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三七节 好多,好多
一担只挣一两银子,也是八百万两银子的纯利。
而且依韩家这次的作风来看,肯定不是这么一点点利。
厉害呀!
韩家以往对行商并不是看重,可这一动手就是千万两以上的大生意,厉害,太厉害了。
李潽开始后悔了。
自己傻不傻,一个倒布才挣几个钱,看看人家韩府。
韩府倒一次,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
有人开始提议,要不要把封码头的事停了。
李潽这次没接话了,他的脑袋里已经开始思考怎么样了结麻布的事情,赶紧去找韩绛,能不能商量让自己在瓷器生意中分一点好处。
关起来门讨论,总是扯皮多过谈正事,一天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傍晚的时候,西湖边一小宅,却发生了件趣事。
刘过这个万年穷鬼,竟然穿上貂了。
韩绛很清楚,刘过当年母亲病重,后过世,辛弃疾给他五千缗,不算利息,只说本金,这么多年他都没还上呢。
眼下,刘过为韩绛作事,办事花钱如数报销,每个月依规矩领月钱,从不多拿一钱。
现在竟然有钱穿貂,这事古怪。
韩绛进了小宅一看,不但刘过有貂穿,一儿一女竟然也穿上了新衣。
肯定不是府里发的。
因为没到日子。
韩绛倒也没回避:“那来的貂?”
刘过老脸一红:“映月姑娘送给我的。”
“切!”韩绛马上就开始奚落了:“你穷的连间屋都没有,还欠了那么多的外债,你好意思,你这个老不修。”
换个人这么说刘过,刘过直接就开骂了。
包括韩侂胄在内。
现在论身份讲,韩府,虽然没有人敢在韩绛面前自称一声小娘,可真的有比韩绛年龄小的,韩侂胄的妾。
刘过也有一点不好意思,打发了自己一双儿女先到外面,这才对韩绛说道:“这事,我问过俟哥儿的意见,他倒是挺支持我的,还打算出一大笔嫁妆。”
“脸皮真厚,还好意思要嫁妆。”韩绛笑出了鹅叫声。
刘过也跟着笑了:“话说主君今个来有何事?”
“原本有点事,想给你家儿女送几张小羊羔皮,现在看来不用了。”
“拿来,送出来去的礼物怎么能拿回去了,主君这次小气了。”刘过虽然从来不把钱放在心上,可这次与钱无关,所以他一定要收。
小羊羔皮是小事,韩绛摸出一块石头递给了刘过:“李洱将军送的,这品相的极少,一共就找到了十几块,大小都差不多。我倒是知道这石头天下间唯一的产地在那里,可这东西不是粮食,盛世有用,乱世就是石头。”
一块石头,一侧磨开,有着说不出的美丽。
翡翠。
这一块最多算是冰种。
刘过接下,拿着手里仔细的端详一番后说道:“改日见到,我会去谢过老将军。”
韩绛说道:“其实,还有一份地契,我替你拒绝了。”
刘过点点头:“此物是心意,地契就不同了,地契不能收。交趾是淮南东路诸军拿性命打下来的,我寸功未立,确实不适合拿交趾的地契。更何况,大业还未见曙光,更不是论功行赏的时候。”
韩绛坐了下来:“今天过来,就是要告诉你,舒州的事情我爹爹接手了,他让我等等,容他先调查一番。”
“甚好。”刘过心里清楚,他就是想请韩侂胄动手的。
刘过突然问道:“主君,可有为还没出生的少君取名?”
韩绛摇了摇头:“没想过,我一直认为这事轮不到我去想,这小家伙是韩府新一代的男丁,爹爹肯定把名字考虑了很久,而且这小家伙的曾外公又是当世大贤,所以取名字这事轮不到我。”
刘过还是问:“主君真没有想过?”
韩绛这才回答:“叫昭晖如何?”
刘过倒了一碗茶,坐在那里想了好一会:“好名字,白日白日,舒天昭晖。”
刘过引用的是南北朝时一位名士的诗词。
韩绛却说道:“我没听过白日白日这首。或是听过,不记得了。”
刘过问:“那主君这昭晖二字从何得来?”
韩绛回忆了一下后说道:“大风泱泱、大潮滂滂。洪水图腾蛟龙、烈火涅槃凤凰。文明圣火、千古未绝者唯我无双。和天地并存,与日月同光。接下来有很长一大段,最后一句是,中华民族伟大之复兴,定将舒天昭晖、磅礴东方。”
刘过不满了:“主君,我家虽然穷,可也不差这几张纸,中间很长那一段还是记得下的。”
韩绛摇了摇头:“中间有些,将来再背给你听,有些不适合当下。”
刘过有些遗憾,却也没再说什么。
刘过又问了:“少君,你到寒舍来,怕不只是为了送点东西吧。”
韩绛笑的有点坏:“其实,我是在躲。”
“躲?”
韩绛点了点头:“确实是在躲。”
韩绛确实在躲,躲的是人。
临安大码头,这个码头距离临安城少说也有五十里,临安城小码头不算,有规模的码头一共有三个。
头一个是临安城码头,位置就在临安城的正南边,主要是钱塘江的运输线。
第一个码头在临安城北,是大运河的运输线。
最后一个叫大码头。
隶属临安,位置在钱塘江距离出海口第一个大湾处,这里有一条运河,这条运河东西走向,一直连接到了海宁的秦河。是临安城周边重要的运河水道之一。
大码头基本上都是海船停靠,小一点的海船逆流而上到临安城码头。
大一点的船不会逆流而上,风力不好的时候靠人力去拉,不合算。
海船无桨,全靠帆。
韩绛去刘过处之前,这里就有了大动静。
一百条大船。
清一色,三桅五帆,又加了前帆、顶帆的新式五百料大船。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钱家船坊的新船,结合了大宋造船工艺与宣称部分古罗马工艺、古希腊工艺等新船。
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浩浩荡荡的船队往码头而来。
十分惊人。
曾经在靖康之役后,名将李纲就上疏过朝廷,让朝廷招揽名匠大力造船,但朝廷没理会他的上疏。
第五三八节 非常客气的请你们补偿本王
大宋的造船业空前发达。
眼下,大宋官方造船,船只种类繁多,江南西路三大船坊,隆兴府、吉州、赣州各派士兵两百,工匠杂役数百,可以达到一天能造一条船的水准。
但,从质量上、数量上。
江南东路三大船坞全是私办,随便那一个都能够秒杀江南西路三大船坊的总合。
更何况,江南东路、福建路,非官方的船坊有十几个之多。
临安大码头,一百条五百料海上运输船挂着灯笼,排起长龙,从杭州湾再到钱塘钱、逆流而上,半个时辰就把临安大码头给堵严实了。
码头上的官依律查问。
一问,吓住了。
一百条船,装的只有一种货物,布,麻布。
再一问,这事就有点可怕了。
韩家的麻布。
准确的说,江南东路三大船坊全部是钱家的,眼下这里是钱家的船,韩家的货。
整整一百条,五百料大船。
五万料的麻布,堆在码头上绝对是一座小山。
临安大码头的人那敢有一丝怠慢,派人飞马入城,赶紧往嗣秀国公府报。
嗣秀国公一听,一口老血差一点直接喷出来。
自已凑钱拼命的收购韩家的麻布,就是为了稳定麻布市场的物价,同时也给韩家一个下马威,让韩家自已明白,凭一府之力你不可能斗过全临安的布商。
可韩家怎么作的。
一百条五百料海船,装满的麻布运到了临安,这是摆明了不给宗室面子。
嗣秀国公重重一拍桌子:“来人,传我的话。派人去码头,抬上银子,把凑出来的金子也带上。他们不是说打开门作生意,无论谁买,买多少都可以吗?给我买,一百船,本国公还是买的起的。”
嗣秀国公一边派人拉着早就准备好的银子去买,一边安排人召集大伙开会。
这一次,李潽没来。
借口受了凉,染上了风寒。
真相是,李潽去找韩绛了。
可让李潽万万没想到的是,韩府的人竟然不知道韩绛去了何处,不在西山别院,也不在府里,更没有在常去了鹤鸣居,只说去会一个友人。
这会去那呢。
临安城不小,若是在西湖上,西湖有点大,派了船去找,到天亮也未必能找到韩绛的画舫。
只怪,西湖上的画舫在夜里远看都差不多。
韩府,韩侂胄也不在。
李潽有点意外,韩侂胄竟然去了嗣秀国公府。
李潽犹豫了,那自已去不去嗣秀国公府呢?
去的话,自已才说自已病了,这不是自已打自已的脸,不去的话,万一韩侂胄和嗣秀国公达到什么交易,自已不是更吃亏了。
犹豫再三,李潽也不管脸皮问题了,钱才是最重要了。
韩侂胄上门,嗣秀国公虽然是宗室,虽然他祖上是高宗的弟弟,虽然他姓赵。可他也要亲自迎接,韩侂胄现在是活着的王爵,大宋眼下活着的王爵,没了。
原本有个魏王,眼下也给降成国公了。
当今官家赵扩,怎么可能容得下一个曾经和自已争皇位的人。
就算他无心,也有人会去打压赵抦。
韩侂胄上门,一切都依足了礼节,正厅奉茶,韩侂胄坐上客位前与有身份的宗室相互见礼,而后才坐下。
坐下之后,韩侂胄说道:“说起来,咱们也是亲戚,粘点亲。”
这话没错,韩侂胄属于双重外戚,姨母是高宗的皇后,侄孙子是当今的皇后。
可这话也有错,若韩侂胄无权无势,宗室谁把你放在眼里。
嗣秀国公很客气的回了一句:“自然是一家人。”
韩侂胄笑了:“既然是一家人,那么也不说两家话。听闻兄准备了七十万两银子,这样吧,这些银子给我,算是补尝我的损失,你们的布匹倒可以卖回原价,临安城内,我再放十船麻布,其余的我会往西边运,淮南西路、荆湖北路、南路、京西南路。”
什么?
当下就有年轻的宗室站了起来。
这事有点太欺负人了吧。
你韩家砸行,坏了市面上的布价,让我们这些人损失惨重,你现在却还来讨要补偿。我们把七十万两银子补给你,我们的布卖回原价,还是在你韩家已经在临安卖了十几万匹布之后。
韩侂胄笑了:“年轻人,别那么冲动。听本王给你们算笔账,补偿了本王,你们依旧可以把布卖回原价,加上你们原先从我家店铺收购的布匹,算到最后,你能还能挣上几千贯。反之,你们仓库里的布,可能永远堆在仓库里了虫吃鼠咬,怕是连本钱都赔掉。”
这账算的没有错。
嗣秀国公淡然一笑:“郡王,临安府在册有主户二十六万七千四百余户,客户约在五万八千户上下。每年新年前,每户至少需要一匹布来制新衣,富足一些的需要三匹左右,各户多是合制,买不同颜色的布料,而后再分。若制新被,可能会再多些。”
韩侂胄点了点头,自家有布店,自然是知道这个数据的。
嗣秀国公继续讲:“成衣铺,全临安的成衣铺快到新年之前,平均一家成衣铺采买约了六百匹上下。”
“是。”韩侂胄认可这个数字。
“加上临安府周边,每年新年前,麻布、棉布的数量不会超过一百四十万匹。丝绸数量不提也罢。一条船,五百料的船,若是装粮食能装至少八百担。但布匹不能算重量,布匹虚,一匹布四斤七两上下,贵府的布更宽,应该算六斤。一船装八千匹不少了。”
韩侂胄放声大笑:“纵然算六千匹,一百条船就是六十万匹布。”
嗣秀国公没笑,冷声说道:“我们买了。”
韩侂胄站了起来:“好,全部卖给国公,国公也不用辛苦让人把银子往码头拉了,派人去取货吧,若是钱不够,本王会替国公在壕横号作保,让国公借点钱。”
开玩笑吧。
买韩家的布料,却在韩绛和自家大娘子合开的钱庄借钱。
真是怕死的不够快。
“送客。”
“不送。”
韩侂胄离开了,这是不欢而散。
韩侂胄是黑着脸出的门,上了马车先是拉紧帘子,实在是忍不住笑了。
第五三九节 不对等商战
今年,棉花会大跌,棉布与麻布其实都是布,对普通百姓来说,麻布便宜到这种程度了,今年肯定没有几个人会买棉布制外衣,细麻的内衣其实也挺不错的。
别说棉布,就是丝绸都会销售量下降。
韩绛已经准备了大量的钱,一直等在丝绸因受到麻布价格暴跌而引发的连锁降价。
一但降价,韩绛会在临安城内海量购买,然后在各丝绸织户那里加半成至一成价收。
这些丝绸运到南洋,全是钱。
韩侂胄回了韩府,坐进书房后对韩安说道:“安兄,派人去告诉钱宽。让人控制一下第二批布料到临安的时间,等他们把这一百船的布搬回仓库的那天,那怕带空船,也要给我摆开二百条船。”
韩安在旁听完,低声说了一句:“主君,少君说夷南城那里的新船全是八百五十料新式海船,麻布数量这半年来存了大约四百万匹。”
韩侂胄眼睛都瞪圆了:“不是说,一台水力织机一日夜能织一匹半吗?”
韩安解释道:“夷南城一匹是一百尺,也就是十丈。还就是,新式的织机只管织,不管长度,一直到料斗堆满了才会有人去量尺寸打包。”
临安城的一匹是四十尺,韩侂胄就问了:“那你说的是四百万匹是百尺的,还是四十尺的?”
韩安是知道的:“运往军中的是百尺一匹的,往市面上的卖的是四十尺一匹的。夷南城在四个月前,一台大水车就能带动二十架织机,有大水力约二百三十架。而后还在不断的建新的水车,也就是说织机数量早就超过五千架织机了。”
韩侂胄懂了:“也就是说夷南城一日夜就能织出来八十万尺布料?”
“差不多,但老奴知道不应该全是夷南城的,眼下还有夷东城与夷北新城,老奴说的应该是那里全部的,眼下织坊超过五十个。”
韩侂胄原本想要二百艘五百料的船给嗣秀国公一个难堪。
可眼下按照韩安这么一说,来三百条八百五十料的船装满布,这事会不会太过份了呢?
在韩侂胄思考的时候,韩安又说道:“老奴忘记说了,布虽然存的多,但染料好象不够用,虽然说交趾有大量的染草,可草变成染料至少要一百天,要想成色好,还要多加二十天,夷南城的布,大部分是没染的。”
“无所谓,染不染不重要。”
“是,不染的也能用,白细麻布每年在临安的需求量也是巨大的。更何况,咱们的细白麻布成本是原先咱严州麻布的七分之一。”
韩安这一句并没有什么其它的意思,他原本以为韩侂胄知道。
可韩侂胄听完后差一点把茶碗给扔了。
只是严州麻布的七分之一。
这混帐小子,韩侂胄心里开始骂韩绛了,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没有告诉自已,依临安市价砸下三成算得了什么,直接砸个半价你这臭小子都有得挣,还有两三倍的利。
韩侂胄心里骂了一会韩绛,轻轻一拍桌子:“安兄,既然如此,便不要留情面了。接下来就是看谁会哭,会装可怜。传话给钱宽,还有咱们各店铺,这一百船六十万匹布嗣秀国公府搬完的时候,新来的布不是没染嘛,再降价一成。”
“是,老奴这就是去办。”
没染,肯定要减去染的成本的,白细麻布原本就是一样单独的产品。
这一比布料比原先临安的更宽,可以直接作被里子,对于普通人说来这是省下许多了,原先都是两幅布拼接布成,一条被子里需要十四尺,眼下只需要七尺了。
猛然间韩侂胄想起了韩绛的一句话。
行业的顶端是定规矩、制定标准的。
那么,布料的幅更宽了,原先的布料幅面不够就凭这一点,原先的布料就不好卖,而且不是谁都能够制作宽幅织机。
其实这场临安布市之争,没打之前胜负已经有了分晓。
月色当空,夜已深。
李潽还是没找到韩绛,无奈只有回家去了。
话说宛城、襄阳一带。
枣阳军所属三座军营火光冲天,距离枣阳军约二百里的信阳军接到了加急救援信,整军出战,准备救援枣阳军。
大军正在军营集结,四周出现了无数的火把。
信阳军,驻地在光州,属于抗金的绝对前线,原所属四县,在四十年前,新息县、褒信县被划归了蔡州,属于金国。
宛城军打下了蔡州,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两县。
枣阳军被围攻,西侧的襄阳军、东侧的信阳军自然要派兵去救的。
襄阳军派了多少人信阳军不知道,信阳军派出了约三成的兵力,正准备出营,四周无数的火把让信阳军放弃了出营的计划。
呜……
这声音!
大号的声音,这是军中所用,又叫招军。长一丈,需要两个人在前面扛着,后面一人负责吹。
低于一万兵力的情况下,军中不会使用大号。
紧接着,又是一声长的号声,在黑夜之中这声音传的极远。
一声连着一声,连绵不断的大号声响起。
突然,大号声骤然停止,四周陷入一种可怕的安静。
咚、咚咚!
信阳军西北方向出现了鼓声。
在军中待过三个月的新兵都能够听出来的,这是行军鼓。老兵甚至能听出这鼓声的距离。
而后,正北、东北、正西四个方向开始出现鼓声。
信阳军的一个老兵不由的抓紧了手中的枪杆:“八百,八百面战鼓,至少……”
不用他猜了,因为人已经出现在可视范围内了。
清一色的黑漆顺水山文甲。
一个又一个的方阵,每一步的前进脚步声都如同一人。
仅凭这行军,任何一个老兵都不敢轻视对方,这是精锐,绝对的精锐。
在距离一百五十步的位置上,这只兵马停下了脚步,方阵所有人坐下休息,无数的人影开始跑动,推着投石车、床弩车开始上前。
脚步声没有停下。
另一支部队还在靠近中。
又是超过五千人的大阵,清一色的朱漆山文甲。
信阳军的守将上城头观看了片刻后吩咐:“派人去随州求援。”
第五四零节 迎义军入城
随州在信阳军的西南,在枣阳军的东南位置。
副将说道:“将军随州怕无兵可援,枣阳军的一半的兵马都是随州人,主将孟林也是随州人,枣阳军被攻击,随州肯定已经出援兵了。”
“去……德安府。”
随州若派援兵,一夜可以赶到。
德安府距离鄂州非常近了,是鄂州的北边门户,距离却远了一倍。往东不敢去,息县宛城军控制在手,东边几个县根本就不敢援。
信阳守将观察着对方的军势,以及战前的准备,他怕了。
这不是普通的兵马,这是一只绝对精锐的兵马,若放在平原面对面交战,自已信阳军至少要三倍兵力才能保持不败。
怎么守?
“来人,派人去汉阳军救援,派人向平叛兵马救援。”
去救援的士兵出城往南路,可仅仅跑了不到五里,他却不得不停下。
密密麻麻全是人,拿着铁锹、锄头、木棍。
有人高喊:“他是去求援的,挡下他。”
派出去的士兵一共才三十人,而且至少三千普通百姓,那怕是拿着木棍的普通百姓,他们也不敢上前。
士兵只能回头。
当救援的士兵回到信阳城下,却见到城门被打开,几百个普通的百姓,还有近百士兵点起了火堆。
一老者被抬上城楼,扯着嗓子拼命高喊:
“迎义军进城,摊丁入亩!!!”
信阳军守将提刀准备斩杀城内叛军,可当他见到折回头的救援小队,问清楚后将刀扔在了地上,人就坐在城门口。
打什么打。
城内的百姓都支持义军,城外百姓替义军截断了救援的路。
信阳守将相信,若是真正开战,一定会有人在自已背后捅刀子,义军的摊丁入亩太狠了,快到过年,又到了收人丁税的时候。
信阳守将猜测,枣阳军那边的火很有可能就是城内的百姓为了迎接义军自已点的火。
这时,一个身影出现在了信阳守将面前。
当在火光下看清脸之后,信阳守将整个人懵了,惊呆了。
孟宗政!!!
孟宗政用脚尖一挑地上的刀,将刀挑起递回到信阳守将的手中:“别说老子不给你机会,城内通判的舅弟夺人家产、抢人妻女,仅在你信阳军这地面上他就有三万亩良田。明天正午,老子要公审他,然后活刮了他全家。”
这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我去抓人,你这守将也滚到牢里等着发配。
你去抓人,咱就给你一个机会当人。
信阳军守将的眼神变了,一把握住了刀。
孟宗政又说道:“一道上疏已经送往临安,我和我爹爹,还有我几个兄弟全部战死,枣阳军死伤一万余人。你这边怎么写,天亮前写好。”
信阳军守将什么也没说,提着刀一挥手,他的亲兵跟着他就往城内奔。
孟宗政抬头看了看城墙,没进城,拿出一个水袋坐在路边看着往城里奔的士兵们。
毕再遇到了,拿过孟宗政的水袋喝了几口问:“这合适吗?”
孟宗政说道:“上面给的意图,可这事你让我怎么办。抽签,谁都不愿意留在枣阳军再假装什么孝子贤孙,整天看着那帮贪货的臭脸,还要陪着笑。不如大伙一起死,我派人带了几只包袱进临安,相信咱们哥儿有手段。”
毕再遇明白,韩绛发来急件,要求攻打鄂州、汉阳军。
枣阳军被偷袭,损失惨重,孟宗政战死。
可其他人不愿意了,凭什么你孟宗政战死,为什么不能是我们战死,咱们才不要活着。
连抽签都不愿意。
孟林打骂了几十人,不管用。
最终只能全死。
眼下,给临安的上疏中枣阳军被偷袭,全军力战之后,全死了。
然后给韩绛送去了几只包袱,包袱内是军械与火药。
一碰就断的刀,见潮就弯根本压不直的箭杆,完全点不着的火药,全是假货的伤药。
一句话。
枣阳军两万兵马死的冤,是被军需官害死的。
这口锅一但砸下去,各军都把朝廷补给的东西挑一挑,能装几百船送到临安去,这个场不好收。
没几十颗人头,寻常的官都背不住这口锅。
少许。
赵放与赵方到了。
两人的名字听起来一样,一位是文官,一位是武将。
一位是京西南路的转运使,一位是襄阳军的副都统制。
不过,赵方这个转运使没印信。
他正式的官职应该是管京西南路仓司,自宛城事件之后,京西南路和三个最大的官逃了一个。而后赵扩登基前,多地驻军兵变,襄阳这边杀了一个,抓了一个送到临安,他这个排第四的官,暂代转运使。
宛城距离襄阳太近了,近到临安那里没有人愿意出任京西南路的官。
赵方与赵放来到城门前,孟宗政与毕再遇正蹲在城门外的沙地上画着。
赵放转头看了一眼赵方:“你们文官就是心眼多,京西南路也就两个县,你把战场都推到了荆湖北路与淮南西路。”
赵方尴尬的一笑:“我也很为难,等我拿到正式的转运使任命再动京西南路,反正是打鄂州,从襄阳南下也是南下,从随州南下也是南下,同样,从信阳南下还是南下。”
“真能扯。”赵放根本就不听这种废话。
赵放过去踢了孟宗政一脚:“别盘算了,你爹说休兵。”
“什么?”孟宗政一下就跳了起来。
孟宗政作足了三套准备。
一套是真打的,这路上总有几个和他们不是一路人的,肯定要真打几场。
然后是假打的。
最后是半真半假去的打的。
眼下,宛城军真正的铁甲不到两万副,但夜色下看起来与真甲一样的竹片甲上了漆却有十万副。
赵放说道:“你爹和翟统制商量了一下,他们认为给朝廷一点时间,也给鄂州一点时间。让他们屯积更多的物资,再调集更多的兵马。已经安排了足足一千人化妆成普通的百姓与战败南逃的士卒,这些人混入鄂州,有用。”
孟宗政问:“那咱们的冬衣呢?”
赵放一指面前的城池:“这城里,不够的话。再打两城,或是三城下来,鄂州不要急,缓进。这事有些怪,要缓缓。”
为什么要缓?
第五四一节 历代变法的结局
为什么要缓一缓。
孟宗政不太明白。
毕再遇却懂。
毕再遇说道:“兵不血刃的拿下了信阳军,这是一件可怕的事。万一引发大规模的民变,诸州府一个接一个的民变,大宋就乱了。朝廷怕是会大军出动弹压民变的城池,若真的发生了,可有应对之策?”
赵方摇了摇头:“没有,所以才商量缓进,至少不能表现的太强,但也要给朝廷以巨大的压力。”
赵放问:“话说,朝廷会不会执行摊丁入亩?”
赵方笑着摇了摇头:“这是在割宗室、天下权贵的肉,官家若是执意要推行摊丁入亩,怕是他连皇位都保不住。更何况,当今官家脑子都没有长全,他也想不出来。那么谁来推行此法?反观当年两次变法,结果呢?”
孟宗政答不上来,因为他读书少。
毕再遇读书够多,接口说道:“庆历年间当时只是造成了恩荫减少、磨勘严厉,范公被罢免。富、杜、韩三位也依次被贬官,全部外放知府。”
“而后,熙宁至元丰年间,大变法,诸多新法推行。只说一条,方田均税法,仅仅下令重新丈量所有的土地,结果便是满朝文武敌视。”
赵方补充道:“你说的不错,但少了一句。”
“请赵公指点。”
赵方说道:“当时的青苗法,造就了行钱这个职业。百姓苦,与朝堂无关。募役法,更成为许多小官吏的敛财手段,百姓苦,与朝堂无关。农田水利法,各州府强制百姓修建水利,百姓苦,与朝堂无关。保甲法,逼的许多百姓不得不自砍一手,百姓苦,与朝堂无关。”
赵方的话说的明白。
变法,随便怎么变,百姓再苦也与朝堂无关。
可一但触及到朝堂上那些人的利益,不管你这变法是好还是坏,变法的人一定必须要是坏人,需要被贬官,需要被流放。
赵方就自已的话作了一个总结:“摊丁入亩,根本不可能在大宋的朝堂上推行。眼下要缓,是宛城根基不稳,更何况真正的战略目标不是鄂州,鄂州是长江要道,朝廷会不顾一切的拿回来,所以打也就打了,守也就守了。”
赵放在旁插嘴:“别绕,简单一点说就是,鄂州必须要打,打鄂州可以把汉阳军弄出来,再杀一些就不应该活的人。而后谈判,朝廷别的事不行,谈判赔钱什么的很擅长,只要把脸面给足了,钱什么的朝廷不在乎。”
两种说法,结果是相同的。
鄂州、汉阳军是必须要打的,而且还要摆足了继续东进的姿态。
就问朝堂之上那些人,你们怕不怕。
这事,便是一个局。
毕再遇思考片刻后小声问道:“这事,万一穿帮呢?”
赵放与赵方同时大笑,两人没解释。
毕再遇还不够聪明,在临安那么些年,也没看透临安府是什么样一个地方。
朝堂上,都是些什么人。
纵然有几个人知晓一些,没证据的情况下,谁敢说。
出来一个大胆的,当韩侂胄这么多年在临安的根基是摆着好看的。
再说,有某个官掌握了一部分证据,他反而不敢说了,因为这事太大,大到一但开口建康军就会立即造反,北大营已经慢慢被原淮南东路的兵马替换。
只是,这事最大的麻烦是,大宋一但内乱,金国若趁机南下,谁能挡得住。
毕再遇又问:“晚辈还是想问一句,将来呢?”
毕再遇问的意思赵放懂,将来怎么面对朝堂、面对官家。
赵放想了想之后说道:“我推测,咱们那位哥儿打的主意是,将天下州府一个又一个的控制,当有天临安府的命令出不了临安,皇宫内的圣旨出不了皇宫的时候,也不怕什么麻烦了,到了那个时候,临安城那些贪的够多的文官们,就象是咱们养的猪。”
说这话,赵放还看了一眼赵方。
赵方气的不轻,你说贪官,看我干什么。
赵放哈哈一笑:“进城,进城。”
次日。
信阳城的百姓在四更天出门,天微微发亮的时候,城西已经聚集了至少五万人。
扶老携幼,许多老人都是被抬到了城外的。
宛城军的工兵营还在搭架子,几位头发胡子全白的老者一声招呼,几百个青壮上前接替了为修筑城防忙了一夜的工兵营,架子很快便给搭好了。
听过许多故事,传闻。
茶馆之中,只有夜里,大半都是熟客的时候才敢讲的故事。
今天要见到真章了。
赵方站在城头远远的看着,看到此情此景,赵方感慨了一句:“咱那位哥儿五个杀招之三,这招还真是狠辣。”
架子搭好了,搭上板,出现了一高两低三个平台,架子最高处,宽七尺、长五丈,靠竹条串起撑住的条幅拉开,上书八个大字: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两旁,两条垂幅落下。
左侧写道:人善人欺天不欺、人恶人怕天不怕。
右侧写道: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第一个被揪到台上就是信阳通判的幼妻与其弟。依流程,先会有苦主告状,而后核实,论证,选三十六位当地德高望重、受在场绝大多数人认可的名宿商议定罪。
这便是韩绛五个杀招之三,公审大会。
人刚刚被从木笼中带出来,乱了。
韩绛若在这里,相信神剧都不敢这么拍,但现实就是么这残酷。
手撕活人。
人就那么被活活的撕成碎片,有老人撕不动就咬,连骨头最终都被砸碎。
赵方就这样默默的在城头看着,这样的结果在他预料之中,周边的宛城军士兵也只是保障不要引发踩踏,其余不管。
等百姓怒潮平息一些后,站在最高台上的判官拉响了一枚响天雷。
天空中出现一声巨响。
判官这才站在大喇叭后面:“有没有规矩了,有没有天理了。天在看!不论罪,不审判,私刑者眼中还有没有老天爷,把人交出来,审给上苍看,审给天下人看。所有私刑者,判苦役十日,城北挖渠。”
第五四二节 必须缓一缓
人,交上来了。
这个放一块骨头,那个放一枚牙,还有几根头发。
然后就那么混在一起一小堆。
审,还是要审的。
流程不能省。
罪大恶极者。
灾年提高粮价,放羊羔息逼死人的。
官商勾结的。
为祸乡里的。
……
信阳城接下来两天时间,早上公审,下午一大票因为扰乱公审大会,私刑重罪的人自带工具,自带干粮,乐呵呵的跑去城北修运河、修水渠、修路。
到了第三天下午,信阳南边的小县,应山县县令,以及所属官员二十多人,还有十几位宿老来到了信阳。
他们带着印信,带着地图,带着县内户籍、带着账册,带着万民书。
自愿受宛城管辖,推行摊丁入亩。
孟林到了,翟笱到了。
他们原本还在商量,是不是要对随州下手,结果随州下属的一个县主动投靠,这事有点大。
关上门,开会。
孟林、翟笱、赵方、赵放、刘仙伦。
旁听的是孟宗政一系的武将、方图一系的豪杰、陈赅一系的名士。
赵方说道:“应山县,几个作恶多端的跑了,往鄂州方向逃了。迎宛城军,民心所向。这事换个人怕是就会扯旗了,但这事却要谨慎行事。大宋小乱不怕,大乱的话,金人南下怕会生灵涂炭。”
孟林也说道:“没错,金人南下,我等会拼死作战。可若朝廷派兵在背后一击,我等纵然死战也撑不住,一但我等战败,长江天陷一失,金军南下便是极可怕。”
翟笱提议:“我的意见是休兵,写信。咱们商量一下休兵这些日子的如何调派兵力,如何趁着冬日兴修水利、道路。顺便把之前早就准备好,却一直没有实施的识字普及办了。咱哥儿定了五条计,前三条厉害,虽然我这个大头兵不太懂为何要识字普及,相信也必是有用的。”
“甚好。”
当下便有人准备笔墨,刘仙伦负责写。
信一共写三封。
一封往西边送,交给辛弃疾和钱皓桁。两封往东送,一封送到建康军虞公著处,他会和刘锐商量。最后一封送到临安交给韩绛,李洱也在临安,他们可以知道情况。
送到西边的信重点是讨论打京兆的战略大计划。
宛城这边将来要不要和临洮合为一体,有了京兆便有了根基,宛城与临洮也会在地理上连在一起。
给虞公著的信内容简单一点,重点是让虞公著和刘锐研究一下,有多少军镇信得过,有多少文官是一心向着百姓,而不是只为贪财的。
给韩绛的信最复杂。
大战略意图的进展,鄂州战略要不要调查。万一有什么大的变化,韩家在临安能撑到什么程度。
重点提及,襄阳只是原先对抗金国的前线,汉水并非咽喉之地。鄂州却不同,长江咽喉之地,对朝廷的刺激是不是太重了,若保持这种刺激,朝堂之上的应对韩家能不能撑住,若有需要配合的,请速派人沟通。
信派可靠的人送出去了,会议继续。
宛城的明年的发展计划也顺便讨论一下,重点还是新加入的州县应该如何管理等等。
话说信阳军这边在开会,鄂州这里。
鄂州大惊。
王禾强几乎是光着从小妾的屋狂奔到书房。
“这,这怎么可能。他们怎么,怎么就敢?”
“报,信阳军战败,全军覆没。应山县县令开门投降。”
“不,不可能。”王禾强咆哮着。
汉阳军驻地。
高仁很淡定。
之前他见过刘仙伦,当时讨论过宛城军南下攻打枣阳军,他强烈反对,认为会把朝廷刺激过度。
可现在,刘仙伦肯定把自己的意见传了回去,宛城军没听自己劝,而且玩的更大。
攻打信阳军,应山县降了。
兵锋直指孝感。
那便是冲着鄂州与自己汉阳军而来。当然,也包括正在陆游抵达的讨逆大军。
这一手玩的有点狠。
高仁表示自己看不透,从战略上讲这一招怎么想都是昏招。若是自己,一定把全部的力量集中在西边,等候时机攻打京兆。
京兆!
瞬间,高仁反应过来了,这是声东击西之计。
一定是。
这时,副将入内,送来了一只锦盒。
“有商人说将军订的货。”
锦盒打开,一只红白相间的盖碗,是上等瓷。
高仁吩咐:“备战。”
副将问:“打谁?真打,还是假打?”
高仁闭着眼睛不说话,副将也不急,站在一旁等着命令。
过了一会高仁站了起来:“整军,派咱们的精锐一千人混入鄂州城,再把铁甲取出来秘密的送到你们几个营中,皮甲发给咱们的老军,新兵那边盯住了。无论是真打、假打,还是别的什么,作足准备总没有错。”
副将听完轻声问道:“姓杨的带的兵马不用咱们派人盯着。”
高仁摇了摇头:“你以为,虞公著派的一万人马是干什么用的,他手上真正的精锐也就三万人,那一万必然是死忠。恩,他活的时候,是死忠。”
说完这些话,高仁又说道:“你若有异心,别伤及军士们,冲我来。”
副将单膝跪地:“属下会把妻儿送到将军家中。”
高仁一摆手:“不用,送了会令人生疑,这样便好。”
副将再施一礼,拿过高仁的令牌往外走。
高仁的话没说透,副将却是心中明白。
当年的岳家军威慑金军,岳家军首先是王贵背叛投了张俊,让岳家军内部分裂,而且兵飞被关进临安,群龙无道。
一部分人死忠,比如牛将军,最终落得一个被毒死的结果。
一部分人职权不高迫于无奈被拆散分配到各地。
还有一部分,与岳飞划清界限,倒是善终了。
象是李道,跟着岳飞混了不少军功,划清警界限之后混了一个高官,女儿又被官家相中,李道的女儿便是李凤娘。
文官谋士方面,秦桧劝服了薛弼为内应,将孙革、黄纵等人一网打尽,而后全部问罪贬回乡。
这些谋士,可以说在当时每一个都是相当有才能,非常厉害的人物。
朝廷却一个也没留。
第五四三节 人人心中有算盘
至于岳家军的士兵。
有王贵的背叛,有王俊在军中作内应,加上宋军重兵压阵。岳家军的士兵大部分解散,这些士兵基本上全部是从北方来的,也没有家可回,很少的一群人回到北方继续抗金,大部分留在襄樊等地,一小部分则留在当年岳飞镇守的汉阳军。
孟林,便是留在襄樊等地的代表人物。
高仁的副将懂,他知道高仁的话是什么意思。此时的汉阳军正处于一个决断的十字路口,未必所有人都愿意北上宛城。
也不一定所有人都不想再跟着朝廷。
若是高仁身边的这些原本信任的人不愿意走,杀他高仁便是,别牵连其他人。
别象岳家军当时那样,伤了太多无辜。
高仁已经作出决断了。
副将到了营中,找到几个信得过的,把高仁的原话讲了。
没有人不高兴,他们的祖辈经历过岳家军的瓦解,他们懂。
各营开始秘密作准备。
再说鄂州城内。
苏师旦正在研究如何借军需采购让王禾强满意,也让自已得到应得的一份,同时也喂给杨次山一小部分。
而杨次山兄弟二人呢,正在一处商人的别院歌舞升平。
王禾强召集,没找到杨次山兄弟,只找到了苏师旦。
“苏兄,大事不好,大事不好。”王禾强急了:“宛城军南下,枣阳军被偷袭全军覆没。随州军去救援,还不知结果,信阳军败了,信阳城也丢了。应山县县令这是无耻的败类,他竟然带着县内户籍投了宛城叛军。”
“我们,怎么办,怎么办?”
苏师旦吓了一跳。
他听到的计划是,假打,杨次山败一次,然后自已力挽狂澜,再由襄阳军出兵配合,这样功劳便非常容易分配。
杨次山败,背上丢了辎重的罪名。
自已带人胜,拿功勋与好处回家。
可怎么变了。
枣阳怎么就丢了。
难道是……
苏师旦想到了一种非常恐怖的可能性,那就是宛城这些人已经不听韩家的话了。
或是辛弃疾野心勃勃,要自已作大。
不,不。
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计划发生了变化。
“苏兄,苏兄。”看苏师旦在发呆,王禾强急急的催问。
苏师旦说道:“请王知府备纸笔,我要立即给我家主君写信。”
“好,好。”王禾强心说求援肯定是没错了,苏师旦给韩侂胄写信,那就是请朝廷想办法。
纸笔送来,王禾强又问:“叛军就是眼前,咱们怎么办?”
废物,果真是废物一个,除了贪钱之外有什么本事,苏师旦却是很冷静:“高将军那边可有联络。”
“这个,忘记了。”王禾强大叫着:“来人,来人,拿我的名帖派快马去请高将军,速去,速去。”
苏师旦又问:“这次平叛的主帅杨次山呢?”
“找不到,又加派人手去找了。”
“这,混……”苏师旦骂到嘴边停下了:“我认为先找到高将军再说,军务上高将军的话比杨次山可信。”
王禾强已经找他鄂州这边的人初步讨论过了。
结果全城上下,他的人没几个可靠的。
其余的人因为被他打压,他也不想去听这些人的意见。
在没有应对办法的时候,苏师旦既然有了提议,也算是给王禾强了一针强心剂。
高仁进鄂州城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之后了,王禾强有点急,可此时却也不敢给高仁脸色看。
高仁一进屋,却是沉着脸说道:“孝感若是也随了叛军,怕是鄂州会人心不稳。”
王禾强心说,你说的这不是废话嘛。
我找你来是解决问题的,不是让你提告诉我现在有多可怕。
心里虽气,王禾强却是不能翻脸,王禾强笑问:“将军,叛军若来,将军可有良策?”
高仁怼了一句:“我已经命人备战,但军卒多有怨言,四个月没有发饷,而且冬天的冬衣给的数量也不足,而且每件衣的棉花也不足数。带着这种怨恨,末将也不知会发生什么?”
王禾强一拍桌子:“胡扯,将军治军不严,不要来找借口,何是欠过军饷。”
高仁冷冷一笑不再言语。
王禾强瞪着高仁,可再瞪也没办法。王禾强这才问其他人:“可有钱粮?”
几位鄂州的官说道:
“仓内有些,但这是要依规矩运到临安的制银。”
“咱们有些棉花,也有些布,但却找不到作工的,这事没办法。”
“今年多事之秋,仓的粮食怕也不多了。”
王禾强听完大怒:“好,好,都很好,这叛军若攻来,我便派你等城头助防,或有一丝差错,必上疏弹劾。”
立即有个小官怼了上去:“也好,也让朝廷派人查一查,为何制衣坊不接鄂州衙门的活,接了活的也不愿意作。谁家的妻弟为此特意开了一间坊,却是在一个月前,工匠与织娘们纷纷逃离。”
“反了,反了。”王禾强尖叫着。王禾强的死忠立即指着那小官吼道:“鄂州码头,你吃的油水少了吗?”
“你家大娘子昨夜似乎外出未归啊!”
“我抽你……”
苏师旦眼睛都看直了,叛军兵临城下,你们在这里相互揭短。
高仁呢,只是冷冷的看着。
不喜也不怒。
唯有一丝悲哀。
一夜过去了,连王禾强脸上都有一道抓痕,更何况其他人。
吵了一夜,打了一夜。
如何御敌却是没有半点眉目。
不过好消息有一个。
找到杨次山了,已经喝的大醉,在一户大商的小妾床上找到的。
高仁看着被抬进来,醉的已经不省人事的杨次山对王禾强说道:“王知府,若想保住鄂州,或是各位的家财不受损的话,下点本钱,重金来打动这个人,让他进驻孝感,或是北上迎击,至少战火不会烧到鄂州。”
王禾强默默的点了点头,这话没错。
高仁又说道:“枣阳军被偷袭,襄阳军是不是能夺回枣阳与咱们无关,但枣阳军有许多船,我这边又有几条船,鄂州水师的船,真的能战吗?”
嘶……。
王禾强怕了。
第五四四节 对敌妙策
鄂州水师有多坑?
王禾强千刀万刮也不为过。
他想了无数的办法,送了无数的礼,花了许多钱控制鄂州水师,因为水师是最容易来钱的路子,光是空报造船这一项,每年就是一笔大钱。
而且还能光造壳,看起来象是威武的大船。
这样的船,在风平浪静的江面上运点轻货肯定可以,运粮食都有压力,作战训练那就不用想了。
高仁知道自已说动了王禾强,又加了一点码:“水师的船运他们过江肯定是没有问题的,这几天江面很平静。而后水师北上,以救援枣阳军为名,这英勇作战总是没过错的。然而,水师重创,古有兵法,背水一战。”
王禾强懂了。
这一招还是好,真是妙。
水师重创,自已在水师造船与军备上玩的花样就可以沉入长江,谁也查不出。而杨次山被送到了江北,又没有船接他回来,他只能背水一战,那么鄂州便不会有兵灾。
自已再送点礼,玩一点小花样。
鄂州水师有功劳,苦战了。
鄂州支援平叛大军,辛苦了。
漂亮。
王禾强看高仁的眼神都不同了,笑呵呵的对高仁说道:“将军放心,今天本官就派人开仓,虽然没有冬衣,但棉花与布匹还是有一些的,粮草将军不用担心,今天就往汉阳军驻地送。”
“谢过。”高仁拱手一礼。
王禾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让高仁想笑。
可高仁忍住了。
高仁知道王禾强是什么意思,他怕死,那怕有自已献上一计,他依旧不安心。
高仁说道:“我备下快船三条,这是原先的老船,修复的很不错。再派我身边亲兵五百人,加精锐一千人入城由知府调派,末将这就回汉阳,还有许多公务要处理。”
“好,好,将军放心,军饷谁办差了,本官必重责,补发,立即补发。”
高仁拱了拱手没说什么。
补发,这才仅仅是补发。
军中,只有少数才是真正的精锐,这些人就算没有军饷也是主将曾经自已出钱养活的人,他们很忠心。
其余的,大部分都是乌合之众。
军饷才是全部。
当年采石大战,宋军都在逃跑了,虞允文登高大呼,军饷在营中大仓,保住军营便保住了各位的军饷。
宋军士兵拼死保住了大营。
虞允文趁机发军饷,然后重赏,并且告诉所有的士兵,金军的大营也必有金军军饷。
大胜。
听起为很儿戏。
但这就是事实。
连饷都不发,还等着这群乌合之众能给你拼命。
高仁带着钱离开的鄂州。
这笔钱他也不会立即发下去,时机还不到。
此时,已经快到巳时,临安的早朝刚刚结束,余端礼已经宣布退朝,皇帝都站起来准备离开。
却见有红衣骑士飞奔入宫:“急报,六百里加急,速速退让。”
加急军报是唯一可以合法骑着马在皇宫里狂奔的。
正准备下朝回家的臣子们停下了脚步,赵扩还是继续往回走,若不是总管太监拉住了他,赵扩肯定离开正殿了。
“报,宛城叛军突然南下,偷袭了枣阳军,而后宛城军在信阳以北的主力南下,围攻信阳军,信阳军力战不敌,只派末将杀出重围,请官家给信阳军主持公道。”
留正大怒:“放屁,你们丢了信阳,死罪。”
骑士本就是信阳军的低级武官,他自愿来执行这次的任务,听到留正发问,一言不发冲着金殿的柱子就撞了上去。
好在有人挡了一下,却也是血流满面,当场晕死过去。
留正大声吩咐:“来人,立即抬去御医馆救治,给本官查明一切。”
赵扩还站在那里,他没有一点反应,因为他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还是退朝了,接下来便是枢密院的事。
余端礼有点急了。
一下朝就直奔枢密院,他要听到最新的消息。
韩侂胄却是不紧不慢的往枢密院办公的院落走去,留正则是去了御医馆。
坐在枢密院的屋内,一直到茶都喝的淡如水,也没有谁开口说话。
突然,余端礼重重一拍桌子:“他们,他们怎么敢。”
京镗赶紧去劝慰:“相公莫急,叛军虽然得一时之势,眼下平叛大军已经到了鄂州,只须北上便可克制叛军。”
韩侂胄这才开口,淡淡的说了一句:“叛军,他们叛了谁?”
一句话,问的在场的所有人哑口无言。
没错,宛城原本是金国的,理论上讲,这应该是义军,他们是抗金的。
只是大宋朝廷要剿灭他们,眼下宛城义军出兵报复。
正如韩侂胄说的,叛,叛了谁?
又沉默了。
三个大人物的态度明显不一致,小官们谁也不敢开口。
一直到下午,最初来送信的那武官也没醒,第二波信使到了,这次带着好多大包袱。
韩侂胄的官职是签枢密院使,就是枢密院二把手,他有权在留正不在的时候接收这些物品。
一切都是计算好的,留正此时还在御医馆。
送来的物品就在枢密院内打开。
一碰就断的刀,见潮就弯根本压不直的箭杆,完全点不着的火药,全是假货的伤药。
韩侂胄看完那份血书,将血书放在余端礼面前,一言不发的坐到了一旁。
京镗在一旁看过,只说四个字。
非战之罪。
这是一份血泪控诉,来自孟林的。
血书。
军中的医官是太医院派来的,军需药物他们这些大头兵也不懂,只是看着是药。
军中的军械保管是兵部派的官在保管,开战的时候打开仓库,结果是弓箭全部变形都是弯的,士兵们只好用刀去敌军近战。
结果刀一碰到敌军的刀,断了。
使用火器,火药完全点不着。
余端礼整个人都懵了,他是一个好官,他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
韩侂胄端起茶碗,淡淡的吩咐了一句:“来人,传兵部相关人等前来查问。”
有小吏满头冷汗的跑着去了。
这事有点大。
但凡是有点脑子的人都明白,这事非常的非常的可怕。
军需都是废品,前线的士兵怎么去作战。
第五四五节 惊天大案
半个时辰后,去叫人的小吏回来:“报,兵部驻将作监中校的监管知事自尽,兵部几个侍郎不见踪影。信阳军的派出的第二队信使也到了,他们也带了一些物品。”
“呈上来。”
送来的东西与枣阳军送来的大同小异。
结果是相同的。
韩侂胄这时站了起来:“来人,派出使者,执枢密院公文前往建康军、平江军、绍兴府、淮南东路军、北大营……”韩侂胄一口气报了十几个距离临安在几天路程之内的府或是军,他要查仓库。
“还有,传淮南东路都指挥使李洱来枢密院。”
韩侂胄深信,这样的东西,在自已点名的这些军、府去查,肯定能查出无数。
再把李洱叫来,这事李洱肯定能帮自已推一把。
其余的各府、军,也一定会让枢密院派人去查的时候,作足准备。
留正闻讯也赶了过来,亲自查看之后,高呼:“奸人误国,奸人误国。”
四位当朝最大的官,联名签署一道命令,兵部自尚书、侍郎,再到最低层的小官全部隔离询问,封存兵部所有的卷宗。
余端礼这时问韩侂胄:“郡王,要再往鄂州派兵吗?”
韩侂胄反问:“让士兵用拳头对钢刀?”
余端礼哑巴了。
紧接着,一个巧合,完全是巧合,事先韩侂胄不知道,韩绛也不知道,李洱等人也不知道的事件发生了。
兵部一位职方喊冤。
人被带到枢密院。
职方是一种官职,这位职方高呼:“兵部虽然管着部分军械制作,但刀、弓因为用到铁器,工部眼下才是将作监的真正管事人。”
将作监分为左校、中校、右校。
其中中校负责军械的制作,原本确实是兵部监管。
大宋的兵部是明存实亡的,他们主要的任务是管皇帝的仪杖、武官考核、武举。还有一些杂事,唯独不管兵马调动和打仗事宜。
余端礼重重一拍桌子:“传工部相应官员。”
这位职方又上报:“下官知道,药材的采购是御医馆中几人去人办的,供应药材的大商东家是嗣秀国公。”
韩侂胄惊呆了。
余端礼虽然吃惊,可反应明显没有韩侂胄这么大。
京镗却问道:“这事,你们兵部没有责任?”
职方无言以对。
兵部怎么可能没有责任,那怕生产的管理权被工部抢走,采购的部分权力被户部抢走,可他们还有验收的职责。
事情有趣了。
就是这么巧合。
就在这个时候,临安大码头韩侂胄预先安排好的事正在上演。
二百六十条大船,清一色的八百五十料海船浩浩荡荡的逆流而上,全部涌向了临安大码头。
船上装的,其实只有八十船是新布,其余的是麻。
依韩侂胄的要求,要让码头上所有的人都认定了,这些全是布。
这消息刚刚传回临安,嗣秀国公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他和其他宗室已经几乎花光了手中的现钱,韩家上一批一百条五百料海船的布还没有全部搬完,只有一半入库。可此时,二百六十条八百五十料大船又来了。
韩家这次运到临安的布匹相当于往年临安城年前麻布销售总量的两倍。
一定是,一定是。
韩家怕是早就开始准备,只为年底这一天,要断了临安所有的布商的活路。
韩家,可恶。
嗣秀国公愤怒的站了起来,他要入宫,他要找慈烈太后讨一个公道。
宗室们是怎么得罪韩家了,你韩家要和宗室玩这么一手,这是要逼死多少宗室家破人亡。
可当嗣秀国公还没有出门的时候,一队禁军护着三个太监入内。
为首的太监高举着一只卷轴:“圣旨下,拿人。”
药商店铺、家被查封。
大理寺大牢与刑部大牢已经开始用刑,已经有两位年龄大的掌柜直接给吓死。
军需采购用药的数量有多大,货值有多高,利润有多少。
这是一块巨肥的肉。
传说中的七花肉都没有这个生意的肥美。
不审不知道,越审越可怕。
刑部负责审讯的官都虚了,他都不敢问话,不敢往下审了。
这坑实在太深了,这么利益链上牵连的宗室、权贵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枢密院内,眼下两府合并办公,只因为这次的事件实在太大条了。
两府,就是都院与枢密院,又称东西二府,分掌文武。
留正翻看过初审的卷宗,内心极是复杂,有惊、有怕、有怒、有喜。
惊是这次事件实在是太可怕了,工部接管了将作监、军器所与文思路的实际管理权,仅是监造官就设了大几十人,专门负责制作军械、武器。
提点官二人,有罪。
提辖官七人,全部有罪。
监造官七十九人,没有一个是干净的。
又扯出文思院,负责金银、玉器等器物制作的,提辖官一人、监造官三人,都是赃官。
怕,怕的是采购的物品来源,所有的商号背后九成是宗室,这一次牵连到了宗室有千人之多,这要真审下去,谁受得了。
绝对是大宋开国以来,第一惊天大案。
怒,怒的是大宋的官僚体系竟然如此肮脏,工部官员从上到下,真要严查,真正无罪的连两成都不到。兵部、户部只说此案,也能抓三成的官。
如此朝堂,大宋这是怎么了。
难道已经烂到骨子里?
唯有一喜。
喜的是,自已原本以为上了贼船。现在看来自已转到韩绛这边,或许是正确的。
韩侂胄却是一直保持着沉默,他在思考这事接下来要怎么办,办到什么程度,当然他最关心的还是另一项计划。
苏师旦必须死。
因为苏师旦也与这案件有关联,苏师旦也贪了,好在是军服制作的事,只是眼下没有足够的证据。
若苏师旦和他带去平叛的人若是回不来,死无对证。
韩侂胄倒不是怕被牵连,以他的权势,在一年前他都不怕,更何况现在。
他担心的是,这事出了,有人会去调查严州。
严州有许多见不得光的工坊,这些工坊暂时还不可能全部转移到别的地方。
第五四六节 这事能不能小事化了
话说另一边。
鹤鸣居。
韩绛与李洱在这里喝茶,也约了李潽,只是告诉李潽的比较晚,所以李潽还没到。
韩绛与李潽已经商量了有一会。
韩绛提了一个想法:“将军,你说让他们主动摆出一副求和,或是被招安的态度如何?”
李洱问:“如何摆?”
韩绛说道:“水……。不对,是反贼宋江。”
李洱点了点头:“恩,最初的此贼还真有一点手段,靠三十六匪追随,势力越发的厉害,倒也攻陷了十多个州府。当时有人提出招降,而后让宋江南下去对付方腊。任命侯蒙知东平府,去招降宋江。”
听李洱在讲,韩绛也就没开口,听着。
李洱继续说:“结果,侯蒙没上任就病死了,招降这事也就没结果。后有一个得罪了蔡京被贬到海州的张叔夜,宋江准备南下,他作了些准备,只是一场不算大的小战斗便让宋江落入圈套,陷入重围,进退不得,不得不降。宋江,小贼罢了。”
好吧。
韩绛知道自已错了。
小说和历史是两回事,历史上真实的宋江在李洱眼中是小贼一点也没错。
韩绛改口了:“这个,民间有流传,假故事。宋江活捉了高俅,礼遇,而后朝廷怕了,又因为他礼遇了高俅所以认为可以招降,是高逑招降了宋江。”
李洱点了点头:“高俅,高俅,是了,有这么一个人。不过此人只是一个弄臣,会点蹴鞠罢了,原先是东坡先生的书僮,倒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发迹之后对东坡先生的门生弟子也多有照顾。不过他不可能领军,更不可能去招降。但这故事可以用,干掉平叛大军,然后礼遇杨次山。”
韩绛问:“如何?就这么办?”
李洱摇了摇头:“这事不好办,因为杨次山算什么东西,就算不杀他,他回到临安能干什么?他不行,这计却可用,容我想想,想想……有了,知鄂州府事王禾强,他行,他在临安有足够的人脉,而且很会送礼。也很会说。”
“那就办?”
“办,这事就这么办。”
两人说完,李潽正好来了。
李潽一进屋,哭了,直接扑倒在韩绛面前:“弟,要救兄,一定要救兄!”
韩绛自然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是依然装的一脸糊涂。
啊。
啊?
啊!
韩绛看着眼泪都快下来的李潽,脸上全是惊讶。
李洱心中一个大写的服字,这演技,鹤鸣居台柱子显然是要换人了。
“兄,何故如此悲伤,难道是,难道是……小妾跑了?”
卟!
李洱一口茶喷了出来,他忍不住了。
可接下来一句,李洱惊的眼睛都瞪圆了,只见李潽先是一愣,马上说道:“弟神机妙算,她们全跑了。”
啊,真的是小妾跑了。
李潽几乎快哭了:“不,不,出大事了。官家下旨拿了嗣秀国公,我和他有生意上的往来,事是这么,这么,这么……”
李潽颠三倒四的说着,也没个头绪,想到一句就说一句。
韩绛听得懂。
却是越听越惊。
就是身经百战的李洱都惊出一身冷汗。
这事太大了。
一件军需采购的小案,背后竟然扯出了这么多人。
兵部烂到了根子里,工部七成受牵连,三财司杀一半都有漏网之鱼。连户部、礼部都有人参与其中。
太医院更是需要全部被杀光。因为皇宫的药柜内,假药超过三成。
这是想吃死皇帝?
李潽抱着韩绛的大腿:“弟,可要想法子救我,家财我可以全部散去,只要保我性命便好。”
李潽在保命方面可是有心得的。
依常理说,一次牵连这么多人,肯定是抓大放小,不会把所有的人都收拾了。
只是自己往日得罪的人太多,这次难免会有人落井下石。
所以,赶紧找韩绛求救。
想来,自己上次落难就是韩绛救的,自己拿家产换平安,保住命,就凭自己是太国舅便还有翻身的机会。
上次被抄家,不就又翻身了。
正说着,宫内有太监到。
太娘娘传韩绛入宫,说是宫中有小宴,家宴。
韩绛入宫。
前殿,东西两院依旧灯火通明,这便是东西二府,也就是都院和枢密院所在。
后宫,李凤姐的宫院。
韩绛入内,屋内那有什么宴会,只有三个人静坐着。
李凤娘居中、赵扩在左、韩青衣在右。
李凤娘清楚的知道,这一次自己儿子遇上大危机了,必须找人商量。最合适的人选是韩侂胄,但是,韩侂胄眼下在前殿与重臣们一起,她不敢传。
只有退其次,把韩绛找来。
李凤娘问:“绛哥儿,今日朝堂上的事情,你可知晓。”
韩绛回答:“回娘娘的话,知道一些,刚才娘娘派人传我的时候,太国舅来找我了,很是惊恐,语无伦次的讲了许多,理一理倒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李凤娘叹了一口气:“吾儿登基不满一年,却出了这样的大案。这消息怕封不住几天了,若天下人皆说,宗室祸国,怕天下不宁。然而更可怕是,乱军已经兵临鄂州,鄂州若有失,则临安不宁。”
韩绛只是听着,他还没想好自己应该站在一个什么态度上。
眼下没机会和自己老爷韩侂胄商议,也不知道老爹是什么一个态度。
要不,明天再说。想到这里,韩绛说道:“太娘娘,这事有点大,能不能容我回去想想?”
李凤娘不语,就那么盯着韩绛看,看的韩绛心里发毛。
李凤娘是不敢让韩绛回去慢慢想的,这事很急,关系到她自已的地位,还有自已儿子的皇位问题。
无奈,李凤娘只后拿出一张供状。
韩绛接过打开。
嗣秀国公写的,内容大概就是,他们是合伙人,但主谋不是他,是李潽。
而且有证据。
李凤娘说道:“这事往前推五年,但要说谁是主谋,你认为可能是他吗?以他的那点小聪明,能吗?”
若是韩同卿在,肯定会说。
一个猪脑子在骂另一个头猪是笨蛋。
韩绛看完后问了:“娘娘的意思呢?”
李凤娘说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第五四七节 不要脸什么都好办
李凤娘的态度是,要把这事抹平了。
看来李凤娘一边考虑宗室,一边考虑国戚,当然也有可能李潽真有把柄在嗣秀国公手中。
思考片刻后,韩绛追问:“娘娘,这么大的事,我的好处呢?”
韩青衣是旁听韩绛与李凤娘对话,最初她感觉韩绛对当今太娘娘不够恭敬,她还寻思着等回找机会劝几句。
可此时,韩青衣还能怎么想。
敢当着李凤娘的面,这么直白要好处的人,韩绛绝对是天底下头一个。
更让韩青衣吃惊的是,李凤娘听到韩绛要好处的话,那都快拧到一起的眉头竟然舒展开了,赵扩也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李凤娘说道:“绛哥儿,你说此事怎么办?”
这真是逼上梁山了,韩绛有点子,而且是很坏的点子。
韩绛说道:“大宋最大的敌人太娘娘以为是谁?”
这还用问,李凤娘直接说道:“必然是金国了。”
“太娘娘,眼下临安发生的事情,这是一计。名为疲金之计,或叫迷金之计。金国不是和咱们有合约要修运河,金国调走了淮河以北的军队北上,要对付草原上那些人,金国对咱们大宋依然还有戒心。”
“是。”李凤娘虽然不太懂军政大事,可韩绛说的这些她听得懂,也知道。
韩绛继续说道:“朝堂上烂到骨子里,金人知道此事会如何?他们一定会轻视咱们大宋,这是给朝中重臣的借口。然后再说民间,这事总要几颗人头出来顶一顶的,嗣秀国公不能杀,可以找他来商量一下,杀个把驸马应该不成问题吧。”
“还有,推行一些新政,对民间有好处的新政,这事让朝堂上去议吧。今年减了生子钱,明年……,就今年了,皇家推行孝德令,比如民间超过六十岁的老人,可以花临安城原先市价一半的钱买半匹布,七十岁可以买一匹。”
说到这里韩绛内心算了一下成本,又说道:“算了,再大方一点,总是要抄些家,杀些人的,六十岁以上买一匹,六十五岁买两匹,七十岁买三匹,公认的孝子,可以买五匹。再搞些盐,发一斤盐什么的,这些花不了多少钱。”
“妙,妙。”
韩绛心说,这么简单的事情,其实不需要想的那么复杂。
和以前公司的结构是一样的。
给大股东们一个交待,再给股民一个交待,只要面子上过得去,接下来把公司内部的骨干奖励一下,再营销一下市场,作一点危机公关,最终再给吃瓜群众一点甜头。
这事肯定能抹过去。
总之一句话。
把脸扔到地上,可以踩,也可以用来摩擦地面。然后再把良心挖出来,送给狗吃了。这事怎么样都可以抹平。
当朝太后李凤娘有点小激动,急急的问道:“绛哥儿,那么应该怎么办呢。”
既然拿定主意,韩绛还是有招的。
反正你们都不要脸了,还有什么顾忌。
李凤娘发问后,韩绛回答:“首先,咱们需要一个替罪羊。接下来,再开发一样新东西,叫赎罪文书。前者,站出来活刮了来平息天下人之怒,后者,拿钱出来从宗正寺买一个平安,这样皇家就有钱了,可以用钱来换取天下人的爱戴。”
一套黑心公司的理论推出来,李凤娘的眼睛是闪光的。
特别是韩绛接下来的一句:“金国才是大敌,咱们只是伪装一种假像,朝堂上乱了,这样金国会安心,知道咱们肯定没有能力威胁到金国的北进大计,只要金国那边没问题,其余的都不是问题,这江山便稳固。”
“妙,妙。”
李凤娘当场拿着皇帝的玉玺就用印了,将原本韩侂胄所拥有的五品官职,改了一个名头,权知枢密都承旨,枢密都承旨是五品官,韩绛才七品,所以加了权知二字。
权知就是暂代的意思,临时性的暂代。
傍晚,韩侂胄拖着疲惫不堪的脚步回到家,往常回府之后,他是会走到书房的,今天他安排人抬,因为自己实在是太累了。
书房的灯亮着,韩侂胄也没多想,这个时候韩绛肯定会等自己。
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
而且是意料之外的事。
枣阳军也不可能先把那些东西送到自己家里来,更不敢提前通气。万一消息有一点点走漏,后果不堪设想。
倒是自己大意了。
孤身先到的那武官事实上就是在传递消息给自己,是自己怠慢了。
韩侂胄告戒自己,往后的日子里要更加上心,切不可有半点怠慢。
走到书房门前,韩侂胄推开门,只看了一眼就立即将门给拉上,他惊的心跳都停止了,深吸两口气,吩咐韩安之外的人退离,看退远了这才重新推门进去。
见过圣旨吗?
这种高级货以韩侂胄的身份,家里还是有几卷的。
可你见过一堆圣旨吗?
韩侂胄第一反应是,韩绛这死孩子疯了,竟然敢整出假圣旨来。
韩绛站在那里咧开嘴只是笑。
刘过却是不敢抬头,小心翼翼的描着一份圣旨上的字迹。
真的,这全是真的。
韩侂胄不瞎,从制作圣旨的材料,再到木轴的工艺,特别是圣旨已经写过的字,这是赵扩亲笔,绝对作不了一点假。
刘过正在描字,圣旨用的笔体和平时写字的笔体有不同,所以刘过在描。
韩侂胄不敢出声,怕打扰到刘过。
可他有点不明白,为什么要描字。
很快,答案便出现了。
韩绛拿回来这一套圣旨,大多数是特赦圣旨,有几份是密令调查某某事件的。共同点就是,人名与事件是空白的。
接下来,竟然还夹着两份完全空白,却盖上玉玺的。
刘过终于把所有的字描完了,他相信用这些已有的字完全可以写出一份他们需要内容的圣旨来。
有可能用不上了,但备一份总没坏处。
韩侂胄看刘过忙完,这才问:“怎么搞到的,竟然还有用了玉玺,空白的。还有,连备案的制式公文都有。”
韩绛咧开嘴笑了。
第五四八节 圣旨其实不是纸
圣旨,不是一张纸,也不是一卷子布。
前前后后,是需要多道手续的。
需要备案,需要备查,需要留存,需要接受圣旨的人有签名回执等等。
这些必须全面,才算是圣旨。
韩绛这里的不全,缺少了枢密院与都院留存的那部分制式公文的用印留档件,也就是说,需要在圣旨正式在枢密院或是都院留档,而后有存根用印,这圣旨才能起效。
但,即便是这样,韩侂胄也要大呼一声,吾儿威武。
他韩家几代权臣,谁也没搞到过空白圣旨。
韩绛搞到了。
韩绛回答:“其实很简单,让官家写,写到官家手发酸,然后一叠子码起来,开始用印,夹两张完全空白的,一般人累的时候都不会注意。更何况当时还有事,我再忽悠一点让官家紧张的,官家也就啪啪的只是落印,我估摸着他脑袋是空的。但。”
一个但字,韩侂胄紧张了。
韩绛脸上出现了一丝担忧:“我有种感觉,大娘娘有可能注意到一张空白的,我看到她眼神中出现了一丝惊恐。”
韩侂胄先是紧张,此时来到是韩青衣,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安心。”
韩绛一转身,抽出一份圣旨:“爹爹,你被罢官了。”
韩侂胄脑袋里平静的很呢,他已经习惯了韩绛这熊孩子大喘气的说话方式,接过圣旨一看,确实是免了自己枢密都承旨的官职,然后给了韩绛权知枢密都承旨的职务。
这个职务真正的职能,往前算五年都是纯粹的闲人。
此时,才显威力。
俗称,官方传旨人。
私事、加封爵位、皇家赏赐,这类圣旨肯定是太监来办。
公务类,则是枢密都承旨。
能当这官的,只有一类人。用最通俗的话讲,叫亲信大人。
非皇帝亲信不可任的官职。
这任命书还缺少一个环节就正式起效,那便是枢密院留档。
韩侂胄,签枢密院使。
留正,韩绛可以喊一声老留的人,枢密院正使。
接下来,便是程序问题了。
韩侂胄问:“你要怎么办?”
韩绛回答:“爹爹,皇家都可以不要脸了,我有什么可在乎的,咱们就把脸面放在地上踩便是了。我是这样计划的,而后改之先生帮我修改了一点计划,爹爹再给我参谋一下。”
接下来是刘过讲。
韩侂胄听完,确实是连脸都不要了。
但也好。
既然不要脸了,那么可以再凶狠一点。韩侂胄说道:“小小的修改一点。对外,一定要全力维护皇家的脸面,对朝堂则完全不用。天底下,纸永远名不住火,所以这事肯定会传出去,而且咱们也不需要这事传的太早。”
“是,爹爹英明。”
韩侂胄继续说道:“这事要快,你更衣出门去大理寺大牢。为父需要休息一个时辰,然后会在深夜去周相公府上拜访,相信一定有人已经去了,让他们先聊。而后,你入宫,别说太多,只表一个态度。”
“我懂,我现在就出门。”
韩侂胄在那堆圣旨里看了看,刘过也看了看。然后刘过抽出一份塞到韩绛手中。
不用说,此时都明白这是为什么。
一刻钟后,大理寺大牢。
眼下,大理寺的一把手还是吴松,虽然吴松人不在临安,可吴松手下的亲信在。韩绛直接到了嗣秀国公的牢房,进牢房前,还安排人送了一桌酒菜。
嗣秀国公赵林德只是看了韩绛一眼,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就吃。
韩绛坐在一旁,也不说话,偶尔来一筷子菜,喝口酒。
旁边牢房内也关有其他的宗室,他们看到,却没有讨要吃喝,反而都躲到远离的角落里,都是聪明人,这个时候韩绛进来,肯定有事。
他们听了未必有好处。
也很有可能,这饭便是断头饭。
这次的事,需要不止一颗人头。
终于,嗣秀国公赵林德吃饱喝足了,拿起牙签后轻轻一挥手。
牢内自然有人收拾桌子。
这次,不仅收拾了桌子,还摆上了茶具。并且铺上一块白布,再放上了两块干净的丝帕。
韩绛也不说话,将那份圣旨放在白布上。
嗣秀国公赵林德愣了一下,用丝帕垫在手上打开了圣旨。
特赦。
但名字处却是空白的。
赵林德开口了:“直说吧,你我虽然年龄相差很大,可本公从来没有半点轻视于你,这次麻布的事情你干的漂亮,你爹在朝堂上有手段,可商贾之事他不擅长。”
韩绛说道:“我也不瞒你,自几百年前,纺纱已经有水利的,我严州那么多的巨水轮就摆在那里。”
“难道?”赵林德这次是真的吃惊了。
水利纺纱是人工纺几十倍的功效,那么织呢。
韩绛伸出一根手指:“一日夜,十丈。一水轮带十架织机。”
事实上,最新的水利织机已经达到了一日夜织二十六丈麻布的水平,一只超级大水轮要带四十架织机呢。
嗣秀国公赵林德起身,很郑重的给韩绛一礼:“输的心服口服。”
他确实服,他还在靠织户收布作麻布生意,可韩绛已经玩起了水利的,这差距他怎么也比不上。
麻布,他没有一点胜算。
韩绛起身回礼后,两人重新坐下,韩绛这才说道:“今天发生的事情有点突然,你若有事,我姨祖母一定会伤心的,这是我爹所不能承受的。我进宫了,和太娘娘商量了一下,太娘娘有要求,我想破财免灾国公应该可以接受。”
嗣秀国公明白,今天的事情与他和韩家布市之争无关。
自己的爷爷是高宗的弟弟,自己比韩侂胄大十二岁,可论辈份是韩侂胄的晚辈,和韩绛是平辈。
自己小时候,就常在慈烈太后身边,这份感情是真的。
嗣秀国公问:“那妇人要什么?”
宗室讨厌李凤娘这是摆在明面上的事实,嗣秀国公也没有隐藏自己对李凤娘的厌恶。
韩绛摇了摇头:“先不说太娘娘,眼下咱们需要替罪羊,挑附马吧。”
嗣秀国公愣了一下,转而大笑。
没错,这个时候附马就是用来送死的,合适。
第五四九节 这宫里,别乱开口
挑驸马来送死。
杨值?
不行,太年轻,身份也不够硬。
嗣秀国公赵林德想了想:“一个不够就三个,三个不够就十个。实在不行,远一点的宗室再选两个。”
要保自己,别人的死活他真的不在乎。
接下来就是出钱。
嗣秀国公在这方面倒大气,他吃入韩家全部的布匹,一匹不差的全部拿出来,再凑三十万贯用于安抚各路士兵。
先保住,不要兵变就好。
而后,给百姓示好的事情与宗室无关,宗室眼下只保自己脱罪。
韩绛离开,给嗣秀国公最多两天的时间定名单。杀谁、贬谁、斥责谁、保谁,谁可以置身世外。
这个决定权,韩绛不背。
韩绛只想做好人。
从大理寺大牢出来,韩绛没回家,直奔皇宫。
慈烈太后宫内的灯还没有熄,韩绛到了宫门外已经有宫女在等了。
韩绛进入宫内,除了慈烈太后身边的宫女长之外,其余人都已经退了出去。
韩绛施礼后站直了身体:“姨祖母是在等孙儿吗?”
慈烈太后开口:“或是你爹。”
韩绛点了点头表示明白。接下来是听训话的时候了,这也是老爹韩侂胄让他入宫的原因。
慈烈太后说道:“林德这孩子,小时候挺招人喜欢的。”
听完这话,韩绛开口了:“为臣可以斗胆问太上太娘娘一个问题吗?”
一听这话,慈烈太后的眼神变了。
变的凌厉起来。
慈烈太后没说话,只是给了自己身边的宫女长一个眼神,宫女长说道:“你讲吧。”
韩绛问道:“赵林德有没有罪,取决于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还是赵家的天下。太上太娘娘可明白臣的意思。”
这话很绕嘴,慈烈太后身边的宫女长没听懂。
活到八十岁,经历了靖康之变、看着大宋四代皇帝的更替,曾经身持刀剑护在赵构身边的女人,慈烈太后怎么可能听不懂韩绛的话。
赵林德做的事情用祸国殃民来形容都不为过。
但若这只是赵家的天下,赵林德便只是一个作错一点小事的熊孩子,就象是韩绛在韩家打碎了几只珍贵的玉器那样,打几藤条便是了。
慈烈太后依然没开口,用眼神让宫女长问话:“你且说,是天下人的天下如何?是赵家的天下如何?”
韩绛笑了:“太上太娘娘,臣会保赵林德不死,也不会被贬,臣告退。”
宫女长厉声大喝:“站住,让你走了吗?”
韩绛连脚步都没停?径直走了出去。
看着韩绛离开?慈烈太后才开口:“早就发现此子不凡,而且心狠手辣,现在看来还是轻视他了。”
宫女长在旁说道:“无论身为臣子?还是晚辈?这位绛哥儿实在不够恭敬。”
慈烈太后点了点头:“明天出宫,宣节夫入宫?这孩子确实没规矩。”
正说着?突然宫门被踢开,一队带着武器的太监冲了进来?当着慈烈太后的面直接把她的宫女长给绑了,然后拖着就往外走。
慈烈太后大惊。
这时,韩绛再次出现。
韩绛说道:“查,宫中有女官与太医院勾结?宫中药库有三成假药?五成的药已经失效。太上皇病重,子嗣极少。当今官家有五子皆夭折,此等谋逆大案?当严办,宁杀错,莫放过。”
慈烈太后的宫女长想喊都喊不出去?宫内的太监抓人可是很有手段的。
韩绛用一根手指往后勾了勾。
眼看人就被人要抬出去?慈烈太后开口了:“坐下说?她的事本宫亲自查,确实,官家无后这事很大。”
韩绛坐下了下来,为首的太监将人解开,带着他身边的人飞速退离。
门重新关上,慈烈太后的宫女长坐在地上惊恐的看着韩绛。
她作梦都想不到,一个臣子,而且只是一个七品官,竟然敢在慈烈太后面前抓人,甚至于杀了自己。
她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刚才自己距离死亡只有一步。
只要出了这宫门,她一定不可能活着回来。
韩绛看门关上,重新站了起来,单膝跪地向慈烈太后行了一礼:“孙儿失礼,但请姨祖母能冷静的听我说几句。”
“恩。”慈烈太后点了点头。
她不是怕,而是感觉这里面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没有人敢动她,包括当今皇帝。
韩绛没坐,站在那里说道:“赵雪霞给我足足一尺厚的卷宗,这皇宫内充满了血腥,无情而冷血的地方,很脏。这里每个人都有必死的理由,每个人。”
“恩。”慈烈太后点了点头。
韩绛的话说的是真话,连她都在必须要出手的情况下,弄死过两个妃嫔。
这是必须要杀的。
为了宫内与朝堂的平衡。
韩绛继续说道:“有时候,人情大过理法,这事其实韩家也是受益者。我爹受姨祖母照顾,若非姨祖母照顾,我爹这些年作下的事,怕是活不到今天。今天入宫,我来之前想了很久,这情与理,如何平衡。”
慈烈太后很满意韩绛讲的这段话:“这还算句人话。”
韩绛一指跪坐在地上发抖的宫女长:“为什么要打她,因为我要告诉姨祖母,忠于主人没错,但也要分时候,她根本就不明白当下发生了什么事,她今年五十一岁,她与宗室中那些人的苟且之事让她动了私心。”
“人,谁没私心。她的事我知道。”慈烈太后替自己的宫女长说了一句话。
韩绛也理解。
韩绛说道:“入宫之前我见过赵林德,和他聊了许多。”
韩绛把自己和赵林德说过的话复述了一遍,然后说道:“当时听到这话的,就我知道,至少还有四位宗室,而且身份都不低,我没去关心他们是谁,我不在乎。姨祖母可以将他们招来,询问。”
慈烈太后示意韩绛继续说,她相信韩绛刚才说的是完整的,也是真实的话。
韩绛又看了一眼跪坐在地上的宫女长,叹了一口气:“姨祖母,不知道你能够理解摊丁入亩的威力吗?叛军,随时可以打到临安来,朝中的文官打压武官已经是不择手段,现在又有宗室在士卒得粮草、军饷、军械、军药等等事情上出了这么大的事,后果不敢想。”
第五五零节 怕了吧
慈烈太后脸色终于变了。
她怕了。
这次是真怕了。
她懂,击败大宋的一定不是外力,而是内部已经烂了。
当年靖康之役,几百金军就能让十万宋军遣散,而在西京,崔氏义军却凭几千人硬扛了十万金军。
若当年宋军个个都拼死作战,也不可能有靖康之难。
慈烈太后问:“你继续说。”
“为今之计,只有一条,拿宗室的脑袋来平息士卒之怒,拿宗室的钱来收武官的心。然后拿兵部尚书的脑袋,还有官职来安抚武将集团。孙儿提议,枢密院适当放权给兵部,让李洱任兵部尚书。”
说完后,韩绛又补了一句:“赵林德不会死,他懂我的意思,他正在拟名单。要杀的、要贬的、要罚的,他会和许多宗室一起商量。这叫丢军保帅,壮士断腕。”
慈烈太后听完思考了足足一柱香的时间,微叹一口气:“你告诉老身这些,还是把老身当长辈的,并不是需要老身来作决断。”
“不敢,孙儿不敢。”
还不敢,当着自己的面要杀自己的宫女长,这还叫不敢。
慈烈太后没再提那事。
她读懂了韩绛的意思,不是谁都有资格和韩绛面对面说话的。
慈烈太后说道:“你去吧,林德从大理寺出来之后,让他来见我。”
“是。”
韩绛施礼准备离开,慈烈太后突然问道:“你在这皇宫之内,能通天?”
韩绛停下脚步思考片刻,没回答,只是伸出手,手掌向上停了一下,然后手掌又往下一翻。而后施礼,退出了慈烈太后的宫室。
韩绛离开后,慈烈太后开口问自己的宫女长:“蕊丫头,你知道赵雪霞是谁?”
“这,婢不知。”
慈烈太后笑了:“尚宫局尚宫,曾经问罪的宗室之女,想必她现在过得不错。若本宫有一天不行了,你若想活的话,本宫会给你讨一个活路。切记,绛哥儿惹不起,你的活路在她手中。而后……”
宫女长惊的连话都说不出了。
慈烈太后停了好久,笑了:“这宫里,能活的都已经被绛哥儿弄出宫了?其余的,不是留下杀人的?就是活不了的。北大营?真是好手段?比他爹还狠?看来韩府已经不需要我护着了?接下来会如何呢?”
慈烈太后自言自语:“开府!”
“罢了,就寝吧。从今日你?你最好当个哑巴。”说罢?慈烈太后伸出手,宫女长赶紧过来扶。
再说韩绛,穿过衙花园往前宫走的时候,突然在怀中一伸手?然后一扬。
漫天的纸片飞舞。
当韩绛走到前宫的时候,那些漫天的纸片已经被人捡起,一张不差的收集了起来。
这便是钱。
一张纸可以在指定的商号领到十匹麻布?韩绛这一撒就是二百张,两千匹麻布便送了出去。
至于今晚上谁应该分多少,自会有人分派。
前宫?东府。
也就是枢密院所在。
留正眼圈都黑了,他正在等着办事的小官与吏员们汇报最新的情况。
他怕。
怕这次引起大规模兵变。
之前,为了防着武官们有太大的权力,军需都是兵部派官员去管着,不让各军插手。曾经韩绛最初的官职?勾当公事就是管这事的官员。
见到韩绛来?留正起身示意韩绛陪自己在外面走走。
屋内人多眼杂,而且正忙着。
留正有许多话想问韩绛。
出了门,还有其他人的时候,韩绛就对留正说道:“我已经得到了太上太娘娘,太娘娘,官家,大娘娘的授意,为我大宋根基,自然要作些取舍的。”
“这边讲。”
有这一句也就够了。
到了无人处,留正急急就问:“我的小祖宗啊,这事搞的有点太大了点。”
韩绛无奈的摇了摇头:“我知道细节,原本只是枣阳国脱罪的证据,因为仓库在兵部手中,谁想到信阳也是这样。这事各军翻查,才把事情搞大的。等建康军、平江府、淮南东路军库,绍兴等地仓库检查之后,我们才知道这事有多大。”
留正说道:“根本就不用他们开仓库检查,被抓的商人全招人,整个大宋所的州府、各军,根本就没有一个仓库有十成真货,能超过七成是真货的都算是有良心的。”
韩绛也吓了一跳:“这么可怕?”
“是。”
韩绛看看四周,拉着留正往更黑的地方走:“老留,这事是这样的。我和刘过商量过,你听听。”
留正仔细的听完,双手在韩绛肩膀上一搭:“好,你们的招数够好,我给你加一招,你一定要听我的。”
“恩。”
“反了。叫汉阳军在关键的时候直接反了,理由就是他们近军饷被克扣,然后再加上军械、伤药的事。把鄂州拿下之后,我会放出一块肥肉,一定会诱使史弥远去负责招降。而在临安,让爹爹上书,追封岳飞为王,若不够就再加封号,往上封。”
“恩,恩。”韩绛连连点头。
留正继续说道:“接下来,汉阳军作出回归的姿态,但他们肯定不会回归。宛城军不要被招降,我们玩一出狠的。”
“怎么一个狠法。”
“给钱。”
留正说完给钱二字,韩绛愣住了。
留正继续说道:“朝廷这些人我了解,他们死要面子,只需要宛城表面的臣服、归顺。然后拿许多钱买这个平安会在朝堂上几乎不用议就能通过。而后汉阳军留守宛城,负责监视宛城军,朝廷也会安心。”
“恩,不够。在西湖边给岳飞修庙,花大价钱修,你告诉孟林、高仁,过来哭吧,然后演戏这事挑靠的住的,为的就是让朝廷相信他们这些人会监视宛城军,先达到一种平衡再说,反正暂时你也不可能搞大战。想北伐,实力也不够。”
韩绛连连点头。
留正这脑袋,够用。
而且这一计,在刘过设计的基础上变的更完美。
留正又说道:“王禾强,回到临安的时候,活刮了他。这种人,死一百次都过份。”
“明白。”
三言两语,留正把计策讲完。
第五五一节 单独聊聊
皇宫、前宫东院。
留正给韩绛讲完,两人立即分开,都走的很急。
两人不可能聊太久,留正要回去安枢密院其他人的心,韩绛则要立即回去把新计划给刘过讲,完成细节之后立即给宛城军送信。
话说另一边,周必大府。
虽然周必大不再是相公,但他不是被贬,而是自己请辞。所以身份、地位、名望还在。因为象他这样的情况,一但有什么非常事件发生,复位相公是常有的事。
朝中一但有大事,周必大的府中肯定会有客人。
门生故吏。
当然,还有一些没有后台,也没有谁认为他们重要的过来凑个热闹,混个脸熟。
韩侂胄到,周必大并没有出迎。
于官场,周必大是前任相公。与私,周必大与钱荨逸相交甚厚。
与公,与私,周必大都可以不迎韩侂胄。
韩侂胄到,周必大脑海之中想到的唯一可能就是,眼前的困局,韩侂胄需要助力,找自己一定是为了请自己出面。
那么,自己是不是应该站出来。
站出来,应该在这事件上表现出一个什么态度呢。
周必大的门生故吏也很高兴,周必大就算不复相,能给一个太师的虚职也好。
韩侂胄由迎客人带路引到了周府的正厅,周必大倒在门前迎了一下。
相互见礼之后,周必大请韩侂胄入厅。
韩侂胄入厅之后并没有落座,而是开口说道:“本王亲自过来,是敬益公多年来为朝廷尽心尽德,特来劝告两句。头一句,朝廷的事,那怕里子烂透了面子也要是新的。第二句,在座的各位,还有益公,多掂量一下自己的身份,莫自找不快。”
韩侂胄一开口,满屋皆惊。
这是上面来警告周必大。
什么意思。
朝廷是什么风向。
韩侂胄话音刚落,立即就有人站了起来:“郡王,下官想到家中还有事。益公,晚辈告辞。”说完,头也不回就跑了。
紧接着,足有一半的人飞快的跑了。
韩侂胄对周必大又说道:“益公,别到老了让人弹劾你结党。”
周必大突然放声大笑:“哈哈哈,韩节夫,你……有一套。”
韩侂胄很淡定:“身在其位,谋其事。”
周必大眼神一变:“天地正道?老夫要为天下人讨一个公道?那怕明日老夫身首异处?也绝然不会退半步。”
韩侂胄叹了一口气:“咱们单独聊聊。”
周必大在朝堂上经历了多少风雨,他和韩侂胄都清楚,凭几句话吓到他是不可能的,被吓的就是刚才那些逃出去的人。
不过也好?意志不坚定的墙头草?也不需要在其中。
少许,周必大书房。
两人落座?韩侂胄说道:“益公,摊丁入亩在朝堂之上谁敢推行?宛城军虽然不占大义,却占了民意?如何敌?大宋宗室联手控制商贾?垄断行市,军需假货皆出宗室之手,此事让天下人如何看,若宛城城往临安而来?谁来挡?”
灵魂三问。
问的周必大哑口无言。
韩侂胄捧起茶碗缓缓说道:“眼下随时都可能会发生兵变?这事就凭益公一腔正气是压不住的,莫非你能杀五百宗室?”
又是直击灵魂的一问,周必大依然无话可说。
过了好一会周必大才问:“你想如何?”
韩侂胄摇了摇头:“不是我想如何?公已经是年近七旬,一身风骨也是我佩服的,既然请了致仕,虽然官家没有同意,但你已经不是相公了,不如称病在家中休养几日,朝堂之上必有一些所谓的风骨名臣要跳出来,用吾儿的话说,他们需要秀一下他们有存在感,可惜,这事有点大。”
有点大。
周必大明白,这事何止是有点大,是天大的事情。
思考了一下韩侂胄的话,周必大说:“平叛大军若大胜,这事便容易的多了。”
韩侂胄没接话,只是看着周必大。
面对韩侂胄的视线,周必大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他依然无话可说。
杨次山是个什么东西,一个没读过几天书,连刀都舞不动的废物,凭借裙带关系领了这次出征的指挥之职,现在周必大有点怕,而且很后悔。
朝廷眼下还有真正能打的将军。
远的不说,就说眼下闲在临安,只是负责从广州往临安运粮食的李洱,就是一员真正的良将。
“好吧,那老朽就病上十日,十日后再议。”
“恩,好吧。”既然周必大已经作出的退让,韩侂胄也不可能完全不给面子。
这一次,倒是周必大亲自送了韩侂胄出府。
韩侂胄离开后,周必大真正的门生围了上来,周必大说道:“老夫要病上十日,这十日内你们静观朝堂上的变化,韩节夫此人是有手段的,这次是非常事,当行非常手段。”
众门生表示明白,他们能够想到,老师肯定和韩侂胄达成了某个协议。
次日,大朝会。
金殿上演全武行,文官们扯帽子、揪耳朵打作一团。
唯有重臣们眼观鼻、鼻观心,站在自已的位置上沉默不语。
这事还不到下结论的时候。
一来是留正已经告诉余端礼,韩绛得到了宫内的秘密授权,正在秘密联系许多相关的人,若行得通,那么名单递上来,朝堂之上便可以行正义之事,还有大笔的钱财用来安抚诸军,并且施恩于民。
若韩绛联络失败,他们就的执行第二套方案,全力掩盖这件事情的事实,将事情推到某几个人头上,然后不顾一切的将知情与主谋的宗室及奴仆狠狠的杀一票。
这事作的后果很严重。
宗室与朝堂必将走上对立面,而且是死对头。
一来是平天下之怒,二来是压住这件事情,不让外传。
另一个原因就是,朝堂上的重臣们还对平叛大军有那么一点点期待,希望他们有所斩获,那怕战平,压制宛城军也是胜了。
就这样,朝堂之上足足撕扯了三天。
虽然军需假货一事没吵出结果,却也办了一件正经事。
韩绛的权知枢密都承旨,被朝堂上认定不合规矩,重新定名为:权发遣枢密都承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