的补给队也到了。
蔡蛟突然感觉眼圈有些发红。
正在这时,一支兵马全重甲杀入了金军后阵,杀入金军后阵之后,大旗才立起来,巨大的王字。
王?
蔡蛟有点不明白,这是谁。
王顺。
王德之子,王琪之弟。
王顺身先士卒,带着自已的亲兵先一步杀入金国阵营。
在王顺这一支兵马的中军,只有一个文官,还是大宋的低等文官带队,游九言,游九功的兄长,他说服王顺出兵,带着淮南西路的兵马北上帮助宛城军。
而王顺部的十几里外,还有另一个部队。
大宋临安北大营的兵马,韩同卿带队,但他不管军务,管军务的则是前淮南东路军的杨倓,以及几十位前淮南东路军的武官。
眼看大战起,杨倓却没有半点命令士兵出战的意思。
他们手中,三万八千战兵,辎重八千人,辅军杂兵一万四。
这是一个极精锐的部队,但杨倓却没打算出手。
韩同卿连问都没问,既然把指挥权交给了杨倓,他就不会插言。杨倓却是主动解释道:“就军报的消息,禹州城死守,金军连续攻了六天,天天都是恶战,禹州怕已经到了极限,而金军也是强弩之末,这样的仗咱们不打,留着力量继续往北。”
韩同卿这才问:“打汴梁?”
杨倓摇了摇头:“打不下来,虽然这话有些丢脸,但咱们打不下来,所以咱们先打汴梁城原先的五大辅郡,伊州交给王顺,咱们打郑州,而后滑州与曹州在黄河以北,打不打无所谓,让信阳军出兵去打最后一个陈州。”
韩同卿大概明白了,杨倓知道自已打不下汴梁,所以先占据有利的位置。
然后应该是等宛城军主力腾出手来,或是其余几支兵马一起攻打汴梁。
杨倓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许堪这只老狐狸,这一次他押错宝了,淮南西路军只有王顺这一支兵马出战,等咱们打完了再回去收拾他,淮南西路这次没出兵,以后也用不着他们出兵了。”
韩同卿没接这话。
淮南西路这边,依常理说在这样的情况下,应该全力出兵才对。
但,就是没动。
许堪那边不敢动,只说是不愿意没有圣旨私自调动兵马,其余的人想谈判要好处,韩同卿懒得理会,杨倓更是不想和这些人打交道。
韩同卿只问了一句:“虞公著那里,可有消息。”
“还没有,若他的建康军能北上,这汴梁咱们就能打。”
“恩。”
韩同卿拉着马往前走了走,远远的看着禹州城下已经是全面开战,禹州城已经城门大开,城内的守军也杀了出来。
“走吧,北上。”杨倓指了指北边,他们已经不需要留在这里了。
由于王顺主力的加入,怎么说也有两万多真正的战兵,加上信阳军八千战兵,以及两军加起来近万辅兵,战况已经反转,金军许多士兵开始弃营往北逃。
结果,北边有韩同卿带的北大营。
金兵北边没办法逃,只能往东边逃,汴梁城南边还有好几个县城可以作为溃兵的目标。
禹州城外,金军大营。
游九言。
今年五十四岁,却还只是淮南西路安抚司的一名机宜文字。
这个官说大也大,因为是安抚使的机要秘书加参谋长。说小也小顶到天了也就是一个从六品官。
因为游九言是骂韩侂胄最狠的那批人之一。
说句更直白的,韩侂胄折腾的他几起几落,都五十四岁了还是一个从六品小官。
五十四岁的游九言,身高只有不到六尺,也就是一米七的个头,瘦弱。
蔡蛟,身高七尺开外,二米出头的身高,体重绝对超过两石。
游九言见到蔡蛟之后,一句话也没话,跳起来就给了蔡蛟一拳,因为跳的不够高,这一拳只在下巴上擦了一下。
蔡蛟懵了。
游九言破口大骂:“混帐东西,你糊涂,为何不求援。”
为何不求援!
简单五个字说出了游九言内心的愤怒。
王顺也在旁当起了和事佬:“这战事激烈,蔡将军估计求援了,人没冲出去。不过话说,蔡将军若是派人过来,我早五日便可提兵北上。”
蔡蛟心中暖暖的,却是淡然一笑没说话。
游九言使劲拉开王顺,怒气冲冲的吼着:“吾弟九功,掌宛城军军需,可曾克扣你一粒米,一束箭,一斤药,一匹布否?”
蔡蛟这才回答:“没,没有。”
“吾弟与其同僚,可曾有一日当你是外人?”
“没有。”
“为何不求援。”游九言吼着。
蔡蛟眼圈一红,蹲在地上:“咱以前是金人的兵。”
就这么简单的八个字,道出了蔡蛟心中的苦,他的心酸。
王顺在蔡蛟肩膀上一扶:“别说了,老哥哥懂你。”
游九言往四周看看,从金国营盘的大小,作为一名安抚司的机宜文字,他懂军务,他能看得出金军有多少兵马。
他也明白,蔡蛟是拼了命守下禹州的。
游九言当着蔡蛟的面写了一封信,大概的意思是,金军中汉军战俘交给蔡蛟,让蔡蛟重组自麾下所部,休整半月参与攻打汴梁城之战。
写完后,游九言给蔡蛟读了,然后请王顺和他一起用印。
第七三九节 这,岳父在上
游九言与王顺一起用印后。
而后再拉上信阳军过来的援兵、登封过来的援军带队的将军一起用印,然后派快马往游九功那边送。
信送出,游九言说道:“韩老贼弄权,以前就是一个国贼,现在不好说。韩家少君北上,此时应该在攻打金中都,韩家在临安城这一年多以为不断的在朝廷内外下手,虽然还是弄权,但意义却不同。曹家不顾一切的领军北上,因为韩家这次占了大义,民心。”
王顺点了点头:“恩,是这话,打汴梁城,我部必为先锋。”
游九言接着说道:“依我推算,金中都之战的意义,不在金国中都,而是为了咱们这边的大战,依韩家少君的计划,怕是想把金宋的边界线从淮河推进了黄河。”
王顺听完眼睛都亮了。
能从淮河推进了黄河,那怕再没办法往北大,这也足够他给他死去的爹上柱香报喜。
禹州城的问题解决了。
此时已经到了天色浅暗的时间,眼看就要天黑了。
金国中都城外。
曹佑轼自已都背上了火药包,他要冲阵。
韩绛呢,他不喜欢这种拼命的仗,他更喜欢真理。
四门试验用,根本没有成功,打几炮就炸镗的六寸,五十倍口径巨炮给推到了阵前。
六寸是什么概念。
口径相当于一百八十毫米,五十倍口径重炮。
三百寸的长度,三丈。
也就是九米。
这种巨炮,射程可以达到七里以外,炮弹出镗的速度比普通四寸,二十二倍口径快了不止一倍。
需要的火药量更是四倍之巨。
韩绛对曹佑轼说道:“四叔,使用这大家伙是赌命呢,不是敌人的命,就是自已的命,因为刚刚试制,若是炸镗的话,点火的人基本上没活路,但若成功的话,一炮就能炸开一丈城墙。”
曹佑轼什么也没说,重重一抱拳。
距离城墙这么近的距离,都已经是用弩对射的距离,已经不需要技术,不需要瞄准了。
装好火药,塞好炮弹,点火。
一声巨响,点火的曹佑轼直挺挺的就往后倒了下去,重重的砸在地上。
而金国的城墙,哗啦啦的塌了一段,足足一丈长的一段口子,城墙矮了一半。
当有人要去扶曹佑轼的时候,曹佑轩自已坐了起来,双手捂着脑袋坐在地上,示意不用人来照顾他,只挥手就曹家儿郎继续。
一共开了十五炮。
第十六炮炸镗了,曹家重伤两人被抬了下去,可金国的城墙却是有足足十丈的一段已经几乎没有。
原先退下的第五阵,正准备解甲的人马,眼见这情况,捡起武器就出阵。
准备后退的第六阵,更是已经反身杀到城墙缺口。
韩绛在阵前骂人,可已经不管用了。
依韩绛的说法,再拿出四寸炮,对着缺口来了百八十炮之后再进攻,但部下的军队还没有习惯炮战,见到这巨大的城墙缺口都认为是机会,传令兵都提刀杀上去了。
狭路相逢勇者胜。
自古如此。
扈再兴两把大斧如入无人之境,一路砍杀,踩着一条血路杀到了城墙缺口,突然听到有人高喊:“抱头。”
这是暗语,韩绛这边的士兵都懂。
瞬间,所有的士兵蹲下,用盾牌挡在头顶上,就是扈再兴都用自已两把板斧护住脑袋。
只见如雨点一样,无数的霹雳弹从众人头顶飞了过去。
轰轰轰的。
金军一片又一片的倒下。
韩绛这边的士兵们准备起身再战的时候,又听到一声吼:“来风了。”
呼啦啦,所有的士兵开始往城墙缺口两边涌,人刚刚闪开,三千女兵已经奔到位置,对准缺口也不等指挥了,谁准备好就直接射。
一万多只箭如雨点一般就射进了城墙缺口。
这还没完呢。
最后一套。
抬着奔牛弩的也来了,手臂粗的巨弩也射进城二十几支。
这才有人高喊一声:“杀。”
盾刀兵如潮水一般开始往金中都城内涌去。
完颜襄不甘心,但他此时唯一的选择就是退回内城,加固城防。
其余的,他有心,也无力了。
军规,有!
韩绛所问有极严格的军规。
可此时,军法官因为炮火太强,说是眯了眼,滴了好多药水似乎也没管用。
第一个严重违反军规的就是孟宗政。
城内还有暗藏在这里的人,他们给孟宗政带路,让孟宗政找到了完颜襄的家,然后呢孟宗政晚上就没出来。
韩绛呢,有医官宣称,劳累过度,在金中都城破前晕倒了,已经被抬到后营休养。
这一夜,金中都有点乱。
好在,韩绛的士兵还记得,不伤民。
次日清晨,天刚亮,孟宗政穿着一身大红就在金中都内城外叫阵,完颜襄一夜没合眼,他知道接下来场场都是恶战。
却谁想,孟宗政一开口,完颜襄就吐血了。
只听孟宗政高喊一声:“岳父在上,小婿有……”一个礼字还没喊出口,完颜襄吐血晕死在当场。
孟宗政摸摸脸,抬头看了看天,然后轻轻一挥手:“回。”
一声回,围在金国内城的士兵在一柱香时间全部消失,然后金国内城的四个城门外,多了四个怪物。
在金人眼中,这就是怪物。
长三丈的钢铁筒子。
这东西发威的那一幕他们还记得,完全可以用山崩地裂来形容。
眼下,四门炮一门炸了镗,两门炮筒有裂隙,只有一门还能开炮,但炮师认为最多就是两炮,最后的一门也会炸镗。
但,就是这四门只有一门能打响,仅仅也就是能打一发炮弹的巨炮,金人别说是出城,守在城墙上都提心掉胆。
孟宗政回去了,今天的任务是清除外城所有的还有武器的金人,以及所有的金国贵族庄园。
但这样的活,不是孟宗政的。
他不会去抢部下的功劳,以及……机会。
孟宗政回到完颜襄的府上,有位军中司马就等在门口,见到孟宗政的时候说道:“奉上令,孟将军罚铁千斤,银万两。”
孟宗政停下脚步问:“没罪名。”
军中司马笑了笑,孟宗政也笑了笑,然后接过处罚书,他认了。
接过处罚书之外,孟宗政问:“谁罚的最重?”
第七四零节 再准备和谈
孟宗政问谁罚的最重。
“刘淮将军,他屠了一贵族满门,罚了他两万两千两银子,可他今早上又杀了几十人,说是要凑够三万两罚金,然后一起交了。”
孟宗政哈哈一笑,也不再问。
金中都的城墙有三层,外城为廓、内城为城,还有最后一道就是皇城。
一般来说,金中贵族多是居住于内城的。
但内城原先设计的有些小了,许多大贵族为了要更大的家宅,所以在外城买了地皮盖大宅。
孟宗政准备回屋睡个回头觉,那位司马又拿出一个卷轴:“奉上令,孟将军所部赏十五万贯,将军赏赐钱五百万。”
五百万钱才两千多两银子,这明显是亏了。
但孟宗政显然不在乎,笑了笑又接过赏赐了卷轴。
回到后院,院内一个少女正坐在廊下发呆,孟宗政往旁边一坐开口说道:“别说我欺你,我今个去叫了完颜老儿一声岳父,这话怎么说呢,你给我当妾我便把你当个人,你不愿意就拉倒,想想当年你们攻城汴梁城对我们宋人作过些什么,若不是咱家绛哥儿仁义,我说屠了你们金人中都,也是一呼百应。”
少女那敢有一点不从,用汉礼伏在地上。
孟宗政很满意这个结果:“行了,这后院所有的物件都当作是你的嫁妆了。”
少女不敢回答,只是跪伏于地。
战争,若是战败最苦的是谁。
莫过于她们这些人。
孟宗政回屋一觉睡到下午,内城打不打,一群夫子们还在争论呢。
王仲行强烈要求差不多可以撤兵了,若是与金国血战到倒,就算是胜了也不值得,眼下便宜占够了,谈判要讨大量的金银就可以回家。
曹佑轩到,从到的时候就一言不发的坐在椅子上。
他心里自已有想法,但想听一听其他的人意见再开口。
毕竟打下金中都外城,他曹家所部出的力太少。
韩绛突然开口:“泰山再去谈判,我手中有两件宝物,完颜璟要么这次选择跪,要么我就动用这两件宝物。”
一句话,钱皓桁笑了。
“妙。”
王仲行不明白:“什么宝物?”
钱皓桁回答:“头一件,仲行公忘记金皇以头冠求休战三日,这便是一件宝。另一件,完颜永中的儿子,完颜石古乃,此人是完颜璟的堂弟,拥有正宗的完颜皇族血统。一句话,吾儿这次攻打金中都,便是给妾室的弟弟讨皇位来的。”
王仲行更不明白:“可是,宛城与临洮已经打的昏天黑地了。”
钱皓桁笑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宛城军与临洮军打的是大义,这里是私事。”
曹佑轩站了起来:“此计可行,我原本想着,一口气攻破内城,但我观察了内城的城墙,不但还有活水护城河,城墙高达四丈五尺,估算城墙的也是五马宽城,能打,但怕比外城难十倍不止,我这边的军资,没有你们所用的,也不知道火器还有多少。”
炮弹还有,来一次激烈的大战肯定是够用。
只是四寸的小炮一次激烈的大战未必能够攻下金中都的内城,更何况还有一层皇城呢。
眼下金国中京的援兵已经只有五天路程,这边没多少后勤力量,不敢再猛打。
曹佑轩又说道:“灭金,今天打毁了金国中都,他日就是能毁了金国的天下,不急这几日,留存力量才是上策。所以,谈判第一条,要求金皇下旨,金国勤王的兵马不得再前进半步。”
“好,谈。”钱皓桁也认为可以谈了。“不过,我不会先提谈判,明天清晨开战,攻打内城,让金人提出和谈。”
曹佑轩一抱拳:“我部兵马来打。”
“有劳。”
钱皓桁没拒绝,其他人也没有意见。
曹佑轩带的兵马是生力军,更何况来了这里一仗都没打,分战利品的时候也不好算。当然,也不可能让人白跑一次,一点赏赐都没有。
韩绛又说道:“传令下去,就说是我的意思,差不多行了。有本事就忽悠这里的汉人百姓跟咱们走,杀些个不反抗的小贵族有什么意思。还有,告诉孟宗政这疯子,对完颜襄的小女儿好点,否则以后怎么和完颜襄再见面。”
众人都笑了。
相比韩绛这边的约束,西京却是真的失控了。
翟笱打下西京,人马还没有站稳,整个西京就乱了。
不是他的兵马乱了,而是西京的百姓乱了,汉民捡起地上的破损的武器,汇集数千上万人,自行攻打金人的家与小贵族的庄园。
两个时辰。
仅仅两个时辰,西京城内金人死了七成,可以说,金人除了妇孺之外,全部杀光了。
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
西京周边,大规模的民间行动被点燃了,而后这片火开始燃烧,以西京为中心,开始往北、往东、往西烧了起来。
一天。
仅一天,西京周边户籍上登记的七万户金人,在翟笱派人去查的时候,仅仅只有不足五千户了,而且这五千户都是早先改了汉姓,伪装成汉民才逃过一劫的。
“将军,管不住了。”几位副将有点急了。
这样杀下去,他们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翟笱深吸一口气:“告诉所有的义军,不服军令者,以山贼论之。传我命令,任何义军无论有什么借口,那怕是抢错了,伤一个非金人者,抵命。抢劫者,劳役五年。然后……”
说完然后,翟笱等了很久,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算了,管不住了,命令分兵,一路西进,一路去攻打汴梁。”
翟笱刚下完令,就有士兵前来:“报,有几只义军首领求见督帅。”
“见见。”翟笱没有亲自见,只是有这个意思。
赵放去见的。
来的人献上了地图三份,书册一百多份。
“小的蔡果,虽聚人马五千,不敢有丝毫冒犯的意思,小的献上地图三份,地图上标明了金人贵族的庄园所在。还有账册一百,凡是金人有爵位的宅子,小的与其他人攻陷,却对财货不敢动分毫,这里造册为证。”
赵放上前就给跪着的几个人一人一鞭子,没有一个敢躲的。
第七四一节 金国降了
赵扩打了义军首领一人一鞭子。
打完了,赵放骂道:“本将若没有军职,杀的比你们会更狠,但本将军职在身,职责所在,主君大矿区还需要十万矿工,你们杀,杀的痛快了,没有矿工谁去挖铁、挖炭。工匠们如何打造兵器。”
几人立即由原本的单膝跪改为双膝跪。
赵放这才说道:“传本将的令,军中司马记录,义士有功有过,功过不相抵,功劳交由军中司马依律守夺,过错本将亲自执鞭责罚过了。”
几个一头磕在地上:“谢过赵老将军。”
赵放将鞭子放在蔡果的头顶:“发兵,收复汴梁。”
“谢将军提携。”
赵放摆了摆手,示意几人可以出去了。
收编了这些义军,宛城军的兵力数量直接增加了一倍多。
游九言知道这事后,作了一个结论。
这事,也就是赵放老将军了,换成其他人也不好轻易的就放过这些人。可偏偏就是赵放,因为这些义军首领作了赵放最想作的事情。
杀光金人。
游九功叹气。
赵方却说道:“有什么可叹气的,金人死光了,土地收回咱们正好分配给有功的将士。你叹气无非就是这次杀戮太重,史书上这一笔不好写。”
游九功回身一礼:“赵公,这确实很麻烦,主君志在天下大一统,金人习了汉礼,便也是华夏的一员,这么个杀法与礼不合,最让晚辈无奈的是,晚辈想劝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劝服的理由。”
“既然没有理由劝,便以礼教人。今天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之后呢,定下规矩,凡拥有汉姓习汉礼者,便是华夏金族,非金国金人。”
“也只能这样了,不知道京兆那边会不会也这样,中都那边主君会在攻破金中都后,如休约束。”
赵方摇了摇头,他不想说。
他心里清楚,根本就约束不住。
金宋之间的仇恨实在太大了,若没有将这种仇恨发泄出来,这仇恨只会越积越深。
游九功还在想金中都怎么样呢。
韩绛连想都不去想。
关于金中都城内事件的报告一件都不看,典型的眼不见心不烦。
他甚至都躲到城外,躲清闲去了。
韩绛是没有烦心事了,完颜襄却有。
韩绛所部又攻城了,这次只攻了一阵,金国就要求谈判了。
孟宗政送礼了,一只羊绑着红花送给了完颜襄。
完颜襄大怒,正准备骂的时候孟宗政说道:“完颜老儿,你最好收下。你要搞清楚,我还把你当个人看。你们现在是请降,请降应该怎么样,披上羊皮跪着被人牵出来。我送你一只羊,这是聘礼,你可以不同意,你想想不同意会如何?”
“你,你,你。”连续三个你,完颜襄差一点再气晕过去。
孟宗政讲的话,许多没读过书的士兵不太懂。
倒是有老兵给解释了。
当年,汴梁城被攻陷,大宋的两位皇帝与皇宫嫔妃就是光着身子披上一小块羊皮,然后用绳子牵着,跪着走到了城外。
这叫牵羊礼,是受降中最辱人的一种方式,表示象羊一样任人宰割。
完颜襄深吸一口气,他知道此时生气是没有意义的。
眼下最重要的是,拿回主动权。
城下之盟。
这个词本身就代表着屈辱,大金自立国以来,什么时候尝试过这样的屈辱,但理智告诉他,这次不低头,后果很严重。
完颜襄忍着怒气:“告诉韩绛,他还是我金国册封的侯爵,陛下想见他。”
这事,孟宗政不敢作主。
“好,等回话吧。”
金国皇帝要见,韩绛并不想拒绝。
但,这个身份很重要。
很快,孟宗政来到阵前:“这个,老泰山啊。”
完颜襄瞬间就火了:“不要用这种称呼。”
“好吧,完颜老儿。”孟宗政换了一个称呼,但这个听起来依然是那么的让人不爽,完颜襄骂道:“你们就不能规矩一点,称呼老夫一声相国?”
孟宗政也不想绕圈子了:“行了,直说吧。你的皇帝是你的,不是我们的。若是以召见什么的,你们也想得太好了,换一个方式,去衣冠着布衣,我家绛哥儿说了,以友人之礼相见,否则便不见。”
也罢。
完颜璟倒是忍了。
韩绛穿布衣反而很习惯。
见面的地点就在内城正南门外,韩绛所部退后一里,金国这边城墙上拆除床弩等等。
一个临时的棚子搭好后,韩绛与完颜璟同时来到了见面的地点。
“陛下。”韩绛虽然口称陛下,却并没有执臣子礼。
完颜璟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没想到,没想到。”
韩绛坐下,给炉子加上炭准备烧茶,同时说道:“陛下,其实也不算意外,凡事都是有原由的,不说宋金两国之间,也不说咱们两族之间,只说你们金人,你们擅长什么,不擅长什么,便是结果。”
这话让完颜璟很认真的思考了好长时间。
完颜璟点了点头:“你说的在理,我们最初擅长的征伐,却不擅长于经营一国,这些年来国力日浅衰落,朕……不,我想了许多办法,却无果。”
韩绛摇了摇头:“在蒙古草原执行减丁,这便是种下的仇恨的种子,而你们金人对汉人作的事情,同样也埋下的仇恨的种子。陛下你精通汉学,听闻你写的字与宋徽宗的字寻常人都能以分辨。”
这是实情。
完颜璟却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他说道:“直说吧,你想怎么样?”
韩绛笑了:“很简单,打,打到你金人向我称臣为止。”
完颜璟手举起,却没有拍下去。
他不相信,但却不得不相信,韩绛似乎真有这个能力。
这时,韩绛给了完颜璟一个台阶:“我说过,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朋友?
这个词,此时显得那么的刺耳。
但,却又有那么一份真诚的感觉。
完颜璟哈哈大笑,他此时明白那天韩绛提到朋友一词时的反应代表什么了。
只有平等的地位才能够有资格说朋友二字。
朋友,在此时却是一种残酷又讽刺的名词。
第七四二节 城下之盟
完颜璟没有回答关于韩绛朋友这个词的话题,只说道:“只说吧,你想如何?”
韩绛一指周边:“想一想,城下之盟。”
完颜璟脸上是怒色。
韩绛又说道:“想一想,我手中有你的皇冠,还有完颜阿古乃,攻破内城,我会拥有我想要的一切,我只说一句话,我受人所托,扶持正义,那些勤王的兵马还有多少会继续选择战斗,未知。眼下这是一场赌博,我输得起,因为我可以逃,你呢?”
一句你呢?
完颜璟无言以对。
没错,韩绛赌输了可以撤退,从海上全面撤退。
他呢。
完颜璟相信,内城攻破之后,他会失去一切。
韩绛紧接着说道:“投降,是你唯一的选择,我能够给予你的,是不再进攻,留下你的尊严还有性命。”
完颜璟思考了好久:“我要考虑一下。”
韩绛摇了摇头:“你不用等了,临洮军与宛城军,我给予了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我要拿下三城,至少是两城。你别想着用京兆与西京来作谈判的筹码,你有的,只是你中都内的金银。”
完颜璟气呼呼的说道:“可是,你把壕横号大仓内的金银已经夺走了。”
“代价。这就是你没有早早投降所以付出的代价。”
完颜璟有些无奈,他换了一个话题:“话说依我金国史册记载,当年攻破汴梁城之外,可能是有一些不堪之事,但之后宋国的父子皇帝被封为昏德公、重昏侯,享受着二品大员的待遇。这也是你们汉人的传统,没错吧。”
韩绛没接话,继续听。
完颜璟继续讲:“接下来,昏德公居住的还不错,九年时间里生了六个儿子、八个女儿,这九年来诗词的水平大涨,一直到他的儿子举报他谋反为止。而后你们宋国高宗所作的事情,不用讲也罢。”
韩绛听完后问:“你的意思我不太懂。”
完颜璟回答:“见好就收吧。”
韩绛直接扔出自已的条件:“以黄河为界。”
完颜璟反问:“你代表谁来谈以黄河为界,宋国?哈哈哈!”
韩绛直接起身:“那就打吧,你死了之后,看你完颜家还有谁能够继承你,看一看是学完颜构呢,还是会诞生一代英主。”
说完,韩绛起身就走。
完颜璟叹了一口气:“好吧。以黄河为界,但我要求增加一条。”
“那一条。”
“淮河与黄河之间这一块,山东东西两路,立一国,国君为完颜阿古乃,你若不同意,便攻城吧。”
我去!
韩绛万万没想到,完颜璟竟然玩了这么一出。
这一招够黑。
韩绛思考再三:“我也要加一条。”
“请讲。”
“你家北边的事情,不在和谈之列,这麻烦你自已解决,我保证我的人马不入你金国。但不保证,我的货船不会靠近你家水域,而海面上,你以后别搞船了,搞一条我就打沉一条,这大海我说了算。”
“罢了,休战吧。”
“先抬金银出来,我家泰山要的人,你也送出来。最多我答应你,孟宗政称呼完颜相国那一块岳父,是真心的。”
完颜璟直接掀了桌子。
就在韩绛以为完颜璟要翻脸的时候,完颜璟说道:“你答应的。”
“我答应的。”
“好,谈吧。”
细节已经不需要两人了。
完颜襄再见到钱皓桁的时候,心态已经平和了许多。
完颜襄提的第一个条件是:“我家女儿,依你们宋礼,省亲还是应该有的。我金国宋出的宗室女一百人,我要求你们给名单。而且省亲之礼不能少,嫁妆那怕一锭银,也这个礼也要给到。”
“当然,这个可以。”钱皓桁没拒绝。
完颜襄当场就给了一份名单,真的是金国宗室待嫁之女的名单,有些还在中京等地,但都给算上了。
钱皓桁小声说道:“相国,话说这也是一个阴谋,你信不?”
完颜襄点了点头:“我信,但我没得选择,你们若强我能如何,你们若是弱小我便有多种手段应付。”
“聪明人,那谈谈钱吧。”
“好,谈钱。”
一笔巨额的,几乎搬空金国国库,还有权贵家仓库的赔偿写在纸上。
这笔赔偿定下之后,钱皓桁拿出一张纸推到了完颜襄面前:“我儿要采购五千万只羊,二十万匹驭马,战马一万匹,貂皮八万张,药材无数,木料无数。”
完颜襄大喊一声:“你莫取笑,五千万只羊!!!那来的五千万只羊。”
钱皓桁往北边指了指:“金国没有,但有人有,你若签下这份三年其订刚清单,我送你一件至宝,而且长年提供这宝贝。”
完颜襄回头看了看北边的方向。
他懂了。
五千万只羊,他们金国不可能有,但真的有地方有。
不说别的,克烈部全部的羊没有统计过,但五千万只说不定真的有。
说到马。
金国眼下战马数量大概有四十五万匹,因为草原没有被真正控制,所以不如当年的辽国,辽国可以作到一骑三马。
这是在鼓动金人北进攻击草原。
钱皓桁又说道:“吾儿说的没有错,一但草原统一,有了唯一的可汗之后,第一个对付的就是你们金人,想一想这些年的仇恨。”
完颜襄这时问了一个让钱皓桁都意外的问题。
完颜襄问:“我们金国退到黄河以南,那么庆阳、延安两府都会割让给你们,你们与西夏边界有几百里那么长,会不会作点什么呢?”
钱皓桁听完这话,一伸手直接就把契约中采购马匹这一条给划掉了。
看到这个动作,完颜襄知道他不需要再说什么了。
西夏眼下的马匹数量甚至比金国都多。
金国因为快速汉化,已经进入了农耕时代,而西夏还不是,金国已经开始向西夏采购良马了。
话说金中都停战。
接下来真正的城下之盟。
合约没签,韩绛已经离开了金中都,坐上船准备东进。
京兆。
临洮军的主力部队已经开始东进,比起西京还有人约束,辛弃疾完全没有约束士兵,京兆的金人只有两种结果。
第七四三节 韩侂胄的上疏
京兆的金人结局只有两个。
活着的,奴隶。
其余的,全死了。
金人,已经没半个自由人了。
函谷关前,金人的信使与钱皓桁的信使同时到了。
金国请降,割让黄河以南全部的土地,所有的金人只携带随身物品退到黄河以北,临洮军、宛城军接管所有城池,而没有离开的普通金人,临洮军、宛城军保证不伤及性命与财产。
韩同卿坐在汴梁的北码头这里。
他看着排队上船的金人,也看着自已的部下将这些金人倒过来吊着再摇几下,然后看着被倒吊的金人身上的钱币掉在地上。
然后,人被扔到船上。
一船被挤的满满,然后开船。
渡河,到了河对岸,再全部给赶下船去。
汴梁城没有发生战斗,北大营的兵马只是在打郑州的时候遇到了一点困难,有宛城军及时支援,便很顺利的拿下了汴梁的郡辅郑州。
韩同卿看够了,他站起来准备回城内。
他坐在汴梁城外,就是没有想好这汴梁城应该怎么样处理,这里还有旧皇宫,还有许多高宅大院,甚至还有许多的珍宝,粮食等等。
韩同卿已经写信回家,可在等消息的这些日子里,他至少应该拿出一个中庸的办法来。
就在韩同卿站起的时候,有人飞奔过来:“报,王顺将军请督帅入城,十万火急军务,非督帅不能作主。”
十万火急。
还只有自已能够作主。
韩同卿也有点急了,赶紧吩咐回城。
城内,王顺坐在中军正堂的侧位,见到韩同卿进来立即迎了上去:“我旧部好友送到密件,他说安丰军正在整军备战,似乎准备北上。”
韩同卿还没明白。
王顺便说的直白了:“你派了蔡蛟将军南下接管颖州,安丰军北上能干什么,必是颖州城。这难道不是一个很大的麻烦吗?”
韩同卿问:“安丰军都指挥使是谁?”
“郭倪。”
韩同卿想了想:“我听过这个人,以前自比孔明,很是自负。”
王顺问的很直白:“怎么办,这可不是小事,蔡蛟肯定应付不了郭倪,要知道他可是朝中正三品大将,比我还高半阶。”
韩同卿摇了摇头:“小事,没事,正好让我弟看看淮南西路有多少人趁这个时候不识趣,不过蔡蛟这边,我写一封信给他。”
王顺看着韩同卿写信,信中的大概意思就是,你尽你的军职,天塌下来我韩同卿顶着。
事实上,韩同卿把这事小看了。
出兵的可不止是安丰军,许堪也在动员出兵。
再说韩绛,这边议和。
韩绛的主力船队已经离开了武清,从武清港出来,仅仅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直奔开城。
连檄文都没有。
直接炮轰开城。
开城,位置就在江边,两千料的炮舰可以直接开到城外不远,横过船身轰就是了。
高丽使节冒死冲到江边,高呼:“为何犯境。”
韩绛安排人送了一封回信:“看你们高丽不顺眼。”
就是这理由。
这算理由吗?
钱泓宣听完这话,急了,他赶紧劝住给高丽送信的人,拉住韩绛却什么也没说,抢过韩绛的笔在纸上写了一篇檄文。
大概的意思就是:
这里,汉之乐浪郡,历千年以来多次有反贼聚集在这里,隋时不尊天道,不尊皇权。唐时,更是联合倭奴冒犯天颜。辽时,忘记自已是谁家的奴仆,金是更是奉贼为君,现我等代表天道、替天行道,剿灭之。
“祖父,没这个必要。”
钱泓宣很认真的回答:“不仅有,而且非常有这个必要。”
韩绛没再反驳,只吩咐道:“传我的命令,在交趾怎么办,在这里就怎么办。”
“得令。”
交趾是怎么办的呢?
王仲行完全不知道,他问钱泓宣:“泓宣兄,交趾是怎么一回事?”
钱泓宣微叹一口气:“用最简单的话说就是,杀光所有的贵族,然后重新登记普通人的户籍,有才能的与有力气的挑出来,其余的分配土地去种田,然后再安排……”钱泓宣脑袋有点胀。
接下来事多了。
先是诉苦大会,然后是收拾豪强乡绅,再下来是组织学习班,最后先让一部分人富起来。
好多事要办。
好累。
钱泓宣不想说了:“这事有点复杂,简单没办法说了。总之一句话,这里的事会很多,光是打仗就需要好多日子,估计平定高丽半岛至少需要一年时间。”
打高丽,却是四面围城。
韩绛这边已经打定了主意,绝对不让一个高丽贵族逃掉。
他们的去处只有一个,北边探矿修路去。
在韩绛拉开架势攻城高丽开城的时候,临安城。
韩侂胄入宫了。
大朝会。
一份上疏送上,韩侂胄双手拿着玉桂站在那里便不再说话。
韩照。
韩同卿的孙子,韩俟的儿子,现任的官职是九品侍读,就是陪皇帝读书的小官。
韩照拿起韩侂胄的上疏开始念。
“官家,韩签枢密使上疏,临洮军对金国京兆发动了攻势,宛城军北进、西突,说服临洮军归顺朝廷,临洮军已经献上金国七十三位将军的人头,以及诸城地图准备接受朝廷招安。”
“官家,建安侯在泰山与金皇交谈后交恶,特请了交趾郡、占城郡等诸番兵马北上,攻陷金中都外城后,金皇意识到他言语上对建安侯的冲撞,认错、割地、赔款。”
“官家,金皇献上完颜宗室待嫁之女百人,金国贵族待嫁之女千人。赔偿金总计十七万六千八百五十六锭,银七十五万九千余锭,铜锭无数、皮货无数、药材无数、马匹若干。”
“官家,金皇割让汴梁府以西,黄河以南所有的城池作为赔礼,并划定山东东西两路立国,给予建安侯妾室之堂弟完颜阿古乃立国。”
“官家,金国自合约之日起,消减海水师全部,从些片板不入海。”
“官家,还有细约三十七条,臣不一一阐述。”
韩照念完收将韩侂胄的上疏双手紧紧握着,站在一旁再不言语。
第七四四节 关于翻脸那点小事
发生了什么?
赵扩一点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依然端坐。
余端礼感觉自已要疯了,他有一点被韩侂胄愚弄的感觉。
“韩节夫,这,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韩侂胄双手抱着玉桂侧头看着余端礼,事情发展到这份上,已经没有谁能够动他了,就是大宋皇帝也不行。
“韩节夫。”余端礼已经站在韩侂胄的面前。
韩侂胄这才说道:“事情这是这样的,吾儿偶遇一女子,相谈甚欢,两相情悦。后来知道这女子的爹爹是完颜永蹈,受完颜璟迫害,家族遭遇了大不幸。吾儿就为这事质问了一下完颜璟,然后就闹的很不愉快。”
余端礼脸上抽了抽。
在他听来,韩侂胄完全是在讲笑话。
你儿子凭什么质问金皇,你儿子什么身份,金皇什么身份,还闹的不愉快。
韩侂胄只当没看到余端礼的反应,他继续讲:“而后呢,金皇有点恼怒,想翻脸。既然他不给我儿子脸面,咱也就不留脸面了。吾儿叫了几十万好友,到金国都城讨说法,结果金皇不开城门,吾儿就只好强行打开城门了,就这么个事。”
“放……”余端礼停下了,后面的字没喊出口。
一个能打下金中都的力量,这是多么恐怖的力量。
余端礼看了一眼朝堂之上,留正闭着眼睛不说话、京镗那明显是在强忍着笑意。
唯一黑着脸的只有李洱一人。
也不知道李洱为什么黑着脸,北上去转了一圈,回来就脸黑的可以比得上锅底。
当然,还有一群瑟瑟发抖的朝臣。
余端礼深吸一口气:“韩公,平原王,然后呢?”
“然后啊,宛城军仰慕吾儿文采,拜为师,这辛弃疾呢虽然已经五十多了,却与吾儿平辈论交,既然吾儿和金皇要讨说话,他们也出兵帮一把。当然,老夫也知道,他们没有好好约束部下,黄河以南的金人死了有九成,这个确实有点过了,老夫已经写信申斥。”
得了。
余端礼也不想再问了。
朝堂之上,除了赵扩之外,没有傻的。
是个人此时都明白发生了什么。
韩绛把金国打败,韩绛能控制的兵力掉过头来,一夜就能攻破临安城。
眼下,韩侂胄就在这临安城真正的王。
余端礼在怀中一摸,将自已的相公玉桂还有印信塞到了韩侂胄的怀中:“韩……老贼,我辞官,你……算了。”
余端礼什么也不想说了。
接下来或许会发生非常可怕的事情,但他已经无力阻止。
韩侂胄接过余端礼的印信,马上就高喊:“官家,臣有上疏,国不可一日无相,臣推荐临安名士,钱家太公,荨逸公出仕相公一职,臣请告老回家弄孙为乐,臣推荐兵部尚书李洱为签枢密院使。”
赵扩依旧没反应。
无所谓了。
韩照直接拿起了放在赵扩面前的玉玺,当着无数朝臣的面给韩侂胄用印。
圣旨就这么下发了。
韩侂胄辞官,保留了自已平原郡王的爵位。
朝会结束,韩侂胄往殿外走的时候,史弥远看韩侂胄的身影,不由的跪下了。
他不是在跪韩侂胄,他是害怕。
史弥远此时已经清楚的知道,韩侂胄要收拾临安各家族当中,肯定有他史家。
韩侂胄从大殿离开后,直奔后宫。
慈烈太后宫。
“姨母!”
韩侂胄施了大礼。
慈烈大后坐在那里没有一点反应,这些日子里她也听到不少事情。因为没有下过禁言令,宫外的许多事情她也都听到过。
此时,韩侂胄跪在她面前,她心中却是百味丛生。
慈烈太后没说话,韩侂胄就跪在那里没动。
过了很长时间,慈烈太后开口了:“最初,听到这天下又乱了,许多人都传金国在调兵,临安城中许多权贵又准备逃,那时我在想,或许是高宗留下的祸根,咱们大宋的权贵只知道逃,敢战的也不敢战了。”
“起来吧,坐下说话。”
韩侂胄这才起身,坐在了一旁。
慈烈太后继续说道:“再后来,逃这事提的多了,又听说你抓人,你也没有进宫来和我说什么,我只想你还算有点骨气,至少没怕金人。”
韩侂胄端坐,一言不发。
慈烈太后也没指望韩侂胄此时说什么,她知道自已如果没有先表一个态度,韩侂胄怕是不会轻易说实话的。
慈烈太后继续讲:“节夫啊,今天朝堂上的事情,你在朝堂上疏,却是已经有人一字不差的传到了我这里,想来若是没有你的允许,这样的事情他们敢传吗?”
韩侂胄这才回答:“不敢。”
慈烈太后问:“韩家、吴家久沫皇恩。”
韩侂胄回答:“赵家一样久沫柴家之恩,赵家得天下了吗?姨母以为呢?”
“什么意思?”
“大一统,才是正统。之前,辽,当下,金,赵家只知道苟且偷生,只知道奢靡享乐,敢问姨母,赵家出过几个名君,赵家可为中原大一统作过些什么,绛哥儿有些话说的难听,但未必不是大实话。”
慈烈太后已经想到韩侂胄会反驳自已,也想明白韩侂胄此时的态度了。
叹了一口气问:“绛哥儿说什么了?”
韩侂胄回答:“天下大耻,第一耻西晋之亡,洛阳被攻破后,王公士卒三万人被俘后杀死,而后长安陷落,其结果便是衣冠南渡,为我华夏史上第一耻,过错在谁?司马氏。”
“第二耻,靖康之役,并非天灾,也非金国有多强,只怪赵家昏君当朝。我华夏受了多大的耻辱,赵家作过什么,金国作了什么,天在看。侄儿斗胆问一句,就当下朝廷,当下的赵家,当下的权贵,会不会有第三耻呢?”
慈烈太后被问的哑口无言,当下的朝廷比宋徽宗时还腐败,权贵对奢靡的追求更过份。
而且更可怕的是。
只要有任何一个武将有些才干,有点能耐,有些威望。
那么这个武将一定会死。
韩侂胄站了起来:“姨母,一朝若遭遇天下大耻两次,不知道史书会写点什么?”
慈烈太后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第七四五节 从此不为臣
若是一朝遭受两次天下大耻,会如何?
慈烈太后面对这样的问题别说是回答了,连想都不敢想。
韩侂胄接着讲道:“姨母在上,绛哥儿是作了些朝廷可以定为谋逆大罪,但又如何。若非咱们知书懂礼,曾经汴梁城发生的事情,可以原样在金国中都发生一次,但咱们毕竟是知礼的,绛哥儿也不是金人那种蛮夷。”
慈烈太后这才问:“以后呢?”
韩侂胄很严肃的回答:“姨母,侄儿在祠堂立下血誓,绝对不会窥视大宝。”
“他呢?”
韩侂胄知道慈烈太后问的是韩绛,很严肃的回答:“绛哥儿,估计对那把椅子也没什么兴趣,但这事由不得他了,只是眼下,没必要。毕竟赵扩还是我们韩家的女婿,其余的,赵氏一门识趣就活,反之。”
韩侂胄没说下去,但话已经挑明了。
慈烈太后听懂了,她又问:“你,辞官了?”
韩侂胄这次没有急着回答,他思考了好一会,不是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他确实不想过度的刺激到自已的姨母。
想好之后,韩侂胄才回答:“姨母,侄儿这个官还是不做的好。侄儿眼下帮绛哥儿看住这临安城便够了,往后也不需要官位。”
慈烈太后听完这话,不由的讽刺了一句:“那,依然是平原郡王?”
这真的将了韩侂胄一军。
韩侂胄也是有脾气的,低声顶了一句嘴:“要不,侄儿把这个平原郡王给赵扩?”
话出口,韩侂胄也有点后悔,可能自已说的重了。
慈烈太后却没太大反应。
她懂。
韩侂胄已经不可能给赵家作臣子,那一句把平原郡王给赵扩,不是让,不是还,是给,这话充满了威胁的味道。
慈烈太后没再说什么爵位的事情,只说道:“赵家,还是有我许多子侄的。”
韩侂胄回答:“当年敬姨母为长辈的,现在依旧是姨母的晚辈,当年不敬的,今日之后也不用敬了。”
“好。”慈烈太后总算听到一句让自已能够接受的话了。
韩侂胄施礼:“侄儿先告退了,还有些公务要处理,虽然不再作官,却还有些家事。”
慈烈太后摆了摆手。
韩侂胄出宫回家,到家之后却意外的发现钱浩在、韩勇在、钱宽也在。
那么!
没错,韩绛回来了。
就一条船回到临安,悄悄的回来了。
韩绛正在砸墙。
大屋的木隔墙,钱浩看着没劝,韩勇与钱宽这种大力气远远的看着没掺合。
终于,韩绛砸倒了那面木隔墙,比划了一下位置,自已将一张大案拉到正中的位置,然后将两个包袱扔在案上,这才擦了一把汗。
“绛哥儿,你,你回来了。”韩侂胄真是一脸的惊讶。
韩绛转回头,看着韩侂胄后卟通一下就跪下,重重的给韩侂胄磕了一个头:“爹,儿回来了。”
这礼有点重,特别是在这个时候,这个情景下。
韩侂胄眼圈都红了。
韩绛是捡回来了,借了韩家的权势,钱家的地位,有了今天的成就,这一切象是作梦一样。
韩侂胄把韩绛扶起来:“吾儿,吾儿……”一位权倾朝野的大奸竟然有些哽咽。
钱宽在旁说道:“主君这是有些烦心的事情,怕是需要东翁费了心思了。”
韩侂胄先是愣了一下,转而大笑:“没什么麻烦事,作爹爹的自然就是给吾儿处理尾事的。”
笑完,韩侂胄指了指那张大案,还有两个包袱问:“这是何物。”
两个包袱内装的一个是金国皇帝的头冠,另一个则是一包玺与信。
高丽王的玉玺,高丽核心权力官职的印。
这些东西韩侂胄只看了一眼便不再看了,将目标放眼天下的人,这些东西已经不值得在意,这扩大一点好,正好用来摆这些物件。
进了韩绛的书房,韩侂胄刚坐下来,韩绛就说道:“先说头一件最麻烦的大事,我这么急赶回来就是求救的,同时秘密安排人手封锁临安。刘过已经先一步出发去了徐州,王仲行赶回淮南东路。给咱们找麻烦的人叫丘崈。”
一提到这个人,韩侂胄脑门都皱了一下。
韩绛问:“爹爹可知晓。”
这话是白问,刘过能赶紧让韩绛回来临时处理这麻烦事,自然就是要靠韩侂胄了。
韩侂胄听到这个名字皱了下眉头后说道:“他是隆兴元年的进士,当年是虞公保了他,后来历任官职都是要职,十年前第一个提及巴蜀吴氏掌兵之弊端的就是他,后来创立摆铺法,让朝廷更容易掌握巴蜀的动向。”
“他出任两浙转运副使,是我感觉他会带来很大的麻烦,想办法排挤才压制了他的升迁之路。说吧,他搞了什么让你们感觉麻烦。”
韩绛说道:“爹,他现在是淮南西路转运副使,他鼓动安丰军北进,占领了颖州城,与我的部下对峙。而后淮南西路军大举北上,快一步提前接管了徐州,或许是金军撤退的时候,故意把徐州让给他的,杨倓将军大怒,淮南东路军已经接到与淮南西路军全面开战的命令,是祖父与王仲行连着三道令压了下来。”
韩侂胄听懂了:“让为父猜一猜,他打出的旗号不是勤王,而是临安城内所有宗室已经咱家杀害,他必是扶一位宗室登基。”
韩绛摇了摇头:“爹爹猜错了,他打出的旗号是,北进接管黄河以北诸城,派人询问,宛城军可否是真心接收招安,淮南东路军是否依旧忠于朝廷。”
韩侂胄用心思考之后,大呼一声:“厉害。”
确实厉害。
你宛城军与淮南东路军是不是朝廷的兵马,既然是,那么和我们淮南西路军一样,咱们都是接管黄河以北的城池。
至于天下人皆传的,金国割地。
割给谁?
割给南海水师、宛城军、临洮军,不还是割让给了朝廷。
所以,我们淮南西路军为朝廷接管城池,将来朝廷怎么安排,我们等命令。
或者,你们直接说,你们要造反。
那咱淮南西路军打不过,就凭你们处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