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三零节 本将只是去看看
孟宗政说要去看看。
怎么看。
孟宗政干了一件惊天下的事情。
只见孟宗政披挂上马,就往金军战阵冲了过去,一箭之地很近,金军看着孟宗政越过第一道、第二道、第三道战阵,继续往前。
金国的主将有点懵,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有一个人骑着马就阵中乱跑。
仔细看看,这穿的是金军的甲。
不对,这甲穿的极乱,头盔是高级金军将领的,肩甲却是下等武官,身上的甲却只是一个领军五百的普通武官,身上穿的不伦不类。
“射下他。”金军主将发令了。
可孟宗政继续跑,一直穿过了金军这一支兵马的全部战阵,然后从后阵出去,并且离开。
金军有低级将领开始相互问:“刚才是谁过去了,谁让射的,也没射中。”
“不知道。”
孟宗政就这么过去了。宛城军这一边的将领与士兵都看呆了。
这还不算完,孟宗政到了另一边,见到秘密潜行的宛城军兵马,是毕再遇带队。
孟宗政迎了上去:“你们慢了。”
毕再遇没抱怨,他为了潜行过来已经费了很大的力气。
孟宗政又说道:“休息一刻钟,现在就算金人发现也变不了阵,我们那边一开打,你们就上,我最近学了一个新词,就暴他娘的菊花。”
毕再遇点了点头,叫身边的人整理装备。
孟宗政一抱拳,拉转马头又回去了。
此时,天色已经到了即将全黑,却还有一丝亮光的时候。
孟宗政再一次直穿金军。
金军士兵一个个呆呆的看着孟宗政,他们有点不明白。
金军主帅已经反应过来了:“给本将射死他。”
晚了,已经晚了。
孟宗政亮了刀子,杀穿了金国最前面的两层战阵,回到了宛城军这边,然后高高一举战刀:“弟兄们,随我冲杀。”
“杀!”
金军完全懵逼了,刚才发生了什么。
宛城有人在自已战阵内轻松的跑了一个来回,然后带兵又杀了回来。
一轮火箭起之后,金军许多人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因为他们背后,也是一轮火箭袭来。
瞬间,金军外圈的散兵乱了。
金军主将带身边精锐迎面杀了过来,指着孟宗政就问:“来将通名!”
“啊,吾乃宛城拼命小三郎。来将通……”孟宗政还没有喊完,就见金将的脑袋没了,然后一人大杀四方,身边一百多好手如切瓜砍菜一般杀的金军主将身边的精锐一片片倒下。
“杀,杀。”孟宗政赶紧叫自已身边的人往上冲,这他喵的是谁这么不讲理的抢功。
很快,提着金军主将脑袋的毕再遇就从金军主将的马身上取下水袋,灌了几口水之后说了一句:“黄泉路上报本将之名,本将宛城杀狗大二郎。”
孟宗政一把抢过毕再遇手上的水袋:“你这个这么不讲究,这是我的。”
“顺手,他注意力都在你身上,这会不下手等会就是恶战,咱们怕要多死伤些才能拿下。”
毕再遇讲的有道理,战场上有机会偷袭绝对不能放过机会。
孟宗政四下看看,想寻找新的猎物。
很遗憾,他没什么机会了。
赵放为了布置围杀这支金军研究很久,地形、时间都计算过多次。暗底里埋伏的兵力是明面上的五倍,是金军这支兵马的八倍兵力。
这便是围点打援战术。
刘仙伦这时过来了,站在两人身旁:“昨天消息传来,猎物已经出林,你们把手中的军务交了就出发,话说到明面上,若有失,没有人替两位将军收尸,也留不下姓名。”
毕再遇默默的点了点头。
猎杀金相胥持国。
无论成败都不会留名,将来史书上只会写一句,金相胥持国南下赈灾遇乱民,死于乱民之手。
除非,金国被灭国。
否则,这件事情永不会让人知道。
但,此事却许多人愿意拼上性命。
扬州的瞎狗,原秀州、现在宛城的方图,金国境内太行山匪王牛三刀,金国境内河东水匪杨天行。
这四位在官府记载,皆是匪类。
瞎狗:身份是行钱、私盐贩子、水行首领等等。
方图:原私盐贩子,现宛城义军活着的五大王之一,恶匪。
牛三刀:原本不姓牛,其祖父只一个小人物,他冒用了岳飞部下牛将军后人之名在太行山聚集了数万人对抗金国。
杨天行:传说是杨再兴的后人,集结了一票人马聚集在原水泊梁山对金国对抗。
牛三刀与杨天行接到了辛弃疾的信之后,没提一点条件,义无反顾的带着自已最精锐的人手参与了执行猎杀胥持国的行动。
甚至于他们愿意在胥持国死后,扛下杀死胥持国这件事。
让金国的怒火冲着他们来。
胥挂国,是汉人,在金国为官帮着金国贵族欺压汉人,这样的人,应该杀。
再说金中都。
疲惫的韩侂胄回到迎宾苑之后,连手都不想再抬一下。
谈判是一件非常辛苦的活。
纵然大方向已经确定,可接下来却还有许多细节要讨论,细节讨论完了之后,两国盟约可以说是一个字一个字扣出来的。
别以为一个字不重要。
想当年宋金第一次谈判的时候,是贡还是币,就争了数日。
韩安为韩侂胄送上一杯参茶,然后小声说道:“主君,有消息传来,猎狼行动已经正式开始了。”
“恩。”韩侂胄点了点头接过茶碗。
琅琊郡公,这是胥持国的爵位,所以这一次行动韩绛命名为猎狼行动。
韩安低声问:“主君,老奴想来想去,杀胥持国扶朱熹上位,对我韩府似乎没什么好处,相比胥持国,朱熹更有才干。”
这是一个很中肯的评价。
放开朱熹的品德,作人双标不提,在政务特别是民政上朱熹还是有才干的。
韩侂胄喝了半碗参茶后放下了茶碗:“我也想过这个问题,咱们韩家需要有一个交好的金国权贵,绛哥儿选的是李喜儿,但我却认为完颜襄更合适。不是说绛哥儿有错,也并非我选的更好,我只是想尝试一下押双宝。”
第四三一节 天降之子
韩侂胄想将宝同时押在完颜襄与李喜儿身上。
韩安赶紧劝说道:“主君,赵汝愚就押的是双宝,老奴认为,双宝不可押,会两失。”
“没错,话没错,理也没错。可靠李喜儿,许多事情根本办不成。但靠完颜襄,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情也没办法去办,这本就是一件两难的事情。安兄你劝的没错,只是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并非我不信任你,而是这事有些不寻常。”
韩侂胄还是信任韩安的,紧接着就说道:“你并不知道,咱们大宋还能撑八十年,而金国最多只能撑四十年,十年后,金国就会大败,五十万精锐尽失,再无南下之力,也无北上之力,只能苦苦死守。”
“草原上,有一个天降之子,叫铁木真。其武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武功,并不是指武术的功夫,而是指兵武的功劳。
天降之子,换个说法就是真命天子。
韩安不怀疑韩侂胄的话,但他依然不服气。
韩安这一辈子有反驳过韩侂胄的意见,但今天是头一次敢开口怼了韩侂胄一句。只听韩安反问:“主君,难道少君是土里挖出来的?”
韩侂胄愣了一下,转而大笑:“他是雪堆里刨出来的。”
大笑之后,韩侂胄也重新考虑了这件事。
草原上有一个天降之子,可我韩家也有一个天降之子。
谁更强!
谁才是真命!
“看来这事要计划一下了,修改一下原有的计划。朱熹虽然有才,但让金国贵族,特别是完颜一族排挤他也并非难事。他和胥持国不同,胥持国是金国的经童,而朱熹是外来者,而且年龄也不小了。”
“主君英明。老奴以为,朱熹的理论可用,但人还是压一压吧。”
韩侂胄思考之后说道:“是,这话说的对。金国贵族压朱熹,而朱熹是李喜儿的人,胥持国死后,他留下的所谓胥门十哲,我来帮着李喜儿整一整,别让这十人分裂,还是拧成一团重新选出一个话事人,而后给李喜儿与金人贵族斗一斗的力量。”
“主君英明!”
“错,是安兄你够冷静,我怕是想的太多了。”
韩侂胄认可了韩安的提议。
不过,却不得不承认,韩侂胄听过韩绛讲铁木真以及铁木真未来的事迹之后,真的给吓到了,疆域的范围大的惊人,是大宋最大国土的数倍,就是盛唐加上各都护府都没办法与之相比。
这是何等武功。
铁木真的存在一直给韩绛巨大的压力,也同时给了韩侂胄很大的压力。
韩安给韩侂胄又换了一杯热茶后:“主君,夜深了,要泡个澡再睡吗?”
“恩,安排吧,还有正式发一份公文回临安,告诉他们我的谈判已经有了进展,赐姓之事已经解决,还有更好的进展,让朝廷派几名文采好的人过来助我。到了最终盟约成文的时候,我怕已经力不从心。”
韩侂胄有自知之名,玩文字游戏他不行。
那一字一句的对抗需要朝堂上那些真正的文字高手来。
韩安问:“主君,要写一份家书吗?”
“写吧,告诉绛哥儿,安份点。眼下形势大好,他别在临安府给我搞多余的事。”
“是!”
韩安施了半礼退了下去。
这主仆二人并不知道,临安城里发生了多少事情。
韩绛已经把临安城闹翻天了。
但,那怕闹翻天,宫里还是极开心的。
在韩绛的操作之下,赵扩的新宠杨莲枝已经有了美人的头衔,同时把曹家女儿送到了妃位,眼下贵妃之位还空着,四妃也只封了曹家女儿一人。
大宋皇宫内,皇后之下共九等。
超一等贵妃只有一人,一等是妃共四人。接下来是昭仪、昭容、修媛、修仪等二等,美人是第四等。一个刚进宫不久的女子能进美人级别,韩绛可是花了不少钱的。
宫内,可不是皇帝想封谁就能封的。
将一个第九等的侍御升到七等,或是六等,皇帝一句话没问题。可四等的美人需要宗室认可,同时也需要正式造册,百官不反对才行。
大宋的臣子,特别是文臣在这方向可硬气的很呢。
别说是选谁进皇后之位,就是立太子,他们都敢抬着棺材上殿。
所以,赵扩对韩绛感激的不得了。
当然,最感激的韩绛的还是太后李凤娘,听闻韩绛两位夫人有喜,特赐掌膳宫女四人,赏赐两箱及珍宝一箱。
韩家有后,太上慈烈太后也让人送了补品。
钱歆瑶有喜,已经赏过一次了,这次赏韩绛的两位夫人,又加了一份赏赐给钱歆瑶。
就是因为,韩绛最近办的事情让李凤娘高兴。
韩绛去西山别院,李潽特意赶到码头来送行。
“兄,西山就是湖那边,不远。”韩绛满脸笑意的迎了上去,那意思就是我就是到郊外散散心,这还亲自来送。
李潽拿出一份礼单塞给韩绛:“不值钱,和弟你的财力比起不不算什么,一点心意,心意。”
“那弟收下了。”
“收,收下。”李潽把礼单塞到了韩绛怀中。
韩绛收下礼单之后,李潽说道:“三堂会审这事我想参与一下,这事若有需要你帮我一下,眼下还很顺利。主审人选已经定下,这个怕是变不了,因为是周相公定下的,但陪审人数增加到了六人,史家小子想替我挣一个位置,也办的差不多了。”
韩绛陪着笑了笑:“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何必呢?”
“不,就图个痛快。”
“那行,有需要我的话,派人送个信我立即回来,我帮你去说说。这事我一定尽力,但也不敢保下来,朝堂上的事情,眼下卖力气争这个不合适。”
“谢过,李潽一拱手。”
韩绛回礼,这才上船去了。
从临安城西门出去,西湖并不大,直穿过去就是西山。
此时的西湖只有苏堤与白堤,杨堤还没有建造,穿过苏堤上的锁澜桥之后,韩绛的西山别院最东边的入口便是后世杨公堤碑亭的位置,而后这一片便是前庄,前庄还是在西湖范围内。
第四三二节 宾客盈门
后庄是过水道之后,完全离开西湖,是湖边的山上。
韩绛到这里的时候已经二更天。
西山庄子的小码头却堵的连韩红的船都没办法靠近,这里挤满了船。
无奈之下,韩绛的船绕到了侧面,那里并不适合停船,开了一个小门也是方便仆役们运输一些物资的,就是一个货仓的小码头。
韩绛的西山别院,前院的建筑完成度只有不到百分之三十。
可今晚,却是宾客盈门。
前院湖边小亭楼廊已经是坐满了人。
韩绛只当是钱歆瑶宴客,也没多问直接往后园走去,他有点累了需要休息。
韩绛却不知,前院今夜很精彩。
钱歆瑶笑的脸上的都有些僵了,手上接过不知道第十几份条子,倒是旁边有人给念道:“陆家三姑娘夫家弟弟正妻的二姨母家侄子的三舅舅家的四姑娘。贤良淑德、恬静……”
钱歆瑶抬头看看月色,眼睛一闭。
她累了。
累坏了。
又一份条子托人送到了钱歆瑶面前后,与钱歆瑶交好的葛家三姑娘伸手一拦:“晚上,大娘子是有身子的人,熬不得夜,明吧。”
谁也不好拦钱歆瑶。
可钱歆瑶离开之后,这里更热闹了,又加了酒还有点心,许多人聊的极是开心。
葛家三姑娘扶着钱歆瑶往后园走。
半道上,钱歆瑶突然问:“她们,也是疯了。”
葛家三姑娘却知道的更多,因为她上午才过来,临安城内发生的事情她知道的更多。
葛家三姑娘说道:“我听兄长说,赵汝愚倒了,朱熹一脉连根挖起。而且这一切发生还是在韩家平原公没在临安的时候。兄长说,韩家的权势已经无人能挡,平原公回临安至少也是正三品,而北大营的军权落在国丈身上。而……”
看葛家三姑娘停下,钱歆瑶淡淡的问了一句:“而什么,你也不想告诉我。”
“而你的夫君,区区正七品,却已经能够在临安城呼风唤雨。眼下,建安伯一妻两夫人都有喜了,家中无妾。而两位夫人却没有侍婢,一个大娘子身边侍婢丹霞,凭她一人撑不起门面,你又耳根子软。”
话说到这份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钱歆瑶算是听懂了。
赵汝愚被自家夫君干掉了,韩家重新在朝堂上拿到了话语权,而且势力更大了。
文有自已公爹平原公,正三品。武有皇后的爹爹,也就是兄长韩同卿,武从二品,都北大营。再加上宫中还有太上太娘娘慈烈太后,以及当今正宫大娘娘韩青衣。
确实,韩家的权势在临安府中达官权贵的眼中已经达到了顶峰。
眼下,趁着自已还有影和彩有喜,他们盘算着塞人进府,好拉近与韩府之间的关系,真是安的一副好心。
依大宋律,妾室入门一切都是正妻作主的。
钱歆瑶才是唯一能作主的人。
这些与钱歆瑶有旧的伪手帕交们便齐齐上阵来当说客。
钱歆瑶突然笑了:“我家绛郎说了,这些塑料花姐妹们,本就不可信。虽然我也不知道什么叫塑料花,想来是假花的一种吧。若是丹霞在这里,她必是会说,她们断然不是来真提亲的,而是贪图我家的茶叶还有点心。”
说丹霞,丹霞就出现了。
丹霞小跑着过来:“姑娘、姑娘,我回来了。姑爷也来了,太上太娘娘还有太娘娘赏赐了许多,这会正在从船上搬下来呢。”
钱歆瑶从袖子里拿出一块手帕包起的点心递了过去:“留给你的,悄悄的别让人看到。然后去把自已洗洗干净,今晚去侍寝。”
丹霞接过点心,赶紧就往嘴里塞。
一边吃一边说道:“今晚上不行,姑爷今天怕是累了,在船上的时候就一直头疼,我安排了两个婢女去准备刮板,影姐姐说配上雷州送来的丁香精油能缓解头疼。”
葛家三姑娘笑的合不上嘴,轻声骂道:“你这傻丫头,小心你姑娘一生气把你嫁到山沟里去。”
“才不会呢,山沟能有什么好吃的。再说了,我随我家姑娘出嫁前,婶婶可是交待我,我陪嫁过来可是有重要任务的,我要守着姑爷,省得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接近我家姑爷。”
“傻。”钱歆瑶在丹霞脑袋上轻轻的拍了一下。
打了丹霞一巴掌后,钱歆瑶轻轻的拍了拍手:“来人,带葛三姑娘去客院休息。”
“是。”立即有婢女前来带路。
回到后院,钱歆瑶没有立即去见韩绛,而是来到了影和彩的屋。
这会,影和彩正坐在外厅休息,相互诊了脉。
婢女们正在收拾内室。
钱歆瑶坐在彩身旁将手腕递了过去,彩诊脉之后什么也没说。
钱歆瑶知道,什么也没说就是一切都好。
算一算日子,用韩绛穿越前的说法,钱歆瑶眼下是刚过二十周。
三个女坐在这里谁也没说话,钱歆瑶闭着眼睛靠着软榻上象是睡着了,过了好一会,收拾内室的婢女们完成工作退离,钱歆瑶依然闭着眼睛,象是自言自语的说道:“宛城传回来消息,毒药的作用越发的低,爆炸与精钢还有伤药更重要。”
彩坐直了身体问:“还有呢?”
“酒精有用,丝线缝合伤口有用,但还有许多问题。我把信放在书房的老地方。”
“恩。”彩应了一声。
细节部分她会去读信中的内容。
眼下,就彩分析,酒精肯定有一个配比问题,可是她却办法来测算这个配比,因为连韩绛也不知道。
丝线缝合肯定有巨大的改进空间,包括缝合的技巧、针法,或是专用针等等。
影坐在一旁插了一句:“我查过家里的账,家里最迁都临安之后最大的财富来源不是田地,而是瓷器。因为家里原先控制着汝州军,在撤退的时候带走了全部的汝阳瓷匠,不知道宛城若拿回汝阳会如何?”
钱歆瑶没接话,只管自已说:“公爹写了信回来,这小事无需夫君知晓。金人或许会派人来一观咱们的飞天之术,我的意见是拿钱出来先造一个能飞天的,能飞三十丈便可。师兄说需要四十万贯。”
第四三三节 到处都差钱
钱歆瑶刚报了一笔必须要支出的项目。
彩在旁边接话:“用粮食制作酒精不合算,夷南城用麻根造酒精,还需要五十万改良设备。还有,羊肠线还要再研究,需要追加十五万贯。”
钱歆瑶继续说:“严州来信,说水力织机已经有眉目了,请款。”
“真的?”影来了精神。
钱歆瑶依然闭着眼睛缓缓说道:“就严州的信上,我七师兄请示了十三师叔,还有我钱家的工匠,认为应该加上几个位置的精钢件,再换上石墨铜轴承就能成了,之后再慢慢改进,这又是一笔钱。”
这时,钱歆瑶睁开了眼睛:“夫君挣钱的能力天下无双,我没出嫁之前,钱永远也不够花,可现在似乎还是不够花,难道我就是传说是败家婆娘。”
影和彩愣了一下,而后一起笑了。
她们是知道家里的账册的,现在已经花超了,开始动韩府的老本。
不是韩绛挣钱的速度慢,实在是她们太能花。
光是一个赤帝座下从小兵到小将军,五个级别的铜炮,实验成本就是一个天文数字。真正是造钱的速度都赶不上花钱的速度快。
还好,各军都知道这赤帝座下各级别的铜炮有大用,也都支援着钱币,否则光靠韩绛一人真有点撑不住。
仅雷州,就支援了足足三十船的各种香料,以及二百船粮食。
这可以说,雷州已经下了血本。
钱歆瑶突然话锋一转:“临安各府都想往家里塞人,两位姐姐怎么看?”
影摇了摇头。
彩说道:“写信给公爹吧。”
“好。我们一起写。”钱歆瑶明白,这事不能马上拒绝,但也绝对不能答应。就算要答应,选择的也是利益的结合,其他原因根本不需要考虑。
再说赤帝座下小将军炮。
西山是原理以及可性行研究院,这里是研究为主,只进行极少量的实验。
真正的实验场是在夷南城。
准确的说是夷南城东北三十里的一处山脚下。
深夜,才是实验的好时间。
白天的时候容易被人偷看,夜里最安全,就算有人在高处也看不到这里发生了什么。
此时,实验的有三种。
第一种,一百零八管火神兵。
当真是一百零八只铸铁筒,用的是战车形式,全部前装式。
用的是连锁引线。三十步之外至一百步范围内有上千个草人,以及混在其中的野猪几十只。
站在后面观看的是刘淮、白玉楼、蓝海、冼双英,以及秘密从两湖赶过来的赵桑。
赵桑是赵棠的亲弟弟,也是当今襄阳转运使赵方的亲叔叔。
他早年与吕祖谦是好友,与陈亮有旧,同样属于有才华考不了科举的人。这一次是代表襄阳一方前来夷南城的。
其余几人,白玉楼就是雷州都指挥便,对朝廷属于听诏不听宣的异类。冼双英是冼家后人,冼夫人就是其先祖,冼夫人嫁给了冯宝,可史册上依然记载其冼姓。
蓝海,纯粹就是死皮赖脸跟过来的。
你不让他来,他就给你闹事。
刘淮将一个火把递给了白玉楼:“白都,越人喜欢用藤甲,密集冲锋阵形。试试。”
“谢过。”白玉楼接过火把后点燃了引线。
引线过后,连续而密集的响声,面前的草人成片成片的倒下,五十步内连野猪都扛不住,惨死在这密集的散弹炮之下。
白玉楼很喜欢这样的威力,正准备称赞的时候,却听蓝海说道:“我是粗人,但也读过书。你们这东西不行。”
几位工匠脸上很难看。
蓝海上前拆下一根钢筒拿在手上,试了试重量,然后比划了一下:“老子一百勇士人手一支,提着往敌阵冲,不比你们拿车推着这一架子杀的更狠,老子用这玩意顶在敌将脸上,这么轻轻一下,想想就很痛快。”
这个!
好象也对。
刘淮这个散弹车就是把无数直径一寸半的散弹枪拼成了一个炮架,然后一齐发射,威力相当的惊人。
可蓝海说的似乎也有道理。
一工匠上前:“手持不可能,此物发射寻常人根本握不住,会伤人的。”
蓝海咧开嘴笑了:“你不行,不代表老子手下不行。再说了,不能造的小一点,细一点,不要装一把钢珠,装一个大一点行不行,半寸,这东西打到肉里肯定很疼。”
“可以试试。”工匠们没怨言。
因为这东西的使用者还是军人,不是他们,士兵的诉求才是他们需要满足的。
刘淮怕工匠人难堪马上说道:“试试三寸小将军炮。”
“好。”
众人没意见。
三寸小将军炮是真正有价值的,历史证明了,这东西的实用性。
射程三里半,杀伤力巨大,可以炸开两道土墙,一道砖墙,用的是实力包铜铅球。
蓝海上前一步,冼双英伸手一接:“老蓝,工匠们日夜不休很辛苦了。”
蓝海哈哈一笑:“是老蓝错了,老蓝我原本想说,这东西放在船上似乎有用,打船一炮顶一炮用,攻城这东西还细小了点。”
船!
没错,船是木制的,这样的一船在二里之外击中,必胜。
船用。
工匠们最初并没有想到给船用,让蓝海这么一提醒似乎有理。
可船上怎么用还需要再考虑一些细节的。
刘淮上前:“看最后一样吧。”
提到最后一样,工匠们信心十足,因为这是成熟工艺,只是有了新的材料他们将这种物件改进了。
比起原先宋军使用的扩大的差不多七倍。
一只木鸟。
准确的说是一只竹鸟,编出来的一只鸟,然后用布棚上,鸟肚子装满了各种引火物与爆炸用的火药,然后是四只超大号的窜天猴放在鸟肚子上。
这东西最大射程能飞三百丈远、载弹重量四十多斤。
或想保证准头,一百五十丈能炸在五步范围内,若是让经验十足的士兵来操作,可以保证二百丈左右还能保证飞到七步范围内。
“好东西。”蓝海这次也不喷了。
因为这东西确实是好东西,无论是射程还是杀伤力都非常的不错。
第四三四节 朝堂上那些人疯了
大宋以前有两种武器,一种是重弩加了火箭,就是窜天猴,可以让重弩吊射达到二百丈以外的距离。一百年前就有一种说法,万箭皆可施火药,就是所有的箭都可以加上火药变成火箭。
现在工匠们把滑翔竹鸟与火箭结合在了一起,设计出了最合适的飞行翅膀。
四十多斤的载重量,无论是放引火物,或是火药,这东西的威力都让人期待。
冼双英说道:“若是用箭毒木来制作鸟腹的羽毛,城头上爆炸之后,挺不错。”
蓝海接了一句:“妙,再给火药里塞半斤砒霜。”
“挺好。”冼双英微微的点了点头。
赵桑这时说道:“钱,才是眼下的大麻烦。韩家的家底再厚,也经不起这样巨大的支出。我们需要一个稳定并且巨大的资金来源,宛城与临洮眼下是纯投入,想有收益至少要在一年之后了,盐的收益若以一个商家论确实巨大,但咱们不够。”
赵桑详细的计算过,每年纯军费支出就需要不低于两千万贯。
白玉楼回答:“再给我一点时间,最多三个月我的部下一定能找到胡椒。”
“将军辛苦了,只是依然不够。老夫认为需要与韩绛当面谈一谈了,希望他有进一步的计划。有些事情要早作打算,若等钱库空了之时再打算,怕这事没办法收场,后果不堪设想。”
其他人没接话,他们脑袋里想不出更深一层的东西。
眼下,各自把自已负责的一块办好就很辛苦了。
只说刘淮管着夷南城,他已经累的瘦了十几斤,眼窝子都陷了下去。
其实,也是为钱愁的。
开发一个城市,需要的资金是海量的。
钱!
钱是个屁。
那怕全天下人都为钱发愁,韩绛也绝对不会。
拥有货币发行手段、自带钱庄、已经挑动一级货币杠杆、有即将垄断的海外贸易权,只要货币的流动性还在,缺钱只是暂时,因为钱发愁却万万是不可能的。
韩家还有存下的金银,这些韩绛不会动,这是镇仓银。
又一个清晨来临,太阳照常升起。
钱歆瑶坐在韩绛身旁陪韩绛一起吃早餐,同时也在报上她最近要花的钱。
报完之后,钱歆瑶说道:“绛郎,我是不是用的钱太多了。”
“嘿嘿。”韩绛只是干笑两声。
韩绛心里很清楚,最近支出过大在三方面。一是宛城与临洮,战争投入是非常巨大的。二是夷南城,新城建设初期投入是海量的。三是就是钱歆瑶。
钱歆瑶这丫头恨不得一天时间就把科技树点满,能研究的绝对不会停。
但正因为这样,钱家、道门、严州的工匠积极性非常高,韩绛绝对不会因为最近手头紧而让这些工匠们失望。
钱歆瑶看韩绛笑,小声问道:“要不,我让一些研究先停下。等夷南城的铸铜坊建好再重新开始研究。”
钱歆瑶知道,夷南城的新铸币坊一但可以投入使用,铸币量可以达到大宋年铸币量的七成,大宋眼下铸币约在三百万贯左右。而夷南城的新钱因为一当十,所以铸出来的钱可以达到二千二百万贯左右,去掉成本,也有千万贯的收益。
韩绛摇了摇头:“别紧张,不就是钱嘛,实在不行就只有出绝招。”
韩绛早有准备。
钱家的印坊已经有了水印制作工艺,韩绛原本考虑上纸币,可非常认真的思考过之后,这东西还够成熟,因为大宋的交子、会子等已经消耗了纸纱的信用。
自已的纸纱未必就能被人认可。
所以韩绛换了一种东西,债券。
但,依然还不到时机。
拿下升龙城的时候,才是债券出世的时机,那个时候韩绛可以声称这债券是香料债券,有了大越国的升龙城,香料与稻米便有了保障,一年期债券可以如期兑付,绝对不会伤及自已以及壕横号的信用。
但若急着用钱,韩绛考虑发生小规模的白云坊与新坊的债券。
所以说,韩绛并不为钱发愁。
可是,让韩绛万万没想到的是,仅仅半天之后,情况就出现变化。
刘锐秘密到了临安,然后来到了西山别院。
韩绛在码头迎上刘锐后:“将军,你此时来到临安,不合适。”
刘锐没接话,只是伸手一扶韩绛上了码头,然后拉着韩绛就往院内走,韩绛也加快了脚步,刘锐能亲自过来肯定是有事,而且是大事。
进了园子,到了韩绛的书房,刘锐解下伪装拿起水壶喝了好多水之后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不是我想回来,若我不回来便是虞二郎或是葛邲。”
“出什么事了?”韩绛也有点紧张了。
刘锐拿出一封信交给了韩绛后说道:“这是朝中葛邲的学生写的。”
韩绛一看后大吃一惊:“朝廷,疯了吗?”
刘锐摇了摇头:“朝廷没疯,你应该读过史,在咱们大宋立国这二百多年时间里,汴梁时期盐法最初是为了补充西北军资的,而后改、废、再立、兴、再改,你应该知道折腾了多少次,盐钞变成废纸有多少次。”
韩绛却说道:“知道,可是这一次,官方发生三年期的长引,两千万引,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刘锐叹了一口气:“没办法,我得到的消息是,朝廷打算凑至少一千万贯秘密给爹送去,用来贿赂金国重臣,赐姓之事朝堂上必须要解决,而且眼下黄河大决堤,朝廷还想你爹和金人达成一项约定,就是封关。”
韩绛问:“什么意思,怕难民逃过来。”
刘锐只是笑笑却没接话。
韩绛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依现行的盐法,盐钞分为长引与短引。
长引是一年期,允许跨地区交易,短引只能在划定范围内,时间仅为三个月。
三年期长引,想出这点子的人真是疯了。
这和杀鸡取卵有什么区别。
两淮因为大灾,盐钞已经被砸到原价的两成,短引已经几乎成了废纸。
现在加上三年期长引,两淮今年基本上出不了盐,川井盐运出来能有多少,这真是会毁了两淮盐业。
不知道多少盐商要破产。
更严重的是,官盐也会滞销,这是两败俱伤的结果。
第四三五节 被吓唬的韩绛
韩绛转身到茶桌旁,烧水,泡茶。
这事既然能传到葛邲那里,想必朝堂上的重臣们已经在议了。
只是,这事自已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呢。
似乎猜到了韩绛在想什么,刘锐说道:“别想了,你爹在临安一定会知道,至于你,他们还没有把你当个人物。你爹那些在朝中的人,位置太低,让他们去打听这事不合适。”
“恩,不想了。”韩绛摸了摸额头拿起了茶壶。
说是不想,这事怎么可能在脑袋里空下来,韩绛又问:“那留正呢?”
刘锐摇了摇头:“胆子太小,眼下让他先缓缓,稳稳神。”说完,刘锐和韩绛一起笑了。一位二品大员,能吓的逃离临安,这事估计会能在史书上记一笔。
刘锐问:“盐钞的事情,你说过你是玩钱的祖宗,这事怎么办?”
韩绛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唉!”
“别叹气,叹气没用。战场上,刀已经悬在头顶,要么躲,要么杀,叹气能有什么用呢?”刘锐的理论有点邪,但却是没错。
韩绛说道:“我是怕,怕毁了朝廷的信用。”
刘锐反问:“朝廷,还有信用吗?”
韩绛重重的点了点头:“那么,开仓清库存,我们给盐钞附加另一种价值。就当下朝廷的作法,盐钞已经不是当年给西夏换粮草的任务,眼下最大的价值是为了朝廷收税,而后成为运盐的通行证。”
“对。”刘锐虽然是武将,可年龄摆在那里,他懂。
韩绛继续说道:“那么开仓,官仓眼下有盐,但不多,黄河大灾粮价已经涨破天了,朝廷又打算封关,这是不给金国那边灾民活路,这事不好,有伤天和。所以我们用盐钞在灾区刮一次金国贵族的余财,再拉一票愿意求活路的人口。”
刘锐问:“怎么做?”
“江上换盐,相信以咱们在淮南东路的势力,无论在长江的那个位置设置秘密的交易点,盐铁司的人奔过来的时候,咱们能从容撤退,韩嗣手中的盐钞便是通行证,可以合法的把盐运到任何地方去。”
韩绛一解释,刘锐听懂了。
黑市上再把盐钞卖出去,这些盐钞依旧可以换到盐,而且还是合法的盐。
刘锐再问:“那再然后呢?”
“印盐钞,把朝廷的盐钞卡在盐铁司发不出去,咱们的人肯定能分辨出真假,真盐钞换不到盐。朝廷为了筹钱,一定会加印会子,但国为朝廷失信与商,会子肯定会贬值,一千当六百是我预估的数字。”
“恩。”刘锐分析过,当前的会子已经是一千只能换八百个钱,这次盐钞加印之后,会子肯定会更不值钱。
当下的会子分界,朝廷为了防止假会子,会把旧的每三年收回烧掉。但执行的并不严格,曾经的旧会子还有流通的。
韩绛接着往下讲:“是咱们的新钱开始返回来的时候了,一但咱们的钱在民间默认流通,会子的价值会更低,纸钞不是不能用,这是一种以信用来支撑的钱,朝廷的信用实在不堪,咱们这样会逼的朝廷信用越来越差。”
刘锐问道:“若是宛城有大量的新钱呢。”说完后,刘锐又补了一句:“不,海量的。”
韩绛反问:“将军,虽然金国大灾,但金国肯定会施压给朝廷,而朝廷会攻打宛城的。”
刘锐再反问:“若是某个人带兵呢?”
“某个人,谁?”
刘锐压低声音:“这要看你的手段了,比如李潽,或是杨家四兄弟之一。”
韩绛没反应过来:“然后呢?”
刘锐声音更低:“然后,就看让他怎么败了,这一败是丢点地方,还是丢点脸面的事,接下来便是招安的路数,先磨他一年两年的,宛城也稳住了。”
韩绛想了想:“将军,这需要一个详细的计划。”
“安心,你玩钱,我玩兵。你玩钱的手段高明,我打仗的手段也不差。这事我们会碰头商量一下,先按你的计划走,这新钱一但反涌到淮南东路对咱们是有巨大好处的,你自已说过,谁控制了钱币,谁就控制了财富。”
韩绛连连点头,这事他说过。
拥有货币发行权,拥有银行,确实能够控制大宋的经济。
大宋眼下的经济并不是工商业不利,而是流通的货币制约了大宋的经济发展。
刘锐又说道:“你家后园挺安宁,所以有件事情你不懂。杨桂枝和官家的关系,还有她妹子杨莲枝之间,眼下因为地位不稳所以看起来很不错。对了,还有那个不知道名字的小丫头。可将来呢,谁想谁死还难说。”
宫斗!
这个韩绛确实不擅长,但能够想像。
杨桂枝在历史上是宫妃,目标不断让自已上位的,现在她只是一个小官的正妻,那么她未来的人生目标会是什么呢。
那个她捧出来吸引赵扩的妹子,是不会甘心成为棋子的。
刘锐继续说:“估计你不懂,但你无意间却作了一件漂亮的事情,你给了那个女子一个美人的封号,谁敢说你有错,但她们之间裂隙已经产生了。”
韩绛感慨了一句:“传闻中,皇宫的争斗好象挺凶的。”
“凶!”刘锐摇了摇头。
韩绛心说,难道自已被电视剧骗了吗?皇宫之中没那么可怕。
刘锐给了一个点评:“一只笼子里关了一群恶狗,只为抢一块骨头,不是凶,是生与死,血腥的程度你可以找个笼子关上些饿了好多天的野狗,再扔一块肉进去。看看,你就明白了。”
卧槽。
韩绛明白了,电视剧演的照刘锐这么一说,实在是太温和了。
刘锐又被补了一句狠的:“你家大娘子在临安城风声极好,你两位夫人是医者,也是仁善之人,若将来有那么一天,你会知道她们也是会杀人的,而且不会留情。这一天便在你封王之后,你虽然不懂宫斗,却是一个很有智的人,不给家里招惹贱妾。”
“换话题。”韩绛听不下去了。
刘锐也没打算再说,这事提一句就行了。
韩绛年龄还小。
第四三六节 明着、暗着。
事实上,韩侂胄四十多个妾肯定也在斗,只是韩侂胄的地位让她们不至于上升到死去活来的地步。
刘锐笑了笑:“住几天,这些日子太累了,缓缓。”
“恩,我也是,需要休息几天,所以离开临安到了这西山别院。”
刘锐没走,却是把韩绛的意思安排自已的亲信传了回去。
刘锐来还有第二件事。
就是想亲眼看看韩绛在西山的名为研究所的工坊,新式的钢刀配方以及锻造方式,有更低的成本、更好的军械,刘锐身为军人他想亲自关注一下。
但刘锐不想暴露身份,只是秘密的关注一下。
几天后,扬州,大明寺。
大明寺,还是一个寺,还是一个庙。
金身佛像是有的,和尚也是有的。
空见大师。
以前叫空见,后来叫空见师傅,再然后是空见方丈,现在是空见大师。
这地位是一点点的提高了。
因为他管理着扬州的黑市,扬州黑市最值钱的货物便是盐,铁次之,粮再次之。
淮盐钞因为黄河大水灾已经砸进了地板价,短引如同废纸,长引最低的一批次交易是原价的百分之十八,这已经超出了所有商人的预料。
可是这几天,却有人把淮盐钞的价值挂在五折价出售。
有人买吗?
商人们纷纷议论,谁买谁傻。
可这天下午,空见大师亲自带了一个客商来到了交易大厅,这位只看了一眼上面挂的出售价格,什么也没问,直接让随从抬出一箱黄金,要了三千二百份盐钞,而后拿上东西就走,没在这里多作停留。
这是什么情况,许多商人看的懵了。
仅仅半天时间,太明寺半山的一处茶楼就有人打听到了消息。
“真有盐,还是上上等好盐,那个商人是荆湖南路的,他就在江上大滩运走了一船盐,满满一船的盐。荆湖南路的官仓没盐了,市面上盐价高的吓人。”
这时有人奔入:“打听到了,打听到了。利州,知利州上书朝廷,利州当下盐价每斤三百二十文。”
许多商人猛的站了起来,这盐价吓到了不少人。
立即有人问:“是因为临洮那边打仗吗?”
“不是,早在去年的时候盐价就涨到二百文了,今年春时已经二百六十文。”
利州对于扬州这边的商人而言是遥远而陌生的,因为太远了,那韩绛穿越前的地名叫广元。
这时,又有人进来了:“你们谁手中还有盐钞?”
有商人回答:“都怕变成废纸,能换点钱算是少损失点,我还算换的早,二成半出的手。”
来的人说道:“我家中还有一些没和原先的盐钞放在一起的,数量不多。我也去换了,却只换到了六千斤盐。”
“怎么换的。”
“大滩上,一盐钞换六十斤盐,再补一贯钱,装船再给六十文的工钱。”
商人们开始计算,这价格依盐钞本身的价格肯定也是血亏,但是。
眼下因为黄河大灾,所以两淮的盐场今年算是毁了,别说是没有盐田的荆湖两路,眼下就是两浙的盐怕是都要涨。
说句可怕的,很可能两淮这产盐的地方,都会有人没有盐吃。
扬州城内。
李洱与幕僚们也在认真的研究着当下的情况。
负责商号的林掌柜已经作完了汇报:“将军,淮河以北眼下就算有粮食百万担计,也不够,这样的大灾可以说,几万担粮食扔进去都没个响动。”
李洱没接话,他心中清楚。
金国这次受灾怕是有千万人,十万担粮食也就勉强够这些人吃一天。
李洱伸手一指,一位将军站了起来:“都帅,眼下受灾的区域很大,重灾区就我等去调查宽百里,一直到海州近千里长的一段,都是重灾区。泗州极重,整个城全给淹了,就末将所部探查,怕会有百万人无家可归,再有百万人家园受损。”
“眼下,灾民分成多股。人数最多的一股预测不少于三十万人,拖家带口正往许州去,我的探子回报说,若深秋金人救灾不利的话,怕还会有人往许州去。”
李洱这才点了点头,这消息有用,自已部下这些人没白浪费大米。
那位将军继续汇报:“还有一路往北去了,听闻金人济南府设下关卡不让灾民再往北。往西的一股有十多万人,往汴梁去了,我认为他们最终还是会转向宛城。眼下,还有一支,也有十多万人正在南下,头一批泗州的灾民已经在冲关了。”
李洱轻轻的一敲桌子:“招工。”
“这!请将军三思。”
虽然没有正式的公文,但朝廷已经有好几封信暗示让李洱防流民。
李洱没接话,林掌柜说道:“想必这信是当朝太国舅写的,眼下李潽又再次得势,他的党羽史弥远之父史浩曾蔑称北人为归正人,这个称呼沿用至今,在下认为很快会有正式的公文送到将军这里,所以请将军三思。”
李洱一巴掌拍在桌上,厉声大喝:“招工!”
“将军。”在场的武官一齐站了起来,力劝。
李洱伸手指过这里每个人:“李小二,你大伯是谁?牛五郎,北边义军牛三刀是谁,和你牛家没亲,只是仰慕。你却是牛家后人,你还记得你从鲁山村刚到扬州的时候说过什么?”说到这里,李洱脸色一变:“滚去给老子办事。”
众将都低下了头。
他们这些人是什么人,有自已就是归正人的,也有祖上是归正人的。
他们就是被朝堂蔑称又不受信任的那一类。
他们是顶在前线的炮灰。
他们不是不想救北边逃来的灾民,可眼下李洱与朝堂上对着干,朝堂上那些人是不会放过李洱的。
林掌柜上前一步:“若将军一定要下这命令,在下有一计。”
“讲。”
“让福建路的人来办,畲族三大部落,山族,还有越人。”
“继续。”李洱听着这建议有意思。
林掌柜说道:“自大宋立国到临安成为行都,大宋的盐法唯在福建无法实施,曾经有官员强推盐法,结果却是整个知府衙门除一个打更的小吏之外,全数被杀。”
妙计!
第四三七节 抢人口
林掌柜给了一个好点子。
朝堂上这些欺软怕硬的货,福建路的彪悍他们就不敢怎么着。
妙计!
“先生有心了。”
一个商人,一个掌柜,被称为商人这是莫大的荣幸。
李洱站了起来:“盐,是朝廷每年岁月的重中之重,朝廷每年岁入一亿贯有多少是靠盐,有多少是靠淮盐。在盐这事上,明着与朝廷作对是取死之道,但流民不是。流民是小罪,所以一定要担这个罪,我等身为武人,无罪便是罪。”
李洱的话有点绕,普通人肯定是听不懂的。
这里的人却懂。
身为武将如果没有什么把柄随时让朝廷收拾的,那么你肯定离死不远了。李洱这份远见不是谁都能看到,看清的。
李洱吩咐道:“淮盐场,看能逃多少人,你们分头去办吧。”
众人商量了一些细节,仅半天之后。
大宋这一边因为黄河大决堤的第一重灾区,盱眙军。
北防重镇。与金国现控制的泗州距离步行也就是大半天的路程。
相比起泗州全城受灾,整个城都被水淹,这里因为地势高,而且事先已经作足了准备,除了东边靠的洪泽湖的那一片之外,完全变成烂泥塘之外,其余的地方还能勉强维持正常的秩序。
信使到,一只手拿着信盒,一只手拿一盒火柴。
翟简,原本就是淮南东路军方第三把交椅,现在还是第三把。
第一把交椅的前镇安侯死了。
现在是韩绛。
只是朝廷没记录罢了。
翟简看过李洱的亲笔信,从信使手中抽了一根火柴在自已的铠甲上一划,然后把信点着给烧了,然后在信盒中的另一张纸上留了一个印记。
信使抬手一抱拳,转身离开。
“伯爷。”几位副将都围了上来。
翟简说道:“抢人,明抢。不要玩那些虚的,就是抢人。”
一副将小声问:“伯爷,上面没说咱粮食撑得住吗?这里一但开始抢人,灾民就会蜂拥而至。”
翟简回答:“我不知道米够不够吃,但冼家兄弟告诉我,他们那里有种叫薯芋的,这次运来不少。说不上是粮食,但顶饿。广南西路有大量的种植,年初韩家少君大婚的时候雷州有人过来,回去之后他们在琼崖开荒种了许多,在当地最好的两文钱一斤,差的不过一文。”
“去吧,开粥棚。”
“得令。”
盱眙军,这里是一个小城池,也就是县级的规模,作为最边境的对峙形堡垒城市普通人不多,这里的田地也是盱眙军负责种植的。
这一军满编九千七百人,作战的士兵有六千六百人。
而这里的粮食,六十万担。
若不是这个大灾,这里的屯积的粮食明年会有一半被浪费掉。
因为盱眙军全部的粮仓只能存放十五万担粮食。
边境线上,一口又一口的行军大锅给支上了,烧水,下米,有人在旁边展示:“规矩是,粥装进布袋而不流,筷子插在锅里而不倒。这道关只能进不能出,福建路有商号招工,招铁匠、木匠、泥匠、佃户。识字的优先。”
关卡放开,人如潮水一样就涌了过来。
盱眙是白天抢人,而在盐城却是夜里。
这个时代的盐城就在海边,八百年后的盐城距离海边还有几十里。
盐城,淮盐的重要产地。
大宋对盐有严格的规矩,盐户也分上中下三等,十户一甲,甲首未必是大户,但掌握火灶的肯定是上户。
有朝廷的盐官管理着这里的火。
火就是指盐灶、火灰、盘数,以及一伏火可以煎出多少盐的数量。
还有每天工作的时间。
盐官到的时候起火,要记录在案。每天到时辰了要熄火,记录之后要向更上一级的盐官报告,所有烧盐的用火必须全部熄灭。
根本就不给盐户有烧私盐的可能。
在盐城,盐官是上层人,拥有灶的富户是中层,普通盐户是下等。
上下级的关系,贫富的差距就是盐城最大的矛盾所在。
深夜,来自泉州的船靠岸,早就作好准备的下等盐户拖家带口往海边跑,有些人排队等小船转运,有些拿着木板就划水往船上去,还有一些年轻的身强体壮的直接跳进海里往船那边游。
在作足准备的情况下,一个晚上就抢小几千户。
这才是头一晚。
给的许诺是,每月挣的钱翻倍,而且不限制盐产量,只需要每亩每年交足数量的盐就可以,其余的部分则归自已,允许自由交易。
临安府。
皇宫。
赵扩这位木雕又一次稳座如泰山,似乎很认真的在听京镗做每旬的要事汇报。
已经有三年还是五年没有上朝的韩同卿今天不得不上朝,这让他很不爽,他不喜欢作官。可顶着北大营都指挥使这个正二品实职武官的官职,他不得不上朝,因为他的职务关系到临安城的安危。
韩同卿已经决定,今天退朝就去太医院给自已开一张诊断证明。
自已有消渴症,然后随时准备请假。
不多,一个月不会超过十八天。
韩同卿瞄了一眼赵扩,他这个作岳父的非常清楚,龙椅那货色能听懂超过百分之一就算脑袋没长残。
基本上,听不懂。
韩同卿又瞄了一眼殿门那边的位置,空着一个。
正七品市舶使司的位置。
可恶。
韩绛这家伙竟然又没来,韩同卿也不知道韩绛用了什么借口请了假。
可一想到,韩绛坐在湖边烤着肉、品着酒,韩同卿心里非常的不爽,这位五十多岁的老哥已经恨上了韩绛这个十七岁的弟弟。
心中叹了一口气之后,韩同卿也释然了。
毕竟今天朝堂上还是有乐子的。
权知临安府!
这个官职是特意让给李潽的,因为这个官是文官,而且权知临安府的在朝堂上的权力相当于一位副相。
放在汴梁时期,至少也是参知政事才可以兼权知开封府。
甚至于,权知开封府好几任都是太子。
之前,因为吴松是慈烈太后的亲侄子,才单独作了权知临安府这个官职。
现在吴松去知平江府了。
人没去,但却占上了这个位置,省得有人惦记着。
第四三八节 昏政
临安府,皇宫,崇政殿。
此时,京镗正在作每旬的政务汇报,韩同卿看的开心,李潽已经站不住了,很快就要跳出去。
京镗汇报了各地夏收的情况,以及淮南东路、西路受灾请求减免夏税的报告后,将这一份公文放在一旁,比袖子里又拿出了一份。
“官家,这是一份来自淮南东路的紧急报告。因为黄河大决堤,盐城受灾极重,泥沙已经将原本的盐场全毁,盐户各村逃了有七成,至少七成。这个事件很严重,根据淮南东路盐铁司的汇报,起因是盐官与甲首欺压盐民,眼下受灾更是让盐农朝不保夕。”
京镗又抽出了一份:“临安城依李知府的提议,增发三年限的长引,用于供给利州路以及两湖的粮草、物资运输,还有协调与金国商谈便利。眼下却是无人问津,没有商人接手,因为两准没盐了,臣还调查得知,去年的盐引已经贬到两成价格。”
李潽终于跳出来了:“没钱,没钱怎么办事,金国若不收回赐姓的国书,先帝至今无法完成葬礼。没有钱,荆湖南路如何面对宛城叛军。没有钱,官家与后宫的礼服如何织造。”
京镗根本就不接话,继续念下一份:“官家,接下来是谭州的事。”
李潽急了:“京相,本官和你说话呢。”
京镗这才转过头来:“李知府,本官正在作例行汇报,并非议事。”
李潽上前一步:“官家,当下要务是为官家制衣与金国谈判。”
赵扩没反应。
木雕之名绝对不渗一点假。
因为他完全听不懂。
户部右侍郎出例:“官家,臣以为前些日子查抄所得可应当下之急。”
李潽恶狠狠的瞪了户部右侍郎一眼,再上前一步:“官家,臣以为重新制定新盐法才是当务之急,长期的收益才能使得国库安稳。”
重新制定新盐法。
韩同卿懂了。
李潽这家伙是想把以前的盐钞变成废纸,逼盐商们重新拿出钱来买新盐钞。
当然,根源并不是为国库增加收入,而是赵汝愚当时让他损失太大,他还有李氏一族,还有新入伙的史弥远一伙,以及他的党羽需要一个来钱的渠道。
是了,一定是这样。
这种手段是韩侂胄从来不玩的,利用朝堂上的权力抢民间的钱,这样会破坏韩府的信用,韩府有自产的粮食、布匹、丝帛,这些都需要民间的商人购买之后,换回来钱财。
韩同卿想到了韩绛。
韩绛更不屑于用这种手段去挣钱,太低级了。
韩同卿思考,这个时候怎么样才能给李潽挖个坑呢,他自已站出来肯定不合适。
却谁想,苏师旦动了。
苏师旦也没有自已站出来,用眼神指挥了一个原本中立的小官。
这小官站出来只说了一个想法:“官家,臣以为保证淮盐才能保证盐钞,所以臣请撤回之前发出的封关令,招金国流民送到盐城,臣相信用不了几天时间就能够有原先盐户数倍的人数,盐城的盐官既然不可靠,换人便是。”
妙!
李潽眼睛一亮,这确实是妙招。
借这个机会把盐城的人换成自已的,盐官什么的可以分给史弥远一名额。
自已悄悄多搞一成两成的私盐,这利润是巨大的。
闹剧!
在周必大眼中,这就是一场闹剧。
叶适外放的想法被驳回了,叶适这会在想,韩侂胄会临安之后会如何。
李潽现在跳的这么凶,等韩侂胄回来他是自愿低一等依附韩侂胄呢,还是想自立一派。
之前,李凤娘是皇后,手中权力巨大的时候你李潽都没有上位,现在你李潽凭什么?
叶适看了一眼韩同卿,发现韩同卿好象站在那里似乎是睡着了。
史弥远这会才对李潽完成了第一波支持,他的想法更完整,比起李潽来说史弥远是真有才的。
史弥远提出三点。
招流民重建盐场、重新制定盐法、三年期长引增加广盐的份额。
谢深甫怒了。
“荒谬!”谢深甫站出来,历数重新制订盐法的种种坏处。
他明白,这是在消耗朝廷的信用。
李潽不服气了:“盐商皆贱,盐商皆奸。我朝……”李潽把之前数次重新制订盐法的安全扯出来了。
一句话,凭什么之前那么多人重新制订盐法,现在到我就不行了。
开始吵了。
好几位低级官员差一点上演全武行。
周必大刚准备站出来训斥,却是眼睛一黑晕倒在地,朝会便不得不结束。
而留正呢,这位现任枢密使只当什么都没听到。
因为他并没有从韩绛那里接到有关李潽的任何的安排,在他看来韩府的态度就是让李潽跳出来闹。
留正清楚的很。赵汝愚都倒了,李潽对韩侂胄就象是一个孩童对强壮的大汉,纵然加上太后李凤娘也是给小孩子手中多了一根小木棍,再加上史弥远,也不过多了一把寸长的小刀,根本不需要放在眼里。
退朝的时候,韩同卿特意与留正并肩走,趁没人的时候韩同卿说了一句:“我弟让我告诉留公,眼下一切以我叔父在金国出使为重,其余都可无视。”
“恩,理应如此。”留正也这么认为。
留正没怀疑。
但事实上,这是韩同卿就今天朝堂上的反应之后,他自已的意思。
他一直以来在外人面前都是混吃等死的表现,此时用韩绛的名义正好。
回到韩府后,韩同卿吩咐自已的长随:“亲自去西山别院,告诉绛哥儿,回临安,悄悄的回来。算了,秘密回来怕不容易,直接回临安,别回家直接改道去周相公府上,以探病为由。”
“是,小的这就去办。”
秘密回来有几分把握,韩同卿也不知道。
韩府的势力下,韩绛不是普通人,有很大概率被人看到,所以韩同卿改了预案,让韩绛光明正大的回临安,以探望周必大为由。
商量李潽的事情,也不差韩绛去周必大府上转一圈这点时间。
傍晚时分,韩绛骂骂咧咧的回来了。
第四三九节 周必大的第二次请求致仕
韩绛进临安的时候,骂人的话就传回了韩府。
韩同卿却是已经听到,韩绛那话中的意思就是,自已的同卿兄根本就见不得自已闲着,难得有空赏一赏湖景,站在湖边还没有酝酿好情绪作首诗,就叫自已回来。
这典型就是妒忌。
骂归骂,可是正事还是要办的。
韩绛回到临安直奔周必大府上。
这一次周必大真的快要挂了,病的躺在床上连坐起来都难。
韩绛进了内室,坐在周必大床边,亲手捧着一碗药准备给周必大喂药。
周必大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韩绛,开口问道:“韩家少君,这药中可有下毒。”
韩绛没反应过来,倒是周府的管家在旁应了一句:“主君,这药从采购到熬制都是老奴操办的。”
周必大摆了摆手,示意管家出去。
韩绛这会明白了,笑着把药递上去:“周相公,你这管家他不行,连我们韩府二管家安伯的侄子都比不上。”
周必大接过药碗一口喝下,刚才韩绛奚落自自已管家的话他当没听到。
被韩绛扶着半躺在床上后,周必大说道:“老夫死不了,医官说只是急火攻心,差一点有卒中的风险,倒还是命硬。老夫隐忍,积蓄力量等你韩府出手,却谁想赵汝愚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倒了,却让李潽上了位,史弥远此子老夫观察了,他连秦桧都比不上。”
韩绛走到一旁桌上,给自已倒了杯水,转过头问:“周相公,你要喝水不?”
周必大没接话,他身体虚的很,所以不想和韩绛说废话。
周必大在枕头下摸了摸,拿出几份复抄的公文放在手边,不用说,韩绛也知道这是给他看的。
韩绛又坐回到床边的椅子上,拿起公文来看。
头一份是上任没多久,御史施康年的公文,弹劾周必大是最先提倡伪学的,又结党营私,朱熹之流能在朝堂上站住脚,周必大是首恶。
然后是第二份弹劾,是原太学学宫,近几日才被留正提拔成为谏官的何澹,弹劾的内容比施康年还狠,连周必大族中子弟作的恶事都写了好几页纸。
最后一份是周必大自已写的,致仕。
韩绛知道,这是周必大第二次上疏请求致仕了,头一次是赵汝愚刚上台那会。
韩绛看完之后周必大说道:“施康年那一份,送到都院还没有备案就被人抽回,我的学生打听了一下,是苏师旦抽回的。这是我的学生默写的,内容应该相差无几。”
“周相公,你的意思是,要感谢我韩家,把弹劾你的公文抽回了。”
周必大语气很平淡:“你若再这样胡扯,便请回吧。”
韩绛呵呵一笑:“好吧,施康年是忠心的,但他没搞清情况。我韩家不希望周相公致仕,也不想给周相公你泼脏水。这个何澹我知道,就是一只疯狗,当年还是你的门生,结果你没有提拔他,他怀恨在心所以咬你。”
周必大这才点点头,韩绛这话才说的正路子上。
韩绛继续说:“而后呢,周相公你不是病的重,而是头疼的难受。你一直认为我韩家就是潜伏在朝堂的恶虎,寻找机会上位,然后把朝堂变成一言堂。可是,一切都超出了周相公你的预料。”
“怎么说呢,我说过我韩家要当好人,周相公你最初也是信的。”
“好一句,最初老夫也是信的。”
今晚上,韩绛这句话才是精彩所在。
韩绛把三份公文塞进自已袖子里:“周相公,你致仕吧。别离开临安,就在临安休息两年,有空了陪我曾祖去钓鱼,或是游山玩水。也顺便看看朝堂上的热闹,这两年应该会很热闹,作为旁观者,比身在朝堂看的更清楚。”
周必大问:“朝堂上的事你知道吗?”
“知道,一点也不差的都知道,所以我才不上朝的。重新制订盐法,发行三年期长引盐钞、封关、重金贿赂金国重臣等等,那一条不是祸国殃民的政策。”
周必大再问:“你没能力阻止,或是不想阻止。你只有十七岁,却有韩家的势,韩家在朝堂上的力量你不要告诉老夫,你调动不了。”
韩绛站了起来:“我为什么要阻止?”
“我大宋,眼下正是多事之秋。新皇登基,首先要作的应该是强兵,整肃军纪。而后富国,大力发展商贸以增加国库收入。安民,以民为本,减赋赈灾。最后着手政修,择人才、考官吏、固职守。这才是当正朝堂上应该去作的。”
周必大的话在理,韩绛认可。
但韩绛却反问道:“周相公,赵汝愚当权之时,执政纲领是什么呢?而周相公你说了这么多,却为何没有执行呢?”
这个问题让周必大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先说老夫,太上皇不临朝,疯病好些年,老夫有心无力。赵汝愚是良臣,他忠君,也算是一个廉臣,也有忧国爱民之心。但他过于软弱,而且其才华空谈居多,最重要是,他没有能力真正掌朝中大权。”
韩绛默默的听着,这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
周必大又说道:“再说你爹,你爹在朝堂上玩心计、弄权谋。可以说朝堂之斗,往前五百年你爹都能排上前几位。但一国之政务,天下之大事,你爹不行。”
这话韩绛可不敢接。
韩绛敢议论皇帝,都不敢议论自已的老爹。
别说是现在,就是穿越前,随便议论自家长辈的都是非常失礼的。
周必大知道韩绛不会接话,他只是要表达自已的意思,紧接着说道:“老夫致仕,你爹上位,独坐朝堂。老夫可以为谋,助你爹千古留名。史书上会写一笔,庆元之治,而你韩家女也可以在史书留名,贤后。”
韩绛又坐下了,周必大的心他懂了。
一个人连自已后世留名的机会都不要了,只想富国强兵,那么这个人可以称得上了伟大。
周必大给韩绛了一点时间让韩绛消化自已的话,而后周必大又说道:“你可知官家在朝堂上是何反应。”
韩绛当然知道。
第四四零节 周必大自请降职
周必大继续对韩绛讲官家在朝上的表现。
“官家每次临朝,无论百官所奏连篇累牍,或是时间很久,官家都各颜悦色、耐心听取,没有一点厌倦,旁人看来这是官家的谦和。但事实却非如此,官家从来没有尝试过咨访询问,只是默默在听。”
这事韩绛知道,听周必大这么一说,韩绛只是笑笑。
周必大已经没什么顾忌了,继续说道:“官家读书极多,但只是读书罢了,他治理大宋的能力你心里明白,官家不靠微笑来敷衍他还能做什么呢?”
这话说的通透。
周必大又说道:“听说,你家少了四只孔雀?”
这次韩绛接话了:“不,只是剪秃了四只孔雀。”
“果真,官家的心思都在后宫了,听闻最近连书也不读了,开始着迷于衣着、首饰,这也难怪,李潽和史弥远为搞钱,都快疯了。”
韩绛只是笑,笑而不语。
周必大突然语气一变:“以你韩家在朝堂上的手段,这两人应该不放在眼里吧。”
韩绛摇了摇头:“周相公,你怕是不知道这两人什么背景?”
周必大说道:“李潽,当今太后的兄长,这确实有难度。但对你韩家也不是没办法吧?”
韩绛小声说道:“有件事情我告诉周相公你,可你听了却不敢传出去,这才是他们真正的背景。”
周必大脸色一变:“你说。”
“知道杨桂枝、杨莲枝吗?”
周必大摇了摇头,韩绛再说:“杨家姐妹,一个是史弥远新续的正妻,一个是宫里新晋的美人。”听完这话,周必大才点了点头:“知道,可这层关系,区区一个美人。”
韩绛继续说:“真正的关系是,官家与杨桂枝关系极不正堂,史弥远只是负责掩饰,差一点被赵汝愚连锅端了,这才变成了眼下的关系。周相公怕不知道,杨桂枝脸上有刺印,是我姨祖母亲自下令刺的。”
韩绛把这复杂的,几乎被当今伦常所不容的关系给周必大讲了。
周必大听完后闭上眼睛靠在那里,久久不语。
这真的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背景。
也难怪,韩家如此反常,放倒赵汝愚之后依然选择潜伏,确实是时机不合适。依周必大这些年对韩老贼的研究,韩家肯定是在等官家对杨家姐妹的宠爱淡了,才会选择时机下手。
眼下动手,就是和官家对着干。
作为臣子与皇帝作对,别说是韩老贼这样的老滑头,就是他周必大一身正气都不敢。
更可悲的是,这还不是别的事,这种事情谁也不敢挑明了讲。
若传出去,大宋这个国家还要不要脸了。
就算不要脸,怕是天下各地民变会一场接一场的发生,和隋末没有两样。
“罢了,老夫累了。”周必大是真累了。
韩绛起身:“周相公,我韩家注定会在天下人眼中,作好人。”
周必大没接话,闭着眼睛靠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韩绛离开,周必大也没有半点反应。
走到门口的韩绛又转了回来,伸手在周必大屋内的博古架上摸了两下后开口说道:“周相公,晚辈这就告辞了。你不睁眼,不怕我偷你家东西。”
周必大依旧没理会。
韩绛也没再说什么,这次是真的离开。
韩绛由周必大的长孙,现任宣义郎的周颢从周家正门送到府外。
周必大呢,躺着床上很用心的思考着韩绛的话还在当今朝堂的形势,他在分析自已现在致仕是不是合适。
不过,周必大心里清楚,李潽与史弥远一伙认定自已挡了他们的道,何澹很有可能也加入他们一伙,那么接下来自已要面对的便是各种弹劾,甚至是诬陷。
想到这里周必大想起身,却是起不来。
这时其孙周颢入内,汇报自已把韩绛从正门送出府。周必大让自已的孙子扶着自已走到书桌旁,书桌上还有一封复抄的公文。
这也是对他的弹劾。
弹劾的内容是周必大曾经举荐与提拔的官员多有贪赃之事,有人借这个理由弹劾周必大。
若不是韩绛提到了官家那不要脸的事情,周必大肯定会让韩绛看这一份。
周颢磨墨,代周必大写了今年第三份致仕的上疏。
周必大签字落印之后,其孙扶着他准备回床上休息的时候周必大猛的发现,自已的博古架上有一格空了。
哈哈哈!
周必大压抑的心情在这个瞬间完全给冲散了。
果真,韩绛这小子伸手了。
韩绛顺走了自已收藏的唐皇家越窑青瓷莲花茶碗。
这小子!
周必大又让自已的孙子扶自已坐下,然后吩咐道:“重新一份,应对这些弹劾,不要致仕,辞去我所有的官职,而后自请转任八品太学博士,就这么写。”
“祖父,他们想致祖父于死地。”
“安心,韩家会出手的。”
周必大信心十足:“韩绛这小贼收了我的重礼,他们韩家就不会不管不问。”
重礼!
周颢不记得韩绛有带什么东西离开,也不知道自已的祖父给韩绛送礼了。
再说韩府。
韩绛回府后直奔烤炉的位置,他知道韩同卿肯定在这里。
韩同卿已经达到了新的境界,万物皆可烤。
韩绛走到韩同卿身旁坐下,从怀中摸着一只茶碗:“兄,鉴定一下。”
韩同卿都没伸手,直接说道:“假的。”
“假,假的?”韩绛已经不是吃惊,而是震惊。
韩同卿说道:“这造型是唐式,但却是景德镇烧的,应该是湖田那个窑烧制,品相极佳的好东西,若放在临安城内怎么也值几十贯。”
韩绛就不明白了:“周相公自已的书桌旁,摆个假的?”
韩同卿这才转过头:“他送你的?”
“不是,我顺来的。”
竟然是顺来的,有一套,韩同卿接过那只茶碗:“好好收藏起来,作为你看走眼的第一件纪念品还有很有意义的。现在说正事,这李潽与史弥远跳的有点凶,你有什么邪门的点子让他们知道点厉害,但不能用咱们韩家的力量。”
韩绛早就想过了,这会韩同卿问起来便回答:“不急,等爹爹那边有消息再说。这种事情是要等机会的,急不得。”
第四四一节 互相伤害的韩家兄弟
韩绛表示,眼下不能有行动,要等韩侂胄那边有新的消息回来。
韩同卿也没反对,只说道:“叫你回来,一来是有事可以商量,二来是万一叔父送信回来再去叫你怕误了事,算算日子,差不多应该有新的消息了。”
韩绛说道:“我倒是认为眼下应该全力支持李潽,然后无论他花多少钱送到金国,咱先扣一半再说。”
这事!韩同卿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后:“可以,这个可以。”说完后韩同卿又问:“你以什么借口请假不上朝的?”
韩绛笑了:“我说,我要纳妾,所以请假八天,结果只给批了三天。我还是要八天,因为我计算过,这个月各种节日挺多,有八天假便可以把节日连在一起,基本上这个月只用月末最后几天去朝堂上晃一晃就过去了。”
还有这种操作,把假期连在一起。
韩绛继续说:“吏部的官告诉我,强行休八天就在扣我的俸禄,我告诉他扣完,连下个月也可以一起扣了。那个小官又告诉我,如果非吏部规则允许的正常假期之外,每个月休超过五天,可能就会被免官。若不是这一条,我想请够十二天假,这个月就过去了。”
有一套。
不过,纳妾。
韩同卿问了:“纳妾是那家的女儿?”
韩绛摸了摸脑袋:“是这样的,我打算下个月再告诉吏部,这事没谈成,最终没纳成妾,或是编个故事,我要纳的妾全家搬离了临安城,逃了。咱是名门,怎么不能强抢,所以我这一气就生病了,然后可以休病假,依宋律,我今年最长可以休九十九天病假。”
韩同卿知道,病假超过一百天就会被免官。
韩同卿问了:“这种小孩子式的手段,你就不怕被朝堂上嘲笑?”
韩绛就回答了:“借口,这一切都是借口,朝堂上能看明白的人不需要我去解释,看不明白的解释也没用,我在大殿上,李潽还怎么跳。”
“我看,你是不想半夜就爬起来去上朝,这才是真相。”
“嘿嘿。”韩绛尴尬的笑了。
确实,凌晨就爬起来,然后苦哈哈的去皇宫门前等开门,这份辛苦谁知道。
提到早朝,韩同卿说道:“以前,早朝是五日一朝。到了道宗的时候,这事就给废了,怎么说,有事上朝,无事退朝就是那时兴起的。汴梁失陷,高宗又恢复到了五日一早朝,后来先帝要勤政,改成了每天早朝。”
每天,每天,韩绛坐在一旁碎碎念。
韩同卿继续说:“可谁撑得住,先帝守孝,这规矩便慢慢的给淡了。眼下嘛,我估计改回五日一早朝的可能性会变大,而李潽为了上位,他害怕朝堂,每旬一次更有可能。”
“真的?”韩绛眼睛一亮。
韩同卿点了点头:“我看,这个月内就能改。”
韩同卿说的先帝就是孝宗,每天早朝这么疯的想法是他提倡的,可是折磨了无数官员。
眼下,孝宗已经死了,又是新帝即位,这规矩肯定会改。
更何况,在太上皇发疯的这些年,早朝是今天有明天没的,临安的官员们已经习惯了这松散的早朝方式,突然改回来天天早朝他们也受不了。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韩绛开始有所期待。
每天韩绛都在等消息,看什么时候改早朝的规矩。
韩同卿呢。
这把年纪,五十多岁了,孙子都入朝为官,曾孙都已经满周岁,本就是享清福的他却不得不每天,天还黑的时候出门,上完早朝去北大营,而后回家天又黑了。
韩同卿感觉自已有可能会因为这辛苦的早朝少活几年。
可又能如何。
撑吧。
不过,韩同卿每天上早朝前,都要把韩绛叫起来,那怕是闲扯几句,也不会让韩绛睡安稳了。
这叫什么。
韩绛发明了一个新词让韩同卿学会了。
这叫互相伤害。
韩绛在临安抄家上交国库的金银珠宝让李潽凑足了差不多百万贯巨资已经起运,这是给韩侂胄在金国朝堂上用来疏通关系的。
而后,又准备了差不多三百多万贯钱,这是准备给金国送礼的。
周必大自请降职到八品官,太后李凤娘自然是不敢答应了,赶紧给了两个大学士头衔,然后安排了一个闲差。
又过几天,韩侂胄正式的公文终于送回来了。
韩侂胄在公文之中提出,自已与金国的商谈已经有了实质性的进展,可谓是有得有失。
好句有得有失。
朝堂上开始组织人手,挑选文才超然的官员准备赴金国商谈盟约。
入夜,韩绛带着一些点心、新鲜的水果什么的去了钱家。
因为刘过回来了。
作为一名连名字都不需要提,替韩侂胄送公文信使中的一员回到了临安。
韩绛和刘过相见就在钱荨逸的书房。
见到韩绛,刘过迎了上来:“主君。”
韩绛回礼:“先生辛苦了。”
两人坐下之后刘过开门见山:“我不得不回来,有件事情暂时知道的人不超过一掌之数,那怕事关李洱将军,他也不知道。”
韩绛不由打起几倍的精神:“先生请讲。”
刘过说道:“东翁与金国的完颜襄有一项秘约,并非东翁提出,而是完颜襄提出。如果大宋朝堂能通过这项秘约,此秘约会写在金宋的新盟书之中。”
“什么样的秘约?”
“金宋停战,最终的结果可能是三年加五年,作为诚意金国将撤离淮河以北九成半以上的兵力,也要求大宋将淮南东路的士兵调离。”
刘过说完后看着韩绛。
韩绛在钱荨逸的书房之中翻出一副地图,上面画了几条线,这些线代表着这次黄河大决堤金国的受灾区域。
可以看得出,金国在淮河以北受损失是巨大的。
这样的结果造成了无论是军粮运输还是补给都会有巨大的影响。
韩绛问:“爹爹在金国是什么情况下,得到这样一条密约的?”
刘过回答:“铁木真。”
是了。
金国准备先收拾北边,借着黄河大决堤修复与大宋的关系,而后全力北上。
第四四二节 刘过秘密回临安
看着地图。
韩绛再问:“还有其他细节以及补充条款吗?”
“没有明说,却把邓州送给了大宋,门下猜测这是要大宋出兵对付宛城了。”
韩绛又拿出了宛城的地图。
刘过在旁说道:“主君,这可是天赐良机。”
韩绛回答:“是好机会,可以忽悠某个人出兵,带兵去打宛城,然后华丽的失败,损失无数的士兵,以及丢失了大量的辎重。”
刘过刚听完这话没有反应过来,因为他还不知道临安城眼下的变化。
韩绛又说道:“替我想个招,让朝堂上动员淮南东路的水师南下,最后再加上至少两万精锐。我们去拿回交趾。”
说完这话之后,韩绛笑了。
确实是一个天赐良机。
雷州、夷南城、冼家代表的壮人、还有西南的僮人、苗人。他们的力量不足以顺利的拿下交趾。
但,加上李洱呢?
李洱有一只真正的精锐,两万人的战斗力绝对比得上普通的十万人马。
眼下的问题是,怎么去忽悠李潽这些人上套呢。
韩绛轻轻的搓了搓手:“看来需要拿出一点利益,这钓鱼也要先打窝子的嘛。”
刘过笑的有点诡异:“主君,请听门下一计。”
这一计有点黑。
不过,也只有李潽这样的人会上套了。
因为他缺钱。
次日,韩绛在白云坊的鹤鸣楼摆酒,作为鹤鸣楼最大的隐藏的股东,鹤鸣楼内就是跑堂的小二都是韩家训练的出来人手。
李潽到。
让韩绛意外的是,李潽竟然还带了两个人。
这两个人,韩绛有他们的资料却没有见过。
一人进屋,只是轻轻一抬手:“绛哥儿,我们来讨杯酒喝,不介意吧。”
韩绛坐着没动,转头看向李潽。
李潽脸都黑透了。
别说是现在,就是以前他妹子身为皇后,他掌北大营的时候都不敢用这样的语气和韩家的人说话,现在他妹子成为了太后,而且权势大不如以前,他更不敢。
这两个东西真是活腻了。
李潽陪着笑给韩绛空了的茶杯倒上水:“乡下人没见过世面,弟喝茶。”
韩绛轻轻在茶杯旁敲了两下,感谢李潽给自已倒茶。可依旧不说话,只是看着进来的两人。
李潽坐下:“这两位是杨次山与杨岐山兄弟。”
韩绛这才开口:“这便是弟之错,也是我韩家与吴家之错。”
韩绛的话把在场三人都说愣了,为什么韩绛说自已有错,却听韩绛说道:“家教不严,没一点礼数。”
这时,门外的钱宽已经走了进来,紧了紧自已的护腕。
“别,别,别。”李潽赶紧拦:“给兄一个面子,一定给兄一个面子。”
韩绛扫了杨家兄弟一眼,年长的杨次山眼神之中全是恨意,年轻的杨岐山却是一脸的懵,因为他完全不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李潽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坐在一旁什么也不说了。
钱宽将两人按在地上抬手就准备打之时韩绛开口了:“别打脸。”
钱宽这老**手段相当的高明,两个麻核桃塞进杨家兄弟嘴里,然后用布条一拉,几个韩府家丁上手就打,他们知道怎么打最疼,而且还验不出伤来。
包厢外,李潽的随从悄悄的远离。
杨家兄弟的随从有一人摸刀子,直接被韩家的家丁打断手拖到了后面,其余几个人跪伏在地上动也不敢动。
足足一柱香之后,韩绛这才挥手示意钱宽停手。
韩绛说道:“杨桂枝是一个孤女,籍贯在严州淳安县。你们或许粘点亲,让她认了你们当兄长,无非就是希望自已有个助力。杨莲枝倒是你们的亲妹子,她的美人怎么来的你们回去问她,若她认为美人不合适,我可以考虑让她立即成为侍御。”
说完,韩绛指了指门口:“现在滚,滚去找你们的后台告状,也容我看看,你们能不能给我找一点麻烦。”
钱宽提着两人却没到正门,到了鹤鸣楼的后门直接就扔了出去。
打发了这两人之后,韩绛对李潽说道:“有人在背后搞鬼,你说是史弥远,还是杨桂枝?”
李潽原本还想说软话来着,让韩绛这么一说,整个人都是呆的。
韩绛知道,李潽是个草包,所以解释道:“杨桂枝以前在宫里,就是我姨祖母宫里当宫女的时候,对官家眉来眼去,官家看上的是她。她的史弥远怎么苟且在一起这事有点蹊跷,可发生这事的时候,我在淮南东路,我韩家也不会关注一个小小的宫女。”
“恩,恩。”李潽听得懂,他也不会把一个宫女放在眼里。
韩绛继续说:“后来官家宠幸了杨桂枝,她找了同乡,冒认了一门亲也就是杨次山。我没见过杨次山却也听说过,后来的事情按我分析应该是她想挽住官家的心,所以才有了杨莲枝的出现。”
“恩,恩。”说的简单了,李潽听的懂。
韩绛开始扔重头了:“杨桂枝,纵其一生也不可能入宫。官家后宫有多少人,多久会对她失去兴趣呢。杨莲枝是一个替代品,但这个替代品有没有野心呢?杨次山真正想靠的是谁,总不会是史弥远的大娘子吧。”
“明白了,明白了。”李潽听懂了:“一定是杨桂枝在背后搞的鬼,也不知她使了什么手段,这两兄弟猪一样的脑袋竟然敢来在弟的面前炸刺。”
韩绛摇了摇头:“或许是史弥远也难说。作为史弥远,杨桂枝的利用价值就是在官家还对她有宠幸的有限时间里,快速的升官,能升多高升多高。而后,杨桂枝是需要被病死,还是被意外死,我相信史弥远不会在乎她的死活。”
“对,对,太对了。”李潽狂点头。
韩绛替李潽倒上茶:“兄,我有件密事和你说,咱们才是亲家,是一家人。你和他们走的别太近,他们只是利用你。现在,咱们说说对咱们真正有利的事情,这个利在权势,也在那亮晶晶的小东西上。”
亮晶晶是什么?
韩绛没解释,却放了一枚五两的小金锭在桌上。
李潽秒懂。
第四四三节 名利双收之饵
给李潽看了金锭之后,韩绛这才说到正题上。
韩绛说道:“我爹爹秘密传了消息回来,金国的真正相国完颜襄提议,两国休兵,为表诚意金国会撤退淮河以北九成半以上的士兵,也要求咱们大宋把淮南东路的士兵撤离。这事金国有阴谋,黄河大决口,金国淮河以北怕是受灾极重。”
“不,不,能不打最好,这便是上上策,对咱们有好处。”
李潽才是典型的求和派,这一点韩绛早就知道。
所以一听可以不打仗了,李潽开心的不得了,他可以安心的变着法子的挣钱。
韩绛立即就说到挣钱的事情了:“淮南东路的士兵撤退,这便是挣钱的好机会。”
“怎么挣?”李潽眼睛都亮了。
韩绛说道:“淮南东路的米价已经涨到了四千五百个钱一石,这还是衙门压着呢,而淮河以北已经是一万三千六百钱一石。兄可知,广南两路的米价,现在才一千六百钱一石,十倍差价,只差没有船来运,没有人去收,也没有人去搬。”
听到十倍差价,李潽眼睛已经在闪光了。
韩绛继续说:“淮河以北的粮价还会涨,涨到二十贯都不意外。因为黄河大决堤,许多夏粮被毁,秋粮没办法种,越是到冬天这粮价就越是高的可怕。兄可以打着帮助金国救灾,以图和谈的旗号,调李洱南下去广南两路收粮。”
“然后呢?”李潽是想不出来这些的。
韩绛可以教他,韩绛说道:“金国平价购粮,再平价也不能少于八千个钱一石。调动了朝廷的军队,让当兵的小挣一点,再给国库上交一点,余留下来的依然是好大一块呢,至少会有三成或是四成粮食,兄是可以秘密卖给金国粮商的。”
“高,太高了。”李潽听懂了。
名有了,利有了。
不仅如此,还促成了和谈,还给国库挣了点钱,自已也挣了一大笔。
这名利双收的事情,也只有真正的一家人才会给自已。
韩绛继续说道:“我不差钱,可我身边也有跟着我要吃饭喝酒的人。我要三成,给我身边的人一点挣钱的机会,其余的兄刚遭大难,身边的人怕是过的辛苦,不让人吃饱谁给咱们卖命呢?”
“是了,就是这话。兄现在真是惨,赵汝愚这个可恶的家伙抄没了我的家产。”李潽心里恨,可他也没办法再报复了。
赵汝愚死了,死于朱熹残党的暗杀。
韩绛却说道:“说不定对兄下手的,另有人在。”
“朱熹?”
“或许。”韩绛没有给肯定的说法,只是应付了一句。
李潽恨恨的骂:“这可恶的老匹夫。”
“不提他了,咱们说正事。”韩绛开始给李潽详细的讲调动淮南东路各军的计划,韩绛要的不是钱,而是把淮南东路的主力合法的调到广南东西两路去。
真正的巨利,不是这点粮食的收益,而是交趾。
一个交趾,韩绛相信未来三年,或是五年,自已这边根本不会再为钱发愁了。
在韩绛给李潽灌鸡汤的时候,暗藏在旁边屋内的刘过借杨次山、杨岐山兄弟这次意外的事件,下了一招黑手。
皇宫内,一个小宫女小跑着来到杨莲枝的面前。
作为宫里给分配的小宫女,赵汝愚倒台之后,这个分配权是掌握在吴、韩两家手中的。李家之前还有点势力,却被赵汝愚清洗了一个干净。
小宫女跑到杨莲枝身旁:“娘娘,大事不好了。”
“怎么了。”杨莲枝在宫内立足未稳,她也清楚自已是一个代替品,自入宫以来官家总共才来过她宫里两次,而且还有一次是杨桂枝以探望她的名义入宫的时候,官家才过来的。
所以杨莲枝有点钱就赏赐身边的这些宫女,她希望可以拉拢人心。
此时,拉拢的效果似乎出现了。
小宫女说道:“刚刚有宫里的出宫采办,听到一个消息,说是在鹤鸣楼娘娘的两位兄长让人给扔出来了。”
杨莲枝急了:“谁,可知是谁?”
“这,这个不知。”
杨莲枝开始盘算了,自已虽然只是一个美人,但名义上也是新得宠的妃子,临安府有身份的人也不会没有原由给自已难堪。
除非是对方完全不知道自已兄长的身分。
或是另一种可能。
那就是自已的兄长太不长眼,他们难道不明白,临安府权贵如云,招惹了临安城内势力特别大的人物。对方明知是自已的兄长,依然不留情面。
若是这样,这事就可怕了。
正在这时,有小太监来报:“报娘娘知,娘娘的两位兄长求见。”
杨莲枝的身份不够让杨次山被带到后宫来,所以她需要到前宫与后宫之间那块花园,在花厅内见自已的兄长。
杨次山与杨岐山见到杨莲枝后,杨次山不语,他虽然恨,却知道怕。杨岐山却在诉苦:“妹子,我与大兄陪着太国舅去鹤鸣楼,见到那韩家的韩绛,不由分说就被他给打了,打的二兄好……”
没等杨岐山说完,杨莲枝大耳瓜子就呼上去了。
“你们,你们若想我死就明说。韩家,韩家少君你们也敢去招惹。”
杨次山这才说道:“妹子,也不算是招惹。我们就说了一句话,我们说绛哥儿,我们来讨杯酒,不介意吧,就这么一句话。”
杨莲枝反问:“语气,可有够恭敬,听这话就不够恭敬。”
杨岐山很不服气的顶了一句:“妹子,还要怎么恭敬。咱现在也是皇亲国戚。”
杨莲枝气的笑了。
倒是她身边的小宫女在旁低语:“娘娘,依婢看来,此时娘娘应该立刻去东宫。”
“东宫?”
“认错。”
杨莲枝心中感慨,自已给的赏赐没白给。
当下扔下自已两个兄长不管,飞奔着就往后宫跑,然后就在当朝皇后韩青衣的宫门前直接跪伏于地,大声请罪。
此时,皇帝刚刚被请到这里来,这一切都是刘过的计。
皇帝来到这里,韩青衣有一份上疏,这份上疏是早就准备好的,选择合适的时机拿出来便是。
第四四四节 草根的杨家四兄弟
韩青衣拿的疏。
是关于两淅、两湖、两江六路,在原先减免生子钱的基础上再增加一份官府保育的项目,其实就是官府派发保胎丸与一点点滋补品。
韩青衣正在说服赵扩:“官家新登基,怕天下万民不知,更怕有人还念旧皇。所以要立新政,为民谋求福利,必会让万民感激。也会为我大宋增加人口。我却是知道,近十年来咱们大宋人口增加的极少。”
赵扩脑袋不好,他完全不知道这种事情所带来的影响。
赵扩问:“这事叔父可知晓。”
韩青衣立即回答:“我才疏学浅,有了这个想法之后先请婶娘帮着参谋,后又请叔父审查文章、指点,这才敢拿着官家看。”
韩青衣三十多岁了,她所说的婶娘就是钱歆瑶,叔父自然是韩绛了。
赵扩一听韩绛看过,马上问:“这事确实会让天下百姓认为朕这皇帝作了好事?”
“臣妾不敢妄言,必然会。官家也可以在早朝的时候让朝中重臣一观,相信他们也会这样说。”
“恩。”赵扩喜欢这话。
自已新皇登基,眼下还没有半点功绩,也没有为办点什么实事。
这事可以办。
正在这时,东宫外却传来请罪之声。
赵扩将韩青衣的上疏放在袖子里之后和韩青衣一起走了出去。有太监高呼:“何人在此喧哗,惊扰圣驾。”
杨莲枝吓坏了,一把眼睛一把鼻涕的上前:“臣妾有罪,臣妾的兄长失礼在鹤鸣楼冲撞了建安伯,臣妾来向大娘娘请罪。”
赵扩一转头,总管太监上前:“官家,有这事。几个出宫采办的人也见到了,太国舅去鹤鸣楼与建安伯品茶,有人言语上失了礼数被建安伯的家丁请出了鹤鸣楼,后续倒也无事发生。”
韩青衣此时已经上前将杨莲枝扶了起来:“些许小事让妹妹紧张了,到屋内来洗把脸,喝杯安神茶。”
赵扩却是一背手:“青衣你歇着,朕去读会书,替朕安排你的小灶准备晚餐。”
“恭送官家!”
半个时辰之后,在韩青衣这里说了会话的杨莲枝回到自已宫里还有点惊魂未定。
坐下之后,接过宫女送来的参茶杨莲枝说道:“本宫待你们如何,谁能帮本宫查一查,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宫女、太监们谁也没回答。
杨莲枝再问:“是本宫待你们不好。”
管事太监上前:“是奴不敢说。”
“说,本宫当你们是家人。”
这管事太监说道:“就上次,娘娘的姐姐入宫,其婢女在花园之中说了几句话,听起来有些吓人。”
“小声讲来。”既然是吓人,杨莲枝就一定要听。
管事太监说道:“那贱婢是这样说:这宫里自古谁得宠,谁家在宫外便有势。韩家这半年来步步退让,定是在宫里失了势。还说什么临安第一少,也只是说说罢了,临安城内那人已经横不起来了。”
是了。
杨莲枝脑补的第一个画面就是,有些人嘴长说了些没见过世面的话,结果自已的兄长也是真傻,还以为自已真得势了。
就在这时,管事的太监又说了一句:“这话是说给娘娘的长嫂听的。”
瞬间,杨莲枝感觉后背发寒。
这是阴谋。
自已现在是美人了,可以说往前推一百年,也没有谁入宫之后这么快成为美人的。自已正在研究如何勾住官家的心,花了不少钱,也打听了许多的消息。而且在皇后面前也足够的恭顺。
有人想害自已。
因为那个人,永远也入不了宫。
杨桂枝!
一个仇恨的种子在杨莲枝的心中深深的埋下了。
杨莲枝对自已的管事太监吩咐道:“出宫去,告诉我的兄长,让他们明白韩家在临安城,在这宫内宫外是什么地位。也告诉他们我刚刚才大娘娘宫里请过罪,让他们也聪明一点去请罪,别被那个永远入不了宫的人给利用了。”
“是,奴这就去。”
杨莲枝的管事太监出宫,直奔杨家去了。
杨家,一大家子人挤在一个一进的小院内,也就是三分地大的一个小院,位置倒是不错,在内城的中心位置。
史弥远家不算穷,可在临安府这寸土寸金的地方想买套大宅子,他家也不行。
可何况,史弥远也不会替杨家这么多钱。
杨桂枝之前不过就是一个宫女,她那来的钱买宅子。
杨家四兄弟,加上妻儿挤在一个一进的小院内,别说是厅,就是西厢都要隔成两间,否则人都住不下。
家里有仆婢,都是挤在柴房住的。
杨家四兄弟的老大杨次山与老二杨岐山正爬在床上让两个弟弟给擦药油,杨岐山在骂着:“这些韩家人还真狠,全是疼却是不见伤。”
杨次山阴阴的说道:“韩府家大业大,严州的好田都让他们家与吴家占了,若给他家当佃民吃饱都难。作工,非韩家信任的老家人,象我们这此外人只能作些下苦又挣不了几个钱的活。”
四弟杨冯山也跟着说道:“严州的学堂,他韩家的佃户、老工户、山户的子弟有些连束脩都不交,只是年节时给先生一点腊肉,而且腊肉还是韩家给准备的,我去读书却要我一年十贯钱。而且还不给发书本,要我自已抄。”
越说越气,杨冯山手上力道也重了几分,疼的杨岐山大叫。
杨冯山恨恨的说道:“今年更是可恶,吴越钱家全面接管严州几乎所有的学堂,现在学堂还分上中下,上堂是钱家大才亲自授课,听闻明年科举严州要大兴。”
管事太监到。
作为太监,他原本的名字不能用,依规矩有了新侍候的娘娘,会给他新的赐名。
杨莲枝不懂,请了皇后韩青衣给赐名。
韩青衣赐名李守德。
李守德站在杨家院内听了有一会了,听到杨冯山越说越激动,这才推门进来。
“李公公。”杨次山披上去迎。
李公公虽然只有二十岁出头,却是宫里照顾自家妹子的人,而且是自小入宫,在宫里多少也有些人脉,杨次山倒是客气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