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四六节 打赢之后经验咱大宋没有
淮南西路军出兵了,他们的风格就是,绝对不和你打。
要么你们承认是奉朝廷之令的,那咱也是,咱就占了,要么你们说你们不奉朝廷之令,那咱立即投降。
这事,挺恶心的。
韩绛问:“爹爹,你看这是什么意思?”
韩侂胄反问:“你看,他是什么意思?”
韩绛回答:“祖父说,丘崈此人有报国之志,也有报国之为。辛弃疾来信,力保丘崈,他认定丘崈此举肯定有更深的用意,他暂时不可能放下京兆的大事离开,但要求别为难丘崈。”
韩侂胄一只手托着头,他也在思考。
这事有点复杂。
若说淮南西路这些人想跳出来讨点好处,韩侂胄深信许堪这种人都有可能,唯丘崈不会。一个能和自已死对着干的人,而且不贪,不揽权,作事有条理,一心为国,这样的人基本上可以划到有作为的好官行列了。
思考了很久,韩侂胄说道:“若说丘崈这一步棋落子,不是走给咱们看的呢?”
“不是咱们?”韩绛没想到这个结果。
韩侂胄说道:“若为父猜测的没错,我想最多不超过十天,丘崈就会派人讨要汴梁城,若他开口,你直接把城让给他。到时候我就知道他这一步棋是下给谁看的。”
“会有这事?”韩绛有些不敢相信。
韩侂胄很自信:“这么告诉你,不贪不恶,有才能为官,而且这些年敢和咱们韩家玩命对着干的,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人物,想想辛幼安、王仲行,还有你的老师陆游,再有洪迈等等,那个不是人物。这丘崈也算一个。”
韩绛听的惊呆了。
还有这样的辨别办法,太神奇了。
好吧。
你是爹,你赢了。
韩绛笑都笑不出来了,换了话题:“我回来是有件事情,只能自已回来处理,我要秘密调动力量控制临安,不能让眼下临安有身份的宗室离开,就怕被人利用,之前是担心丘崈,现在看来任何人都不行。”
韩侂胄点了点头,这事办的没错。
韩绛接着说:“接下来,就是打架事件了。以及未来要发生的打架事件。”
“打架?”韩侂胄有点不敢相信。
韩绛说道:“事情是这样的,孟宗政不是抢了完颜襄的女儿,他要正式办个礼,这事原本也是好事。可是呢,在赔偿的人员名单中,还有一位真正的公主,完颜璟的亲妹子,今年十九,嫁过一次人,没过门驸马就病死了。”
韩侂胄听完大笑:“为父懂了,这孟家的小子有点狂。”
“恩,然后他被人打了,打他的还不止一个,连曹家去支援的水师都有人出手,就是因为他放话,要娶了这位公主,给自已生第八个儿子。”
韩侂胄强忍着笑。
韩绛却很严肃:“军营里,天天都有人打架,每次都见血,断根肋骨都不算有伤,怎么说呢,咱们有一百金国宗室女,一千权贵家的女儿,最终金国没银子了,多赔了三千奴隶,大半是塔塔儿部那次大战的战俘中年轻的女子,少半是罪犯家眷。咱礼遇了,没亏待她们。”
韩侂胄点了点头。
大宋什么时候赢过。
一直是大宋赔钱,割地,这打赢了事情没有人处理过。
没有处理胜仗的经营。
这四千五百人,咱们依祖宗传下的道德、礼制,肯定不会让她们成为奴隶,这种事情韩侂胄相信,有钱家的钱泓宣亲自在处理,肯定不会亏损这些人的。
甚至还会发展成与金国变相的结亲等等。
为进一步吞并金国打下基础。
但,人数有点多。
韩绛这时又补了一句:“还有高丽,高丽王女、权贵家的女儿好几千。以及,足足三万高丽王宫与权贵家的女奴自愿随军。”
韩侂胄听完默默的点了点头,确实是个事。
韩绛接着说:“最后,最大的一个麻烦。抚恤、赏赐这些一切都规矩,照办就是了。但,其余的金银呢,南海军团虽然没说要带回去,但却表明了态度,不会分给高丽军,高丽军要用只能借钱,依规矩算利息。”
“还有,宛城军与临洮军就划界的问题,似乎也有一些争论,但不是两军在争,辛弃疾与翟笱都认为,关中应该再建一军,但这一军的范围划定上争议非常大。兴州军退让,表示可以让出两座城池给新立的京兆关中军,他们准备南下了。”
韩侂胄端起杯子喝水,结果茶倒了一身,他也没点反应。
这打赢了,还打出麻烦来了。
内部的,外部的麻烦一大堆。
处理未来和金国的关系,处理高丽国的问题还有与北部金国边境的问题,契丹一族并入的问题。
内部,各军之间似乎明显的都认为,军、财、商等等,总规是一块,但各家都自已的小灶,开始算自家锅里的肉了。
南海军团打下开城,这是他们的军事任务。
但开城之外控制整个高丽呢,这不是他们的活,他们也不想,也不好强占高丽这块地盘,所以开始算细账。
至于关中立军这事,韩侂胄想的更远。
关中平原,自秦崛起、大汉立下国威,又有盛唐威仪天下。他们单独把这块地方空出来倒是可以理解的。
这块地方,谁都不好,也不敢伸手。
但边界呢?
韩侂胄把自已读过的书在脑中过了一遍,似乎划界还真的不容易。
越想越头疼。
韩侂胄一扶桌子站了起来:“绛哥儿,既然回来了,先去祠堂给祖宗上柱香,再去太公那里磕个头,若天没黑你去赵林德那里转一圈。探望一下,也顺便看看他的情况,若需要的话,安抚一下总是没错的。”
“是。”
韩绛明白自已老爹的意思。
赵林德,嗣秀王。
说起来,赵林德兄弟九人,只有他一人继承了王爵,其余的兄弟大半还活着,更不说还有姐妹、驸马一大族人呢。
算是此时赵氏宗族中最大的两支之一。
另一支,便是安僖王赵康一支。
赵康因为鄂州被宛城当日打下逃回了临安,现在还依然住在临安。
第七四七节 绵羊一样的宗室
赵林德。
韩绛出门之后,在韩府门前让钱宽停下了马车。
“主君?”钱宽不太明白韩绛为什么让停车,是忘记带什么东西了吗?
韩绛靠在马车上,慢吞吞的摇了摇头:“别急,让我想想。”
韩绛要想什么钱宽也没问,就这样让马车停在大道的正中间,若是放在以往钱宽肯定会吩咐先让马车靠边。
今天不会,明天也不会。
钱宽心中有一杆称,什么身份办什么事,这事是有定数的。
今时今日,在钱宽心中韩绛的马车就不能靠边让道。
更何况,此时韩绛的马车是多么的低调。
没有什么装饰,也仅仅是两马四轮宽一点马车,都没有用八马拉车。前后只有家丁护卫,而且前后加起来也不过十二人,太低调了。
韩绛靠在马车上闭着眼睛思考。
他思考的是,老爹韩侂胄的意思他懂,这个时候应该安抚赵氏一门,为的就是将来图一个好名声。
但他有他的考量。
韩绛的马车在韩府门外正街上停下不动,这事韩侂胄知道。
但韩侂胄并没有去过问。
终于,韩绛想清楚了,吩咐道:“钱宽,去赵林德家。派人过去,让他迎。”
钱宽一抬头,他原本想问若赵林德不迎怎么办?
可再一想,这点小事自已都办不好的话,以后只能去养马,还当什么贴身护卫。
钱宽给车夫还有几个护卫吩咐好之后,一人骑马先往嗣秀王府去了。
叫门。
正门没开,旁边小门拉开半扇,钻出半个脑袋。
钱宽眼疾手快一把揪住这小厮的头发将人拉了出来:“替老子传个话,告诉赵林德让他出来迎接我家主君,若惹得我家主君有一点不高兴,就自已准备一口棺材吧。”
简单就这么两句话,钱宽还是笑着说的,可句句充满着威胁的味道。
钱宽凭什么敢这样。
就从韩绛那三个字他悟出来的:让他迎。
那门房在钱宽松开自已头发之后,撒丫子就往院内跑,钱宽从门口往内看看,原本想进去亲自见一下赵林德。
可再想一想,不见的得。
如果赵林德识趣,那就有识趣的办法对他,不识趣便给自已了一个借口。
整治他的手段,多的很。
少许,韩绛到。
赵林德的嗣秀王府中门大开,礼乐齐备,赵林德穿的极为正式,见到韩绛的马车到了,人已经到了马车的下车凳前。
韩绛穿的还是那很简单的衣服,比起宋式礼服需要好几个人帮手,简单的衣服活动方便,最重要是可以自已穿,不需要人帮手。
韩绛下了车,看了赵林德一眼,微微的点了点头。
赵林德赶紧小跑着在前引路。
刚进赵林德府正门,韩绛就见到一个头发白了一半,看面相年龄肯定没自已老爹韩侂胄年龄大的中年人跪在门内的地上。
从穿的衣服来看,是官,但这种花纹与服饰自已没见过。
韩绛只停下看了一眼,便接着往里走。
钱浩快走几步在韩绛身旁说道:“主君,刚才跪的人我猜应该是赵必应。”
“谁?你认识?”
钱浩回答:“我不认识,也没见过,但他穿的是外宗正司的朝服,与内宗正司的朝服有区别,这一任的外宗正司是赵必应。”
韩绛听懂了。
正厅,韩绛没有让人请,也没有客气就座在首位上。
那个跪的人小跑着进来,跪着献上一本书册。
韩绛不太明白。
钱浩过去接过,看了一眼之后来到韩绛身旁:“主君,外宗宗谱。”
韩绛就算知道这书册是什么,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所以也没打算说话。
赵必应跪着说道:“自建炎三年,所有外宗迁至泉州,当年一共有三百三十九人,其中宗子一百二十二人,宗女一百二十六人,宗妇七十八人,生子妾十三人。今年初统计,共计九百六十三人。”
“恩。”韩绛只是恩了一声。
因为他还是不明白,这位宗正司到底是什么意思。
赵必应又拿出一个信封,双手献上:“三任知泉州府都曾对外宗正司作过点评,外宗奉公守法,依律纳税交粮,并无结交朝臣与私交外番。”
懂了,全懂了。
韩绛记得穿越前听过一句话。
南宋的宗室就是羊,还是最温顺的绵羊,除了会投降之外就是排着队听话的被屠。
韩绛看了一眼赵林德:“嗣秀王,你怎么看?”
一句话,赵林德就给跪了:“小,小王全凭……全凭……吩咐。”
赵林德不知道应该如何称呼了。
不久之前,赵林德还死怼韩家呢,还准备和韩侂胄过过招,在朝堂上争个高下。
可谁想,韩家却对金国对手了。
打的金国献金、割地、送上宗室女求和。
在临安有一句话,韩绛有能力杀死金国皇帝完颜璟,没杀的原因不知,但韩绛的兵马在金中都的时候,金国五次求和,但因为给的条件不够好,一直到攻破外城,眼看内城不保之时,金国在合约上签了字。
可以说,如果不是钱家是礼仪大家、一众幕僚都是德高望众之人。金国在汴梁作过的事情绝对会在金中都重演。
眼下,临安的防御力几乎为零。
北大营的兵马北上,韩同卿领军,就是去支援韩绛的。
曹家在临安抄了一百多官员的家,用自家的声望把临安周边八成半兵力,连同全部的水师带走北上,支援韩绛。
此时,韩绛娶了曹家姑娘的原因似乎已经明了。
临安没有防御力,韩绛手上的兵力把金中都都平了,临安拿什么防备。
在这样的情况下,赵林德真不知道如何称呼韩绛。
韩绛开口了:“赵秀王,替我办件事吧。”
“请,吩咐。”
“坐,坐下喝杯茶,慢慢说。”
“谢座。”
赵林德腿都在抖,他怕,怕的要死。
因为他和韩绛有仇,和韩侂胄的仇也不轻。
韩家有灭他满门的理由,更有这个实力。
韩绛对钱宽说:“宽兄,辛苦一下,替我回家取点东西来。”钱宽靠近后,韩绛低语几句,钱宽表示明白。
第七四八节 善待之
钱宽离开,赵林德与赵必正一句话都没敢说,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低着头。
他们自已都不知道曾经什么时候用这样的姿势,这样的心态坐在这里苦等。
一刻钟后,钱宽回来。
带着韩绛要的东西,还有韩侂胄的一张字条。
韩侂胄字条上只写了四个字:“善待赵氏。”
韩绛原本的心思是将赵家钉在耻辱柱上,但这个想法没有半个人支持,就是一脑袋肌肉的孟宗政都不支持。
毕竟曾为皇族,为天下计,为青史计,韩绛要表现出足够的宽容。
韩绛把纸条叠好放在口袋里,然后将一只兔皮袋子亲自放在赵林德面前,赵林德赶紧跪接。
打开兔皮袋子,里面装满了印。
韩绛说道:“高丽王族与众贵族不仁、不义、不孝、失德、失信,高丽王族背弃我华夏文明,将我华夏汉之乐浪据为己有,高丽万民皆为奴隶为不仁,投效金人背弃华夏为不孝。我已经下令诛尽高丽百担以上贵族。”
百担以上!!!
这个说法吓的赵林德与赵必应全身都是汗。
放在汉时说法,县丞以上杀光。
百担是汉时官员的俸禄代称,千担以上就是贵族了,有食邑的是大贵族。
韩绛走到正堂门口,看着门外:“一年又快过去了,今天早上在船上的时候就感觉风有些凉了,你园中的红叶很漂亮,我喜欢红色,或许因为我的名字叫绛。很快,知交趾府事赵雪霞会北上临安述职,她会传授你们一些治理诀窍,同时派驻十人助你。”
“红叶,红叶。”
“枫叶欲丹先惨澹,菊丛半倒不支持。”韩绛背了一句诗,陆游的。
背完诗,韩绛吩咐道:“钱浩,西山别院似乎也种了许多枫树。”
“是,大娘子自小就喜欢秋时的红叶。所以安排种了许多,算算日子,最多半月将会出现半山红的美景。”
韩绛点了点头:“替我发请柬,太公要举办红叶诗会,这次规模要大一些,发请柬给金国一百名宗室女,记住一定要正式的请柬,代大娘子相邀,宴开三日,举办大规模弓马诗词大会,有资格参加的,名单报祖父与爹爹和岳父审核。”
“是,明白。”
钱浩听的懂。
这才是真正的盛会。
韩绛给钱浩吩咐完,站在一旁的赵必应猛的反应过来。
“赵,赵雪霞。”
“谁?你认识?”
赵林德不知道,他不是直系,怎么可能知道女子的全名。
赵必应语气有些哆嗦:“是外宗罪人之女,年少时入宫作了女官,去年的时候因罪被贬琼崖,就是大尚宫。”
大尚宫。
赵林德自然知道是谁,只是不知道赵雪霞的全名。
若说赵尚宫,他不止是认识,还很熟悉,论罪份和他还是兄妹,很远的堂兄妹,出了五福的。
这消息很惊人。
比韩绛打下金中都还惊人。
女子不仅公开了自已的全名,而且还成为知府事,更更离谱的还是交趾知府。
交趾。
大越国的升龙城之前的古城。
那么,大越国王呢。
赵林德上前一步,小声问道:“小王斗胆问一句,大越王他?”
韩绛没回答,指了指赵林德抱着的兔皮袋子。
钱宽在旁说道:“那来的大越王,窃我华夏交趾郡之贼,当诛九族。”
“是,是,那贼子。”
不用问了。
肯定是全家死光光的那种,那么之前大越国订购瓷器什么的也全是假的。
孟九洛还出使大越国呢。
现在想来,赵林德感觉全身都是冰冷的。
韩绛一抬手:“走了,去拜见太公。”
赵林德一直送到正门外,韩绛的马车都转过一个弯了,他还站在门口没有动。怀里紧紧的抱着那袋印。
这一袋印,就是高丽国除了王印之外全部的印。
倒是不用重刻,因为高丽国正式的公文用的还是汉语。
一直躲在赵林德家中的赵康这时才跑了出来,拉着赵林德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吩咐关门。
赵林德回到院中问:“叔父听到了多少?”
赵康摇了摇头:“那里敢偷听,怕的要死。你把韩节夫得罪的很深,之前你应该明白,军需大案韩节夫就想你死,但到了最后却放了一马,为什么?”
“为什么?”赵林德这会脑袋还是懵的。
赵康说道:“因为他要大事要办,所以没空对付你。可后来,他便不想再对付你了,今日看来似乎是打算善待咱们这些宗室,你我都读过书,学过史,那些一脑子热造反的人肯定杀宗室抢人抢钱,什么人会善待宗室呢?”
赵林德默默的点了点头:“韩氏,也是名门,祖上也是有过三任相公的。更何况,韩氏却不止韩节夫一门,仅相州韩家就出过多位进士。叔父怕是想不到,赵大尚宫现在是知交趾府事,高丽上下百担以上的贵族诛杀,越国想来也差不多。”
“高丽。真可怕。”
赵康感慨了一句后急问:“不是去攻打金中都了吗?”
赵林德回答:“我不知道,这是韩家少君亲口说的,高丽百担以上的贵族尽诛之。”
“那,那理由呢。攻打一国总需要一个理由,而且高丽也不是那么容易打的,想当年隋、唐、后来的辽,再有金国,灭高丽可不容易。”
“不知道,但似乎已经灭了。”
赵林德说完把自已怀中的兔皮袋子递给了赵康。
这只袋子就是印。
铜印、石印两种。
就凭这印,就代表高丽王城已经被攻陷,这些印比真正的人头更吓人。
赵林德吩咐道:“来人,把府内打扫干净,好好收拾出一个小院,我妹妹要来,一定要最隆重。”
吩咐之后,赵林德对赵必应说道:“赶紧派人回泉州,把赵大尚宫的亲眷接过来,快。”
“是,是,明白。”赵必应掌握外宗正司,他知道赵雪霞还有亲人,当年入宫前,还有一个年幼的妹妹因为年龄太少,没有问罪,之后被寄养在了其他宗室家中。
之后嫁人,也依旧还在宗正司的族谱上有记录。
却不知,赵林德这边还在下令准备,一只船队已经到达了临安外码头。
两万料巨舰。
第七四九节 这天要变了
二十艘,两万料巨舰。
因为不知道战况,也不知道北边需要多少补给,更不知道宛城打的会多辛苦。早在一个月前,交趾、占城两地已经全力在凑物资。
粮食、麻布、药材。还有因为人力不足,没有脱壳的米、没有织成布的麻束等等,装满了二十艘两万粒巨舰之后,就立即北上。
到了明州,才得到大胜。
战争已经结束。
赵雪霞这才吩咐船只往临安开,既然打胜了,她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临安这里没有人敢动她。
来到这里,有钱家太公钱荨逸与韩家家主韩侂胄可以替她拿主意。
事实上,赵雪霞进杭州湾比韩绛还早一天呢,韩绛是帖着北边快速往临安走,赵雪霞走的是杭州湾正中的航路,就差十几里,在没有雷达的海面上,靠肉眼就是没看到。
傍晚时分,韩绛刚进钱府大门。临安小码头。
两万料巨舰进大码头,赵雪霞的座船到了临安小码头。
四十名全副武将,英姿飒爽的女兵持刀在小码头列阵,前有衙门女吏开道,后有女侍卫跟随,赵雪霞到了。
就这出场,虽然比起韩侂胄这级别的座船回临安气势差几分。
但因为全女子。
整个码头炸锅了,围观者一层又一层。
城卫军的护军都被惊动了。
临安城卫军的人马,有吴家的人,曹家的人,最近掺进去不少韩家的人。
有不认识人,却认识衣服的吴家小校上前:“可是交趾府衙的人。”
“本官,赵雪霞。”
五个字,整个临安码头的人感觉到了这天下要变了,什么时候一位女子竟然大庭广众之下自报姓名。
今天,他们听到了,见到了。
“传令开道,报,交趾郡首知交趾府事,赵,回临安述职。”
开道。
这是正式的礼节,有身份的官员回京,城卫军是要开道的。
赵雪霞身边的司吏主事递上了正式的公文,然后是一份关于大码头二十条船的物资清单。
能认出这身衣服的,必然是自已人。
身在钱府的韩绛这才刚见到钱荨逸,就有人飞奔着前来报告。
钱荨逸说道:“绛哥儿,入宫,去和官家聊聊,官家依旧还是官家。赵雪霞入宫,在金殿受礼,我相信这是她需要的,也是一个为她正名的机会。老夫亲自去见都院各官,说服他们金殿列班。”
“我这就去。”
韩绛赶紧出门。
很快,皇宫内,赵扩书房。
韩绛进屋的时候,赵扩正在伏案疾书。
韩绛在书案旁站了有一柱香时间,赵扩才停下正在书写的内容。
赵扩一抬头:“叔父来了,怎么没有人备座,备茶。”
韩绛在旁摆了摆手,示意太监们不用上来。
韩绛问:“官家,这是在写什么?”
赵扩回答:“天师告诉我,过度于专注任何一件事便是魔,道便是自然。我应该追寻我的道,我每天辰时练剑,而后一个时辰读书,再用半个时辰吃饭,休息一个时辰,下午的时候便开始整理之前一直在意的,现在已经有了成效,这部兵法再有几天要请有经验的将军提供一些意见。”
韩绛看了看书,低声说道:“官家,我,我把金国皇帝打了,他没打过我,他认了错。黄河以南的土地割让。”
赵扩愣了一下,死盯着韩绛。
韩绛也有点紧张。
赵扩是一个好人,他不想伤害赵扩。
足足一盏茶时间,赵扩问道:“叔父,我没听错了,金国把黄河以南的土地还回来了,那么,汴梁,汴梁城呢?”
韩绛回答:“已经拿回来了,正派人修复城池。”
“太,太好了。”赵扩很激动。
韩绛又说道:“还有件事,交趾的越国不服王化,我安排人诛杀了越国的贼人,原先宫中的大尚宫现在管着大半个越国,咱们称为交趾郡。”
“赵尚宫,我知道,我知道。”赵扩自然是认识的。
赵扩努力回忆着记忆的中赵雪霞:“我记得,论辈份赵尚宫是皇姑,是个读过许多书的人。”
韩绛再说:“官家,我请她管理交趾郡,并且教化那些不知礼教的人。”
“挺好。”
韩绛开始怀疑赵扩是真傻,还是装的。
韩绛最后一次试探:“官家,我想列一个四年的计划,若是可以的话,会在明年秋天开始攻打西夏,最终的目标是灭了西夏。”
赵扩猛点头:“叔父,西夏不是好人,他们很坏的。”
韩绛没再试探了,他已经感觉到赵扩是装的,不是真的,直接说明了最后的意思:“赵知府可否入宫面圣,请求正式的册封与任命。”
“叔父安排吧。”
“那请官家更衣。”
赵扩立即吩咐:“来人,为朕更衣。”
仅仅一盏茶时间之后,刚才还笑的合不上嘴的赵扩伏在韩青衣怀中失声痛哭。
韩绛呢,独自一人坐在金殿外的台阶上,默默的看着慢慢落山的太阳。
韩青衣有什么不懂的。
她清楚的知道,她韩家捡回来的这个叔父现在有多可怕。
她亲爹北上攻打汴梁。
她亲哥北上在金中都为了抢一个金国公主还和武将打了一架,虽然打输了,但气势上没弱半分。
赵扩哭够了,这才抽泣着说道:“我不傻,我懂。我不恨叔父,我更恨其他人,我原本就不想当皇帝的。他们都不要赵家的江山了,我还能怎么办。”
韩青衣知道赵扩真正伤心的不是韩绛,而是赵林德这些人。
韩绛还没说什么,也没任何违制的事情,赵林德就给跪了,作为内宗正司与外宗正司一起都跪了。
这些人的表现,还能让赵扩这个什么也不懂,除了会读书之外连政务都听不懂的皇帝能怎么样。
韩青衣一咬牙:“官家,有我活一天,没有人敢伤你。”
赵扩擦掉眼泪:“更衣吧,至少以后不用去那让人厌恶的早朝了。偶尔见个人,也不是太烦。”
赵扩只是呆,不是傻。
他不懂政务,不懂军事,甚至听都听不懂国事,可他真的不是完全的傻,他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赵氏宗族全族都跪了,只留下他一个光杆皇帝。
第七五零节 都说傻的赵扩
赵扩不恨韩绛。
至少韩绛没有欺负过他,更没有羞辱过他。
作一个汉献帝也没什么不好,他可以专心读书,用心去编一套属于自已的书。
换衣服的时候,赵扩脸上的笑容又出现了,他有一种感觉,未来的日子或许自已会过的很快乐,以前的烦恼都不会再有。
韩绛坐在金殿的台阶上,也没有穿朝服,就那么坐着。
留正来了。
留正在韩绛身旁坐下,和韩绛一个姿势,一只手撑着后面的台阶,半靠在那里。
葛邲也来了,看到坐在金殿台阶上的两人,也没说话,往韩绛的另一边坐下。
韩绛这才主动开口:“官家不傻,这和我同卿兄讲的不同,官家其实很聪明,他在装糊涂、装傻。不过,不重要了,请各位善待他,一位帝皇无论是因为什么坐在那个位置上的,总有他的道理,他的身份,他的尊严。”
葛邲没接话,他只说道:“以前国都在汴梁的时候,咱们的京东东路、京东西路、京西北路、京西南路。后来金人把汴梁一带改为汴京路,将京东两路改为了山东东西两路,你爹派人给我送来口信,我的意见是京兆依旧还是京兆,汴梁还是汴梁。”
韩绛问:“其余呢?”
葛邲转过头:“你爹提到了丘崈,我也想等一等,看他是什么意思,虽然我大概能猜到,但还是想等他真正作出来的好。既然你打算善待官家,那么谁也别提回汴梁都城这事,一起装糊涂吧。”
“恩。”
“还有,我的意见是潼关为界,一直到泗州这一片划为三块,以汴梁为界,西边以西京为郡守,宛城军管着,改名为汴京西路。另一半谁管再议,我想去,但这事我说了不算,估计我会到新鲁国去当国相。也或许去高丽,再或许……谁知道呢。”
留正在旁笑了:“话说,这打赢了,反而不知道要怎么办了,以前倒是很懂打输了怎么来处理朝朝堂上的事情。”
听了这话,葛邲也跟着笑了。
是呀。
大宋这么多年以来……
错了。
大宋立国以来,就精通各种战败后的赔偿,打赢之后的操作流程没有半点经验可谈,眼下就是打赢了,连接管金国割让的土地与城池这点小事,百官们为了研究流程,掉的头发足够编几十尺长的绳子了。
留正又问:“绛哥儿,你爹在你出征的时候关起来了一百多官员,眼下怎么办?”
韩绛冷冷一笑:“以通敌卖国论,但咱们严以律已,宽以待人,所以给他们自已辩解的机会。”说到这里,韩绛神情一黯:“我听说余相公回家不吃不喝,似乎要以死明志?”
“恩,有这事。但家人每天都强灌一点粥,他是不想活了。”
韩绛抬头看看初升的月:“等会出了皇宫,我去见见他吧。”
“也好。”
这时,韩绛见到宫内的一位穿着高级太监服色的人在远处站着不动,便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这晚上宴会的事情两位操心了,我去见见咱们太娘娘,然后就出宫。”
“好。安心。”留正应下之后又说道:“话说,最近我胆子变大了。”
葛邲笑着说道:“国威便是臣子的胆。”
留正没接话,因为他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当时韩侂胄弄权,两位皇子争皇位的时候他就吓的装病离京,当然那时候还有因为他女婿要造反,他怕的不得了。
韩绛从金殿旁走了过去,来人低声、快速的挑重点把赵扩与韩青衣的对话给韩绛叙述了一遍,韩绛说道:“办的好,你挑几个合适的人,再为我辛苦办件事。”
“绛哥儿吩咐,刀山火海咱绝对不皱眉头。”
“入蜀,我家大娘子现在人在蜀地。你迎接一下赵知府,请她再帮着挑几个人同去。”
这位大太监马上就跪了:“奴谢主上恩典,奴这就去办。”
韩绛没再说什么,只吩咐道:“安排一下,我想见见太娘娘。”
“主上吩咐,奴这就去。”
改了称呼。
因为开心。
此时,无论是谁有资格去往蜀地去,将来便是宫里顶尖的人物。
韩家大娘子!
虽然没有人敢明说,但摆明白了事实上,眼下就是王妃。
谁敢说,韩绛不是王。
没有王冠,却有王的事实。
很快,韩绛到了皇宫,一人站在李凤娘宫门外,见到韩绛后往树后躲了躲。韩绛却叫住了他:“兄怎么见到我就躲,话说你欠我的钱,难道要逃债?”
李潽。
当今太国舅。
他见到韩绛确实紧张。
他原来是对自家的未来已经没了主意,入宫就是找李凤娘商量一下,但李凤娘宫里有客人,他不敢打扰所以在宫外等,没想遇到了韩绛。
“这,绛哥儿,安好。”李潽见到韩绛手都不知道往那里放。
韩绛在李潽肩膀上拍了拍:“安心,你李家祸害大宋不轻,没有你李家祸害这么深,有许多事情我其实很难办。你的事情回头再说,至少眼下我不会为难你。”
李潽一脸的苦涩,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韩绛推开宫内直接往内走,有小太监急急的跑在前面通报。
李凤娘宫中有客。
不是一位,而是两位。
当今太皇太后谢氏,当今大娘娘韩氏。
可以说,当今大宋自汴梁失陷临时以临安为都城之后,四代皇帝的皇后都健在,慈烈太后是高宗的皇后。
谢氏是孝宗的第三任皇后。
李凤娘是光宗的皇后。
韩青衣是便是当今皇帝赵扩的皇后。
韩绛入内,依晚辈礼节对谢太皇太后施了一礼,然后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李凤娘先开口:“韩绛,你好狠。”
韩绛反问:“是我打瞎了完颜璟一只眼,姐姐说我狠,还是因为别的事情。我至少没有为难你们李家,话说,我也没有为难赵家。我也没有把完颜构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你们赵家作下的,已经是天理难容,为了自家的皇位已经不顾万千生灵,你们三位赵家的大娘子请回答我,你们赵家……配吗?”
第七五一节 女知府
李凤娘火大了。
什么时候有人敢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
谢太后按住了她,轻轻的摇了摇头。
韩绛又说道:“我是华夏子民,我是炎黄子孙,并非你赵家臣子,也不是你赵家的子民。我爹是,我不是,我儿子更不是。慈佑太皇太后原本是讨厌你的,为什么亲自到你宫内来,无非就是想保下你们母子平安,给赵家还留一点血脉。”
“其实,赵家没事。你倒是应该担心一下你李家,自已想想,你还是大娘娘的时候,你李家作过的事情罄竹难书,有些事情可以放过,但有些事情是需要翻旧账的。接下来,我会推行新的税法,所有人都要交税,包括我。”
一句包括我,真的让人无从反驳。
说完这话,韩绛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领后说道:“我来这里原本就想说一句话,现在呢应该是三句话。太皇太后,您身份尊贵,相信慈烈太后那里你已经去过了,多余的话我想我这个晚辈也不需要多讲。”
慈佑太皇太后没说话,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
韩绛又说道:“大娘娘,你是韩家人。”
说完这话,韩绛就往殿外走,李凤娘有点急,竟然完全不顾身份就追了出来,正好看到韩绛走到宫门处,只听韩绛对李潽说道:“太国舅,日子要好好过,劝劝你家里人。”说完,韩绛还回头看了一眼李凤娘,这才离开。
李凤娘还要追,却被李潽拦住,李潽有点急了:“可不敢,当下还有谁敢和他说个不字。”
没错。
天下最强,莫过于金国。
天下最富,莫过于大宋。
金国皇帝已经被韩绛踩在脚下了,大宋眼下韩绛所能控制的谁也不知道有多深。
而且世人皆知,韩绛是玩钱起家的。韩家是大宋老牌权贵,根子深,底子厚。
韩绛出宫的时候,皇宫夜宴才刚刚开始。
赵雪霞,身穿着明显有宋式风格,却又有着极大不同,却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二品官的官服的朝服来到了大殿之上。
大宋没有见皇帝就要跪的礼节。
赵雪霞原本也没打算行大礼,只是抱着玉桂弯腰一礼。
赵扩呢。
依旧坐着没动,只当没看到。
当职的太监拿出圣旨念了好长一大段。
大概的意思无非是:卿辛苦了,管理交趾郡那么大一片地方,非常出众,非常优秀等等,然后就是封赏,一长串的赐品,加上虚职大学士、家人册封的虚职,最后给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爵位。
圣旨念完,赵扩倒了一杯酒。
赐酒,开宴。
然后赵扩就离开了正殿。
既然当一个摆件,那么出场一下就够了,接下来可以回去继续编自己的新书。
名字是韩绛起的,赵扩也不想改。
书名《三十六计》。
离开正殿的时候,赵扩突然停下脚步对身边的太监说道:“替朕传个话给叔父,朕编书需要诸位将军参议,就这样。”
编什么书赵扩没说。
为什么需要将军们,赵扩也没说。
跟着赵扩身边的太监相信,自己把话传了,自家主子就会知道是什么意思。
既然皇帝这么给面子,那么作奴仆的也要为自家主子把面子给足皇帝。
再说正殿之上。
这里只有三类人。
第一类是太监、宫女。第二类便是百官。而第三类就只有一个人,赵雪霞。
一个女子,也是一名官员,同时还是手握大权的封疆大吏。
赵扩一离开,大殿之上的气氛就变了,充满了各种尴尬。
对一个女子敬酒,这事日常也是有的,但多是自家大娘子陪着,礼貌性的至交、亲友之间才可能会有的。
依大殿之上百官的礼教,单独对一个女子敬酒,这个实在不合礼数。
倒是赵雪霞显得落落大方,双手高举一只酒杯:“各位同僚,一年之前在场的半数之上都是本官有旧识,各位的家眷九成以上都识得本官,为何会选一弱妇为官,执掌交趾城,后管理多数郡务。”
这话题让许多并不了解的交趾的人来了兴趣。
赵雪霞将杯中酒一口饭下,脸色微红,她并不是酒量好的那一类。
放下酒杯,赵雪霞说道:“交趾,这个城的名字想必各位并不陌生。”
不会陌生,能在这里为官的九成以上都是进士出身,能考中进士的都是读书极多的人,交趾最初是百越之骆越所属,汉武帝灭南越国,设交趾、九真、日南三郡。后交趾为中心的七个郡共称为交趾刺史部,又称为交州。
唐末,交趾安南曲氏到得大唐的认可,成为静海军节度使,建衙安平,就是交趾城。
接下来中原大乱,安南趁机自立一国。
先有丁朝、后有黎朝、再有李朝。
依宋制,这就是一个与大宋无关的独立之国。
但此时,很显然有新的定义,贼,窃国之贼丁氏、黎氏、李氏偷了我们华夏的土地,自立大越国,这便是重罪。
赵雪霞看大伙讨论了一会后这才继续说道:“李氏无德,管理交趾郡欺压万民,为建宫殿每年十万计的壮男死亡。我……主,集结力量一举攻克交趾,得百万越人爱戴,但越人因为受李氏欺压,许多村子已经是七女一男。”
“本官,不掌兵,只治民。本官能作的事情只有一句话,安有居、食有粮、寒有衣、老有依、少有学、孤有养。交趾北部多山,密山,毒虫蛇蚁无数,但交趾以东,却有十五万顷良田,一年三熟,产稻米每亩均为十担每年。”
一亩每年十担,一顷就是百亩,一顷就是千担产量。
十五万顷就是一亿五千万担的产量。
这数字已经不是惊人,而是吓人了。
大宋巅峰的时期,就是汴梁为都的中期,一共拥有耕田六亿四千二百万亩,平均每亩的产量也就是每季三石上下。
赵雪霞伸出一根手指:“一个红河粮区,若给予足够的时间精修河道、荒田复更、增加耕田农械、当然我们也需要马匹与耕牛,当然还需要更好的种子,更好的肥料,我们可以再把产量提高三倍。”
牛。
第七五二节 朝官已经没有价值了
一个交趾所管理的粮区就能养活百万大军。
瞬间,除了知道韩绛底细的人之外,其余的人反应过来了。
韩绛凭什么敢对金国下手,因为他有粮。
赵雪霞还没有说完:“我交趾郡西南,年产麻束近百万担,其中可以织衣的麻束占一成,可以织帆的占两成,其余的可以制绳、编袋。我交趾有水车一万九千架,年织麻布量可以把临安的布价再往下砸三成。”
竟然,竟然还有麻!
朝臣们已经惊的说不出话来了。
可这还没有完。
“我交趾,炭为露天矿,可以直接派人力去挖,北边有着大量的铁、铜、金,东与东南有大量的煤,我交趾的钢铁产量已经达到了三百五十万斤。”
有人开始抱头了。
因为当下大宋的铁产量才仅仅二百万斤,有时候还达不到。
一个郡,就有了大宋全部的铁产量。
赵雪霞事实上还没有说完,琼崖铁司的目标是,在未来两年内,年产量要超过千万斤。
韩绛控制的所有各州府,总的钢铁产量要在两年内超过五千万斤。
这时,孟九洛起身:“本官原本打算回自已的衙门办点要紧事,这几日留在临安是有些私事。今日见到赵知府,本官说两句,赵知府你谦虚了,本官认为你交趾的粮食产量远不止一亿五千万担,麻、布、铁、盐、药材的产量都更高。”
“正好,今日虽然是宫中的宴,本官敬赵知府一杯,顺便再商量一下我江南西路十万担上瓷的事情,上次你答应过的。”
“没有,本官只说是考虑。”
“这么久了,理应考虑好了,十万担上瓷对你赵知府来说,顺便几个坊就用光了,照顾一下我江南西路的瓷匠,他们烧的比雷州与泉州的好。”
赵雪霞还在犹豫。
孟九洛:“赵知府,我敬你。”
赵雪霞把酒喝了,却依然没松口:“这个,容我再想想。”
“先拿一万担的货试试,说不定好用呢?”
“这个,好吧。”
孟九洛这出面一打差,原本什么男女的差别让人给淡忘了。
为什么交趾城变的如此之富,这才几天时间。
这个问题让人很好奇。
一个轻咳出现在金殿上。
钱荨逸。
还没有正式出仕,但名声、威望早就名满天下的一位德高望众的尊者。
钱荨逸一伸手,立即就有年轻的官员赶紧过来扶。
钱荨逸站了起来后再清了一个嗓子,先对赵雪霞说道:“赵知府,你切不可自满,眼下你只是作出一点成绩。”
“是,下官谨记。”
钱荨逸又说道:“交趾城有的变化,老夫派长子亲自去看过,又询问过曾孙姑爷,总结下来有这么几个原因。”
立即有人去准备纸笔。
钱荨逸倒是等了一会才讲道:“首先,越国李氏失德,民心丧失。再说为何交趾的粮食产量能够突然暴涨,甚至超过了越国曾经的收成,这有几点非常重要的。”
“第一点是集中力量办大事,将越国能够集中起来的一切力量都用上。而后是专业的事情专业的人来办,这种田也是一门学问,修河、修渠更是学问,不是埋头苦干就可以的,有人真正有本事的人带着干,事半功倍。”
“最后,学问。”
“为什么说学问有用,稻田养鱼是一个学问,肥也是一种学问。在交趾,有人研究出将海产的贝壳磨碎,加上一些矿石变成肥料的。还有毒沼肥,就这毒沼肥就老夫所知,已经研究出三种。”
钱荨逸脸上有一丝骄傲。
并非因为这些东西是钱家的农匠研究出来的,而是一句话。
学问就是力量。
对一生治学的钱荨逸来说,这句话让他欣慰,让他快乐。
钱荨逸继续讲道:“交趾,最高亩产出自日南郡农学书院,亩产稻米高达七石三十六斤,他们用的沼肥,从坑中排出的气可以点火为炬,夜晚日南郡海边为船只引路的灯塔就是用沼肥气点燃的。”
钱荨逸一提气:“学问就是力量。学问,可以助我等一窥天道,我曾孙姑爷说过,学问可以让他摸到云彩,老夫信!”
跑题了。
今个原本是让所有人能够认可赵雪霞这个女知府的。
孟九洛打差是好心,他的目标是让其他人知道交趾的力量,交趾的货物输出量惊人,采购量更惊人。
但钱荨逸一开口,完全跑题了。
他引用交趾这一年半的变化,证明了学问是多么强大的力量。
一亩七石半。
这产量太让人羡慕了。
谁不在意。
话说,日南郡是那里?
有人就问了。
赵雪霞说道:“前任日南郡守是崔嵬,他已经离任,新任还没定。崔嵬听闻要调任,具体到那里本官也不知道。”
崔嵬!
在场的谁不认识。
韩府门下三大支柱之一。
杨大法站了出来:“我是下任日南郡守。但我掌民,不管兵,管军的是雷馈。”
“雷,雷馈。”有人惊呼一声。
立即就有人去捂嘴。
这名字可不敢喊。
这是盗窃了内藏库的恶贼,竟然成为一郡的最高军事长官,这事不敢提,绝对不敢提。
杨大法又补了一句:“其实,我想去开城。”
众官来的兴趣。
他们都是有才华的人,而且在这里已经没有投降派人,主和派还有几个,但主和与投降是完全两回事。
金殿之中,此时的主流是主战派。
这些人有着狂热的血。
他们开始围着赵雪霞请教攻占交趾的过程,以及管理交趾这些越人,汉越融合,汉语教育、德化。还有水利、农业、商贸发展等等事宜。
许多主战派的人已经想清楚了。
与其在临安这里当一个无所事事的朝官,不如外放成为一方干吏。
开城、日南郡、还有关中、宛城、以及名义上是完颜阿古乃当鲁王的两郡之地,这里所需要的官员是无数的。
唯有朝官没前途了。
临安城,已经不需要朝官了。
连皇帝都成了摆设,朝官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
一句话,以前最让人羡慕的朝官,从今日开始已经完全变成了摆设。
第七五三节 老夫只是胃病
金殿上的宴会出现了许多不同的声音。
韩绛眼下还顾及不到这些。
余端礼正在准备把自已饿死,这事似乎有点大。
无论怎么说,余端礼也是韩绛一路忽悠过来的,先是背上了淮南东路大案的锅,而后又当了这么久的相公。
若真的把自已饿死了,韩绛已经不内疚这么简单了。
韩绛到了余府,余家人倒是没有阻止。
余端礼的长子余邵杰已经辞官,此时正在家中陪伴老父,见到韩绛来,倒是很客气的把韩绛迎入正堂。
余端礼是被抬出来的,人已经瘦了两圈。
这时,有一个青年也跟着入内。
这位韩绛认识,谢深甫的长子,叫谢采伯字元若,今年二十八岁,眼下在临安也是一个小官,蒙荫的官。今年也参加了会试,没中。
似乎依旧打算再考。
韩绛笑呵呵的走到余端礼面前:“余公,你这样是不对的,你莫非是忘记了你还欠我十万贯呢,准备把自已饿死,然后赖账?”
余端礼的长子,余邵杰听完韩绛的话,脸上出现一丝怒色,正准备上前理论,余端礼伸手制止了他,余端礼说道:“老夫想一心求死,一瓶毒药、房梁上挂根绳、临安城南投了江,再不行,往东边走一点,抱块石头投海还是能办到的。”
谢深甫的长子谢采伯这才上前:“建安伯,余公是积劳成疾、加心中郁结引发病症,不是不吃,而是吃不下,也吃不了多少饭食。”
“噢……”韩绛拉了一个长音。
余端礼没好气的白了韩绛一眼。
韩绛冲着余端礼笑了笑,余端礼向自已的长子和谢采伯摆了摆手,两人施礼退了出去。
韩绛这才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余端礼面前。
“余公,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余端礼声音很低,一来是因为病情,二来是他也不想让任何人听到。
余端礼说道:“朱熹的事情是你干的吧?”
“是。”韩绛没回避:“不过计划被中止了,我原本是想让朱熹的弟子们去祸害金人,然后在孔庙给朱熹封个圣什么的,可现在他的书籍估计被全部烧毁,他的弟子能活下来的绝对不会超过一成,毕竟他们是阴谋的牺牲品。”
余端礼再问:“你在金国可还有能用的人?”
“有良策?”
余端礼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你爹是国贼,也仅是国贼。窃国之王,这是自古不变的道理,打下金中都,扬我华夏之威。虽然心中怨恨你们父子,但却有一计献上。”
韩绛从椅子上起来,直接坐在余端礼的软榻之上,靠近余端礼:“余公,你有良策,我保证免你十年的利息。”
余端礼差点一口老血喷出。
可看到韩绛那认真的面孔,他不由的笑了。
话说,十年利息还是真很实在的。
余端礼说道:“你可有办法说服金人,给你这一千一百待嫁之女出一份嫁妆呢?”
“恩……”韩绛眯起了眼睛。
这是一条很有趣的计谋。
韩绛咧着嘴笑的很坏:“余老头,你坏的很呢。”
余端礼一脸的正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的不是大宋,而是天下,大一统的天下。否则,葛邲、留正、京镗不会一直暗中助你。”
韩绛摇了摇头:“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
余端礼细细的品味了韩绛这话。
原文出自姜太公,后又有多个版本,长期以来都有一种说法,这话的意思慢慢的演变成,这天下有德者居之,并非长久属于谁。
可韩绛口中这话的味道似乎不同。
余端礼问了:“那么,这是谁的天下呢?”
“华夏的天下。”
“华夏,是谁?”
“看不见,摸不着,却一直存在。影响着我们的礼仪道德,引导着我们的文明。我计划挖挖渠,工程量可能不比隋时更少,我要完整版的大运河,北起金中都,而后联接洛阳、临安、长安。”
余端礼点了点头。
眼下,挖运河是可行的。
韩绛问:“余老头,你为什么想让金人权贵出嫁妆呢?”
“你不想吞并金国吗?”
韩绛笑的合上不嘴:“这是一招很坏的计谋,我心中有数了,使坏这事咱虽然不行,可你们给我点灵感,我倒是会发挥一下。行了,免你十年利息,不过本金还是要还的,所以出来作工吧,否则十万贯,你挣不回来。”
余端礼欠了韩绛十万贯。
这是当初所谓买相公的钱,余端礼只想为国为民,可谁想才当了刚一年的相公,然后就没办法干了。
但余端礼没怪谁,他原本还想着变卖家产呢。
韩绛替余端礼把薄被盖好:“余老头,好好休息,我走了,我要去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办点大事。”
余端礼只是闭着眼睛,不再搭理韩绛。
门外。
谢采伯与余绍杰还在门外站着呢,看到韩绛出来又亲手拉上了屋门,两人迎了上来。
韩绛拱手一礼,没等两人回礼,韩绛就开口了:“两位,正好有件小事我和你商量一下。先别打扰余公,等会你们求证就好了。”
“好。”余绍杰没拒绝,在他看来韩绛现在的身份没必要哄骗他们。
来到花厅,有人备上茶。
韩绛说道:“听闻谢兄在长子三岁的时候,家中大娘子意外过世。现在你儿子七岁了,你还没有续弦?”
“确实如此。”
谢采伯心说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更不是秘密,没必要避讳。
韩绛又问了:“余小官人,你爹四十一岁才有的你,你家中七个姐姐,却只有一个你和你弟弟两个男儿,你出生的时候你娘差一点没撑过去,你弟弟是庶出,还是贱妾所生。”
余绍杰点了点头:“家母四十三岁才有的我,因为年龄大,当时是拼上了性命的。”
在这个时代,这样的年龄下,好不容易怀上孩子,真的是拼命的事。
韩绛突然一伸手搭在余绍杰的肩膀上:“你是今年进士甲字第十名,还是二甲第十名,这个不重要,你是进士对吧。”
余绍杰回答:“是。”
第七五四节 好点子
韩绛嘿嘿一笑:
“你说,徒单家的女儿怎么样,好象是七女,还是六女,这个不重要了。我让他给你出几百匹战马,一万只羊的嫁妆,有面子不?”
徒单家族可不是小族。
完颜家族第一后妃家族,家中出过皇后好几位,王妃无数,而家中优秀子弟所娶的也多是完颜氏的女儿。家族嫡正这一支,四代娶的全是公主,无一例外。
余绍杰有点不太明白,此时他父亲病了,他中了进士宁愿辞官回家守护,这是进孝的。
韩绛又说道:“冲喜,这一喜你爹的病马上就好了,相信我。”
“这个。”
余绍杰一脸的尴尬:“这样的大事,应当由父亲作主。”
“那行了,送八字来我家吧,你爹已经答应了。”韩绛说完后一指谢采伯:“你嘛,赶紧回去练字,我替你内定了,完颜璟的亲妹子,就是那个嫁人前两天死了男人的公主,他喵的,这混账的孟宗政,这个混帐。”
韩绛骂骂咧咧的走了。
韩绛为什么要骂孟宗政呢?
孟宗政不是战死了吗?
临安城许多权贵家都收到过了孟宗政的讣告。
韩绛离开后,余端礼的屋内。
余绍杰与谢采伯一直等着余端礼醒来,先喂了药之后,这才把韩绛刚才在花厅讲过的话讲了。
余端礼是哭笑不得,自已只是出了一个主意,韩绛却把主意打到自已身上。
可恶的家伙。
但他能怎么样,这点子是他出的。
谢采伯这时问:“余伯父,建安伯刚才离开前不断的骂着孟宗政,骂的很是不雅,侄儿不解,为何要去骂一个亡故之人?”
余端礼叹了一口气:“孟宗政是这次攻打金中都的几支主力之一,他攻破金中都外城之外,金国相国为保中都内城不失,来不及将家眷全部接回内城,他趁乱占了完颜襄的家,以刀兵威胁,强娶完颜襄的小女儿为妾,这事韩绛从中调和,改妾为夫人。”
谢采伯懂了:“不尊军令,这样的行为不利于两国和谈,确实是有错的。”
余端礼不想说话,内心大骂。
放屁。
你们两个小屁孩懂个屁,韩绛骂街是因为完颜襄的小女儿价值太高,孟宗政占了大便宜。
算了,这事不能解释。
余端礼没再讲什么,只说自已累了,要休息。
关于韩绛提到的事情是真的。
既然余端礼认可,两个年轻人也就应下了。
当晚,韩绛就派人快马加鞭的往金中都去了,这是一路狂奔,拿出了六百七十里加急的速度,出了淮南境换上的全是好马,而且都是契丹骑手。
几天后,完颜襄府。
完颜襄的一个当正哭的死去活来,她的女儿现在生死不明,当初就是一点点小意外,却把人丢在外府。
“报,八百里加急,临安城有信至。”
完颜襄接过信,信上的落款就两个字:韩绛。
打开信,只见韩绛写道:
完颜老叔,咱们也是亲戚,有这么一个事你帮着问问,临安谢家余端礼的儿子余绍杰,我们准备出钱五万贯,全是漂亮的新钱。外加茶一百担,雁一只,麻布两千匹,织二百匹,针十盒,其余各项总共十箱。
你问问徒单家,能不能婄嫁主礼给五百匹战马再加一万只羊什么的。
若是同意的话,能不能再商量一下,依咱们双方的礼节,你们有一个送亲,咱们派人接亲,当然为了这样的大事,把没修完的京杭大运河有几段再整整,在鲁地的你就不用操心了,只修中都南边那一点点。
还有,信后面附了一份清单,谢家的儿子,曹家我小舅子,我韩家的韩嗣虽然是支房,现在也是管一县的事务了。
不多,十几个人的彩礼都列有清单,你看有谁家愿意出彩礼。
看完这信,完颜襄一言不发的拿着信入宫。
完颜璟没瞎,只是伤到了眼皮,眼睛算是保住了。
完颜襄进宫的时候,也把董师中、贾铉等人给叫进了宫内,至少当年的胥门十哲,连同他们的徒子徒孙都已经杀光,这些反贼不杀留着浪费粮食呢。
完颜璟此时整个人的气质大变,改穿布衣,他要发奋图强。
接过信,认真的读完,完颜璟说道:“这是一个很大的诡计,当年祖上攻陷宋国汴梁城,将宋国宗室、权贵如同猪狗一样的对待。当下,韩绛攻陷我大金都城,抢了人去却要依礼迎娶,这怎么可能不是阴谋。”
完颜襄上前:“陛下,就是不知,这阴谋的目的是什么?”
“臣知道。”
所有的视线都转移到了开口的人那里。
贾铉,二十三年前就中了进士,作过县官,当过判官,若纯粹以臣子论,他是一个非常好的官员,爱护百姓。
现任左谏议大夫。
贾铉说道:“建兴侯要的不是金国,也不是陛下,更不是复仇。他要将金与汉整合,融合。”
“融合?”
“臣这样解释陛下就明白了。臣请问陛下,唐时尉迟将军可否是汉人?”
这个问题完颜璟没有一丝犹豫:“当然是,尉迟是复姓。”
贾铉摇了摇头:“陛下,尉迟是鲜卑人,长孙是拓跋后裔,唐皇身上有独孤氏的血统,大唐名将屈突通是奚人,与陛下还算近族,是东胡的一支。后中唐时代,李光弼是契丹人,高仙芝是高丽人,仆固怀恩是铁勒人。还有……”
这一数,数出无数。
完颜璟精通汉学,他听着脑袋也在记录。
其中有七成以上他都认为是汉人,而不是汉人之外的异族。
贾铉接着拿出了硬货:“臣刚刚得知了一个消息,还没来及上报,此时正好报陛下与相国听。”
“讲来。”
贾铉汇报:“益都府即将组织第一次大考,依百分制来挑选文武官员,汉族文考减十分,金人与契丹人文考加十分,其余各族不加不减。武考,骑射契丹人减十五分,金人减十三分,汉人加八分,蒙古人减十八分,等等。”
完颜璟听完,默默的抱怨了一句:“凭什么,大金比辽狗要少减两分,咱们很强吗?”
第七五五节 这一定是阴谋
听到鲁国官员大考的内容,完颜璟首先关心的是,凭什么金人减十三分,辽人却减十五分。
贾铉心说,这不是重点好不好。
可他也不明说,只说道:“陛下,恐怕是这些年金人过于安乐,弓马有反松懈。这汉人可是加了十分,他们弓马更差。”
很显然,完颜璟也反应过来了,减分多的代表更优秀,辽人的骑射比金人优秀,所以才多减两分。
一句话刺痛了完颜璟。
完颜璟的脸色很不好:“不要再说了,那射出铁蛋的利器是何物,朕要知道。”
董师中赶紧把话题拉回来:“陛下,现在正说韩绛的阴谋。”
“对,对,继续讲。”
贾铉感激的看了董师中一眼,赶紧继续讲:“陛下,臣要讲的是,建兴侯真正的目标是打造一个多民族齐乐融融的超级大帝国。臣斗胆,他的目标怕是已经不止唐时的天可汗、天枢柱。”
完颜璟不喜欢听这个,摆了摆手:“朕说句本不应该说的话,被打败了就应该认输,朕此时立志要击败韩绛,但若朕败了,朕死了,你们好好活着吧。”
贾铉赶紧就跪下,董师中慢了半拍,却也赶紧跪下,两人急急的说道:“陛下,臣随陛下万死。”
“假的。”
完颜璟说完后感觉不太对,又说道:“不是说你们说的假话,这天下誓死效忠的人有,但更多的却是只为了自家的利益,派人去临安看看吧,还有多少人愿意为宋国赵家去死,再来回答朕刚才的话。”
“现在,言归正题,既然韩绛说出彩礼,那么朕便答应他,只是你们要想出些计谋来,这事朕总感觉有阴谋,而且阴谋很大。”
完颜襄其实已经想了很久,完颜璟这时问起,便说道:“陛下,臣有一计。”
“说。”
完颜襄并没有立即讲,而是先拿来了一副地图,之后完颜襄指着地图说道:“陛下,割让黄河以北,那么依契约咱们需要割让晋宁军,这便是咱们大金黄河以南最后一座城,臣有这么一个想法,再加一座城。”
“那一座城?”
“交换,用这座城换一座城。”
“说,细讲。”
完颜襄指着地图:“臣用东胜州换大名府。”
依契约,黄河以南全部割让,大名府正好在黄河旧河道以北。而后,因为黄河决堤,一部分黄河水夺淮入海,以黄河决堤处为最西点,北边旧黄河河道,南边淮河水道,这一块三角区域,则是完颜阿古乃的鲁国。
大名府,就在鲁国。
鲁国的重点城市益都、济南、东平三府,大名府则是河北西路的重镇。
现在最终的契约还在谈判当中。
汴梁肯定是要还的,黄河以南河套一带还有一些扯皮的事情,最麻烦就是新鲁国的详细区域划分,要精准到一村一乡。
完颜璟听完后问:“那么然后呢?”
完颜襄说道:“他们不是要嫁妆嘛,也会给彩礼,东胜府给他们,然后咱们的嫁妆是马,马少给一点,羊少给一点,加草场。”
草场!
完颜璟听懂了,微微一笑:“可以说妙计。”
草场选在何处,此时已经摆明。
东胜州的位置就是黄河东北弯之外,是黄河重镇,也是金国与西夏的边界。
完颜襄说道:“这样的话,西夏无论有没有想法,他们的边界与咱们大金,也只有河东西路北边,大同府西边一点,全部加起来怕也不超过一百里,但与韩绛的地盘,边界却是长达近两千里。那么,韩绛有没有想法呢?”
“有,以他的作风,一定会有。毕竟西夏曾经是宋国大敌。”
“陛下英明,然后咱们给的草场,臣以为放在西京路,汪古部的西北边,那里既与西夏交界,又与克烈部交界,原本就是咱们大金防御克烈部的缓冲地带,这样的话,咱们大金就能腾出手来,完全消灭塔塔儿部,再全力对付契丹人。”
完颜璟的眉头皱了起来:“这契丹人,肯定有韩绛在背后支持。”
完颜襄却说道:“波速路咱们怕是抢不回来,但韩绛也不能往那里派兵马,他的人马可以派到高丽去。他想吞并高丽国,需要的时间至少三年,契丹人若是在北边不敌,也会撤退回高丽境内。”
“陛下,三年可以有许多变化,而韩绛想打西夏,完全消灭至少需要五年。除非,他的士兵行军速度可以提高一倍,他的粮食产量是眼下宋国的至少两倍,粮食是不可能凭空变出来的,他吞并高丽肯定不是粮田,一定是为了人口。”
“陛下,西夏国的兵力应该有三十万至四十万,人口约四百万。西夏国不算小,没有百万大军灭不了西夏,养活百万大军需要的人口,不会少于三千万人口,再加他还要对付草原的崛起,他需要的是不低于一亿两千万人口。”
粘割反对:“不可能,一亿两千万人口,会拥有兵力高达八百万,不可能。”
这一次完颜璟懂:“差不多,他的兵马消耗远高于普通的士兵,装备精良、后勤充足,这些都是钱。想一想咱们大金养活扢叉骑士需要多少人口交税纳粮,所以一亿两千万应该是准确的数字。”
完颜襄立即问:“陛下,那就依此计?”
“好,朕亲自给他写信,但朕要求,他毕竟给我完颜皇族足够的面子,朕也给他面子。”
完颜璟的要求其实并不算过份。
虽然我们输了,我们赔了金锭、银锭,还有待嫁的女子,可你韩绛并没有实力直接灭了我们大金,眼下我们大金还有和你鱼死网破的实力,所以这个面子你必须给。
再说简单一点。
就是完颜璟的妹子,要有一个好的交待。
这事就算成了。
完颜璟亲自写信派人快马送往临安。
韩绛呢,正在看戏。
不是戏台上的戏,而是现实中的戏。
正如推测的那样,丘崈发来公文,以淮南西路安抚使的身份,要求接管汴梁城。
理由是无比的充分。
韩同卿是临安北大营的督指挥使,北上为国征战,拿下汴梁自然是功勋之人,但首要任务是护卫临安城。
第七五六节 没来的都忙着呢
韩绛看到这份公文笑的合不上嘴。
韩侂胄也一样。
这事是真有的趣了。
此时,可以说真正有身份的重臣都已经开始往临安城汇聚了。
当然,广南东西两路的没来,他们已经有自已的任务。福建路、两浙、两江、淮南东路、荆湖南北两路,一共八位转运使都已经齐聚临安。
整个大宋,差的就是巴蜀的四个路。
利州路、成都府路、潼川府路、夔(Kui)州路。以及广南东西两路,再加上淮南西路,京西南路,一共八个路没有到。
有些是路远,有些是根本走不开。
洪迈这种拥有特殊级别的,知绍兴府的二品官自然也少不了。
这是真正的顶尖大会议,来的都是封疆大吏。
可是呢。
孟九洛满脑子想的都是,江南西路的三大物产。
瓷器、茶叶、竹器。
这三样,全是交趾郡、日南郡、占城郡所需要的。
所以,孟九洛在会议没开始之前,一直围在赵雪霞转圈,看的洪迈都烦了:“我说九洛,你家大娘子若是知道,敢不敢打死你。”
“胡扯。”孟九洛急了:“你这老不修,你可知道就本官打听到,仅日南郡一地,光是竹制的梳子,这种一文钱就能买一只的物件需要多少,更不用说其他的竹器了。”
“才一文钱一支,纵然拉满一船又要得了多少?”
“哼哼。”孟九洛怪笑两声,伸出两根手指。
“两船?”
孟九洛声音高了八度:“仅梳子这种不值钱的小东西,日南郡需要两千万只。”
卧槽!
整个会议室瞬间安静了。
说到竹子,自春秋战国时代中原就开始研究制作竹器,种类繁多,制作精美。
到了大宋,更有苏东坡写过诗,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
比起大宋各路、各府,许多县对竹子制品的研究,交趾、日南、占城当地人还停留在砍一捆竹子,就那么搭个屋的水平。
说句不贬低的话,他们制作的扁担,都没有福建路那边制作的好用。
看似就是削一根竹子,真正懂的人才知道这门道有多深。
赵雪霞终于说话了:“我交趾就盛产竹子,日南郡更是有少量的竹子,当地人虽然手艺还差些,但当年南越国的时候竹编的工艺就已经传过去了。就拿日常的斗笠来说,本官认为就是当年赵佗的部下所创。虽然不怎么讲究,但能用。”
孟九洛陪着笑容:“可你们人手不够,自已编一顶斗笠不如买一顶更合算,我们江南西路很擅长,而且大件的东西他们不行,差的很远。”
大件的。
比如出嫁陪的竹箱。
这差距可就不是一点两点了,江南西路出品的是艺术,竹器的艺术,日南郡生产的标准是装满不坏就好。
换句话说,有点钱的日南郡女兵,对北边大宋来的艺术品级别的竹箱那可是情有独钟。
赵雪霞就是不接话,她又说道:“根据会议议程,今是议的是汴梁城之事,淮南西路安抚使有正式的公文送到,他恳请官家回归都城,重镇汴梁。若官家有心回归汴梁,北大营的兵马才能留下,否则必须撤回。”
“还有,第二议也是大事。派驻鲁国的国相、大将军人选,今天也必须要有一个备选名单出来,虽然我等只是为朝廷镇守各地,但这样的大事,都院与枢密院要求我等参加,本官认为我等应该为朝廷之事尽心尽力。”
“忘记了,枢密院副使本官提议增加一人,眼下就是有两个空缺。都院也应该增加一个副相,那么参知政事提高到四人,枢密院是不是应该有同样的官职呢,兵部是不是虚设、户部却无权无责,这些难道不是冗员?”
葛邲站了起来:“今天要议的大事,真正的大事是摊丁入亩、士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当年半山公(王安石)变法,最终落下一个被罢相,变法全面废除的结果,为什么?”
提到为什么,在场的一大半脸色都变了。
葛邲继续说道:“第一错,制置三司条例司,这样的衙门有何用处,凌驾与三省六部之上,招人厌恶。本官以为,应该由都院来执行。第二错,他的变法成为了地方小官趁机渔利的工具,让天下人厌恶。”
这两错都是实情,可这还没到重点。
葛邲又说道:“第三错,急功近利,急于求成。第四错、第五错我不想说了,而绛哥儿只说了一个原因,那就是,动了大贵族、大地主的利益,这样的人还能寿终正寝,这才是奇迹,而不是变法。”
话说到这里,葛邲的手指就指向了好几位:“你们可以不同意,简单,都不需要宛城军南下,就说你荆湖南路,苗、壮、瑶三民,加上无数的百姓,你的荆湖南路,还有几个恶绅能活?”
葛邲直接走到台上:“公审之下,良绅成为了乡、镇、里、村的支柱,百姓更愿意跟着他们一直求得一个衣食无忧。而恶绅,除害则顺应民意。我可以看到,怕是各路都会有大小的乱子,这才是叫各位来这里的真正原因。”
有人此时便问了:“巴蜀四路没到,难道这新法,他们不执行吗?”
葛邲大笑:“怕是此时,已经有恶绅或是身首异处,或是苦力劳作来赎罪了。你以为,韩家大娘子亲赴巴蜀是干什么去了?”
“你以为,广南东西两路没人过来,真的是因为远吗?”
荆湖北路的转运使这时说话了:“我侄子受罚,前往郑州在修河处任书吏三年,以识字轻犯的身份。赵方已经带人入驻我江陵府,赵放将军已经接管荆湖北路诸军,若没有意外,怕是江陵城今天已经有百人处死了。”
福建路的转运使也说道:“我出门前,建州已经有些小乱,山民带头造反,然后驻军与百姓加入,要求建州府开公审大会,这事怕是衙门也挡不住,甚至于有些衙门内的恶吏……这次也是生死大劫。”
话说到这里算挑明了。
韩绛已经渗入势力的各府州,此时已经开始争夺民意。
第七五七节 杀官不手软
任何的改变都要遵循一个原则。
缓而图之,则为大利;急而成之,则为大害。
但韩绛相信,只要民意在,加以引导,有效的控制,却可以以燎原之火一样,很快烧遍整个大宋。
当然,这也算是与大宋的大地主阶层为敌了。
不过,韩绛手握重兵。
但,第一个大规模兴兵造反的却不是外人,而是韩家的亲戚,睦州侗庐县,
侗庐县现有八乡、四镇、二百四十六庄。
不说别人,仅韩侂胄的四夫人家里就占了二百四十六庄的三分之一,共计八十三庄。
庄是什么?
自宋仁宗开始便有新法立世:私下分田客,非时不得起移,如主人发遣,给予凭由,方许别主。多被主人折勒,不放起移。自今后客户起移,更不取主人凭由,须每田收田毕日,商量去住,各取稳便,即不得非时衷私起移。
到了宋高宗赵构,这事便分的更细。
说的直白一点就是,佃户也是资产。
宋到了个时代,资产已经不仅仅是田地、店铺、船只、车辆。还有人。
佃户的拥有权。
但比起奴隶、佃奴制还算好一些。
就是大地主与农户之间变成了人身依附的关系,说是自由,但契约一签十年,毁约的代价是巨大的,当然对于农户来说代价巨大。
现在,韩绛要改变这个。
佃户依旧存在,这是旧制度,不可能马上更改。
新法的规矩是,依田产面积交税,没有田的人不用交税,也不用交人丁税了。而且要重新丈量田地,重新更换田契文书。
桐庐。
八千家丁组成的人马已经聚集,正准备攻占桐庐县城。
韩侂胄亲自去处理这件事情。
韩渊陪同前往。
对方前来谈判的人年龄比韩渊还大,曾经作到了户部侍郎,致仕之后回家买田养老。
县城外,韩侂胄自水路从临安来,从这里经过再往南就是严州,韩家、吴家控制了几乎全部的严州。
韩侂胄下船,对方谈判的人迎了上来。
却谁想,韩侂胄只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直接靠近谈判者的不是韩侂胄,也不是韩家人,而是漫天的弩箭。
看着箭雨落下,韩侂胄问了一句:“还有谁?”
当下就有嗓门大的高喊:“我家主君问,还有谁?”
安静了,瞬间八千家丁组成的所谓叛军安静了。
看看前面死的人有谁。
有致仕的正四品大员,还有韩侂胄四夫人的亲爹、叔伯、还有桐庐的大地主们。
韩侂胄用很平静的语气又说了几句,嗓门大的高喊:“不愿意清丈田产、核查店铺的,依不尊新法斩立决,在清丈田产的过程上隐匿、作假者流放八千里,所有家产全部没收。组织公审大会,但为恶乡里者,依律论罪。”
嗓门大的喊完之后,韩侂胄转身回到了船上。
够冷血。
有人不服,可马上被其它人按住。
韩侂胄是谁?
从当上官的那天开始,因他被流放、被抄家的官员就有上百,最高的达到了从一品。这才仅是韩绛还没出现的时期。
自韩绛成为韩家养子开始,韩侂胄手上弄死、流放的官员数量达到之前的三倍。
讲道理?
也要看看谁的道理更强。
韩侂胄看都没看这些人,直接离去,他相信接下来会有人处理好这些事情的。
官绅一体纳粮、一体当差,这一招挺狠。
连韩侂胄自已都虚。
不是虚反抗者太多,而是虚自家人。
韩家也是家大业大,人口重多,韩侂胄只希望这些人识趣一点,别逼自已大义灭亲。
跟着韩侂胄的是钱泓义,钱泓宣的堂弟,他在船上问韩侂胄:“节夫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伯父讲过,治世惠民才是天道。”
韩侂胄叹了一口气:“严州,仅说严州。我韩家每年节余的粮食是七十五万担,仅仅是粮食。”
七十五万担,这才是节余的数量。
钱泓义心中默默的计算了一下,那么在严州韩家拥有的土地于少有三十万亩,至少。
桐庐也是严州六县之一,其中也有韩家直属的庄子。
庄子是什么。
最初是有些地主在某处建宅,而后周边方圆数里的田地都是这位地主的,佃户就居住在庄中。那么庄名也就是村名或是地名。
大宋官方统治耕地面积,除了极少数自已拥有土地的小农户之外,主要是统治庄田。
到了严州。
严州已经在四门帖出告示,每天都会有宣读十遍以上。
韩家、吴家已经公开表示接受朝廷的新法度。
今年的人丁税,但凡是交过的就前往所在的各农庄、山庄、茶庄那里,庄管事会补钱。同时,各庄新设学堂,蒙学的费用由庄子出,再想更进一步,技术性学堂不收学费,只收伙食费,或自备伙食。
其余的学堂,收学费、伙食费。
严州的韩、吴两家所属庄子,实际小病免诊、一定钱数下减免药金。中病减免、大病大减免的医疗保障制度。
相应的新规详细的部分任何人都可随时前往严州韩家大庄园内查看。
一共十八条大规,九十三条细则。
韩侂胄到严州码头,从下船到韩家严州宅子这一路,所有的行人都让到道路两边,有许多人还在路边跪拜。
极善。
韩家以前在朝堂上挺狠,但对自家庄户相比其他的大地主而言,算是还不错的。
自韩绛成为韩家的少君之后,更好了。
现在,新的规矩出现。
坊间传闻这就是韩家少君定的新规。
对于韩绛来说,这新规其实也没什么难的,照穿越前的劳保手册抄一份,然后再根据大宋当下的社会共识修改一下,就是一份极好的新规。
可是对于严州的百姓来说。
极善。
韩侂胄进大宅,他亲自过来就是想检查一下新规的执行情况,还有多少人敢于闹事,还有多少人是活够了。
韩侂胄刚坐下,就有吴家奔来。
“报姑爷知,东阳大乱,十万人的民变。”
“十万?”韩侂胄听完吓了一跳。
“是,确实是十万,乱民已经攻占了县衙,听说已经死了上百人,县厢兵开军仓发放武器,拥有铠甲的已经超过五千人。”
民变!
这个消息让韩侂胄脸色大变。
第七五八节 关于嫁妆那点事
东阳县民变,十万乱民,其中还有五千人带甲,这已经是一支非常可怕的力量了。
别说是韩侂胄,任何人听完就会害怕。
东阳县距离严州只有一百几十里。
韩侂胄站了起来,他正准备下令让严州的壮丁领武器,准备保护严州。
韩渊却说道:“主君不用担心,这事估计不是个事,若不出意外今天婺州民变的消息也会传来,这事或许还是咱们严州挑起的。”
韩侂胄问:“怎么回事,说说。”
韩渊回答:“不就是少君的新规,婺州那边的庄子都是什么人主君知道,东阳县的还有许多宗室去买地。不说别的事,仅说一项,下半年的人丁税应该是在秋收之后交,眼下刚刚秋收结束,咱们严州还退了上半年的人丁税。”
人丁税!
大宋民户五税,第一税就是丁口,也就是人丁税。然后是以户为标准的财产税,就是调。而后是又田为税的,但士绅不交只收普通百姓的。接下来是役,最后是杂。
眼下,摊丁入亩,等同于免了丁税,把丁税加到了田税之中。
又要求原本不交税的士绅阶层交税。
再加上调,就是财产税!依然还是原本不交税的士绅阶层交税。
这事,大了去了。
士绅肯定不甘心,连县令都是大地主,他也不甘心。
继续收税。
然后……民变了。
听完韩渊的话之后,韩侂胄又坐在回去,捧起了茶碗。
这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接下来韩侂胄要办的事情只有一件,看热闹。
再说韩绛。
成功的忽悠了好几位贵族家的子弟之后,终于收到了金国皇帝完颜璟的回信。
韩绛看完回信的内容后,背着手走进了书房,拉开墙上的帘子,一块巨大的地图就在墙上。
位置很尴尬。
就算韩绛军事水平三流下也能看得出来金国给的这片草原位置有多尴尬。
连同黄河转弯处的那座城,东胜州。
巴掌大小的一块小县城,只有南北两座城门,城墙高达一丈二,宽度才七尺的小城。
这片地方却是西临西夏、东临金国,北边就是草原,草原上有克烈部、塔塔儿部的残部,还有金国的死忠汪古部。
一块飞地。
算了,白给的不要白不要。
再说,未来谁算计谁还不知道呢。
韩绛写了信叫人送到李洱那里,他相信李洱肯定对这片草原有兴趣,这里是养马的好方,就算是不养马,羊也可以。
最重要的是,这里可以大力开展自已的军械生意。
黄河从晋宁军到东胜州这一段,就是金国与西夏的边界,河面上不属于任何一国,从距离上讲也就是临安府与建康府的距离。
可以搞。
韩绛把给李洱的信写完,又派人给各家送信,把金人的嫁妆数量讲了。
没事了,回去继续研究自已搞钱。
最近实在太穷了。
打仗消耗实在太大,仓库空了不少,韩绛要研究一下,怎么样提高自已地盘的生产力,然后正式开始开辟远洋贸易线路了。
话说白云居。
这里最近有许多人在排队租房子,房子不在这里,但办理租房的店铺在这里。
有个武科的甲字第四拿着一份抄来的纸到租房处领了一个号牌,然后坐在角落里,开始详细的读他的好友帮他抄来的那张纸。
“这事似乎很划算。”
“什么划算?”有好奇的人就问了。
这位说道:“金国的权贵开了价码,若是他们抵押给南海军团的女儿被名门正娶,那么无论男方出多少彩礼,他们都愿意加三成陪上嫁妆。若男方是官,依家族与自身的官职,陪嫁三百匹马最低。上不封顶。”
“真的假的?”
“恩,真的。听说谢参议政事的儿子,金国那边徒单家给出的就是战马八百匹,外加百里养马的草场,还有羊、貂皮等无数。当然,谢家给的也不少,茶叶、布匹、瓷器、绢、绸不少。”
原本只是一两个人在听,这聊起来之后,围来了好大一堆人。
当晚。
就是当晚,已经快到子时了,红叶会的非邀请入场门票从原本的八百文,已经在黑市抄高到了八千文。
次日清晨,韩绛醒来。
一睁眼,身边不是婢女,而是曹家姐妹、影和彩姐妹二人,还有完颜长乐。
“什么情况?”韩绛腾的一下就跳了起来。
影一扯韩绛的被子,直接坐在床边:“我说夫君,你可有听过临安城权贵家千金闹事?”
“什么意思?”韩绛没明白。
影叹了一口气:“夫君不明白?”
“不明白?”
“行,那更衣吧,随我们来。”
韩绛自已套上衣服,跟着影就往后院走。
一看,真的很惊人。
韩家大宅很大,花园更大,可以说在临安城能比韩家更大的一只手肯定能数清,自家花园内站满了人,后院的长廊坐满了人。
自家的婢女光是送茶点就跑的满头大汗了。
无奈,人实在太多了。
韩绛赶紧问:“什么情况?”
影回答:“天还没亮,不到四更天咱们就有人上门来拜访,原本以为就几个人来抱怨几句,谁想越来越多,门外的马车已经堵了两条街。”
韩绛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简单,直接,用最容易让我理解的话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影一指花园:“事情很简单,临安的青年才俊都争着要去参加红叶会,因为有一千一百名金国女子。我倒是不明白了,这些女子是夫君抢回来的战俘,还是夫君请回来的千金。”
韩绛还是没反应过来。
影继续讲:“今年,因为北边的战事,所以榜下捉婿的事情没发生,可若是今年的文武两科会试上榜者全部都抢到了红叶会的入场资格,将目标放在金国女子身上,你让咱们大宋的女子怎么想?”
“不知道。”韩绛真不知道。
他原本想的是,娶几个,给了金国面子,最重要是拉拢了金国那边有权有势的大家族,方便自已以后可以在金国挖墙角,顺便干一点贩卖军械的事情。
却是万万没想到,这事的味道变了。
第七五九节 隐藏在暗处的真正麻烦事
看着这一院子的临安城名门闺秀。
影叹了一口气:“夫君,这事很麻烦,还是我说的那句话,想靖康之时,汴梁城被攻陷。我们宋人女子遭受了多大的屈辱,今日同样是金中都被攻陷,她们却如座上宾。这个且不谈,又让她们争抢了今科的青年才俊,这事不合适吧。”
韩绛一脸的苦涩。
这结果根本不是他想要的。
很显然。
麻烦了,而且麻烦大了。
韩绛原本的计划是,宗室女十个八个,金国权贵家的女儿,三十个明媒正娶便是合适的数字,但眼下看来这事已经超出了自已的计划。
金国那边真坏,竟然坑自已。
麻烦。
头疼。
韩绛捂着脑袋转身就走,影准备去挡韩绛却被彩拦下,彩轻轻的摇了摇头,示意影别去再烦韩绛了。
这事已经出了,怎么解决。
一家人商量一下。
而且这事也不是小事,要决定也是大人物们来决定的,不是她们。
她们眼下的任务,安抚好来家里讨说法的临安城贵女们就够了。
影还是抱怨了一句:“可恶,这些人来了就这一会功夫,家里的桂花酿就少了二十多坛。水果罐头也少了几十只。”
这些都是小钱。
但影在意的不是钱,这些东西吃一坛就少一坛,水果罐头也是。
眼下日南郡根本没功夫把心思大量的花在制作罐头上,粮食、布匹等最重要生活所需才是生产的重点,更何况,制作罐头要用到铁,钢铁产量不足,军需更是巨大无比,用了吃喝上本就不符合眼下的战略需求。
韩绛呢,只能出去找援兵了。
自已挖的坑,只能自已想办法填了。
在韩绛准备出门的时候,钱宽突然说道:“主君,你烦的事情,其实很简单。”
“简单?”
韩绛停下了脚步:“你有良策?”
钱宽回答:“也不算是良策,只是这事根本就不是个事。咱们给那些人一把椅子,她们家里还有她们未必敢坐,所以她们也明白她们是什么身份,所以嘛,把这事搞大一点,然后选什么诗坛子十杰、词坛子十杰,前三留下,后三送人,中间四个主君安排一下。”
“噢……”似乎是好主意。
韩绛心说,某些新进士看中的无非就是嫁妆、身份、机会。
韩绛说道:“没错,钱宽你一句话点醒了我。这次的嫁妆说到底还是生意,依布匹、茶叶等彩礼与嫁妆比例,真正换成银子,能一换二,甚至一换三了。再说娶一个金国大人物家的女儿,其实还是因为咱们打赢了,这样娶回来也是图一个能被我重用。”
“主君说的就是这个理。”
“吩咐下去,红叶会搞两次。从金国那边身份真正高到极致的,挑十个,最多二十个参加,其余的还是咱们临安的贵女们,然后其余的,还是谈钱吧。”
钱宽多问了一句:“主君,这个谈钱怎么讲?”
韩绛眯着眼睛笑了,声音很低的说道:“你家里若有良田千亩,店铺三间,算是临安小富,换个地方却是富贵之家了,又没有功名,又没有军职,若是能娶一个金国伯爵家的姑娘,花上几千上万贯,若是再多点,花不花?”
钱宽也跟着笑了。
韩绛在钱宽肩膀上轻轻一拍:“这事,不能明说。”
“懂,懂。”
自然是不能挑明了说,但私下里却有许多可操作的。
韩绛的意思钱宽懂了。
徒单家、完颜家、夹谷家、粘家等等,这些金国权势滔天的,自然要摆在高处,其余的差不多就行了。
咱不收钱。
可是南海军团打金中都多辛苦,死伤了多少人呢。
所以,捐一点抚恤应该吧。
十分应该。
钱宽乐呵呵的吩咐马车回家,韩绛肯定不出门了。
送韩绛回了书房,钱宽立即乐呵呵的跑出去找人办这事去了。
谁合适。
花二。
绝对是不二人选。
就凭花二一张嘴,能把夜叉说成天仙。
钱宽刚出门,此时韩绛的马车已经又送回了偏院车房,却是连着三份请柬送到。
拿着三份请柬,韩绛站在窗边久久不语。
钱浩入内:“主君?”
韩绛背着手,另一只手扬了扬三份请柬:“三份,都不是好宴。一份来自赵林德,一份来自李潽,最后一份来自史家。”
钱浩没应话,他只是站在那里。
他不应话,是因为这事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至少眼下他没想出有什么应对的办法,所以不说话。
韩绛也没再说话,只是对着窗外看。
过了很久,钱浩看韩绛还在思考,便说道:“主君,李潽为的是自家,倒是最好应付的。赵林德最麻烦,以前淮南东路军多为归正人,而禁军多为流民组成,这些人已经不能说是寒门,而是最低层的下等人。”
“恩。”韩绛应了一句,这个他也想到了。
钱浩继续讲:“在这些人眼中,他们在拼命,权贵们在享乐,他们不甘。”
“是。”韩绛也知道这情况。
钱浩再讲:“少君,眼下这些事情闹的有多凶情报没送到,将来可能闹到什么程度,我都不敢想。但宗室不能杀,若杀的话主君会落下一个万古恶名。”
这一次韩绛没接话,他知道边军对权贵们的恨意有多深。
眼下,许多地方清查田亩一事,军规很严这一点韩绛是相信的。可若是恶绅阻止清丈田亩,或是作假等等,这些军士们下手肯定不会留情。
死几百人都不意外。
韩绛说道:“大宋的耕田百分之八十都在百分之四的人手中,这个数据差不多吧?”
钱浩回答:“就我查阅户部的文书,在册的田产依主君的说法差不多,除全国土地还有百分之九是官田之外,其余全是私田,私田部分具体是百分之八十三点五的田地在百分之三点七五的大贵族、大地主手中。”
“恩。”韩绛点了点头:“让他们按土地交税,怕是在要他们的命。宗室占了多少土地,有数据吗?”
钱浩回答:“主君,宗室占的土地倒是小事,真正麻烦的在朝堂。”
“朝堂?”
第七六零节 即将发生的超巨额支出
朝堂!
韩绛不明白,自已老爹已经几乎控制了朝堂,为何会说麻烦来自朝堂。
钱浩点了点头:“主君,半年前统计过一次,朝内外的官员一共有四万七千六百四十九人,这还不算兼俸,最多也有一人兼十俸的。”
卧槽。
韩绛心里骂了一句。
他懂这个,大宋的官员品级繁杂,散阶、本官、差遣、勋爵、封邑、还有贴职等等,仅说京官就有四十二阶之多。
钱浩问:“主君,此事如何决断?”
韩绛摇了摇头:“官员的俸禄是朝廷发的,又不是我发的。我不管,从今个开始,告诉咱们的人,宛城、临洮、京兆等各地,咱们执行的是咱们的官员标准,发的是咱们的官员俸禄,收的是咱们的税。”
“主君,其他地方呢?”
韩绛回答:“改制,执行新法,全面实施新法之后,官员依咱们的规矩朝廷考核,然后一个州、一个府、一个县的并入,那些没用的东西看着处理便是了,荫恩的事情咱们不认,没有出过力的没资格再论爵、论勋。”
钱浩很想劝一句。
依韩绛这种作法,最多到年底,临安府内的官都会疯掉的。
因为大宋的国库根本就没有钱给这些官员发俸禄。
大宋立国八十年,到真宗的时代,全部的官员加起来不超过一万人,真正有实职的也有八千多人,领虚职俸禄的是少数。
那个时候,大宋还有北边的许多土地呢。
可眼下,临安时代,官员竟然四万多差不多接近五万人,许多衙门是人套人,官套官,先不说冗官数量,仅不干活白领钱的就接近两万人了。
当年李凤娘的娘家人,连马夫都能给一个八品官,讨要的爵位无数。
钱浩没劝,他心说算了,这事不下狠手也解决不了,依自家主君现在的作法,到了年底肯定要死人的。
而且会死不少。
但另一件事情,钱浩开口劝了。
“主君,还有一笔支出,非常非常巨大,这笔钱是要花的。”
“什么钱?”
“当今官家的皇陵,依工部的计算,至少需要用人工十五万个工,钱十五亿,绢二百五万匹,银八十万两。加上现在太上皇再世,修陵的钱若用银子来计算,不低于一千万两,以及二十七万个工。”
二十七万个工。
一个工就是一个壮劳干一天活。
韩绛心说,二十七万个工,足够自已开荒百万亩。
韩绛正准备说什么,钱浩又说了:“还有,依律官家三年一次郊祭、每年一次小祭,依去的花费来算,大祭应该需要一千三百万。”
韩绛问了:“一千三百万什么?”
“缗。”
一缗就是一千枚钱,折算成银,这又是大几百万两。
韩绛一伸手扶住了额头,这笔钱实在花的太冤了,他不想花。
可这还没完呢。
钱浩又说了:“依律,虽然当下宗室的人数不算太多。可依律,宗室年满五岁朝廷便要给予一定量的月钱,另外嫁娶、生辰等大事,也都有赏赐。这笔钱不少。”
韩绛问:“不少是多少,给我一个实数,等一下,让我缓口气慢慢来。”
韩绛起来走了几步,又喝了杯水,这才让钱浩讲。
钱浩说道:“去年,朝廷的军费、官僚、宗室并重,支出相差无几。占了朝廷岁出的八成左右。”
韩绛听完就火大了,就朝廷的诸军,还克扣平江府的军费、建康府的军费,就这样的破军花了这么多年。
不对。
韩绛重新思考这些花销。
可以说,大宋朝廷每年的百分之八十的支出,被诸军贪污了很大一部分,然后就花了官员俸禄,还有宗室以及皇家各种活动的支出上。
这海量的钱就这么打了水飘,而且还听不到响的。
不行,这样不行。
韩绛拿起三份请柬:“吩咐一下,先去李潽那里。”
“是。”
需要提醒的钱浩都讲了,决定权在韩绛。
钱浩也是松了一口气,至少韩绛没有先去宗室那里。
半个时辰后,李潽府。
李潽已经请了乐师、厨师、舞姬。
韩绛到,李潽是在门口迎接的。
韩绛笑呵呵的拱手施礼,然后是挽着李潽的手进到了主厅。
坐下之后,韩绛笑着说道:“今天是鸿门宴,太国舅这酒怕是不好喝,有什么话可以直说,无论怎么说咱们也不至于撕破脸。”
“不敢,不敢,今天是有事相求。”
李潽的态度很好,韩绛也没说什么,直接吩咐开宴。
酒过三舅。
李潽这才说道:“赵汝愚让我李家遭了大罪,失去了许多家产。后来和赵林德一起作些布匹的生意,也没挣到钱。倒是官家赏赐了一些,家中人才有饭吃,可这新法,光是补税这一项,我家里却是要卖田、卖宅才能补上新税的缺。”
韩绛问:“想让我给你免了税?”
李潽赶紧摆手:“不,不……”
“不免?”
“不,不。”李潽直摆手,倒是一个年轻人急了:“我李家是皇亲,岂能受人欺辱,小小税吏都敢太国舅府脸色看了,这还有没有王法了,今天我李家倒是要讨一个说法。”
李潽拦都没拦住,他侄子倒是把话直接倒出来了。
韩绛笑呵呵的拿起酒杯。
李潽心说,话既然已经说出来了,肯定是没办法收回,上前说道:“绛哥儿,你要我们李家怎么样都好,李家好几百口子人要吃饭,加上仆役、家丁、婢女也是几千人的生计,怎么说我李家也还有一位太娘娘,这颜面上总要顾及一二的。”
李潽的话是恳求。
他愿意满足韩绛提出的要求,来换取他李家的富贵荣华。
韩绛摇了摇头:“实话说吧,朝廷大仓里还有多少钱,想必兄应该知道,若是各州府今年没有送制银、布、绢、粮过来,怕是朝廷到年底连官员的俸禄都发不出来。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拿钱出来养活你这一大家子人?”
“不,不敢。”
韩绛脸色一变:“最好的办法是,把你李家连根拔起,不但省下了俸禄、食邑,还可以没收大量的田产,再把你家里的男丁送去挖矿,又给我增加了劳力。现在,你还认为,我需要出钱养活你们李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