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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官笙     宋煦txt下载     宋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两百五十六章 利益决定人心

    苏家的一大群人,在府里四处穿梭,又有人不少惶惶出府,四处走动。

    他们要拉动关系,阻止苏家被抄家!

    苏家一旦被抄家,那苏家就彻底覆灭了,苏家人,门生故吏,亲朋好友都将被牵累!

    苏家动起来,不知道多少人寻找门路,想要为苏家求情。

    而苏轼这会儿,就在政事堂。

    苏颂沉着脸,盯着苏轼,满脸铁青,怒声道:“你们要干什么?官家的旨意你们都不当回事?这天下,你们还在乎什么?”

    苏轼从容儒雅,似乎并不在乎这件事,道:“相公,朝廷要废除科举,这件事事关国本,我等不能坐视不理,并且……”

    嘭

    苏颂拐杖猛的敲击在桌上,令桌子剧烈一颤。

    声音传到外面,政事堂里,噤若寒蝉。

    苏相公,好像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政事堂里的吏员相互对视,缩着头,连忙埋头做事,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苏颂盯着苏轼,喝道:“蔡京就上了一道奏本,他是刑部尚书,上什么奏本,写什么内容,还需要禀报于你吗?这道奏本一出,你们就彼此勾连,上蹿下跳!朝廷前不久才严令朝臣不得结党,不得串联,你们当做耳旁风了吗?官家严明旨意,要求你们闭门思过,你们就是这样闭门思过的吗?那宁远侯明摆着就是个棋子,你苏东坡也甘愿做别人的棋子,充当马前卒吗?”

    苏轼见苏颂大发雷霆,神色动动,没有再说话。

    苏颂这么愤怒,未必是冲着他的,还是因为皇城司抄没了宁远侯府,下一步,可能抄没苏府。

    宁远侯是勋爵,苏家文名盖天下,抄没一个动静就不会小,何况是两个!

    苏颂发了脾气,老脸铁青,盯着苏轼冷冷地说道:“你们现在还想怎么样?”

    苏轼抬起手,说道:“下官担心的,还是朝廷会废除科举。”

    苏颂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背过气去,厉声喝道:“这是朝廷的事,你还没进朝廷!你操的心是不是太多了!今后是不是朝臣上一道奏本,就得立马给你们写一份邸报,解释清楚,然后再去研议?不禀报官家,先禀报你?”

    苏轼一听,急色道:“相公,此事事关重大……”

    “放肆!”

    苏颂再次用拐杖敲击着桌子,大喝道:“朝廷大政,事关社稷,自有朝廷决断!要是都像你们这样干,还要朝廷做什么?所有事情,交给你们算了!”

    苏轼这才感觉到苏颂真的发怒了,沉色的抬手道:“相公,下官没有干涉朝廷大政的意思,只是……”

    “只是你连官家的旨意都不在意了!”

    苏颂气的不轻,语气十分不善,道:“你告诉我,你们心里还有没有敬畏?是神宗皇帝太宽宥,是元祐以来你被发配的不够远,还是说,紫宸殿前的尸体你没有亲眼见过,是要以身试法,试试廷杖的滋味吗?”

    苏轼见苏颂还是不肯提及废除科举的事,心里有些焦急,却不再开口刺激苏颂。

    苏颂接连发怒,胸中的怒气是越来越多,脸角抽搐再三,双眼里全是怒火。

    值房里,是苏颂的暴怒风雨;值房外的官吏是心惊胆战,既害怕苏颂的怒火,也时不时看向大门外,不知道会不会有禁卫突然冲进来。

    苏颂在教训苏轼,脸上怒容难消,苏轼不说话,苏颂发泄的差不多,值房里静悄悄的,反而更加令人心头发冷。

    苏颂手里抓着拐杖,枯枝般的双手紧紧握着,双眼里除了怒光还有凝重,警惕等等,十分复杂。

    沉默了不知道多久,苏颂心里估算着,苏轼进宫来已经有足足过了有半个时辰,不由得暗自松口气,脸色松缓,抬头看向苏轼,道:“写一道请罪的奏本,在我这里写,现在就写,写不好,不用章惇,我也可以抄了你苏家!”

    苏轼倒是不担心这个,想了想,抬手道:“多谢相公。”他能明白,苏颂发这么大脾气,其实还是想保他。

    苏颂见禁卫没来,苏家多半逃过一劫,气也没那么大,道:“写好了,我带你去见章惇,有些事情,章惇也该给我个交代了。”

    苏颂躲出去这几天,章惇登了齐国公府,又抄了宁远侯府,那开封府里事情一个接着一个,作为宰相,苏颂可以清晰看到很多事情,但有更多的事情,需要章惇向他‘禀报’。

    苏轼却是双眼一亮,当即道:“谢相公。”

    他以为,这是苏颂要去找章惇要个关于‘废除科举’的说法了。

    苏颂没理会这么多,盯着苏轼写完,仔细看了一遍,又让他改,亲自教导苏轼写请罪奏本。

    苏轼不愿意改,但在苏颂再三要求下,还是按照苏颂说的写了新的奏本。

    “走吧。”苏颂拄起拐杖,脸上变得平静,拉开值房门出去。

    外面的小吏抬头看了眼,慌忙又低下头,心里是惴惴不安。

    苏轼跟在苏颂后面,径直转向后面的青瓦房。

    青瓦房内,蔡卞在见国子监寺卿,讨论着政院的事情。

    “枢密院与兵部建的军院速度很快,选址已经确定,招生目录,甚至是课纲都在拟定……”蔡卞说道:“我们也要加快速度,不要被其他事情干扰,该干什么,就好好干什么……”

    国子监寺卿有些谨慎的抬着手,道:“蔡相公,外面关于废除科举闹的沸沸扬扬,士子们将我们筹建政院当做了废除科举的一部分,抵制的非常厉害,几次选址都被士子们给破坏了……”

    这时,前面的章惇余光看到了苏颂领着苏轼走进来,淡淡道:“蔡尚书只是上了一道奏本,给朝廷一个建议,朝廷从来没有讨论过废除科举,官家也明言,不会废除科举。”

    苏颂后面的苏轼,听着大为惊喜,本来紧张的心里彻底一松。

    这是章惇转述官家的话,绝对是真的!

    苏颂见章惇先发制人,神情反而凝色,道:“我不在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为什么去齐国公府,为什么查封宁远侯府?”

    国子监寺卿,蔡卞都不说话,起身给苏颂见礼。

    苏颂是宰相,语气明显兴师问罪。

    章惇没有站起来,见苏颂明知故问,他就直接道:“齐国公打算捐纳所有家财,与朝廷共度时艰,我是去感谢的。宁远侯顾正洋藐视圣上,目无法纪,抄家都是轻的,应当满门抄斩!”

    苏颂在他的椅子上坐下,他自然知道几乎所有事情,作为宰相,他的能力任何人都不能小觑。

    拄着拐杖,他看着章惇道:“下一步。”

    章惇道:“齐国公捐纳家财,清理宁远侯党羽,肃查火烧开封府一案,朝休结束后,便在开封府试点新法。”

    实则上,现在的宫外,刑部,御史台正在大肆追查齐国公交代的党羽,尤其是火烧开封府一案的所有涉案人。

    开封府,已经被封门,刑部,御史台的差役在开封城以及开封府所辖的十六个县大肆清查,奔突不止。

    苏颂见章惇说的言简意赅,沉默一会儿,道:“除了这些事情,我不想再有其他的。否则,我会提前收回大印。”

    没有宰相大印,章惇很多事情做不了,比如抄没宁远侯府。

    章惇看了他一眼,道:“好。”

    苏颂有些意外,认真的审视章惇片刻,道:“苏轼,将请罪奏本交给章相公,朝休结束后,准备上任礼部尚书。”

    蔡卞有些意外,若有所思的看着苏颂。

    苏颂要强行扶持苏轼上位吗?宁远侯被抄家,是‘抗旨不尊’,苏家有同样的罪名。

    章惇剑眉抖动了两下,淡淡道:“苏东坡,苏相公一力举荐,便是官家也得礼让三分,你这个任命十有八九会通过,还不谢谢苏相公。”

    苏轼看着这位曾经的老友,而今渐行渐远已然形同陌路,心里有些沧桑感慨,抬手道:“谢章相公。”

    蹬蹬蹬

    突然间,一阵脚步声响起,另一位参知政事兼开封府知府韩宗道来了,他见青瓦房这么多人,先是一怔,却也顾不得,将一道公文交给章惇,直接说道:“火烧开封府一事,初步调查的结果。”

    章惇看着韩宗道的满脸急色,打开公文看去,骤然双眸圆睁,厉芒爆闪。

    这道公文,不如说是一道案卷,上面有关于‘火烧开封府’一案的前后,里面有抓到的人,还有供述出来的党羽,里面居然含有开封府大大小小官员二十多个!

    倒也不是全部涉及‘火烧开封府’一案,而是实实在在的反对‘新法’,已经悄悄结成了反对同盟,商量着怎么应对新法的推行了。

    其中,有四个知县涉入,是章惇亲自挑选!还有开封府以及十六县大大小小官员,不少要害位置是青瓦房仔细甄别,选定的!

    章惇脸色铁青,不及发怒,,忽然间一个黄门走进来,急匆匆的道:“诸位相公,官家召见。对了,苏先生也一起。”

第两百五十七章 处置四位相公

    一众人听着赵煦召见,不由得神情一动,相互看了一眼,尤其是韩宗道,忽然紧张了起来。

    章惇静坐片刻,将韩宗道的那道公文递还给他,站起来说道:“走吧。”

    赵煦召见,自然没什么说的。苏颂,章惇,蔡卞,韩宗道,苏轼五个人陆续出了青瓦房,转向垂拱殿。

    这时候枢密院内的章楶已经在安排接下来事宜,准备前往北方各路巡视‘军改’。听见黄门的传话,两鬓的白发轻轻飘动,又交代了几句,便也前往垂拱殿。

    此刻,垂拱殿内。

    赵煦已经得到了比韩宗道更为详细的调查报告,看着一个个名单,面无表情,心里却暗自警惕与愤怒。

    他对熙宁年间的事情基本没有什么印象,最多从一些资料里看到一鳞半爪。

    但这个试点试出来的东西,还是让赵煦心惊。

    开封府下辖十六个县,从‘火烧开封府’一案中,牵扯出一个提点公事,四个知县,相当于开封府的高官中十分之一的人反对变法,这还是章惇等人精挑细选的结果!

    放到全国,会怎么样?

    赵煦想到了熙宁年间的一些事情,眉头深深皱起。

    幸好他谨慎的选择了先行试点,真的要是像章惇等人要求的全面复起‘熙宁之法’,后果还真是不可想象。

    这时,苏颂领着身后五个人迈入垂拱殿,六个人不动声色的抬头看着赵煦,见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桌上,没有以往那种平易近人的热情,神情各有异色,来到近前,齐齐抬手道:“臣等参见官家(陛下)。”

    赵煦没有任何反应,继续低头看着。

    这里的六个人,章惇与赵煦最有默契,默契在于对朝局的清洗,对‘新法’的布局。但最了解赵煦的,还是要数苏颂。

    这位七十多岁的老大人,宦海沉浮数十年,与赵煦屡屡交锋,对很多事情看的十分透彻。

    他见赵煦不说话,就隐约猜到赵煦已经知道了。

    感觉着风暴即将来临,这位惯常求稳的老大人开口了,抬起手,道:“官家,苏轼前来请罪。”

    赵煦这才抬眼,看向苏轼。

    苏轼双膝跪地,举着奏本,道:“臣苏轼知罪,请官家降罪。”

    赵煦看着他,冷哼一声,道:“知罪?你知罪,那宁远侯也知罪,所有人都知罪,但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朕的旨意,在你们眼里,连擦屁股纸都不如吧?”

    擦屁股纸这般粗鄙之语都出来了!

    苏轼,章惇等人看着赵煦,越发谨慎小心。

    苏轼脸色微变,匍匐跪地,一个字不敢说。

    他没有像对苏颂那样解释是关于废除科举的原因,老老实实认罪。

    赵煦见着,脸上平淡的转向章惇,道:“宁远侯府,你查封了?”

    章惇平静躬身,说道:“是。皇城司已经围住了宁远侯府,正在清查。”

    苏颂瞥了眼章惇,没有说话。他心里很清楚,这件事,多半还是他们君臣合谋,没有赵煦点头,章惇不敢抄家一个勋爵。

    赵煦盯着章惇,双眼渐冷,神情微微变化。

    自从他亲政以来,朝廷里发生的各种事情是从未断绝,哪怕高层被清理干净,但中下层依旧复杂难明。

    尤其是这一次,暴露出了‘新法队伍’之中也存在严重问题,令赵煦更加明白——变法,是少数人中少人数的人的事情!

    章惇这个‘新党’领袖,一如王安石,哪怕再三斟酌,推敲的人选,该叛变的还是叛变了!

    韩宗道感觉着气氛有些压抑,举起那道公文,抬手道:“官家,‘火烧开封府一案’有了进展,请官家过目。”

    陈皮看着他,上前接过来,转身递给赵煦。

    赵煦根本没有看,放到一边,依旧盯着章惇,道:“章卿家,你是不是该给朕一个解释?火烧开封府的人是你选择的提点公事,十六个知县,四个结成了秘密反对新法的同盟,这还是查到的,没有查到的还不知道多少!”

    众人听着赵煦平淡的话语中蕴含的怒意,全是神情立变。

    章惇没有解释,跪到地上,道:“火烧开封府一案,是臣识人不明,认人不清。开封府出现反对‘新法’的同盟,是臣能力不足,德行有亏,不足以服众,臣请陛下治罪。”

    苏颂听着眉头慢慢皱起,这件事最大的实际上的责任人自然是章惇,但章惇不能走!

    章惇作为‘新党’领袖,‘新法’实际的操刀人,在朝廷改制伊始,‘新法’即将复起的紧要关头,他要是被罢,‘新旧’两党的平衡会被迅速打破,朝廷可能会崩溃!

    那样的后果不可想象,苏颂当即肃色抬手,还不等他说话,赵煦的话已经砸了过来。

    “苏相公,这朝休马上就要结束了,您老作为宰相,不在政事堂待着主持大局,跑到城外研究你的发明创造了?政事堂就这么清闲了吗?朝廷上上下下那么多人与事情,就不足以让苏相公多关注两眼?火烧开封府一案牵出新法派的内讧,您老是不是很开心?是不是希望这种事再多一点,朕就放弃了,大家一起马放南山,你研究你的发明创造,朕在宫里骄奢淫逸,醉生梦死,生前该享受的享受了,哪管他身后洪水滔天,天塌地陷……”

    垂拱殿里的几个人心头震惊,不敢抬头看向赵煦。赵煦对近臣,向来亲近温和,从来没有这般冷嘲热讽,极少口出重言!

    苏颂老脸抽了下,放下拐杖,跟着跪下,道:“臣……知罪。”

    赵煦冷冷的盯着苏颂,又看向蔡卞。

    蔡卞没用赵煦说话,当即跪下道:“臣督查不力,以至于出现这么大的纰漏,恳请官家治罪!”

    赵煦冷哼一声,转向韩宗道,道:“韩相公,你是参知政事,开封府知府,这些人,这些事,你就真的一点没有察觉吗?还是察觉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是新党内部的争斗,你坐山观虎斗,任由他们斗吧,反正这天下姓赵,跟你没什么关系。要是朕哪一天幡然醒悟了废除了新法,你还能乘机邀功,做第二个司马光,成就‘三贤之臣’,名垂青史……”

    韩宗道脸角犹豫挣扎,跪的奇快,声音颤栗的道:“臣不敢!”

    韩宗道一跪,垂拱殿内,还站着的,唯有枢密使章楶了。

    赵煦盯着跪着的五个人,神情冷漠,心里飞速的在计较。

    ‘开封府试点’事关改革大计,必须强力推行下去,任何挫折都不能阻止他的决心!

    苏颂,韩宗道,章惇,蔡卞这四人,对‘新法’各有态度,这次暴露的问题,是下面的人心散乱,也是上面这些人不够团结!

    赵煦双眼微微眯起,心里满满推敲着,许久之后,在一片冷寂中,他忽的沉声喝道:“政事堂诸人,大事失节,小事辜恩,临时畏搪,人浮于事,所有人降级三等,暂留政事堂听用!”

    陈皮在一旁听着,神情惊变。

    政事堂的四位相公,全部降级三等?

    陈皮飞速收敛表情,悄悄看了眼赵煦,又忍不住的转向跪着的四位相公。

    这已经降级三等了,要是再出事情,就没有任何理由留他们了?

    陈皮哪怕是冷眼旁观,也还是有些心慌意乱。

    真要是短时间内再出事,这几位相公,哪怕走一个,对‘开封府试点’都将有着不可预测的影响!

    官家这是真的愤怒了,不愿再等下去了。

第两百五十八章 万贯家财成空

    陈皮在担忧,跪在地上五人就更加体会深刻了。

    苏颂作为宰相,老脸紧绷,心头沉重。

    章惇作为事实上的宰相,出的事情他自然要抗,跪在地上,脸角都是严肃之色。

    蔡卞倒是相对冷静,他头上冒着冷汗,心底在分析着赵煦这几句话。

    最为忐忑的,莫过于韩宗道了,作为开封知府,这些事情,第一责任人就是他,赵煦要问罪,第一个也会是他!

    苏轼算是半个‘旁观人’,此刻也是心惊肉跳。

    将政事堂的相公们集体降级,这是大宋有史以来,从没有过的吧?

    苏轼这是第一次,真正的体会到朝廷的变化。

    真的,与以往不同了。

    章楶站在一旁,显得极其突兀。他抱着手,垂着眼帘,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

    赵煦收拾了政事堂这几人,心里依旧怒气难消,转向了章楶,道:“‘军改’方面,有没有这样的问题?”

    章楶抬起手,道:“有。”

    “倒是实话!”

    赵煦哼了一声,轻轻吐了口气,道:“给朕好好的整顿,拿出钢铁手段来!朕要的是铁血雄狮,不是心怀叵测之徒的杂乱之军!”

    章楶面色如常,道:“臣遵旨。”

    赵煦不太好将气洒在章楶身上,目光转向苏轼,沉声道:“苏轼,抗旨不尊,目无君上,念及教导之恩,夺去一切官职,籍没一半家财。苏府凡是抗旨外出之人,一律照此办理!”

    苏轼神情动了动,最后颓然一叹,没有狡辩什么。

    一来,官家以及朝廷承诺了不废除科举,二来,相比于被抄家的宁远侯府,这已经算轻的了。

    至于礼部尚书的官职,苏轼其实并不在意。

    到底是当朝相公,赵煦也不能肆意教训,见差不多了,直接道:“去吧。”

    “臣等告退。”跪着的,站着的,齐齐行礼,告退出去。

    赵煦看着他们离开,神情依旧是若有所思。

    开封府一事,虽然是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赵煦思索良久,轻声叹道:“‘变法改革’是庞大复杂,经年累月的大工程,却又要处处小心谨慎,铺垫厚实的精细化操作,是我着急了……”

    陈皮侍立在一旁,不敢多嘴一句。

    赵煦摇了摇头,他现在只要盯紧大方向即可,转向陈皮,道:“那个朱浅珍做的怎么样了?”

    陈皮连忙转过身,想了想,道:“目前还在选址,看好了御街上一个铺子。交子务已经迁到京城,在户部。”

    赵煦嗯了一声,脸上有些笑容,道:“让他好好选,选好了,将我画的那个装修图给他送去。”

    “是。”陈皮应着,他对交子务的事情,其实不是很明白,却不敢多问。

    赵煦对交子务有很大的期待,想到一些事情,忍不住笑了起来。

    陈皮见着越发疑惑,前面官家还愤怒的贬了政事堂的诸位相公,这会儿又笑了?

    陈皮很快暗自凝神,收敛表情,他心里想到了一句话:天威难测!

    苏颂,章惇等人出了垂拱殿,没有去青瓦房,而是奔着政事堂。

    众人表情几乎一致的沉肃,心头压抑难言。

    官家少有的震怒,将政事堂的四位相公贬了三级,这里面说明了很多事情。

    一些他们避讳着又不得不面对的事情。

    章惇面容严厉,没有看几人的表情,道:“陛下斥责我们人浮于事,苏相公,是该让天下人看看,我大宋政事堂,大宋朝廷的团结一致了。”

    苏颂拄着拐杖,走的很慢。

    连降三级是惩戒也是警告。

    苏颂与韩宗道对‘新法’顾虑重重,始终避讳着,苏颂躲着,将几乎所有事情扔给了章惇。韩宗道这个开封府知府,有样学样,将事情全推给了曹政。

    这是一种极其不好的信号,对朝野,对‘新法’推行影响巨大!

    蔡卞见苏颂久久不言,沉吟着说道:“朝休结束后,开封府就要试点,到时候,苏相公,亲自去主持一下,鼓舞士气如何?”

    苏颂眉头皱起,脚步都顿了下。

    这要是去了,那他就变成了‘新党’,成为了‘新法’推行的魁首,不止是展示了朝廷的团结那么简单了。

    朝争可能也不再局限于朝廷,而是在整个大宋,漫无边际的展开。

    韩宗道不说话,他是开封知府,到时候开封府‘誓师大会’,他是怎么都躲不掉的。

    苏轼跟着后面,听着章惇,蔡卞的话,观察着几人的神情,隐约发现,政事堂四位相公,十分明显的分成了两派。

    苏颂拄着拐杖,慢慢走着,到了政事堂不远处,感觉着身后章惇,蔡卞的目光,轻叹了口气,道:“我会去的。”

    章惇严厉的目光慢慢收敛,刚要说话,就看到不远处,一个女人快步向他们走过来。

    蔡卞认得,拧眉低声道:“齐安郡主。”

    苏颂,章惇,韩宗道,苏轼齐齐看过去,他们对这位齐安郡主有所耳闻,主要是刻薄,以及深得太皇太后宠信。

    齐安公主径直走过来,冷清脸,眼神漠然与苏颂道:“我听说,政事堂要抄我齐国公府?”

    苏颂刚要说话,章惇道:“齐安郡主,你也要干政?”

    齐安目不转睛,道:“我在问苏相公,章相公,你还不是宰执。”

    章惇目光严厉,道:“齐安郡主,你过了。”

    齐安郡主转向章惇,冷声道:“我就是过了又怎么样?你们不过是我赵家的臣子,你们连我的家都敢抄,你们是要造反吗?”

    蔡卞听着直皱眉,这齐安郡主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他看了眼苏颂与章惇,有些犹豫,齐安郡主到底是郡主,他们不能随便处置。

    齐安郡主话音未停,道:“你们要是敢乱来,太皇太后,官家都不会轻饶你们。你们自己想清楚。”

    说完,齐安郡主就转过身,向着慈宁殿走去。

    苏颂老于宦海,根本不在意这点小事,径直走向政事堂。

    章惇却没有抬脚,淡淡道:“还有两天。”

    齐安郡主自然知道朝休结束的时间,也明白章惇的意思,霍然转身,冷声道:“你休想,敢动我齐国公府一个人,我绝不会放过你们!”

    章惇说完这一句,便走向政事堂。

    他们被官家连降三级以及开封府一案的进展,他们有很多事情要做。

    齐安郡主脸色难看,满腔怒气,恨恨的继续向着慈宁殿走去。

    这一次,是两个宫女阻拦住齐安郡主。

    齐安郡主没有废话,直接说道:“你们转告母后,如果朝廷要抄没齐国公府或者逼着我们交出所有家财,我就死在这里。”

    两个宫女吓了一跳,还是低头拦着齐安郡主。

    齐安郡主心里很愤怒,脸上冷漠,没有继续纠缠,转身离开。

    齐安郡主虽然为人刻薄,却也是聪明透顶,眼见高太后不见,她就知道事情不好,脚步不自觉的有些加快。

    她心里盘算着种种应对之策,第一条就是要先藏匿家产。

    她是郡主,即便抄家,对她影响也不大。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太多,就有两个黄门过来,拦住了她,道:“齐安郡主,皇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齐安郡主顿时皱眉,她与孟皇后几乎没见过,找她做什么?

    不过她想着,也趁机是说话的机会,孟皇后或许能帮上忙。

    “好。”齐安郡主脸上难得的有了一丝微笑的说道。

    ……

    到了晚间,天色将黒。

    齐国公依旧在账房,带着一群人梳理齐国公府的财产情况。

    不梳理还好,这一梳理,发现他的家财还真是复杂,别说半天了,就是十天半月都梳理不完。

    齐国公没有其他办法,直接梳理了一个大概,制定好账簿目录,便静静等着。

    一直到天色黑透,齐国公也没等回齐安郡主。

    等打听的人再回来,齐国公皱眉,道:“被皇后娘娘留下了?”

    齐国公说完这一句,连忙挥退这个下人,坐在书房里,面色漠然的静静的看着窗外的月色。

    他身前的桌上,摆满了厚厚的账簿。最上面,是一道奏本,表达了齐国公府愿意与朝廷共度时艰,大义凛然,慷慨激烈的奏本。

    齐国公一直坐着,直到子时,神情有些疲惫,叹了口气,轻声道:“还以为你这个郡主能有点用,没想到,最终也不过如此。”

    “来人,备车!”

    齐国公站起来,向外面大声喝道。

第两百五十九章 太阳底下无新鲜事

    齐国公的马上停在户部衙门之前,值班的户部郎中亲自迎接,在听到齐国公的来意后,震惊中他又看了一眼漆黑的天色,心里骇然又警惕,面上不动声色的将齐国公引进府衙之内。

    他一边让人清点齐国公带来的账簿,一边派人通知户部尚书梁焘。

    梁焘府邸。

    梁大娘子披着衣服坐起来,不满的说道:“十天半月才能回家一趟,这一觉还没到天亮,就有人来叫,使唤牲口也没有这么使唤。”

    梁焘急急地穿着衣服,不耐烦的说道:“胡说八道些什么,没人使唤我。我估计有一段时间不能回来了。你照顾好家里,对了,儿子的事不用担心,朝廷不会废除科举的。”

    梁焘说着,衣服都没有穿整齐,拖着一只鞋跑出了房间。

    梁大娘子在后面喊他也没理会,进了马车就催促着赶紧去户部衙门。

    齐国公卡着子时这个时间来个户部,其中有很值得深究的意味。

    梁焘坐在马车里,心里焦急,犹豫着要不要通知赵煦或者是章惇,最终他还是摇了摇头。

    户部衙门内,户部郎中与齐国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郎中有些紧张,小吏不时来通报核实的齐国公家财情况,短短的不到一刻钟就核实了一百二十万贯,如果到了天亮,核实出更多,那齐国公的家财加起来可能超过五百万贯!

    500万贯啊,饶是他是户部郎中也深为震惊,早知道这些勋爵富有,远远没想到会富到这种程度!

    齐国公面无表情,他心里也在滴血,也在痛!这么多家产是齐国公历代积累下来的,一朝全部交出去,他简直想死。

    当然如果交出去能不死,那就最好不过了。

    梁焘来到户部,看到齐国公就笑着抬手说道:“齐国公如此深明大义,本官深为钦佩!”

    齐国公坐着没动,连手都没有抬一下,淡淡的说道:“我的田亩只有5000亩,但我的家财也能买到三万顷,不知道梁尚书以及章相公是否满意?”

    梁焘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件事其实一直是章惇在操刀,他在原来户部郎中的椅子上坐下,笑着说道:“那我去通知章相公。”

    齐国公无所谓的点了下头,到了现在已经一切由不得他了。

    梁焘一边让人通知章相公,一边翻看着小吏核实过的齐国公的家财。账簿上面的数字哪怕是家产殷实的梁焘也十分震惊。这齐国公府的家财真的是丰厚,丰厚的他想不到!

    此时的皇宫内,齐安郡主被孟皇后扣在偏房内,到了现在她哪里不明白她说是被孟皇后给软禁了。

    她愤怒的砸门,甚至是少有的不顾仪态的破口大骂,但都没有任何作用。

    她心里只能祈祷,祈祷她一直看不起的那个齐国公能有些骨气。

    孟皇后本人则在赵煦的寝宫,听着外面陈皮的汇报,孟皇后转向还闭着眼睛假睡的赵煦,轻声说道:“官家,不去看一看吗?”

    赵煦睡意正浓,紧皱着眉头,大声的说道:“让章相公去管!”

    外面的陈皮吓了一跳,连忙低声应着,快步的的跑走了。

    寝宫里,孟皇后看着赵煦,弄个弄散乱的头发,也陪着赵煦继续睡。

    青瓦房内,章惇正在对开封府视点进行最后的审视,他手里的是开封府府丞曹政的奏本。

    他慢慢的看着,里面有提点公事以及四个知县的新任命。

    一个文吏急匆匆的跑,进来抬手说道:“章相公,齐国公去户部了,捐纳了所有家财。”

    章惇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说道:“他的时间倒是卡的真好。”

    蔡卞放下笔,说道:“多半是不甘心,想等等有没有什么变化吧。你打算怎么做?”

    章惇拿出一道空白的文书,说道:“给他嘉奖令。重重的赏!”

    蔡卞嘴角抽了下,想不想,说道:“宫里那件事齐国公不可能是一个人,明天或许有更多的人,这几天,户部有的忙了。”

    章惇说道:“那就赏!重重的赏!”

    蔡卞抬手,挥退那个文吏,继续说道:“火烧开封府一案,明天可以收尾了。其他那些事情你是怎么打算的?”

    蔡卞说的是赵煦亲政以来累积的种种久拖不决的案件,这些案件无不是牵扯广泛。

    章惇已经落笔,给齐国公的写嘉奖令写好了,嘴上的说道:“开朝后第一天,大理寺就要审结这些案件,抛开包袱,轻装上阵。”

    蔡卞点点头,又有些焦虑的说道:“那个提点公事以及四个知县可能只是个开始,我们要有心理准备。”

    他们这些相公被赵煦连降三级,如果再有什么事情发生,哪怕赵煦有心保他们也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否则他们就得走人。

    朝野那帮人是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的!

    章惇看着眼外面漆黑的天色,尤其是政事堂方向,没有说话。

    蔡卞顺眼看过去,愣了愣神,顿时有些会意,说道:“苏相公也不是好相与的,想要拿他顶锅,你得谨慎再谨慎。”

    章惇拿起茶杯喝了口茶,忽然说道:“齐国公等人捐纳的家财总数可能有一两千万贯,还是一样的送入内库吗?”

    蔡卞一怔,说道:“这个还得问一下梁焘。”

    章惇明白他的意思,没有再说话。

    梁焘陪着齐国公一直到天亮,经过核算,齐国公府的家财总数为三百二十万贯,其他的还得继续核实。

    梁焘熬了一夜,不但不困,还很兴奋说道:“齐国公之慷慨,古来少有,本官一定亲自撰写奏本,上书朝廷,请求朝廷表扬齐国公之大义,实乃天下之楷模,令我辈汗颜!”

    齐国公脸角抽搐了下,对于梁焘的话,完全听成了讽刺,没有理他,直接说道:“我可以走了吗?”

    梁焘连忙说道:“当然当然,本官亲自送齐国公回府!”

    齐国公抬头看了看大亮的天色,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就剩下带一个府邸了,梁尚书这是也要收回去吗?”

第两百六十章 户部发财了

    梁焘不可能真的惦记齐国公剩下的院子,这要是传出去,朝廷得多刻薄啊?

    梁焘十分客气的将齐国公送出衙门,站在衙门前,一丢堆笑的目送齐国公马车离去。

    等齐国公马车消失在视线里,他的笑容顿时没了,紧皱着眉头,一脸凝色。

    户部的两个侍郎站在他边上,疑惑的道:“尚书,这齐国公识相,家财也交了,不应该高兴吗?”

    另一个侍郎似乎有些明悟,道:“尚书是担心齐国公还在耍心眼,这些并不是全部?”

    梁焘摇了摇头,叹气的道:“不是,这齐国公只是个开始,等着瞧吧,咱们户部有麻烦了。”

    两个侍郎怔了又怔,户部明明是发了大财,怎么会有麻烦呢?

    仿佛是印证梁焘的话,户部衙门前面街道的不远处,有一队马车行驶过来,户部衙役匆匆查验,一个飞速跑过来,在梁焘身前说道:“梁尚书,是静宁侯,他也是来捐纳家财,与朝廷共度时艰的。”

    这个衙役刚说完,另一个跑过来,道:“尚书,河内郡开国侯来了。”

    “元丰年间的工部侍郎来了。”

    “元祐三年致仕的中书侍郎来了,他是齐国公的姻亲……”

    两个侍郎对视一眼,看向梁焘,抬手道:“还是尚书看的远,下官等不及。”

    梁焘摆了摆手,阻止了他们的吹捧,说道:“你们先应付着,有什么麻烦我再出面。对了,这些人都惹不得,好茶好点心招待,好话招呼,殷勤一点,不为省麻烦,单说这么多钱,咱们也忍他们一忍。”

    两个侍郎想起齐国公的家财,心里忽然激动,其中一个低声道:“尚书,都交上去吗?像过去一样,充入内库?”

    梁焘点头,瞥了眼四周,越发低声的道:“陈大官特别派人交代,一个子不落的送进去,如果落一个在外面,我们几个……”

    两个侍郎看着梁焘的抹脖子动作,神色一凛,当即道:“尚书放心,下官等绝不伸手一丝一毫!”

    梁焘点点头,又看了眼外面,转身进了衙门。

    两个侍郎暗自提气,严阵以待的等着这些大人物前来捐纳家财。

    两人到了侍郎这个级别,即便朝廷里讳莫如深,心底哪里能不清楚,这些人与齐国公定然脱不开关系!

    户部这边忙碌着,宫内的齐安郡主被放了出来,她脸色难看,已然猜到了一切,让人出宫一打听,知道齐国公已经在昨天捐纳了齐国公府所有家财,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她恨得的近乎牙齿咬碎,没有理会回来的孟皇后,径直来到慈宁的前,二话不说,就要挂绳子上吊。

    吓的慈宁的上下连忙出来阻拦,高太后也躲不下去,只得让她进去。

    齐安郡主跪在高太后身前,没了往日的殷勤讨好,也没有悲悲戚戚,直接说道:“母后,儿臣身为官家姑母,而今无家可归,请母后给儿臣指一条活路吧。”

    堂堂郡主,落到这种田地,说出这样的话,要是在以往,高太后肯定心疼不已,怎么也要做出补偿的。

    但现在的高太后,神色平淡,道:“活路?谁逼你去死了?是皇后吗?”

    齐安郡主当然听得出高太后话里的意思,面无表情,道:“王怜的事,儿臣并不知道,儿臣是郡主,是英宗皇帝之女,儿臣已经五十了,一只脚踏进棺材,也不知地将来有没有一块地方下葬……”

    高太后双眼泛起冷色,道:“怎么,你就这么急吗?不先给我送终吗?”

    齐安郡主见高太后说的这么严厉,撑不下去,抬头看向高太后,道:“齐国公是糊涂,但不至于做的这么绝,官家这么做,也多半是受母后的牵连……”

    周和听着脸色骤变,有些吃惊的看向齐安郡主,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

    帝后争权,还是落败的一方,这种事是能公然宣之于口的吗?

    果然,高太后面沉如水,冷声道:“来人,将齐安郡主给我拖出去。传我的懿旨,齐安郡主忤逆不孝,夺去郡主封号,勒令闭门思过。”

    齐安郡主满脸惊色,道:“母后,您要废除我的废号?您这是要逼我去死吗?”

    高太后根本懒得与她多废话,宫女黄门进来,快速拖着齐安郡主出去。

    齐安郡主大喊,连英宗皇帝都被搬了出来,依旧没能令高太后动容。

    高太后脸色难看,闭着眼,大喘了几口气,忽然怒道:“他们一直都是这样吗?”

    周和侧过身,没有说话。

    高太后一直觉得她将朝政处理的不错,天下承平,万民归心,哪里会记得这些龌龊事?

    高太后这边处置了齐安郡主,懿旨在政事堂通过的异常快速,颁布而出。

    这是高太后颁布的懿旨,不是赵煦的圣旨,也不是政事堂的政令,在朝野引起的震动可想而知。

    户部衙门前越发热闹,前来捐纳的勋贵,朝臣更多,户部衙门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齐国公府。

    齐安郡主被押送了回去,对,她现在已经不是郡主了。

    齐国公看着这么多年的老妻,心里有无数感慨,出口却道:“太皇太后本来还算是一条退路,现在官家,太皇太后都给我们得罪了,看着吧,用不了多久,我们要么下狱论死,要么就去岭南。”

    齐安郡主现在恨不得杀了齐国公,但她还算忍得住,嗤笑道:“我不会走的,宁可下狱也不走。我现在就去疏通关系,我不信官家会将我这个姑母下狱!”

    齐国公默默没有说话,以往是没有这种道理的。可当今这位官家不同,他会杀人的!

    齐国公说服不了齐安郡主,或者说,他也没有想去说服。

    皇城司大狱。

    宁远侯顾正洋一家被关在这里,穿着囚服,十几口人挤在一间牢房里。

    经过这么久,一家人已经冷静下来,没有继续大哭大闹。

    顾正洋沉着脸,坐在一旁,哪怕是这种时候,他已然是家主,独占一片地方。

    顾老太太倚靠着在墙壁,闭着眼,满脸皱纹,前所未有的苍老。

    顾大娘子满脸忧虑,在一群儿女的围绕下,静静的抹泪,没有半点办法。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正洋抬头看了眼窗户,那里有些阳光,感觉着牢房里腐臭味,看向顾老太太,关心的道:“母亲,您没事吧?”

    顾老太太睁开眼,浑浊的看向他,有气无力的说道:“待会儿,向狱卒要来纸笔,给官家写认罪奏本,写的诚恳一点。”

    顾正洋犹豫了下,道:“母亲,到这个时候,还有用吗?”

    顾老太太轻叹了口气,道:“尽人事听天命吧。”

    顾正洋这次很听话,点了点头,继而就沉默不语。

    牢房里,十分安静,没人说话。

    大理寺。

    刑部调查的‘火烧开封府’一案,已经基本收尾,十多个犯人,一次过堂。

    三个寺卿坐镇审案,案情简单明了,上午审,下午就宣判。

    十四个人中,三个被判处斩立决,其余全部戍边!

    围观的百姓有的叫好的,有的漠然,更多人则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似乎,这只是个开始!

第两百六十一章 最富有的阶层

    到了中午,梁焘带着厚厚的一本手札,来到政事堂。

    梁焘先是行礼,而后对四位政事堂相公,苏颂,章惇,蔡卞,韩宗道,又小心翼翼看了眼手札,说道:“四位相公,从昨夜子时到现在,总共有六位勋爵,十二位三品以上官员前来捐纳,户部收到的捐纳,初步估计,田有六千顷,铺子,宅院,庄园等六十,各种名贵字画,古董,绸缎,丝绸等三千件;现钱五百八十二万贯……”

    苏颂拄着拐,神情不动。

    他听着这个数字,没有多大反应,这个数字,其实苏颂心底很清楚,怕是最多只有六成,很多人耍了心思。

    大宋最富有的当然是官家,其次就是勋贵,勋贵集团的庞大,简直不可想象。在元丰年间有人做过粗略的估算,勋贵以及相关的阶层所拥有的财产,占大宋的近七成!

    对于‘勋贵’这个阶层的界定,实际上很模糊,宗室有相当一部分,甚至绝大部分人可以划入这个行列,而官宦、士绅集团,也有相当一部人,比如,范仲淹的范家,韩琦的韩家,王安石的王家,司马光的司马家,近的有吕大防的吕家等等,都是有爵位的。

    现在的苏颂,也有爵位。

    这些势力之间,彼此争斗又相互勾结,通过师门,联姻等等种种方式,糅合为一体。

    章惇静静地听着,双眸里幽深如海。

    梁焘小心的观察着四位相公的神色,顿了顿,继续说道:“想要理清楚,可能需要一个月时间,并且这些资产遍布我大宋,还需要其他部门协助。按照既定的章程,这些钱财会充入内库……”

    其他人没有意外之色,倒是章惇抬了抬手,道:“国库目前也有些缺钱,梁尚书,能否划分一部分给国库?”

    梁焘犹豫了下,道:“这个……下官得请示官家。”

    章惇面色如常,道:“明天给我回话。”

    “是。”梁焘没有想太多,继续禀报。

    这些勋贵以及朝臣捐纳巨额财产,着实是痛苦又幸福的烦恼。

    四位相公默默听着,偶尔插一句,问一句。

    蔡卞最为认真,拿着笔,一直在记录着什么。

    韩宗道则屏气凝神,端着,暗藏着小心。这些勋贵的捐纳,其实是‘火烧开封府’一案的一个延生,这些勋贵在花钱消罪。

    可这并不代表真的能消罪,章惇磨刀霍霍,在等着机会秋后算账。

    章惇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他神态平静,内心确实在想着秋后算账,却并不是针对齐国公等人,而是庞大的‘勋贵’集团!

    梁焘说的口干舌燥,终于说完了,而后才一本正经的说道:“下官,想为这些人请旨,请政事堂、官家,重重表扬,以彰显我朝士人的舍己为人,为国为民的高尚情怀。”

    苏颂看了他一眼,挑了挑眉。

    除了章惇,蔡卞、韩宗道的动作都是一停,神色略微古怪。

    梁焘见着,越发正色,道:“下官认为,应当重重表扬,希望其他人能多多效仿,这也是道德所在。”

    章惇点头,道:“嘉奖令我亲自来写,盖陛下的大印。不过,齐国公就算了。”

    齐安郡主刚刚被夺去封号,自然不能再嘉奖。

    梁焘倒是无所谓,拿到了这个他给那些人的承诺之后,就说道:“诸位相公,户部这边的十二个丈量队已经组建好,在城外也经过一个多月的培训,应该能用了。”

    蔡卞放下笔,看着梁焘,微笑着说道:“户部的工作向来是有效率,很好。户部十二个,开封府十二个,总共二十四个丈量队,依照官家的说法是,以点带面,逐渐扩大,以扇形向前推进……”

    梁焘眼前,立刻想到了一个画面,赵煦与蔡卞等人的谈话,举例的时候,顿了下,忽然拿出一直挂在腰间的折扇,说出了‘扇形推进’四个字。

    梁焘自是连忙点头,应着。

    ‘开封府试点’的第一个新法是‘方田均税法’,这个新法的内容很丰富,第一步,就是要丈量田亩。

    丈量田亩是均税的根本,王安石在熙宁年间做过这件事,但用于‘旧党’的顽固阻挠,并没有太大的成效,只能说有一定作用,还不能遏阻土地兼并。

    元祐初,新法被废,第一个遭到破坏的也是方田均税法,大小地主们进行了疯狂的报复,土地兼并比之熙宁初严重了不知道多少!

    说到这里,蔡卞看了眼苏颂,说道:“大后天就要开朝了,到时候,我们四人都会去,六部尚书也要来。”

    梁焘自然没有二话,抬手道:“下官遵命。”

    他说着,悄悄看向苏颂。

    苏颂是太皇太后留下的人,是‘旧党’,当今宰相,他也转向了吗?

    苏颂面无表情,看不出神色,梁焘的目光又转向韩宗道。

    这位是开封府知府,是‘储相’,同样是高太后留下的人,他……也转向了吗?

    想到这里,梁焘心里忽然有些疑惑,这两人都是‘旧党’,官家为什么将这两人放到这么关键的位置上?

    苏颂没有理会梁焘隐含深意探究的目光,见他说完,淡淡道:“这些都是细枝末节,不要在这上面花费多少精力,开朝在即,准备好既定的事情。”

    梁焘越发猜测苏颂是转向了,神色镇定的道:“是,下官明白。”

    章惇看向苏颂,道:“第一天,大理寺就会料理近来的一系列久拖不决的弊案,我也已经拟定好十几道诏书,待会儿让人送去你的值房。”

    苏颂瞥了他一眼,道:“吏部的考铨法我看了,太过苛刻了。”

    章惇淡淡说道:“官家说,乱世用重典,我大宋现在虽然不乱,却是一锅什么都有的糊粥,一定要用严厉法度来梳理。朝廷的纲纪、威严,须要重塑!这一点上,苏相公有不同想法,可以与官家去争辩。”

    其实,苏颂很早之前就能从赵煦身上感觉到‘严肃’二字的味道,从赵煦罕见的杖毙两个朝臣就能隐约猜到。

    近半年的不断集权,更是印证了苏颂的猜测。

    苏颂自然不会去找赵煦说这些,他说不过赵煦,去了说不得还得写一道支持用严法的奏本。

    “必须要改!”苏颂拄着拐杖站起来,以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即便你有我的大印,还需要我的署名。”

    苏颂说着,漫步离开会议室。

    韩宗道见着,连忙起身跟着。他们二人,是不党而党,都是太皇太后留下的人,自然亲近。

    蔡卞收起笔,看着苏颂转向垂拱殿方向,说道:“你就真的不怕苏相公去找官家?他要是拿出足够的理由,官家有可能被说动的。”

    章惇神情自如,站起来,直到出了会议室的门,才说道:“官家出宫了。”

    蔡卞一怔,这个他倒是不知道,转向梁焘,说道:“梁尚书,各地转运司,怎么说?”

    转运司在宋朝是一个特殊的机构,是朝廷勾连地方最重要的渠道,转运司是京职却在地方影响巨大,隐约压着州府县,成为他们的上司。

    这也是宋朝‘制衡’之下的一种特别机构,掌管这大宋几乎所有的钱粮进出。

    梁焘神色一肃,抬手沉声道:“蔡相公放心,今年的赋税,户部一定会如数收齐,上缴国库!”

第两百六十二章 紧张又期待的一刻

    随着朝休结束的时间越来越近,不知道多少人心里渐渐紧张起来。

    政事堂内,各种诏书,政令在拟定,各级吏员在政事堂与六部之间来回穿梭,青瓦房等一样忙碌的脚不沾地,热火朝天。

    本以为一切已经准备就绪的赵煦才发现,临近事会更忙!

    赵煦这两天几乎一直待在垂拱殿,不断的批阅各处送来的东西,连喝口汤的机会都没有。

    元祐八年初,朝休的最后一天。

    再怎么不情愿,苏颂这个宰相也跟着转动起来,不止在政事堂不断开会,还要视察六部以及开封府。

    开封府的韩宗道,也接二连三的开会,布置各种任务,传达政令。

    而反对复起‘新法’的声音也越发强烈,尤其是开封府辖境内,反对声尤其强烈。

    但这些,都阻止不了什么,一切事情,有条不紊的在推进。

    到了傍晚,慈宁殿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安静。

    小花园内,高太后坐在椅子上,裹着厚厚的毯子,静静的看着夕阳落下。

    周和从后面悄步走过来,低声道:“娘娘,天色晚了,早些回去吧。”

    高太后看着天色,脸上浮现着笑容,说道:“今天是朝休的最后一天了,你说,官家以及那几位相公,现在在想什么?”

    周和神情不动,不自觉的也抬头向宫外看去。

    朝局这半年多来的风风雨雨,争斗的核心还是两个字‘新法’,而今,‘新法’就要开始了,怕是很多人的心情难以说清楚吧。

    高太后笑了一会儿,慢慢收敛,语气波澜不惊,道:“章惇的私心比王安石重,这个人暂时很听话,日后,官家未必能压得住他,官家会后悔的。”

    周和躬着身,不敢多言。

    高太后拉了拉腿上的毯子,说道:“你告诉官家,我大宋立国之本在于君臣一心,他这般疏离朝臣,乱用帝王心术,任由朝臣坐大,君王孤立,是大忌。”

    周和脸色骤变,旋即跪在地上,颤声道:“小人领命。”

    高太后轻叹了口气,静静的看着宫外天空,没有再说话。

    ‘新法’复起,论心态复杂,莫过于高太后了。

    在熙宁初她就坚决反对‘新法’,为此与神宗皇帝争执了很久,差点损害母子感情。神宗皇帝驾崩,赵煦登基,垂帘听政的高太后,迫不及待的废除了‘新法’,短短不过一年,‘新法’尽废,‘新党’被以各种罪名流放出京。

    轰轰烈烈的变法,瞬间被打回原形。

    现在,神宗皇帝的儿子,她的孙子,又要复起‘新法’,她的心里怎么能不复杂?

    复杂的难以言说!

    政事堂。

    政事堂并不大,几间瓦房灯火通明,脚步声,议论声没有停过。

    宰相苏颂坐在值房里,闭着眼在假寐。

    作为高太后留下的‘旧臣’,作为当朝宰执,‘旧党’魁首,‘新法’就要复起了,苏颂的心里,着实是五味杂陈,起起落落。

    从他内心来说,他是反对‘新法’的,他见过熙宁初变法的天下大乱之相,这也是他们这些人前仆后继,坚定反对‘新法’的原因。

    在他们看来,高太后以及司马光等人废除‘新法’,其实是众望所归,拨乱反正,是圣贤之举。

    短短不过七年,‘新法’又要复起了。

    但时移世易,物是人非。

    苏颂现在是当朝宰相,在很多人眼里,他已经叛变,要做新朝的变法宰相!

    苏颂深深吐了口气,睁开眼,看向窗外黑下来的天色。

    他之所以留下,赵煦挽留是一方面,他内心更想稳住朝局,稳住天下,不会出现熙宁初那种乱象。

    “现在的大宋,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苏颂默默的低语。

    青瓦房内。

    章惇在各个房间走来走去,亲自指导文吏做事,语气严厉,态度刚正,吓得这些文吏大气不敢喘,只知道点头应着‘是’。

    蔡卞的桌上,堆放着十几道诏书,都是盖过赵煦大印的。

    他手里还在写着一道政事堂的政令,落笔后,看向章惇道:“李清臣担任礼部尚书没问题了,待会儿我去见他,再说一下明天朝会的事情。”

    明天是元祐八年的第一次朝会,朝会上有很多事情,李清臣作为礼部尚书,很重要!

    “好。”章惇应了一声,又与身前的小吏说道:“这道公文一定要细致,措辞留下足够的空间。另外,那份邸报要再清楚一些,不要留给他们可钻的空子……”

    这还是章惇第一次这么‘关心’,小吏脸色都白了,拿着笔的手一直颤抖,心里犹豫着要不要站起来。

    章惇说完,走向他的位置,看着蔡卞说道:“开封府的各级官吏现在都在开封府内,我待会儿再去一趟。”

    蔡卞点点头,继而沉吟着道:“还是有很多问题,要不要进宫再与官家说说?”

    章惇在他的凳子上坐下,直接说道:“不用了。到了这个时候,该做的都做了,小问题不会影响大局。”

    蔡卞神情凝色,道:“明天的朝议,不会有人跳出来吧?”

    章惇不冷不热的哼了一声,道:“吏部的考铨法里有一条,‘妄议朝廷大政、祸乱朝纲’,真要是有人在我们再三强调下还出幺蛾子,就是试探我章惇的刀够不够锋利了!”

    不远处的小吏听到了,直觉脖子一冷,悄悄低头。

    明天的朝会是‘新法’复起最重要的场合,天下人都在看着,要是真有人在这种时候跳出来反对,只怕会被章惇撕成碎片!

    蔡卞还是不安心,说道:“我待会儿再去见见苏相公,希望他弹压一些不安定的人。”

    明天的朝会是扩大会议,六部三寺,五品以上的官员几乎都要入朝,这里面别说有不属于‘新旧’两党的人,哪怕是章惇亲手选的还出了‘叛徒’!

    章惇想了想,道:“我去见黄履。”

    随着改制的不断推进,御史台的地位日益得到凸显,权力越来越重,尤其是‘监察百官’四个字,在‘新法’复起的大背景下,逐渐的得到实施。

    蔡卞看了眼外面漆黑的天色,又转向福宁殿方向,心里不禁暗道:官家,这个时候在做什么?也紧张不安吗?

    这时的赵煦,倒是没有紧张不安,正在福宁殿吃饭。

    他对面坐着两个人,孟皇后与小幼娥。

    小幼娥小脸紧绷,腼腆的拿出一把折扇,举着小手递向赵煦,道:“官家,送给你。”

    赵煦看着她,笑着接过来,打开看了看,满意的点头,道:“我妹妹这手艺越来越好了,我很喜欢。”

    小幼娥脸上甜甜一笑,十分乖巧的坐着。

    孟皇后瞥了眼赵煦桌上已经有四五把折扇,又见他郑重其事的将这把挂在腰间,摸着小幼娥的头,说道:“幼娥,有没有什么愿望?”

    小幼娥眨了眨眼,看了看孟皇后又看着赵煦,小脸有些懵,忽然有些小心翼翼的道:“官家,十一哥近来很听话的,能不能不要再打他了啊?”

    她说着,双手抓着衣角,抿着嘴,一脸的紧张。

    孟皇后一怔,倒是没想到找小幼娥会说这个,转向赵煦。

    赵煦看着小幼娥,顿了顿,笑着道:“好,今后不揍他了。”

    小幼娥大喜过望,爬起来说道:“真的吗?”

    赵煦笑着点头。

    小幼娥大眼睛盯着赵煦,不知道说什么好,忽然直接跑了出去。

    孟皇后一把没拉住,见她跑出去了,才与赵煦道:“官家……”

    赵煦笑了笑,道:“应该是去告诉赵佶了。先不管她,明天,你召集京城的贵妇,也不要说什么,对那些捐纳家财的勋贵进行口头表扬一下。”

    孟皇后轻轻躬身,道:“是。”

    赵煦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平静的表情下,实则也紧张的,期待着。

    明天就要复起‘新法’了,筹谋了这么久,终于是要上路了。

第两百六十三章 朝会

    小幼娥并不是去通知赵佶,不多久他与赵似两人端着一大碗参汤,小心翼翼的走进来。

    小幼娥将碗放到桌上,两只小手通红的捏着她的耳朵,笑着与赵煦说道:“官家,这是我给你熬的汤,亲手熬的哦。”

    赵煦与两个弟弟妹妹一直不怎么亲近,现在看着两个小家伙的举动,心里突然有些异常激动,有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在涌动。

    赵煦脸上浮现笑容,将参汤端到他的跟前,打开盖子看了一眼,小心的拿着勺子尝了一口,顿时面露喜色的看着小幼娥说道:“好喝,不愧是我妹妹的手艺。”

    小幼娥小脸乐开了花,粉雕玉琢的很是可爱。

    赵煦尝了几口,瞥着一直注视着的孟皇后,一手捂着碗,说道:“这是我妹妹给我做,你别想喝。”

    孟皇后抿了抿嘴,旋即就陪着赵煦说道:“是,臣妾不喝。”

    赵似看着有些着急,他没有什么手艺,也不知道该送什么给赵煦。

    赵煦喝了几口汤,说道:“你们两个都很乖,想要什么,跟我说。”

    两个小家伙几乎是一致的摇头,小幼娥脆生生的道:“官家生辰就要到了,我们这是给官家提前庆祝。”

    赵煦一怔,一直忙于政务,他忘了他的生辰了。

    孟皇后看着赵煦的表情,侧身道:“官家,下个月初四是官家生辰,宫里已经准备庆贺了。”

    赵煦看着眼前两个小家伙,暗自点点头,笑着道:“不用担心,生辰不会大操大办,你们回去跟小娘说,生辰就在庆寿殿过,哪也不去。”

    “真的吗?”两个小家伙大喜。

    赵似赵幼娥自小是与赵煦分开的,尤其是赵煦登基之后,几乎就没有见过。

    不管是朱太妃授意还是他们本心来说,都希望与他们同父同母的哥哥亲近的。

    赵煦看着两人,笑着点了点头。

    “我这就去告诉小娘。”赵幼娥欢呼一声,掉头跑了出去。

    赵似刚要走,赵煦道:“赵似,你近来很努力,那些教习都夸你,不错不错。外面组建了一个军事学院,我给你报名了,第一批学员。”

    赵似先惊后喜,道:“那,可以自己骑马吗?”

    赵煦道:“只要听从教导,都可以。对了,你去告诉赵佶,政事学院,他也要去。”

    赵似一直想着能够自由自在的骑马,而不是在宫里被禁卫看护着。

    他一本正经的抬头挺胸,道:“是!”

    赵煦笑了笑,道:“去吧。”

    赵似应着,快步转身离开。

    赵煦看了眼他的背影,笑着拿起参汤,刚喝了一口,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手里的碗都拿不稳。

    孟皇后脸色一惊,连忙拍着赵煦的背,急声道:“官家,你没事吧?要不要宣太医?”

    赵煦连连重咳了几声,红着脸压了下去,又拿起参汤喝了一口,道:“不用,就是嗓子有些痒。”

    孟皇后抚摸着赵煦的背,轻声道:“官家,现在冷热反复,还是要注意身体的。”

    赵煦缓了几口气,坐直身体,瞥了她一眼,道:“说的对,现在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迫在眉睫。”

    孟皇后看着赵煦有些消瘦的侧脸,没有察觉他表情有异,道:“官家,再大的事情,也没有身体重要……”

    她还没说完,赵煦忽然看向她,说道:“第一件事,就是朕该有嫡子了。”

    孟皇后一愣,旋即俏脸微红,不等再说,赵煦已经将她拦腰抱起。

    孟皇后低呼一声,连忙说道:“官家,后宫还是要雨露均沾的,臣请已经连续……”

    呜呜~

    ……

    在赵煦的双人运动中,天色渐渐的亮起。

    宫里悄然布置起来,禁卫是第一层,监察御史是第二层,紫宸殿前防卫更是森严。

    陈皮,童贯在宫里来回穿梭,今天的朝会异常重要,一点差错不能有!

    慈宁殿十分静谧,没有半点声音。

    政事堂内的灯就没息过,苏颂穿好官服,来到门口。

    章惇,蔡卞同样穿戴整齐,抱着手,站在苏颂身后。

    枢密院同样如此,章楶领头,其他官员随后。

    宫外,六部三寺为主的各级官员,也陆陆续续站在院子里,列队整齐,等候宫里的钟声。

    吏部尚书林希,户部尚书梁焘,兵部尚书许将,工部尚书杨畏,刑部尚书蔡京,暂代礼部尚书李清臣,几乎都是肃色严正,每个衙门里里鸦雀无声。

    没人多说什么,现在这种时候,谁还敢轻易开口说什么?

    咚咚咚

    宫里的钟声极其准时的响起,各地的官员们整齐划一的随着钟声出动。

    开封城似乎都感觉到了,安静的,注视着,观看着这些大人物出了各个衙门,奔向皇宫。

    根本没睡多久的赵煦,被吵了起来。

    还有些不清醒的一边咳嗽着,一边穿衣服。

    孟皇后有些不放心,已经命太医来号脉了。

    赵煦穿好衣服,一边洗漱,一边说道:“伤风感冒没什么打紧的,你去再睡会儿吧。”

    孟皇后现在是如履薄冰,事关皇帝龙体,哪敢大意,寸步不离的陪着赵煦。

    很快,太医来号脉,确实没有大问题,孟皇后亲自去煎药了。

    赵煦坐在偏庁,吃着早膳,听着陈皮对各处事情的汇报。

    赵煦听了几句就随手摆了摆手,强忍着咳嗽,道:“知道了,按照计划来吧。”

    今天的朝会,对朝野,对大宋来说至关重要,这是‘老少交替’,也是‘新旧代谢’,预示着元祐朝,从今天起,国政转向,再次复起变法!

    这是一种巨大转向,对大宋,对朝野官员命运有着决定性的影响!

    不管是支持的还是反对的,此刻都在盯着皇宫,哪怕知道结果早已经注定,却还是内心复杂,万千感慨。

    钟声接二连三的响起,越来越逼近辰时,宫外的朝臣们开始入宫,经过禁卫,监察御史的检查,来到了紫宸殿外,排着队,等候着内监指引。

    这时,赵煦喝过药,来到了紫宸殿后的后殿。

    这一次,没有其他人陪同。

    上一次赵煦出现在这里,还是为了逼迫高太后撤帘还政,时隔半年赵煦依旧记忆犹新。

    赵煦端着茶杯,静静的坐着,他能听到不远处紫宸殿内朝臣们入朝的脚步声。

    “咳咳咳”

    赵煦又咳嗽了几声,皱了皱眉,拿手试了试,额头也有些发烫。

    赵煦拿起茶杯,喝了口茶,压了压,看向陈皮说道:“擎天卫低调一点,但不能不做事,让南天友定期汇报开封府以及其他各地的情况。”

    “是。”陈皮应声,看着赵煦有些苍白的脸色,低声道:“官家,要不要再休息一下?”

    赵煦看了他一眼,道:“伤风的事,不准对外泄露。”

    要是外面知道赵煦是因为床笫之事感冒,怕是要生出不少事端来了。事端赵煦倒是不怕,主要是尴尬。

    咚咚咚

    宫里的钟声再次响起,这是辰时的钟声,是开朝的钟声。

    赵煦重重咳嗽几声,整理了下衣服,出了后殿,向着紫宸殿走去。

    大殿之内,分做两排,苏颂,章惇领着吏,户部,工等一排,另一边是章楶,蔡卞等领着其他三部等。

    紫宸殿本来就不大,一口气站了六十多人,显得特别的拥挤。

    众人抱着板笏,面色凛然,注视着赵煦即将出来的侧门。

    “陛下驾到!”

    陈皮率先进来,看了眼群臣,尖声长喝。

    赵煦随后迈步而进,径直走向他的椅子。

    苏颂与章楶率先抬起手,朗声道:“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群臣山呼海啸,紫宸殿隐约都在颤抖。

    赵煦坐在椅子上,目光扫过群臣,心底忽然涌动豪情,仿佛这样才应该是皇帝。

    “众卿平身!”

    赵煦一挥手,沉声说道。

第两百六十四章 祖宗不足法

    “谢陛下!”

    群臣再次朗声说道,拿着板笏,齐齐动脚,分做两排站好。

    陈皮抱着浮尘,例行的道:“奏事!”

    殿中,一片安静。

    ‘新法’复起就在此时,但到了这个关头,不管是‘旧党’还是‘新党’,心态都复杂的难以言说。

    苏颂,韩宗道等人举着板笏,面上平静。他们能感受到不少目光,却硬生生没有任何反应。

    他们‘旧党’在这个朝堂上是绝对的少数,满打满算,六十多人不过一手之数。大势所趋,在座做什么,说什么,都不过是一场徒劳!

    章惇,蔡卞等人最为激动,熙宁离现在已经过去足足二十五年,其中经历的太多太多,王安石罢相之后,‘新法派’走向低迷,再到元祐朝,‘旧党’掀起了前所未有的‘诗案’,动辄连坐,将‘新党’尽数逐出了朝堂。

    ‘新党’陷入绝境,尽管还在不断挣扎,但面对以高太后为首的‘旧党’势力连绵不断的打压,七年下来,‘新党’近乎绝望了。

    谁又能想到,峰回路转,‘以母改子’的高太后遭到了孙子,元祐皇帝的突然之间的强力反弹,猝不及防之下,竟然失去了权柄,被逼的撤帘还政。

    不管元祐皇帝是为了报复高太后的压迫、不肯归政以及‘旧党’的欺辱,还是真心想要改革,‘新党’并不在乎,他们极度渴望的想要继续多年前未完成的事业!

    章惇眼前闪过了很多事情,其中王安石最多,那个忧国忧民,严于律己,亦师亦友的拗相公。

    现在的王相公,依旧是满身污垢,从头到尾被诋毁的一无是处,这简直不是一个人,是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从古至今,仿佛没有人被诋毁到这般程度!

    章惇双眼通红,心头涌动着无数念头,那股怨愤再难压抑,脸角一抽,忽然就撤出一只脚,举起板笏就要说话。

    “陛下!”

    在他张口之前,他右手边的蔡卞去抢先出列,只见蔡卞面色平淡,举着板笏,朗声说道:“先帝一生致力于消除弊政,造福于大宋万民,临终仍念念不忘。请陛下以子继父,绍述新法。”

    绍述,继承之意,继承先人所为。

    蔡卞是王安石的女婿,深受王安石器重,是王安石的左膀右臂,他对王安石的感情,比章惇还要深厚。

    章惇见着,收回了脚。

    满堂六十多人,齐齐看向蔡卞,又望向赵煦。

    蔡卞这个举动,打破了原本计划好的朝会议事顺序。

    赵煦喉咙很痒,想要咳嗽,脸色发烫,即便他不照镜子也知道,他脸上应该有些苍白。

    赵煦听着蔡卞的话,倒是能理解,瞥了眼苏颂,章惇等人,又扫过群臣,见众人屏气凝神的等待着,微微一笑,道:“李清臣。”

    脸角瘦削的李清臣,一脸肃然出列,抬手道:“臣在。”

    这位,娶的是韩忠彦的堂姐。

    赵煦端坐,沉声道:“上前,宣旨。”

    “遵旨。”李清臣上前,陈皮准备的圣旨,交给李清臣。

    李清臣礼数十足的接过,而后对赵煦行礼,转过身一手托着旨意,向前走了两步,目光炯炯对着群臣。

    “旨意下。”李清臣大声道。

    苏颂,章惇,蔡卞等人看着,神情略微复杂,虽然程序被打乱了,对他们这些老于宦海的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臣等领旨!”六十多人,齐齐举着板笏道。

    李清臣摊开圣旨,以一种抑扬顿挫的清朗声音,道:“朕祗膺骏命,景慕前王,虑忠孝之臣僚,有替陵之苗裔……”

    这道诏书就是李清臣拟定的,字里行间尽管佶屈聱牙,大意还是继承先帝遗志,复起‘熙宁之法’。

    这是一道正式的‘诏书’,是天宪,也是最高律法!

    旨意并不长,李清臣很快就收尾,朗声道:“……群臣用心,万民所赖,日月所长,天地共鉴。钦此!”

    “臣等领旨。”群臣举着板笏,直起腰。

    赵煦坐在椅子上,隐约的能听见急促的喘息声,甚至是咚咚咚的心跳声。

    赵煦也悄悄深吸了口气,准备了这么多,这么久,总算是落地了。

    “第二道。”赵煦强压着嗓子里的瘙痒,极力的保持平静的声音说道。

    陈皮拿起第二道圣旨,递给李清臣。

    李清臣怔了怔,有些下意识的接过来。

    下面的群臣更是愣神,有些不知所以的看着李清臣手里的这‘第二道诏书’,他们其实都知道政事堂拟定的正常程序,先是蔡卞打破,这会儿官家又不按常理出牌?

    众人只是愣了下,迅速回归宣旨的正常秩序。

    李清臣说话,下面的抬手接旨。

    “朕膺昊天之眷命,薄德以继大统,幼年以嗣皇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纵前朝之往事,观百年之得失。先帝圣德昭昭,臣民亿万,尽皆知晓……奈何权臣擅权,上辱先皇,下欺万民,篡先帝之政,毁万世之基业……今朕绍述新法,望众臣紧尊法度,恪守本分,不仗德威,不逞权势,以大公之心,弃私心作祟……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李清臣念着圣旨,神情越发严肃。

    这道诏书,就差指名道姓的点出司马光等人的名字了,司马光是什么人,是‘旧党’人人称颂的‘三贤’之首,天下共尊的大儒,赫赫有名的拗相公!

    苏颂等人举着板笏,默默无声。

    司马光废除了神宗皇帝的‘熙宁之法’,从礼法上来说,确实不忠不孝。

    司马光与王安石其实很像,王安石是笃定变法,谁说都不管用。自身学识渊博,著书立说,是一代大儒。对自身要求极其苛刻,近乎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

    当然,鸡蛋里挑骨头的攻讦那是另一回事。

    而司马光则肯定‘新法’是祸乱天下,从头到尾坚持废除,逮到机会,毫不犹豫的真的废除了,那时‘新党’还盘踞着朝堂,无数压力涌来,他硬是坚持废除。

    这两位‘拗相公’还有相同点,王安石的变法是违反祖制的,这是‘旧党’攻讦最大的痛点。

    而司马光废除‘新法’,面对是同样的问题,先帝是帝,也是祖,后辈臣子怎么能改?

    王安石变法,可以说是堂堂正正的给出了理由,那就是十分大胆的‘三不’: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司马光则是用了太皇太后的名义:以母改子。

    两人其实都是变法,一个变了旧法,也就是祖宗之法;一个变了新法,恢复了旧法;事情是一样,理由不同,也说明了两人根本立场的区别。

    一个大胆,破除陈旧;一个谨慎,因循守旧。

第两百六十五章 眼里不揉沙

    赵煦这道旨意,自然不止是为了痛斥‘旧党’,给‘新党’正名。

    本质上来说,还是在凸显皇帝的神圣地位,昨天你可以改我老爹的,明天是不是就可以改我的了?

    那我们父子这么努力做的意义在哪里?

    苏颂,章惇等人都是人精,很快品出味道,说完‘领旨’之后,就举着板笏不再说话。

    这道旨意,堂堂正正,并且有十分明确的针对性,谁敢跳出来指摘什么?

    苏颂等人品出味道,肃然而立。

    六部尚书也不差,板笏不自觉举的高了一点,似乎要向所有人证明,他们不是那样的人。

    其他人心思则更多了,思索着这道旨意的前前后后,揣度着,赵煦是不是要再次清算‘旧党’,真的刨司马光的坟?

    赵煦平静的坐着,极力遏制咳嗽的冲动,脸上红白交替,淡淡道:“第三道。”

    陈皮当即拿出第三道,递给李清臣。

    李清臣已经习惯了,不动声色的接过来。

    倒是下面的苏颂,章惇等人暗自若有所动。这第二道算是给‘新党’正名的,这第三道是什么?

    他们都知道殿中坐着的这位官家向来不喜欢约束,不由担心会是什么出格的诏书,在这样的场合,想要收场可不容易!

    李清臣打开这第三道诏书,匆匆看了眼,暗自定心,沉声道:“旨意下。”

    殿中的朝臣依旧有些不安心,举着板笏,躬身道:“臣等接旨!”

    李清臣声音朗俊,道:“朕绍膺骏命:夫天地有恒,圣道教化众生,然则,时异势殊,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法度亦然,因地制宜,推陈出新,世所大道……”

    李清臣话音清朗,在紫宸殿内回荡。

    ‘新党’之人听着,倍感舒服。赵煦这道旨意,其实是在给‘新法’正名,道理言简意赅,没有如学究般的长篇大论,否则极其容易被抓到破绽。

    短短几十个字,阐述了一个极其简单的道理,那就是‘变’。时代在变,人自然要跟着变。

    这是浅显的,往深入一想,自然就是‘祖法’也得变!

    ‘新党’高兴,得到了赵煦的认可,这将是推行‘新法’的一个重要,强大的依据!

    苏颂,韩宗道沉默不语,这个道理他们自然都懂,但朝政岂能用简单的道理去理解,去改变?

    如果‘祖法’都能改动,那对‘礼法’冲击太大,不止是朝政上,很可能会造成礼法崩坏,后人有样学样,天下还能太平吗?五代十国的教训,可没多远!

    苏颂等人自然不会高兴,默默不语;紫宸殿里的‘旧党’更不会开心,只是他们没办法开口。

    一来,他们开口也阻止不了什么。二来,怕死。

    李清臣宣读完,群臣齐齐抬手,沉声道:“臣等领旨!”

    赵煦强忍着不舒服,俯视着群臣,神情平静,道:“这三道旨意,朕希望诸位卿家能够真正的明白。朕,是一个眼里不揉沙的人。也是一个赏罚分明的人。有功赏,有过罚,不存在功过相抵。朕要求诸位卿家,在公私之间要划分的清楚明白,对大义要有清晰的认定与取舍。诸位卿家读的书比朕多,道理也比朕懂的多。但还是有四个字送给诸位卿家,叫做:不忘初心。朕希望诸位卿家能够仔细的回忆一下,是否还记得读书之初的那些想法,到了今天,还能否想起来,想起来几分,离这个梦想距离有多远?在殿中的,不管你们来自哪里,曾经做过什么,朕期待今天之后,能够有些不一样。”

    赵煦的话很平静,甚至有些沙哑。

    但群臣还是心里还是一震,不少人悄悄低头,心怀畏惧。

    他们的这位官家,确实不同于以往的大宋官家,这位官家,与群臣保持了某种清晰的距离,对群臣也没有以往大宋官家的那种‘敬重’。

    有那么几个人,甚至能从这位官家的言谈举止中得出极其怪异的感觉——那就是,这位官家似乎并没有多在乎他们,对很多事情表现了一种奇怪的淡漠感。

    就仿佛,他们这些人都死完了,这位官家也不会多在意。哪怕发生一些大的事情,事关社稷的,这位官家也能坐观风云变幻。

    这种感觉很古怪,说不清道不明,但一些敏感的人,确确实实感觉到了。

    如果这些人将感觉告诉赵煦,赵煦一定会悚然惊觉。

    现在,赵煦说了这么多,再看着朝臣们的神色,这些人有的表现刻意,有的漠然,更多的是没有变化,如同赵煦这些话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赵煦没有再多说,先礼后兵,他的刀已经磨的足够快,看向苏颂道:“政事堂颁布变法政令吧。”

    苏颂没有拄拐,抬起手,道:“臣遵旨。”

    苏颂说完,拿出一道奏本,转过身,冲着群臣道:“元祐八年,政事堂,第一号令:复起熙宁之法。”

    群臣君臣举起板笏,微微躬身,静静听着。

    “国朝积弊,厄需变革,政事堂汇六部,总领十六法,三十八条,禀于陛下,得允准,现颁布如下:”

    “第一,方田均税法。清丈全国田亩,普查全国人口,每五年一次查人口,十年一次丈田。”

    “第二,农田水利法。以工部为主导,地方官府配合,对全国的水利灌溉进行整顿,修缮,暂定期五年。”

    “第三,市易法。户部将制定详细商业法则,在各府州县设立机构,对贸易进行统筹管理,并且对物价,商品流通,不法行为进行管制,疏通等。”

    “第四,考铨法。吏部将制定新的考铨法,对全国官员进行从严整顿与管理,迁调,升贬,功过,政绩等进行监察。”

    “第五,大宋律。三法司已经对我大宋律法,礼法进行严密的修订,根本目的是打造一个平等的司法。不阿贵,不欺民。”

    “第六,取士法。朝廷重申,不会废除科举。同时,朝廷将鼓励,也会带头在全国建立书院,广招生员,为我大宋培养人才。”

    “第七,赋税法。朝廷将对我大宋现行的税则进行修订,进行大规模的减税,对收取税赋的方式方法进行调整。”

    “第八,强兵法。枢密院会同兵部,将对全国军队进行整顿,改革,以锻造一支强大的军队,回击一切敌犯!”

    “第九,军器监法……”

    “第十,裁兵法……”

    ……

    尽管只是纲目性的,苏颂哪怕是照本宣科也用了一炷香时间。

    苏颂说完,抬手向赵煦。

    赵煦微微点头,脸角微微鼓动,沉声道:“朕再强调五点。第一,新法将实事求是,以实际的具体情况为根本,不会脱节,不是空想。第二,新法不是敛财,不是劫贫救富,根本目的,是强国富民,摆脱眼前的积贫积弱弊端。第三,新法不追求速度,不求大求全,不会立即全面复起熙宁之法,而是以开封府为试点,总结经验教训。第四,朕要求朝廷团结一致,上下一心。上面的政策与下面的执行要相合,不得借新法谋私利。第五,要加强对官吏的监察,不能用的人坚决不用,可不用的人坚决不用,要保持官吏队伍的纯洁性,正当性,威严性!”

第两百六十六章 最重要的

    赵煦说的这些,其实就是熙宁变法的经验教训。

    熙宁变法之所以失败,原因是多方面的,除了‘旧党’的顽固阻挠,本身也存在诸多问题,需要去克服。

    章惇,蔡卞最为感同身受,听着就齐齐抬手,沉声说道:“臣等领旨。”

    群臣连忙紧跟着,心思却难以说得清楚。

    苏颂,韩宗道举着板笏,面无表情,眼神却深为忧色。

    他们的心态应该最为复杂的,赵煦要求他们‘团结一致’,哪怕朝廷被强行按到了一起,实际上反对声依旧非常的大,尤其是在地方上,盘根错节,是朝廷里这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人物难以了解清楚的。

    苏颂等人心底,其实是忧心忡忡的,但上面的官家坚决要变法,他们除了守着,尽可能稳住局势外,其他的根本做不了什么。

    赵煦坐在椅子上,看着群臣,越发觉得难受,头有些疼,思维受限,无法冷静的思考太多,不动声色的瞥了眼陈皮。

    陈皮很担心赵煦,当即会意,转向朝臣,尖声道:“奏事。”

    原本的计划都被打乱了,但朝臣们,尤其是几位相公没有任何慌乱。

    苏颂侧头,看了眼章惇与蔡卞等人。

    蔡卞当即出列,抬起手向赵煦,沉声道:“启禀陛下,字熙宁以来,因为变法一事,党争横亘朝廷内外,对于朝臣肆意攻讦,污蔑,诋毁。以至于熙宁以来二十余年,朝野尽是奸佞,权臣,贼子,贪官污吏……臣请陛下下旨,为忠直之士正名。”

    蔡卞说的‘忠直之士’,第一个指的自然就是王安石。

    赵煦微微点头,环顾朝臣,道:“王安石拜相至今二十多年,党争酷烈,无孔不入,却从未有任何罪行被揭露,可见品行与操守。传旨,王相公配享神宗庙,以彰其为国为民之功德。”

    朝堂上,当即有人变色,想要出列反对,却被身旁的人悄悄阻止。

    身旁的人悄悄摇头,他有些不甘心,想继续出列。这时,苏颂,韩宗道面无表情转身,目光严厉的扫过来。

    王安石配享神宗庙这件事,赵煦早有提及,苏颂等人是知道的。他们不会允许有人在这个时候刺激赵煦,刺激‘新党’。

    那人表情变了变,最终还是退了回去。

    蔡卞没有注意后面,道:“谢陛下。关于蔡确等百人涉及的‘车盖亭诗案’,臣请陛下,命御史台彻查,为蔡确等人盖棺定论。”

    赵煦鼻子轻哼了声,强忍着咳嗽,道:“准。”

    站在前面的苏颂,章惇等人似乎这才发觉,赵煦脸色有些不对劲。仔细观察了几眼,没有说话

    “谢陛下。”蔡卞说完,退了回去。

    “陛下,臣请颁布诏书,对元祐改制进行彻底定性,明确权职,以定天下人心。”工部尚书杨畏出列,朗声说道。

    朝廷的改制虽然大体完成了,但更深入化的还在进行当中,尤其是与地方的关系,地方府县等还没有涉及,是以地方上人心浮动,乱象纷陈。

    赵煦直觉脸色发烫,喉咙里有种不吐不快的酸痒感。他脸角抽搐了下,没有说话,看向章惇。

    章惇会意,转向杨畏,道:“改制并没有彻底完成,陛下下诏不合适,政事堂稍候会颁布政令,邸报全国。”

    “是。”杨畏没有多说,举着板笏侧身回去。

    “启奏陛下,”

    户部尚书梁焘出列,举着板笏,沉声道:“‘新法’伊始,臣请设立专门的机构,专事专人,明确责任权力,群策群力,以集中精力推动新法的试点。”

    赵煦耸动了下喉咙,轻咳一声,道:“准。设立变法特别小组,以政事堂宰相为主事,参知政事,开封府知府韩宗道为具体执行,抽调六部三寺以及开封府等为组,专事专为,处理开封府变法试点一应事宜。”

    苏颂,韩宗道暗暗屏气,出列道:“臣领旨。”

    这是早就计划好的的事情,两人再不情愿也得圆场。

    他们心里复杂,殿中的一些人,忽然觉得这件事有着特别的怪异感。

    他们盯着苏颂,韩宗道等人打量,神情不断变化。有人甚至忍不住笑出声,连忙又憋了回去。

    苏颂是太皇太后留下的‘旧党’领袖,韩宗道次之,偏偏这两个‘旧党’大佬成了变法主力!

    章惇,蔡卞等变法派,却好像没事人一样。

    御史中丞黄履出列,抬手道:“启奏陛下,御史台已经完成机构梳理,权职划分,请陛下下诏,以确立御史台改制后的地位,以监察百官,肃清吏治,打造清廉,高效的官吏制度……”

    赵煦双手抓着膝盖,强忍着难受,点头道:“此事由政事堂拟旨,邸报全国。御史台,刑部,吏部,分别对官吏进行不同角度,不同程度,各司其职的全方位的监察。要将奖惩制度落实清楚,行政过错行政处罚,涉及律法,一律去职,交由大理寺审判定罪。”

    “臣领旨。”黄履举着板笏,退了回去。

    开封府府丞曹政出列,道:“启奏陛下,大理寺卿空缺,请陛下及时选定人选。”

    这件事,也是头疼。

    赵灏拼命作死,没有按照赵煦的既定计划走。现在,英宗一脉,赵煦叔伯辈已经没人了。赵煦这一辈,以赵煦十七岁最长,其他人要么没长成,要么就是身体有问题。

    大理寺这么关键的地方,赵煦自然要掌控在手里,这是这么久都没有摸定人选的原因。

    “朕知晓了。”赵煦微微坐直说道。

    曹政已经卸任大理寺卿,这是‘香火情’,见赵煦没有定选,便退回去没有再多说。

    接下来,朝臣们陆陆续续出列,逐渐抛开大政,开始聚焦于各部,具体的事务。

    朝堂上的安静被打破,渐渐的出现了一些不同的声音。

    大方向上,是纠结于‘权钱’二字,细节上就是这些政策的具体执行方式方法。

    赵煦坐在椅子上,感觉着脸色愈发的烫,后来更加难受,不断的想咳嗽,却一直强忍着,静静的听着他们争论。

    “下官以为,丈量田亩没有问题,也应该丈量,但得有所区别,不能一蹴而就……”

    “什么叫做有所区别?我倒是不这么认为,熙宁年间丈量田亩,查出了数十万顷的藏地,这是何等触目惊心!”

    “现在与熙宁年间完全不同,地方上错综复杂,各种民乱此起彼伏,难不成要一边丈地,一边大军平叛吗?”

    “不要危言耸听,我大宋太平盛世,即便有那也是疥癣之疾!丈量田亩,必须彻底,坚决,朝廷不能表现出软弱,否则只会事倍功半,甚至是半路夭折!”

    “地方上的事情岂是朝廷一句话就能解决的?就说去年,朝廷派员江陵府检查府库,各府库都十分充足,但朝廷对江陵府上下贪渎,府库空虚十分清楚,却拿不到半点证据!”

    “拿不到证据还好说,江陵府上书,大声喊冤,弄的朝廷极其尴尬,再想查,都没人愿意去了!”

    “我看还是诸位太过优柔了,先拿了江陵府知府,将要害位置换一遍,有多少事情是查不出来的?”

    “我看你是在朝廷的值房里太舒服了,光凭空想!就算朝廷将江陵府上下都换了,你就确定能查出来?即便查出一些来,找几个替死鬼就能了事。那被贪渎的钱粮,受害的百姓,混乱的民政,亏空的府库,你说,怎么办?”

    “越是这样,就越要查,难道坐视不理吗?”

    “当然要查,但要讲究策略,既要查出贪官污吏,也要追回钱粮,还要稳住府政,不是一棒子打下去,什么都不管的!”

    “不要偏题,现在说的是丈量田亩的事!”

    “都是一回事,我希望朝廷能轻重缓急,由易到难,有序,稳妥的推进……”

    ……

    苏颂,章惇等人抱着板笏,转过身,看着朝臣们争论不休。

    他们固然是当朝相公,是‘新旧’两党魁首,但也不是能控制所有事情的,尤其是在庞杂的政务上,很难统一所有事情。

    赵煦忍的有些辛苦,头上冒着冷汗,眉头不自觉的皱起来,喉咙里太过难受,许久之后,他控制不住的低低的咳嗽两声。

    朝臣们一惊,忽然收声,齐齐站了回去。

    苏颂,章惇,蔡卞等人更是转过身,目光有些惊疑的看向赵煦。

    赵煦眨了下眼,面上不动,心里暗道:我真的只是喉咙难受。

    但群臣明显不信,赵煦喉咙又动了下,微笑着道:“变法犹如过河,一步一深浅,我们要谨慎小心,却也不能故步不前,该大胆的大胆,该谨慎的时候谨慎。不要争论,最重要的是向前走!”

第两百六十七章 局势危急

    赵煦的话,就是圣旨,何况还说的有道理。

    朝臣们抬手,整齐划一的道:“臣等谨遵圣训。”

    “继续。”赵煦摆了摆手。他头越来越疼,双眼都有些睁不开,昏昏欲睡。

    苏颂与章惇对视一眼,两人看出来了。

    群臣却没有,他们继二连三的出列,述说着对各项‘新法’中的种种看法与异议。

    纵然是在紫宸殿上,有所节制,但在谈论一些问题时,很快就针锋相对,彼此抱有截然不同的观点,相互争论不休。

    ‘旧党’的人在冷眼旁观,相反的是‘新党’内部在争论,长枪短炮,绵绵不绝。

    赵煦深深吸了口气,极力的保持冷静,皱着眉,眯着眼,看着,听着,脑子里嗡嗡,没办法思索太多。

    陈皮在一旁看的最清楚,越发担忧,神情有些焦急。

    苏颂与章惇对视一眼,两人不动声色的点了下头。

    苏颂抱着板笏转过身,对着朝臣,道:“对于具体的问题,政事堂开会讨论,无需在超会上争论。”

    苏相公还是有威仪的,众人听着,有些不情愿,还是收声站回原位。

    章惇道:“大政已定,无需在枝节上纠缠。陛下诏书已下,剩余之事,由政事堂共议。”

    蔡卞看着赵煦的脸色,陡然反应过来,抬手下赵煦,道:“启奏陛下,今天是开朝第一天,既然诸事已定,政事堂以及六部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臣请提前散朝。”

    朝臣们听着蔡卞的话怔了又怔,这朝会还没到一半,怎么就提前结束了?那么多事情,总该有个说法吧?

    赵煦还是有些清醒的,倒是能明白蔡卞的意思,又看向苏颂,章惇等人,勉强的点了点头,道:“散朝。”

    苏颂,章惇等人立刻抬手,道:“臣等告退。”

    “臣等告退。”茫然的人只能跟着,还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苏颂,章惇领头,带着朝臣们快速离开了紫宸殿。

    赵煦直觉头疼欲裂,深吸了口气,要站起来,却一个踉跄,又倒了回去。

    陈皮吓了一大跳,连忙上前扶助赵煦,急声道“官家,官家……太医,太医,快传太医!”

    紫宸殿顿时一片混乱,几个内监抬着赵煦,急急的返回福宁殿。

    赵煦没有昏迷,努力睁着眼,还有思维,一把拉过陈皮,在他耳边有气无力的说了几句。

    陈皮神色微变,连声答应着。眼见赵煦要昏睡,催促着慌忙驾着赵煦匆匆回到福宁殿。

    不多久,赵煦的寝宫里,堆满了人。

    陈皮,孟皇后,苏颂,章楶,章惇,蔡卞,韩宗道以及负责福宁殿守卫的胡中唯。

    孟皇后一脸担心,看着号脉的太医,急声道:“早上不是说只是偶感风寒吗?为什么就这样了?”

    苏颂,章楶,章惇,蔡卞等人面沉如水,目光锐利的盯着太医。

    小病还好,要是大病,在这个时候,简直是泼天大祸!

    老太医六十多岁,满头花白,面对着皇后以及众多相公的咄咄目光,倒是从容,缓缓从赵煦的手腕收回手,抬手向着孟皇后,又有些迟疑的说道:“早上官家的脉象确实是风寒,现在,脉象浮浮沉沉,倒也不是什么疑难杂症,臣先开一副药,晚上再看看。”

    孟皇后张嘴欲说,却又连忙收住嘴,猛的瞥向陈皮与胡中维,端起皇后威仪,道:“官家病了这件事,不得再有多余的人知道!福宁殿即刻起,没有本宫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出入!要做的不动声色,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大宋现在的朝局十分敏感,赵煦如果真的病重不起,在没有子嗣的情况下,皇宫里的情势可能一夕之间发生反转巨变!

    宫里变了,宫外就由不得章惇等人了。

    不说刚刚起步的‘新法’,‘军改’在北方已经推进到一定程度,如果猝然倒回,后果简直不可想象!

    而今,可不是元丰时候了。

    陈皮看着昏睡的赵煦,神情犹豫,看向苏颂,章惇等人。

    陈皮不说话,一向以赵煦马首是瞻的胡中唯顿时进退失据,不知道该怎么办。

    苏颂见陈皮,胡中维不动,瞥了眼章惇等人,看着孟皇后,轻轻点头道:“娘娘说的是。”

    陈皮听着,看向章惇。

    在他看来,章惇与赵煦才是一路人,孟皇后,苏颂可能会害赵煦,但章惇决然不会。

    章惇看着孟皇后,剑眉竖起,满脸的严肃之色。

    赵煦病重,昏睡不醒,对很多人来说,这是一个天赐良机!

    这孟皇后,是太皇太后选定的人,她这个时候要是做什么,宫外的人根本阻止不了。

    不说孟皇后可能会将高太后请出慈宁殿,就是高太后这个时候硬闯出来,谁敢阻止,谁能阻止?

    章惇不说话,蔡卞也想到了这种可能,心头发冷,看着躺在床上满头大汗的赵煦,沉凝不语。

    随着章惇不说话,赵煦的寝宫里,忽然间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孟皇后端着皇后威仪,盯着章惇。

    她知道章惇在担心什么,但她不能解释,也无法解释,只能等章惇开口,表态。

    陈皮躬着身,赵煦醒着,他还有底气,但赵煦昏睡,他就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在这个寝宫里,他的地位甚至不如胡中唯!

    胡中唯右手握刀,脸上铁色。他没有说话,现在,走错一步就可能危害官家,万劫不复!

    苏颂见章惇不肯说话,默默一阵,开口道:“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

    这样的话,老于宦海的章惇丝毫不信。他没有半点放松,心如电转的盘算着眼前的局势。

    现在的他,并不是历史上只手遮天的章大相公,政事堂内有苏颂这个宰相,宫里的孟皇后是高太后选定的。

    这样的紧急态势,他手里能用的人,没有!

    章惇面色严厉,前所未有的警惕,余光看向章楶,沉声道:“章质夫,如果有人意图不轨,你能否弹压?”

    质夫,章楶的字。

    章楶是枢密使,地位与苏颂相当,执掌着枢密院,手握兵权,他要是用兵弹压,开封城没人可以乱来。

    章惇话音落下,寝宫里所有人脸色惊变。

    孟皇后咬着牙,大声喝道:“放肆!官家还在,谁都不可以私自调兵!所有人,不得乱动!”

    赵煦昏迷,一旦有人调兵入开封府,那引起的连锁反应将不可想象,不可控制!

    开封城,可能血流成河!

    苏颂猛的转向章楶,肃然无比的道:“枢密院没有官家旨意,不可调兵!”

    韩宗道,蔡卞没有说话,神情紧张,凝重的看着章楶。

    章楶作为枢密使,即便没有赵煦的旨意,也能调动一部分。

    他是章惇的堂弟,这两兄弟要是联手,京城里没人可以抗衡!

    章楶脸角坚毅,两鬓白发无风自动,没有因为章惇,孟皇后,苏颂等人的话有任何动容,淡淡道:“开封城,外有城卫,内有禁卫,无需从外调兵。”

    孟皇后,苏颂等人心里一松。

    章惇见章楶推脱,冷哼一声,道:“我有两个条件,第一:太皇太后不能出慈宁殿。第二,官家交由陈大官照顾,官家醒来之前,任何人不得出入福宁殿。否则我断然不答应!”

    孟皇后盯着章惇,眉头皱起,章惇说的‘任何人不得出入福宁殿’,包括她!

    她是皇后,居然不能出入福宁殿,还是一个臣子的要求!

    但不等苏颂有任何反应,孟皇后就点头道:“本宫答应了。陈皮,福宁殿交给你。胡中唯,守住福宁殿。再通知刘横,皇宫外松内紧。官家病重的消息,不得继续外传。太妃娘娘,太皇太后也一样!”

    苏颂看着孟皇后,眼神有异色。

    这般情境下,这个十六七岁的皇后,居然思绪清晰,进退有据,不见多少慌乱。

    章惇也意外,深深的看了眼孟皇后。

    陈皮见着,当即应声,道:“小人领懿旨。”

    孟皇后见暂时稳住局势,心里稍稍一松,回头见赵煦头上冷汗涔涔,心里担忧,还是暗暗咬着嘴唇,第一个离开寝宫。

    她必须尽快离开,否则继续对峙,事态可能一发不可收拾。

    苏颂没有想到会有这般突如其来的变化,上前看了看赵煦,默默的跟着孟皇后走出去。

    章惇其实很不甘心,也很担心,却没有办法,纵然他是‘事实宰相’,到底还不是。宫内宫外,没有赵煦的支持,他几乎做不了什么!

    “走吧。”章楶走过来,看着章惇说道。

    章惇脸角抽了下,没有多说。

    一众人,陆陆续续离开赵煦寝宫。

第两百六十八章 兵戎相见

    众人离开寝宫,躺在床上的赵煦,眉头紧锁,脸色苍白,头上大汗淋漓,不时还咳嗽几声。

    陈皮站在一边,面上焦虑不已。

    胡中唯握着刀站在他边上,目光看着赵煦与陈皮说道:“官家洪福齐天,肯定没事。再说了,谁还没有伤风过?”

    陈皮皱着眉瞥了他一眼,依旧满脸凝色。

    他想着赵煦昏睡前与他说过的话,仔细想了一会儿,低声与胡中唯道:“你看好慈宁殿,太皇太后绝对不能出来。”

    胡中唯腰间佩刀当的一声轻响,也低声道:“放心吧,都是去年从北方选来的,家世清白,没问题。”

    陈皮到底年轻,心里思来想去,还是不安,道:“你说,那几位相公会不会乱来?”

    胡中唯跟赵煦蹴鞠有半年了,即便是傻子也知道现在的局势,犹豫着道:“应该不会吧?”

    陈皮心里越发不宁,忽然大步出了寝宫,来到外面,招过梁从政,面色如常的淡淡道:“你派人通知蔡攸,让他盯紧宫外,朝廷里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来报!其他的不得多说,敢多说一个字,我拧下你的脑袋!”

    陈皮说到最后,表情已有些狰狞。

    梁从政吓了一跳,连忙道:“大官放心,小人立刻就去。”

    陈皮看着他的背影,又与胡中唯道:“你去将南天友悄悄带进宫,我去见刘横。”

    刘横现在掌管宫内禁军,楚攸在外领军。

    胡中唯当即道:“放心,有我在,谁都不能近官家一步!”

    陈皮这才有些放心,刚要走,忽然又招过一个黄门,道:“你去枢密院,让童贯盯紧枢密院的一举一动。”

    “是。”这个黄门是知道赵煦病重昏睡的,小心谨慎的应着,急匆匆的跑向枢密院方向。

    陈皮这边安排布置着,孟皇后出了福宁殿,却没有径直回她的仁明殿,而是来到了太医院。

    这老太医刚回来,就被孟皇后叫到了偏房。

    偏房门外,有两个女官左右四顾的小心把守。

    孟皇后神色肃然,看着老太医,压着声音,道:“你与本宫说实话,到底打不打紧?”

    老太医神色迟疑,思索好一会儿,才道:“娘娘,官家年轻体壮,只是偶感风寒,应该不打紧。”

    “本宫不要应该,要确切的话!”孟皇后脸色凛然,目光逼视,丝毫不像十六七岁的少女。

    老太医面露思索,似乎在回忆给赵煦号脉的过程,又好一阵子,说道:“娘娘,这个,老朽着实说不好。”

    孟皇后看着老太医,俏脸越发肃重,点点头,道:“本宫知道了,委屈老太医在房里待几天。”

    老太医一怔,旋即明悟了,倒是没有惊慌,道:“谢娘娘。”

    孟皇后没有多说,直接命人看住老太医,起身回仁明殿。

    路上,她的近身女官瞥了眼四周,小心的道:“娘娘,现在怎么办?”

    老太医说不准,那官家就真的可能凶险!

    孟皇后表情平静,眉头却锁在一起,道:“不得外传。让人盯着慈宁殿,还有,政事堂那边也要看好了。”

    女官不解,越发低声道:“娘娘,您这是要做什么?”

    按照女官的理解,孟皇后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请出太皇太后,主持大局,重新垂帘听政!毕竟,太皇太后对孟家恩重如山,孟皇后还是高太后钦点的皇后。

    现在,高太后被官家幽禁,值此机会,不是要放出高太后吗?

    孟皇后倒是没有听出她的言外之意,还在思索着怎么稳住局势,直接道:“我不能做太多,章相公等人对我敌意太深,会适得其反。到了晚间再看看,不行的话,我得去见一趟苏相公,看看他们的想法。”

    女官瞬间就认为孟皇后也有请出高太后的想法,脸上喜色一闪,轻声的道:“是。”

    孟皇后眉头蹙的越深,虽然她是皇后,但外廷那些相公们估计不当她一回事,想要稳住情势,她着实没有多少力气可用。

    ‘官家,你可要尽快醒过来……’孟皇后抿了抿嘴,眉宇间都是忧虑。

    青瓦房内。

    苏颂,章楶,章惇,蔡卞,韩宗道五个相公,围绕在一个圆桌,五个人表情各异,久久没有一个人说话。

    没人知道过去多久,在一片压抑,难言的气氛中,苏颂作为宰相,手里拄着拐,看向其他四人,道:“不管事情如何,‘新法’诏书刚刚颁布,还需要稳住外面,不能让他们有所察觉。”

    章惇没有做任何铺垫,直接断然道:“我不管你们怎么想,太皇太后不能出慈宁殿,你们更不能去见!刚才在福宁殿我有些话不好说,现在我可以直言:真的要是有人胆敢行谋逆事,我章惇必然手诛逆贼!”

    章惇确实不是宰相,但他做了半年的事实宰相,能动用的能量,苏颂都摸不清底!

    韩宗道沉着脸,道:“章相公,你这说谁是逆贼?”

    苏颂,蔡卞等人面露不愉,不等他们有所反应,章惇忽然沉声道:“来人!”

    当当当

    门外一队禁卫突然冲了进来,已经拔出刀剑,气势凛冽。

    这是青瓦房以及章惇的禁卫,足足百人,领头的押班抬手道:“相公,青瓦房已经围住。”

    苏颂,韩宗道,甚至是蔡卞齐齐变色,没想到章惇这么大胆,居然直接用禁卫围住了青瓦房!

    眼见着禁卫围住青瓦房,更是拔刀闯入他们跟前!

    苏颂猛的站起来,冲着章惇又惊又怒的喝道:“你要干什么?”

    韩宗道也惊呆了,章惇居然这么大胆,直接兵围青瓦房,他这是要干什么?

    章惇佁然不动,说道:“陛下没有醒来之前,所有人不能离开青瓦房。”

    苏颂怒不可遏,狠狠的一敲拐杖,道:“我才是宰相,轮不到你章惇肆意妄为,你有胆魄现在就杀了我!”

    苏颂说这,竟然转身走向持刀而立的禁卫。

    蔡卞没想到章惇这么极端,又见苏颂这般决然,神情急变,道:“苏相公慢!官家病重,此事事关重大!我们还需仔细商议,切不可冲动!”

    说着,他看向禁卫,沉声道:“所有禁卫,立刻退出去!”

    那领头的押班没有说话,看向章惇。

    蔡卞脸色凝重,压着惊疑,向章惇说道:“还不到那种时候,不能这般鲁莽!难道你想要我们几个在这里血拼吗?”

    当朝的几个相公,都被赵煦赐予了禁卫,以做护身。

    章惇看向苏颂的背影,目光锐利,道“苏颂,韩宗道若是踏出青瓦房半步,杀!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押班听着,提着刀,冷色注视着苏颂,道:“苏相公,不要为难末将。”

    苏颂气的不行,宦海沉浮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这般胆大妄为之事!

    他脚步不止,铁青着老脸,一步一拐的走向那个押班。

    押班微微侧身,缓缓抬起刀,气势冷漠。

    韩宗道满面惊慌,六神无主。

    要是苏颂现在血染青瓦房,那可真的是从未有过的惊天大事!

    宫里那边官家病重,昏睡不醒,这边副相公然杀了宰相,这天下不乱也得乱!

    蔡卞见劝说不了这两位,眼见苏颂就要逼近那押班,不由得看向在场的唯一一个一直没有说话的章楶,急的跺脚,道:“我的章相公,你再不说话,今天就要天塌地陷了!”

    章楶眉头皱了一皱,眼见局面到了这般,不得不开口,语气淡漠,道:“枢密院不参与朝政,但是一切要合规矩。官家没有醒来之前,任何人不得乱动,否则我不会坐视不理。”

    即将走到那押班跟前的苏颂,听着章楶的话,霍然转身,几步走了回来,盯着章楶,又看向章惇,脸角坚硬如铁,怒目圆睁的喝道;“你们兄弟二人要干什么?要图谋不轨,要谋逆吗?”

    章惇神情严厉,双眸里隐隐有血丝,冷冷的盯着苏颂说道:“陛下只是小病,并无大碍。我不管你们有什么心思,在陛下没有醒来之前,你们任何人不得离开青瓦房!宫内外一切照旧,任何人胆敢乱来,我章惇用我的项上人头保证,你们会死在我前面!”

    眼见千钧一发,章楶顾不得避嫌了,看着苏颂沉声说道:“我也是这个态度。如果苏相公或者什么人意图谋害官家,祸乱皇宫,紊乱朝纲,枢密院不会坐视不理。我确实无法调兵,但苏相公别忘了,‘军改’已经进行近半年,北方各路决不能回头!这是国政大计,关乎社稷安稳,谁乱来,我就针对谁!”

第两百六十九章 一触即发

    章楶语气平淡,却铿锵如雷。

    他话里的意思很简单,如果朝廷巨变,北方各路‘军改’骤然崩溃,那时,将不止是开封城血流成河,或许会引发更庞大的内乱!

    这种情况,章楶不会允许发生,可能会拼死赌上一切,阻止这种情况发生!

    眼见章惇,章楶兄弟站到了一起,蔡卞心神惊骇,连忙道:“不能动!谁都不准动!”

    苏颂,韩宗道等人要是请出高太后,将一切打回原形,那后果太过可怕!

    章惇,章楶兄弟为了阻止这种情况,必然不惜代价,但他们在宫里没有什么能力,只能进行‘兵谏’!

    这两种情况,蔡卞都不能允许发生!

    韩宗道似乎也想到了某种可怕的场景,浑身冰冷,看了眼怒容满面,浑身颤抖的苏颂,犹豫着说道:“苏相公,三思啊……”

    苏颂盯着章楶,章惇兄弟,枯瘦的右手握着拐杖,骨指发白,一如他内心的愤怒。

    章惇不动如山,面容坚毅。没有半点妥协,退让的意思。

    章楶固然没有章惇激烈,却也是旗帜鲜明,要杜绝某些事情发生,哪怕一丝的可能!

    禁卫持刀就站在不远处,这些人是战场上选出来的,在这个时候,清晰可见他们身上的血腥气。

    青瓦房内,陷入了一触即发的对峙!

    而外面,政事堂里,六部的尚书侍郎等几十人还在会议室坐等着,只以为几位相公去请示官家,而后要继续开会。

    今天是开朝第一天,是‘新法’复起的第一天!

    他们内心期待,焦灼的在等待。

    但等了许久,也不见几人回来,偶尔外出如厕的人看到青瓦房外禁卫林立,不禁疑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传入政事堂,顿时议论纷纷,不断差遣人去问。

    青瓦房内。

    蔡卞见苏颂不肯说话,犹自心惊,急急的思索着应对之策。

    蔡卞沉着脸,站在苏颂与章惇之间,观察着两人的神色,同时心底极力的保持平静,暗自分析,寻找对策。

    现在的关键,在于双方的不信任!

    苏颂说什么,章惇都不会信,赌注太大,谁会轻易的信‘敌人’?

    而苏颂等人更担心章惇‘先发制人’做出什么事情来,引起不受控制的剧变。

    同时,双方可能还在同时担心着宫内,毕竟宫里现在群龙无首,皇后娘娘会怎么做?她的话可信吗?

    现在就是一团乱麻!

    蔡卞深吸一口气,看了看对峙着,仿佛酝酿暴风骤雨的两人,努力的心平气和的道:“现在,政事堂内的群臣还在等着,我们不能让他们等太久。现在,我们去将会开完,其他的事情等之后再说。”

    “不可!”

    章惇断然拒绝,道:“官家病重之事,绝不可外传!”

    苏颂铁青着脸,纵然再愤怒,也强迫着冷静。思索着现在可能出现的种种变数,心里万难安定。

    这个时候,哪怕出现再小一点的事情,都可能刺激到知道官家病重内情的人。

    皇宫里,‘新旧’两党,以及那些居心叵测的人,一旦被有心人利用,稍稍煽风点火,就可能是一场无法挽回的大祸!

    苏颂一向‘求稳’,即便面对章氏兄弟的联手施压,他也没有失去理智,回头看了眼依旧持刀而立的禁卫,压着汹涌的怒意,道:“政事堂的会议,由蔡卞主持,其他人留在这里。禁卫退出青瓦房,到了晚间,我们入宫探望官家。”

    赵煦病的太突然,他们没有任何准备。他们都是臣子,皇家没人主事,等于失去了主心骨。

    蔡卞听着,也来不及思考太多,当即道:“好,就这么办!所有人,所有事,按照既定计划走,不能有任何意外!”

    蔡卞同样在担心这双方做出什么事情,引起误判,那真的太危险了!

    章惇面容平静,实则万分警惕,沉吟片刻,道;“好。你们退回去。”

    “是。”押班抬手应着,带着人退出青瓦房,却依旧不动声色的围着。

    章惇盯着苏颂,内心同样在翻涌不休。

    他自然不能答应让高太后再次出来,再次垂帘听政,再次废除‘新法’!

    韩宗道,蔡卞见双方各退了一步,心里大松一口气。只要双方还有所顾忌,不撕破脸,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官家,你可要快点醒过来啊,天要塌了!’

    蔡卞心里祈祷,又安抚了几句,道:“我现在去政事堂,你们不要闲着,那么多事情,不能耽搁。”

    蔡卞说着,又看了章惇,苏颂一眼,确定暂时没事,这才离开青瓦房,匆匆前往政事堂。

    到了政事堂,蔡卞按下心里的慌乱,借口‘诸位相公与官家在议事,暂脱不开身’为由,主持了政事堂会议。

    虽然不少人觉得有些奇怪,却也不会想到赵煦现在昏睡不醒,加上确实大事临头,自是不及多想,按照计划,过着一条条议程。

    青瓦房内,剑拔弩张稍稍缓解,但无形的压力还在弥漫不散,似乎所有人都憋着一口气,就等着爆发了。

    宫内,随着短暂的混乱后,逐渐恢复平静。

    陈皮守在赵煦床前,看护着一切。

    老太医又被请了过来,但是从开方后开始,所以人、事、物都被检查了好多遍才能送到赵煦跟前。

    赵煦躺在床上,依旧紧皱眉头,脸色苍白,浑身冒汗,被褥已经换了好几次。

    陈皮忧心忡忡,不时出去,听着黄门,宫女的汇报着宫内外的情况。

    时间慢慢就到了中午,赵煦喝过药,眉头渐渐松开,但是没有醒来。

    童贯从枢密院回来,站在陈皮身后,看着赵煦,低声道:“小章相公也被软禁在青瓦房,诸位相公都很紧张。”

    陈皮轻轻点头,心头沉重,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有赵煦的支持,他什么都不是,不说那些相公了,就是六部尚书侍郎都能逮着他教训。

    童贯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做他儿子都小,却是他顶头上司的陈皮,心里不屑,面上却十分恭谨的道:“我们,要不要再做其他事情?”

    “不用。”

    陈皮虽然担忧,话音却异常干脆。

    童贯悄悄歪头,审视着陈皮的侧脸,眼神狐疑。

    陈皮表现的忧心忡忡是没问题,但童贯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想不通,童贯就越发小心,道:“那我继续回枢密院。”

    陈皮一直盯着赵煦,嗯了一声,忽然又道:“你再去青瓦房见见小章相公,问问他的想法。”

    章楶虽然不在政事堂,但枢密使掌握兵权,位高权重,他的声音极其重要。

    童贯心里同样好奇章楶会是什么态度,应着道:“好,我现在就去。”

    童贯离开赵煦寝宫,直奔青瓦房。

    陈皮轻叹一口气,站在赵煦床前。

    短短不过两个时辰,他感觉度日如年,万分煎熬。

    政事堂内。

    蔡卞主持着会议,通过一道道早就商议好的政令以及拟定的诏书,邸报。

    这个过程很冗长,需要商议,达成共识的内容有很多,时不时还发生争论以及争吵。

    但总有空闲的时候,一些人眼见时间过去了那么久,苏颂,章惇等人依旧没有过来,不由得狐疑起来,彼此对视,眼神疑惑不断加重。

    蔡卞仿佛没有看到,有条不紊的主持会议,将事情一件件落实,推进,直到晌午,众人饥肠辘辘,这才算是结束。

    六十多人,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看着蔡卞,神情各异,陆陆续续出了政事堂。

    很多人心里不解,想要询问,但资格不够,只能离开。

    六部尚书是有资格的,林希面色漠然,没有走,拿着厚厚一叠公文,看着蔡卞刚要说话,蔡卞就看着曹政,大声说道:“曹府丞,韩相公在政事堂商量要事,一时半会儿回不去开封府。开封府的会议,你来主持,待会儿我看看,要是有空,我会过去的。”

    曹政连忙抬手,道:“是,下官领命。”

    蔡卞说完,抱着一叠东西,急匆匆的就走了。

    这让张嘴的林希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许将沉吟一会儿,来到他边上,道:“不用问了,我们先回去吧,部里还有很多事情。”

    林希隐约觉得出了什么事情,哪里能想到会是赵煦病重昏睡,顿了下,接着话道:“好。对了,你兵部的推荐名单得尽快给我,那个宗泽,你是怎么考虑的?”

    许将与他并肩离开政事堂,道:“宗泽是以兵部官衔领兵,位置还低,暂且放着。”

    林希道:“他现在是兵部员外郎,再上,到底是文臣武将,得有个说法了。”

    “我知道,我找他谈。”

    两人说着,也离开了政事堂。

    蔡卞站在侧门外,看着这些人都走了,重重的松口气,安抚住这些人,还得回头去青瓦房。

    蔡卞神情渐渐凝重,思索片刻,转身向青瓦房。

    蔡卞到青瓦房的时候,苏颂,章惇等人正在一边吃饭,一边处理政事。

    蔡卞进来了,一众人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蔡卞见没了之前那么紧张,稍稍思索,放下东西,道:“六部等暂且糊弄住了,但时间也不会太久。”

    赵煦长时间不出面,或许还能掩饰,但这么多相公齐齐‘消失’,在这种大事关头,任谁都不能不起疑心。

第两百七十章 皇后有喜了

    蔡卞没有坐下,似乎还担心苏,章二人火并,站在两人中间前面一点。

    苏颂放下手里的粥碗,擦擦嘴,看向章惇说道:“你要这样一直耗下去吗?”

    章惇吃的是米饭,身前是一碗汤水,他随意的喝了口汤,淡淡的说道:“官家一日未醒,你们一日不能离开青瓦房。”

    韩宗道吃的比较简单,都是些小菜,听着章惇的话,本来就没胃口,现在更是吃不下去,慢慢的没放下筷子,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目光在苏颂,章惇之间来回搜寻。

    他知道章惇态度十分坚决,他们真的要是强行离开青瓦房,或许今天青瓦房真的会喋血在这里。

    苏颂拿过他的拐杖,沉默片刻说道:“新法刚刚复起,要是外面人心浮动,影响有多大,你自己心里清楚。”

    章惇筷子不停,道:“外面再大的事情也没有官家安危重要。”

    苏颂抬头,看向前面,仿佛能看穿墙壁,看到对面的垂拱殿。往日这个时候,赵煦都在垂拱殿简单吃饭,一直处理政务。

    苏颂双手扶着拐,思索一阵,道:“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信。不过我们不能一直僵在这里,出去让人看看,知道我们都还活着。”

    “不必了。”

    章惇吃完,将身前的碗筷收拾的停停当当,整整齐齐,桌上有几个饭粒,他拿起来放入嘴里,嘴唇动了动,道:“除了蔡卞,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能出入。”

    扣押这么多当朝相公,别说大宋朝了,历朝历代除非是谋逆,怕是也没有过吧?

    章楶手里是一堆的公文,他批阅着,突然说道;“宫里没有消息。”

    他这句话,令所有人都神色微沉。

    宫里没有消息——至少说明两件事,一个是官家还没有醒。第二个,就是宫里还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第一个令他们忧心,第二个也一样。

    宫里那位皇后娘娘到底是什么态度?她会不会请出高太后?

    高太后呢,她知道后,还能安坐吗?

    如果高太后出了慈宁殿,他们这些人拿什么对抗?

    那是当今官家的祖母,神宗皇帝遗诏垂帘听政七年的太皇太后!她要是出来,有足够的手腕瓦解青瓦房现在的对峙,并且轻松的抢班夺权。

    苏颂看了章楶一眼,心想,如果章惇要乱来,还得靠此人弹压。

    章楶固然站到了章惇的一边,但他们根本立场不同。章楶要的是大宋朝局平稳,不能崩坏‘军改’。而章惇要的是大局,‘旧党’决不能回来!

    如果宫里发生异变,章惇做出危险的动作,也只有手握兵权的章楶能够压制。

    韩宗道见气氛又变得压抑,似乎要向危险方向发展,出声转移话题道:“我开封府可有不妥?”

    他这个知府困在青瓦房,也不知道开封府现在什么模样。

    作为第一个试点,按照原先的计划,官家以及他们这些相公都是要去站台,揭幕的,有盛大的仪式,现在,全部都停顿了。

    蔡卞点点头,道:“没有大碍,让曹政主持,我待会儿再过去一趟,应该能糊弄过去……”

    蔡卞话音未落,一个文吏匆匆跑进来,脸色惊恐,跑到章惇身前,急声道:“章相公,宫里陈大官派人传话,说是消息泄露出去了。”

    章惇猛的站起来,表情凶狠如猛虎,一把扯过文吏的衣领,喝道:“什么泄露了?说清楚!”

    苏颂,章楶,蔡卞等人同样站了起来,面容震惊。

    文吏自然知道轻重,颤声道:“是,是……是官家病重昏迷……”

    章惇剑眉不停的颤,双眼怒睁,杀意浮动。

    苏颂沉着脸,当即道:“瞒不住了,立刻进宫,现在只有皇后娘娘能稳住局势!”

    章楶,蔡卞,韩宗道等人各有异色的看着苏颂,却肃色不语。

    现在宫里有多个可以主事的人,第一个自然是高太后,但瞬间就被所有人排除了。谁要提一句,怕是会激怒章惇当场杀人。

    朱太妃是官家生母,但因为高太后,向太后的缘故,是个透明人。

    最后一个,就是孟皇后。

    孟皇后是人微言轻,根本不在这些相公们眼里。

    但是现在,也唯有孟皇后这个中宫皇后才能服众。

    章惇一把推开文吏,盯着苏颂,双眼血红的道:“不行!请皇后娘娘过来。”

    “不合礼法。”

    苏颂知道章惇的想法,直接拒绝。扣押他们这些相公,事后总归能缓和过去,可是皇后,那就是形同谋逆了!

    章惇看向苏颂,这个老大人的态度,令他捉摸不透,十分的警惕。

    高太后如果回来,‘旧党’肯定会欢欣鼓舞吧?

    “先派人问问皇后娘娘是否有空吧。”章惇语气平淡。

    哪怕消息泄露了,他也不能放苏颂,韩宗道等人离开。外面那些人再闹腾也没有主心骨,拿住了苏颂,韩宗道,一切都还有转圜余地。

    “我亲自去!”蔡卞说道。

    苏颂情知这是章惇最后的让步,没有多说,抱着拐杖,沉色思忖。

    其他人自然没有意见,现在他们只求一个‘稳’,‘新旧’两党谁都不能打破平衡,引起不可控的大乱!

    蔡卞急匆匆离开青瓦房,赶往仁明殿。

    仁明殿偏殿内,孟皇后刚刚吃饭,拿着筷子要夹一块肉,忽然间俏脸微变,剧烈反胃,捂着嘴要呕吐。

    她身前的女官吓了一大跳,连忙过来,扶着她急声道:“娘娘,娘娘,您没事吧?……太医!快传太医!”

    孟皇后深吸一口气,稳了稳,但看着有些油腻的饭菜,还是再次剧烈反应,连忙起身,趴倒了一个铁盆前,剧烈呕吐起来。

    女官脸色发白,她心里胡思乱想,猜测可能是官家传染了,继而又恐慌,要是皇后娘娘也昏迷了,皇宫可就无主,要大乱了!

    太医很快来了,这是一个女太医,她只是稍稍搭脉,再询问几句,便站起来,笑着抬起手,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您有孕了。”

    本来还有些忐忑的孟皇后,表情一怔,继而惊喜,然后有些茫然,再接着又是抿着嘴微笑。

    女官就大喜过望了,站在孟皇后身前,激动的语无伦次的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孟皇后笑容很快收敛,想着眼前的局势,看向女太医轻声道:“这件事,不得外传。”

    女太医抬手道:“是。”

    孟皇后让人送走女太医,坐在椅子上,俏脸有种奇怪的情绪,双手摸着小腹,似喜似忧。

    女官走过来,兴奋的不行,道:“娘娘,这可是大喜事啊……”

    中宫皇后有喜了,可不是一般的喜事,往大了说,对整个大宋都影响巨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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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9724/ 第一时间欣赏宋煦最新章节! 作者:官笙所写的《宋煦》为转载作品,宋煦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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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煦介绍:
新旧党争,六贼当政,宋江起义,靖康之难!穿越成宋哲宗赵煦的猪脚表示我好难。公布2个群号:景仁宫:983546750乾清宫:177745561宋煦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宋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宋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