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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煦全文阅读

作者:官笙     宋煦txt下载     宋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六章 兵变

    章惇默默听着,补充道:“臣认为,章楶守住是没问题。但不能仅仅守住。明年就要复起变法,夏人三番五次的这样寇边,会扰乱我们的变法节奏,必须打痛他们!”

    赵煦听着两人的话,心里舒爽,道:“二位卿家所言有理。第一步,朝廷要准备好足够的钱粮支撑,这场大战,打他个一年半载也无所谓,最重要的是,让夏人明白,我大宋不是以往!同时,也要提升国内臣民信心,清扫颓丧之气!”

    许将应着,继而道:“请官家下旨,政事堂发文,对环庆路以及周边五路明确圣意,申明朝廷意志。再旨到章经略以及环庆路诸将,大加封赏,鼓舞士气。”

    赵煦点头,道:“可。”

    章惇道:“请陛下赐金牌,命许尚书为钦差,巡视环庆五路,进到前线。”

    赵煦看了眼许将,道:“准。”

    许将立马站起来,抬手道:“臣遵旨。”

    赵煦抬手压了压,示意许将坐下,而后道:“先准备着。开封城附近的情况也要多做预防。宗泽那边要加快,河水差不多退了,动作可以再大一点。先组两万五千人,加上殿前司的两万,开封城的问题不大。”

    现在,也无需再刻意瞒着了。

    章惇瞥了眼许将,明悟的却没有揭穿。

    许将坐下后,道:“臣明天去见楚指挥使,对各军筹调完毕后,便将他们分散调开,远离开封城。”

    这么多外来军队环绕在开封城,任谁都不能安心。

    赵煦点头,道:“让楚攸回来。对了,夏人派使者来了?”

    章惇也好似才想起来,道:“按照常理,开战之前,他们都会来勒索威胁一番,现在应该快入境了。”

    许将道:“先虚与委蛇,多争取一些准备的时间。”

    赵煦不置可否,道:“你们看着办吧。另外,黄河掘堤一案,你们不要插手,朕来处理。”

    赵煦心里十分想知道,这个下令掘堤的人,到底会是谁!

    许将,章惇倒是还不清楚,看着赵煦的表情,若有所思,齐齐的道:“是。”

    撇开这些事情,赵煦与二人开始商讨具体的细节。

    ‘夏人来袭’的消息,传遍开封,各种复杂的问题都被压下,焦点转移到了应对西夏入侵的事情上。

    毕竟是‘夏人太后、皇帝亲征’、‘三十万大军’、‘志在开封’,这些字眼在流传,由不得人们不心惊。

    朝野的沸腾,也被这件事分散了焦点。

    慈宁殿内。

    燕王府长史,扶着赵颢坐起来,忧色道:“大王,您这苦肉计未免太重了些。”

    赵颢面色苍白,身体虚弱,太医说要养半年。

    他虽然神情枯槁,但眼神透亮,坐在床边,理着衣服,轻笑着道:“不下这个狠心,怎么能抽身而出?”

    长史给他端来杯茶,道:“可是太皇太后好像不太高兴,几天没来看大王了。官家那么也没有收回成命,禁卫现在守的极严,太皇太后都出不去了,进来的人还被严厉盘查。”

    赵颢喝了口茶,道:“在母后,在我那大侄子眼里,我就是个自作聪明的无用货,这不很好吗?”

    长史愣了愣,居然没办法反驳。

    赵颢喝着茶,感觉身体舒服了不少,又笑着道:“官家动用数十万军队与夏人开战,母后想必气的不轻吧?”

    长史瞥了眼外面,低声道:“是。太皇太后据说要官家来慈宁殿见他,结果陈皮以官家午睡,给挡了回来。看来,这是铁心要打一场了。”

    赵颢摇头,感慨道:“我这大侄子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但在开封城或许行得通,毕竟他是我赵家的皇帝,没什么人能反他,可夏人不认他,等着吧,环庆路要是败了,夏人攻了进来,所有的帐就都要算一算了。”

    长史神色凛然,沉色不语。

    如果夏人攻破了环庆路,打了进来,天下必然沸然,今年以来,朝臣们被压着怒火爆发出来,足以将那位官家撕的粉身碎骨!

    赵颢瞥了眼长史,接着就道:“不过,不得不说,我这大侄子……乱拳打死老师傅,他这一通胡搞瞎搞,将我所有的事情几乎都给打乱了,朝廷里的官员,各路军队,现在又清查府库,麻烦事是一件接着一件……”

    长史听着就有些疑惑的道:“大王,其他各路都在治水,或者被调去其他地方,就是云捷军行踪有些诡异,还有不少人联系不上了。”

    赵颢面露意外之色,自语的道:“是他们露出马脚了?”

    长史神色有些恼怒,道:“他们擅自做主,要是露出马脚,怕是会有些麻烦。”

    赵颢摆了摆手,道:“不会。他们那些人要钱更惜命。何况是掘开黄河这么大的事情,我估摸着,我那大侄子还不知道,即便知道了,也查不出什么。”

    长史这才放心一些,继而道:“大王,我们现在被困在慈宁殿,什么事情也做不了,这样迟早还会出更多的事情的。”

    赵颢看向门外,许将后,又摇了摇头道:“用不了多久的。官家在朝廷闹了这么久,母后早就忍无可忍,这次数十万大军与夏人大战,母后要是还能坐视,就不是母后了。”

    长史一惊,道:“现在官家已经掌握了开封城内外,太皇太后要做什么?”

    赵颢看了他一眼,道:“不要忘了,母后历经四朝,若不是心不够狠,哪有我那好侄子的事。看着吧,母后肯定也在等机会。”

    长史神情不安,道:“大王,这,会不会出事情啊?”

    赵颢笑着,又理了理衣服,道:“能有什么事,我那大侄子还能弑祖不成?”

    长史看着赵颢笑容晏晏,心底忽然一寒。

    ……

    赵煦以及大宋朝廷忙着与西夏开战,朝野的声音却大不相同。

    反对开战的声音是越来越多,‘以和为贵,万民之福’的奏本如雪花一样飘入政事堂。

    甚至于,北方的一些将领也来信,对朝廷发动这么大规模的战争表达了‘忧虑’,希望‘谨慎’。

    大宋朝廷,从未有过这样剧烈的运作方式,所有机构如同陀螺,有鞭子在抽,飞速的运转。

    一辆辆押运粮草,甲胄,兵器的马车在开封城外的官道行驶,一队队的军队开赴环庆路。

    开封城头,几乎所有人都能看见,那肃杀的气氛,仿佛要凝结。

    开封外的黄河口。

    这里的水位已经完全正常,偶有大雨也没有什么大影响。

    武骑军就被分割在这里,接受兵部调派,分段治河。

    这时,他们接到命令,将前往洋州修整官道。

    “凭什么?我们是当兵的,不是民夫,更不是泥瓦匠,治河,修路,明天我们岂不是要去掏大粪!”

    “就是啊!原本在京东路好吃好喝,自由自在,在这里,风吹雨打,天天干活,朝廷这是完全没把我们当人!”

    “告诉你们,我还听说啊,武捷军那边的俸禄都被扣了,就要解散了!”

    “解散?解散我们吃什么?家里老娘,婆娘,孩子就指着这点俸禄了……”

    “不止,我听说有十几个指挥因为没有完成治河任务,被一撸到底,什么都没了!”

    “不行!我们是禁军,不是修河铺路的,走,找指挥说清楚!”

    “必须说清楚,这个月的俸禄还没发,我们吃的都是什么,狗屎不如!”

    “走走!”

    顿时,几十人被激起愤怒了,怒气腾腾的找他们的指挥。

    然而一言不合,随之人数不断被扩大,上百人闹将起来。

    只是短短不到半个时辰,黄河沿岸就出了大事件,愤怒的禁军扣押了几十个指挥,数千人哗变!

    这里离开封城太近了,并且从各处调来数万禁军,数千人的哗变,事态在飞速扩大!

    若大的开封城,登时风声鹤唳,无数人紧张不已。

    开封城附近的军队,更是严阵以待!

    政事堂里,章惇紧急召开扩大会议,做着种种部署。

    在返京路上的楚攸被命令率兵返回,兵部尚书许将匆匆出京,全力弹压兵变。

    这一天的开封城,下了不大不小的雨。

    赵煦站在屋檐下,看着林立的禁卫不遮不掩,笔直而立的站岗,忽的歪了歪头,继而满脸笑容,径直大步的出了屋檐,大声道:“胡中唯,蹴鞠!”

    胡中唯就在赵煦身后,听着一愣,连忙跟上道:“官家,下雨了,没法踢啊……”

    赵煦扯掉身上的累赘,笑着道:“那才好踢,来吧。”

    陈皮在后面看着,满脸焦急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离开封城不远的黄河岸发生军队哗变,官家怎么还有心思蹴鞠?

    此时的皇宫,一片紧张。禁卫来回巡逻,各宫都紧闭大门。

    太皇太后几次要见官家都没能出来,正在慈宁殿摔东西怒骂不休。

    胡中唯听着赵煦的话,想了想,似乎觉得雨中蹴鞠也挺好玩,当即吆喝起来,将往常的队友给喊了过来。

    于是乎,赵煦就在雨中,与一群人蹴鞠起来。

    没踢多久,就有禁卫跑到边上,单膝跪地的大声道:“启奏陛下,侍卫马军司都虞侯洪焕求见。”

    赵煦一脚将球踢飞,大声道:“传。”

    陈皮听着,忽然心里一动:官家就是在等这个洪焕吗?

    不多久,洪焕就来了,一身的常服,面色挣扎又决然,噗通一声,跪在球场边,大声道:“臣洪焕请官家治罪!”

第一百六十七章 我大宋必胜

    赵煦在踢球,对于洪焕的喊声,仿佛没有听到。

    洪焕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陈皮等人看着,面无表情。

    四周禁卫林立,在洪焕身后,有四个禁卫,已经拔出刀,只要洪焕乱动,就会被当场格杀!

    不知道过了多久,雨下的有点大,赵煦一脚开出,笑着道:“今天就到这,散了。”

    胡中唯抹了把脸,咧着嘴道:“好勒。”

    陈皮等人连忙过来,给赵煦架伞,毛巾,还有热茶。

    赵煦擦了擦脸,喝了口茶,看着跪在地上,浑身湿透,犹自一动不动的洪焕,淡淡道:“谢麟的密奏朕看过了,具体说。”

    陈皮一怔,登时明白过来。

    洪焕身体一颤,任由雨水打身,头磕在地上,道:“罪臣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只是透过一些中间人来找罪臣,黄河沿岸的各军都有他们的人。这次哗变,也应该是他们的手笔。”

    赵煦抱着茶杯,道:“即便你不知道他们幕后是什么人,既然能自信说动你,你应该能猜到一些。”

    洪焕沉默,立即又道:“臣怀疑是‘三衙’,枢密院的高层,有现在的,也有以前的。”

    赵煦眼皮不自禁跳了下,面露异色。

    他一直对‘三衙’原来的指挥使,副指挥使,都虞侯之类十分提防,但枢密院却一直比较放心,对于之前枢密院,‘三衙’的高官更是几乎没有在意!

    陈皮也是暗自心惊,低头不语。

    这些人,大部分是太皇太后提拔起来,倚重为心腹的。

    现在,那燕王赵颢就在慈宁殿,官家这边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太皇太后出面,做主另立皇帝,顺理成章!

    赵煦心里慢慢推敲,又瞥向洪焕,随口的道:“武骑军归属侍卫马军司衙门,你这个都虞侯,能不能压得住?”

    洪焕头磕在地上,耳边都是雨滴打地的声音,飞溅之下他眼睛已经睁不开,听着赵煦的话,猛的一磕头,道:“臣可以!”

    赵煦心里计较几分,道:“胡中唯,你跟他去,听候兵部尚书许将调派。”

    “是!”胡中唯已经穿了一身甲胄,沉声道。

    洪焕跪在地上,道:“罪臣领旨。”

    赵煦站在伞下,看着一群人相继离开,心里翻腾着各种念头,忽然晒然一笑,道:“传话给蔡攸,以‘武骑军哗变’为由,将马军,步军的指挥使,副指挥使,请到皇城司去问话,不用那么客气。”

    一旁的童贯脖子一冷,连忙应声,道:“小人遵旨。”

    赵煦又看向宫外,见雨势越来越大,自语的道:“这该今年雨季最后一场大雨了吧……”

    洪焕在胡中唯的‘陪同’下出宫,急速追向许将。

    蔡攸得到旨意,径直来到了前侍卫马军指挥使的府邸。

    张恒看着皇城司的禁卫围住了他的府邸,站在门口,脸色一片铁青!

    他看向坐在马上,威风凛凛,连下马都懒得的蔡攸,冷声道:“你来做什么?你有资格拿我?”

    大宋的军权被拆分的七零八落,主力军队都是‘禁军’,是皇帝的亲兵,因此归属‘三衙’统帅,也就是殿前司、侍卫马军司、侍卫步军司衙门,号称‘三衙’,三位指挥使也被称为‘三帅’,着实是位高权重!

    蔡攸坐在马上,双手叠在马头上,笑着道:“张指挥使是看不起我啊?跟你说明白吧,武骑军哗变,官家下旨,要马军司,步军司几位指挥使,解释解释。”

    张恒瞥着大队的禁卫,雨中的刀鞘半出,露着寒芒。

    他脸角抽了下,道:“我要见官家。”

    蔡攸笑容越多,道:“张帅莫要误会,这不是拘捕,只是问话。武骑军哗变这么大的事情,张帅不觉得,应该有所解释,给官家,给朝廷一个交代吗?”

    这完全是扯淡!

    张恒心里清楚,无非是官家对他们这些‘前朝’将帅心怀警惕,借着武骑军哗变的事,对他们进行清洗。

    张恒暗吸一口气,道:“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官家?”

    蔡攸看着张恒,道:“这得看张帅了,比如,你要是能交出一份名单来,我保张帅以及张府阖府安然无恙。”

    听着蔡攸明白无误的威胁,张恒咬着牙,脸角抽搐再三,道:“我不知道。”

    蔡攸笑容更多,道:“我相信张帅是无辜的,您这阖府上下也有百十号人吧?回头再多看几眼吧。”

    张恒冷眼盯着蔡攸,道:“这些事,与他们无关。蔡指挥,多行不义必自毙,皇城司里那么多冤魂,你就不怕他们夜里找你吗?”

    蔡攸笑容慢慢收敛,语气淡漠的道:“张帅,你们呢?黄河掘堤,军队哗变,更是图谋不轨,做了这么多,又死了多少人?只因为不是你们亲自动的手,所以就心安理得?晚上睡的香甜了吗?”

    张恒双眼愤怒,道:“我说了,他们的事,与我无关。”

    蔡攸坐直身体,懒得废话的道:“我现在很想知道你嘴里的‘他们’是谁,张帅,走吧?”

    张恒心里愤怒,不甘又无奈,转头看了眼门内一大群恐惧不安看着他的家人,脸角抽搐了下,转身下了台阶,走入雨中。

    皇城司的禁卫立即走过去,将他围在中间。

    蔡攸带走了张恒,很快又转向其他地方,将侍卫马军司,步军司以及殿前司的‘前朝’几位指挥使,副指挥使都给带入了皇城司。

    开封府。

    现在偌大的开封城都处在戒严状态,开封府的巡检司与禁卫在开封城里来回巡逻,也自然看到了横行无忌的皇城司。

    “呸,一群刽子手!”

    “这帮人天天抓人,皇城司有进无出,不知道多少人死在里面!”

    “狗贼,不会有好下场!”

    很多人在角落里,窃窃私语的咒骂。

    开封府后院,屋檐下。

    韩宗道沉着脸,看着有越下越大趋势的雨,眉头就没有松开过。

    新任的巡检司巡检站在他身旁,低声道:“相公,皇城司抓的差不多了。”

    韩宗道满目忧虑,道:“知道了。”

    巡检犹豫了下,看着韩宗道的侧脸道:“相公,皇城司抓了‘三衙’的三位指挥使,这肯定会刺激他们。加上环庆路大战在即,武骑军可能只是试探,一个不好,可能要出大事情的……”

    韩宗道眉头皱的更深,道:“你想说什么?”

    巡检看了眼四周,低声道:“相公,官家太不稳重了,这样下去,迟早会出大问题的。”

    ‘官家出大问题’,不言而喻。

    韩宗道余光看了他一眼,想着朝局的复杂,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满脸凝重色,道:“你是要我做什么,还是明哲保身?”

    巡检连忙道:“当然是明哲保身。官家还没有复起新法就成了这样,真的要复起,必然天下沸荡,现在走还能回来,否则以相公的位置,怎么都躲不掉的。相公,您还没看到吗?就剩下您与苏相公了。”

    高太后的‘前朝’,大大小小的官员,这段时间已经被赵煦清理的差不多,这一次将‘三衙’的三帅抓入皇城司,那么剩下的,最为扎眼的,就是宰执苏颂与储相韩宗道了。

    韩宗道听着府外大队禁卫巡逻穿过的脚步声,轻叹了口气,道:“你去吧。”

    巡检还想再劝,最终也没说出口,应了声快步走了。

    ‘三衙’可不是一般的机构,涉及‘兵权’,一举一动都要小心翼翼,好在由于武骑军哗变,开封城戒严,所有声音都被压了下来。

    三天后,垂拱殿。

    苏颂,章惇,蔡卞站在殿中,向赵煦汇报着近期的情况。

    蔡卞道;“官家,许尚书那边来了信,信中说,武骑军哗变,除了不满于治河,还有就是俸禄,伙食被克扣,已经基本安抚住,没有出现大乱子。”

    赵煦已经收到了楚攸密信,暗自点头,道:“那就好,告诉许将,再小心一点。”

    蔡卞应声道:“遵旨。”

    章惇接话,沉声道:“陛下,皇城司那边审讯了‘三衙’的一些人,有人承认参与了武骑军的哗变,还有……”

    赵煦抬手,阻止章惇说下去,道:“朕心中有数。”

    章惇神色动了动,继而就道:“环庆路那边有动静,夏人察觉到了我们的备战,可能会提前来攻。”

    赵煦双眼眯了眯,冷哼一声,道:“他们是打惯了是吧?动不动就来打一次!传旨给章楶,命他准备北伐,记住,这场战争不是防守,是北伐,给朕狠狠的打!”

    苏颂,蔡卞脸色微变,要知道,神宗朝五路伐夏可是惨败而归!

    赵煦神色决然坚定,沉声道:“告诉他,要什么给什么,军权,兵器,钱粮,给足了,给朕打回去,打的夏人伏首跪地!”

    章惇果断抬手,沉声道:“吾皇英明!”

    赵煦扫了眼欲言又止的苏颂与蔡卞,道:“告诉许将,收拾好武骑军,尽快北上。”

    “是。”章惇道。

    赵煦目光闪动,心中飞速思索着环庆路的事。

    夏人太后,皇帝亲征,三十万大军,还真是好大的气魄!

    赵煦冷哼一声,道:“尽快铺设各路的飞鸽,朕要及时的知道环庆路的军情。宗泽的虎畏军也不用藏着掖着了,驻扎到开封城北,随时准备北上支援。”

    苏颂,蔡卞还不知道什么‘虎畏军’,都是一愣。

    倒是章惇心中了然,直接道:“是!臣已征调各路的钱粮,兵甲,这一战,我大宋必胜!”

第一百六十八章 嚣张的夏使

    又过了几天,许将处理好武骑军的哗变,安抚其他各路,相继将他们送走,这才安心,接到政事堂的命令,马不停蹄的又赶往环庆路。

    开封城随之解除戒严,各种问题又冒出了出来。

    比如与西夏开战,比如羁押‘三衙’的指挥使,比如章惇的权势越来越大,俨然掌控了整个朝廷。

    随着最初的紧张过去以及各种布置陆续到位,赵煦没了之前那么肃重,慢慢恢复了如常。

    元祐七年,九月六号。

    一大早,赵煦照常在与禁卫蹴鞠,只不过没了赵佶那个小混蛋,换成了十三弟赵似。

    赵似已从河北路回来,走了这一趟,小家伙脸上似乎少了几分稚嫩,多了几分坚毅。

    他在赵煦对面,与胡中唯一队。

    还没踢多久,胡中唯就不动声色的拉住赵似,低声道:“十三殿下,不要太认真。”

    他还没说完,赵似就忽然冲了出去,将到赵煦脚边的球给抢走了。

    赵煦已经习惯了原本的节奏,见赵似突然抢球,不由得愣了下,有些没反应过来。

    结果就是,赵似一连赢了三场。

    中场休息了,胡中唯瞥了眼擦汗的赵煦,低声与赵似道:“十三殿下,咱们不能赢官家。”

    赵似正喝水,闻言道:“为什么?”

    胡中唯比划了下手,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道:“反正就是不能赢。”

    赵似转头看了眼赵煦,而后颇为掷地有声的道:“蹴鞠就是蹴鞠,不能让。”

    胡中唯要再说,赵似已经走回球场了。

    赵煦擦了擦汗,将毛巾扔回去,打量着比赵佶高一点的赵似,眼神带着笑意。

    下半场开始,赵似一马当先,与赵煦踢了个你来我往,赵煦只要一不留神,小家伙就能抢走球,赵煦还很难再抢回来。

    直到一场踢完,赵煦只赢了三场,其他七场全部是赵似赢的。

    赵煦擦着汗,坐在台阶上,看着赵似笑着道:“你知道吗?他们平时都不敢赢我的,都不动声色的让着我。”

    胡中唯等在一旁听着,纷纷抬头望天。

    赵似喝了口凉茶,一脸疑惑的道:“为什么呀?”

    赵煦见他懵懂又好奇的神色,歪了歪头,笑着道:“哈哈,没什么。去河北路辛苦了,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赵似眨了眨眼,似有些茫然,突然道:“我想给十妹做一件好看的衣服!”

    赵煦一怔,若有所思的道:“嗯,不急,你还小。行,待会儿你去找童贯,让他帮你。”

    赵似顿时大喜,小脸上都是憧憬之色。

    赵煦看着他,笑容更多。

    慈宁殿。

    赵颢恢复了不少,已经可以下床走路,在慈宁殿的院子里慢慢走着。

    长史已经屏退了黄门,宫女,扶着赵颢道:“官家抓了三衙的指挥使,副指挥使,还将马军司的都虞侯发配给许将,兵部目前暂领三衙所有职权……”

    赵颢听着,轻叹了口气,道:“现在北方各路几乎都被打乱了,环庆路等五路还被章楶整肃的七零八落,汴京中三衙形同虚设,我这位大侄子,下了一盘好大的棋啊……”

    长史面露凝色,扶着赵颢,低声道:“突然间还冒出了两万多人,驻扎在城北,说是为了防备夏人,随时北上支援,其实还是防着开封城。有那两万五千人,加上楚攸的两万,总共四万五千人,在开封城里,官家皇位坐的稳当,太皇太后也没辙了……”

    赵颢慢慢走着,感慨道:“早知道他布了这么大的局,我就不用这么拼命了,老老实实去大理寺装死……”

    长史也觉得赵颢用力太猛,给他自己下的药太重,迟疑着道:“大王,官家将‘三衙’的人都抓了,会不会牵扯出大王来?”

    赵颢摇头,道:“不会,有母后在前面,我那大侄子怀疑不到我。对了,母后现在怎么样?”

    长史神色动了动,道:“官家改制的动作太大,加上章惇的人对司马光,吕大防等人穷追猛打,一副要清算元祐初到现在的朝臣,太皇太后很是愤怒。”

    赵颢点头,在一块石头上,小心的扶着腰坐下,看着满园的花,道:“熙宁之法是母后一手废除的,她自然不甘心。不过我这大侄子现在势大,再等等吧。”

    长史便没有多说,陪着赵颢在院子里坐着,走着,恢复身体。

    政事堂内。

    随着‘新党’的不断归来,赵煦对军队的日益掌控,章惇越来越有底气,各种手腕是信手拈来,对‘旧党’进行了逐步清算,一面加强对环庆路的支持,一面借机在全国插手,为明年的变法做准备。

    一道道人事案,一项项政令,不断在青瓦房形成,从政事堂,到六部,发向全国。

    青瓦房内,章惇正在审视河北两路申请赈灾的奏本。

    沈琦匆匆进来,抬手就道:“章相公,夏人的使者到了。”

    章惇头也不抬,道:“安置在鸿胪寺吧,过几天,看看哪位尚书有空,请去见一见。”

    和谈是不可能的,接受夏人的勒索更不可能,夏人也清楚,无非就是相互拖延时间,打探彼此的底细。

    沈琦应着,道:“要不做些其他安排?”

    章惇继续看着奏本,道:“不用。对了,河水快退了,夏粮要尽快全数上来。请户部梁尚书以及侍郎吴居厚来青瓦房。”

    沈琦道:“是,下官这就去。”

    章惇不等他走,转头看向不远处的蔡卞,道:“蔡相公,你找机会,给各路转运司发信,命他们加紧。”

    宋朝的体制中,转运司是非常特殊的机构,负责来往钱粮的筹集,押运,对地方,对朝廷都十分重要,也十分的倚重。

    蔡卞思索着,道:“我之前已经与吴居厚聊过,找机会,对转运司进行一些改革。”

    章惇剑眉动了动,神情若有所思,道:“好。”

    章惇刚要转头,蔡卞道:“方田均税法草本已经理好了,准备这两天下给六部七寺共议,完善后,呈递官家御览。”

    章惇点点头,道:“这是官家第一道变法命令,是要谨慎,范围扩大一点,有什么意见都提出来,吃过一次亏了。”

    蔡卞皱眉,道:“要是扩大,怕是会又引来一堆反对声,届时他们对症下药的破坏新法……”

    章惇冷哼一声,道:“当初王公就是太过看重他们的意见,这才束手束脚,最终功败垂成,这一次,我可不会手软!”

    蔡卞知道章惇是他岳父王安石的忠实追随者,也是变法最坚定的人,沉吟一阵,道:“好,我来办。”

    两人没有再多说,这些都是准备工作,他们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应对夏人入侵。

    鸿胪寺。

    鸿胪寺是接待番邦,外国使臣的主要机构。

    一队穿着番服的男子,站在鸿胪寺前,神情倨傲,仰着脸,看着台阶上的大理寺卿范祖禹道:“你们皇帝呢,为什么不亲自来迎接本使?”

    范祖禹双手抱在身前,神色平淡,道:“贵使最好小心说话,对我皇不敬,是重罪。”

    这个男子叫做嵬名阿山,他看着范祖禹嗤笑道:“你们宋人奢侈享受,贪污腐化,做什么都不行,这一套倒是学的精!行了,不来就不来吧,我还不想见他,来人,去将这里最好的头牌都给我叫来,本使要看看,宋人的女人到底有多水灵……”

    说到最后,嵬名阿山没有淫色,反而一脸暴戾。

    范祖禹面色泛冷,道:“贵使这是做什么?”

    嵬名阿山径直上前,就要进入鸿胪寺,道:“以前来过一次,就是这样开心的,你要是不懂你们宋人的待客之道,去问问你们的宰相,他们知道。”

    说着,他就要一把推向范祖禹。

    范祖禹猝不及防,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

    四周的衙役吓了一大跳,连忙扶住范祖禹,这些衙役愤怒,刚要动作,范祖禹一把按住,沉着脸,道:“别动!”

    嵬名阿山居高临下的见着范祖禹的狼狈模样,哈哈大笑,大步向里面走。

    一群西夏人跟着大笑不已,昂首挺胸的向着鸿胪寺里面走去,仿佛鸿胪寺是他们的地盘,他们才是主人。

    衙役愤怒难当,其中一个看着范祖禹,咬牙切齿的道:“寺卿,不能让这些番人这么放肆!”

    范祖禹一样满心怒气,却强压着,面无表情的道:“事关军国大事,不能这么任性。先安顿好他们,我去见章相公。”

    衙役顿时道:“他们还要那些头牌,上次我就听说,他们折磨死了很多人!”

    范祖禹眼神冷漠,低声道:“不叫!命人看着他们,你去开封府要人,我进宫!”

    那衙役一听,振奋的道:“是!”

    他们大理寺的衙役总共二十多人,这夏人使团就三十多,一看就是好手。

    范祖禹将人叫过来,安排一阵,便匆匆向着皇宫方向。

    鸿胪寺内,嵬名阿山一脚一个的踹开客房,随意的看了眼,便大声喝道:“什么破地方,这是人住的吗?那个谁,范祖禹呢?给我过来!”

    他一连踹开六七间,都大为不满,怒声大喝。

    但没人理他们,偌大的院子没半个宋人影子。

    一个西夏人上前,怒容道:“殿下,这宋人分明是看不起我们,只是露了个面,就全然不管我们了!”

    嵬名阿山冷眼看着四周,脸上出现狰狞意味,道:“好!既然宋人敢这么怠慢我们,那这鸿胪寺我们也不住了,走,我们自己找地方!”

    一众夏人听着大喜,他们都知道宋国的繁华,早就想见识见识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屈服

    嵬名阿山带着三十多西夏人,回头要要出鸿胪寺。

    偏院门口已经聚满了衙役,这些衙役手握刀柄,面露冷色。

    “你们是外使,没有范寺卿的允许,不得擅离!所有人,回去!”领头的衙役握着刀柄,大声喝道。

    “放肆,你再说一遍!”

    嵬名阿山身旁一个高大男子一步踏出,直接拔出刀,怼在了领头衙役脖子上。

    鸿胪寺的衙役大惊失色,纷纷拔出刀来,厉声大喝:“放下刀!”

    “这里是我大宋,放下刀!”

    “放下!”

    十几个衙役举着刀,愤怒又害怕。

    他们是愤怒这些夏人的不知礼数,狂妄自大,但没想到这些人一言不合的就要拔刀杀人!

    嵬名阿山看着鸿胪寺的衙役,神情阴冷,道:“你们算个什么东西,当初你们那些狗屁相公都不敢在我面前大声说话!都给我滚开,不然,我就是将你们都杀了,你们皇帝还敢把我怎么样?我大夏三十万大军,足以踏平你们宋国!”

    这些衙役愤怒的脸角铁青,握着刀不肯退。

    被架着刀的那领头衙役沉着脸,梗着脖子,一动不动,道:“这里是我大宋,你们休要猖狂,杀了我,你们一个回不去!”

    嵬名阿山盯着这个领头衙役,晦涩的眼神闪烁着,声音低沉的道:“我就杀了你试试,看看你们宋人有没有骨气敢杀我!”

    嵬名阿山话音落下,持刀的西夏人的刀锋立时逼近领头衙役的脖子,能看到丝丝血丝渗出!

    “住手!”

    “住手!”

    “住手!”

    鸿胪寺衙役惊色,齐齐大喝,持刀上前。

    领头的衙役感觉着脖子的刺痛,浑身冰冷,硬挺挺的不动,怒睁的双眼都是愤怒与恨意。

    嵬名阿山见着鸿胪寺衙役不退,眼神里异色一闪。这些宋人,怎么感觉似乎与以往不太一样。

    “放下刀。”

    就在这时,一队紫帽黑靴的禁卫大步进来,走在最前面的人,语气似有些轻佻的说道。

    嵬名阿山盯着这个十七八岁模样的年轻人,再看他的气势,嗤笑一声,道:“你又从哪里冒出来的爬虫?你爹是哪个相公?说出来我听听,说不定我认识,给你个便宜,叫我声大伯吧。”

    他没有注意到,鸿胪寺的衙役看着这个年轻人,神情都有些畏惧。

    蔡攸打量着这些西夏人,好整以暇,满不在乎的道:“你们这帮蛮夷,除了打打杀杀,还会干什么?行了,那个拿刀的,他要是死了,我就将你剁成肉泥。”

    握刀的西夏人盯着蔡攸,面露杀意,亮出大白牙,森然的道:“剁成肉泥?你来试试。”

    鸿胪寺衙役们一片紧张,这些皇城司的人,当街杀人不说,在那监牢里折磨死不知道多少人,可是人见人怕的鬼见愁。

    他们不管皇城司的人与西夏人,可不想连累他们的头!

    被刀架在脖子上的那衙役,也是有些不安看着蔡攸,担心蔡攸不顾他性命乱来,心里琢磨着要说话。

    他还没开口说话,蔡攸就伸手掏了掏耳朵,自语般的道:“我最讨厌打打杀杀了,没有一点乐趣。”

    说着,他掏耳朵的手一挥。

    他身后的禁卫突然大步向前,十多人齐齐从背后掏出短弩,对准了西夏人。

    蔡攸看着嵬名阿山,淡淡道:“这些短弩,是军器监特制的,短小精悍,上面还淬了毒,只要被射中,九死一生。”

    嵬名阿山脸色阴沉,双眼却幽深冷静。

    他看出来了,这些宋人与以往大不相同,强硬的很!

    嵬名阿山心里忽然生出不好的感觉,给了那握刀下属一个眼神,盯着蔡攸打量,冷声道:“以你的年纪能穿五品的官服,看来你来历不小,但我也肯定,你不敢对我们出手,你扛不起!”

    蔡攸又掏了掏耳朵,道:“就烦你们这些人,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没空跟你耗。我数三声,放人,将兵器交出来,然后老老实实待在这个院子里。三……”

    嵬名阿山脸色阴沉,嗤笑道:“我是大夏皇族,我不信你敢杀我!”

    蔡攸一脸不在意,继续掏着耳朵,似乎感觉有些疼,咬着牙道:“二……”

    这次不止嵬名阿山了,他身边的夏人紧张起来,那些短弩看上去就很危险。这里还是宋人的国都。

    鸿胪寺的衙役更紧张,握着刀柄,神色发狠又犹豫——他们多数人没见过血,更没杀过人!

    蔡攸掏着耳朵,余光看向嵬名阿山,慢慢的抬起左手道:“一……”

    嵬名阿山眼神越发的幽深,注视着蔡攸,心里怒火滔滔,盯着蔡攸的手,按住了身旁属下的胳膊。

    那属下脸角狞色,缓缓的放下刀。

    蔡攸嗤哼了一声,道:“果然,你们这些蛮子,就得狠狠教训才行。将兵器全部交出来。”

    嵬名阿山见蔡攸的人举着短弩丝毫不放弃,依旧凛然逼视这他们,脸色阴鹜,道:“我大夏勇士,睡觉都握着刀,你想要我们下刀,就直接动手吧!”

    他话音落下,三十多西夏人同时拔刀,当当当的凶神恶煞的对着蔡攸。

    他们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不敢说以一当十,但三十人对抗个五六十人根本没问题。

    也就是忌惮蔡攸的人手里的短弩。

    蔡攸盯着嵬名阿山,想着章惇的交代,面上渐渐浮动杀意,右手轻轻动了下。

    噔噔噔噔

    忽然间,蔡攸身后响起密集的脚步声,一队队皇城司禁卫赶过来,甚至还有从嵬名阿山身后的墙翻进院子,眨眼间就有上百人,数十人拿着短弩对着嵬名阿山。

    鸿胪寺的衙役吓了一大跳,纷纷后退。

    皇城司这么大的动作,摆明是要对夏国使者不客气!

    这些衙役面面相窥,神色惊惧。

    他们虽然恼怒,却也知道两国即将交战,夏国的使者不能轻易的动!

    嵬名阿山以及他的手下,眼见被前前后后的包围,不少人害怕,对视着,慌乱的又看向嵬名阿山。

    嵬名阿山阴沉着脸,双眸闪烁,心里是潮起潮落。

    宋人,真的要对他们动手!

    这么有底气吗?还是虚张声势?

    嵬名阿山一路上探听到了不少消息,更多的是宋国帝后相斗,宋国朝廷上下一片混乱,内讧激烈。

    嵬名阿山拿不定主意,但他大夏三十万大军伐宋,事关重大,他必须要探听足够的消息送回去,不能有意气之争!

    嵬名阿山暗暗压下愤怒,双眼注视着蔡攸,如同看一个尸体,语气漠然的道:“放下兵器。”

    西夏人虽然不甘,却不敢不听,一个个扔掉了兵器,愤怒的站到一旁。

    蔡攸脸上的嘲弄之色更多,抬手命人将这些兵器拿走,旋即向前走了几步,看着嵬名阿山,一脸微笑的道:“远来是客,我大宋最是热情好客了。今后,你们就待在这里,好吃好喝好睡。什么青楼歌坊的,不适合使臣的身份,嵬名殿下,你说呢?”

    嵬名阿山听着蔡攸拍打在他脸上的警告,阴晴不定的神色忽然变得平静,嘴角抽了下后,就淡淡道:“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们皇帝,我带了国书而来。”

    蔡攸见嵬名阿山听话了,一个转身,朗声道:“等候旨意。”

    皇城司的禁卫随他而动,内内外外的布置,将鸿胪寺围的水泄不通。

    嵬名阿山的属下纷纷愤怒,以番语叫嚣,却被嵬名阿山压下,他盯着蔡攸的背影,心里捉摸不定。

    宋人的反应太强了,完全不像虚张声势。

    他们要干什么,再来一次五路伐夏吗?

    他们还有这个实力吗?

    蔡攸不管嵬名阿山想什么,摆平后,他就急匆匆离开。

    近来开封城十分不太平,他这个皇城司指挥,有太多的事要做!

    鸿胪寺的衙役见蔡攸一句话不说的就离开,对视着,完全不知所以,一头雾水。

    但令他们开心的是,蔡攸这个他们以往讨厌的‘活阎王’,在对待夏人身上更加的强硬,没有堕他们大宋的威风!

    此时,范祖禹已经到了青瓦房,正面汇报给章惇听。

    章惇神色平静,道:“夏人多半是虚张声势,我早有安排,无需你做什么。”

    范祖禹有些担心,道:“相公,夏人来势汹汹,这使臣也是跋扈非常,环庆路可能十分凶险。”

    章惇看了他一眼,道:“这些陛下与朝廷已经非常重视,不要说不该说的话,朝里畏战的气氛够浓了。”

    即便是‘新党’内,对于西夏开战也持有不同看法,毕竟神宗朝五路伐夏的惨败,就是‘新党’当政时期,并没有过去多久,记忆深刻。

    范祖禹犹豫了下,便道:“相公,真的决意将七寺并入六部?如此一来,六部过于膨胀,权职过大,非但不能提升办事速度,反而可能尾大不掉,拖延政事。”

    章惇即便面无表情也是满脸厉色,堪比严厉的教书匠,他没有看范祖禹,审视着眼前的‘方田均税法’,道:“朝廷在改制,需要梳理权职,六部七寺权职交错,着实复杂。鸿胪寺与礼部重叠最多,合并是在所必然,不要多想了。”

    范祖禹表情纠结,欲言又止。

    章惇转头看向蔡卞,道:“陛下在哪?”

    蔡卞忙着写东西,随口的道:“应该在机要房,官家近来在那里的时间最多。”

    章惇刚要说话,一个禁卫忽然跑进来,向着章惇道:“章相公,燕王出了慈宁殿,向这里来了。”

第一百七十章 弹劾太皇太后

    听到‘燕王’两个字,青瓦房里的章惇,蔡卞都面露异色。

    燕王赵颢是神宗皇帝的次弟,地位非常。

    当初神宗皇帝病重,关于皇位继承,朝臣起了巨大的争议,一些人要立神宗子嗣中年纪最长的第六子也就是赵煦,另一些企图立赵颢这个年富力强的神宗次弟。

    曾经的蔡确就站在赵颢一边,甚至于伙同蔡京,要诛杀当时的宰执王珪,逼迫王珪支持赵颢,以企图让赵颢继位。

    当时的太后,也就是现在的太皇太后高氏察觉了,十分紧张,一番费尽心力的筹谋下才令赵煦顺利继位,稳住了朝局。

    而今的朝局处于在一个不稳定期,朝野关系动荡,宫里太皇太后与官家关系叵测,燕王这个时候跳出来……

    背后的水深,不可揣度!

    蔡卞凝色的想了想,道:“应该是去机要房,官家在那。”

    章惇想到了,声音大了一些道:“让蔡攸来见我。”

    隔壁房有文吏应着,快速出去。

    章惇双眸微睁,神情严肃,盯着范祖禹,淡淡道:“你上一道奏本,弹劾司马光以及……太皇太后。”

    范祖禹脸色微变,双眼有骇色。

    蔡卞也面露惊容,章惇这是要干什么!

    章惇道:“措辞你自己拿捏。”

    范祖禹犹豫,忍了一会儿还是道:“相公,此事非同小可,是否有官家……”

    “放肆!”

    范祖禹没有说完,章惇就冷喝,道:“想清楚再说话!”

    范祖禹猛的醒悟,连忙道:“下官这就去回去写。”

    章惇冷眼目送他的背影,又道:“关于蔡确等人的举荐奏本,官家有说什么吗?”

    ‘新党’很庞大,神宗一朝近二十年,还在世的当年人非常的多,在外的还有蔡确,曾布等众多神宗朝的‘相公’。

    蔡卞还在震惊于章惇公然对太皇太后的弹劾,拧着眉,道:“官家看了眼放到了一边,没有说话。我知道你弹劾太皇太后是为了断绝一些人的妄念,但这种做法很危险。”

    ‘新党’对司马光等人怨恨非常,内心来说,对真正的‘幕后凶手’高太后,也是一样。

    一旦开了头,必然很多人跟风,会收不住!

    ‘旧党’不会容忍,会掀起更大的朝争!

    章惇仿佛没有听到蔡卞的后半截话,沉思片刻,道:“蔡确,曾布等人不能回京,你给他们选个合适的位置。吏部那边的‘考铨法’有了模样,我去看看。”

    蔡卞看着章惇起身,深深拧起眉,他已经感觉到,随着官家慢慢放权,章惇深埋心底的想法正在逐一浮现。

    垂拱殿西面的机要房。

    赵煦正在这个刚刚整理,还在做着简单分割,装修的机瓦房里走着,看着。

    这里已经来了二十多人,一个个十分忙碌,来来去去,声音不断。

    随着赵煦进来,他们连忙放下,集中过来行礼道:“参见官家。”

    赵煦压了压手,笑着道:“你们忙你们的,朕就是随便看看。”

    赵煦也不管他们怎么反应,继续向前踱步。

    陈皮跟在后面,看了眼面面相觑的一群经过严格删选而来枢密院,兵部的干吏,走近赵煦,低声道:“官家,南天友已经去了兴庆府,枢密院从开封到环庆路的信鸽在快速搭建,一个月后,一有消息,一定会最快速度传回,好让官家知晓。南天友暂时没有消息,相信他会在夏人那边尽快组建情报站,为环庆路获取可靠情报……”

    赵煦静静听着,微微点头,道:“章相公的能力朕是信得过的,两条线并做,都不能懈怠。”

    陈皮连忙应着。

    赵煦两人说着,就来到了几个隔开的房间,不大不小,摆满了桌椅,地图,其中一个房间后墙,居然还挂了赵煦的画像。

    赵煦端详一阵,忽然笑着道:“画的不错,谁画的?”

    赵煦声音有些大,后面顿时有几个人快步过来。

    其中一个是兵部郎中,抬起手道:“回官家,这是遂宁郡王所话。”

    “赵佶?”

    赵煦怔了下,仔细打量之下,确实像是赵佶的手笔,不由笑了声,道:“还行,那就挂着吧。都过来,朕给你们说说留这三个房间的目的。”

    枢密院,兵部的一干官吏过来,站在赵煦身后,躬身肃色,全是‘聆听圣训’模样。

    赵煦指着左手边的第一,匾额写着‘参谋’二字的房间,道:“这个参谋房,主要是为前线作战提供参考与谋划,根据敌我双方兵力,配置,地形,作战需求等制定最为合适的战略战术。这是一个十分严谨,繁杂又极其重要的工作,不能小视。”

    不等众人回应,赵煦指着中间的房间,匾额上写的是‘军情’二字,道:“打仗,打的是军力,打的是后勤,也打的是情报。若是情报及时,准确,完全可以料敌先机,立于不败之地。所以,情报的刺探,收集,传送,分析,总结十分的重要与必要。”

    机要房里的枢密院,兵部等一干人听着赵煦的话都是面露思忖,不少人暗暗点头。

    赵煦看向最后一个,顿了片刻,笑着道:“分析室,这个房间说起来有些不简单。要做的,是对重要敌人的品格,过往行为,性格,好恶,关系网等作出一个分析与判断,以推断他可能有的举动,反应。包括战场上也包括战场外,这是一门很深的学问。现在说你们可能不大懂,过一阵子,朕亲自教你们。”

    枢密院,兵部一群人看着赵煦的背影怔了又怔,他们能听懂赵煦的话,但,这真的有用吗?

    人哪有那么好猜的,何况面临事情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与事的影响!

    哪怕是赵煦身旁的陈皮也茫然,这样能推断一个人吗?

    赵煦看着三个房间,半眯着眼,心里颇为期待,没有与他们解释更多,道:“先准备着,慢慢来。将近来的事情整理一下,说与朕听。”

    一众人连忙惊醒,道:“是,请官家移步。”

    赵煦又看了眼三个房间,转身走向会议室。

    这时,赵颢拄着拐,一个人,慢慢走到了机要房门外,看着两门框上的‘机要、慎入’四个大字,犹豫了下,抬着手向守卫的禁卫,道:“请通传一声,赵颢求见。”

    “皇叔,进来吧,无需通传了。”赵颢话音一落,就传出了赵煦朗切的声音。

    赵颢一脸受宠若惊,慌忙道:“谢官家。”

    说着,他拄着拐,一瘸一拐,小心翼翼的上前,进入了机要房。

第一百七十一章 战火如荼

    赵颢进入‘机要房’,打量了一眼,看到坐在正中的赵煦,快速上前,或许是身体不好,拐杖一晃,差点迎头摔倒。

    赵煦见着,顿了下才上前,一把扶住他,关心的道:“皇叔,你这病还没好,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何必急着过来?来人,给皇叔搬个凳子。皇叔,慢一些。”

    赵颢有些气喘吁吁,抬起苍白的脸,道:“谢陛下。臣这一病,肯定耽误了官家的大事,臣心里不安,总想给官家请罪,能走了,就立马来了……”

    赵煦扶着他,在凳子上坐下,站在他身前,看着赵颢虚弱的起色,一脸感慨的道:“皇叔到底是自家人,能为朕着想。不像外面那些高官显贵,口口声声嚷着忠君体国,却一个劲的给朕使绊子,巴不得朕摔个狗吃屎他们才高兴……”

    赵颢听着,要站起来,又被赵煦一手按了回去,只得陪着笑,道:“官家,诸位朝臣还是体谅官家的,章相公,蔡相公等的能力有目共睹,朝野相望,一定能为官家排忧解难……”

    赵煦退后几步,在他的椅子上坐下,点点头,看着赵颢,笑着道:“皇叔说的也是,但能用的人还是太少了。那‘登州阿云案’从父皇登基初,一直闹到现在,没完没了,着实令朕气愤。朕就想着,这大理寺一定要放到自家人手里才行,一来是放心,二来也是为了遏制党争。这思来想去,就想到了皇叔,皇叔果然没有令朕失望,一心的体谅朕……”

    赵颢苍白的脸上顿时一副惊慌失措模样,颤巍巍站起来,急声道:“臣不敢。臣碌碌无为,不堪大任……”

    赵煦摆了摆手,道:“皇叔莫要谦逊,快坐下,陈皮,给皇叔看茶。”

    赵颢嘴角动了动,欲言又止,慢慢坐了回去。

    等到陈皮端来茶,他又连忙放下拐杖,双手接道:“谢大官。”

    陈皮一怔,在宫里叫他大官的,这燕王还是第一个。

    他稍稍躬身,悄悄退了回去。

    赵煦看着,眯了眯眼,继而就笑着道:“皇叔,大理寺对朕来说,十分重要。大理寺新衙门还在建造,皇叔身体好些了,过几天就代朕去走走看看,等皇叔身体大好了,朕就下诏,由皇叔主持,重审‘登州阿云案’,将这个案子彻底了结。对了皇叔,你觉得,司马光等人翻了父皇定的案子,是否该有所问责?”

    赵颢抱着茶杯,似乎赵煦说的太多,他一时间消化不了,神色纠结,迟疑了好一阵子,他看向赵煦,张了张嘴又没说出什么。

    赵煦拿起茶杯,笑着道:“皇叔,你我是自家人,没有什么是不可说的。”

    赵颢一脸松了口气的表情,道:“官家那,那件事,其实是母后做的主。”

    这句话一出,这间房里顿时一静,甚至是隔壁都静了下来。

    陈皮神色有些古怪,赵颢这句话好像没什么问题,但哪里又有些不对劲。

    赵煦刚要喝茶的手顿了下,而后继续慢悠悠的喝茶。

    赵颢看了眼前后的两个房子,有些低声的道:“官家,我建议,这个案子还是不了了之,让那个阿云家人撤案,给点钱,打发走。”

    赵煦放下茶杯,不动声色的看着赵颢,微微一笑,道:“皇叔,这些事情,都是司马光等人擅自做主,与祖母无关。”

    赵颢一怔,旋即连忙道:“官家说的是。”

    赵煦看着赵颢一副挣扎的神色,又笑着道:“皇叔尽管去做,凡是有朕。”

    赵颢神情变幻,忽然道:“官家,此事,我还得请示母后。我这一病,母后忧虑非常,日夜难眠,要是我带病出宫,她老人家怕是万难安心。”

    赵煦眉头挑了挑,深深的看了眼这个赵颢,放下茶杯,没有说话。

    陈皮听得清楚,躬身立着。

    赵颢见着,一脸慌乱的站起来道:“臣,这就去回去请示母后。”

    赵煦没有拦着他,看着他出了机要房,脸上有些怪异的道:“陈皮,你发现没有,我这皇叔的话,似乎总有哪里不对劲?”

    陈皮也有同感,想了想,道:“可能是,不想去大理寺吧。”

    赵煦思索着,余光瞥向左手边的房间,道:“记好了吗?”

    一个文吏连忙拿着一道公本,道:“官家,记好了。”

    赵煦拿过来翻了翻,见差不大离,而后递过去道:“这是分析室的第一课,分析朕与皇叔这段谈话,分析一下皇叔这些话里藏的内容。”

    “遵旨。”文吏应着,拿着公本,快速转向分析室。

    赵煦坐在椅子上,望着外面,想着刚才赵颢的话,嘴角忽然带着笑意,又喝了口茶这才返回垂拱殿,继续处理政事。

    赵颢回到慈宁殿,迎面见到孟美人从里面出来。

    赵颢眼神微闪,颤巍巍的行礼道:“见过娘娘。”

    孟美人见着赵颢,也是屈身行礼,道:“见过皇叔。”

    赵颢目光闪了下,没有多说,快步向里面走去。

    孟美人不曾停留,点头之礼后,就回转仁明殿。

    孟美人刚坐下,就有宫女端着盘子进来,轻声道:“娘娘,该安排今晚的侍寝了。”

    对于后宫的侍寝,赵煦一直很随意,除非特别需要,几乎没有主动招过谁。

    孟美人看着盘子里一个个名字,抿了抿嘴,道:“刘美人。”

    宫女看着孟美人,轻声道:“娘娘,官家一旬才招两三次侍寝,娘娘您……”

    她的话,不言而喻。赵煦还没有子嗣,后宫里的女人,母凭子贵,子嗣万分重要!

    孟美人神情不动,道:“去吧。”

    宫女没有再多说,应声端着盘子转身出去。

    此时的庆州,充满的了战前的紧张。

    章楶以环庆路经略,统管北方五路,领各路经略,总管,节度使等等。枢密院对五路的各种官职进行调配,‘旧党’之人几乎全数被替换。

    孙路继王安礼担任河东路经略,王安礼是王安石右弟。王文郁则担任熙河路经略。

    折可适,姚雄,钟傅,种朴,种师道、种师中等皆在殿中。

    殿中,一群人正在出谋划策,章楶在对各路进行布置,调兵遣将。

    殿中人几乎都带着渴望一战的激动与振奋,就差摩拳擦掌了。

    暂留环庆路的王安礼见着,心里不安,开口道:“夏人之所以突然集结如此多的兵力,是因为我朝内部不稳。我们现在应该防守为上,等待开封稳定,而后才能图谋北伐……”

    这句话,大坏气氛。

    众人一怔,全都看向他,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反对北伐。

    王安礼的官职并不高,但他身份特殊——王安石幼弟。

    王安石是变法派的精神领袖,对王安礼自然也是‘礼让三分’。

    一群人的目光慢慢又转向章楶,章楶手持圣旨、金牌,统领北方五路,有先斩后奏之权,只有他能压得住王安礼。

    章楶须发皆白,低着头审视着地图,头也不抬,语气果断如铁道:“正因为如此,我朝更不能怯弱,这一战,必须要胜,而且是大胜!王经略,此时,应当众志成城,不可乱言动摇军心!”

    王安礼神色动了动,瞥了眼众人都有些不善的目光,心里叹了口气,抬手道:“是。”

    章楶看着地图,道:“夏人分了五路,我们也需要有所侧重……”

    一众人听着,神色肃然,作认真听令状。

    王安礼看着,心头更加沉重。

    现在的情形,像极了元丰四年。当时夏人也是帝后争权,内讧不断。朝廷认为是好机会,发动六十万大军,五路伐夏,最终,是一场大溃败!

    现在,情形调转,大宋帝后争斗不休,内讧此起彼伏,夏人携大军而来。

    他们大宋这边不但不防守,居然要主动出击!

    夏人若是那么好打,元丰年间怎么会五路大军功败垂成?

    没人理会王安礼所想,五路边军的统帅几乎都很想打,没人希望继续‘旧党’时候的斥地求和,憋屈坚守。

    北方五路,聚集了二十多万大军,锦旗招展,士气如虹!

    此时的西夏大军,已经离边境不算远了。

    ……

    此刻的开封城,随着北方五路的不断备战,战争气氛越来越浓,但关于是战是和的声音依旧不绝于耳,时不时有人上书,分析利弊,要求朝廷罢战,与西夏和谈。

    户部,枢密院,兵部到政事堂,青瓦房,机要房,日渐忙碌,已经没空理会朝野的嘈杂声音。

    垂拱殿里,关于北方五路的消息是越来越多。

    西夏明摆着是要趁宋朝这边内乱,大大的占一次便宜!

    赵煦的工作量,比以往增加迅速,直到深夜都没有结束。

    垂拱殿里掌着灯,赵煦埋头审视,批阅奏本。

    陈皮悄悄走过来,低声道:“官家,刘美人来了。”

    赵煦正看的入神,随口道:“嗯。”

    陈皮悄悄退下,不多久,一身轻衫薄绸的妙龄少妇,端着一碗,轻手轻脚的走进来。

    赵煦听到声音,抬头看去。

    只见刘美人肤如凝脂,貌美如花,刚刚沐浴过的脸上水嫩的带着丝丝红晕,抿着嘴,瓜子脸浅笑着,柔美艳逸。

第一百七十二章 大敌当前

    赵煦直起身,伸了个懒腰,笑着道:“你怎么来了?”

    刘美人嫣然一笑,端着碗上来,眼波流转的道:“臣妾听说官家夙兴夜寐,担心官家过于劳累,特意给官家做了鱼汤,官家快尝尝。”

    相对于孟美人‘本分守礼’,刘美人身上多了一份亲近,与赵煦说话没有过多的深思熟虑的谨慎,话语里也带着撒娇的味道。

    赵煦正觉得饿了,接过来道:“我尝尝。”

    刘美人更高兴了,绕到赵煦身旁,伸出一双白皙小手给赵煦按捏着肩膀,犹自的道:“臣妾知道官家喜欢喝鱼汤,特意跟御厨学的,官家快尝尝,要是不好喝,臣妾回去再改。”

    赵煦尝了一口,点头夸赞道:“不错,咸味正好,这一喝还勾起食欲了。”

    刘美人当即高兴的要跳起来,伸过头道:“官家,臣妾在御厨那还做了一些吃的,我这就让他们送过来。”

    说着,就要亲自跑出去。

    赵煦笑了,连忙拉住她,道:“不用送来这里了,送去福宁殿,朕喝几口就回去。”

    刘美人脸上红润一闪,轻轻应了声,急急的吩咐人去通知御厨。

    赵煦喝了几口,便牵着刘美人回了福宁殿。

    ……

    第二天,一夜劳累的刘美人还在熟睡,赵煦与一群禁卫在球场上蹴鞠。

    只不过没有以往那么激烈,相对温和,以免吵醒刘美人。

    一群人花式表演,球在飞来飞去。

    半个时辰后,刘美人醒了,赵煦与她一起用膳,她回去后,赵煦便在书房里稍作休息。

    陈皮拿着三道奏本,小心谨慎的进来,递给赵煦道:“官家,中书房送来的。”

    中书房是政事堂下的一个机构,主官是中书舍人,负责朝廷内外奏本的进出。

    赵煦看了他一眼,拿过来看去,神情微异。

    继而打开后面两道,内容大同小异,都是弹劾高太后的,指责她‘擅权禀国,祸乱朝纲’。

    陈皮站在桌前,低着头。作为宫里的大太监,实际上的黄门令,他看得出来,这道奏本真正的来自谁。

    赵煦知道沈琦紧张送来这三道的用意了,盯着三道奏本,沉吟一阵,道:“传范祖禹来见朕。”

    范祖禹是鸿胪寺卿,这三道奏本,明显是以他为主,其他两道是随声附和。

    “是。”陈皮不动声色的应着。

    陈皮刚走,一个黄门急匆匆进来,道:“启禀官家,十一殿下要偷出宫,被禁卫拦住了。”

    赵煦眉头一挑,看了眼眼前三道奏本,微微点头,双眼冒凶光的道:“带他到我这来。”

    “是。”黄门应声,快步退出去。

    没多久,赵佶张牙舞爪,大喊大叫的被抓进来。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昂~我咬你们啦……”

    赵佶被禁卫拦腰抱着,说着就真的抓着禁卫的手臂,张嘴咬了过去。

    禁卫面不改色,将赵佶带进来,道:“官家,十一殿下带到。”

    赵煦见赵佶完全没个正行,怀里还抱着画轴,眯着眼,对着禁卫摆了摆手。

    禁卫放下赵佶,转身往回走。

    赵佶双脚一落地,掉头就跑。

    “你迈出门槛试试。”赵煦看着他,淡淡说道。

    赵佶如被施了定身法,一动不动,眨了眨眼,片刻后他忽的笑嘻嘻一跳,转过身,大步走向赵煦,一脸的天真烂漫道:“官家,我今天是要来给你看看我的画功有没有进步的……”

    说着,赵佶就一本正经的打开画轴,要拿出他的画,仿佛真的是来给赵煦看他画功的。

    赵煦面无表情,缓缓站起来。

    赵佶犹自拿出画,面上不动,声音却急了,道:“官家,你看着我线条,用墨,笔法,是跟苏先生学的……啊……”

    赵煦拽着衣领,将赵佶堵在墙角。

    门外陈皮以及众多禁卫纷纷抬头望天,对于惨叫声充耳不闻。

    习惯了!

    等范祖禹来到赵煦书房的时候,就看到赵煦坐在桌子内批阅奏本,赵佶在一旁举着板凳,鼓着脸,翻着大眼睛瞪着他。

    范祖禹带着忐忑而来,没敢多想,恭谨的向赵煦行礼,朗声道:“臣范祖禹,见过官家。”

    赵煦唔的一声,抬头看了眼,笑着道:“免礼,找范卿家来,是想问问夏人使臣的事。”

    范祖禹心里一突,他还以为是他上书弹劾高太后的事,小心的观察着赵煦的神色,范祖禹谨慎的道:“回官家,由皇城司弹压,那嵬名阿山很是很老实,没有再冒犯,只是一个劲嚷着要见官家。”

    赵煦合起手里的奏本,点点头,道:“范卿家辛苦,你找个时间,摸摸他们的底,朕就不见他们了。既然已经开打,就没必要那么多的虚假客套的了,等大战结果吧。”

    范祖禹不敢大意,抬起手道:“臣明白。”

    “关于鸿胪寺合并入礼部的事,”

    赵煦拿过茶杯,若有所思道:“章相公应该与你们谈了,大部制,是朝廷的共识,集中力量做大事,提升效率,扫除拖诿陋习,是必然之举。与鸿胪寺上下好好说说,莫要有过多想法,朕与政事堂,对鸿胪寺的差事还是很满意的。”

    见赵煦丝毫不提他弹劾高太后的事,范祖禹越发紧张,绷紧脸色,道:“臣领旨意。”

    “嗯,去吧。”赵煦喝茶之前说道。

    范祖禹见就说到这,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脖子发冷,猛的一缩脖子。

    “臣告退。”范祖禹万分小心的抬起手,动作很慢,想等着赵煦的训斥。

    但他退后到门口,抬眼悄悄看去,见官家始终没有说话的意思,已经拿起手边的另一道奏本准备批阅。

    官家边上的赵佶,正对着他咧嘴歪眼的做着鬼脸。

    范祖禹心头惴惴,站在门口又一恭谨的行礼,急匆匆离开福宁殿。

    赵佶见范祖禹就这么走了,似有些无趣,翻着大眼睛,百无聊赖的在赵煦书房里看来看去。

    赵煦尽收眼底却懒得理他,继续批阅奏本。

    范祖禹出了福宁殿,没有再去青瓦房,径直出宫。

    刚刚出了宣德门,等候着的一个鸿胪寺少卿连忙迎上前,道:“郎官,官家有何示下?章相公那边怎么说?”

    范祖禹沉着脸,摆了摆手,大步转向鸿胪寺方向。

    少卿神色一凛,不再多问,紧跟在范祖禹身后。

    直到出了皇宫地界,范祖禹才一脸肃然,道:“官家对我弹劾太皇太后只言片语未提,就随口说了夏人以及鸿胪寺合并入礼部的事。”

    少卿面露疑惑,道:“这样的小事,何须将郎官特意叫到宫里?”

    范祖禹神情凝色,道:“官家这是在点我。”

    一个臣子弹劾皇宫内廷本就忌讳,何况还是曾经垂帘听政的太皇太后,当今官家,赵煦的祖母!

    一个不好,真要是再来个杖毙,都没处说理!

    少卿看着范祖禹的侧脸,低声道:“郎官,现在该怎么办?”

    鸿胪寺卿公然弹劾太皇太后,不论是‘新党’还是‘旧党’,肯定会掀起一场大波澜。

    范祖禹也想问,但能问谁?

    他连青瓦房都没去,就是故意躲着章惇!

    “先回去再说。”范祖禹道。

    少卿跟在范祖禹身后,两人急匆匆的返回鸿胪寺。

    鸿胪寺内的嵬名阿山被关在偏院里,一群夏人愤愤不平,将鸿胪寺安排的饭菜全数给打翻在地。

    一个高大夏人,怒瞪着送饭菜的衙役,道:“这就是你们宋人招待我们的饭菜?狗都不吃!我们是大夏的使臣,让你们的皇帝来见我们!”

    他对面的衙役特别有底气,瞥了眼四周墙壁,那后面都有皇城司禁卫,不冷不热的道:“想吃就这些,打翻了今天就没有了。至于官家,是你们想见就见的?等着!”

    衙役说完,转身就要走。

    一群夏人大怒,纷纷撸袖子就要围攻这个衙役。

    衙役脸色蓦冷,当即抽出腰间佩刀,冷声道:“敢乱来,格杀勿论!”

    嵬名阿山阴沉着脸,按住了其中一个人,寒着脸,道:“告诉你们皇帝,怠慢我大夏使臣,是要付出代价的!”

    衙役盯着嵬名阿山,道:“少来这一套!老实呆着,要是乱来,你们别想活着回去!”

    夏人大怒,哇哇大叫,却都被嵬名阿山压着。

    嵬名阿山深吸了口气,道:“我不为难你,你尽管去传话。”

    衙役冷哼一声,插回刀,大步离去。

    衙役走后,夏人其中一个壮硕大汉满是愤怒的盯着嵬名阿山。

    嵬名阿山强压胸内翻腾的怒火,阴沉着脸道:“我们不能空来一趟,等太后大胜宋人之后,看他们还怎么嚣张!”

    夏人这样一听,这才愤怒稍减,眼神里的杀意涌动。

    又过了几天,赵煦正在垂拱殿审阅政事堂上呈的‘方田均税法’,这个新法,主要是用来丈量全国土地,清算人口,用以整顿赋税,增加朝廷收入的。

    这是王安石时代的新法,确实有很大作用,但并没有完全尽全功,除了‘旧党’的全面抵触,还有就是宋朝的官制,地方上人浮于事,想要贯彻新法,简直难如登天。

    赵煦认真的看着,章惇等人新起草的‘方田均税法’显然有了一些改动。

    陈皮进来,道:“官家,鸿胪寺里的夏人,一个劲的要求见官家。”

    赵煦嗯了一声,旋即思索片刻,忽然道:“燕王那边怎么说?”

    陈皮缓缓低头,道:“燕王,又病了。”

    看着‘方田均税法’方略的赵煦眨了眨眼,自语般的道:“又病了?哼,让政事堂发布公告,就说燕王病重,太皇太后渴求天下名医。”

    陈皮怔了下,继而脑后阵阵发冷。

    赵煦的命令很快传到政事堂,政事堂那边还没有传话给开封府贴公告,慈宁殿就已经知道了。

    赵颢苍白的脸上,露出恍惚之色,道:“你说,官家说我病重,招募天下名医为我治病?”

    长史看着赵颢,不知道是不是心里问题,他觉得赵颢的脸,真的苍白了几分,犹豫了下道:“是。”

    赵颢有没有‘病重’,其实赵颢与赵煦都心知肚明,无非是装病躲大理寺卿的位置,但赵煦突然来这么一手,就足够令赵颢心惊胆战了。

    ‘病重’的消息传播开来,那病重不治就很自然了。哪一天赵颢突然死了,天下人也怪不到赵煦身上!

    赵颢慢慢皱起眉头,轻轻吐了口气,道:“当初还是做的露骨了一点,让我这大侄子记恨上了。”

    长史没有说话,涉及到‘皇位’争夺,再宽仁的皇帝也不会手软!

    想到这里,长史心里暗叹,上次向太后的谋划其实算是周全的,唯一的漏洞,就是那位官家突然表现出的果决,只身出现在宣德门下与他们对峙,破坏了他们的计划。

    赵颢默默思索好一阵子,道:“躲不过去了,还得找母后。”

    长史连忙上前,扶起赵颢。

    两人找到高太后的时候,就看到高太后正在逗一只猴子,极其高兴。

    “哎呦,这猴子,还真是好玩……”高太后手里拿着一个点心,随手扔出去,不远处艺人牵着的猴子,立马跳起来接住,吭哧吭哧的吃起来。

    高太后看的更加高兴,连呼‘好玩’。

    周和瞥着赵颢进来,又看了眼高太后,见高太后正高兴,他便没有提醒。

    赵颢站在不远处躬着身,苍白的脸上没有以往的畏缩,皱着眉,沉色稳重。

    好一阵子,高太后挥了挥手,笑道:“不行了不行了,再玩下去,老身非被乐死不可,今天就到这吧,周和,看赏。”

    周和连忙应着,将艺人带下去。

    大殿里,只剩下高太后,赵颢母子。

    赵颢上前,噗通一声跪地,道:“请母后救命。”

    高太后脸上的笑容满面敛去,面无表情的道:“现在知道怕了?不自作聪明了?”

    赵颢跪在地上,沉默很久,道:“孩儿已经没有那奢望,只求苟活。”

    高太后看着他,也不知信与不信,淡淡道:“既然官家说你病了,那就是病了,在我宫里好好养着,日后会好的。”

    赵颢听明白了,又一磕头,道:“谢母后庇佑。”

    高太后看了眼外面,眸中是一片冷色,慢悠悠的道:“官家要打仗了,你不要添乱,回去写一道请罪奏疏。”

    “是。”赵颢头磕在地上,恭敬的道。

    就在这时,一道信鸽突然飞入皇宫,带来了环庆路的一道消息:西夏大军提前到了,大战即将开始!

第一百七十三章 连下诏书

    ‘夏人突忽而来,已至韦州,战事提前’。

    信鸽很快被送到了赵煦手上,看着短短十几个字,赵煦深深吸了口气。

    苏颂,章惇,蔡卞三人肃色的站在赵煦桌前,神情各异。

    赵煦审视着了一阵这十几个字,抬头看向三位相公,道:“三位卿家,说说吧。”

    苏颂惯常沉默,蔡卞第一个开口,抬起手道:“官家,环庆路等目前策略是以守为主,这么多年了,守住是完全没有问题,请官家宽心。”

    蔡卞的意思,是宋朝这边主打的是‘防守反击’。从宋朝建国开始,与辽,而后是夏,打了近百年,大大小小数百次,尽管开封城不安,却从来不会有人真的想过,辽夏会打到开封城来。

    这是百年来的自信!

    赵煦不置可否,看向章惇。

    章惇剑眉倒竖,眸光灼灼,抱着手,声音平淡的道:“陛下,既然要打,那就好好打。我朝众志成城,加上吸取了元丰年间的败事教训,以章楶与北方五路将领的能力,臣以人头担保,这一战,绝不会败!”

    苏颂面无表情,皱眉的看向章惇。

    章惇在当着他们与官家的面前立‘军令状’,若是真的败了,事后哪怕有所缓和,这个朝廷他也是待不下去了。

    蔡卞跟着面露凝色,接着就道:“官家,我朝这次同心协力,动员二十万大军,北方精锐尽在,当是无忧,请官家安心。”

    赵煦神色暗动,蔡卞,这是在安抚他?怕他动摇吗?

    苏颂看了赵煦一眼,沉吟片刻,开口道:“官家,夏人这次是倾巢而出,我们除了战场上的应对,还可以通过辽国那边施压。”

    赵煦一怔,看向他,道:“这个怎么说?”

    苏颂道:“夏国近来内讧频频,对辽国诸多挑衅,若是我朝通过辽国施压,或许可以分散辽国的注意力,为前线减轻压力。”

    章惇余光瞥了他一眼,道:“休想。辽人想要的好处,半点没有!”

    赵煦听明白了,找辽人施压,还得付出不小的代价。不管是钱财还是各种互市的政策,亦或者那一份‘臣子’的书信,赵煦都不会给!

    赵煦抬手,示意苏颂不要再说,坐直的注视身前三人,沉声道:“事关与夏一战,所有决策,从机要房出,即刻起,朕坐镇机要房,所有事情,一律为机要房让路!这一战,朕要胜,要大胜,谁敢添乱,以叛国论处!”

    苏颂,章惇三人神色各异,肃色抬手,道:“臣遵旨!”

    赵煦望着外面,道:“陈皮,拟旨,晓谕百官,大敌当前之际,务必同心协力,不得内讧!”

    “遵旨。”陈皮应声。

    ……

    半个时辰后,政事堂。

    不大的政事堂会议室内,苏颂位于主位,章惇,蔡卞列于左右。

    六部七寺御史台等的尚书,侍郎,寺卿二十多人,恭谨的站在不远处。

    苏颂面无表情,道:“夏人来犯,陛下与朝廷意志坚定如山,绝不退让!朝廷必须戮力同心,众志成城,不得生乱!”

    众人齐齐抬手,道:“下官领命!”

    苏颂环顾众人一阵,瞥了眼章惇。

    章惇端坐,目光看着这些人,道:“第一,政事堂下令,朝野不得再争论,这一战已然开启,任何人胆敢拖后腿,视为投敌叛国论处!刑部,御史台,可先拿后禀!”

    黄履,蔡京出列,抬手道:“遵命!”

    “第二,户部尚书、兵部尚书列机要房,参预军机,统筹钱粮,兵甲等后勤调度,各部须定力支持,不得以任何借口敷衍塞责!”章惇道。

    “领命!”一众人齐齐抬手。

    章惇顿了片刻,道:“第三,开封城里外的兵力布置,包括皇宫将会重新调配,你们无需大惊小怪。”

    众人神色暗凛,没有说话。

    这里面的事情,太过复杂,他们不敢多想。

    “第四,”章惇面容严厉,道:“各部要加快处理好各部事务,不得拖延,尤其是钱粮,兵甲,地方上若是敷衍,要第一时间追责,立几个靶子,警示天下!”

    “是。”众多朝官心头凛然的再次抬手。

    他们都能清晰的感觉到,这一次,朝廷是前所未有的动真格,在失去诸多掣肘以及官家坚定支持的情况下,章惇与政事堂能做的事情,远远超过以往!

    苏颂,蔡卞没有说话,坐看章惇的布置。

    章惇一连说了十几条,而后就等着这些人说困难。

    这场大会,从中午一直到晚上,地点从政事堂转移到青瓦房又到垂拱殿再到赵煦的书房,人数不断变化,几乎一直到天亮。

    第二天一早,政事堂就连续发布诏书政令。

    第一道,就是盖有赵煦大印的,对西夏宣战诏书。这种公然宣战诏书,以往从未有过,着实震惊朝野。

    第二道,就是‘动员令’,对北方五路进行人力物力的全面动员,已然成了一场举国之战!

    第三道,是对北方五路的官员进行任免,加章楶为‘兵部侍郎衔’、‘枢密院签事’,统领北方所有军民两政。

    第四道,朝廷将对‘改制’进一步强化,梳理权职,明确责任,加强与地方的联系,各路转运司的权职得到加强,俨然凌驾于各路州府之上。

    第五道,是对开封府所属的各府州县的知府,知县知州进行调配,对很多错综复杂的官职直接空置,任命了‘知府’、‘知县’,明确了权职,责任,任期等等。

    第六道,以‘云捷军哗变’为由,免除了‘三衙’除殿前司外的侍卫马军司,侍卫步军司的指挥使,副指挥使以及都虞侯等,权职暂由兵部代领。

    ……

    这一道道诏书,政令的发布,在朝野内外迅速引起波澜。

    这些诏书里面,不止大肆动员作战,违背宋朝以往的‘和为贵’国策,还在试图突破了‘祖制’,为变法做准备。

    哪一条都是‘旧党’以及保守势力所不能接受的,太多人心慌慌,朝日担忧,食寝不安。

    赵煦坐镇垂拱殿,不时来往于青瓦房,机要房,对各种事务进行了解,调整,处置。

    元祐七年,九月二十一日,大战开启。

    西夏在熙河路,泾原路,环庆路三路边境,分做五路大军,几乎是一种全面的进攻。

第一百七十四章 杀鸡儆猴

    皇宫里,如临大敌。

    赵煦坐镇机要房,看着从各处来的情报,也盯着开封城的各种事态。

    慈宁殿外不远处。

    一个中年黄门,拿着鞭子,狠狠抽打着地上跪着的两个黄门,三个宫女。

    啪啪啪

    十几鞭子下去,五个人是皮开肉绽,血迹若隐若现,却没人敢吭声。

    中年黄门盯着五人,冷声道:“给我记清楚了,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这皇宫里,黄门令是陈公公,最大的是官家,再敢三心二意,我打死你们!”

    说着,中年黄门挥动鞭子,再次狠狠抽去。

    五个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啜泣不止。

    不远处围观黄门,宫女,缩着头,抿着嘴,脸上都是惊惧之色。

    宫外乱象是此起彼伏,风潮变幻,宫里也不太平,怪事跌出!

    中年黄门打了一阵,冷声道:“收拾东西,即刻出宫,还有什么同党,自己带着赶紧走。念着几年的情分我不追究了,要是再有糊涂的,直接通通杖毙了!”

    “谢给事!谢给事!”

    五个人连连磕头,惊慌又惊喜的爬起来,急匆匆跑走。

    中年人看五人的背影,冷哼一声,目光冷漠的环顾四周,道:“你们也给我听好了,老老实实做事,不要想有的没的,若是心怀不轨,做了糊涂事,不止你们的小命会丢,还会连累家人!”

    黄门,宫女神情变色,纷纷躬身。

    中年黄门又看了眼,转身离开,来到了垂拱殿正殿的侧门外。

    陈皮正站赵煦边上,他瞥了眼,对着赵煦微微躬身,悄步退到侧门外。

    中年黄门躬身上前,低声道:“已经做好了。”

    陈皮抱着手,眼神冷意森森,道:“便宜他们了。你继续盯着,再有跟慈宁殿不清不楚的,找个理由,杖毙几个。”

    中年黄门躬着身,低声道:“小的知道。另外就是,宫外进进出出不少人,那燕王府的长史最频繁,每天出入好多次。”

    陈皮回头看向垂拱殿里面,想了想,道:“燕王身份特殊,不能乱动,盯仔细了。另外,御厨,裁造院等也要盯好了。”

    中年黄门深刻的感觉到了宫里的肃杀气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紧张,道:“是,公公放心!”

    陈皮嗯了一声,不敢离开太久,交代几句便又回到垂拱殿,安静的站到赵煦身侧不远。

    赵煦正看着奏本,仿佛无所觉。

    慈宁殿。

    一片肃静,本来走动的黄门,宫娥不知道去了哪里,半个人影看不见。

    赵颢坐在床上,正看着书,忽然侧耳动了动,皱起眉。

    外面是一队队陌生,杂乱又整齐的脚步声。

    长史从外面匆匆进来,道:“大王,刚刚打了几个黄门宫女,现在,禁卫冲进来了,说是近来宫里不太平,保护太皇太后与大王的。”

    赵颢双眼睁大了一些,放下书,摇头道:“要说我这大侄子,行事大胆不说,处处还谨慎。他近身的禁卫是换了一批又一批,宫里的防卫也不时调配,真是谨慎的不能再谨慎了。”

    长史深为赞同,道:“我还听说,城外有两千人入城了,来自那虎畏军。一千入宫,一千归皇城禁军。”

    赵颢笑了声,感慨的道:“还真是里里外外,一点角落不落下。”

    赵颢说着,看了眼隔壁,道:“母后怎么说?”

    长史认真了一分,道:“太皇太后没什么话,但很生气。”

    赵颢不意外,掀开锦被要起身,道:“母后肯定生气,官家走的越来越远,不生气才怪。”

    长史连忙扶着。

    两天后,机要房。

    户部尚书梁焘,工部尚书杨畏站在赵煦的身前。

    杨畏一脸的凛然色,抬着手,道:“启禀官家,今年的汛期基本已经过去,河北两路不会再有大涝,请官家安心。”

    杨畏这个人虽然品行不太行,但能力确实有,这次治水,许将对杨畏的评价是‘衣不解带,夙兴夜寐,兢兢业业,一丝不苟’。

    赵煦微笑点头,道:“朕看过你们的奏本了,十三弟对卿家很是夸赞。卿家辛苦了,等边疆战事停下,政事堂会叙功。”

    杨畏面色从容,道:“臣不敢居功。”

    赵煦笑着,继而又一肃,道:“工部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杨畏稍稍思索片刻,道:“官家,工部目前有两大计划,第一个是对全国官道,桥梁等铺设,整修等。第二是以‘两河’为主的河道疏浚,目前工部在紧张做着计划,前期准备。”

    赵煦当即道:“侧重点,重点先是北方各路,要加强对各路,尤其是军队的支持。不止是对官道,还有城寨建设方面,工部也要给予支持,工部与兵部合议,拿出具体的条陈给朕看。”

    杨畏一躬身,长声道:“臣领旨!”

    赵煦嗯了一声,转向梁焘。

    梁焘抬手,却有些迟疑,道:“官家,今年的夏税目前上来的不足一半。除了汛期的关系,还有地方的故意拖延,按照往年惯例,到年底能上来八成左右。”

    宋朝国都开封城的位置,决定了漕运的重要性。宋朝赋税的绝大部分,高达八成的钱粮,是通过漕运。

    长江、黄河汛期一来,漕运受阻,必然会有所延迟。

    但到了临近十月,才上来一半,其中就大有问题了!

    赵煦能猜到一些,无非是那些‘旧党’故意的。

    他面色如常,淡淡道:“军饷有没有问题?”

    梁焘连忙道:“官家放心,军饷充足,并无不妥。”

    赵煦习惯性的右手捏了捏耳垂,道:“传话政事堂,以战事趋紧,地方赋税拖延为由,在职官员俸禄暂发一半,无职位的发三成。”

    杨畏神色立变,飞速又恢复如常。

    陈皮应着,快步出去。

    赵煦的目光,转向梁焘,杨畏左手边的人。

    这是枢密院承旨,他一脸坚毅表情,道:“官家,目前通往环庆路的情报站,信鸽等基本准备就绪,其他各路也在加紧准备中……”

    “嗯,其他问题呢?”赵煦顺手拿过茶杯的问道。

    承旨神情越发坚毅,道:“回官家,北方各路,尤其是环庆路附近,出现了大量的逃兵,大部分都是官宦,富家子第,各路以及州府等查报上来,大约有两千多人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环州被围

    梁焘,杨畏听着这个承旨的话,神色暗凛。

    大敌当前,出现这么多逃兵,可不是好现象!

    赵煦虽然意外,但一想就能想通。这些享受惯荣华富贵,无忧无虑的日子的豪门士绅们,就算敌人打到家门口想的也是‘和为贵’,又怎么会愿意让他们的子侄去拼命打仗?

    回想着历史上,金人二围开封,朝廷上下依旧是‘和谈’一片,甚至撺掇皇帝去金兵营帐‘求和’的荒唐戏码,赵煦心里涌起怒气,看着枢密院承旨,淡淡道:“传旨给环庆路,凡是临战畏缩,逃逸乱军心者,斩立决!其家族三代以内,禁止科举,有官职者,罢黜永不叙用!”

    杨畏立马躬身,眼神慌乱。

    梁焘心里也急速思索,他家里有没有在北方当兵,会不会有逃跑回来的。

    这种情况下,官家可不会对他们容情!

    陈皮应着,已经转身出去了。

    赵煦看着那个承旨,道:“枢密院与兵部,联合商讨一个严格的军律出来,一定要严格。另外,军法处要加紧组建,由枢密院与各军双重节制,尽快做,呈递上来,朕要看。”

    “臣遵旨。”承旨抬手道。

    赵煦想了想,道:“关于环庆路的战报,不管是什么时候的,朕都要第一时间看到,另外,北方各路都进入战备状态,不得懈怠分毫!”

    “臣遵旨!”承旨道。

    在赵煦与他们说话的时候,宫里的‘鸽坊’信鸽扑腾的来来去去,带着各地的情报,不断汇集。

    黄门取下信纸,挨个记录,而后快速送到机要房。

    机要房的一个房间内,一群文吏正在奋笔疾书,对各种事情进行处理,而后送到各个房间,交给各个主事,然后汇总送给章惇或者赵煦。

    又过几天,深夜里,赵煦被急切的敲门声拍醒,外面响起陈皮的声音:“官家,夏人围困了环州。”

    赵煦正搂着孟美人熟睡,听着猛的睁眼,掀开被子就要往外走。

    孟美人连忙道:“官家,请更衣。”

    说着她顾不得没穿衣服,慌忙下床,给赵煦拿过衣服,为他穿起来。

    赵煦困意尽去,急急的穿着衣服,向着门外道:“章相公在哪里?不管他在哪里,传他来机要房,快!”

    “是。”陈皮大声应着,快步安排人传话。

    赵煦穿好衣服,一边弯腰穿鞋一边一只脚的要往外跳。

    孟美人顺手披衣,看着赵煦急切的背影,抿着嘴,面露忧色。

    赵煦赶到垂拱殿旁的机要房的时候,机要房内灯火通明,各个官员大气不敢喘,全是凝重色。

    他们看的赵煦披头散发的进来,连忙起身行礼。

    赵煦摆了摆手,在主位上坐下,道:“快说。”

    兵部朗中拿过一张纸,递过来,道:“官家,环庆路的信鸽,刚刚到不久。”

    赵煦几乎是抢过来,在灯下打开看去,只见上面是一行小字:七年十一月十八,夏围环州,进而攻木波镇,臣楶令坚守。

    就这么短短一句话,赵煦仔仔细细的看着,皱着眉头思索半晌,抬头看向郎中,道:“还有别的吗?”

    郎中道:“没有了。”

    赵煦眉头拧的更紧,面露沉色。

    环庆路,是环州与庆州的统称,环庆路被围,那么庆州与也有危险,其他各路的沿线州府同样受压。

    章楶这封信就是一个通报,没有其他战略战术的内容。

    赵煦不清楚具体情况,心里不安,道:“机要房,制作一份军中通信的暗语,尽可能复杂又简练,让通信的内容增加,尽快传给章经略,日后就这样传信。还有,给章经略去信,不要追问什么,要他尽可能的多汇报一些。”

    “是。”兵部郎中抬手,神色谨慎的离去。

    赵煦又拿着章楶这封信看,里面除了夏人围困环州,没有其他内容。

    就在赵煦沉思的时候,章惇从宫外急匆匆而来,不顾头上一脸燥热冷汗,抬手沉声道:“陛下,以章楶之能,节制二十万大军,汇集我大宋精兵强将,绝不可能一触即溃,请陛下宽心!”

    上次蔡卞就安抚赵煦,章惇又来。

    赵煦暗暗吸了口气,心里明白,这些大臣估计是觉得他年纪小,没有经历这些,会像前朝那些皇帝,未战之前雄心勃勃,一遇到半点困难就退缩,转向求和。

    一旦赵煦这个皇帝转向求和,朝廷里的风向会迅速转变,章惇等‘主战派’未必拦得住。

    赵煦摆了摆手,道:“坐下说。”

    章惇观察着赵煦的脸色,在一旁椅子坐下,回想着环庆路的地理,慢慢的道:“官家,北方五路城寨密集,又有重兵把守,环州未失,问题不大。”

    赵煦默默点头,没有说话。

    这一战,对赵煦,对大宋来说十分重要。对赵煦,关乎他能否拥有足够的威望,压住保守势力,推动改革。对大宋,若是继元丰年间的五路北伐大败后再败,对宋朝朝廷,军民的信心打击不可想象,或许永远都没有北伐之日了。

    赵煦沉思着,忽然一怔,看向章惇道:“你刚才说有重兵把守?为什么夏人还能畅通无阻的到达环州,更是包围了环州?”

    章楶的那封信赵煦看了好些遍,都能背诵了,这回还是下意识的又仔细看了眼。

    没有问题。

    章惇神情严肃,却没办法回答赵煦。

    在宋夏边境,宋朝建立了大量的城寨用以防守,这些是从庆历年间就开始的,数十年间,不可能在有所准备的情况下,还让夏人轻易突破,以至于包围了环州府!

    赵煦看着章惇的神色,坐直身体,神情在幽暗的灯下微微变幻。

    章惇见着心头一跳,越发沉声的道:“陛下,夏人裹挟三十万大军,太后,皇帝亲征,边军有所不支也是自然,还请官家给章楶等众将一些时间。”

    赵煦看了他一眼,心里斟酌着,嘴上也缓慢的道:“朕不懂军事,不会打仗,所以不会外行干涉内行,朕不可以,朝廷也不可以。另外,朕要结果,不问过程。但章楶采用了什么战术,有什么战略,朕希望能知道。”

    赵煦越是这样说,章惇越不敢大意,他害怕赵煦如真宗一样大胜之下畏缩,何况这才开战开始,沉吟着,道:“陛下,章楶是臣同族之弟,他的能力臣十分清楚,也信得过。臣以人头担保,章楶绝不会怯弱,环庆路这一战,绝不会败!”

    赵煦见章惇一个劲的安抚他,肚子里一肚子话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抛开这些,道:“这些,只有机要房可以知道,禁止外传。即刻起,机要房列入禁地,没有朕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出入!”

    章惇起身,抬手道:“臣领旨。”

    赵煦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道:“就我们君臣二人,没必要那么多虚礼。战事一开,必然诸多纷扰。你与蔡相公,苏相公等如果处理不来,可以举荐,政事堂满员是九人,你可再举荐两人。”

    章惇坐下后,沉默了会儿,道:“陛下,辅臣事关重大,又值此关头,需要慎之又慎,容臣等妥善商议。”

    赵煦点头,歪着身道:“这也是个好机会,趁机将改制后的权职梳理清楚,运作中有什么问题,加紧解决。用人方便,要吸取熙宁变法的教训,用能用贤,若是用错人被有心人抓到痛脚,朕也不能一昧袒护……”

    “臣明白。”章惇侧着身,伸着头,认真的聆听。

    熙宁变法是‘新旧’两党斗争最为激烈的时候,文人之间的的争斗,往往通过‘道德’来彻底否定对方。是以,从王安石以下,几乎所有人都被攻讦的体无完肤,一个个似是而非的谣言铺天盖地。

    王安石到底持身守正,没有被抓到把柄。但下面的众多人却不同,加上王安石性子执拗,对一些人极力袒护,这就是火上浇油,促使党争更为激烈。

    这也是神宗皇帝对变法产生动摇,王安石两度罢相,‘熙宁变法’失败的一个重要原因。

    君臣二人在灯光下细谈,在外人看来,这两人就是头凑到一起,犹如老友一样在窃窃私聊。

    两人一直聊到天亮,这才分头行事。

    赵煦回到垂拱殿,按着心里不安,继续处理政事。

    章惇则若无其事,按照计划在政事堂召开列会,处理朝廷内外各种事务。

    但细微的变化的还是瞒不过朝臣,一个个目光都不自禁的投向环庆路方向,想要探寻大战到底到了什么程度。

    一天之后,为了缓解开封城里的过于紧张,赵煦带着孟美人,亲自在开封城里四处走动。

    先是去了相国寺祈福,又去了太学、国子监,最后还去了太庙。

    开封府知事韩宗道一路陪同,在傍晚,临近回宫的时候,他跟在赵煦身旁,慢慢汇报着开封城近来的事情。

    说了好一阵子,韩宗道忽然躬着身,道:“官家,开封城里纷扰诸多,巡检司又被刑部拿去,各州府官员新命,臣,着实有些力不从心了。”

    孟美人跟在另一侧,偏头看了他一眼。

    赵煦手里的折扇啪的一声,合在一起,脚步停下,道:“韩卿家,这是想要急流勇退了?”

    韩宗道神色微凝,道:“臣年老体衰,不堪重任。开封城事涉京畿,责任重大,臣不敢拖累国事,还请官家允准。”

    赵煦左手慢慢的扳着着折扇,梳理顺畅,轻声道:“韩卿家,你选了个好时候啊。”

第一百七十六章 诛心

    赵煦话音落下,跟随赵煦的一众人鸦雀无声。

    他们这位官家,可不是以往的大宋皇帝!

    陈皮低着头。

    孟美人紧抿着嘴。

    其他一众人纷纷躬身,大气不敢喘。

    韩宗道在这个时候‘急流勇退’,明摆着是给官家难堪。太多人心里担忧,恐惧,官家会不会在大街上,直接将号称储相的开封府知事给处置了!

    韩宗道听着赵煦平淡若惊雷的声音,脖子也是一冷,但他已经仔细盘算过,确定赵煦不会在这种时候把他怎么样,犹豫了片刻,抬着手,尽可能的谦卑道:“官家,朝廷诸事已定,有无臣并没有区别,臣会交代好事务,不会给官家添乱。”

    赵煦手里的折扇轻轻动着,发出轻轻的吱呀吱呀声,面上平静,心里在思索。

    高太后留下的朝臣,基本上被他清理干净,唯独剩下两个人:一个是现在的宰执苏颂,一个是储相的开封府知事韩宗道。

    韩宗道在这个时候选择辞官,应该是看清了大势下的明哲保身之举,并不意外。

    但赵煦怎么可能放他走呢?

    赵煦需要‘新党’的锐意革新,却也不等于一棍子将‘旧党’全部打死,这不止是政治要求,也不符合帝王术。

    赵煦啪的一声又打开折扇,笑着道:“韩卿家,正值改革盛举,怎么能急流勇退?朕加你为参知政事,承启朝廷改革。朝廷决定以开封府为改革试点,韩卿家总领此事。”

    孟美人暗暗松口气,立着不动。

    陈皮听着,嘴角笑意一闪而过。

    韩宗道是太皇太后留下的人,是‘旧党’大人物,要是这个‘旧党’大人物统领了‘新法革新’,那场面一定非常好看!

    跟随韩宗道一起的人心头顿沉,看着赵煦的背影,隐约有畏惧之色。

    杀人不过诛心,官家这一手,着实是快很准!

    韩宗道脸色变了又变,哪里能想到,官家不但没有顺水推舟的送他走,反而给他加官进爵了!

    只是,这个加官,不是他想要的!

    韩宗道沉色抬手,道:“官家,臣真的不能担当此任,还请官家另选贤良。改革事关社稷,请陛下三思。”

    韩宗道这是摆明了他反对重启‘熙宁变法’,坚辞不任了。

    赵煦怎么会给他机会,望着前面,笑着道:“朕对韩卿家的能力是十分相信的,韩卿家不会令朕失望。对了,找个合适的时间,朕会遴选宗室权知开封府,韩卿家压力不要那么大。去吧。”

    赵煦说完,就要向前走。

    韩宗道神色在变。

    宗室亲王坐镇开封府这是宋朝的传统,但这个传统却有着深刻的含义,那就是权知开封府意味着两个字——储君!

    官家尚无子嗣,何人权知开封府?这是什么意思?

    储君乃国之根本,在官家年轻,尚无子嗣的情况下岂能轻定?

    韩宗道心思万转,刚要追上赵煦开口,忽然间,前面涌来了数十人,吵吵嚷嚷堵住了他们一行的去路。

    禁卫如临大敌,纷纷出现,将赵煦等人围在中间。

    “请官家罢战!”

    “请朝廷发全俸禄!”

    “天降大雨,‘新法’违逆天道,请官家永远废除‘新法’!”

    数十人大喊大叫,挥舞着奏本一样的东西,将这条御街给堵住,拦住了赵煦回宫的路。

    禁卫不断出现,严肃防卫,隐隐开始拔刀。

    陈皮十分担心,连忙上前低声道:“官家,都是士子以及候补的官吏,还是躲一躲吧。”

    这些人无官无职,极易被擅动,却又勾连朝野上下,一举一动无数人关注,轻动不得。

    赵煦好整以暇,瞥了眼韩宗道,道:“韩卿家,这是你兼任参知政事的第一件事,平息争议,为朕,为朝廷分忧解难。”

    韩宗道很想再推辞,但眼前发生的事,他作为开封府知事要继续推辞,着实说不过去。

    但他要是先处理这件事,就等于默认了升官以及承领开封府作为变法试点的事!

    从‘旧党’变成了‘新党’!

    他会被天下士人戳脊梁骨,痛骂不已!

    赵煦可不给他机会,直接与陈皮道:“韩卿家,请他们去开封府,与他们详谈,将他们的意见记录好,上书朝廷。”

    韩宗道心里飞速想着对策,却见陈皮已经过来请他了。

    韩宗道身后一些人已经看出来了,瞥着赵煦的背影,心里不是滋味。

    韩相公,这是推脱不了了。

    韩宗道还能怎么推脱,在这个时候硬是要辞官,官家完全有借口对他严惩,即便不杖毙也有的是手段。

    “是。”韩宗道心头沉沉,无奈的抬手。

    韩宗道到底是开封府知事,是储相,又是太皇太后留下的人,还是很有威望的,说了一阵,这些人犹犹豫豫还真的就散开了。

    赵煦见着,微微一笑,大步向前走。

    还真是个意外收获。

    收服了宰执苏颂,又加上储相韩宗道,‘旧党’内部分裂,肢解的是相当足够了。

    赵煦回宫后,直接就到了机要房,仔仔细细查阅了一番事务,见环庆路没有新的军情汇报,又到垂拱殿处理政务。

    一连过了两天,环庆路没有任何奏报,却有一些消息在开封城里悄悄传播,令谣言四起,沸沸扬扬,开封城里的气氛越发凝肃,充满了紧张。

    夏人围困了环州,下一步就是庆州,离开封城不远了!

    慈宁殿里的高太后,终于还是坐不住了,传召赵煦。

    祖孙二人关系微妙,有一段时间没见了,赵煦听到后,沉吟片刻,就起身来到了慈宁殿。

    慈宁殿内。

    大殿里很安静,高太后高坐,面无表情,赵煦坐在左下首,赵颢在右下手,陈皮与周和各立在一旁。

    赵煦瞥了眼身旁小桌的茶杯,没有犹豫,拿起来就喝了口。

    高太后神色动了下,继续面无表情。

    赵颢脸色苍白,不时的咳嗽一下,拿着白手绢捂着嘴,眼神却时不时扫过赵煦。见他不犹豫的喝茶,双眼凝色一闪。

    周和感觉着气氛的微妙,侧过身,向赵煦行礼,一脸谨慎的道:“官家,是这样的,娘娘听说,您要选派宗室权知开封府?”

    赵煦不意外,事涉‘储君’,高太后不可能坐视。

    赵煦放下茶杯,道:“有这回事,朕毕竟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考虑着若是哪一天再有不测,总得为后事做些准备。”

    周和本来准备接话询问‘哪位殿下’,听着赵煦的话,登时闭嘴不言。

    赵煦这话指向太过明显了,就差戳穿直说是太皇太后等人会害他了。

    高太后哼了一声,冷声道:“你尚无子嗣,不可轻定,免得日后祸起萧墙。”

    高太后这话说的大义凛然,堂堂正正。

    赵煦没有想她话里真假几分,目光看向赵颢,道:“皇叔,要不你去?”

    高太后脸色骤变,双眸犀利如剑。

    赵颢心底想的是赵煦同母弟,神宗十三子赵似,哪想到赵煦会突然拐到他身上。

    先是怔了下,接着连连咳嗽,他急声道:“官家,如此大事,切不可玩笑,臣承受不起!”

    赵煦轻笑了一声,道:“朕是属意皇叔的,不过以皇叔的身体,确实不能担任开封府事宜。”

    高太后心里知道,赵煦对赵颢警惕,怕是真的动了杀机,这是她儿子,自然要保。

    高太后神色冷漠,淡淡道:“外面谣言纷纷,说环庆路失守,我问你,究竟情况如何?”

    到底是什么情况,其实赵煦也不知道。章楶没有再呈送战报。

    大战才刚刚开始,宋夏双方战线都很长,或许章楶也摸不准,还得继续观察。

    赵煦沉吟着,道:“给祖母交个底,这一战,陕西五路全部参战,人数有二十多万,环庆路未失。”

    高太后十分厌烦打仗,想要仁宗年间的太平安生日子,双眼盯着赵煦,闪烁一番,道:“若是议和,是否还有可能?”

    “没有!”

    赵煦断然,坐直身体,沉声道:“议和,也是夏人来求和,绝对不是朕,不是我大宋!祖母,这一战,迟早要来,既然来了,朕绝无退缩!当着祖母的面,朕说一句,朕是大宋的皇帝,即便夏人打到了开封,朕也绝不会屈膝求和!以我大宋的国力,别说小小夏国,就是辽国倾巢而来,也不会输!”

    高太后脸色骤然铁青,气的浑身发抖。

    赵颢的咳嗽也停了,毛巾捂着嘴,双眼有些惊疑的看着赵煦。

    周和躬身,浑身冰冷。

    在他看来,赵煦这些话,不止在向太皇太后宣示他的坚定意志,也道出了环庆路的真实情形!

    夏人要打过来了?!

    高太后铁青着脸,盯着赵煦的双眼里充斥着怒恨与后悔。

    她当初若非是心软,给了赵煦太多机会,断然不会让局势发展到今天这种地步!

    赵煦知道高太后的身体,可不想真的气死她,又喝了口茶,道:“祖母且宽心,天塌下来,朕顶着。政事堂那边事情还有很多,朕就先走了。”

    周和顿时欲言又止,连忙看向高太后。

    原计划还有很多事情要追问赵煦的,现在连开始的‘储君’都没问出来!

    高太后面色难看,心里愤怒。已经没有问下去的必要了,她这个孙子比她预想的还要有魄力,不是她能够说动的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好消息

    连高太后都坐不住,可以想见朝野的态度。

    政事堂,面临了巨大的压力。

    不知道多少人上书,对朝廷这一次的不惜代价的与夏人对战,表达了‘深为忧虑’,‘谨慎督促’朝廷‘以黎民为要’、‘兵者,凶器,圣人不为也’、‘战无溢出,徒耗民脂民膏’等等。

    对于章惇等人的弹劾声,也是不断加大,开封城里就没有个消停的时候。

    又过了几天,机要房里再次飞入一只环庆路来的信鸽。

    赵煦急匆匆的从垂拱殿出来,坐到机要房等着。

    信还没到机要房,苏颂,章惇,蔡卞三人与赵煦前后脚就到了,都在等着。

    三人见礼之后,就坐在赵煦下首,有些焦急的等着。

    环州被围,是一个巨大的‘失利’,若是夏人继续南下,真的可能威胁开封!

    赵煦以及现在的朝廷,都在押注这一战,一旦获胜,他们就能在朝野舆论中占据上风,可以更加强力的推动变法革新!

    可如果失败,对赵煦以及朝廷的打击不可想象。

    首先,章惇,蔡卞这两个变法派领袖就无颜立足朝廷!

    这对赵煦的变法强国计划,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与挫折!

    很快,信鸽上的纸条就被送来,兵部郎中还拿着另一张笔墨未干的长纸,道:“官家,已经翻译出来了,请过目。”

    赵煦飞快拿过来,苏颂,章惇,蔡卞三人忍不住,纷纷站到赵煦身后,盯着纸条看。

    这是密语写的,经过翻译而来,赵煦暗沉着一口气,双眼睁大的看着。

    ‘臣楶上,环州未失,木波镇坚守,各路设有伏兵,乃诱敌深入之策。其他各路安然无恙,请陛下宽心,夏人决然无法突破环庆路。’

    赵煦等人认认真真的审视着这封信的内容,神情各异。

    赵煦没觉得宽心多少,章楶这封信内容并不多,只有一个‘诱敌深入’是重点。

    苏颂,章惇,蔡卞三人相互看了眼,又瞥着赵煦沉吟不语的侧脸,苏颂到底是曾经的枢密使,默默一阵,道:“官家,章楶既然计在心头,那就无需担心。章楶不是说大话的人,二十多万大军,谨慎行事,不会有大败。”

    章惇对苏颂的话不满,眉头竖起,道:“官家……”

    章惇话语未说完,赵煦忽然道:“许将是在熙河路吧?他有什么信吗?”

    苏颂,章惇三人一怔,倒是那兵部郎中开口道:“回官家,许尚书批复了几件兵部事务,但没有关于边事的只言片语。”

    蔡卞沉吟着,道:“官家,夏人来势汹汹,许尚书谨遵官家嘱咐,应该是不想对章经略的策略有所影响。”

    赵煦暗暗吐了口气,目光又看着这封信。虽然章楶没有多说,但多少交了些底,环庆路被围应该不是失利。

    赵煦心里思索再三,道:“不用安抚朕,到了这一步,决然没有退缩的道理。你们去吧,也不要给章楶去信,凭空施加压力。朕估计,最多再有三五天,就应该有结果了。”

    大战已经开启近半个月,夏人是猛攻,章楶在诱敌深入,正面大战或许就在眼前了。

    苏颂,章惇,蔡卞见赵煦语气和缓,没有什么慌乱,都暗自松口气。现在,他们不怕前线有事,反而担心赵煦态度反复。

    赵煦说了几句,便离开机要房,在政事堂继续处理政事。

    到了傍晚,赵煦坐在垂拱殿主位上,下面坐着两个小家伙——九弟赵佶与十三弟赵似。

    赵佶因为偷偷跑到鱼池里洗澡被赵煦抓回来,赵似则在宫内纵马差点撞伤人,两人都被赵煦按在了殿内。

    赵佶抿着嘴,鼓着脸,在一笔一划的练字。

    赵似则嘴唇开开合合的背书,半晌没翻一页。

    两人不时抬头对视一眼,而后悄悄瞟向赵煦,不知道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

    赵煦没在意他们的小动作,审视着眼前的奏本。

    这是江宁府知府的奏本,言称‘水灾甚急,厉于往年,灾民无数,请免三县钱粮一年’。

    按理说,这样的事情是合情合理,朝廷以及赵煦没有反驳的道理,但章惇在上面的批示是:否。

    这就让赵煦深思了。

    章惇不是因为党争就不顾民生的人,这说明其中有什么问题。

    赵煦从抽屉里拿出地图,找到江宁府,看着江宁府的位置,思索着其他相关的奏本,不多久,他就明白了,双眼冷芒跳动。

    江宁府,也就是后世的南京一带。

    若是江宁府被淹,那决然不会是三县,也不止是江宁府。赵煦想起来了,沿河上下游还有几个府也有类似的奏本。

    不过,他们喊的不是请免钱粮,而是请朝廷拨钱粮赈灾。

    赵煦看着一个个位置,这些位置有的近,有的远,有的地势高有的地势低,若是洪水泛滥,那应该淹没一整片,偏偏被隔的三三两两,并且间隔的几块地方,还上奏了今年‘丰收’!

    赵煦明白了,面色冷漠的将这道奏本给留中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刘美人风姿绰约的出现在垂拱殿门外,双手端着盘子,娇笑的进来,但瞥见赵佶与赵似,连忙收敛仪态,变得从容典雅。

    赵似与赵佶对视一眼,两人都盯着刘美人。

    刘美人被他俩看的不自在,稍稍行礼,而后就走向赵煦,轻声道:“臣妾见过官家。”

    赵煦看着她手里的羹碗,笑着道:“免礼,正好朕饿了。”

    刘美人一喜,上前打开盖子,快速给赵煦盛,道:“那官家快喝。”

    赵煦笑着,刚接过来,忽然有黄门出现在门口,道:“启禀官家,熙河路来报。”

    赵煦脸色一变,猛的放下碗,快步冲了出去。

    “官家……”刘美人要喊,见赵煦已经跑出去,只能娇哼的跺了跺脚。

    赵煦来到机要房,兵部郎中连忙将一封奏报递给赵煦,喜色的道:“官家,许尚书与熙河路经略王文郁的联合奏报,他们三日前,击退来犯夏兵,斩首两千余。”

    赵煦连忙接过来,打开看去,顿时心里大松一口气,这是他这么长时间以来,看到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好消息!

    看到许将的署名,赵煦暗暗点头,这个不会有错了,脸上不自觉的露出宽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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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面红耳赤

    这时,苏颂,章惇,蔡卞三人一同来了,看到赵煦的笑容,他们期待又急切的看向兵部郎中。

    那兵部郎中当即抬手,道:“三位相公,熙河路来报,他们击退夏人进攻,斩首两千余。”

    苏颂紧绷的脸角骤然和缓,微微点头。

    章惇面上似没有什么意外之色,目光闪烁着,道:“熙河路能击退夏人,那边环庆路必然是有所准备,章楶可能在等待时机。”

    蔡卞听着,若有所思的点头。

    夏人携三十万大军,太后、皇帝亲征,锐气勃勃,真的要正面迎战,即便能胜,环庆路也要付出巨大代价。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环庆路采取避其锋芒,以逸待劳是上上策。

    赵煦点点头,看着苏颂三人,道:“给熙河路记功,另外,传令其他各地,密切关注环庆路动向。”

    “遵旨。”苏颂三人以及机要房一众人连忙应声。

    赵煦心里有了底,整个人放松不少,拍了拍大腿,笑着道:“有什么消息,立刻通知朕。天气不早了,诸位卿家也早点休息,养精蓄锐。”

    苏颂等人看着赵煦,抬着手。

    赵煦多少有些激动难抑,摆了摆手,起身向外走。

    赵煦进了垂拱殿,交代一番,径直回了福宁殿。

    福宁殿外,一些宫女羞红脸,快步离去,赵煦寝宫里传出的声音,着实令她们面红耳赤。

    仁明殿。

    孟美人正在静静绣着什么,一个亲信宫女悄悄走过来,在她身前低声道:“娘娘,官家今天又招了刘美人。”

    孟美人随口嗯了一声,道:“我安排的。”

    宫女蹙起眉头,道:“娘娘,近来宫里气氛有些微妙,不少人去刘美人那献殷勤,您可不能继续这么做了。”

    孟美人落针不断,道:“值此大事之际,不要胡言乱语,传下话去,乱嚼舌根,乱棍打出宫去。”

    宫女抿着嘴,犹豫再三,还是道:“娘娘,我是觉得官家对娘娘没有以前那么亲近了。”

    孟美人不动声色,抬头看了她一眼。

    宫女脸色突变,连忙躬身道:“小婢多嘴!”

    孟美人面无表情,继续低头绣着。

    ……

    接下来的几天,环庆路没有任何消息,但紧张的气氛弥漫着开封城。

    一些战败的谣言甚嚣尘上,已经令一些不知情的六部七寺的官员产生动摇,纷纷上书,含糊其辞的想要探查究竟。

    章惇面临的压力巨大,作为‘新党’领袖,一旦环庆路战败,那么责任不会是赵煦的,定然就要落在章惇身上!

    不止是‘旧党’疯狂攻击,‘新党’内部也产生了丝丝裂痕,一些人公然跳出来与章惇切割,调转枪口,针对章惇,蔡卞等人,呼吁赵煦召回蔡确,曾布一些元丰年间的相公。

    赵煦不动如山,如常的在垂拱殿处理政务。

    随着‘新党’不断的渗透,由朝廷扩张向地方,各种各样的奇形怪状的事继二连三的发生,一些事情简直啼笑皆非。

    比如,有人举告蔡卞,说他在岭南接受了当地士绅的‘款待’,收贿了一百二十三钱,时间,地点,人证罗列的清清楚楚。

    比如,有人告发章惇,说他在家里藏着早就准备好的‘龙袍’,还取了年号叫做‘大圣’,准备篡位称帝,时间就是一个月后。

    甚至于,有人弹劾李清臣,指责他小时候偷了邻居家的鸡,由此肯定他从小就品德败坏,不配立足朝堂。

    赵煦知道文官集团内部的斗争激烈,各种奇怪事情都能发生,也知道‘扒灰’二字的各个版本,却还是咋舌于这些朝臣的无底线,简直将朝廷,将他当做了白痴!

    赵煦将这些奏本通通扔进垃圾桶,看着身前站着的沈琦,淡淡道:“下次此类的奏本,不要送给朕看,抄录个几十份,发给六部七寺御史台等,尤其是御史台,吏部,还有奏本主人的衙门,命他们的主官,给朕写一封‘读后感’,写的不好,朕就紫宸殿的朝会上,亲自读给他听!”

    沈琦神色一慌,连忙抬手,道:“臣遵旨。”

    不管奏本上怎么写,脸总是要的,真要在紫宸殿由官家亲自念出来,再厚的面皮也挡不住!

    赵煦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奏本来烦他,瞥了眼陈皮,心里又摇头,看着沈琦道:“御史台的各路巡按御史,有什么消息回复吗?”

    沈琦道:“回官家,没有。”

    赵煦追问了一句,道:“一道都没有?”

    沈琦微微低头,抬起手,道:“是。”

    赵煦眉头挑了挑,坐直身体。

    京内的‘旧党’虽然清理了,但京外,除了流放的偏远之地,大部分官员还是‘旧党’,京中的‘旧党’巡查京外的‘旧党’,显然是半点可能没有了。

    赵煦冷哼了一声,道:“朕还真是不能对他们有半点期待。按照计划,让他们轮流巡查,记录在案。再传话御史台,命他们重新遴选得力之人,明年再次巡视各路……先秘密一点。”

    沈琦隐隐头皮发麻,低着头,道:“臣领旨。”

    赵煦刚要张口,就看到蔡卞快步进来,直接道:“官家,鄜延路急报,他们在三天前,击退来犯夏兵,斩首一千余,鄜延路完好无损。”

    赵煦当即接过他递来的一张纸,仔细看完,神情大振,朗声笑道:“给鄜延路记功!对了,环庆路有什么消息吗?”

    蔡卞兴奋的脸上一肃,道:“暂时没有,夏人应该将环庆路作为主战场,章楶等人可能会在环州一带与夏人决战。”

    经过这么长时间,赵煦以及大宋朝廷基本看清楚了,夏人主力进攻的就是环庆路,章楶明摆着也重兵囤积在环庆路,双方攻守交替,相互试探,已经差不多了。

    赵煦心里也有感觉,快一个月了,夏人围困环州,进攻木波镇已经有十多天,久攻不下,战局必然会有所变化。

    赵煦沉着脸,道:“命北方各路的情报站全力运作,任何消息,第一时间传回来!”

    蔡卞刚要抬手,侧门一个黄门进来,在陈皮耳边低语了几句。

    陈皮神色不动挥退了他,看了眼蔡卞与沈琦,来到赵煦耳边,低声道:“官家,皇城司的消息,韩忠彦刚刚入京,去了开封府。”

    赵煦看向宫外的天空,面上有一丝异色。

    韩忠彦是苏颂在枢密院时的上司,上一任枢密使,是高太后时的三相之一,英宗年间宰执韩琦的长子。

    赵煦之所以面露异色,是因为这个人是他亲自赶走的,韩忠彦应该没脸回来才对。

    不过,现在的赵煦,对韩忠彦又怎么会多在意?

    他淡淡嗯了一声,道:“盯着吧。”

    陈皮应着,继续无声的侍立在一旁。

    赵煦与蔡卞,沈琦接着说着事情,此时的开封府,进入开封府没多久的韩忠彦被韩宗道从后门送了出去。

    开封府后衙。

    韩宗道眉头紧拧,面沉如水。

    韩忠彦的突然入京,找上他,让本就内心挣扎他,更加难受。

    官家强行将他提拔到了‘参知政事’,成为当朝‘相公’之一,又命他领开封府变法试点,硬生生将他拉入‘新党’阵营。作为内心反对变法之人,他自然不想接受,心里一直在想着妥善的解决,脱身之策。

    如果是以往,他大可大喷一顿,带着众多‘艳羡’的目光以及‘刚正不阿’的名望从容离京,再来之时不会太远!

    但现在,他只求脱身,哪敢公然与赵煦叫板。

    他身前站着开封府通判,通判看着韩宗道变幻的神情,轻声道:“相公,事已至此……就不要再横生枝节了吧?”

    韩宗道抬头看向他,心里一动,道:“你们都是这么想的?”

    通判神情平静,道:“相公,下官等求的不过是一个前程,若是惹恼官家,章相公等人决然不会放过……我们,我们不想去岭南。”

    去岭南除了意味着离开繁华的开封城,路途遥远,贫瘠凄凉,还表示着仕途的巨大挫折,什么时候能再回来,谁也不清楚,但前途大受影响是必然。

    到了开封府通判这一职,又怎么甘心被流放去岭南?

    良禽择木而栖。

    韩宗道没有多少意外,心里闪过这句话,沉默良久,道:“你们看的是仕途前程,我看的是江山社稷。‘熙宁之法’你们或许不清楚,我至今还记得当时的凄惨情景,如果有可能,我希望再也不要看到第二次。章惇的性格耿介,急切如火。他才回京多久?就敢先后试探清算司马光,太皇太后。官家一时还没有反应,等有人在他耳边念及一些旧事,说不得司马光,太皇太后都要被秋后算账,章惇借着东风,怕是要搅的天下大乱,远胜于熙宁年间……”

    通判听着,凝色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韩宗道毕竟是开封府知事,是‘储相’,站得高,看得远,追求已然不同。

    韩宗道顿了顿,又轻叹的道:“韩相公当初在紫宸殿失禁,丢尽脸面,本应该羞于见人,而今却不顾一切,只身来京,相比之下,我真是惭愧。”

    通判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韩宗道神色落寞,见着他的表情,道:“有什么话就说吧。”

    通判躬身,道:“相公,将所有事情都推给‘熙宁之法’是否太过了?一些弊政,是天下人所共知、共见的,传自于太祖太宗……”

第一百七十九章 ‘旧党’的困境(求订阅

    韩宗道看着这个老下属,皱着的眉头松缓,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对于‘熙宁之法’,朝野的争论一直在持续,既有‘新旧’两党的针锋相对,不断相互攻击,极尽诋毁。也有理性派的客观分析,得出种种的结论。

    不少的人认为,‘熙宁之法’所出的乱象,除了法度本身以及执行的问题外,还有就是戳破了一些隐藏的弊政,这是百年来,尤其是仁宗所谓清明盛世下遮掩着的乱象被戳破,大量浮出水面,而不是‘熙宁之法’所造就。

    当然,这种看法的人并不多。

    哪怕是苏轼等人,也只是不希望政事‘反反复复’,徒劳伤民,并没有完整的施政想法。

    韩宗道自然知道通判说的这些,心里想要反驳,却又有些无力。

    一个,这些事情难以分说清楚;二来,说清楚了又能怎么样?

    ‘新法派’重归朝廷,大权在握。那位官家矢志变法,再三宣示,谁还能阻止?

    在韩宗道说着的时候,韩忠彦出了开封府,径直来到了李清臣府邸。

    李清臣的大娘子是韩琦的侄女,所以李清臣是韩琦的侄女婿,韩忠彦作为韩琦的长子,自然与李清臣是‘兄弟’。

    李大娘子看到韩忠彦来了,真是高兴无比,拉着他快步进府,道:“兄长,快进来,我之前还念叨你,没想到你就回来了,我派人给你送的东西,你收到了吗?”

    韩忠彦没了以往的意气风发,脸上勉强又平淡的笑了笑,道:“你嫂子收到了,这次我入京,还让我谢谢你还惦记着她。”

    李大娘子拉着韩忠彦坐下,笑容满面的道:“嫂子高兴就好,当年我与邦直多亏大兄与嫂子收留,若是没有你们,我们也走不到今天。”

    邦直,李清臣的字。

    李清臣比韩忠彦还大几岁,但科举也是蹉跎多年,三十多才中进士,曾经在韩家借住多年。

    韩忠彦这次入京,是带着诸多心事,见着妹子一个劲的寒暄,他也勉强的笑着应着。

    李大娘子出身韩家,韩家两代为相,她夫君宦海沉浮二十多年,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人,见着韩忠彦的神色,挥退下人,凑近一点,低声道:“兄长,可是有什么事情?”

    韩忠彦喝了口茶,点点头,道:“章惇让人弹劾了太皇太后。”

    这件事其实知道的人并不多,范祖禹等人的三道奏本到了政事堂,就被中书舍人沈琦送到了赵煦跟前,被赵煦按了下来。

    当然,这么长的流程下来,瞒不住所有人,至少朝廷高层以及背景,能力强大的人还是知道了。

    李清臣作为礼部侍郎,当朝新锐,同样清楚的很。

    但李大娘子却不知道,听着就吃惊的道:“章相公……弹劾太皇太后?”

    宋人崇孝,太皇太后作为赵煦的祖母,很多人得叫一声‘老祖宗’,曾经垂帘听政,英宗皇后,神宗朝太后,当今的太皇太后,地位尊崇,岂是能随便弹劾的?

    谁人见了,不得躬身行礼!

    李大娘子转瞬就想到了一些,越发凑近的低声道:“大兄,是太皇太后请你回来的?”

    韩忠彦摇了摇头,道:“等邦直回来,我与他详谈。”

    李大娘子知道事情严重,轻声道:“我已经让人通知了,他知道你来了,肯定会第一时间赶回来。”

    韩忠彦拿起茶杯,嗯了一声。

    在高太后垂帘听政期间,李清臣备受打压,几经流放,但因为韩忠彦的关系,倒是不时能调回京。

    两人的政治立场不同,到底是一家人,并没有外面那样水火不容,大多数时候还是克制着,秉持家里不谈国事。

    不多久,李清臣就回来了,瘦长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李大娘子先一步迎出来,看着李清臣,神情犹豫再三,道:“主君,念及你我夫妻多年,莫要与大兄翻脸。”

    李大娘子与李清臣成婚快四十年了,深知李清臣的脾气。

    李清臣看着老妻,淡淡道:“希望他不要为难我,有所分寸。”

    话音落下,他就进了正厅,看到了坐着的韩忠彦。

    李大娘子一脸担忧,没有进去,在门外握着手,眼神焦急。

    韩忠彦看到李清臣进来,放下茶杯,开门见山的道:“我这次入京有三件事。”

    李清臣没有坐,面色如常的盯着韩忠彦。他对这位大哥的立场很不满,认为韩忠彦远不如韩琦,背离了韩琦的政治理念,是韩家以及大宋的‘叛徒’。

    两人相交几十年,韩忠彦十分清楚李清臣的立场,沉吟着,道:“第一件事,朝争不能涉及到司马君实,尤其是太皇太后。第二,官家对于‘熙宁之法’多有迟疑,我希望你能有所劝阻。过个两三年,官家看清楚‘熙宁之法’真面目,自然不会再提。第三,夏人来袭,朝廷倾国一战,胜了还好,若是败,怕是亡国就在眼前。”

    李清臣听完,语气不善,道:“司马光,太皇太后的事自有公断,大哥你不在朝,操心太多了。‘熙宁之法’所谓的真面目,无非是出自你们之口。司马光,吕公著,再到吕大防以及大哥,无不高门显赫,双脚不涉泥水,有几个人真实的到地方去看一看?至于夏人入侵,官家以及朝廷意志坚定如铁,不惜代价一战!大哥要是在这种国难之时怯战,开口倡言议和,与叛国无益,休怪我无情!”

    韩忠彦听出了李清臣话音里藏着的‘郁愤’,脸色沉肃,道;“我知道,元祐以来对于‘变法派’处置过于严厉、苛刻,你们心中有怨恨,但在国之重事上,应当抛开个人恩怨,否则误国误民,是千古的罪人!”

    李清臣冷哼一声,道:“这个时候谈及抛开个人恩怨了?从司马光到吕大防,哪一个做到了?倘若太皇太后还在,大哥做了宰执,能抛开个人恩怨,将章相公等人宣召回京吗?”

    韩忠彦见李清臣越发的压不住怒气,不想与他争吵,直接道:“我要见章子厚。”

    子厚,章惇的字。

    李清臣同样不想让老妻为难,道:“我给你拿我的拜帖,我不管你打什么主意,三日内,你必须离京!更不要与那些人见面,免得你连累他们。”

    韩忠彦心里暗叹,道不同不相为谋,真是半句话都嫌多啊。

    李清臣没有留韩忠彦吃晚饭,李大娘子倒是想留,却被李清臣给拦住了。

    韩忠彦到底是曾经的枢密使,韩家当今大家长,他突然回京,自然是引起不小动静。

    太多人纷纷靠近,想要推他出头,抗衡现在的‘新法派’,阻止朝廷继续‘改制与变法’。

    韩忠彦避而不见,来到了章惇府邸之外,坐在马车里,静静等着章惇下班回府。

    他这一等就是一夜,章惇居然没有回来!

    马车外一个老管家,看着紧闭的章府大门,回头向马车里,低声道:“主君,这章相公不可能不知道主君在门外,这是故意避而不见。”

    韩忠彦满脸疲倦,双眼通红,轻轻叹了口气,道:“罢了。去客栈,洗漱一番,天亮之后,进宫吧。”

    老管家变色,越发低声的道:“主君,是要见官家,还是太皇太后?”

    赵煦与高太后,现在俨然代表了两种截然不同政治态度,后一种有着巨大的风险以及危险!

    韩忠彦想到赵煦就回忆起紫宸殿,腿上隐约湿漉漉的,内心烦躁,眉宇拧结,沉思良久,道:“不见太皇太后。”

    现在,他去见高太后没有任何意义,除了火上浇油。

    老管家这才放心,连忙应着,调转马车前往客栈。

    这会儿赵煦已经起床,简单吃了点东西,活动一下,便来到了机要房。

    随着各路情报站的组建,从环庆路方向来的情报是越来越多,尽管没有涉及到环庆路具体的战况,还是能从中看到一些什么。

    赵煦慢慢的翻着,推断着环庆路的情形。

    折可适、种师道都在环庆路,虽然具体布置在哪不清楚,但他们一直没有军报,那就说明决战还没有开始。

    尽管心中迫切想要知道,赵煦还是强自镇定着,慢慢翻阅,不时安抚一下机要房里的人。

    章惇,蔡卞近乎住在青瓦房,不时会来一趟,请示些事情。

    辰时刚过,就要黄门来报:“启禀官家,韩忠彦韩相公入宫,求见太妃娘娘。”

    赵煦抬起头,清醒了下头脑,而后一怔,道:“你是说,他求见太妃?”

    黄门躬着身,道:“是。”

    赵煦坐直身体,眨了下眼,旋即不自禁的感慨的笑道:“还真是无孔不入啊。”

    机要房里的人悄悄抬头看向赵煦,慌忙又低头,装作十分忙碌的样子。

    赵煦心里默默盘算一阵,看向那个黄门,道:“让他去吧。陈皮,你去青瓦房走一趟,给章相公说一说,对于一些被罢黜或者致仕的官员定一些规矩。”

    门外的黄门应着,快步离去。

    陈皮跟着侧身,出了机要房前往青瓦房。

第一百八十章 讳莫如深(第三更

    陈皮到了青瓦房,将赵煦的话转述给蔡卞与章惇,没有多停留,快速又走了。

    章惇自然知道韩忠彦回京,也知道韩忠彦昨夜在他府外等了一夜。

    此刻韩忠彦去了庆寿殿,皇帝的传话,自然针对的也是他。

    章惇思索片刻,与蔡卞道:“传话给吏部,御史台,命他们二部合议,尽快上奏政事堂。有三条,第一,罢黜、致仕官员可以密奏上书言事,不得公开评论朝廷大政方针。第二,朝廷四品以上官员,出入京城须提前禀报,得到政事堂允许方可。第三,考铨法要加快进度,官家说的‘责任到人,严禁推诿’要落实清楚。其他细节,由他们详议。”

    蔡卞听着记着分辨着,而后道:“晚上,我去见林希与黄履。对了,吏部打算着手裁减冗余官吏,前期两千人,你怎么看?”

    章惇道:“我觉得是少了!不过,他们要求稳就先稳,等环庆路战事定下再说。”

    蔡卞也是这个想法,道:“好。我待会儿拦住韩忠彦,看看他见太妃娘娘谈了什么。”

    章惇冷哼一声,道:“有什么可问的,无非是请太妃给陛下施压。”

    蔡卞有些警惕的道:“那也要看他的目的,官家向来孝顺,时不时前往庆寿殿问安,若是太妃娘娘开口,官家多半为难。”

    章惇双眸泛起冷意,道:“不用问了。你通知蔡京,待会儿韩忠彦出宫,就立即将他送回原籍,命当地知府看着。”

    蔡卞皱了皱眉,道:“这样是否不太妥当,怕是会引起一些麻烦来。”

    章惇道:“我没空理会他们,麻烦就让蔡京挡着。我待会儿去一趟户部,今年的税收问题太多,各地方以及各路转运司需要大力整顿。”

    蔡卞提醒道:“今年的事情太过复杂,莫要操之过急,梁焘等人压力巨大,施压过多会适得其反。”

    章惇已经站起来,言辞果断的道:“我心中有数,分头行事吧。”

    蔡卞这才放心,与章惇一同离开青瓦房,分别行事。

    这时,赵煦已经在垂拱殿,他要批阅的奏本越来越多。并且关于‘新法’的内容是日渐丰富,他要付出更多的精力。

    韩忠彦在庆寿殿待了足足半个时辰,在两个庆寿殿黄门的陪同下,离开出宫。

    刚到宣德门外,就看到蔡京单枪匹马的立在不远处。

    韩忠彦看到蔡京,神情微霁。

    他厌恶蔡京,这个人两面三刀,是个十足的奸佞小人。

    韩忠彦心里同样清楚,蔡京出现在这里,多半是秉承了宫里某种态度,还是走了过去。

    蔡京两鬓白发更多,脸角更加的刻薄,看着韩忠彦走过来,面色淡薄——他一样厌恶韩忠彦。

    元祐这七年来,他之所以四处漂泊,居无定所,韩忠彦在里面也有大功劳!

    蔡京站在马车旁,语气无喜无悲的道:“奉命送韩相公回乡。”

    韩忠彦倒是没想到宫里做的这么决然,才进了一次宫就要赶他出京。

    他脸角鼓动了下,道:“是官家的意思还是章惇的意思?”

    蔡京没空跟他废话,道:“请韩相公上车,会有刑部以及宫中禁卫护送,确保韩相公安全回乡。”

    韩忠彦看着蔡京,又转头看向宣德门以及偌大的皇宫,心里忽然渐渐沉重。

    不管是官家还是章惇,这般毫不客气的驱赶他,说明宫里要做的事情已经十分坚定,容不得他多置喙半分了。

    容不得他,也容不下太皇太后时的诸多‘旧人’。

    “我要见官家。”韩忠彦看着蔡京道。

    蔡京淡淡道:“韩相公不必挣扎了,请吧。”

    韩忠彦脸角绷了绷,沉沉的内心陡然泄了口气,神色苍老了几分,默默一阵,上了蔡京准备的马车。

    到了这种时候,他已经不是曾经煊赫的枢密使,没有什么能力抗拒了。

    蔡京当即一挥手,道:“启程。”

    马车动起来,刑部衙役,宫中禁卫,护送着马车出城。

    不远处,似乎有人注意到,却没人上前。

    韩忠彦来的没有什么动静,走的同样是平静无波。

    开封城里的很多人,都不知道韩忠彦曾经来过。

    ……

    赵煦在垂拱殿没多久,就又回到了机要房——许将来信了。

    赵煦看着许将的信,他的内容比较多,是一封破译后,相对完整的信,足足五六百字。

    赵煦认真的看着,他身前是机要房一堆人。

    许将这封信写的比较多,有熙河路的。进攻熙河路的夏军受挫,已经离开,转向环庆路。

    也有环庆路的。环庆路章楶采用的是‘诱敌深入之策’,他命令几个关键城寨坚守,同时令折可适、种师道等率军时战时退,又有各军尾随,埋伏。

    木波镇是一座坚城,易守难攻,如果夏军无法攻破木波镇就难以向南寸进,是扼守环庆路的要道。

    如果夏军无法突破,那只有退军一途。

    章楶等人在筹谋,静候时机。

    仔仔细细揣摩完这封信,赵煦心里大定。

    他对许将十分信任,这个人行事果断,谨慎,不会信口开河,为了安抚他以及朝廷胡乱搪塞。

    看完许将这封信,赵煦默默估算时间,夏人进攻木波镇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不可能长时间耗下去。

    “就这几天了吧……”

    赵煦自语,暗暗又紧张起来。

    真的要是决战,究竟谁胜谁负呢?

    赵煦还没思索停当,陈皮从外面进来,瞥了眼四周,在赵煦耳边低声道:“官家,九殿下与十三殿下在福宁殿蹴鞠,一言不合打起来了。”

    赵煦猛的站起来,边向外走边道:“人没事吧?为了什么?”

    陈皮跟在身后,道:“没事没事,就是磕破了点皮,就是蹴鞠事,太妃娘娘已经过去了。”

    赵煦深吸一口气,面色不渝。这两个小混蛋成天惹事,得好好治一治了。

    赵煦赶到福宁殿的时候,就看到球场上二十多人踢的十分激烈,赵佶,赵似来回奔突,完全不像刚才打过架的样子。

    朱太妃站在球场外,一脸担心,不时的喊一声。

    赵煦走过来,一众人看到赵煦,连忙停下来行礼。

    赵煦摆手,向朱太妃道:“小娘,您怎么来了?”

    朱太妃蹙着眉,神色愠恼,道:“他们才九岁,你就让他们跟这群禁卫蹴鞠,万一撞到了,磕绊了怎么办?你让他们赶紧给我停下,我带他们回宫。”

    赵煦一愣,朱太妃还是第一次对他发脾气,又看向球场上走过来的两个小家伙,咳嗽一声,陪着笑道:“小娘不用担心,朕一直让人看着他们。”

    朱太妃哼了一声,看都不看赵煦,直接对着赵似,赵佶,一脸心疼的道:“快,跟我走,我让太医给你们看看,今后这蹴鞠就不要玩了……”

    赵佶与赵似站在一起,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仰着小脸,露出讨好笑容来,余光却看向赵煦。

    赵煦不太清楚朱太妃为什么突然对他生气,这两个小家伙不是好好的吗?

    赵煦陪着笑,道:“小娘,就在我这里看,天色也晚了,小娘,在我殿里用膳吧……”

    朱太妃理都没理赵煦,直接上去拉过赵似与赵佶,往庆寿殿方向走去。

    赵似与赵佶被朱太妃拉着,满脸不情愿,还想玩,却找不到什么借口,只能苦着脸,眼巴巴的看着赵煦。

    赵煦看着朱太妃的背影,一头雾水,与边上的陈皮道:“小娘这是怎么了?宫里还有其他事情吗?”

    陈皮想了想,道:“除了韩忠彦入宫以及刚才二位殿下打架,没有其他事情了。”

    赵煦听着,若有所思。

    赵似与赵佶打架并不是多大的事情,九岁的小孩子,再打又能怎么样,何况还有一群禁卫看着。

    “难道是韩忠彦……”

    赵煦自语,思索着,道:“韩忠彦出宫后,小娘还做了什么?”

    陈皮道:“是太妃娘娘亲自送韩忠彦出的宫门,其他就没有了。”

    赵煦知道朱太妃一向远离朝廷,也不喜欢掺和,韩忠彦说了什么,能让他小娘有这么大反应?

    不等赵煦想明白,一个黄门急匆匆过来,道:“启禀官家,太学,国子监以及众多候补官员堵住了开封府。”

    赵煦皱眉的看向他,道:“是为了朝廷改制以及削减俸禄的事情?”

    黄门道:“是,有一百多人,群情激奋,与衙役纠缠在一起。”

    赵煦正恼火,顿时冷着脸,道:“命刑部将带头的几个拿下,严肃处理!通知政事堂那边,好好研究一下,拿出一个方案来!”

    陈皮有些担心,道:“官家,外面本来就沸沸扬扬,要是刑部抓人,怕是会闹腾的更厉害。”

    赵煦摆手,转身回垂拱殿,道:“让他们闹去,只要闹不到宫里来就行。”

    陈皮欲言又止,只得跟上。

    赵煦刚刚到垂拱殿坐下,机要房又有了新的情报。

    赵煦来到机要房,看着一个个送过来的翻译好的纸张,神情肃然。

    这些情报都是来自于熙河路,鄜延路等,这些情报显示,夏人加强了进攻,有策应环庆路的意图。

    而环庆路的情报少之又少,讳莫如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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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旧党争,六贼当政,宋江起义,靖康之难!穿越成宋哲宗赵煦的猪脚表示我好难。公布2个群号:景仁宫:983546750乾清宫:177745561宋煦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宋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宋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